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新的忧虑


  直至此时,冰川之行的一系列疑点都已剖析完毕,关于杞澜的一切也都已清晰地摆在了我们面前。她虽然已经死去,但在我看来,她依然还是活生生的。回想着她波澜不平的一声,我呆呆地望着手中香烟腾起的袅袅白雾,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杞澜,这个一直被我们冠以恶灵之名的女人,原来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经历。
  她从一个对世事懵懂的纯真少女,到随着丈夫颠沛流离的沧桑少妇,再到一个被丈夫抛弃而毅然自立的女强人。最终,却变成了仇恨一切的怨毒厉鬼。这样一个颇富戏剧性的凄惨人生着实是令人唏嘘喟叹,如果不是霍查布的出现,她应该能和慧灵圆满的厮守终生吧。
  可如果最初要是连慧灵都未曾出现,那这样一个原本清纯质朴的少女又如何能被摧残到这般变态的地步?
  如果这些人都没有出现过,或许,她的一生应该是快乐简单的吧……
  然而终归是命运多舛,一个本来单纯善良的女人,却因为耐不住折磨而变得邪恶暴戾起来。她本打算复活后将世上之人全部杀光的,但她却怎能料到,她计划中那个所谓的‘灵媒’,居然是在千年之后才姗姗来迟的,而她那积郁了千年之久的满腔愤恨,也只应验在了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而更加令人恻隐叹息的是,她仅仅重新回到了世上几个小时,便被我们这些无端的闯入者给斩于刀下了。或许这就是造化弄人吧,这样的结局,是杞澜当初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料到的。
  在我看来,千年之后的杞澜已经化为魔态,无论是于人还是于己,这样危险的怪物都是绝对该杀的。然而,这对一个饱受磨难,历尽沧桑的悲情女人来说,公平吗?如果我们当初预先知道了她的凄惨经历,我们还下的去手吗?
  此时我心中五味杂陈,伤感与歉疚,喟叹与惋惜,各种复杂的情绪纷至沓来,让我僵在座位上愣了好久,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还是王子率先打破了房间中的沉寂:“操的嘞,挺好一姑娘,最后落了个这么惨的下场。要我说,都是那他妈《镇魂谱》害的。老谢,要不咱把丫撕了吧,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我摇了摇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渐渐地浮了上来。我紧张地点了根烟,沉声道:“恐怕事情还远不算完,你们想想,当初慧灵把《镇魂谱》撕成了两半,一半在他自己手里,另一半在杞澜手里。现在属于杞澜的这半卷咱们是在她的棺材里找到了,但慧灵的那半卷却也在咱们的手里。慧灵这半卷《镇魂谱》是打哪儿来的?你们……想起什么没有?”
  王子猛地一拍大腿:“哎呦喂!我想起来了!那半卷不是从那两只血妖的手里找到的吗?这么说,他们是从慧灵的坟墓里偷出来的?”
  大胡子摇头道:“重点不在这里,而是那两个人是如何变成血妖的。”
  我深吸了一口烟,默默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其实在我心中早已有了问题的答案,但这答案却太过让人头大,实在是不愿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
  王子当然不傻,听大胡子这么一说,便马上想到了问题的关键,随即他一脸惊慌之色,颤声道:“我懂了,那俩人……是在那个什么南岭的地方变成血妖的。”
  我叹了口气,点头说:“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所谓的南岭,也就是慧灵的故地,至今还存在着那种邪恶的石头——魇魄石。那也就是说,血妖的根源还依然没有消除,至少还有一块魇魄石在某个地方隐藏着。”
  大胡子沉吟了片刻,接口道:“的确如此,这块魇魄石应该就是在慧灵的故地,那一男一女或许是机缘巧合遇到了魇魄石,而后变成了血妖。但我担心的还不是这个,你们记不记得,刚才玟慧讲到杞澜和慧灵初得《镇魂谱》后,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哪里?”
  我心中一惊,猛然想起《澜心叙》中的记述:慧灵在找到《镇魂谱》后,一共得到过两块魇魄石,一块留在杞澜那里,一块被他带到了贵州一带。
  但这两块魇魄石只是末节,他们取得魇魄石的地方才是重中之重。那地方似乎是魇魄石的出产地,如果这个地方依然存在,那么,就等于还有成百上千的魇魄石在世间留存。那也意味着,血妖也会因此而层出不穷,吸血食人之事将永远不会停歇。
  想到这里,我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把我刚刚想到的给众人叙述了一遍。大胡子面沉似水,点头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可现在咱们根本就不知道文中所说的地方到底是哪,这要找起来,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难上百倍。”
  他一句话说完,我们所在的酒楼包间中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每个人的心中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当如何,现在别说那个魇魄石的产地了,就连慧灵故地的所在我们也是毫无头绪,这两个神秘的地方,又让我们去哪里寻找?
  但如果说就此作罢,我们的心中又极为不甘。抛却冰川一行的无功而返不说,单是魇魄石存之于世这个噩耗就让我们如坐针毡。魇魄石不除,就意味着血妖这种生物永远都无法彻底清除,如果任由血妖在世上横行猖獗,那我们此前所有的努力岂不是都白白浪费了?
  况且,这又如何对得起周怀江、程猛、陈问金,以及那些惨死在血妖手中的无辜生命?就连苏兰也是饱受其害,至今还不知道自己亲手杀害了两个同事。真要是放弃消灭血妖的这项工作,我想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会因此而遗恨终生吧。
  凝重的气氛在房间中持续了很久,我微微的感到烦躁起来,心想总不能就这样沉闷下去,本来挺好的一顿庆功宴都快变成追悼会了。反正血妖一定要除,路途也要继续下去,也不一定非要急于一时,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于是我率先开口道:“行了,都别瞎琢磨了,中国那么大的地方,就算想死也想不出来。玟慧,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回去,我把《镇魂谱》给你,然后你想办法再破译一些,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线索没有。”然后又转头对胡、王二人续道:“眼下咱们也只能就这样慢慢地摸索了,如果《镇魂谱》最后没能派上用场,就一起合计合计,再另想其他的办法吧。”
  三人听我说完都点头同意,房间中的氛围总算是显得轻松了一些。
  我喝了一口酒,对众人说:“刚才咱们聊得跑题跑太远了,其实今天吃饭的目的是为了庆功。一是为王子同学的功劳做一下表彰,二是对老胡同志在山洞中的大无畏精神表示感谢。来来来,大家多吃多喝,愁人的事今儿个咱们不提了,有什么话都等酒醒了再说吧。”
  季玟慧被我说的一愣,问我:“王子?他有什么功劳啊?”
  我嘿嘿一声坏笑,心想这倒卖文物的事早晚也得让她知道,不如趁着酒劲儿跟她说了,她要责怪起来,好歹也有王子和大胡子帮我劝着她点儿。
  于是我便把红宝石的事跟她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为了防止她斥责我们,我不等她说话,紧接着又把对这笔资金的分配方案说了一遍,其中特意强调了一下给周怀江等三人家属的抚慰金一事。
  季玟慧听我说完,侧目斜睨着我和王子,憋了一会儿,才叹气说道:“行了,我也不怪你们,你们这么做也不是全为自己,好歹还存着一份儿帮助他人的善心。虽然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现在整件事已经上升到另外一个层面了,而且咱们今后如果再次出行也是需要资金的。”
  我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下来。于是我又把和徐蛟交易的过程给他们讲了一遍,并且把心中对此人的疑虑一并讲了出来。
  大胡子说这事的确显得有些蹊跷,如果不是玟慧的哥哥暗中出卖了你,那就是这个徐蛟一直在暗中盯着咱们。也好,既然他们知道《镇魂谱》,那就说不定也知道有关魇魄石的事。明天晚上我去他家里暗中偷听一下,看看能不能听出个什么门道来。
  我心想此法甚好,眼下这茫无头绪的窘境正让我们头疼不已,如果大胡子偷听得手,或许还真能从这徐蛟的身上找到个突破口。
  一想到突破口,我突然想起了那师爷说的那几句奇怪的口诀,于是我把口诀也给众人背诵了一遍,然后让他们说说各自的看法。
  王子对这方面简直是个白痴,自然连想都不想,边摇头晃脑地说着听不懂听不懂,边狼吞虎咽地把他面前的那盘水晶虾球吃了个干干净净。
  大胡子和季玟慧则是愁眉紧锁,口中默默地念着那几句口诀,一个双眼望天,一个手抵嘴唇,都在冥思苦想着其中的窍要。
  我不敢打断他们的思路,押了几口酒,点了根烟,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忽然间,季玟慧和大胡子似乎同时想到了什么,两人转头互相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叫道:“我知道了!”


第一百零一章 口诀
  听到大胡子和季玟慧的齐声惊呼,就连王子都停止了口中的咀嚼,颇为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人。
  大胡子微笑了一下,拱了拱手,示意让季玟慧先说。
  于是季玟慧便对我们说道:“那句‘悠悠九隆王’里面的九隆,应该指的是哀牢古国的开国皇帝,历史上记载,此人就叫九隆,因为是一国之主,所以被后人称为九隆王。‘悠悠九隆王,《镇魂谱》中藏’……这是不是在说,关于九隆王的什么秘密就隐藏在《镇魂谱》里?”
  这个什么哀牢国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忙问她这哀牢古国是哪个朝代的?那个九隆王又是什么人?
  季玟慧说哀牢古国距今已有2300多年前的历史了,大致是现在的云南一带,其中还包括了缅甸的一部分领土。
  这是一个以少数民族为主要人口的国家,其中彝族和傈傈族的人数最多。兴盛时期的哀牢国相当繁盛,不但疆域辽阔、物产丰富,并且文化发达、国民众多,具有极为强大的军事力量。
  唐朝的诗人骆宾王曾经形容衰牢说:“竹浮三节,肇兴外域之源;木化九隆,颇为中原之患。”这正是说明了哀牢古国的势力强大。
  到了西汉,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决心开疆拓土,经略西南夷。他在破匈奴、降南粤之后,挥师西南夷地区,派军渡兰沧水,以取哀牢。一举控制了哀牢门户,遏制了哀牢国的发展,并宣告了哀牢国兴盛时期的完结。
  哀牢王无奈率众离开祖辈苦心经营数百年的保山坝子,来到了怒江以西的区域,从此哀牢渐渐衰落,最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神秘消失了。
  那个九隆王就是哀牢国的开国皇帝,关于他的真实历史已经无从考证,留下的只有一段极为荒诞的传说。
  相传有一个妇女名叫沙壹,因到江边捕鱼,触沉水而怀孕,生下十个儿子。后沉木化为神龙,问这十人:“我儿何在?”九子惊走,独幼子不去,背龙而坐,因而取名九隆。
  九隆长大后,雄桀出众被推为王。当时有一妇人,名叫奴波息,也生有十个女儿,九隆兄弟皆娶以为妻,子孙繁衍,散居溪谷,绝域疆外。不过这只是个传说,也就是随便听听罢了。
  我听完点了点头,心说这哀牢古国距今太过久远,很多事情都已无从考证了,看来还得让季玟慧想办法查阅一下文献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关《镇魂谱》和魇魄石的信息。
  不过这九隆王的身世倒是透着几分神秘,想必这口诀中所指的正是有关他的秘密。可如何才能将其中的秘密挖掘出来?看来最重要的就是这口诀中的最后一句了。
  我问季玟慧:“那最后一句口诀‘四血红中详’,这句是什么意思?你想出来了吗?”
