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月华晒米看白莲,轻取妖孽舞御神(1)
作者:流云飞渡|发布时间:2024-06-29 09:32:55|字数:33913
褚启福乃是汉江人士,家族中一直做着买卖,颇为殷实,从小便将他送到了西洋学习,所上学的地方正是法兰西,而他学成归来不久,便正好遇到了法兰西将此汉江城中圈定了一块租界——偏偏巧的是,这租界的法兰西领事不是别人,刚好又是自己在法兰西学习时候老师阿道夫。
这老师既然来了华夏租界,那他的学生也不会少,内中大部分都与褚启福相识,内中最为受重视的还是他当时的好友,有了这层关系在里面,褚启福自然便在这租界混得风生水起,非但将生意做得大了,甚至后面还担当起了华洋之间的中间人,将两方关系处理得井井有条。
前些年的时候,那租界中领事虽然没换,但是却又派驻了重兵,加了个上尉保罗前来带兵——保罗与阿道夫的关系本就不善,于是很快便见得他在那租界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将一些华人也扶持了起来。
内中与褚启福争斗最为厉害的华商袁三平便是其中最大的个势力。
本来两人进水不犯河水,褚启福控制着租界的货运客运的所有船只,朝西顺着水路一直到川渝之地,向东一直到海口之处,将那土产运往沿海卖去,从西洋购买洋货销往内地;而袁三平则是倒卖着古董古玩,还有那西洋的火炮洋枪,均是走的陆路……可是后来东面白莲教势力壮大之后,他那陆上路线可就不怎么安全了。
于是,袁三平在上尉保罗的示意下向褚启福发难,说要均分这内河水运,继而两人争斗一番,又都引出了背后的阿道夫和保罗在法兰西工部局的内斗——在褚启福的人力财力支持下,那保罗很快便一败涂地,工部局上彻底输给了阿道夫。
虽然输了,可是袁三平与保罗并未死心,后来干脆便用上了阴招,派人暗算褚启福。他们心中清楚,若是暗算掉那阿道夫,重新坐上这位子的多半也是阿道夫的学生,和褚启福还是一样的至交好友;可是若是能除掉褚启福,或者让他自愿分出一半的水路货运来,那便能行。
几年之间,褚启福也被暗杀了六七次,有时候是街上的冷枪,有时候是买通了俑人下毒,但那褚启福偏偏福大命大,这几番下来非但没有死,反而是那阿道夫通过工部局向保罗施压,给他派来了个中尉副手,平衡其中的关系。
那新派的中尉又是阿道夫的学生,其意自然不用多说了。
消停了一两年后,看似已经风平浪静,但谁知道便在前几日骤然出了这样一件事来——那褚启福的女儿在家无端病倒,身上无伤无痕,精神恍惚性情大变,行为也变得异常起来,常常在空房间中与人说话交谈,言谈中似乎家中多了什么人……除此之外,他女儿还拒绝了进食,若是有人强行给她灌水灌食,很快便会呕吐而出,而且颜色也变得青绿似浆,看着好不恐怖!
褚启福前妻不曾给她生的一儿半女,后来续弦所娶的这位便是山西大煤商之女,好不容易在四十岁生下了这个孩子,简直视若珍宝,在得知这一切之后,那煤商岳老爷子立刻断言孙女是中了邪,叫他便在江汉一代寻找著名的鬼婆阴师来替孩子施法。
褚启福这种喝过洋墨水之人本不相信中邪一说,但苦于西洋医生已经无力,于是也只得照办,谁知道找来几个鬼婆法师之后一看,更怪的事儿发生了!
那些鬼婆阴师进入家中之后,空房间中无端便飞出了座椅板凳,或者砚台花瓶,将其砸的是头破血流;再不然就是法师骤然发疯,从那窗户跳将而出,摔得半死……
在那褚启福寻找法师的时候,那岳老头也凭借自己在江湖厮混多年的关系,寻找那听说过的四大家族法师,内中包括了南方茅山一脉的张家,东南降头师嘎赞家族,还有那西面川渝阴阳师石家——这一寻觅之下却得到了消息,这三大家族不知为何竟然都得罪了当地的军阀,被那督军派人剿灭擒拿,所以俱已抛了家中产业逃走,行踪不明!
可是,这寻访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独独便得知了那阴阳师爻彖宗、曾经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大师苦茶先生正前往汉江城的途中——他一路紧追慢赶,终于在半路找到了苦茶先生,将其请到了汉江城中。
苦茶先生到了汉江,却是执意不肯进入租界看病,说是时辰不对将有事儿未了,须得等到申时才可入内——那褚启福心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于是便从租界出来相询,也就有了至尊宝二人开头那一幕。
没想到这左等右等之下,居然便是等候的至尊宝和玉笙烟!
