第191章 食尸密法


  这一年,丁二正好长到了十岁。此时他已经在玄素的调教下变得结实壮硕,身手敏捷了。
  玄素本人虽也会些功夫,但由于他常年的纸醉金迷,吃喝嫖赌无一不沾,因此身体也早就被挥霍得虚弱不堪,再好的底子也不够他这么折腾的。
  好在那些练功的法门和架势都记在了他的脑子里,他也趁着这几年的光景一股脑的传给了丁二,再加上这孩子老实听话,对师父的话历来都是恭顺遵从,故而他武功的进境亦是非常迅速。别看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但以他当时的身手,撂倒一个二十来岁的壮小伙子也不在话下。
  然而此时却正是文化大革命闹得最凶的时候,一片红色浪潮席卷整个中华大地,当真是人人自危,个个胆怯,生怕被扣上反动的帽子,就连聊天说话都得暗自加上几分小心才行。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古董古玩已经被彻底的妖魔化了,谁家里要是敢摆上半件这种东西,不把你家抄个底朝天才怪。正因如此,被列为“四旧”的古玩也在这段时间里彻底退出了人们的视线,而玄素那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也自然而然的无的放矢了。
  不过玄素这人浪荡归浪荡,办起事来还是属于心里有数的那种。这几年虽然没少花钱,但每赚一笔钱他都留下一点来以备不时之需,时间久了,这笔积蓄也攒了个不小的数目。
  他见如今明器已没了市场,又恰逢丁二的体格成长到了合适的阶段,于是他便领着丁二北上蒙古,在一处相对隐蔽的密林中居住了下来。在那种荒凉的地方,靠着他那些积蓄,爷儿俩就算过上一辈子也不成问题。
  师徒二人安顿好了以后,玄素就突然间换了一种态度,不仅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丁二慈祥关爱,而且还对他出奇的严厉。行、走、坐、卧全部定下了极严的规矩,就连睡觉的时间都完全颠倒了过来,白天睡觉,晚上要到至阴之地去呼吸吐纳,以此增加丁二体内的阴寒之气。
  如此过了一年有余,这一日玄素把丁二叫到房中,告诉他铺垫的工序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自今日以后,才算正式的进入了修行阶段。从此你可能要吃很多的苦,希望娃子你能给为师的争一口气,说什么也要修成正果给为师看看。
  此时的丁二已经是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小子了,虽然对世事依旧懵懂,却也不像儿时那般幼稚无知。他一直感念师父对他这么多年的殷勤呵护,同时他也非常清楚,吃苦的日子是早晚要来的,并且自己吃的苦越多,也就等于对师父报答的越多。
  回想起数年以前自己差点活活饿死,如果不是师父收留了自己,恐怕自己也很难活到今日。自幼就无父无母的他,已将全部情感都毫无保留的倾注在了玄素身上,在他看来,只要能让师父高兴,纵然是让自己当场送命,他也是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随后师徒二人就在房子后面挖了一个地下的暗室,那暗室有5米见方,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张小床之外,便没再添置其他东西。玄素告诉丁二,这便是他今后的住所,没有师父的允许,他就绝对不能走出暗室一步。
  玄素还对丁二说,这房子共有四面墙壁,每过一段时间,为师就会在墙壁上挂起一个骷髅头,当四面墙壁全都挂满了骷髅头时,就到了你出山的日子了,你的苦日子也就算彻底到头了。
  自此以后,丁二便在这潮湿阴冷的地窖之中住了下来。
  起初的三天时间里,玄素一直没有给他饭吃,只给了他一些可以维持生命的少量清水。三天之后,丁二已经饿得近乎疯狂了,玄素这才端了一盘煮熟的肉片给他送了下来,并让他一次性把这盘肉片全部吃光。
  丁二从没见过这样的肉片,肉皮的颜色是白中泛黄,并且皮质很薄,不像是猪牛羊那种普通牲畜的皮质。除此之外,那盘肉片还泛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尽管已经是煮熟了的,但还是掩不住那股刺鼻的臭气,仅仅是闻上一闻就让人几欲作呕,即便是再饿也会因此而食欲全无。
  丁二虽已下定了决心要孝敬师父,但面对着这么一盘臭气哄哄的怪肉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刚刚强憋着呼吸吞下一片,便被胃中泛出的臭味给熏得呕了出来,就连胃液也一丝不剩的吐在了地上。
  玄素见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将那盘臭肉放在桌上,告诉丁二这是唯一的食物,不吃的话就只能活活饿死,说完之后便转身推门出去了。
  待师父走后,丁二又趴在地上狂呕了半晌,直把他吐得几近虚脱,再加上他一连数日都没吃过半点东西,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昏昏倒地。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他进入暗室的第四天头上。他刚一睁开双眼就立即意识到肚子好饿,抬头看了看桌上的肉片,不由得胃中一阵痉挛,登时联想到此前闻到的那股刺鼻恶臭。
  然而等了片刻之后,他忽然感觉屋中似乎已经没有那种怪味儿了。他好奇地凑近那盘肉片嗅了几下,发觉肉片虽然有味儿,却也不像昨晚那般难以忍受,恍惚之间,似乎还带有几分很好吃的样子。
  一连饿了四天的丁二早已形同饿狼了,他完全没想到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臭味所以才不觉得臭,他当时只是想着如何才能填饱自己的肚子。这房间里除了潮湿的泥土和两件破烂的家具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可以入口的唯有那盘不知是什么名目的肉片。
  难以忍受的饥火令他变得有些理智不清,此刻他哪还顾得上什么香肉臭肉,心想反正也闻不到什么臭味儿了,吃了总比饿死的强。于是他抓起一把肉片就塞进了口中,也来不及细嚼慢咽的品尝滋味,只是觉得腹中的饥饿稍缓,当即便闭着眼睛将一盘子肉都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饭罢,他感觉胃中的确是舒服了不少。但由于他一连几日都饥寒交迫,身体早已虚弱的不成样子了,这一餐过后,他反而觉得全身懒洋洋的力气全无,反正师父也不让自己出去,索性就躺在床上睡起了觉来。
  等醒来之后,他发现桌上又摆了一盘那种奇怪的肉片。不知为何,他虽然还是能闻到那种臭味,但此时他却并不感觉那种味道有多么难闻,居然还觉得那肉片有一股隐约的香气。
  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最要劲儿的时候,况且他本就被玄素训练得体质过人,因此食量也是奇大,比起同龄的孩子要多出数倍。一觉醒来,他也恰好觉得腹中饥饿,当下也不再觉得那肉片有多么难以下咽,便趁热将整盘肉片都吃进了肚中,反而觉得味道不错,比凉着吃时要强出了甚多。
  从那以后,丁二就整日以这种肉片为食,一日三餐都吃这个。虽说也有吃腻的时候,但他自小就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对于食物的要求也没有那么苛刻。加之他也知道这是师父的要求,便非常坦然的接受了现实,只想早日成才,能让师父开心就好。
  在丁二习惯了这种生活以后,慢慢的,他的日常作息也就进入了模式化的状态。每日天明时分开始睡觉,亥时起床,子、午两个时辰就在室外的松林中呼吸吐纳,练习拳脚。一日三餐吃那种奇怪的肉片自是不用说的,凡大小便时,他便摇晃门上的铃铛通知师父。玄素从外面把锁头摘掉以后,丁二这才能出来放茅,而这也是他一天之中唯一能够见到太阳的时分。
  如此过了月余,玄素便把肉片的熟烂程度减轻了几分,起先是十成熟,后来变成八成熟,逐而减到六成熟……简短捷说,到了丁二十五岁那年,他每天吃到的肉片已经变成纯粹的生肉了。
  丁二也曾数次问过玄素这到底是什么动物的肉?但玄素却始终避而不答,只是让他不要乱问,按照师父的话做就可以了,该告诉他的时候自然会对他讲的。
  而玄素也的确是每隔十天左右就会在丁二房间的墙壁上悬挂一个骷髅头,随着骷髅头数目的增多,师徒两个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变化,一个是在逐渐长高,而另一个则是慢慢衰老。
  春去秋来,眨眼间又是一年。
  这一日玄素来到丁二的房中,告诉他,他所修习的奇功已有小成,接下来便是最为重要的一段时期。
  然后他便将隐瞒了多时的真相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丁二,包括食阴子的来历,以及他每天吃的都是死人的腐肉。
  他还告诉丁二,之所以要大老远的跑到内蒙来,就是因为这里的牧民有着独特的殉葬方式。他们的尸体从不掩埋,而是扔进森林中喂狼吃,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灵魂的洗礼。这样便正好有了现成的“粮食”,不然的话,现如今还真不好找那种专扔死人的乱葬岗子。
  全部讲完之后,他问丁二:“娃子,为师的这样对你,你恨我不恨?”


第二百零一章 出山
  这几年的时间里,丁二已隐隐猜到自己吃的就是死人肉,如若不然,师父完全没有必要瞒着自己。况且人类的皮肤特点鲜明,他用肉片与自己的皮肤对比了几次之后,自然就揣摩到了其中的玄机。
  然而此时他已经在地底住了整整四年时光,一天三顿都吃的是血淋淋的死人肉,对于这种特殊的食物他也早就习惯了。说心里话,他近一段时间反而觉得对这种臭肉愈发上瘾,仿佛一天不吃就浑身难受,整个人都软塌塌的有气无力。
  他虽然觉得师父不该瞒着自己,让自己吃下如此恶心的东西,但事已至此,他也非常坦然的面对了现实。而且以他对师父的敬重的情谊,别说是让他吃死人肉了,就算是更加肮脏之物他也绝不退却,因此当他听到玄素将事实全盘托出以后,并没显得如何激动,只是略显委屈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对师父的做法并无异议。
  玄素见丁二没有过激的反应,不由显得甚是欣慰,他拍着丁二的脑袋称赞道:“好娃子,好娃子,你知道体谅为师,没有让我为难,为师的也要感谢你。”随即他话锋一转,黯然喟叹道:“只不过……从今往后,你的苦头还要再多吃一些。而且……恐怕会非常难熬……”
  丁二心想,我在暗无天日的潮湿地窖里一住就是四年,每日三餐均是腐烂已极的死人臭肉,这样的苦头都吃下来了,天底下难道还有比这再苦之事么?
  想到这儿,他表情坚定地说:“师父,需要我怎么做您尽管开口,孩儿绝不会有半个不字。”
  玄素默默地点了点头,欣然叹道:“好娃子,为师真是没有看错你。好,那我就把后面的修行法门跟你说了。”
  于是他便将此后的练功法门细细讲解了一遍,行走坐卧,吃喝拉撒,无一不古怪严苛。除此之外,还要封掉丁二身上的几处大穴,以防止尸气外泄,事倍功半。
  但这还不算完,最难的是,从此以后,丁二就不能再开口讲话了。所谓‘尸气从口而入,从口而出’,如果开口说话,那么体内的尸体就会迅速散去,数年的功力付诸流水。若是偶尔的一两个字倒还尚可,可以在今后的修习当中弥补回来。但如果讲话太多了,或是一口气将全身的尸气喷发出去,那么食阴子本人也会因此而变成废人,轻者终年体虚多病,重者则会当场毙命,再好的金丹妙药也是救不回来的。
  丁二一听就傻了眼,实没想到要练成食阴子竟然还有个如此怪异的条件。听师父的意思,自己的后半辈子不但不能说话,并且好像连声都不能出了,倘若他天生就是哑巴倒还好说,可他明明就是会讲话之人,说话也说了十几年了,让他突然间闭嘴不说,这一点的确是有些过于困难了。
  可他还是不敢违背师父的意思,知道如果自己不依言行事,那么前面的一切努力就将前功尽弃。于是他颇显为难的嗫嚅道:“师父……我怕……我怕我做不好,万一要是不小心出了声怎么办?”