  季玟慧摇头说这个暂时还没有想到,不过不难看出,这四块宝石与《镇魂谱》中的隐藏信息有着直接的关系,八成就是打开其中秘密的关键钥匙。想将此事弄清,就势必同时拥有四块宝石,但唯独的一块宝石还被你卖了,另外三块又都埋在了阿里洞中,想要凑齐四块宝石进行实验,这恐怕已经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顿时凉了一半,于是我又转头看了看大胡子,想听听他有没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大胡子说他恰巧不知道第一句口诀作何解释,不过就最后一句口诀而言,他倒是猜出了其中几分端倪。
  灵澜殿中,两座血妖石像的四只眼睛刚好就是所谓‘四血红’的四块宝石,而这四块宝石又恰恰是唯一能解开《镇魂谱》里秘密的关键。这两种息息相关的事物为何都在杞澜的手中?她为何又将如此贵重的至宝镶在两座石像的眼眶之中?或许,这其中还是另有隐情的吧。
  细想一下,《镇魂谱》和四块宝石同时在杞澜的手中,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巧合。既然杞澜得到了‘四血红’,那她为什么不将这四块宝石收藏起来,而是放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都能窥得此物?
  如果说是因为血妖的双眼是红的,故而将红色的宝石镶在上面,这样的解释是说不通的。她完全可以用红玛瑙,红水晶代替,为什么偏偏要用极为重要的‘四血红’?假如不是这样,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将宝石镶在石像的眼眶之中,其实是另有所指。
  在大胡子这番甚为细致的引导之下,我逐渐地想通了事情的关键所在,问题的答案猛然在我的脑中浮现了出来。我低呼一声,抢先答道:“噢!我明白了!你是说,透过红宝石去看《镇魂谱》,就能看出里面隐藏的东西来?”
  大胡子点了点头,微笑道:“我是这么想的,但不保证一定是对的。不过从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来看,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我们三人都觉得他这种推断颇为有理,均表示赞同他的看法。王子对我说:“老谢,要不你明天去把那石头赎回来吧,咱们试验一下,瞧瞧能不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我白了他一眼,责难道:“你吃顶了吧?这种缺心眼儿的话也敢往外说?你也不想想,那俩人本来就怀疑我手里有《镇魂谱》,如果我现在突然回去要把石头赎回来,傻子都能猜出来我是什么目的,那《镇魂谱》在咱们手里这件事不就直接暴露了吗?那俩孙子神神秘秘的,不像是什么好东西,没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前绝不能惊动他们,我担心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者说了,所谓‘四血红’,就是要四块红宝石都凑齐了才能发挥功效,就那么一块儿石头,我赎回来干嘛?给你打戒指戴啊?”
  王子无端被我数落了一顿,自然不肯就此罢休,气得他嘴里的蟹籽乱飞,刚要张口还击,大胡子急忙伸手把他的嘴给捂上了。大胡子说他也赞成我的观点,人心叵测,这二人的行径又极为反常,的确是不得不防。说不定那句口诀其实是那两个人特意念给我听的,目的就是让我猜出其中的含义,然后看看我下一步作何反应,以此试探《镇魂谱》是不是真的在我手里。
  我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不知这两个人为什么对《镇魂谱》有那么大的兴趣,说不定他们真的掌握了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重要线索。看来是势必要摸摸这两个人的底细了,而且是越快越好。
  于是我把下一步的计划大致安排了一下,明天上午我先和季玟慧去一趟白教授那,把善后的事宜处理一下。王子和大胡子去银行提款,然后把每一笔钱都分袋装好,到时让季玟慧给周怀江等人的家属送去。
  如果白教授那边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季玟慧则开始着手翻译《镇魂谱》中的内容,不过这次的工作一定要独立完成,再也不能通过白教授那只老狐狸了。
  后天晚上大胡子和我走一趟,去偷偷探查一下徐蛟的底细。此后的事暂不安排,把手头的工作完成后再汇总一下,看看事情有没有什么新的突破口。
  众人对这个安排都没有太大异议,只是对于那笔钱的处理方式都有着不同的打算。
  季玟慧是死活不要她应得的那份分成,她说虽然她认可了我们买卖文物的这件事,但这种钱打死她也不想要,她觉着心虚。
  大胡子说他要钱也没用,花都不会花,权当送给我们好了。
  王子则是担心自己在短时间内就把这几十万挥霍一空,他说他天生不适合拿钱,况且今后说不定有不少要用钱的地方,他那份也先存在我这里统一保管比较好。
  我见这三人心意已决,也就不再过多的强求。说好了除去苏兰应得的40万,余下的160万就当做今后的经费,谁要用钱就直接跟我开口便是。
  计较已定,我对众人说,那些让人头疼的分析研讨工作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再提那些破事儿我就该听吐了。从现在起就是吃饭喝酒,谁再提有关血妖的事就直接罚喝一瓶二锅头。今儿个咱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回,有什么烦心事儿明儿个再说。说罢便招呼服务员,加酒!添菜!
  直至此时,我们的晚宴才算正式开始。众人酣呼畅饮,酒到杯干,霎时间好不热闹。这其中以大胡子最为愉悦,抓着一整只水晶肘子死也不肯放手,吃得他满脸油腻腻的连擦都不擦。一张本来清秀俊朗的面孔,被他糟蹋得甚是惨不忍睹。
  季玟慧也逐渐地放开了思想包袱,虽然酒量不济,但也强弩着喝了几杯。只见她一张俏脸上隐隐生出了一抹淡红,粉扑扑的煞是好看,直把我看得心摇神驰,堪堪都要流出口水来了。
  推杯换盏地喝了半晌,酒已醉了七分。这时正值王子和大胡子斗酒,二人各自面前均摆了十杯啤酒,全都咬牙瞪眼地往肚子里猛灌,要比比谁的速度更快一些。我看得甚是开心,心说这俩人酒量全都不俗,今儿个到要看看谁能把谁给灌躺下。
  就在我幸灾乐祸之际,猛然间,我突然从大胡子的杯子里看到了一张人脸。那张人脸模模糊糊的,就在大胡子的酒杯正中。一张大脸圆鼓鼓的,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似乎正在对着我阴测测地冷笑。


第一百零二章 谎言
  见到那张恐怖的人脸,我顿时被吓得毛骨悚然,大叫一声:“大胡子!别喝!”喊罢飞身冲到大胡子身边,一把将他的杯子抢了过来。
  我借着酒劲儿,大着胆子往杯中看去,却奇怪地发现杯中只有半杯啤酒,哪里有什么人脸人头?我揉了揉眼睛,重新往杯里看去,的确没见什么异常,除了啤酒别无他物。
  这下可把我吓得够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有鬼,难不成是杞澜的冤魂缠在了我们身上,一直都不肯离开?
  其余三人见我疯了似的抢过大胡子的杯子,然后又看杯子又揉眼睛的,一时也被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我是醉酒发疯还是突然中邪。
  过了片刻,王子凑过来扒拉我一下:“嘛呢瓷器?喝美啦?抽什么疯呢?”
  我依然惊魂未定,咕哝着答道:“不对啊,刚才我明明看见老胡的杯子里有一张人脸看着我啊。”
  王子闻言颇感惊奇,接过酒杯上下端详了一番,却没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然后他又把酒杯举到灯光底下,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就在灯光晃过的一瞬间,我猛然发现,那人脸再次出现在杯子里面,一头长发垂在肩上,很明显是个女人。
  其余三个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与我完全相反的是,这三个人见状突然大笑起来。王子一张老脸笑得通红,捂着肚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时我也看清了杯中人脸的本来面目,原来是自己酒后看花了眼,迷离间竟将墙壁上的一幅肖像画透过杯子看成了女鬼,最终闹出了这样丢人的笑话。
  看着这三个人捧腹大笑的样子,我臊得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尴尬的站在当地,任凭他们几个狂笑不止。
  过了一会儿,王子和大胡子分别把自己面前剩下的四杯啤酒放在了我的面前,说是因为我搅了局,导致他们两个的比赛没有分出胜负,剩下的啤酒算是罚我,让我一口气全都干了。
  我心中叫苦不迭,但怎奈两个人不停的威逼利诱,到最后连季玟慧都加入了他们的声势,苦笑之下,只好把八杯啤酒尽数喝干了。
  不过刚才的事情倒是给了我一些灵感,脑子里逐渐地形成了一个想法,或许还真能歪打正着的将《镇魂谱》中的秘密破解开了。这想法虽说略显荒唐,但也大可试上一试,眼下破解《镇魂谱》是首要大事,可由于条件的限制,我们的确是无路可走。所谓实践出真章,摸着石头过河无疑是一条最好的途径了。
  我也没把这个想法告诉其他三人,生怕再提及此事被他们罚我喝下一瓶二锅头,便暂且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待初见成效后再说不迟。
  当晚我被灌得酩酊大醉,一口气喝下八杯啤酒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出门的时候,我连路都不会走了。本想看看王子和大胡子的笑话,没想到最后受伤的依然是我。
  次日醒来,酒劲儿依然没过,只觉头疼欲裂,全身酸软无力。走出房间一看,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估计大胡子和王子都去医院探望苏兰了。
  我在屋里摇摇晃晃地溜达了一圈,感觉状态非常不好,胃里翻江倒海似的老是想吐。正要给季玟慧打个电话将日程安排推后一天,电话铃却在这个时候提前响了。
  接起电话一听,居然是高琳打来的,她口中左一个小添,右一个亲亲叫着,弄得我浑身都感到极不自在。
  说实话,自从几个月前从山西回来以后,高琳的身影已经在不经意间淡出了我的脑海,对她的那份执着与迷恋也就此荡然无存了。倒不是我这个人容易见异思迁,而是在一系列的生死关头过后,我对人生和情感有了一层新的认识。强迫自己追逐那些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的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的。就如同杞澜一样,她对慧灵倒是情爱有加,但得到的结局却是无尽的悲惨和伤痛。
  每每回想起自己当初对高琳的那种极端的热忱,不免觉得有些幼稚和可笑。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吧,只有经历过才会懂得放弃和不舍,只有失败过才会懂得如何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站立起来。
  即便不把问题升华到那个层面上,只说眼前的现实,那我也是不愿再继续这段扯不清的闹剧了。认识高琳的这些年来,她从没拿正眼看过我一次,说得更直白一些,她甚至从没拿我当人看过。我的大部分请求和表白都被她无情的扼杀,只有在需要壮劳力的时候才会想起我的存在。然而相比起季玟慧的温柔娴淑,对我的情意浓浓,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选择和季玟慧在一起呢?