※※※
天命使然,若是没有那大雨倾盆,说不定至尊宝二人半路便追上了石破军,不会来此汉江城中;若是没有那苦茶先生的等候,那褚启福也不会出得租界;若是没有石破军等人进入租界中,也不会有至尊宝跟踪褚启福,想要找个法子进入……如此说来,一切尽在天意安排之下,福缘庇护之中!
替这褚启福一家出头,乃是天意安排给至尊宝所为之事,不可不做!
听得那苦茶先生将这一切说完,正好也就到了他所说的申时,至尊宝心中虽然挂念那法门被军阀捉拿一事,但此事一则是不便于当着众人询问,二则也听说都避开了,所以暂且压下,只说先回去看看那孩子的病情再说……
客栈门外早已又备好了车辆,当即便一路回到了法租界,到了个高墙耸立、戒备森严的深宅大院之中。那宅子处处显露着西洋风格,楼台各处也与平素日所见不同,内中更是极尽奢华,安装了无数当今最先进的东西——自己流水的管子、能唱歌的匣子、可以与旁人通话的手把、转几圈就可以自己动起来的人偶……
一切都让至尊宝觉得稀罕无比,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褚启福将众人引到房中,正吩咐手下准备晚餐与那茶水的时候,至尊宝已经感觉到了种不平常的气息——在无人指引之下,他慢慢走到楼梯旁看了看,随后回头问道:“嗯,我想你女儿的房间该是上面的二楼吧?”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岳小姐,也就是褚启福的妻子连忙道:“是的,是的!小哥,我女儿正在那楼上,管家和几个保镖正在看着她,”说着说着她又是凄然落泪:“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
“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至尊宝点点头朝众人道:“你们先坐坐,我上去看看再说……”“阿贵,招呼下客人。”那褚启福一听这话赶紧走了过来,陪着至尊宝一并上楼,接着那岳老头也紧跟着上了楼——结果这样一来,那褚家众人尽数都去了楼上,反而将苦茶先生等人留在了下面。
左右看看,那青梅伸手比划道:“我们是不是也上去?”“不必了!”苦茶大师挥挥手,“这事儿就交给宝儿行了,他自己能对付——来,把你们老爷那西洋的苦茶给我们来上几碗,再弄些点心!”
他舒舒服服朝着那沙发上一躺:“行了,我们都歇歇吧,这事儿我们不管了。”
不需要人带路,至尊宝凭着自己的感觉已经找到了那小女孩的房间。他从那推开的门口看去,宽大奶白的床上躺着个瘦弱不堪的女孩,头发干枯,面上布满血丝,一双无神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脸上更是露出个诡异无比的笑容,干裂的嘴唇蠕动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
旁边围着的奶妈管家早急得像那热锅上的蚂蚁,见到褚启福更是一股脑儿都围了过来,说自己没办法让孩子吃喝点东西——褚启福看看至尊宝,想看他究竟有什么话要说,谁料看去过的时候却见他却也死死盯着那空荡荡的墙壁,就像自己女儿曾经的模样……
“糟糕,看来这位天师也不成!”那褚启福心中道:“和那几个请来的天师一样,多看一会就回怪笑,然后跳窗出去了——”想着这事儿,他脸上表情也如此而变,极为失望和痛苦,心中也盘算着是不是出去再求求那苦茶大师……
正想时,身后玉笙烟的声音响了起来:“别急!你看那是空荡荡的墙壁,我们宝哥可不这么认为,在他眼中一切都已经看明白了……喂,宝哥,你看出什么来了么?”
她这一喊,至尊宝回过头来,耸了耸肩笑道:“事儿不大,只不过是几个小鬼而已,看来不是缠身鬼术便是小鬼降头——行了,其他人都出去吧,让我把这事儿给处理了!”
听得至尊宝这一句,褚启福顿时心中安然,连忙把手下仆人之类全部指派出去,吩咐下去准备晚餐、招呼客人等等——刚刚说得几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叮铛两声脆响!
回头一看,那至尊宝正指着地板上两个铮亮的古铜钱,对半空吩咐道:“行了,把它们扔进来吧!”那房中并没有任何东西,只是朦朦胧胧似有薄雾的样子,可是随着那声吩咐,忽然之间便见得一股子劲风冲到了铜钱方孔之中,那两枚钱币顿时‘啪嗒’跳了跳。
接着他走上前将那铜币捡起,用个红线一串纳入怀中,“行了,已经处理了!”
“这,这就算完了?”三人齐齐发问,简直不敢相信这事儿居然他就此一下,已经处理完了——至尊宝点点头也不多说,只是朝着那空荡荡的房间又道:“那好,先回来吧!”
顿时,空中的薄雾嗖嗖化作一条线,瞬间钻进了至尊宝的衣衫之中!
“真完了!”