  玄素轻轻拍了拍丁二结实的肩膀,说你既然没有意见,为师便有处治之法,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一年之内应该就能扳过来了。
  交代完毕之后,玄素当场就用银针封了丁二的几处大穴,随后又把一个月牙形的刀片抵在了他的舌头下面。那刀片不仅锋利无比,并且尺寸大小都刚好合适,只要丁二动一动舌头,舌下的那根舌筋就会被割破,虽然算不上什么致命的重伤,但每破一次便会血流如注,疼痛之感也甚是强烈。
  自那日起,玄素就搬到地窖中与丁二住在了一起。一方面是督促他殷勤练功,另一方面也是防止他受不住折磨,私自将舌下的刀片偷取下来。
  这样一来,丁二就正式进入了食阴子的苦修阶段。起先的一段时期他当真是痛不欲生,严酷的生活方式令他受尽了非人的折磨,他也曾经数次萌生退意,想趁师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掉,以玄素当时的身体素质,是绝无可能追上他的。
  然而每每回想起师徒俩这十几年的相依为命,他心中仍旧充满了眷恋的温情,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将师父一个人扔在这里。况且这数年的光景间,玄素已经颇显老态,若是他穷尽一生的“杰作”就这样离他而去,怕是这位民间奇人也没有几天可活了。
  因此丁二终归还是选择了妥协与忍耐,在花样百出的困苦磨砺中,他最终还是坚韧不屈地承受了下来。在这段时期内,他的功力也以突飞猛进的趋势迅速攀升。
  时光飞逝,这一晃,就足足过了二十几年。
  此时的丁二已经年近四旬,在这数十年的苦修当中,他已完全长成了一个高大魁梧的黑脸壮汉,一身食阴子的奇功也到了大成的境地。而玄素道人却已老态龙钟,到了这一年,他都已经七十一岁了。
  在这段时期里,中华大地经历了一番极大的变革。甚嚣尘上的批斗声早已消失殆尽,改革开放的到来,经济的飞速发展,时至此时,就连香港都已经回归大陆了。
  经济体系的巨大转变致使中华大地又形成了一派盛世之态,正所谓‘盛世古玩败世金’,在经济日益发达的大陆市场中,古董,又成为了收藏家和投资者们的炙手之物。
  眼看着居住了几十年的密林已经渐渐的变为了一片荒漠,并且丁二的阴功也完全练成,玄素知道,重新启程的时候到了。
  他领着丁二一路向南,第一站便抵达了墓葬如群星般众多的西北大地。
  仗着玄素数十年前就烂熟于胸的定穴秘法,他们很快就在咸阳找到了一座战国时期的古墓。
  丁二隐居深山修习了那么多年,此时也终于到了他大展身手的时候。凭借着一身蛮力和轻盈的身法,他在墓中盗走了几件不错的明器,随后便由玄素找人出手,出山后的第一笔买卖,着实是让师徒两个狠赚了一笔。
  玄素虽已风烛残年,但他居然还是本性难移,手里有了钱以后,他便再次开始了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也不怕那条老命交代在了烟花之地。
  不过这类人间的美事却全都与丁二无关了,食阴子这门功夫练起来极难,但若想要散去却是容易之至。酒、色、饭食,任哪一样违背了规矩,都将散去体内的尸气,这数十年的苦功也将付诸东流。因此在师傅逍遥自在的时候,丁二便靠着敏锐的嗅觉到处搜寻可吃的尸体。
  但九十年代末期的城市可远不比地处偏远的内蒙草原,首先来说内地的居民根本就没有天葬的仪式,自然也不会有暴露在野外的尸体。其次是各地的治安都相对不错,即便有个抛尸案件,那尸体也很快被警方运走处理了,哪还等得到丁二寻至此处?
  故而他大部分食物都是来自医院的停尸房,他靠着一身奇功潜行而入,如条件允许就直接盗走一具尸体,肢解之后分日食用。如警备森严,他便在停尸房中饱餐一顿。好在他如今奇功已成,填饱肚子后,一连数日不食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玄素自然没忘他那长生的大计,培养了丁二数十年,为的就是让他入穴开棺,寻找到那神秘的奇书《镇魂谱》。因此师徒二人这数年之间总是走走停停的,找到墓穴之后便破洞而入,玄素放风,丁二寻宝。
  并且如今的交通条件已远超几十年前,无论想去哪里,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便能抵达。节省了旅途中的耗时,师徒俩在几年之间走遍了中华大地,从北到南,从东到西的到处游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按照玄素预计的那样发展,尽管这几年找到了许多罕见的明器,钱也赚了不少,但就是没发现过《镇魂谱》的踪迹,哪怕是与其有关的半点线索也没能找到。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近耄耋的玄素也渐感绝望。他似乎意识到在自己有生之年是无法见到那部奇书了,他也时常兴叹,中国的土地实在太大,要想走遍每一个角落,恐怕用一辈子的时间也不可能办到。天知道那本烂书藏在哪里,也可能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镇魂谱》吧。
  玄素也曾经对丁二讲过,反正咱爷儿俩也这样游荡惯了,趁我还能走得动,就这样一直的走下去吧。如果在我死时还没能找到那本烂书,那今后你也不要再找了,凭着你的手艺多赚点钱,再过两年就慢慢把阴功散了,娶房媳妇,生个娃,也没算断了你老阴家的一脉香火。
  书说简短,且说距离此时的两年以前,那时师徒俩恰巧在贵州一带游荡。玄素观测推算了多日,确定在一处茂林之中应该有个大吉之位。二人随即便入林开工,果然在一潭湖水的旁边找到了一座唐代墓葬。
  但入穴之后,却依然没见有什么《镇魂谱》存在,丁二仅从墓中带了两件三彩出来。
  当时恰逢深夜,天空之上乌云遮月,一时间辨不清具体方位。师徒二人担心迷路,便打算找个背风的地方忍上一宿,次日天明再从寻路出来。
  可没想到刚走了一会儿,两个人却突然遇到了一件怪事。


第二百零二章 见鬼
  实际上,当时师徒二人已经处于半迷路的状态了,这种事情,对于经验丰富的二人来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尽管他们自从进入密林就笔直向西,但不知怎地,想要原路返回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准正确的方向,似乎西才是东,又仿佛每一边都是东。
  别看玄素已年老目花,但他还远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他在山川大河中游历了一辈子,什么样的地形地貌没有见过?往常只要走过一遍的路,他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可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白天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到了晚上,四下里到处都是迷蒙蒙的一片,任何事物都看不清楚,就连与他近在咫尺的丁二都显得模糊不清,雾气大得着实是有些离谱。
  作为搬山派的门中之人,像罗盘这种东西玄素自然是常带在身上的,然而此时就连罗盘都失去了作用,时而定在一个方向停住不动,时而如同陀螺般的来回乱转,等再次定住之后,指针却又指到了另一个方向上去。简直把玄素弄的一头雾水,说起来自己也算耍了一辈子罗盘了,没想到时至今日,手中的罗盘却连个方向都指不准了。
  玄素这一生行走江湖,他所经历过的怪事比丁二吃过的死人还要多,值此关头,他知道这种离奇的情况必然是事出有因。不过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任意乱闯会反而越走越乱,到时便会真的陷入到迷途当中了。
  于是他嘱咐丁二小心行走,随便找个背风的地方忍上一宿,这密林里湿气太重,待到明早日出之后,潮气渐退,四周的情况也自然会一目了然。
  那密林生长得茂盛之极,到处都是参天的大树,植物的种类更是多如牛毛,也正因如此,奇枝异草,毒虫怪蟒也是随处可见。丁二心疼师父已经劳累了一天,害怕他在行走之际会有什么闪失,于是他便将玄素负在背上,迈开两腿的信步飞奔。
  行至半路,丁二渐渐感到脚下的地面开始向上倾斜,似乎正在往地势更高的位置跑去,并且随着湿气的加重,地面上的泥土也相应变得松散起来。他心想若要避风就应寻找低洼的地势,越跑越高岂不是背道而驰?
  于是他连忙停下脚步欲待转身,可没想到这双脚刚一停下,他便感觉脚下又松又软的毫不着力,似乎地面已经变成一滩散沙,完全无法承受他们师徒二人的体重。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猛然间他只觉两脚一沉,紧接着便是‘噗嚓’一声闷响,师徒两个一起从下陷的地面中摔落了下去。
  这一变故虽来得突然,但丁二也是经过数十年历练的秘法奇人,他身在半空中就已拿定了姿势,防止自己人仰马翻的躺在地上,若是那样,最先遭殃的便是他背上的师父。
  好在这陷坑并不算太深,约莫下坠了四五米后,二人便落到了陷坑的底部。在双脚触及地面的一瞬间,丁二两腿上的肌肉猛地一绷一放,就此将下落的冲力卸了下去,随后他轻轻向旁边一跳,避开头上还在兀自洒落的潮湿泥土。
  望着头顶破开的大洞,见多识广的二人都很清楚,这是因为此处乃是一个中空的土丘,再加上土质稀松,又恰逢夜晚的潮气浸湿了泥土,使得地面无法承受二人叠加在一起的重量,因此才会踩塌了地表摔落下来。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以丁二的能力,总能想个办法回到地面上去。但此处乃是一个天然的地穴,倒恰好是个背风避寒之所,不如就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一早再上去也不迟。
  尽管这地方多有蛇虫鼠蚁,师徒俩经常在野外行走,自然备有驱虫的药油。况且丁二一身阴寒的尸气,寻常的毒物唯恐避之不及,一般情况下也不用担心这些细枝末节。
  爷儿俩举着手电缓步前行,本想找个相对狭小的地方用以栖身,却没想到这地洞竟然大得惊人,往里走了约有百十来米,整个地洞反而变得越来越大,放眼望去,无论哪一面都黑漆漆的看不着边际,根本就无法判断面积的大小。并且地洞中到处都是从地面上直穿下来的粗大树根,就好似一根根巨大的柱子一般,让人看上去眼花缭乱,更加无法分辨东西南北了。
  师徒二人怕迷了方向,不敢再随意乱走,于是便找了个略微干燥些的地方坐了下来。丁二在地上打好了铺盖,让疲惫不堪的师父早些休息,自己则坐在旁边守夜,因为他总感觉这地洞之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时至午夜,玄素道人正独自沉睡。突然间洞穴里面传出了一阵怪异的响声,‘哒,哒,哒’像是水滴砸地之声,又像是什么人在蹑手蹑脚的轻步而来。
  丁二立即意识到有事发生,急忙站起身来凝目四望。这洞里并没有浓重的雾气,只要手电光能照到的地方便全部都能一目了然。
  可仔细地看了半晌,却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视线之中除了树根就是藤蔓,没有看见有什么人藏在暗处。
  然而此时丁二却变得更加警觉起来,因为他注意到一个古怪的细节,那就是当他站起来的一刹那,那‘哒哒’之声也在同一时刻戛然而止了,似乎是为了不被他发现,又仿佛是躲在暗中注视着他。
  他屏住呼吸等了良久,依然听不到那声音再次出现,当即脑子里面就开始快速分析,是自己过于敏感了?还是真有什么外人在监视着自己?
  丁二这人虽然略显憨厚,但却并非鲁钝之人,他默想了片刻,心中便有了应对的计较。于是他松了口气假装放心,索性躺在师父身边闭眼入睡。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诡异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丁二一直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当那声音再次发出之时,他能明显感觉到那声音已经距离自己近了不少,显然,对方是在偷偷的向自己靠近。
  丁二这人从不信鬼,小的时候他还深信不疑,但跟着玄素这么多年以来,光是生吃死人就吃了数千具尸体,他小时住的那间地窖中四面墙壁都挂满了骷髅头,为的就是计算他食尸的数量,用以测算他的功力进展。要说这世上有鬼,那些被自己吃掉的人岂不是早就该找自己索命来了?