  但高琳毕竟是我相思了多年的苦主,加上我天生就对女人强硬不起来,所以接到高琳的电话我还是唯唯诺诺地不敢道出实情,只得遮遮掩掩地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实在是说不出那种恩断义绝的绝决之词。
  在电话里,高琳一直不停地追问我最近一段时间跑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直不和她联系。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实际情况肯定是不能和她讲的,但如果让我像从前那样哄她逗她,心里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季玟慧。于是我只好敷衍着说自己最近找了一个工作,经常有出差的任务,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不在北京。
  高琳也显得极为反常,三番五次的提出要来我家找我。我自然不敢让她过来,总觉得对不起季玟慧也对不起高琳,支支吾吾地搪塞了几句,便推辞说有事要急着出去,慌忙地将电话挂断了。
  挂断电话后,我不敢再留在家中,生怕高琳真的找上门来。匆匆地洗漱了一番,给季玟慧打了个电话让她在中科院门口等我,然后便慌慌张张地出门了。
  到了中科院,我跟季玟慧简单的交代了几句,然后便和她一起来到了考古研究所里。
  白教授一见我们回来,一张老脸上写满了释然的笑容,但听说考古队里居然一次性死了三名队员,他的表情立即转喜为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吓得他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正是我最想要的效果,往往这种胆小如鼠的人是最容易妥协的。他必定担心自己受到牵连,这件事如果闹大了,弄不好会把他一生的功绩全都毁于一旦。见他怯懦的举动,我顿时有了些底气,虽然心里也是慌得要命,但依然做出一副强势的态度,想用自己的气场震慑住他。
  我说老爷子您也别紧张,既然人都已经死了,您再慌也没用,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把这事儿给处理干净喽。
  白教授慌得六神无主,连声问我这几个人是怎么死的?
  我把此前早就设计好的一套说辞给他讲了一遍,说是苏兰早在进山之前就因中暑而产生了昏迷迹象,连日里直说胡话,一直昏睡不醒。一日在野外宿营的时候,程猛被大型蜈蚣群袭击,当场惨死。我们其余的这些人都被吓得够呛,一下子四散逃走,季玟慧和苏兰被我们三个背着跑向了一个方向,而陈问金和周怀江则从另一个方向逃走了。
  等到第二天找到陈问金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被狼群咬死,而周怀江却不见了踪迹,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几天后我们在山脚下发现了周怀江的尸体,估计是逃跑时太过慌张,因此失足掉到了山下。
  由于事发突然,我们逃跑时并没有携带任何随身行李,等找到周怀江以后,我们已经彻底迷路了。于是我们又在山林里摸索了两天,在精疲力竭之际终于找到了一处村子。休整了一晚,我们跟老乡借了些钱,便急匆匆地赶到兴华乡给您打电话通报此事,但我担心您在电话里接受不了事实,所以才将死人的隐去不说,等回来以后再慢慢地跟您解释。
  这套谎话编得滴水不漏,并且有季玟慧和苏兰可以作证,也不由得白教授不信。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严重,不但一次性死了三个人,并且连三人的尸体都留在了山里。一想到自己将要面临的重责,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落,牙齿不停地咯咯打颤,哆嗦着问我:“小……小谢,那……那依你看,这事该……该怎么处理?”
  我说这事儿还得看您老的报告怎么写了,如果您要是把责任都推在周怀江身上,就说他擅自带着几个学生出外考察,最终因突发事故而导致有人死亡,我相信可以把此事盖住,您老也不用担什么责任。
  当然了,这样做的确是对不起人家周怀江,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他若泉下有知,让他帮咱们这个忙他应该也不会拒绝。到时候您再想办法多给人家的家属一些补偿,让在世之人生活得更好一些,这也算是变相的报答他了。
  可如果您非要秉公处理,觉得这事儿应该如实上报,那我也绝无怨言。这三个人的死我也应该负一定的责任,回头咱俩把事情的整个经过一五一十的都汇报给您的上级领导,是报警还是上法院,我都奉陪到底。
  我越是这样大大咧咧的,白教授越是觉得我有恃无恐。相比之下,我只是一个社会底层的小混混而已,而他却是打拼了多年才混到如今的位置。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如此,如果事情闹大了,最终我把他私下贿赂我和他擅自组织考古队的事都抖搂出来,虽然结果是两败俱伤,但他的损失却要比我惨重百倍,弄不好剩下的日子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了。所以他再傻也不会选择秉公处理,肯定要将此事平息下去。
  此后我便和白教授商议了一下细节,从而将上报的内容敲定了下来。季玟慧虽然不愿帮着我们撒谎,但她也清楚血妖之事说出来还不如我的这套谎言可信,所以她也勉强答应如果领导追查,她可以按照我们编好的内容回答。
  随后我便在季玟慧的陪同下离开了考古所,在中科院的门前,她问我:“咱们下一步干什么?”
  我说咱俩去医院找一趟王子和老胡,让他把钱给你,然后你负责把那三个死者家属的钱给送去。我见不得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我就不陪你去了,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寂寞,就让王子跟你一起去,他比我能说,也能帮着你劝劝那些家属。
  她又问道:“那你呢?”
  我说:“我去趟玻璃厂,看看能不能做出一件特殊的东西来。然后和老胡收拾收拾,晚上去趟羊肉胡同,再会会那个神秘的徐蛟。”


第一百零三章 夜探
  季玟慧听我说完,瞪大了眼睛问我:“玻璃厂?你去玻璃厂干什么啊?”
  我对她坏笑道:“秘密,到时你就知道了。”
  她白了我一眼,不知我在搞什么名堂。但她也没再多问,便随着一起往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果然见到王子和大胡子在病房里陪苏兰聊天,我把他俩叫了出来,问他们取钱的事怎么样了?
  王子说银行倒是去过了,但人家说提取这么大额度的现金是必须要预约的,结果白跑一趟。
  我说既然取不出来那就别取了,你陪玟慧去那几个死者的家里走一趟,把人家的账号要来,到时候给人家转账吧。
  王子虽然不太情愿,但在我的大力劝说之下也只好答应了。随后我们分作两路,王子和季玟慧去三名死者的家中探望,而我则带着大胡子直奔了一家玻璃制造厂。
  到了玻璃厂后,我辗转着找到了厂里的一个经理,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我需要制作一批古怪形状的小型玻璃,这活儿你接不接?
  那经理姓温,他见我岁数不大,旁边的大胡子看面相比我还要小上两岁,不像是什么有钱的主顾。便显得有些不屑一顾,不耐烦地问我,要做多少?样品带来没有?
  我说样品倒是没有,我只能口述和画图给你,数量也不是很大,大概有个几百片就够了。
  那温经理听说是个小活儿,而且看样子还非常复杂,便摆出一脸不感兴趣的神态来,推辞说最近厂里的订单太多,怕忙不过来,让我们再另找别家看看吧。
  我冷笑一声,掏出1万块钱拍在他的面前,低声道:“这份儿是你的,货款另算,事成之后还有你一份儿辛苦钱。”
  那温经理哪里见过下订单还倒给回扣的?顿时两眼放光,乐的合不拢嘴,一再的给我赔礼道歉,让我尽管开口,只要我能画得出来,他就保证做出一模一样的来。随即又给我点烟倒茶,问我中午有时间没有,他请我们出去坐坐,吃饭的时候再详谈也不迟。
  我说客套就免了吧,赶紧拿纸笔尺子,我给你把图纸画出来。
  于是我在纸上划出了一组三方晶系的剖面图,所谓三方晶系,其实就是由6个菱形切面组成的一个菱形体,内部由三重轴对称,是七大晶系的其中一种。
  在阐明了三方晶系的构造之后,我嘱咐温经理,用最薄的玻璃做成一片片的菱形玻璃,菱形的边长要5毫米,每6片玻璃组成一个三方晶系,并且所有玻璃都要是鲜红的颜色。然后再把三组三方晶系组成一个中型的三方晶系,最终将三组中型的三方晶系组成一个大型的三方晶系,完成的样子应该是一个直径7厘米左右的玻璃圆球。
  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组合过程中,绝对不能用胶水一类的东西,必须得保证整个球体的透明度很高,能让光线顺畅的穿透过去才算合格。这样的圆球一共要四个就可以了。
  温经理听我说完立时瞠目结舌,他颇显尴尬地把钱给我推了回来,道歉说:“小哥,真是对不住了。不是我不想接这个活儿,可你这活儿也实在是太复杂了,这东西比精密仪器的难度还高,我怕我们做不出来。如果真要做的话,恐怕要动用大量的人力和设备才行,就算这样,我也不敢保证能做成像你说的那样。”
  我微微一笑,又从包里掏出了2万块钱放在桌上:“都是你的,只要能做出来,我再给你3万。”
  那温经理看着一摞钱连连搓手,内心的挣扎溢于言表,最后他一跺脚,咬牙道:“好!拼了!我一定包您满意!”
  随后我又把制作的细节重申了几遍,商定一周后过来取货,临走时我又给他放下了3万块钱的预付货款,便带着大胡子离开了玻璃厂。
  路上大胡子问我做这东西干嘛使?我说我刚才都解释的那么明白了你还没听出来啊?我要做的东西基本上可以说是一块大号的红宝石,因为红宝石的结构就是由三方晶系组成的,所以我按照这个原理用玻璃做出几个复制品,看看能不能起到那‘四血红’的效果。我这主意也是拜你所赐,要不是昨天从你的杯子里看见一张人脸,我也想不起透过玻璃能令物体变形这件事来。不过这也只是试验而已,管不管用就得看运气如何了。
  到家的时候刚好是中午,我和大胡子胡乱弄了口吃的先把肚子填饱。刚吃没几口,王子却突然回来了。
  我问他怎么速度这么快?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他说白教授已经在他们去之前打过电话了,三人的家属均已得知了噩耗。除了陈问金在北京没有亲属以外,其他两人的家里都去过了。然后季玟慧给陈问金的家里也打了电话,三名死者的银行账号都要过来了。
  我由于酒劲儿还没缓过来,胃里还是一阵阵的不太舒服,便让王子把我的那份儿吃了,自己只将就着喝了几口汤。吃饭的时候我交代他们两个,下午再辛苦一趟,去趟银行把该转的账转了,咱们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我去找趟季三儿借件儿东西,晚上和大胡子找徐蛟的时候有用。
  饭罢,胡、王二人拿着银行卡出了门,我则直奔潘家园找季三儿去了。季三儿现在见着我就跟见着财神爷似的,满脸堆欢地问我是不是又得着什么宝贝了?
  我说你当我是机器猫啊?想要什么一掏兜就有?今儿个是求你帮忙办件事儿,你帮我踅摸一个古字帖的赝品,要卷轴装裱过的,甭管是谁写的,只要像真的古货就成。
  季三儿是何等样人?一听我要假卷轴,立即就嗅出了我的真实目的,他悄声问我:“怎么着?你打算拿这东西蒙徐蛟去啊?”
  我说你别瞎琢磨,我没事儿蒙人家干嘛?不过实话跟你说,这事儿还真跟咱俩有关,那科技公司的领导想让咱俩帮着出手一幅古字帖的真迹,但苦于手里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替代,就让我找一件差不多的玩意儿,然后来个……说着我用两根手指来回的摆了几摆。
  季三儿差点没乐出声来,急不可耐地接口道:“来个狸猫换太子!”我不再答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凡是这种有好处的事儿,季三儿绝对比谁都卖力。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给我拿来了一个卷轴,展开一看,是一幅狂草撰写的《出师表》,落款是祝允明三个字。
  这祝允明我倒知道,是明代的一个大书法家,通常都被人称为祝枝山,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就问季三儿这东西多少钱?
  季三儿说不要钱,送你了,这破玩意儿在潘家园随便一划拉就能弄出一卡车来,你给那领导看看合适不合适吧,不行的话我再找个仿得真一点儿的。
  我又和他闲聊了几句,便拿着那幅字回到了家里。回家的时候,王子和大胡子已经先我一步回来了,于是我便把下一步的安排简单讲了一遍。
  据我分析,如果今晚大胡子就这样贸然偷听的话,不一定能听出什么重要的事情来。他们不可能没事儿就聊《镇魂谱》的事,世界上哪有这种巧合?大胡子一去就刚好赶上他们正在谈及此事?