第三百零一章 月华晒米看白莲,轻取妖孽舞御神(2)
几乎在至尊宝开口的瞬间,那床上躺着的小女孩已经哇一声哭了起来,嘴里喊着爸爸妈妈——出事之后,那褚启福夫妇是第一回听见孩子喊自己,那里还顾得上旁的,立刻冲了上前将孩子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叫个不住……
孩子虽然脱水虚弱可是眼神中却有了神彩,看着爹娘也哭了起来,嘴里含含糊糊的叫饿,岳小姐立刻端起床头的牛奶稀粥小心翼翼的喂她——在娘亲的眼中,还有什么比得上自己孩子的需要?
见得孩子恢复,褚启福也同样激动了一番,但是接着他便想到了至尊宝的本事,连忙上前给至尊宝道谢,可是等他回头的时候,那至尊宝二人已经在岳老头的陪伴下朝着楼下而去。
等到楼下,那褚启福连忙叫人拿出几筒大洋作为酬谢,口中更是对至尊宝和苦茶先生谢不决口,但是更深一层,在见识到至尊宝的本事之后,他却也想请他俩出手,将那隐藏在背后的黑手揪出来,以绝后患。
可是一时之间他却不说此事,只是尽量叫人准备好酒好菜,说是要摆酒酬谢,顺便问至尊宝到此究竟有何事要办,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尽力相帮。至尊宝想了想,也就将自己来此的目的大致说了,只是内中有些详情却是未说,只讲是到此缉拿白莲教余孽和杀母仇人,而那人显然已躲进了这法租界中。
但是说到这里,至尊宝却忽然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骤然转身对玉笙烟道:“对了,烟儿,你可能确认这法术的出处么?是不是余国那厮的手笔?”“是不是她的手笔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这法租界怕是没有另外的白莲教徒了吧?”玉笙烟道:“我可以借着月光看出这是否是出自白莲教的手笔,只要确认,这便几乎可以认定是他们所为了。”
“对!”至尊宝点点头:“这也解释了他们为何要来到这里,想必便是有人所托来此作祟——只是不知道派他们来此的人究竟是谁,又是如何通知他们的。”
两人议论纷纷,倒是也没有避着旁人,而且既然已经有了苦茶先生在侧,很多事情便能请他相助了,旁人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说到此事,那褚启福越听越觉得此事定然是那白莲教在暗中相助袁三平,于是连忙表示愿意相助二人去求助领事阿道夫,将那袁三平的势力连根拔除!
不过他这提议却未得到至尊宝的认可,他们认为这法门之事便是该由白莲教自己处理,绝不假手于人,那褚启福只得作罢。不过他也未曾闲着,当即便派人遍布法租界的各个角落,密切注视那袁三平的所有产业,打听其有无外人进入……这事儿当夜便吩咐了下去,人员也很快到位,开始了行动。
距离午夜尚有段时间,既是为了感谢至尊宝等人的援手,也是为了与众人结交,同时还为了自身的安全,众人便都安顿在了褚家大宅中居住——只等候这午夜时分确定其术的真正主人是谁!
夜宴之上,那苦茶先生与岳老头自然相饮甚欢,而耳读目染带大的天龙也不例外,喝得烂醉,可是余下众人却只略略吃了些饭食,这便休息,准备着午夜时分的施法。
禇家在这法租界有钱有势,宅子自然也修建得极大,整整地面便得四层,地下再有一层储藏所用,要真是战乱之时,里面物资弹药等制成个百余人的军队驻扎数月,也算得上是难得。褚启福将几人安顿在自家宅中二层歇息,一应物件都准备得妥当,可是无论苦茶还是至尊宝等人都不怎地见过这些,于是便还闹出了些笑话,譬如将牙粉当做腻子膏洗脸,床下便盆拿去接水等等……
玉笙烟在歇息之前写出一纸物品,内有白米半斗、陈醋一壶、黑猫一只,饲养之后取猫屎几粒、厕所墙壁上所生白硝一碗、水塘边石下所生苔藓少许、麻雀尾毛一把、炭盆一个以及木炭一筐……把这些开好之后,那褚启福也就着人去收拾起来,赶在午夜之前备妥。
到得午夜时分,除了那苦茶先生仍在酣睡之外,就连天龙、青梅都一并起了床,陪在至尊宝二人身侧。那褚启福看待此事极重,自然也就带了手下来到女儿房外,想将此事看个分明。
玉笙烟首先用剪刀将那黑猫头顶之毛剪下一丛,与那麻雀尾羽一并在火上烧成灰烬,放入个铜盆,跟着加入陈醋、白硝、苔藓、猫屎,再是半把朱砂,然后叫至尊宝用棍子搅拌均匀,自己则是起了张符,同样烧回落入其中。
跟着,她吩咐人把那炭盆点燃,内中满放火炭,把装有陈醋的铜盆放上,顿时便听得嗤嗤之声大作,一股股酸臭的白烟从那盆中荡漾开来,充溢到整个房间中——玉笙烟吩咐众人出来,将那房门关上,“好了,我们暂且等着,半个时辰之后便有分晓了。”
一并人等依她所言从女孩的房中出来,然后候着,那褚启福见还有半个时辰,于是便将众人带到旁边的房中歇息,又叫人送来了西洋的苦茶水说是提神,跟着还有不少点心……正吃着,那褚夫人也蹬蹬蹬从楼上走了下来。
见得她的面,那褚启福率先发问:“女儿怎么样,睡着了么?”“睡了,睡得极好!”女儿脱离危难,她心中欢喜自然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但说此话的时候眼中却露出恨恨之意,愤然道:“我就是下来看看,你们找出的那个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居然敢对个小女孩下手,这也实在太过卑鄙了,我绝饶不了他!”