  是以他对此道颇为不屑,在他看来,那脚步声若不是图谋不轨之人,便是什么山中野兽,想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袭击二人。
  确认了那脚步声正朝自己蹑足而来以后,他连忙坐起身来摇醒了师父。玄素在这环境恶劣的地洞中也没有睡得太沉,被摇了两下就睁开了眼睛,不解地问道:“娃子,天亮了么?”
  丁二摇了摇头,打了两个手势告诉师父附近有危险,然后他便弹地而起,直奔着刚才发出声音的位置扑了过去。
  苦修了数十年的丁二,身体上的每项机能都不容小觑,他刚才一直在仔细分辨那声音的位置,既已判定,就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偏差。
  他以迅雷之势飞奔上前,心想一定要把这装神弄鬼的家伙抓到不可。若是活人,便好好的教训一番让他长些记性,若是山兽,便当场毙了,扒皮烤熟给师父下酒。
  此刻他所奔向的位置乃是一根极粗的树根,从洞顶直穿下来,又插进了洞穴的地面中去,那树根足有一人来粗,完全可以挡得住一个人身子。
  对方似乎也已察觉到了丁二的逼近,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之时,对方便索性不再躲藏,在丁二距离那树根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猛蹿了出来,反而径直朝着丁二冲了过来。
  丁二见对方终于现出了身形,当即便运气凝力,准备给对方来上重重的一击。然而他却完全没有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非人非兽,当他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顿时就嗡的一声,慌乱之间急忙收足停步,却不料想因为自己受到了过度的惊吓,两只脚竟也有些不听使唤,一个趔趄,就势摔在了那东西的脚下。
  之所以他会被吓成这样,那是因为从那树根后面跳出来的,乃是一个浑身雪白的人体骷髅……
  丁二生怕是自己看花眼了,躺在地上还不忘抬头细看。
  只见那骷髅的双眼如黑洞一般,全身的骨骼光滑洁白,牙齿健全,根本就不像是肉体腐烂光了陈年老骨。并且那骷髅的一张大嘴还在上下活动,紧跟着便有一串口水从牙齿之间流了下来。
  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那骷髅真的是鬼,他以前曾听师父说过,民间有一种奇门异法,可以用丝线控制人体,名曰“尸偶术”。想到这里他将视线向骷髅的头上看去,却并没发现有任何丝线的踪迹。再加上那骷髅口中的口水不停的流下,就算他再怎么执拗,也不可能再认为这是什么控制尸体的尸偶术了。
  此时玄素也随着丁二赶了过来,一见到那站立的骷髅,立即变得面无人色,跟着他就颤声叫道:“妈了个巴子的活见鬼了,娃子!还不快跑等什么呢?”


第二百零三章 青铜簋
  听到师父的提醒,正感无比错愕的丁二这才总算回过神来。与此同时,那骷髅也张开两臂,用十根尖利如钩的指骨向他猛力戳下。那动作快速有力,几如闪电般的戳到了身前。
  丁二见状暗呼不妙,万没想到这幽灵竟能有如此迅捷的动作。情急之下他着地一滚,想借着翻滚之势避开这致命的一击。但不料想自己还是迟了一步,在身子倾斜的一刹那,他的左肩还是被手指戳中,鲜血登时就喷涌如注,直疼得他浑身汗水涔涔而下。
  好在他体质特殊,这点小伤也不至让他束手就擒,肩膀刚被插中,他急忙收腰抬腿,蜷起身体将两脚对准那骷髅的头部猛蹬出去。只听‘呯’的一声闷响,那骷髅被他踹得倒退了两步,戳在他肩上的手指也在这一刻拔了出来。
  趁此时机,丁二强忍着疼痛翻身而起,他担心自己落败之后师父会跟着遭殃,况且对方还是个自己想都没想过的骷髅幽灵,纵然自己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打得过这种东西,是以他打心眼儿里就无心恋战,只想赶紧和师父一起离开此处,眼前的事实简直是太过令人不可思议了。
  于是他起身之后便朝着玄素飞奔过去,任凭身后那骷髅穷追猛赶,他只是视而不见的埋头猛跑。待跑到玄素面前之后,他见时间已来不及将师父驮在背上,就顺势将玄素扛在肩头,耳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已然迫近,他不敢再有耽搁,撒开两腿就向前方冲去。
  可身后那骷髅却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张牙舞爪的紧随而来,脚下的步伐丝毫不逊于丁二的速率。
  玄素趴在丁二的肩头也没闲着,从怀中掏出各种法器,对着身后的骷髅接连投掷。然而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那骷髅却全然不为所动,根本就对他的法术视若无睹,脚下的步子反而变得更加急促了。
  玄素一生钻研道法,浸淫邪术,对于神鬼之道甚是精通。在他数十年的江湖生涯中,着实也见过不少灵异之事,可要是说真真切切的亲眼见鬼,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的头一遭。
  鬼这东西,是妖、魔、鬼、怪这四种奇异事物中最玄的一种。
  妖,通常是指颇具灵性的动物日久成精,从而具有了一定的磁场,可以影响人类的大脑。中邪之人或是产生幻觉,或是癫狂错乱,实际上就是此人的脑电波受到了磁场的干扰或操控,从而出现了疯狂的举动。其实那并不是动物的灵魂进入了人体,只是动物的精神和被控制之人连在了一起。
  所以在许多时候,当被附体者接受法术的救治后,躲在暗处的灵兽并不会受到伤害,只是将其控制人类的脑电波切断罢了。这便是所谓的妖,民间多称其为‘精’或者‘仙’。
  虽说民间也有更为离奇的传说,例如狐仙化为人形迷人心智,白蛇与人结婚生子,但那都是夸大其词的说法和一种美好的向往,真正的妖精,最多也只能做到让人产生幻觉的地步而已。
  魔,则多指尸体。僵尸、丧尸,都在尸魔之列。民间也有把动物成精说成魔的,但那只是一种形容方式,不能真正归类于魔的范畴。
  也有人说妖精死后,强大的念力及灵气不散,还能再继续修行,继而变成魔。但这样的事情极为罕见,几千年也不见得能出来一个。
  怪的解释较为简单,基本是说体型极大,超出该类物种的范畴甚多。或是怪异至极,世上之人从没见过的某种生物。当普通人见到这种生物时,往往都会抱头鼠窜,仓惶逃命,哪里会有心思仔细观察?因此等人们回忆的时候,都会凭着杂乱的记忆胡编乱造,被形容出来的样子也就众说不一,越传越是邪乎。
  而鬼则不同,这种看似没有却实则存在的东西,是术者们几千年来所研究的重点。鬼者,乃是最为难以驾驭之物。
  其实若非怨气极重的厉鬼,人眼是根本无法看到的,并且在一般情况下来说,普通的鬼也没有能力去袭击人类。说起来,大多时候鬼反而都是避着人的。正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这句话绝不是空穴来风,人身上的阳气是一般的鬼所无法接近的。
  通常害人杀人的,都是那些怨气极重的游魂,和死的时候就有着强烈煞气的厉鬼。游魂是指那些横死之人的魂魄,所谓横死,就是说此人不是寿终正寝的,自杀、被杀、或是遭遇意外而亡,都算横死。
  横死者的魂魄不入地府,而是在人间游荡。因怨气很重,便会寻人报复,倘若将另一人至死,它便算是寻到了替身,自己也就可以投胎去了。
  但横死的游魂就只能在它死去时的位置飘荡,无法游到很远的地方去,因此只能以守株待兔的方式等着被害者送上门来。若是听说某地经常死人,并且死法基本都是大同小异,那就说明此处有游魂存在。每死一人就会变成上一任冤魂的接替者,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而厉鬼则要比游魂厉害数倍,由于厉鬼身上的怨念奇重,因此其相应的能力也远非一般的鬼魅所能比拟。厉鬼自形成之日便开始无尽的杀戮,因为其行为本已大违天道,因此无论杀多少人,都无法再行转世投胎。相反的,厉鬼杀人杀的越多,身上的煞气也就越重,最终将成为魔煞,到了那时,如没有大神通者,普通的术士是绝难抗衡的。
  只不过想成为厉鬼也难比登天,必须要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在极阴之地上吊自杀的红衣女人才行,而且这女人的生辰八字也要像丁二一样,需得是天生的阴人。诸般条件全都符合,这才能成为千年难见的厉鬼,然而如此苛刻难求的条件,又岂会是说能遇到就能遇到的?
  玄素瞪着一双老眼仔细打量身后那飞奔的骷髅,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妖、魔、鬼、怪,哪一种都不像。若说它是鬼上身,可它全身连一丝皮肉都没有,却哪里还有身可上?莫非……这世上还真有那种在故事里才会出现的白骨精么?
  玄素一生虽精研此道,但他却没怎么和鬼这种东西打过交道,他所学习和钻研的大多都是如何对付尸魔尸煞之法,散魂驱鬼这种正统的茅山术他他也所知寥寥。只因师门传承就是如此,这一点他的确也是无法可想。
  当初玄素用法术控制任家的二儿媳妇,使得其胡言乱语,疯癫作怪,就仿佛是鬼上身似的。实际上,那也并非养鬼驱鬼之术,而是异门邪术中的一种惑人之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这种法术和妖用念力控制人的大脑有些近似。
  这种装神弄鬼的邪术自古以来就已盛行,多以南方的蛊术分支为主。除此之外,还有北方的邪巫萨满,在南洋一带,有一种降头术也有这种操控人体的阴毒法门。
  玄素在丁二的肩上接连出招,但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是无法制服这奇怪的骨魔的,于是他连拍丁二的后背,颇为焦急地大声喊道:“娃子!快跑!这东西咱对付不了!”
  丁二又不是傻子,他岂能不知那骨魔的危险性?但他心里却一直在暗自焦虑,如果跑到刚才掉下来的洞口攀爬上去,留给他们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用的。可眼下除了那个洞顶的破口他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出路,假如这地洞的四壁全是死的,待跑到了尽头处却又如何是好?
  他边跑边心下盘算,那骨魔并非虚浮的幻影,而是有实体存在的。这中空的山洞乃是天然形成,绝不是什么葬人的墓穴,那这具尸骨是从何而来的?是以前就死在了这里?还是在其成精之后走进来的?如果它真是在后来进入到了此地,那就说明相反的方向应该还有另一个出口。既然来不及从洞顶的出口爬出去,倒不如去另一面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想罢他便开始向左侧斜向奔跑,随着跑动路线的延长,也就渐渐在洞中画出了一道弯曲的弧线。待到方向完全转过来之后,他猛吸一口气加劲直冲,朝着刚才骨魔出现的位置飞奔而去。
  玄素不明白他意欲何为,连忙又拍又打的大声叫道:“娃子!你转圈儿干什么?方向反啦!”
  丁二苦于口不能言,只得举起左手来在师父的眼前比划了几下,告诉玄素他另有办法寻找出路。
  约莫过了半杯茶的工夫,就在这时,前方的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高约四寸的圆形物体,看起来黝黑泛绿,似是金属打造之物。
  此时恰逢玄素回头向前方看去,别看他已年老目花,但他的眼力还依然健在。刚一看见那东西,他便惊呼一声,紧接着就自言自语道:“那是什么?簋么?好像还是青铜的。这东西怎么会在这破山洞里出现?”