  所以我拿着这幅草书古字去找他们,谎称不认识里面写的是什么,让他们看看是不是《镇魂谱》。他们一定能看出这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待我走后,八成就会谈起有关《镇魂谱》的事情来。到时大胡子再藏在暗处,听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听我说完,大胡子点头称是,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大可试上一试。我问他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没有?他说什么都不用带,等我们进门以后,他就跳到房顶上面,任凭对方耳力再好也察觉不到。
  我看了看时间,才下午3点,要找徐蛟怎么也要等到9点以后。忙了一天颇觉疲劳,便打算睡上一会儿,到晚上好能精力充足一些。
  但王子却不依不饶的不让我睡,说他晚上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家里人都走干净了太没意思,我要不让他去他就不让我睡觉。我心想让他跟着倒是也没什么影响,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8点了,我们三个在楼下吃了碗面条,便打车直奔西四去了。
  到了徐蛟家的门口时,我嘱咐王子不要多说话,以免让对方看出破绽,然后我就带着他们二人走进了那个无人居住的大杂院里。
  左弯右绕的走了一段,再次来到了那个朱漆的红色大门前面。我回头看了看大胡子,他对我微微点头,示意我可以进去,于是我伸手拉住门环,学着季三儿的样子,先敲三下,停一停,又敲了一下。在我敲门的同时,我只觉身后人影一闪,大胡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等了半晌,不见有人开门,我就又敲了一遍。可如此敲了三四遍,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我心想难道是人不在家?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想到这儿我不免心中有气,伸手再去敲门,可这次手上的力道却使得大了一些,‘嗵嗵’两声过后,手上一松,‘嘎啦啦’几声闷响,那木门居然被我给推开了。
  我心中疑惑,暗道这徐蛟明明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怎么大意的连门都不锁了?边想边把头从门缝里探了进去。一看之下,发现庭院里果然没人,所有房间都黑乎乎的没有亮灯。
  我叹了口气,心说这次真是失算了,没想到精心谋划了许久,却赶上人家出门去了,看来只有明天再来了。
  刚要把脑袋从门缝里抽回来,猛然间,我发现在庭院角落的一间厢房之中,忽地亮起了一盏烛光。


第一百零四章 暗宅惊魂
  看到那烛光亮起,我心中顿感大惑不解,刚才来的时候明明见到一路上家家都亮着电灯,为何徐蛟家里却点起了蜡烛?莫非是突然停电了?可即便是停电了也应该有人出来开门啊?为什么明明有人在家,却一直,默不做声的不理不睬?
  王子在我身后看不到门里的情形,他见我伸着脑袋半天没有说话,便轻轻地揪了揪我的衣服,悄声道:“你丫嘛呢?还看上瘾啦?里头到底有人没人啊?”
  我悄悄地从门缝里缩了回来,转头对他轻声说:“像是没有,但后来好像又有了。”
  王子被我说的一愣,不明白我想表达什么,便轻轻把我推开,自己把脑袋探进了门缝里面。过了片刻,他缩回身子对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点蜡烛?看着跟他妈鬼宅似的。”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隐约浮现。这宅院中的气氛不仅仅是简单的奇怪,而是显得有些说不出的诡异。如果说里面的人不愿开门的话,他没道理连门都不锁。即便是屋里的人不想见人,他也不应该不用电灯而去点蜡烛。夜色中的这盏烛光让我感到十分不安,总觉得这抹光亮的背后大有蹊跷。
  王子见我沉默不语,便继续说道:“要不咱俩进去看看,反正是他们自己没锁门,总不能说咱们是硬闯的吧。”
  我往头上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大胡子的身影,想必他已经隐到了暗处。但此时又不能大声地招呼他下来,万一院里真的有人,这一叫必定会惊动对方。
  我又向那庭院之中张望了几眼,黑沉沉的毫无声息,唯有一抹橙红色的暗光映在青森森的地面上,空气就仿佛凝固了一般,剩下的,就是那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我虽然心中惴惴,但好奇心却不断地膨胀起来,急于想要知道那盏烛光到底是因何点起。同时,我也真想看看那徐蛟是不是在搞什么名堂,莫非他正用那颗红宝石做着某种试验?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更要溜进去偷看一下,或许他还真的知道什么特殊的方式或者仪式。
  想到这里,我给自己打了打气,决定进院探查一番。于是我对王子点了点头:“好,你跟着我,千万别出声。”说罢便抬脚迈进了大门里面。
  进门之后,我们俩停住脚步四下观瞧了片刻,确定身周无人以后,这才凝神提气,蹑手蹑脚地往亮着烛光的房间慢慢挪去。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虽然还不算深夜,但这个僻静的小院里却是格外的沉寂。夏日的温风徐徐吹来,可我们的身上却反而感到一股寒意,随之而来的,是头顶树叶发出的沙沙细响。此时此刻,在这样的气氛中,这声音听起来更加像是厉鬼的哭声,咝咝哑哑的,宛如来自阴间的召唤。
  我的心绪很乱,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阴森,实是不敢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停留太久,便躬身屈膝地猫下腰去,向那烛光的方向快走了几步。王子就在我的身后紧紧跟着,两个人不敢相互离得太远。
  又向前走了一段,眼见就要走到间屋子的窗下,就在这时,王子的脚下猛然发出‘喀嚓’一声脆响,顿时把院子中的死寂给打破了。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当中,这响声简直比爆炸生还显得更为巨大,王子猝不及防,加上他也始终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登时“啊”的一声大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我心下大惊,知道他这一声惊叫必定会被屋里的人听到,仓促间也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回手一拉,把他拽到了身后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面。
  藏好以后,我低声轻喝:“你丫疯啦?用得着叫那么大声吗?”
  王子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脸委屈地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自打进这院儿我就一直心慌的厉害,老觉得有人在后面盯着我。刚才也不知是踩着个什么,吓我一大跳。老谢,这回屋里的人肯定发现咱们了,咱赶紧闪吧!”
  没想到历来胆大的王子竟变得胆小起来,这未免显得有些反常。但事实也正像他所说的那样,这院子里的气氛确实不对,不仅是单单的压抑,而是仿佛有一股异样的气场充斥在我们周围。同时,似乎有一双幽灵般的眼睛,一直在不远不近的注视着我们。
  听王子说完,我并没答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手,示意他先不要急着逃跑。因为我已经意识到事情绝没那么简单,相反的,我们的处境好像是越来越复杂了。
  首先来说,如果屋里有人的话,听到王子的叫声就必定会出来察看。刚才王子发出的声音很大,就连院外都能听得真真切切,何况他是在离屋子近在咫尺的位置上叫喊的?
  可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人出来?而且,那屋子里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没发出过。莫非这屋里没人?如果是这样,那刚才的蜡烛又是谁点着的?我刚刚亲眼见到那点烛光突然亮起,没人点它又怎么会自己变亮?
  不仅如此,更加令我担心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大胡子跑哪儿去了?按理说他也必定能听到王子的叫声,以他的经验,自然清楚我们已经暴露了,那他隐藏着还有什么意义?为什么直至此时还不现身?哪怕是在房顶上露个头也好,可他却始终都没有露面,难道他现在不在我们的附近么?
  想到这里,我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觉得今晚的一切都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如今我们倒有些像是深陷囹圄,我们的一举一动反而是在对方的掌控之中了。
  过了半晌,依然不见院子里有任何动静,我心中愈发的疑惑,便大着胆子向刚才我们走过来的位置定睛看去。借着那明暗不定的烛光,我发现门前的地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一种浅青色木片,那木片很薄,每一片大约有三寸来长,铺在青黑色的砖石地面上,如果不仔细观看是很难发现这些木片的存在的。
  众多的木片组成了一个很大的奇形图案,外围是一个长方形轮廓,中间由各种弯曲的线形组成,像是文字,又像是符号。整体看上去,倒有些像道士捉鬼时用的那种符纸的图案。而王子刚刚踩到的,就是边廓上的一条木片。不知为何我鬼使神差地迈了过去,却被走在我身后的王子踩了个正着,如果我再向前走上两步,就一定会踩在其他的木板上面,到那时,或许大喊大叫的人就该换成我了。
  这时王子也看到了地面的上木条,随即他轻轻地“咦”了一声,盯着满地的木条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低声问他:“你认识这图案?”
  王子小声回答说:“这不是‘遣冤符’吗?以前我在一本书上看过,据说是一种邪术里的符阵,用来将死者的魂魄赶走,让冤魂无法找到那个杀害自己的凶手。”
  我听完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信将疑地继续追问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都是打哪儿学来的?”
  王子显得有些得意,轻声笑道:“说了你也不懂,《酉阳杂俎》《癸辛杂识》这些奇书我都快背下来了。你别忘了,我奶奶就是个半仙之体,所以这鬼灵仙怪之类的事儿就没有小爷我不知道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些木片上都应该画着符印,每一片木条上的符印各不相同,整个符阵一共有207块木板。”
  我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心中已经信了八分,再加上我素来知道他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情有独钟,所以对他的话也就多信了一分。
  随即我壮起胆子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悄悄挪到那些木条的跟前定睛一看,果然如王子所说,每一条木片上都用朱砂画着各种符印,而且各自的图案互不相同。粗略算来,当真是有二百片左右。
  如此一来,我对王子刚才所说的已经彻底相信了。但越是这样,我就愈发的感到不安,隐约觉得这静谧的小院之中,似乎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如若不然,这种邪恶的‘遣冤符’又怎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里?还有就是,躲在那屋子里的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依旧不肯现身?
  此时大胡子不知身在何方,没有他在我们身边,我心里着实有些没底。是进是退?正在举棋不定之际,猛然间屋中的烛光闪了几闪,跟着就剧烈地晃动起来。与此同时,我眼前一花,一个影子在屋中闪了一下。
  我见状大吃一惊,知道那屋中一定有人,可定睛再看,那影子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点烛光也随即停止了晃动,恢复成了静静的荧荧暗光。
  眼下也顾不得危险不危险了,虽然明知屋里的人必定图谋不轨,但强烈的好奇心却促使我当即决定要走到近处看个究竟。
  身后的王子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轻声叫道:“我操,那屋里还真他妈有人!丫一直躲着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打了个手势让他别出声,然后又挥了挥手,示意他跟着我过去,看看屋子到底是什么人在暗中捣鬼。
  于是我们俩轻手轻脚地绕过那个符阵,悄悄地来到了那间屋子的窗户下面。
  我刚要探头向里面张望,忽觉背后一阵凉风吹了过来,随着一声轻轻的‘吱呀’之声,那间屋子的房门竟然被风吹了开来。
  我和王子对望一眼,都觉此事无比蹊跷,但门开了反倒省去了不少麻烦,索性从门缝里向屋中看了过去。
  只见屋中的厅堂上躺着一个人,此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看样子八成是已经死了。那人虽背对着我们,但我却认得此人,正是那个收购宝石的山东商人——徐蛟。
  见此情景,我心中大叫不好。但还没来得及跟王子说话,忽然之间,趴在地上的徐蛟猛地晃动了几下,紧接着他闷哼一声,双手扶地,居然从地上爬起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死人脸
  见到地上的死尸突然站了起来,我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连想都没想,拉着王子就向后跳去,站在远处紧张地盯着对方接下来的举动。
  王子也被吓得够呛,嘴里磕磕巴巴地说道:“妈……妈呀!这孙子是人还是鬼……鬼啊?老谢,咱麻利儿的撤吧!”