她作为娘亲,从女儿恢复之时便一直陪着,就连换衣洗脸喂水都是自己亲自在做,甚至连那带大孩子的奶娘都不曾假手,直到现在孩子睡着了才换了奶娘看着,自己下来给众人道谢——话说完后,深深的朝至尊宝施个了万福,口中道:“宝大师,真是太谢谢你了!这事儿若不是你搭救,我女儿的性命……”说到此,想起前几次之事,脸上不由露出个后怕之色。
至尊宝连忙将她伸手一抬扶起,口中道:“夫人客人了!此事降魔卫道,本身便是我们法门中人该做的事儿,谈不上什么道谢,更别说苦茶先生与我有恩,既然他开口了,我更是会帮忙的……”“是,是,你们法门中很多善人,我爹爹早就说过了,今日一见果然有着菩萨般的心肠,都是活菩萨、大善人!”褚夫人顺势站起,将至尊宝一通好夸——她那话中之意显然不在于此,接着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今天这事儿出得确实叫我心惊胆寒,魂都要骇掉了,所以我请求诸位将此事替我家做个了结,以后莫要再让我那孩子受这些苦楚了……这是个娘亲的请求,就请大师答应我了吧!”
褚夫人这话一说,那褚启福便立刻抢上一步,略略提高了些声音道:“你来说这些作甚?大师菩萨心肠,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我们孩儿受苦的,你现在所说的皆是废话……快些回去陪着女儿,莫要多说了!”
他那话语中倒是有几分严厉,听着像是在呵斥自己的夫人,可是至尊宝斜着看时,却见得他眼中分明没有任何怒意,反倒是有种鼓励之色,心中一动便明白了这褚启福的心思:
褚启福遇见此事,搞得自己束手无策几乎丧了女儿的性命,心中对于那施法者和背后之后自然畏惧,可是此时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自己,所以不惜一切想要自己出手,把那事儿给了结掉,以绝后患……在最初提议与那法国领事合力为之未果之下,他便有换了个手段,改成叫自己老婆出面,以那孩子作为借口来请求与他!
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说即便今日得到的结果,那施法谋害褚家之人不是至尊宝的仇人余国或者石破军,而是另有他人,至尊宝也会在处理好自己的事儿之后,将那人解决,不给褚家留下后患。
当然,猜测这事十有八九是袁三平所为,由此顺便能将他也解决的话,那更是再好不过!
至尊宝从褚启福的神色上很快猜到了这一切,倒是没有点破,想了想道:“夫人,这事儿你确实不必担心,只要不违背我们法门的宗旨,我愿意尽力相帮,把这事儿解决掉,让他以后不来滋事——可是,要是有旁的什么,那我便是帮不上你了。”
他那话中的意思说得明白,褚启福也心中了然,当即脸上便有些窘迫之色,掩饰中又说了自己妻子几句——见到此种情形,玉笙烟便堪堪开口,说话将此事给带了过去。
她看看众人,又假意算了算时间,口中道:“诸位,此事你们回头再说吧,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出那施法者究竟是不是白莲教之人,喏,时间差不多了,大家都收收声,让我先把事儿办了!”