  随着距离那黝黑之物越来越近,玄素也逐渐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随即就听他低喝一声:“卷龙纹……错不了,是青铜簋!娃子!把那铜簋捡起来带上,那东西肯定有什么蹊跷。”


第二百零四章 诡异人像
  丁二本不愿再节外生枝,身后那骨魔始终穷追不舍,只怕是稍有停顿就会被其撵上。但师父显然对地上那东西极为重视,并且他自己心里也颇为好奇,这地方既不是墓葬也不是古迹,和这青铜簋的身份完全是格格不入,那这青铜簋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在这里出现?说不定……这铜簋之中还真的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此处他便牙关一咬,腿上加劲儿朝那青铜簋直直奔去。待跑到近处,他在奔行之中将身子伏低,右手抱紧师父的双腿,左手伸出在地上一抄,那青铜簋就此被他抄在了怀里。
  然而就是这半步的迟缓,还是被那紧追不放的骨魔趁机拉近了距离。耳听得‘腾腾’的脚步声越逼越近,随即就听玄素扯开嗓子大叫一声:“娃子!小心呐!”喊罢他身子奋力向后一挺,似乎在躲避着骨魔的攻击。紧接着丁二便感觉背后一阵彻骨的奇疼,‘嘶啦’一声,后背竟被那骨魔抓出了几道入肉甚深的口子。
  丁二虽感背上吃疼,但他也知道那骨魔距离自己就近在咫尺,因此他不敢再有丝毫迟缓,强忍着疼痛大步流星,一溜烟的朝前方飞奔了出去。
  这一下似乎彻底激怒了那恐怖的魔物,只见骷髅的大嘴上下一分,随即就发出了一阵尖厉的吼声,双臂前伸,五指分开,脚上的速率也在不断加快,完全是一副情急拼命的架势,和刚才的追逐方式大不相同。
  师徒俩这才恍然大悟,这青铜簋八成是这骨魔之物。适才二人没有触及到铜簋之前,那骨魔虽也奋力追赶,但却不像现在这般穷凶极恶。然而就当丁二将铜簋抄在怀里以后,那骨魔就立即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暴躁的杀意,看来那骨魔也相当重视这奇怪的铜簋。
  玄素道人虽见多识广,但听到那骷髅突然发出一声吼叫,不免也是心惊胆寒,喃喃自语道:“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还会出声的?难道真的已经修炼成魔了?”随后他沉吟了片刻,又独自续道:“若是成魔了,为什么只会跟着咱们瞎转,连个小法术都不会使么?”
  丁二听着师父在自己耳旁絮叨,但眼下的形势颇为严峻,他可没工夫陪着一起分析这毫无头绪的难题。耳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一再加快,他咬牙忍住身上的两处伤痛,奋起平生之力仓惶奔逃。只盼着能快些找到出口离开此地,即便没有出口,哪怕前方的地形有所改变也是好的。自己的脚程显然略逊于身后的骨魔,况且自己身上还背着一个人,照这样一前一后的直线追击,用不了多久就必定会被那骨魔追上。
  正感慌乱之际,不远处忽然闪出了一丝白色的光亮,再跑近几步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这地洞的尽头,那发光之处正是通往外界的出口。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色已然亮了。
  玄素也正在此时回头观望,他一见到那光亮的出口,便大声喜道:“娃子!赶紧出去,估计这魔物怕光。”
  丁二身上两处重伤,失血不少,此刻他也渐渐的喘起了粗气,自知这样的奔跑速度保持不了多久了。眼见那出口在前方出现,他哪里还用玄素嘱咐,当即憋住一口气,奋尽全力向洞外奔去。
  没跑出两步,二人忽然看见左边的地面上散落着一摊白骨,从头骨的形状来看,这乃是一堆人骨,不知是这骨魔的原形,还是被它吃掉的人类残渣。
  然而在这样危机的当口,师徒俩均已无心去推敲那堆白骨的具体来源了。这骨魔不仅凶残异常,并且身手颇为矫健,如果不是那副诡异的外表,当真好似一个功力甚强的绝顶高手,就算是打,估计丁二也是打不过它的。
  说时迟,那时快,这丁二的能耐虽然比大胡子略逊一筹,但其奔跑的速度也绝非一般人所能比拟的。仅片刻之间他便已跑到了洞口的前面,发现那洞口原来是个直径约有两米左右的圆洞,四周参差凌乱,不像是原本就存在的正规洞门,从颜色较浅的土茬来看,这似乎是个不久前刚刚被人破出来的新洞。
  此时也无暇分析这洞口是被何人所开,一阵阵带着寒气的呼吸已经吹到了丁二的脖子上,值此紧要关头,他哪里还敢有半分耽搁?随即他便瞅准了洞口猛力纵身一跃,抱着师父平平的跳出了洞口。
  身在半空之时,他猛然发觉距离洞口很近的地方有块一人来高的大石,两个人这般平向飞出,势必会撞在那块大石上面。
  不过以丁二的身手,这种事情自然是难不住他。千钧一发之际他将身子一拧,横出一腿侧踢在了石头上面,师徒二人随即便折转了方向,同时也借着这一脚的力道卸掉了下坠的冲力。
  等到身子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刹,丁二便抱着师父着地一滚,两个人这才算平安无恙的停了下来。
  出于本能的好奇,丁二还未起身就向那石块看去。发觉那大石并非天然形成,上面明显有刀砍斧凿的痕迹,原来是个年代非常久远的人形雕像。
  只见那雕像宽袍大袖,穿着一身古代的服装,左手拿着一把羽扇举在胸前,俨然是一副正在摇扇的形态,右臂则平平伸出,横在半空。
  然而那条右臂的前端却不是手掌的形状,而是一个椭圆形的石盘。那石盘比手掌大出了一倍有余,上面有两小一大三个孔洞,这三个孔洞都呈月牙形,并且每个月牙均是向下弯曲,看起来古怪之极。
  由于那石像经历了太久的风霜洗礼,已然看不出那椭圆的石盘到底是个什么事物,不过从直观感觉来看,倒似乎是一张半哭半笑的人脸。
  两个小月牙似是眼睛,因向下弯曲,就宛如两只正在微笑的人眼。而大月牙则像是一张嘴巴,虽然也是向下弯曲,但嘴角向下,便非常类似于哭泣时的嘴型。
  在雕像的底部,是一个二尺来厚的底座,模模糊糊的,似乎那底座的正面刻有文字,但二人此时位于石像的侧面,一时间看不清那些文字到底写了些什么。
  整座雕像正对着洞口,似有观望之意,又仿佛是在看守着这里。师徒二人看得一头雾水,谁也搞不懂这雕像到底是要表达什么含义。
  然而这一切也仅仅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师徒俩从出洞,到落地,再到抬头观看,总共也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而已。正当二人疑惑之际,猛然间就听见‘轰’的一声大响,那洞口的四周竟然被硬生生的撞开了。随着四散飞出的石块土渣,一团白影也在其间闪了出来,正是那满身白骨的骷髅骨魔。
  玄素立即失声惊呼一声:“妈了个巴子的,这家伙连光都不怕,老天爷这是要绝我啊!”
  丁二也是甚感吃惊,若是这魔物不惧日光,那它势必会无休止的追赶二人。自己的脚力显然比对方稍逊,并且体能有限,如果一味的逃跑,恐怕早晚会被其追赶上。看来唯今之计,也只有硬碰硬的拼命了。
  想到这里,他将手中的青铜簋塞进师父怀里,连打了几个手势告诉师父,让他先行离开此处,自己要独力对付骨魔。并让师父在向西两里外的地方等着自己,若是到了傍晚自己没能赶去汇合,就让师父独自离开逃命去吧。
  随后他也不等玄素做出回应,纵身跃起,迎着那正在冲过来的骨魔飞扑而上。
  玄素当年收养丁二,乃是为了利用于他,若非丁二是那百年不遇的罕见阴人,以玄素那种淫邪不羁的性格,才不会收留一个累赘带在身边。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玄素也渐渐被丁二的淳朴和善良所感动了。他一生既没娶妻,也无子嗣,人到中年忽然多了个憨厚的孩子陪在身边,这也让他孤独的内心有了依托,几十年都未曾付出过的情感,也在二人愈发融洽的相处之中倾泻了出来。
  一师一徒这些年来父慈子孝,两个人都在对方身上找到了亲情的感觉。如今玄素已年近耄耋,在他的心理上,对丁二的依赖和关爱更是比以前加深了数倍。眼看着丁二要上前拼命,玄素当真是急红了眼,连忙扯着嗓子高声喊道:“赶紧给我回来!你这是送死!”
  可丁二此时已经与那骨魔交上了手,对方不但力大无穷,并且招式之中俨然是带着章法的,绝不是那种胡抓乱打。这样一来,他便和对方形成了拆招之势,一时间无法跳到圈子之外。
  一人一魔来来去去的斗了几个回合,丁二渐渐发觉,那骨魔也并非神奇无比,尽管力量和速度都比自己稍占上风,但自己也并非半点胜算都没有。若是期间用一些佯攻诈伤的偏招,说不定也能骗得那骨魔上当,从而让自己占据了主动。
  想通了此节,丁二的心绪便平定了不少。正要集中精力和对方正式交锋,忽然间就听身后传来‘呼’的一声风响,紧接着便看见一个黝黑之物从自己身边掠过,直直的飞进了那破开的洞口。
  随后就听见玄素大叫:“娃子,别打了,逃哇!”