  我也正有此意,不管对方是人是鬼,在这样离奇诡异的环境当中,这个几如诈尸还魂的徐蛟必定不是什么善茬儿,无论怎么说,还是先离开这鬼地方为妙。
  我点了点头,刚要转身逃出院去,却忽听屋里的徐蛟居然开口说话了:“哦?怎么是你?这么晚了找我有事?”紧接着他又“哎呦”一声,低下头去连连揉搓着自己的脑门。
  看他的样子倒也无甚大异,我心中的惊慌便略微的减缓了一些。但还有一事显得格外可疑,这徐蛟刚才明明是趴在地上,那此前屋中闪过的人影却又是谁?莫非屋子里还有其他的人?又或者……眼前的徐蛟根本就是个鬼?
  因此我并没急着答话,而是压低声音对王子问道:“秃子,鬼能说话吗?”
  王子回答说:“有的能,但说不了像他这么利索,这主应该不是鬼,估计是咱俩多虑了。”
  对于鬼怪之说,王子的解释还是比较权威的,既然他说此人不是鬼,那应该就不会错。看着徐蛟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脑门,我心想:八成是他刚才不小心摔倒在地,摔倒的时候刚巧被我们看到,因此我们才觉得屋里有人影一闪。看来他这下摔得着实不轻,不然怎么会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想通了这一点,我总算舒了口气,绷紧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于是我迈步往房中走去,边走边赔笑道:“嗨,我这不是找您有事儿嘛!刚才敲了半天门您都没听见,我估摸着您是出门去了。刚要走,您那大门却让风给刮开了,您说邪性不邪性。我本来还以为是您给我开的门呢,就冒冒失失的进来了,真是对不住啊!我们哥儿俩可真不是成心要闯您的宅子,这都是赶寸了,巧合,纯属巧合!”
  徐蛟边揉着脑袋边把身子转了过去,呵呵笑道:“不碍事,快请进,有什么话进屋说。”
  几步之间我们便走进了屋内,可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转着眼珠把屋里的情况环视了一遍。家具陈设丝毫不见凌乱,屋里也没有其他人的迹象,看情形的确不像是有什么异常。
  只是在房间右侧摆着的一张八仙桌显得有些突兀,那桌子明显不该摆在那个位置,看样子是被临时挪过来的。桌上放着四个烛台和一个香炉,香炉下面压着一张黄纸。四个烛台分立八仙桌的四角,四支红烛燃得正旺。那香炉就摆在桌子的正中间,被四支红烛包围起来。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香炉里却只点着两根香,这数字我还是有一回听说,见过点一根的,见过点三根的,可还从来没见过点两根的。
  我虽觉得此事可疑,但也没往深里多想,倒是徐蛟的举动让人感到有些诧异,一直不停的揉搓着脑袋,连正眼都没看过我们一眼。
  我见徐蛟也不再说话,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尴尬,便开口说道:“徐老板,上次您跟我说的那卷古书我倒是一直想着呢,回家以后我仔细的翻了几遍,还真找出一个卷轴来。可我也这人念书太少,这上面乱七八糟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这不拿来让您给掌掌眼,看看是不是您说的那个东西。”
  徐蛟立时身子一震,手脚纷纷向上抬了一下,看样子当真是兴奋到一定程度了。紧接着他瓮声瓮气地低声说:“是《镇魂谱》么?快拿来我看。”说话之时依然未曾转头,而且说话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我心中大惑,不知此人为何变得如此怪异,但既然他已开口要书,我也没好再过多的迟疑,便走过去递给了他,同时口中问道:“您这是怎么了?一直揉脑袋干嘛呀?”
  徐蛟边回手接过卷轴边支吾答道:“不……不小心摔了一跤。”跟着他便忙不迭地展开卷轴,慢慢地凑到了眼睛前面。
  听着他说的这几句话,我猛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他说话的声音格外异常,不但含糊不清,并且嗡嗡作响,还有一点最为奇怪,我总感觉那声音不是发自他的口中,而是从别处传出来的。
  随即我又开始紧张起来,映着昏暗的烛光,将此人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遍。体型、背影、衣着,全是与当日见到的徐蛟没有半分差别,但我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总觉得这人身上散发着森森鬼气,与我此前见到的大不相同。
  同时我心中暗暗纳闷,刚才他说话的声音到底是发自何处?难道屋里当真还有别人,有人在代替他说话不成?于是我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生怕漏过哪个角落,把整个房间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
  当我的目光转到王子的身上时,忽然发觉他的表情非常怪异,一直默默地盯着八仙桌的烛台沉默不语,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便故作镇定地向后退了几步,走到王子身边,在他耳旁轻声问道:“你嘛呢?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王子被我吓了一跳,激灵一下,这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他显得异常紧张,一脸惊慌地把我拉到一旁,悄声对我说:“这孙子有点儿不对劲啊,这地方太邪门儿了。你知道那桌子上摆的是什么?那是拘魂法用的法器啊。你看那桌子的位置,正好是这间屋子的坤位,是死门的所在,只有用拘魂法的时候才会把那些东西摆在那个位置。”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又说:“你看看,那桌上摆的东西一样不差,四烛两香。四根蜡烛供奉的是阴间的四大判官,两根香供的是黑白无常,那张黄纸就是拘魂符,为的就是让阴间的鬼差把死人的魂魄拘走,带入地府,永远不能回到世上。我本来以为只有门外的一个‘散冤符阵’,没想到这布法的人竟然做的这么绝,不但不让死者找不到自己,反而还用‘拘魂术’把死者的魂魄收了去,这也太他妈狠毒了。”
  我闻言大吃一惊,情知王子对此道研究颇深,刚才他说的‘散冤符阵’基本吻合,那这次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偏差。看来这徐蛟的确大有问题,不然的话,为何要在自己的家中摆下如此阴毒的法阵?而且此人至今都未曾转过身来面对过我们,莫非眼前之人其实只是个替身?他并不是真正的徐蛟?
  产生这些疑问的同时,还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在我脑中若隐若现,总觉得此人身上有很大一个破绽。但一时间心绪很乱,怎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此人身上有一处极不对劲的地方,若能想通此事,便可真相大白。
  我正皱着眉头苦苦思量,突然间,王子的眼睛猛地大睁了一下,盯着徐蛟的位置颤声说道:“你……你快看,他……他……他这是干嘛呢?”
  看着王子略带扭曲的表情,我只觉得一股瘆人的寒意丝丝涌来,急忙转头看去,只见那徐蛟双手高举,将那卷字轴托在头顶,好像是在供奉什么一样。
  在这样一个昏暗阴郁的房间里,一个本就怪异到了极致的人做着这样一个奇怪的动作,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怕。他那样子已非简单的诡异了,而是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惊悚之感,在这酷热的盛夏之中,让我感到了无比的寒栗。
  眼下我和王子已经基本确定此人必有异情,我也不及细想,便悄悄对王子说:“咱们想办法试他一下。这样,一会儿我先走到他的身后,你趁机把香炉打倒,先破了他的法阵。法阵一破,他肯定得回头来看,我正好能瞧见他的本来面目。”
  王子点头同意,随即便向八仙桌的位置靠了两步。我则咳嗽了一声,假装悠哉地哼着小曲,缓步向徐蛟的身后挨了过去。
  就在这时,那徐蛟忽地抢先开口,声音低沉,却又震颤有力:“这……这哪里是《镇魂谱》?不是,根本不是!”
  他此言一出,我顿时全身一震,脑子里一直想不起来的那件事猛地跃了出来。
  上次见到徐蛟的时候,他明明说的是山东方言。可眼前这人不但声音与徐蛟略有区别,并且说出来的也是另外一种味道。虽然口音有些接近,但与徐蛟那浓重的山东腔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异。
  除此之外,由于他这次说话时的情绪有些激动,因此声音也比之前洪亮了一些,震声隆隆,瓮声瓮气,绝非出自此人的口中,那声音必定另有出处,只是我一时还无法找到罢了。
  此时此刻,我已经百分之百的确定此人有诈。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潜入徐宅,在我们面前冒充徐蛟。我急忙向后退了两步,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只听身后‘呯呯’几声,王子已将香炉给打到地上了。
  那人怒喝一声,沉声大叫:“打我炉台干什么?想破我法术?”
  我和王子互相看了一眼,全都一脸诧异之色。心说这人怎么连头都不回就知道我们在干什么?莫非他背后有眼?
  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那人突然将手中的卷轴扔在地上,身子一转,全身扭曲着向我们挪了过来。
  他那动作极其怪异,似乎全身都不听使唤一样,走起来僵硬变形,如同一个全身僵直的丧尸一般,在黯淡的光影中步步前移。
  这时我已完全看清了对方的五官,却又不是徐蛟是谁?可让我毛骨悚然的是,这徐蛟面部铁青,双眼暴睁,口鼻之间全是鲜血,完全是一张死尸的面孔。而此时此刻,他正在抖动的光影中,用那张似笑非笑的死人脸瞪着我们。


第一百零六章 光影间
  就算我们胆子再大,但看到眼前如此恐怖的一幕,还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那徐蛟圆睁二目,双眼一眨不眨,口鼻之中满是斑斑血迹,那血迹已呈暗红之色,想必是很久以前流出来的。他的脸上已全无人色,青黑青黑的,面部表情凝固不动,仿佛已经死去多时了。见此情景,我只觉五脏之中一阵痉挛,双脚钉在地面上再也抬不起来了。
  王子攥住我的胳膊向外一扽,大声喊道:“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我这才回过神来,知道今晚是真的撞上鬼了,发一声喊,跟着王子就往门外冲去。
  就在这时,只听背后风声响起,衣襟煽动之声大作。我回头一看,只见那徐蛟居然凭空飞了起来,跃过我们的头顶,挡在房门前面。一双大眼狰狞而呆滞地望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我心中已经惊惧到了极致,此人的一举一动都不似活人,甚至比恶鬼还要可怕三分。看他的样子,明显就是一具僵尸,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此时王子也是瞠目结舌,惊慌失措地望着门口的死尸说不出话来。他虽然对于神鬼邪说颇有研究,但人之一生真正见过鬼的又有几个?无非是翻书本翻出来的罢了。等见到了真家伙,他也一时拿不定主意,额头见汗,身子也开始微微地抖动起来。
  情急之中,我突然纵声大喊:“大胡子!大胡子!”想让他赶紧出来帮我们一把。可一连喊了几声,终是不见有人答应,也不知大胡子遇到了什么麻烦。森森的暗室之中,就连一点响动都没有,除了我和王子急促的喘息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我心说照这样下去,不被这死尸打死也得被他吓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好歹也要先从这鬼宅之中逃遁出去。等到了外面,或许这死尸就不会再追逐我们,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死尸追着活人满街乱跑的。
  心念及此,我也不再多想,伸手把护身符摘了下来,握紧拳头,将护身符紧紧攥在手里,只留一个齿尖露在外面。我也没做任何停顿,紧跟着就大吼一声,学着王子当初刺扎谷生沪的样子,纵身就朝那死尸扑了上去。
  王子没想到我会突然发难,见我要跟恶鬼拼命,连忙嘶声大喊:“别过去!快回来!”但三人之间的距离本就近在咫尺,几步之内便可欺到对方近前,等他一句话喊完的时候,我已经跑到那死尸的面前了。
  可那死尸却与当时谷生沪的反应截然不同,暗青的脸庞依然僵直木讷,见到我手中的护身符竟连半点惧怕之色都没表露出来。等我扑到他的身前,他猛地身子一颤,左手和右脚同时暴起前袭,用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朝我的面门和腰部打了过来。
  我心下着慌,千钧一发之际本能地侧身闪了一下,刚巧从他的一拳一脚之间插了进去。这一下我几乎已经和他形成了面对面的局势,见此良机,我哪能容得再次错过,牙关一咬,挥手上扬,把护身符的齿尖硬生生地戳在了他的双眉之间。这一下当真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手中的护身符深深地刺入了对方的脑门之中,入肉的深度几乎没过了护身符的半个身子。
  与此同时,我忽觉屋里的光线暗了几分,耳听得身后传来王子的怒吼之声,紧接着便是‘咚’的一响,一柄烛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死尸的脑袋上面。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原来是王子怕我遭遇毒手,情急之中他顺手抄起烛台,几近疯狂地赶上来帮我夹攻对手。
  眼见护身符顺利地钉在死尸的印堂穴上,我心中大喜过望,觉得此番行径已搏来胜果。但还没等我高兴两秒,忽听耳边传来一阵极轻的‘咝咝’细响,紧接着那死尸全身又是一颤,突然用头顶朝我的面部撞来。
  我大吃一惊,急忙侧头一闪,躲过了这一下势大力沉的撞击。但刚刚躲过一击,那死尸又同时将双拳向两侧奋力抡起,一拳打向我的腹部,一拳打向王子的胸口。
  这连续两轮的进攻来得太快,我毕竟没有大胡子那样敏捷的身手,一个躲闪不及,只觉小腹被一个冰凉梆硬的重拳猛击一下,跟着便直直地向后飞去。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跪在原地一时站不起来了。肚子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的疼痛,肠子上好像被打了数十个死结似的,那份儿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我转头一看,王子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和我一样,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这时,那死尸向前跳了一下,依然保持着那张一动不动的死人脸,口不张、眼不眨,翁声说道:“《镇魂谱》在哪?拿来给我。”
  我头皮一阵发麻,心说这厮说话怎么连嘴都不张?看来徐蛟本身已是死了,说话之人,必是上了他身的恶鬼。可我这护身符明明有驱鬼的作用,为何扎在他的脑门上连丝毫的反应都没有?莫非这护身符也有失灵的时候?