她这一说,众人立刻纷纷起身,跟在她身后出去看那房中熏醋之后究竟会如何,褚启福一家也便将此事代过,紧随其后而去,那话却是不在提了。
第三百零二章 月华晒米看白莲,轻取妖孽舞御神(3)
推开房门,顿时一股酸腐之极的气息扑面而来,内中还蕴含极腥极臭的味道,让众人齐齐为之一窒。玉笙烟示意众人留在外间,她自己掩住口鼻入内,伸手将那窗户推开。
窗户一开,那夜间清冷的风便吹了进来,将这屋中一切味道带走散去,与此同时,那银色月光也从窗外而入,洒遍了整个房间。
玉笙烟转身出来取来些水,将其倒在火盆中,冷水与那红炭一激便扬起了一丛灰粉,带着白烟在整个屋中弥漫开来——不待那白烟散开,玉笙烟已一手端着米碗,一手捏了一撮朝着屋中撒去。
很快,这白米便撒满了整个房中,而白烟也在夜风之下重新散去,月光直接照射在了那些米粒之上,随着那烟雾的愈加稀薄,米粒忽然之间竟然在地板上哗哗的滚动起来。
此种情形,无论至尊宝等人亦或天龙青梅都见得多了,自然也不会大惊小怪,可那褚启福夫妇却是第一次见到,当时骇得朝后倒退一步,脸露惶恐,但是很快他们便看到了身旁之人眼中的淡然之色,这才心中稍稍安然少许,重新定下心来。
那些米粒在地板上翻滚着,朝着几个地方汇聚,最终在地上形成了数个米粒所构成的人形,看着身形并不太大——便在此刻,玉笙烟与至尊宝齐齐开口,好似都吃了一惊般呼道:
“怎么会有四个?”
“什么四个?”那褚启福连忙问道:“是有什么不妥么?”“确实!”至尊宝皱着眉,一面继续看那米粒滚动,一面道:“这术法是借助那月华之力,寻找这施法者的一些印记,若是烟儿所知道的白莲教之为,便能看出少许端倪。与此同时,这术法也能看见些别的,就像是那些曾经出现过的鬼魂数量——刚才我收服的鬼魂有三个,可是此刻显露出来的却有四个鬼影!”
“呃,意思是你们刚才让其中一个鬼魂逃走了么?”褚启福试探着道,“要是真这样,他会不会再来啊?”“不是逃走了,而是当时只有三个!”至尊宝冷笑一声,指间已夹着一张符纸出现:“那家伙一开始便该是藏身在你某个家人的身上,继而进入这屋中破掉了镇宅的四方神祖位,这才能让那些小鬼入内——好家伙,居然连我都骗过了!”
四方神祖位是修建这房子的时候,工匠开工钱祭祀祈祷,严格遵照鲁班尺的规格开工之后所天然形成的一种格局,能够旺家镇宅、催动三火,像是褚家这种历代积福的家族来说,祖先神威便会随之降临,对整个房宅形成保护庇佑。
但是在此屋中,至尊宝并没有见到四方神祖位的庇佑之力,而是阴气遍布,散溢四周。
“不是骗过了,也许是根本就没在你眼前出现!”此刻,那米粒已经渐渐形成了四个完整的人形,便在人形之中,米粒均是二抬一的样子形成,好似略略冒起的尖塔之形,那术法的手段别无二家,乃是嫡传的白莲教手法——玉笙烟确认之后,这才插话与众人道:“现在我们已经确认是白莲教的手法了,看来便是出自余国手中……宝哥,要真是她来做这事儿,那想必首先就是让个小鬼附身,避开家中四方神祖位之后进入,随后破坏了才继而施法令其他小鬼进来。”
两人说得仔细些,那不懂术法的褚启福夫妇也听得明白了,适才略略点头,那褚夫人忽然抓住了褚启福的手臂,惊呼一声:“不好了!我想起是谁了!”口中急急道:“前几天小桃红上街回来之后,整个人便有些不对了,这几天更是全身发寒躲在自己屋中不肯出来,窗帘也层层厚厚的拉了上来……大师,是她,一定是她!”
她虽然慌张,但至尊宝却是不急,只是沉声问道:“那小桃红是谁?住在家中那里?”“小桃红是我夫人的陪嫁丫头,所以没有和其他人同住,是住在楼下的房中。”褚启福连忙回道:“一般我女儿便只有她和奶妈带着,旁人是不能接触的……呃,对了,她最近两天都在屋中躲着没出现,你是定然不曾见得的。”
“好,那我去看看,”至尊宝转手将那符纸朝半空一人,口中呼喝一声,顿时随着那符纸落地,面前地板上嗖嗖而起了两股黑烟,盘旋着、呼啸着在屋中翻滚……“行了,这事儿估计你们也听明白了吧?”至尊宝朝着那楼下一指道:“这东西能够上身避过四方神祖的威慑,想必和一般的家伙比起来会厉害些,不过,即使他再厉害,想必你们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吧?”
黑烟悬浮停在至尊宝面前,内中露出两张脸庞来,其一看着极为恐怖狰狞的是那天吴,出现之时嘿嘿怪笑几声,将褚启福夫妇顿时又骇了一跳;另一张似人的却是夜叉,看着便内敛从容了许多,也不曾喊叫……可是平心而论,那只有半张脸的夜叉显然比怪模怪样的天吴还要骇人得多!
天吴哼哼几声,“放心,这事儿简单之极,随便用个小指头就收拾了!”它朝着夜叉点点头:“这种小事你也将我俩都弄出来,是不是真的闲的没事干了?”