第二百零五章 偷梁换柱
  那黝黑之物飞进洞中的一刹那,丁二已然看清,那正是不久前从地上捡到的青铜簋。投掷之人,自然便是玄素无疑。
  见此情形,丁二愕然一怔,不知师父又将那铜簋扔回洞中意欲何为。可就在此时,只见那骨魔怪叫一声,‘唰唰唰’连出三爪,将丁二逼在了一旁,紧接着它便纵身一跃,随着那铜簋一起跳进了山洞里面。
  耳听得玄素招呼自己赶紧逃命,丁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师父是以青铜簋作为诱饵,要将骨魔引回洞中,好以此搏得逃生的时机。看来这铜簋对于骨魔来说真的是无比重要,如若不然,它绝不会这样几近疯狂的追赶自己,更加不会铜簋去哪,它便跟去哪里。
  丁二虽觉就这样丢弃铜簋甚是可惜,然而与二人的性命相比起来,一个奇特的古物又能算作什么宝贝?眼见那骨魔如疯虎般的扑进洞中,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连忙转身上前,一把将师父托在怀中,迈开两腿拼命狂奔,直把吃饭的力气都给使了出来。
  师徒二人落荒而逃,好在此时天色已明,浓雾渐散,周遭的情形也变得清晰起来。这一路急奔穿林过树,也顾不上哪边是东哪边是西了,只知道多跑一段便安全一分。如果再被那骨魔追上,连想都不用想,师徒俩谁也不会有命跑出这恐怖的密林了。
  二人均知这是生死的关头,玄素横躺在丁二的胸前不时的向后观看,生怕视线之中再次出现那骨魔的身影。而丁二则心无旁骛的低头猛跑,他早已下定了决心,这次不跑到自己脱力就绝不停下,那骨魔的脚程甚快,必须远离此地才能确保他们爷儿俩的人身安全。
  就在这时,骤然间森林里传出一声尖厉的咆哮,声音之中满含愤怒,却又有一丝悲凉之意。两个人均是心头一震,知道那声音正是骨魔所发。从声音的方位判断,那骨魔距离二人已有一段距离,只要照这样不停步的奔跑下去,估计再有一段时间就能将其远远甩开了。
  吃下了这颗定心丸,爷儿俩的情绪也渐渐的稳定了下来。但丁二依然不敢有丝毫的迟缓,紧咬着槽牙奋力疾奔,这一路堪堪跑了将近两个钟头,直把他累得筋疲力尽,头昏眼花,这才慢慢的放缓了步子,抱着师父快步而行。
  可没想到跑了这么远的距离,两个人居然还是没有离开林子,想必是刚才逃跑之时选错了方向,这样一来,二人反而是在林子里面越走越深了。
  但事已至此,一时之间也是无法可想,只能先这样向前行走,如果再随意改变方向,万一被那骨魔堵住,那前面所耗费的力气可就全都白搭了。
  又这样走了一个小时左右,丁二终于到了体能的极限。此时他的口中已经溢出了少量的白沫,精神也变得恍惚起来。玄素担心丁二会脱力而亡,便拍着他的胸口温言劝道:“行了娃子,把我放下来吧,咱们就在这儿歇歇,如果那东西真能赶来,那也是天数,咱爷儿俩就认命了吧。”
  丁二也的确是坚持不住了,屈指算来,二人已足足跑出了百十余里,并且每一步都是卯足力气的大步飞奔,以这种方式跑了如此遥远的距离,即便他是钢筋铁骨,也总有山穷水尽的时候。
  此时他只觉全身酸软,昏昏欲睡,就连站立的时候都有些摇摇晃晃了,真恨不得倒在地上再也不起。自从丁二练成阴功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有如此疲惫不堪的感觉。
  眼看着自己的双腿正在不受控制的拼命抖动,丁二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于是他点了点头,轻轻地将师父放了下来,随即便一屁股坐倒在地,张开嘴巴拼命喘气。
  所幸两个人身上的行李还未丢失,师徒二人拿出水来猛喝了几口,这才各自感到舒缓了一些。但他们仍旧不敢有丝毫大意,均是紧张兮兮地望着四周,生怕那古怪离奇的骷髅又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
  过了半晌,二人见那骨魔没再追来,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师徒两个相视一笑,知道这条性命算是捡回来了。
  不过这密林中多有古怪,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只见一轮烈日高悬头顶,此刻恰是正午时分,不知这密林到底有多大的面积,倘若脚程快些,说不定能赶在天黑之前走出此地。
  计较已定,玄素将丁二身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番,随后二人便再次启程前行。
  这一次他们依然不敢变换方向,为了防止与那骨魔照面,他们还是沿着适才的路线继续行进。反正这密林再大也总有到头的时候,等出林之后,再寻找住宿的地方修生养息。
  玄素没再用丁二背着,他虽年事已高,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如若不然,也不可能山川大河的四处周游。再说丁二刚才已经累得近乎脱力,休息了不大会儿的工夫又再次上路,况且他身上还两处重伤,玄素忍不忍心先搁在一旁,实际上丁二也确实是没有能力再背着他走了。
  好在那骨魔已被远远甩开,不知此时是否还在追赶二人,因此他们也不用像方才那般没命的奔逃,只要足不停步的向前行走也就是了。
  前行之际,玄素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两样东西,故作神秘地对丁二说:“娃子,看看为师弄到了什么?”
  丁二闻言定睛看去,只见玄素左手托着一个五寸来长的古怪卷轴,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个墨绿色的青铜方块。
  那卷轴颜色焦黄,一眼便能看出是多年的古物。其材质似纸非纸,到有些像是皮革所制,并且外表甚是残损破旧,也不知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而那青铜方块则是乌黑泛绿,与青铜簋的材质非常近似。整个铜块是个非常标准的正方体,其面积约有手掌大小,比小孩儿玩的魔方略大了一号。
  这方块的每一面都是由十五个小型正方形方片组成,每个小型方片上都刻有各不相同的不规则图案。
  从横四纵四的方块排列来看,实际上每一个侧面都应该是由十六小型方块组成。可这本应完整的组合却偏偏在每一个侧面上都少了一块,空出来的一格中恰好也是正方形,与其余十五个方片的形状大小完全相同,看起来,另外十五个方片均是可以一格一格的来回活动的,倒有些像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智力游戏——华容道。
  这两件古怪之物丁二从没见师父展示过,他不免颇为好奇,连打手势向师父问询这两件东西的来历。
  玄素嘿嘿一声奸笑,褶皱的老脸立时就挤在了一起,随后他便得意的说道:“就是那铜簋里的,你当我把那铜簋原封不动的扔回洞里了?老子哪有那么傻?我就料到那铜簋里面肯定藏着什么东西,所以我就来了个偷梁换柱,把东西取出来了,再装上两块石头,然后把破罐子给那王八羔子扔回去。”
  丁二这才恍然,原来师父已经将铜簋中的东西偷偷取走,那骨魔竟浑然不觉,还势如疯虎般地扑入洞中去寻那铜簋,这一次它可算是彻底被师父给愚弄了。
  回想起二人逃离后那骨魔曾经发出过一声极为愤怒的惨叫,想来必定是它发现了铜簋中的事物被人盗走,这魔物对那铜簋无比重视,见到珍视之物被人掉包,它又岂能有不怒之理?
  得知了真相,丁二立即变得高兴起来。他们爷儿俩刚才可没少在那骨魔身上吃亏,直到现在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师父这也算是为自己抱了一箭之仇,既然斗法斗力都敌不过那魔物,能让它因此气个半死也是好的。
  随后丁二便打出手势让师父赶紧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宝贝,那骨魔如此看重这两件东西,想必应该也是不凡之物。
  玄素却忽然变得忐忑起来,他盯着手中的卷轴半晌不语,过了良久,才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我总觉得这就是咱们要找的《镇魂谱》,太像了……太像了……打第一眼看见那铜簋我就有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像了……但愿祖师爷保佑,能让我得着此物。”说罢他颇显激动的咽了口唾沫,将那青铜方块塞在了丁二手里,双手捧着卷轴,小心翼翼地展了开来。
  丁二好奇地偷瞄了一眼,发觉那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但每个字都是弯弯曲曲的怪异无比,自己连一个字都不认识。眼见玄素表情凝重的皱眉不语,他虽感焦急却也无计可施。反正自己也是帮不上忙,索性边陪着师父缓步前行,边随手摆弄着手中的青铜方块聊以自慰。
  那方块拿在手里甚是沉重,显然并非中空之物,并且每一面的十五个方块的确是可以挪动的,不知到底作何用途。说不定这只是个给小孩子玩的玩具,或者是打发时间的普通玩物。
  可话又说回来了,小孩子的玩具又岂会做得如此沉重?并且那骨魔将此物放在铜簋之中形影不离,这样重要的东西,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玩具而已吗?
  正思索间,就在这时,忽听玄素颤抖着嗓音低声叫道:“我……我……我找到了……这……这就是《镇魂谱》啊!娃子,娃子,你快来看,这……这真的是《镇魂谱》啊!”说话之间,两行老泪已经淌了下来。
  丁二闻言大喜,师父苦寻了一生的宝物终于得手,就连他都替师父感到无比的庆幸和激动。
  他正要打几个手势恭贺师父一番,突然间,他忽地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响动。
  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声音……似乎是一阵女人发出的哭泣之声。


第二百零六章 绝望的旅行者
  刚一听到那诡异的哭声,丁二立时就变得紧张起来,他一闪身挡在了师父身前,手臂连摆,让师父暂时不要再出声了。
  玄素正说到兴头上,见丁二忽然神情大变,一肚子的话也随之给噎了回去。他知道这徒弟向来持重,从不在自己面前乱开玩笑,他既然有如此反应,就绝对是事出有因的。
  自从丁二这一身邪功修成以来,还从未畏惧过任何事物。要知道他这身功夫可不是随便一个人想练就能练的,诸多因素缺一不可,并且修行的过程极为艰辛。这奇功练成,别说是人了,就连普通的妖魔邪祟都无法近身,普天之下,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值得他去胆怯的了。
  然而自打见到那骨魔以后,师徒俩当真是有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恐惧之感。这魔物不但古怪离奇,并且完全不似一般的邪祟,既不怕法宝,也不惧天光,并且还力大无比,动起手来也有着严谨的招式。简直是让人猜不着想不透,除了逃跑,基本上没有别的应对方式。
  此时见到丁二变得如此紧张,玄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骨魔,他也连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果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怪异的哭声,悲悲切切,凄凄婉婉,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所发。
  此刻时当正午,普通的魔物绝不可能暴露在天光之下,而这密林中又是人迹罕至,师徒俩从未在此地见过一个生人,莫非……真的是那骨魔追上来了?
  想到此处,师徒俩不约而同的惊出了一身冷汗。那诡异的哭声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倘若真是那骨魔所发,那么这又代表着什么含义?愤怒?悲伤?还是抓到猎物后的玩弄和调戏?
  二人站在原地等了良久,却始终不见骨魔出现,也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对方真的没有发现他们两个。
  丁二把心一横,心想事已至此,恐怕跑也是跑不掉的,不如循声过去看个究竟,没看到真相之前,先不要疑神疑鬼的吓唬自己。
  想罢他便打了几个手势告诉玄素,自己要过去看看,让师父就留在原地等他,如果发现什么异常,他再回来接师父一起逃命。
  玄素本不愿让他过去冒险,那骨魔是何等危险?如果让它发现了,恐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转念一想,他也隐隐觉得事有蹊跷。按照刚才他们所见到那骨魔的秉性,如果看见他们两个就在这里,绝对是不由分说的猛扑上来,哪里还会搞出什么女人的哭声戏弄他们?这密林的面积大得有些难以想象,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保不齐还真有其他什么人也在这丛林之中。
  因此他便没拦着丁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知道自己的腿脚也不甚灵便,如果跟着丁二一起过去,怕是走不出几步就会被对方发现。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当口,一切还是小心些的好。
  丁二深吸了一口气凝定心神,随即便踮起脚尖,轻轻迈着步子向前缓缓挪动。
  可他还没走出几步,忽然间就听见那哭声的位置传出了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那男人的嗓门很高,情绪也显得甚是激动,只听他颇为生气的大声嚷道:“哭,哭,你们俩就知道哭。这都什么时候了,不好好想办法怎么处理这件事,光哭又能有什么用?你们还能把老徐给哭回来不成吗?”
  一听到这句话,师徒二人立即就长长的出了口气,闹了半天是虚惊一场,原来对方只是几个普通人而已。
  听那男人话中的意思,似乎是有两个女人在同时哭泣,或许是因为两人的音调相差无几,才会让师徒俩误以为那声音是一人所发。也正因如此,那哭声听上去才会古怪异常,让人不由自主的就联想到了妖魔邪祟。
  想通了此节,二人相对苦涩一笑。自行走江湖以来,师徒俩还从未有过如此恐慌的时候,可如今却被那骨魔吓成了一对惊弓之鸟,这样的际遇,原是他们师徒谁也不曾想到过的。
  既然确定了对方是人非妖,爷儿俩悬着的心也自然而然的放了下来。随即玄素就伸出手来向前摆动了几下,示意两人一起过去看看,这人迹罕至之地忽然有生人出现,尽管事不关己,但也不免令二人颇感好奇。
  这时,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抽噎着说:“我家老徐命硬,你说……你说他会不会还没死呀?”
  那男人气哼哼的回道:“你别老说胡话行不行?咱们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撕开了肚子,连肠子都被揪出来了,这人还能活吗?”
  这句话显然刺到了那女人的痛处,只听她“啊”的一声惨呼,随即便再次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
  那男人长叹一声,正要准备说些什么,忽听另一个女人也开口说话了:“你别再刺激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女人经受得起吗?你还不停的火上浇油,你越这样说她的情绪就越激动,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这女人说话的时候虽然也带着哭腔,但说话的语气却甚是凌厉,似乎是个非常干练的强势女性。那男人被她说的一时语塞,憋了半晌才甚是不满的回答说:“她哭也就算了,你也跟着一起哭,弄得我心乱死了,我这可不是冲着小黄,是冲你!”