  那死尸见我们并不答话,忽又向前跳了一步,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怒喝道:“说不说?说不说?”这几个字说出来声音巨大,震得我耳中嗡嗡作响,屋内的烛光都跟着晃动起来。接着他全身乱晃起来,骨骼之间咯咯直响,双手乱抬,双脚时而离地时而落下,似乎情绪已经狂躁到了极致。
  王子趁机向我这边挪了挪,轻声说道:“老谢,咱俩斗不过他,想办法跑吧。呆会儿等他再走过来一点儿,那门口就彻底让出来了,到时别管他用什么手段,咱就一条对策,跑。”
  我又何尝不知道应该逃跑,可我那护身符还插在对方的脑门上,刚才被他打飞了出去,一时之间没能拔得下来。戴了十几年的东西,这叫我如何舍得?况且血妖一事还尚未完结,失去了这个护身符,用什么来毁掉剩下的那些魇魄石?
  正感为难之际,忽然间,我看到那死尸的身上有什么东西猛地闪了一下,那光亮虽不刺眼,但的确发出了暗灰色的晶莹之光。不过那亮光却一闪即逝,等我定睛再看的时候,又看不出他身上有何异常了。
  我隐隐觉得事情并不是恶鬼作祟那么简单,刚才的那点亮光似乎给了我一些提示,如果能再试验一次的话,或许能从中找到问题的答案。我默默地想了一下,心中已有了计较。于是我强忍着腹痛站了起来,指着那张八仙桌,假作委屈地说:“《镇魂谱》我刚才藏在那张桌子下面了,你自己去拿吧。”
  那死尸也不转身,依旧保持着面对着我们的姿势,身子忽地一颤,平行地向八仙桌的位置横移过去。等移到桌子跟前,他并没有猫腰去看,而是用身体一下下地撞击桌子,想将藏在桌下的东西震落下来。
  桌上的红烛被他撞得震颤不定,烛光也随即大肆地摇曳起来,映着那不停抖动的烛光,他那张青黑色的脸膛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了。
  王子哪还顾得上眼前的场景有多恐怖,他见那死尸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桌子,便猛地从地上蹿了起来,拉着我的手大喊一声:“扯乎!”说罢就要往门外逃命。
  然而此时我却有了新的发现,连忙挣脱了王子的拉拽,驻足不动,紧紧地盯着那死尸晃动的身体。
  由于距离烛光很近,那死尸的全身都被映照的非常清晰,自我们进屋一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身体。借着抖动的烛光,我看到徐蛟的尸体身上正闪耀出一点一点的微光。那些针尖大小的亮光布满了死尸的整个身体,斑斑点点,就如同穿了一件珠光璀璨的衣服一般,在烛光的辉映下闪烁不定。
  见此情景,我急忙睁大眼睛凝目细看,发现那些光点竟然是一条条极细的丝线,粗略看来约有上百条之多。由于那些丝线细得出奇,因此在距离烛光稍远的地方绝难被人发现。但此时那死尸与烛光就近在咫尺,再加上死尸的身体在不停的晃动震颤,使得那些丝线在光影之间显露了出来,根据光照角度的不停变换,丝线上闪光的位置也在快速地更替着。
  王子见我突然停步不跑,不免大为吃惊,他回过头来正要叫我,却顺着我的目光也发现了那死尸身上的特异之处,直把他看得目瞪口呆。跟着他颤声嘟囔道:“老谢,这孙子身上都……都是什么呀?”
  此时我已把事情想通了八九分,只差最后再确定一下,便能将此事通盘弄清。我随口回答了一句:“是线。”边说边向前迈了一步,顺着那些闪烁的丝线往头顶的方向看了过去。
  影影绰绰的光点从尸体的身上向上延伸至头顶,再从头顶蔓延到整间屋子的房顶,在那根甚为粗大的房梁上面,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赫然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而那些深灰色的丝线尽头,正是那诡异人影的两只手。
  直至此时,我已将整件事情全部想通,本来疑窦重重的诡异事件在我眼中已是清晰异常,而刚才困惑了我们许久的众多疑团,也在我的脑海中被一一解开。


第一百零七章 尸偶
  我已将心头的疑团逐个解开,便在脑中将整件事情想了一遍。
  原来那徐蛟早已死在这神秘人的手中,不知此人与徐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在杀人之后还布下法阵,要将徐蛟的魂魄也驱至地府之中。
  然而正在他点亮蜡烛的时候,刚巧赶上我和王子潜入院内,由于王子发出了叫喊之声,致使此人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于是他便躲到了房梁上面,我们当时看到的那个人影应该就是他上房时的那次跳跃。
  而就当我和王子在假山后面迟疑的那段时间里,他已经在徐蛟的尸体上穿满了那种细细的丝线,用一种邪恶的秘术把徐蛟当成了一具尸偶,从而控制着尸体与我们来回周旋。
  如此看来,当时徐蛟将字轴托在头顶的举动也就可以解释了。死尸又怎能看的出卷轴的真假?他让死尸将字轴举到高处,是为了让自己的视线距离字轴更近一些,这样才能看清字轴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
  这神秘之人明显是认识我的,他知道我手里有《镇魂谱》,因此,他控制着尸偶让我们进屋,想看看我是不是将《镇魂谱》带了过来。而代替死尸说的应该就是这控尸之人,想必他是用了一种神秘的腹语之术,所以听起来瓮声瓮气,含糊不清,并且让人无法找到声音的来源。
  他为了防止我们发现徐蛟已死,便始终以手遮面,并且让死尸一直背对我们。若不是我用假《镇魂谱》将他激怒,恐怕还真难察觉这个活蹦乱跳的徐蛟其实竟已死去多时了。
  此人的本领当真是非同小可,一具僵硬沉重的尸体居然被他控制的活动自如,并且这死尸在他的掌控之下,其力量也绝不逊于常人,可见他双手的力气大到了何种程度。抛开别的不说,单单是他蹿到房梁上的这一下,就是我和王子一辈子也无法做到的。
  这都是哪里来的奇人?为什么全都在暗中窥视着我?
  这时王子也发现了屋顶之人,他先是低低的一声惊叫,随即眼珠转了几转,必定也是想通了事情的原委。随即他和我对望一眼,眼神交流之中,我们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虽说此人本领超强,但终归是人非鬼,只要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便不用惧他。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我们大可和他斗上一斗,待将他制服以后,再好好的审他一审,看看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想到这里,我们也不再有何犹豫,王子一个转身抄起了地上的烛台,指着屋顶之人的鼻子大骂:“操你姥姥的,在小爷面前装神弄鬼,你他妈给我滚下来。”
  趁此时机,我悄悄绕到王子身后,从地上捡起那鼎香炉,也不说话,抡圆了就朝房梁上面扔了过去,打算先把对方砸出个昨夜星辰再说。
  房梁上的黑影见我们已经识破了他的妖术,索性不再藏躲隐匿,待香炉砸到他的眼前,他阴森森地冷哼一声,右手一挥,‘嗵’的一声闷响,竟把那香炉又打了回来。与此同时,随着他手臂的挥动,被他控制的尸体也跟着动了起来,右拳和右腿带着一股劲风,齐刷刷地朝王子的头顶和小腿打了过去。
  我们两个大惊失色,没想到此人的能耐竟已大到了这个地步,情急之下我们俩双双着地滚倒,这才勉强躲过这快似闪电的两下攻击。
  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忽见那尸偶猛地向上一蹿,双脚离地的悬在半空,紧跟着左腿向前狠力一踢,‘咚’的一声大响,那张厚重的八仙桌居然被他踢得翻了过来。房间中顿时烛影乱晃,三柄烛台纷纷落地。三根燃烧的蜡烛之中,倒有两根都就此熄灭了,仅余一根红烛还有光亮,可也倒在地上闪闪欲灭了。
  房梁上的黑影见到桌子下面根本没有《镇魂谱》,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他也不再使用什么腹语之术,厉声大吼:“敢骗老子?我要你死!”那声音尖厉异常,和此前那说话的声音全无半点相似,并且口音近似江浙一带,哪里还是那种不伦不类的山东方言?