“呸!我弄你出来还要劳神,那有那么多劳什子的力气折腾?”至尊宝笑骂一声:“叫你俩出来有两个事儿,第一就是别让那家伙逃了,到时候我还有话要问……”“行!”天吴急匆匆应了一声,将他的话打断:“到时候我进去,夜叉外面守着便是,绝对不会逃了!”
“行吧!”至尊宝点点头,“其二,既然我们已经确定了此处之事乃那余国圣母所为,那么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将她们找出来了,光是凭着那几个冤魂怕是不稳定,所以需得你俩和金刚狮子一并而去,将人给我揪出来……第一件事情之后,我们便趁夜把这件事儿办了!”
既然至尊宝将此事说完,那两御神也就不再多说,呼啸着从窗口飞了出去,径直朝着楼下一排房中掠出——很快,那楼下便传来了凄厉绝伦的惨叫,划破夜空在整个法租界盘旋,像是无数冤鬼厉魂的哀嚎,将无数人从睡梦中惊得醒来!
这一夜,也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做了噩梦,大汗淋漓。
叫声凄惨,刺耳欲破,那屋中仆人是全数惊得醒来,不少年轻女仆更是骇得哭了,衣冠不整的从屋中冲了出来。褚启福害怕女儿受惊,也便将自己妻子打发上去陪着,而另外的人则是在至尊宝的示意下回到了这屋内,随意坐在四处等候。
想了想,至尊宝也就请那褚启福去吩咐手下做上几桌吃食,然后在花园中摆上个祭坛——“这几个御神跟随我的时间不短,但一直都未曾好好受用过祭祀,今日既然又要他们出力,那么我就请褚老爷帮我备下些祭品吧,”至尊宝道:“到时候他们吃饱喝足了,也能更好的去找那对手。”
那褚启福家中极为富足,准备的材料颇丰,既然至尊宝说了便更不会拒绝,当即便吩咐厨房准备三牲五祭出来,抬到花园准备停当。
过得片刻,忽然听见那楼下屋中发出轰然一声巨响,半个墙壁飞了出去,像是那屋中发生了爆炸般,跟着伴随尖声呼啸,滚滚黑烟从房中冲出,直朝花园掠去。跟随其后,那天吴也带着股浓烟追去,浓烟中它已显露出了八面八足的模样,就像是个玩耍开心的孩童,拿着个玩具欣喜无比。
至尊宝放眼望去,看那黑烟中棱角分明,又有皮毛利爪,好似个动物般的玩意儿,当即心中便有些诧然,从窗口中连连催促道:“天吴,别玩儿了,给我抓住它再说!”
天吴一面追赶一面笑着回应:“没事儿,没事儿,这家伙跑不了!嘿嘿,就算他跑了,我也会一直跟着到余国那厮藏身之处去的!如此岂不更好,什么事儿都给你省了!”
“少给我乱来!”至尊宝沉声道:“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别给我折腾了……”眼看那黑烟渐渐已经冲到了花园尽头,眼看便要出去,口中的话语也不由急促了些,连连催促那天吴快些……
没想到天吴对此竟然丝毫不理,只是嘿嘿笑着在那黑烟之后跟着,眼看是追不上了——可就在那黑烟堪堪抵达花园墙头的时候,忽然墙外黑风卷动,猛然从外面出现了夜叉的整个脸孔!
那黑烟尖声大叫,只想转身逃走,但是它那冲得去势太快,骤然之前又如何停得住?当时只随着那尖利叫声,这黑烟轰然便冲进了夜叉怀中!
黑风之中的夜叉骤然间变出个手臂来,在那黑烟中伸爪一捞,顿时将这黑烟中的怪物整个儿捏在了手中,扼住咽喉冷笑不已。
此刻,那天吴才慢慢停了下来,等那夜叉赶到便一并朝着屋中飞了过来,等到窗前的时候将那厮怪物朝着屋中一扔,“宝哥儿,你看你着急得那样啊,难道不知道这是我和夜叉的计策么?”
听得他那话至尊宝真是哭笑不得,同样伸手抓住这怪物的时候应道:“是,是!我知道了,这是你们的计策——用得着费那么大力气么两位?这不过就是个山魈而已啊,你们直接抓都抓了的东西,还去用计?”