  那女人气道:“我哭怎么了?再怎么说我和老徐也做了几年同事,眼睁睁看着他死,我心里能好受吗?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要不是你非要挖开那面土墙,说什么雕像面对的地方必有含义,能发生这种事情吗?”
  那个姓黄的女人见另外两人吵了起来,哭得反而是更加卖力了,但她也不忘劝阻二人,边哭边大声呜咽道:“别……别……你们别吵了好不好?”
  那男人一声哀叹,‘扑嗵’一声坐倒在地,极为沮丧地喃喃说道:“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们这是做了什么孽呀?为什么这种事情会让我们遇到?”
  此时玄素和丁二已经绕过了一个土丘,沿着声音的方向寻了过来。透过茂密的树丛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片狭小的空地,两女一男正坐在那里。一个短发女人倒在另一个女人怀中掩面痛哭,而那个男人就坐在她们对面的地上,双手抱头,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丁二心想这可能是一群来此游玩的人,不知因为什么,四个人里死了一个。这三个人正在这里懊恼沮丧,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他觉得事不关己,便不愿在此继续逗留。于是他扯了扯玄素的衣袖,示意师父离开此处,天色已然不早了,再不快些赶路,怕是天黑之前就走不出这诡异的森林了。
  然而玄素却摆了摆手,在丁二的耳边轻声说道:“娃子,咱过去和这几个人聊聊,我老觉着他们也见过那魔物,说不定另外那个人就是死在那魔物手里的。而且你听他们刚才说什么雕像,又说挖什么洞,我估计,咱们逃出来的那个洞口也是这几个人挖出来的。”
  丁二仔细品味了一番,的确觉得师父所言有理。于是两个人用清水将脸上的血渍污迹擦洗干净,整理了一遍衣衫,随后便迈步前行,从树丛之中走了出来。
  那正在啼哭的短发女人最先看到了他们两个,她似乎对遇到外人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再加上此前的过度惊吓,使她本就脆弱的精神变得更加不堪一击。看到玄素师徒的一刹那,她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双眼一翻,居然就此昏了过去。
  另外两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发现从树林里走过来两个陌生的怪人,尤其是站在老者身后的黑脸汉子,整张脸都是又黑又紫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活死人。这一男一女也是惊呼了一声,‘噌’的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表情惶恐,作势就要转身逃离。
  玄素惺惺作态,装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笑眯眯的摇手劝道:“二位不必害怕,我们只是路过之人。本想跟你们讨口水喝,没想到会吓着几位,对不住,对不住,那我们师徒这就离开吧。”
  那一男一女听到玄素开口讲话,这才相信站在眼前的并非鬼魅,随即二人对望了一眼,神色间充满了喜悦之情,跟着他们便激动的叫道:“是人!是人!总算见到人了!”说话之际,二人的眼眶全都变得红润了起来。
  这二人的反应早在玄素的意料之中,仅仅死了一个人就慌成了这样,可见这几个人都是没见过什么场面的文弱之辈。如今他们有同伴遇难,又被困在这密林之中,见到有外人到来,又岂有不请求援助之理?
  随后师徒俩便在二人的央求之下“留了下来”,相互介绍了一番后,玄素师徒了解到,这三人乃是一个考古所的研究人员,此次出来并非公事,而是借着考古之名来此地游玩。
  这次同行的本是四人,但没想到的是,就在昨天上午,他们在距离此处稍远的地方,遇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第二百零七章 消失的尸体
  面前的这个男人三十岁出头,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身高也不算太矮,脸上满是浓密的络腮胡子。乍一看上去好似一个杀猪的屠夫,与他那考古学者的身份毫不沾边。
  此人名叫董和平,是天津市一家考古中心的研究员。此次借着考察的名义出来旅游,就是他出的主意。
  那两个女人,短头发的叫刘淼,长头发的叫燕霞。这三个人都是同事,那个死者也是他们单位的,名叫徐旭东。
  四个人中,刘淼和徐旭东是一对情侣,而董和平与燕霞则是夫妻关系,两个人刚刚结婚不到一年。
  像他们这种工作,社交面相对来说比较狭小,因此在单位内部选择伴侣的现象相当普遍。这四个人前后脚参加的工作,由于年纪相仿,便逐渐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自董和平迎娶燕霞以来,答应她的蜜月之旅一直都没能兑现。燕霞这女人比较强势,时常因为此事跟他发火,董和平也是敢怒不敢言,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个心结。
  不久前,董和平从一本非常生僻的古籍中偶然获得一条信息,在“罗罗”居住的区域附近,曾经有一个非常神秘的古老王国。那里的国君是个凶残的魔神,那里的士兵都是阴间的厉鬼变化而成。从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过那个国度,所有被抓进去的人,都变作了骸骨被扔进了深渊。但不知为何,这个无比强大的国家忽然离奇的消失,只留下了一座空城,和昼夜不停的鬼哭之声。
  文中所说的“罗罗”,是古代人对于乌蛮人的称呼。而所谓乌蛮,就是现在彝族人的祖先,即古彝人。
  古代人对于神鬼之说颇为信奉,往往记载之中也会夸大其词,过度渲染。董和平起先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但当他又翻阅了一些其他古籍之后,他发现那个神秘的古国好像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些记载中虽然没有明确的说明这个国家的来历和构成,但总是若有若无的提到此事,并且将那个国家描写的非常神秘,完全不像是某一个人或是某一本书的胡乱吹嘘。
  董和平觉得这是一个契机,虽说寻找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古国犹如水中捞月,可一旦被找到遗址,那就必定是一件轰动世界的丰功伟绩,说不定自己这后半生都能因此而改变呢。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没有找到那个古国,哪怕是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能寻到,那也可以借此机会游玩一番,也算是把蜜月的承诺给兑现了。
  想到了这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董和平立即就开始着手落实起来。首先他写了一份非常详细的报告,将自己所研究的资料和推论都列举了出来,并且细化了工作流程,人员安排等具体事项。
  这种报告,在他们那种单位每个人都写过很多份。实际上,这种报告的真实含义并不在于最终的成果,而是为自己的“外出公干”找了一个华丽的借口。除了一些刚刚参加工作的新手,和那种刚直不阿的老党员们,这种事情在他们单位来说,无论是上级领导还是普通的研究员,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互有默契。
  当然了,如果在行程中真的能有什么收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既能给自己争光露脸,也能让领导有几例值得炫耀的功绩。
  董和平将报告交上去以后,领导很快就点头批准了。这并非因为他在单位的人缘混得好,而是距离他上次提交报告成功已经有四年时间了,领导考虑到外出公干的“轮流制”,和他刚刚新婚不久的因素,这才在他那份几如天方夜谭的请示上面落笔签字。
  有关这次行程,他所汇报的参与者共有四人。除了他和燕霞这小两口以外,还有燕霞的闺蜜刘淼,以及和刘淼正在热恋之中的同事徐旭东。这四个人的关系非常亲昵,遇到这种游玩性质的美差,董和平自然不会忘了另外两个。
  一行四人抵达贵阳的时间大概是十天以前,他们先是在贵阳市内玩了三天,然后又辗转来到了荔波县,一路观光旅游,体验风土,四个人兴致颇高,忘乎所以的玩了个不亦乐乎。
  要不是性格较为沉稳的徐旭东出言提醒,告诉众人该做些表面工作应付上级,估计直到现在这几个人还在游玩享乐呢。
  随后众人便开始往森林里跋涉,按照董和平查阅的资料来看,那个古国的遗址应该就在这片密林的中心部位。
  然而这片森林可非比普普通通小树林,据说占地面积足有2万多公顷,不但地广人稀,并且毒虫怪蟒随处可见。好在几个人也曾经参加过不少次实地考察,这样的密林地形也不是从未见过,凭着经验,众人在茂密的森林中边玩边走,初时还偶尔能见到几个当地的山民,到了后来,方圆数百里内人烟全无,除了鸟啼虫鸣,连半点人声都听不见了。
  四个人整整走了一天,到了傍晚,便早早的搭营起火,热酒烫饭,也算过了一个颇有原生态意境的美好夜晚。
  次日,众人继续向更深处进发。大约走到中午的时候,几个人均觉腹中饥饿,体力不支,便找了个相对干净些的地方坐下休息。
  正在吃饭的时候,眼力最好的徐旭东突然看到远处似乎有一个形状怪异的石块,再仔细一看,感觉那石块像是一尊石质人像。
  这一发现顿时让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毕竟考古是他们的本职工作,虽然本意是打着考察的幌子出来旅游,但如果真的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文物,几个人的兴趣和激情也会因此而被调动起来。
  随后众人便穿过树丛走了过去,果然正如徐旭东刚才判断的那样,面前这尊与人体等高的石块,正是以一比一的比例雕凿而成的古代石像。
  几个人围着石像检视了一番,确定这绝不是现代的仿品,据初步推测,距今的时间应该至少有两千年以上了。
  这一发现令众人高兴的手舞足蹈,万没想到竟能误打误撞的找到这样重要的遗迹,如果真能顺藤摸瓜的找到古国遗址,那他们几个的前途可真就是光明坦荡了。
  庆祝了一番之后,几个人便开始商量起下一步的计划来。照徐旭东的意思,就是马上回到荔波县通知单位,让他们赶紧增派人手,尽快把这地方的具体情况摸排清楚,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大的工程要干呢。
  而董和平却认为不应该那么着急,单单一个石像暂时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至少也要找到更多的线索,确定遗址的存在后再行上报。
  另外三人都颇为不解,确定遗址这种事情,岂是仅凭他们几个人的力量就能做到的?虽说这石像的位置已经确定,但却不知道那古城遗址位于地底多深的地方,这样的工程量,没个百十号人连想都不用去想。
  听众人说完,董和平笑着摇了摇头,他说你们难道忘了,1957年发掘黄帝城遗址的时候,那黄帝城其实是在什么位置的?
  另外三人这才想起,资料中记述,当时黄帝城遗址并非在地表之下,而是位于地面上的一个十几米的黄土丘陵。当地虽有黄帝城的传说,却谁都没能想到,原来黄帝城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千百年来都没人知晓。最终还是因为当地农民把整个土丘开垦成了农田,这才从中挖出了不少残陶碎瓦,经专家鉴定后,确定这就是被称为国人祖先的,轩辕黄帝城。
  随后董和平便指着石像面对着的土丘说,这土丘的面积、高度,都类似于黄帝城初始时的模样,并且这石人面对墙壁,百分之百是意有所指,说不定那古国遗址就在这土丘之中。
  众人对他这番言论也有几分信服,眼见天色还早,尚有足够的时间做些工作,于是几个人便拿出工具,在石人面向的墙壁上挖凿了起来。
  那土丘的土质较为松软,挖掘起来倒也不甚费力。可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那土丘居然被他们给挖出了一个通往内部的大洞,原来这土丘乃是中空的构造,就如同一个外实内空的空心坟包一样。
  在扒开洞口处的碎石松土之时,徐旭东的右手掌心被划出了一个不小的口子,鲜血流的满手都是。刘淼本来要替他包扎,但徐旭东却急于看到洞里的情形,便没拿这点小伤当回事。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几个人纷纷从洞中跳了进去。可走了半晌,除了盘根错节的粗大树根之外,并没发现任何特殊的事物。
  正失望间,刘淼突然发现在一条树根旁边躺着一个人,那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已经死去多时了。
  好在这几个人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产生害怕的情绪。他们虽然被那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意识到那或许是一具尸体,并且极有可能是一具古尸。
  于是几个人便慢慢地走了过去,到近处一看,发现这果然是一具尸骨不腐的干枯尸体。这尸体全身赤裸,皮肤呈乳白色,非常近似于在楼兰发现的不腐女尸。
  然而这却是极不合理的,此处乃是地处南方的贵州省,并且又是湿度极大的原始密林,在这样的环境中,怎么可能出现干枯的尸体?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形成的,难道说……这尸体是在不久前才被搬运而来的?