  我和王子顾不得对方如何咆哮,生怕地上的红烛突然灭掉,本来对方的本领已超出我们数倍,如果再陷入到黑暗之中,恐怕我们连百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了。可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寻找电灯的开关,唯有这点烛光才是救命稻草。于是我和王子不约而同地抢了上去,连忙护住地上微弱的烛火。
  就在这时,那黑影忽地又是一声怒吼,手上加力,催动尸偶朝我们猛攻过来。如今他已不用再遁匿身体,行动起来也是毫无顾忌,只听他脚下踩得房梁咚咚作响,那尸偶的威力也随之大增了许多,带着阵阵凛冽的劲风,拳脚像雨点一般朝我们乱砸一气。
  我和王子皆尽大惊,哪能想到这尸偶突然变得如此厉害?见那尸偶势如疯虎地狂攻过来,我们两个知道不敌,站起身来边跑边闪。可不管我们如何躲避,那尸偶就如同一只巨大的陀螺一般,追着我们满屋乱窜,别说制服对方了,就连自保都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不一会儿的功夫,我和王子分别被打中了数下,全都落了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我心想再这样下去非得被打死不可,必须得想办法接近房梁上的人,不能和这碍事儿的尸偶继续纠缠。于是我对王子大叫一声:“秃子,到院里去,在那儿他控制不了尸体。”
  王子听罢点了点头,猛地一个变向,朝着房门外面就冲了过去。可那人的身手实在是太过敏捷,我们两个刚一动身,便听见头顶呼呼风响,那尸偶就如同一个纸鸢一般,飞也似的闪到了房门前面,再次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这下可把我们逼到绝路上了,既攻不得又逃不得。相比之下,我们就算跑得再快也没有对方动一动手指的速度快。可要是讲打,我们连眼前的尸偶都斗不过,控尸之人又在房梁之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们都是输定了。
  忽然间,我猛地有了一个想法,于是我轻声对王子说:“一会儿我牵制住尸体,你把衣服点着了往尸体的头顶上扔,只要把那些线烧断,他还用狗屁控制尸体?”
  王子点点头,示意此法可行。我也不再迟疑,转过身又捡起了那个香炉,再次朝那人影掷了过去。
  那人见状怒极,气得哇哇大叫,刚一躲过香炉,便连忙催动尸偶向我猛扑过来。我哪还会等他先发制人?早就一溜烟地围着屋子转了起来。与此同时,王子赶忙蹲在角落里,脱衣,点火。
  片刻之间,房间内火光大盛,照得整个屋子都红通通的。王子手提冒着火光的短袖背心,三步并作两步猛跑过来,待奔到尸偶的身后,他瞄准目标奋力一扔,‘噗’地一声闷响,那团火光正好挂在了尸体头顶的丝线上面。
  我见状大喜,心说这下看你还怎么借刀杀人,只要这些丝线一断,你就没法再控制那破尸体攻击我们。到了那时,要么你就下来和我们见见真章,要么你就得眼看着我们跑出门去,反正不管怎样,我们的处境都要比刚才强得多了。
  眼看那火光熊熊燃起,却忽听那人哈哈几声大笑:“蠢材,你们两个杂种不认识我这‘缠阴锁’么?想用火烧?笑话!”紧接着他双手一分,‘咝’的一声急响,那团衣服竟然被丝线崩成了两半,而那些暗灰色的丝线却没有半点损伤。
  趁着火光一闪之际,我定睛向那人影看去,只见他藐目阔口,鼻大耳小,身材魁梧,筋肉结实。此人我曾经见过,正是那天我和季三儿来访时,帮我们开门的那个保镖。
  我见火攻失败本就非常恼火,见到此人的真面目,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了,被逼到这个份儿上,我连活吃了他的心都有。于是我大叫一声,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大爷的,原来是你这个臭看门儿的,你把你的主子害死不说,还装神弄鬼的想害我们?有本事你丫滚下来,拿你主子当枪使,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却一直在暗暗猜测,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明明是和徐蛟一伙,为什么又突然把徐蛟杀了?为何他也急于找到《镇魂谱》?这卷书里到底有什么秘密,竟然让这么多的人都暗中觊觎?不管怎么说,此人绝非是我和王子能斗得过的,还是要想办法先逃出去,只要能与大胡子汇合,便不用再惧怕他那下九流的控尸法术。
  可还没等我想出下一步的计策,忽见眼前的尸偶突然僵住不动,紧接着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扑嗵’一声,栽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随即我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呼’地一声风响,那屋顶之人居然就势跳了下来。我心中暗叫不妙,都怪自己刚才骂得太狠,对方一定被我激得大怒,因此才跳下来要与我们正面交锋。这人仅是手指之力便已如此之大,真要面对面地打将起来,我们如何能打的过他?
  那人落在我们面前,恶狠狠地瞪着我们,紧接着他冷笑一声,点头说道:“好,那我就领教领教。”说罢将手上的一双黑色手套脱下来扔在地上,那手套乌黑发亮,似皮非皮似铁非铁,不知是个什么材质。一缕缕暗灰色的丝线就缠在手套的十指之上,看来这手套是尸偶术的专用道具。
  见此情景,我刚要拉着王子夺门而出,却忽然发现那人本来黑白分明的眼珠之中突然间充满了缕缕血丝,那血丝越充越多,到了最后,竟然双眼都变成了血红之色。随即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抖地动起来,同时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呵呵之声。
  我和王子被惊得目瞪口呆,对望一眼,心中暗叫:原来是个血妖!


第一百零八章 对攻
  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眼前之人和其他的血妖反差极大,刚才看他眼睛还是正常的颜色,为何忽然之间就被血丝覆盖,仅仅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双目血红了?
  并且他此时因何显得如此痛苦?全身疯狂地抖动,嘴里口水直流,随之还发出一声声怪异的低吼,咿咿呀呀的,就仿佛体内有什么恶灵要破茧而出一样。
  我和王子虽然弄不懂此事的情由,但也清楚更加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从对方的特征来看,我们几乎可以确定此人九成是个血妖。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俩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他。眼下之势只能选择逃命,再晚得片刻,估计我们就要变成他的夜宵了。
  想通了这一节,我们俩哪还敢等对方恢复过来,也顾不得分辨他到底是不是血妖,大喊一声,同时往门外冲了出去。
  可没想到刚刚跑出两步,那人忽地一个闪身,几步之间就抢到了我们身前,再一次把我们堵在了屋子里面。但他并没急着攻击我们,喉咙中依然是呵呵低吼,双手按着自己的脑袋显得痛苦不已,看情形他此时所受的煎熬要比刚才又加重了几分。
  俗话说事不过三,自打进屋之后,他这是第三次切断了我们的退路。这叫我们如何不急,眼见自己命在旦夕,就算心中再怕也会生出一股怒火。我和王子齐声骂娘,纷纷挥起拳头冲了上去,一个打向对方的咽喉,一个则用双指戳向对方的眼睛。
  然而毕竟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那人虽然表现得痛苦不堪,但依然反应非常迅速,并且其力量也是大得惊人。还没等我们的手触到他的皮肤,他猛地一侧身,同时双手闪电般地探了到了我们面前,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只听‘啪啪’两声,我和王子的脖子都被他死死掐住,紧接着他两手向上一提,我们俩顿时被他拎了起来。直感觉颈中剧痛,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憋得我们双脚频频猛蹬。
  此时那人的痛楚似乎减轻了几分,他一双鬼目恶狠狠地瞪着我们,厉声喝问:“《镇魂谱》在哪?不说就吊死你们!说不说?”他见我们没有答话,便阴恻恻地笑道:“好,那我就成全了你们。”说罢手上猛一加力,直掐得我们两个颈骨都咔咔作响。
  我被掐得几欲昏死,双眼金星乱冒,嘴里也咸咸的似有鲜血溢出。我心说这人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你掐着我们的脖子死不放手,这叫我们如何回答?难道让我们也像你似的用腹语说话不成吗?
  但这也只是我心中之言,对方又如何能够听到?又过片刻,我已经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思维也随之混乱了起来,只觉得眼前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一条条五彩斑斓的霞光在我身边穿梭游走。照此下去,出不了一时半刻,我和王子就都要魂游西天了。
  就在这时,猛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砖瓦碎裂的巨响,紧跟着便是极重的呼呼风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房顶处被扔了下来。
  掐住我们那人见状脸色大变,忽地一声大叫,松开两手,飞快地朝我们身后跑了过去。
  我和王子同时跌落在地,躺在地上拼命喘气,只觉得胸肺之间说不出的顺畅,脖子虽疼,但与刚才比起来却是好受多了。这次可当真是险到了极处,悬一悬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也不知是突发了什么变故,但不管怎么说,这条小命儿算是暂时捡回来了。
  还没等我们把气喘匀,忽听身后传来阵阵哭声,我和王子颇为惊讶地回头看去,只见那保镖正抱着一个老者泪如雨下。他怀中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徐蛟身后的那个师爷——夏侯老先生。
  此时那老者已然奄奄一息,四肢垂软,呼吸微弱,花白的胡子上沾满了血迹,口中的鲜血顺着獠牙的齿尖淌落下来。他的脖子已经严重变形,极其诡异地歪在一旁,明显是被人用重手给扭断了。除了一双血红的双眼还兀自睁着,剩下的地方和死人已无分毫差别。
  我知道能做出此事的只有一人,便向刚才发出巨响的屋顶看去。只见房子的屋顶上漏了一个一米多宽的大洞,洞口之下便是房梁,在那房梁上面站着一个高耸的人影。借着青白色的月光,就见那人剑眉虎目,鼻高唇薄,一张俊秀的脸庞上掩不住隐隐的煞气,此时看来真如天神下凡,画中之仙。
  我顿时喜出望外,高声叫道:“大胡子!你跑哪儿去了?”
  大胡子随即跳了下来,淡淡一笑:“还好来得及时,你们两个可受苦了。”
  王子连忙抢着说道:“缺了德了你,你走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得我们连个后盾都没有,你再晚来一会儿我们哥俩就歇菜了。”说着他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痛哭不止的保镖,恨恨道:“老胡,快帮我抽丫一顿,刚才就是这孙子欺负我们来着,你瞅瞅他给我脖子掐的,现在喘气儿还不痛快呢。”
  大胡子指了指那垂死的老者说:“我刚才去追那只血妖了,没想到这屋里还有一只。先不急着杀他,我一会儿有话要问,你们两个退后一点。”说完就将身子转了过去,目不转瞬地盯着那身材魁梧的保镖。
  此刻那人依然跪在那里,抱着老者不肯松手,嘴里还呜咽地轻声喊着:“师父……师父……”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立时变得一头雾水。这老者明明是徐蛟的师爷,他怎么也变成血妖了?这保镖为什么管夏侯老头叫师父?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来路?看来还真得想办法审审此人,不然的话,恐怕我们想破了头皮也是猜不出来的。
  这时,刚才还和我们谈笑风生的大胡子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冷森森地缓缓说道:“起来,你是要和我打一场,还是乖乖的束手等死?”