“咳,这不是显得我们卖力么?”天吴哈哈笑了一声,接着与天吴一并飞到那花园中的祭品处开始大快朵颐:“行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第三百零三章 无迹可寻伥引从,窥天相对衣挂符(1)
至尊宝捏着那黑烟,玉笙烟也顺手就从旁边取了张符纸化灰,扔进个碗中掺水,之后将那水碗朝着这黑烟一泼——只听那怪口中发出嚯嚯的叫声,随着那符水淋漓渐渐显出了本来的面目。
那厮看着极为丑陋,双眼深陷、嘴与下颚朝前凸出数寸、眼大眶阔、后脑像是个圆球般鼓起,整个脸上长满了绒毛,像是个大马猴似的被至尊宝捏住了咽喉,提在半空。
这家伙被抓住之后极是恐慌,一对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口中也呜呜咽咽不知说着什么,双手拢在一起不住作揖,像是在求饶一般……在经过天吴夜叉这一番追逐打斗之后,这家伙显然看懂了对手的实力,畏惧之下根本无心造次。
这符水一泼,玉笙烟接着便取来张符纸贴在它的泥丸、玉枕两处穴上,一根法绳将其手足捆缚,至尊宝随后便将这家伙扔在了那屋子正中,对它缓缓道:“来吧,魈怪,现在是我们好好谈谈的时间了——告诉我需要知道的,然后我放你走,就这么简单。”
至尊宝此话出口,那山魈顿时整个身上一抖,露出个不相信的神色:“你、你愿意放我走么?”“当然放你走!”至尊宝哂笑道:“你也算是集天地灵气于一身所成之物,杀了你对我有害无益,这种自损阴德的事儿我是不会做的;要做将你留做御神,咳咳,怕是你也见过我的夜叉天吴了,相比来说,有他俩便一切都成了,无须用你。”
他盯着这山魈说得极为坦荡,说完后又补充道:“对了,除此之外,我还保证我那两个御神不会找你麻烦,任由你离开,回归山野之中……甚至,我们还可以在将余国圣母处置之后,找到她所拘的你那一部分魂魄,还给你!”
话说到此,那山魈似乎愣了一下,分明是不知道他为了能知道这点,而他却也不说破,只是沉声重复了自己的提议:“告诉我想要知道换取你的自由,如何?”
先是夜叉和天吴出现,接着是符水令其现形,在跟着至尊宝点破了它的身份,甚至就连魂魄被拘都看了出来——那山魈心中惶恐不已,又面对这样一个难得极好的机会,立刻便俯身在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答应此条件,愿意将一切都坦诚告知!
至尊宝询问之下,那山魈将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
原来,余国圣母等人从那山中逃出之后,由于已被法门攻占了圣母峰中大部分地方,只好取出了山魈这一唯一能使用的精怪,准备用它来驱使符马咒车而行,结果从那圣母峰中下来的时候余国圣母由于悲痛神智略有不清,结果便将那降落之处选错了不说,还搞得自己脱力晕厥,倒地不醒。
她这一晕厥便是整整的十来个时辰,结果玉笙烟也才借此将那符马车率先取了,到那镇中去等候至尊宝……余国圣母清醒之后变得极为冷静,骤然一改以往对净国圣母唯命是从的模样,变得冷酷而且坚毅,在两名天师不知何去何从的情况下率先扶鸾,然后定下了方向!
当即便带着两名天师去寻那符马,到了之后看见那处已无符马踪影的情形下便跟随车碾痕迹一路追踪,即将赶到小镇的时候看见那马车出来,一路奔驰而去——余国圣母毫不迟疑便带人折回,继续追踪那车碾的痕迹。
虽然三人昼夜不息的赶路,但是普通马匹较之那符马却是慢了许多,等她们一路追到山边的时候已是数日之后,不过所幸既然到此,余国等人也猜到了这符车中人要去的地方。
只能是那鬼蜮之境了。
在余国圣母带路下,三人很快找到了符车,然后再寻那鬼蜮入口。为了不走漏行踪,路上所遇的寻宝者和猎人,但凡见到尽数杀死,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活人。
三人很快便到了那鬼蜮客栈之中,堪堪才到,遇上了鬼蜮最后一船人出来,内中不知怎地便有个人认出了余国圣母,大惊之下便上前相约,两人在那客栈之外无人之处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话毕,当即余国圣母便改变了初衷,从最初决定留在客栈中等至尊宝等人出来了结报仇,改为了与那人一同前往汉江城,以期与个高人会面。
谈话之时,那余国圣母使出了个五禁五消之咒,将两人锁在阵中不漏风声,自然那山魈便不知道所谈何事了,但是只凭着这山魈的只言片语和描述,至尊宝也几乎便能断定,那出来与余国圣母交谈之人便是石破军!
在交谈之后,当即石破军便吩咐手下协助那余国圣母在客栈旁边布了个古怪的锢魂收魄之阵,然后将客栈中后门厨房处的几人骗出杀死,跟着再冲进客栈中一通屠杀……话到此,至尊宝也便在意上了那巫老头儿的死活,再三询问让山魈竭力回想,却记得在死尸中不曾见到个这般模样的尸首!