  面对着这具诡异的尸体,大惑不解的几人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除此之外,每个人的心中也都升起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惧。因为以考古为职业的他们非常清楚,这具奇怪的干尸,根本就不应该属于这里。
  此时就连胆子最大的董和平也打起了退堂鼓,四周的环境太过阴森,并且这具尸体来路不明,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浮想联翩。
  他正打算叫上众人离开此处,猛然间,他发觉手电的光束似乎找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上前几步再定睛细看,这才发现,在距离那具干尸十几步的位置,有一樽非常古老的青铜簋。
  青铜制品是最能说明问题的有力证据,几个人见到之后便立即大声欢呼,一时间忘了心中的恐惧和不安,纷纷抢上前去研究了起来。
  然而……奇怪的事情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
  当几个人聚精会神的端详之时,忽然间他们身后发出了一声极小的响动。
  ‘嚓’……,那声音虽小,但还是被这几个听力尚佳的年轻人听在了耳中。
  四个人不明所以,出于本能的回头看去,然而,本应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那具尸体,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不见了。


第二百零八章 目睹
  几个人被这诡异的现象吓得说不出话来,刚才那具尸体明明就躺在地上,他们还曾经分别检阅摆弄过一番。可仅仅片刻之后,那尸体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了,遇到这种事情,就算是胆子再大的人恐怕也是难以承受的。
  回想起刚才那声骇人的轻响,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意识到,那正是尸体消失时所发出的声音。
  对于此事的解答,无外乎有两种可能。第一个就是这山洞里还有其他的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尸体转移走了。但这种可能性是小之又小,以如此惊人的速度运走一具尸体,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而另外一种可能则是几个人谁都不愿去想的,那就是……那具尸体是自己站起来离开的。也就是说……它复活了……
  一想到这里,几个人不由自主的猛打冷颤。放眼四顾,偌大的山洞中只有他们几个单薄的身影,伴之左右的,是一条条形状古怪的粗大树根。光影中,那些树根宛如无数条人臂正在做着妖异的动作,在这样的氛围里,就连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此时此刻,四下里静得出奇,除了一声声紧张急促的呼吸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响动。
  出于本能,四个人急忙背对背的靠在了一起,先将自己后方的死角保护起来,每一个人都面对一个不同的方向,如果黑暗之中真的隐藏着敌人,应该不会逃过他们其中一人的眼睛。
  然而时隔半晌,却并没见有什么异常发生,既没看见有人影闪动,也没瞧见有什么鬼魅的踪迹。
  但这并不代表此事已经平息,那本该躺在地上的尸体的确是消失不见了,更为恐怖的事情,似乎就在这短暂的沉寂之中酝酿着。
  董和平心知不妙,赶忙对着其余几人连连摆手,示意他们尽快离开这里,这洞穴里面充满了森森的鬼气,恐怕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可还没等到他们迈出步子,就在这时,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忽然传出一声阴厉的喘息声,“哈……”,那声音极其悠长,像是女人的哀叹,又好似厉鬼的低鸣。
  尽管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飘飘荡荡的回绕在整个洞穴之中。霎时间恐怖的气氛被提至了顶点,而更为可怕的是,这几个人居然没有听出那声音是来自何处,完全搞不清发声之人躲在什么地方。
  时至此时,几个人已经完全确信在他们附近隐藏着极大的危险,从刚才那诡异的声音来判断,躲在暗处的极有可能不是人类。
  众人再也没有等下去的胆量,过度的紧张感让他们陷入了濒临崩溃的状态。胆子最小的刘淼先是一声惊叫,紧接着另外几人便同时发出了恐惧的喊声,围拢的队形瞬间散开,四个人如丧家之犬般撒腿向洞外跑去。
  刚跑出几步,猛然间就听见头顶传来‘呼’的一声风响,随即便有一个黑影在他们眼前一晃,当众人的双眼随着那黑影落在地上的时候,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只见那人全身皮肤呈乳白色,并且皮肤上具有明显的褶皱痕迹,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圆睁的二目中,充满了一条条鲜红的血丝,几乎将全部白眼球都染成了红色。
  见到这个人的一刹那,几个人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就连本要发出的惨叫都被过度的惊吓而憋了回去,眼前这人,却不是刚才的死尸是谁?
  正感惊慌错愕之际,忽见那离奇复活的死尸大嘴一咧,从口中露出了四颗尖利的獠牙,在嘴角边上,还有一抹鲜红的血迹,从湿漉漉的程度来看,这好像是刚刚蹭上去不久的新鲜血液。
  董和平猛然想起,好像适才检视尸体的时候,徐旭东手心伤口的鲜血曾经流下了几滴,又恰巧滴落在那具干尸的嘴唇上面,当时众人急于去研究摆在前方的青铜簋,对于此事便没有太过在意。难道说只是由于这几滴鲜血,竟然把一具沉睡了千年的干尸给救醒了?
  几个人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离奇的场面,这种事,就算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如今亲眼所见,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着噩梦。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骤然间就听那干尸咆哮了一声,双臂张开,飞一般的就朝几个人扑了过来。
  这一下突袭实在太过出其不意,并且速度极快,几个人仅仅眨了一下眼皮的工夫,就见到那干尸已然冲到了他们面前。
  四个人在这一瞬间做出了不同的反应,董和平一把推开了站在身边的燕霞,自己则利用反作用力向另一个方向躲避。而刘淼则是完全慌了手脚,眼见那干尸已然冲到了自己面前,她哀嚎一声,本能的护住了头脸,但双脚却钉在地上动都不动。
  恰在此时,徐旭东为了保护自己的爱人,闪过身子挡在了刘淼的前面。可还没等他双足站稳,就听见‘噗’的一声闷响,那干尸两条细长的手臂,已经深深的插进了徐旭东的小腹之中。
  徐旭东的面部顿时扭曲了起来,整张面皮都憋成了酱紫之色,由于强烈的剧痛,他将一口气鼓在嘴里,圆瞪着二目,连痛苦的叫喊声都憋在口中发不出来。
  其余三人皆尽大惊失色,眼看着大量的鲜血从徐旭东的肚子中喷涌而出,三个人既吃惊又害怕,一时间僵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而被徐旭东舍身救下性命的刘淼更是失去了控制,看到这恐怖的一幕,她“啊啊啊”的连声惨叫,发疯似的就往洞外冲去。
  与此同时,就见那干尸猛地将双臂回拉,徐旭东的腹腔中顿时响声大作,整条肠子居然被硬生生的拽了出来。徐旭东立时口喷鲜血,疼得他脸上瞬间变换了几种颜色。在他即将瘫倒那一刻,他终于将憋在嘴里的那口气喷了出来,随即便用微弱的声音对董、燕二人叫道:“还……还……还不快走……”说罢,他双眼一翻,就此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董和平和燕霞这才总算回过神来,想要去搭救徐旭东,却又惧怕那恐怖的恶魔不敢上前。再加上徐旭东已经被开膛破肚,眼见是不能活了,若是强行抢人,恐怕连他们俩的性命也得搭上。
  在生与死的面前,或许大部分人都是自私的,这两个人也不例外。迅速的权衡了轻重之后,两个人还是选择了怯懦的避让,他们知道徐旭东如今的状态就算救回来了也是九死一生,并且刘淼已经跑出了洞外,不尽快追上,恐怕会和她彻底失去联络。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不愿意送死,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关键,在自己确实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自保,便成为了他们的基本原则。
  于是二人不再迟疑,在董和平的带领下,二人如同两只受了惊的兔子,飞也似的跑出了洞外,慌不择路的拼命奔逃。
  所幸那干尸并没有追赶出来,或许是白天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它得到了充足的美餐,总之它的确是没追出洞来,对于董、燕二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则最好的消息。
  但两个人依然不敢停步,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几公里,这才因为力气用尽而停了下来。在喘气之际,发现刘淼就蹲在前面的不远处呜呜啼哭。
  三个人能在这无边的密林中重新聚首,这让几近崩溃的董和平感到了一丝难得的宽慰。眼下老徐已经是必死无疑了,如果刘淼再落得个失踪或是意外死亡,那他这连带责任可就更加重大了。
  对于刚才的一幕,三个人仍旧是心有余悸,谁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一具千年干尸会死而复生,它又为何会是如此凶戾残暴,几如复苏的恶鬼,见着活人就当场虐杀。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但三个人都很清楚,这的的确确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下一步该当如何行事,一时间谁都没了主意。
  过了良久,历来坚持无神论的燕霞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提出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想法,会不会那具干尸根本就是人装出来的,而并非什么僵尸厉鬼。那洞穴中昏暗无比,虽然他们几人全是专业出身,但也保不齐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有没有可能是当地的恶棍用这种诡计蒙蔽了他们,让一个化了妆的人装成死尸,然后再悄然爬起,先将当事者吓个半死。若是杀掉其中一人,则更加显得真实可信,随后他便可以为所欲为。会不会他的真实目的是要得到受害者的人体器官,从而用来变卖换钱?
  董和平细想了一下,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假如事情真如燕霞所构想的那样,那他们可当真是受骗上当了。并且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从来都是活人所扮,无非是为了谋财,或是害命。看起来,这件事还真的不能以灵异的角度去简单判断。
  随后三个人便决定翻回头去探个究竟,刘淼的情绪此时也逐渐稳定了下来,她担心自己的情侣当真殒命,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救他出来。而董和平则是心存愧疚,觉得刚才自己不该就那样将一个好朋友扔下不管。于是三个人便立即原路返回,再次走到了那尊石像的位置。
  此刻距离刚才事发之时已经过了一个多钟头,虽然徐旭东生还的希望颇为渺茫,但三个人还是齐刷刷的趴在了洞口,想要看到最终的结果。
  当他们的手电光打进洞中的时候,在光线的尽头,能隐隐约约看到地上鼓起一团雪白的事物,并且那团东西还在不停的蠕动着。
  三个人睁大了眼睛仔细观瞧,片刻之后,三个人同时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原来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蹲在地上的人体骷髅,那骷髅并非教学用的人造模型,而是一具活生生的人形白骨,并且……它正在像个活人一样不停的做着动作。
  倒在它身前的是徐旭东的尸体,此时他似乎已停止了呼吸,大睁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洞外,脸上还挂着临死时的绝望神情。他的肚子已经被豁开了一个贯穿胸腹的巨大口子,内脏凌乱的散落在伤口上。而那具恐怖的骷髅,正抱着一团血肉模糊的肝脏往嘴里面送。
  那骷髅听到了三人的惨叫声,猛一回头,一对黑洞洞的眼睛仿佛带着寒光一样地射向了他们。
  看到这骇人的一幕,三个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此时他们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啊啊呀呀”的拼命惨叫,紧接着便迈开两腿疯狂逃窜,再也没有半点勇气去多看一眼。
  这一路三个人谁也没敢停下脚步,一直跑到太阳西斜,这才失魂落魄的倒在了地上。休息了片刻之后,被惊吓到了极致的三人便再次往远处奔逃,生怕那可怕的骷髅追赶上来。想起徐旭东那惨死的样子,三个人的胃中全都翻江倒海的几欲作呕,那场面实在是太过血腥恐怖了。
  就这样跑跑停停,停停跑跑的,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三个人早已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全凭一股求生的欲望的支撑着身体。
  最终,三个人跑到了此处。这时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控制身体的能力,相继坐倒之后,仅仅几秒钟的工夫,几个人便相继昏厥了过去。
  当他们醒来以后,三个人就开始对此前发生的惨案争论起来。没过多久,玄素师徒便和他们偶然相遇了。


第二百零九章 得而复失
  听董和平把事情讲完,玄素师徒均是默然不语。想不到那骨魔居然是干尸所变,这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事。
  诈尸一说的确是自古就有,起尸之后,成精者、成魔者、成煞者也不在少数,但僵尸化成骨魔,这却是历来都不曾有过的事。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种类的魔物,何以会有这种离奇的变化?