  那保镖收声止泪,将夏侯老头轻轻地平放在地上,然后他伸手把地上的那双手套捡了起来,边慢慢悠悠地套在手上,边阴沉沉地回答道:“是你把我师父打成这样的?今天要不把你大卸八块,就算我姓刘的白活一回。”
  大胡子冷哼一声,淡淡地说:“不识好歹,当我怕你的‘缠阴锁’么?”说罢他走到那张掀翻了的八仙桌子旁边,用脚在桌腿上一踩,‘呼’地一声,那桌子竟然凌空翻了个身,平平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单掌一挥,‘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面上,只听哗啦啦之声接连响起,那张上好木料的八仙桌子,竟然被他一掌就给拍成了一堆废柴。
  大胡子从地上捡起了两条桌腿,一手一个,沉声道:“来吧!”说完又对我和王子使了个眼神,示意我们退出门去,别被那些又细又长的细线给误伤到。
  我和王子知道那丝线的厉害,此时也不敢太过托大,便依言走到了门外,分别躲在门框两侧,探着脑袋向里观瞧。
  那保镖听到大胡子说出了自己武器的名称,眉头一皱,显得颇为吃惊。但这人好像也是个闷葫芦,见大胡子已摆好架势,他也不再多说,血目暴睁,一声大吼,双手猛地向回一抡,做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拥抱姿势。屋中随即‘咝咝’急响,那些眼花缭乱的丝线带着凛凛寒风,朝大胡子的左右两边分别打去。
  大胡子不紧不慢,直等到那些丝线打到自己近前之时,他忽地向后退了一步,让丝线擦着自己的身体划了过去。紧跟着他双臂一挥,分别将两条桌腿一前一后地扔了出去。那桌腿发出沉重的破空之声,径直砸向对方的面门。大胡子紧随其后,一个闪身,跟着桌腿一同冲向对方。
  那保镖怎能看不出其中的威力,见到桌腿朝自己飞来,急忙向右一闪,将第一条桌腿让了过去。但大胡子适才是连续掷出,刚刚躲过第一条桌腿,第二条桌腿恰巧在他的右边出现,再次正对他的面门砸了过去。这两下投掷就像算准了一样,第一条乃是逼着对方向右移动,第二条才是实招,正好砸向对方移动后的落脚之处,让对方在顷刻之间避无可避。
  眼看桌腿就要击中自己,那保镖知道无法再躲,迫于无奈之下只好举手格挡,他将双臂交叉着挡住头部,准备将这一下重击硬接下来。
  ‘呯’地一声闷响过后,桌腿击中保镖的手臂弹飞了出去,那保镖本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却没想到大胡子早已跟着桌腿冲到了他的面前,其速度之快简直是让人无法形容。
  那保镖没想到对方竟迅捷如斯,眨眼之间就已欺到了自己身前。还待再次发动攻击,可他的武器又细又长,早已被大胡子挡在了身外,此时双方近在咫尺,那些丝线便就此成为了废品。
  情急之中那保镖只得挥拳猛击,想把对手从自己的身前逼开。可大胡子是何等厉害,怎容他再故技重施?刹那间双手一错,分别抓住保镖的两臂,向外一展,将对方的胸腹全都露了出来,紧接着他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对方的小腹之上,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那保镖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了出去,直到撞上墙壁之后这才弹落在地。
  大胡子并不停顿,跟上去连下四道重手,将那保镖的四肢全部折断,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然后他俯下身去沉声问道:“你是要看着你师父受尽凌辱,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第一百零九章 魙齿
  大胡子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保镖已然被他打得委顿在地,四肢均被折断,除了脖子和脑袋还能活动以外,其他地方皆与瘫痪无异。
  他问完那保镖一句话,便静静地盯着对方,双目之中暗含杀气,一张脸上尽是冷森森的表情,让人看起来有些不寒而栗。
  那保镖却也倔强得很,他撇了撇嘴并不答话,恶狠狠地怒目而视,对大胡子毫无惧怕之色。
  大胡子点了点头,捡起地上的桌腿走到那老者的身旁,然后俯下身去,用桌腿在老者的肋部来来回回地比划了几下。
  夏侯老头虽已奄奄一息,但毕竟具有血妖之躯,脖子虽断,可神智还是非常清醒的。他一双血目看着大胡子手中的桌腿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脸上随即显露出畏惧的神情,只是苦于无法开口讲话,如若不然,估计这会儿已经开始求饶了。
  那保镖见状一声长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和担忧,接着便有几滴泪水淌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血妖做出这种表情,不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那表情又绝非作伪,的确是实实在在的真情流露。
  隔了半晌,那保镖才点头叹道:“好吧,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我全都如实回答,只是请你别再折磨我师父了。”
  大胡子放下手中的木棒,对我和王子招了招手,让我们俩也过去一起审讯。之后我们三人围成一圈,将这对师徒包围起来,大胡子这才开始发问。那保镖倒也言出必践,对我们的问题一一作答,毫无欺瞒之意。因此我们也逐步扩大了提问的范围,就连他这尸偶秘术的来历也要刨根问底的审个明白。随着他渐渐道出实情真相,困惑在我们心中的疑团也就此得到了初步的解答。
  原来此人姓刘,名叫刘钱壶。他自幼父母双亡,八岁时被这老者夏侯锦所收养,逐而拜其为师,从小就过着风餐露宿,流落江湖的生活。
  他们这一门非僧非道,也无门派名称,只是一种不被世人所知的‘手艺人’。此门历来都是一师传一徒,干的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
  刘钱壶的师傅告诉他,到他这一代,才算是本门中的第四代传人,这夏侯锦的师爷便是本门的开山祖师。
  那祖师爷本是一名江湖术士,平日为人驱鬼捉妖,祈福求子。真本领是一点没有,仅是用一些戏法蒙蔽事主,最后靠着一张巧嘴蒙混过关。为了防止事后有人找上门来,所以他每做完一笔买卖便离开此地,常年过着四处漂泊的生活。虽然温饱倒也无忧,但过得也是极其清贫。因此他时常都郁郁寡欢,常叹自己生的不是时候。
  忽有一日,这人偶然得了一本奇书,上面记载了一些奇门异术,不但能杀人于无形,还能驱魂散魄,让死者的冤魂无法找上自己。
  这人心想,与其每天靠坑人混饭,还不如学些真实本领,说不定最后还能闯出一番事业来。于是他将此书奉为至宝,潜心学习,刻苦修炼,仅仅几年的光景,他便初步掌握了书中的一些神奇秘法。
  当时正值大清光绪十五年,天下大乱,四川哥老会闹得正欢。虽说他这本事还没有完全练成,但也已具有相当的威力了。于是他便南下进了澧州,托人引见,从而加入了澧州的哥老会中。
  此后的一年里,他运用书中秘法,在一些暗杀活动中屡建奇功,因此颇受头领赏识,在会中的职位也是一升再升。
  再过一年,随着杀人数目的增长,他的本领愈发成熟。在成百上千次的实践中,他将书中的各项秘法修炼得淋漓尽致,并且还增添了不少自创的技法和心得。
  可好景不长,正当他如日中天之时,清光绪十七年,清兵大举进攻澧州城,哥老会溃败,头领被捕。他在乱战中逃了出去,知道哥老会再难成事,便自立门户,专接一些暗杀行刺的差事,生活也就此过得宽裕了起来。
  在他暮年以后,他不忍将这门绝学断送在自己手里,便物色了一个人选,从而收其为徒,将一身的本领都传给了此人。并在临终时嘱咐自己的徒弟,本门技法太过伤天害理,如要再收徒弟,只能收取一人,这种手艺会的人越多,世上的枉死者也就越多,万万不能多传。
  这人便是夏侯锦的师父,他学成之后,便靠着这门手艺行走江湖。当时正值乱世,恰好有他施展的机会,凭着这种特殊的本领,一辈子下来也落了个锦衣玉食,囊中阔绰。
  到了晚年,他想将本门在自己的手里发扬光大,便要选一个根骨奇佳的弟子。他收养了三十名五六岁的孤儿,观察考验了十几年,在这些孩子长到二十多岁的时候,才选定由夏侯锦继承自己的衣钵。
  可夏侯锦的时运就不及他的前辈们了,等他学成出师的时候,正好赶上解放初期。当时是祖国山河一片红,全国人民喜洋洋,他这暗杀害人的手艺,在那样的环境中完全派不上用场,几乎就等同于废品一样。
  无奈之下,夏侯锦只好顺应天意,选择了过正常人的生活,成为了新中国的一颗铁钉。
  本以为会这样平静的终老一生,但就在他年至花甲之时,一股改革的热潮猛然掀起一阵巨浪,经济搞活,贸易加强,大量的民众开始下海经商。借着这次翻天覆地的变化,夏侯锦终于迎来了自己苦等了三十多年的机会。于是他放弃了颐养天年的打算,将自己荒废了数十年的本领重拾起来,全国各地的四处游走,开始了他人生中那迟来甚晚的江湖生涯。
  当时的大方针是‘准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不少偏于迷信的大款便开始把人生的希望寄予在了风水上面。有些生意失败的,就总归咎于家中不吉,甚至是有恶鬼作祟。
  这样一来,夏侯锦本门的驱魂术便成为了他立足江湖的至宝,反正对方也是完全不懂,头头是道的摆弄几下,也不由得对方不信。几场法事下来,所赚的钱几乎比他一辈子赚的还多,没想到人近晚年了还有这样的际遇,这让夏侯锦感到十分高兴。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在他看来,师门中的杀人术和尸偶术才是正宗绝学,若是只靠驱鬼作法来蒙人混饭,这简直是有辱师门的行径。
  然而这两种手艺毕竟已经搁置了多年,早已不如他出师时的那般纯熟,加上当时他已年过六旬,身体上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于是他想找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收为弟子,将本门技法传授给他,然后让其跟着自己行走江湖,今后如能接到暗杀的买卖,便可以让自己的徒弟代劳了。
  1982年,他在浙江金华遇到了沿街乞讨的刘钱壶,他见这孩子手大臂长,骨骼粗壮,知道将来是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苗子,这种身材学习本门的功夫最为合适。在得知刘钱壶的双亲亡故以后,他便将这孩子纳入门中,从而带在自己的身边,并将一身本领都倾囊相授。
  此后的日子里,这对师徒情同父子,相处得非常和睦。夏侯锦终生未婚,自然膝下无子,而刘钱壶也是幼年失去了双亲,便将自己的师父当成了父亲一般。一老一少相依为命,生活得好不快活。二人在普天之下到处游走,专接暗杀和驱鬼的买卖。虽然暗杀的差事从始至终一件没有,但每做成一次法事也是收入颇丰。师徒俩边游玩、边学艺、边赚钱,几年下来倒也过的悠哉得紧。
  但与此同时,烦恼也跟着来了。夏侯锦此时已是暮年,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不久后就将走到尽头,即便再活二十年,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少了。刚刚尝到生活的乐趣,岂能这么快就撒手人寰?于是他经常因此叹息,抱怨自己生不逢时,这快乐的时光当真是来得太晚了。
  刘钱壶虽然想替师父分忧,但这生老病死的事岂是人为就能改变的?因此他也只能在言语上劝慰师父,而在他的内心,其实比自己的师父还要忧虑。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1986年,他们偶然从一个事主的口中听说了一种宝物,这东西叫‘魙齿’,是一种恶鬼的獠牙,据说得此物者,可以找到一本叫做《镇魂谱》的奇书。这书里记载了一种长生妙法,不但能使人返老还童,还能力大无穷,身轻如燕,故而民间有着‘得魙齿者可得长生的’说法。
  师徒二人本对这种无稽之谈不甚相信,但听人家说得头头是道,加上他们心中一直期盼着能找到某种办法延年益寿,因此他们便多问了几句,从而问到了‘魙齿’的出处。
  据那人讲,他也从没见过这种‘魙齿’,谣传说这东西世上只有两颗,乃是一只恶鬼嘴里的一对獠牙。听说其中一颗在几十年前就失去了下落,另外一颗却被一个奇怪的人带进了坟墓之中,说是此物害人,不能让其重见天日,据说此人最终葬在了天津一带。
  师徒俩虽然半信半疑,但最终还是决定试上一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是真能找到这件宝物,长生是不敢奢望,就算能多换来十年的寿命也是好的。
  于是他们北上进津,在天津的郊区定居了下来。1986年到1988年,这两年的时间里他们不知找到过多少条线索,也不知挖开过多少座坟墓,但所谓的‘魙齿’却从未出现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渐放弃了这个念头,而后又重操旧业,再次过上了‘手艺人’的生活。虽然愿望没有达成,但也生活得无忧无虑。
  这一切,直到半年前才有了突然的改变,因为在那一天,他们认识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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