  倘若董和平所言非虚,那就说明在师徒俩即将离洞的时候,摆在地上的那堆人骨并不是骨魔的原形,而是那个叫徐旭东的人被吃掉的残骸。如此说来,那东西绝对是魔物无疑,并且残暴至极,见到生人便杀掉食尸,此前若不是凭着丁二敏捷的身手,恐怕在那洞里又会多出两堆骨头来了。
  丁二本是个善良之人,他虽整日以腐尸为食,但常年隐居在幽僻之地,很少与外人接触,世间那些污秽的叵测人心自然也没能感染到他。
  尽管玄素这人阅历颇丰,并且有一肚子的心机诡计,不过他也稀罕这孩子的质朴纯良,便没将那些龌龊狡诈的伎俩传授给他。也正因如此,丁二才能在玄素的身边出淤泥而不染,一颗善良的心也被保存了下来。
  他知道这个叫刘淼的女人对徐旭东的生还还抱有很大希望,他不忍让这个女人再被那不切实际的幻想所折磨,于是便拉了拉玄素的衣袖,示意让师父把真相告诉这几个人,别让他们再做无谓的分析和猜测,那个山洞,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的。
  玄素也觉得面前这几个年轻人有些可怜,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那憔悴的样子让人看起来甚是不忍。并且这样一群失魂落魄的受害者,也没有再继续欺诈利用的价值了,看在相互间有着同样遭遇的份上,玄素叹着气点了点头,同意了丁二的请求。
  不过由于他平日里冒充得道高人冒充惯了,时至此时,他依然不愿自降身份。虽然他把师徒二人见到的情况讲述了一遍,但十句真话中却还是掺着三分假话,好在他此次并无害人的恶意,仅仅是把师徒俩狼狈的丑事加以遮掩罢了。
  他告诉董、燕二人,他们师徒之所以跑到这深山之中,那是因为自己在不久前夜观天象,算到有这样一个可怕的尸魔即将复活。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铲除此物,以免其成了气候,伤害更多的无辜。
  可不凑巧的是,此次出山他将两件犀利的法宝落在了观中,故而才会让那骨魔占了上风,他的徒弟也因此受了些伤。那骨魔虽被他二人整治了一番,但魔根未除,那东西早晚还是会恢复过来的。他们师徒本要赶回观中取法宝再来除魔,途径此处想要讨口水喝,这才和董和平等人偶然相遇,想必这也是一种冥冥的缘分。
  听到徐旭东被吃成了一堆白骨,董、燕二人不免大为震惊,尽管他们对徐旭东的死早有预料,但如此恐怖的结果还是令他们毛骨悚然。两个人全都颤抖着身子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这才涕泪纵横地抱在了一起,在替死者感到悲痛的同时,也为自己不久前的经历而感到后怕。
  如放在往常,对于玄素的这套说辞这两个人是绝难相信的。大多时候,文化程度越高的人对这类怪力乱神的东西就越是排斥,在他们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科学所解释不了的。即便是再难索解的事情,也无非是还未找到解答的窗口,或是被人为的障眼法所蒙蔽才造成的结果。
  然而这一次却大不相同,从第一眼见到那枯萎的干尸,到其离奇消失,再到那干尸从洞顶上飞降下来,最终将徐旭东杀害残食,并且变成了一具没有皮肉的诡异骷髅。这一幕幕恐怖的画面都是他们所亲眼目睹的,如此真切的经历,也由不得他们再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事物了。
  过了一会儿,刘淼也逐渐的苏醒了过来。董、燕二人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掩盖事实,便将玄素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了刘淼。这种打击自然是无比沉痛的,她听完便嚎啕大哭起来,其悲伤的样子人见尤怜。
  三个好友之间自有一段伤痛的过程,玄素师徒本是外人,自然也不便过多干预。在此期间,两个人躲在一旁又将《镇魂谱》拿出来仔细端详。这东西穷尽了玄素一生的心血,如今终于得手,他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抱着此物才好。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镇魂谱》中的文字全如天书一般,玄素虽也有些学识,但对这种怪异的文字他却一个不识。要想了解里面记述的内容,恐怕还要花些心思才行,既要译出文中的内容,又不能让对方知道这东西的真实用途,倘若被译文之人留下了副本,那岂不是自己种了一辈子的庄稼却便宜了外人?
  在刘淼哭闹的时候,作为闺蜜的燕霞自然是要在旁边安慰开导的。董和平是个男人,对于这种事情不是特别在行,他虽然同样甚感伤心,但也只是在刘淼的肩膀上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慰,又说了两句例如节哀顺变之类的话,便坐在旁边默默流泪。而玄素师徒那边的一举一动,也恰在此时被他看在了眼里。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的工夫,刘淼哭得泪都干了,整个人也因为过度的伤悲和疲惫而憔悴不堪,随着哭声的渐落,她再次双眼迷离地睡了过去。
  玄素和丁二本欲就此与这三人分道扬镳,毕竟只是陌生人而已,若是跟他们一起同行,不免会拖累到师徒俩的脚程。
  董和平似乎看穿了二人的心思,于是他在玄素开口之前便请求二人和他们一起离开。这倒也是人之常情,还沉浸在惊慌中的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女人,的确会让他感到过度不安和有心无力。假如有这两个男人陪在身旁,总会令他那依然还在颤抖的心多少感到一丝安慰。并且这位道长还口称拥有驱魔的法术,这对于他们的安全自然又增加了一分保障。
  他大致猜到这师徒俩已经迷失了方向,因此他说自己这边有非常先进的户外设备,并且有一张较为精确的森林地图,和他们一起走的话,至少可以保证师徒两个不绕弯路。
  别看玄素一生都在做些下九流的勾当,但这人身上还偏偏带着一股倔强的傲气。已经将牛皮吹上天的他又岂肯在几个小辈面前承认自己迷路?于是他连连摇头说,道爷我光凭五根手指的掐算就能走出此地,又何须你们几个娃子带路?说罢便要领着丁二自行离去。
  董和平见这个办法留不住他,便索性打开天窗说起了亮话。他对玄素说:“您老刚才手里拿的那个卷轴,是不是一部古书?不知上面记载的内容您二位能否全部读懂?我倒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我爱人正好是搞古文字专业的,如果您需要帮助的话,不妨让我爱人帮您解译。”
  这句话倒是说到玄素的心坎儿里了,他初得至宝,正是最为亢奋的时期,当真是每一刻都在期盼着能读懂书中的文字,也好就此了却了他毕生的心愿。
  如今宝书虽然到手,但里面的古怪文字他却一个不识,只能从标题上的篆体字来判断此书正是他梦寐以求的《镇魂谱》。而董和平也正好在他心痒难缠之际搔到了他的痒处,这让玄素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闻听此言,他便尽量克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故作深沉的告诉董和平,这古卷乃是他祖师爷传下来的,里面的内容他虽然知道,却不尽然。既然你们有这方面的才学,不妨试着翻译一下,看看和我了解的内容有什么区别没有。如果翻译的好,老道我带着你们出去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
  董和平连连点头称是,将《镇魂谱》接在了手中,随即交给燕霞让她仔细翻译。
  燕霞刚一展开卷轴就颇显错愕的怔了一下,她抬眼看了看玄素和丁二,又低下头盯着卷中的文字扫视了一遍,脸上写满了茫然之色,似乎不理解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玄素的手中。
  玄素自持有丁二守在自己身旁,谅这两个年轻的后生也不敢拿着卷轴逃跑,因此他对燕霞的反应也不甚在意,索性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了,拿起董和平等人所携带的干粮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在此期间,燕霞和董和平曾经交头接耳的嘀咕过几句,玄素师徒以为他们是在讨论文中的内容,倒也没想得太过。
  随后董和平便走过来告诉玄素,这古卷乃是用古代彝族文字书写的,这种文字非常罕见,翻译起来也颇为费时,不知玄素二人是否有足够的时间等下去?
  玄素曾经听说过这部奇书乃是用彝文书写,他见燕霞的确是识得这种文字,内心之中无比喜悦。看来这女娃子正是翻译此书的最佳人选,遇到如此良机,他又岂肯轻易放过?再加上此时天色已暗,看来今天想走出林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好在那骨魔始终都未曾出现,想来此处应该是绝对安全的,于是他让董、燕二人抓紧翻译,今晚就在这地方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再上路出林。
  当下五个人便起身前行,在几里之外找了一个相对避风的地方扎下了营帐。吃过晚饭以后,燕霞便打着手电聚精会神的翻译起来,董和平则陪在边上帮忙记录文字。玄素知道这女娃子翻译出的每一个字对于自己都极为重要,因此也不敢去打搅二人,只能坐在一旁眼巴巴的干看着。
  直到临睡觉的时候,燕霞才仅仅翻译出了十几个字。董和平解释说,由于现在手边没有可供参考的资料,因此翻译的速度会相对较慢。并且这种翻译古代奇异文字的工作都是开头很难,等到被破解出来的字符数量逐渐增多,后面的文字也就好翻得多了。
  尽管玄素心急如焚,但这种事情他们师徒全是外行,只能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表现得太过焦躁了,反而会露出马脚让人起疑。
  临睡之前,董和平非常主动的将《镇魂谱》还给了玄素,说是明天起床后再拿来翻译,这古卷的确是珍贵之物,放在他们那里弄坏了可不太好。
  玄素甚感受用,心中还暗赞这孩子真是懂事。随后他便和丁二睡进了一顶帐中,一日的劳顿令他们二人均感疲惫不堪,躺下后没多一会儿便睡着了。
  当晚,两个人做了一个同样的怪梦。
  在一弯昏暗的朔月之下,一面巨大的镜子始终悬在半空中跟着自己,任凭他们如何闪躲都躲避不开。当他们转过身子面对那镜子之时,镜中之人居然不是自己,而是一具血肉模糊的恐怖尸体。
  那尸体对着他们手舞足蹈,忽而变成一具尖牙利齿的僵尸,忽而变成了那个全身雪白的骨魔,对着他们张牙舞爪,将他们的心肝脾肺一样一样的都掏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们在睡梦之中感到体虚寒冷,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要将自己的魂魄吸走,浑身上下都难受的要命。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当二人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发觉天色已然大亮,看日头的位置在头顶正中,想不到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然而更加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董和平等人均已不知去向,营帐还在,但背包行囊等物却已不在帐中。
  玄素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有事发生,他急忙向怀中掏去,发觉昨晚放在怀里的《镇魂谱》消失不见了。他顿时惊得浑身冷汗,和丁二一同将方圆二十米内的范围都翻找了一遍,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扒了个精光,却依然不见《镇魂谱》的踪迹。他顿时一声惨呼,知道是那三人将《镇魂谱》给盗走了。
  在此之前,他本已对那本奇书不寄希望,只是带着徒弟有一搭无一搭的随意寻找。《镇魂谱》的突然出现令他陷入了狂喜的状态,毕生的心血终于化成了结晶,就算心理素质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再把持得住。
  然而刚得宝书不到一晚,就被三个乳臭未干的年轻后生给盗走了,在得与失之间,完全就是一喜一悲的两种极端,对于玄素来说,这种落差更是被拉伸到了无限大的距离。
  忽然间,只听玄素哀嚎的一声,随即便双眼上翻,软绵绵的朝着地上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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