客栈中人一个也不曾逃走,而尸首中却是无此一人,仔细一想猜是那巫老头儿有事离开了,所以躲过了这场劫难……只是可怜了无他坐镇,那客栈中手下毫无一拼之力,竟然就此被屠杀殆尽。
接着,那余国圣母等人放火将这客栈点燃,随后收拾阵势,从那山魈眼中只见得一个个魂魄被阵势吸引,然后尽数归于了那余国圣母手中法器之中,不得逃脱,这也才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便是根本不让法门中人能够借之招魂,知道这一切的究竟。
接下来的事情无须多说,便是那余国使用了甲马之术,带着众人一路朝着汉江赶路,最终数日以前便到了此间,安顿下来之后,那城中接待之人便请求余国圣母出手,说是想要威胁那褚启福一家,拿下此间的河中货运。
内中详情这山魈不甚清楚,只是知道余国便吩咐它附身于某人身上,然后进的家中破坏神位,随后引那所派来的小鬼入内——这山魈的本事也便止于此,要想害人只能作伥鬼之行引诱鬼魂进入,却是自己不能如何了,所以当初它被随意放在外间,只要使用符马车辆时便能使用,也不算是个稀罕的玩意儿。
※※※
断定了此间的事儿是那余国圣母所为,又将这一路的行踪搞得清楚明白,至尊宝心中当时便了然——旁的不说,定然是这石破军抛出了什么极其诱人的条件,所以能引诱那余国圣母与之同行,既然如此,那这条件又究竟会是怎么回事呢?
石破军叛逃石家,用计引诱阴阳师一脉和白莲教的冲突,背后便是那神珠上师所指;现在他如此而为,还顺便能吸引余国圣母投诚,难道又是这密宗的把戏?
那山魈只不过是个小精怪而已,本身不受重视,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别的事儿一概不晓,深究也无意义,至尊宝看它说得诚恳,便干脆将这厮交给玉笙烟收在了打鬼尺中交由金刚狮子看守,说是等自己破了余国圣母之后便将拘它的玉锁金箍之类找到,放其归山。
至尊宝能够守信,这山魈自然千恩万谢,老老实实便躲进了打鬼尺中——倒不是至尊宝担心其逃走,而是希望借由这打鬼尺之力隔断山魈和那一缕拘于余国圣母手中魂魄之间的关联,免得它被余国圣母召唤回去,将自己的行踪败露……
只要藏在打鬼尺中,这一切便都无碍了!
将那鬼魂找到,这大半夜的也就没有多大旁的事儿可做了,要想找那苦茶先生商量一下,他却又正是烂醉酣睡之中,如何能醒?于是至尊宝只能让褚启福去把家中惊醒的仆役都安抚了,说家中妖孽已被自己收服,让众人安心歇息云云……而自己一行则回到分派好的房间中好好睡觉,等到第二天再来商讨应该如何。
究竟是先将那余国圣母、红青两天天师、石破军一行拿下,亦或是等到他们所等之人到来之后,再动手一网打尽?
要说现在动手,真正够分量的也只有三人,便是那余国圣母和两大天师,石破军的本事相较量来说太差,真不算是对手,届时只需要至尊宝玉笙烟二人加上天龙青梅和三大御神,再有那褚启福手下的一群保镖打手和巡捕房的自己人,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但若是如此,恐怕那前来与他们碰面的密宗之人就会失之交臂,无法抓到了。
可是,倘若等到密宗之人到来,届时对方加上几个硬点子,自己这方便丝毫不占优势了,说不定到时候换做那白莲教要来抓自己也说不定!
如此前思后想,至尊宝搞得自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天色发白还瞪着个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眼角瞄见那酣睡的天龙,心中有些感慨:
“还是他这样的好啊,心中无事,就算是睡觉也比我香甜得多了,那会是我这般思前想后的为难啊!”
可是就在此刻,他心中也随之一动,想到了苦茶先生……至尊宝猛然在自己身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我真是个瓜娃子!有这苦茶先生在,啥子事情不能算出来嘛?倒时候该咋个做,我直接问他好了,那需要自己担心呢?”心中把这事儿想明白,立刻闭眼呼呼大睡,把满脑子的问题留给起床之后的苦茶先生了!
第三百零四章 无迹可寻伥引从,窥天相对衣挂符(2)
众人在褚家餐桌上享用了一顿难得丰盛的完善之后,终于重新汇聚到了客厅之中,分享昨日得之的消息,并且商讨之后的行动——至尊宝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希望苦茶先生能对此有所建议……
“这确实算是个问题,”苦茶先生呡了一口杯中那黑色的西洋茶,啧啧撇嘴:“太难喝了,真不知道西洋人干嘛喜欢这么个东西!”说完,却又忍不住再多喝了一口,这才抬起头对众人道:“这事儿说起来难,是因为宝儿你根本不知道这世道如今是怎么个情形,要是你知道了,怕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这世道有什么奇怪么?”对此至尊宝倒真是一无所知了,看看旁人,倒也不觉得谁像是知道的,于是他再问了问苦茶先生:“有关于什么?是关乎所有人,亦或只关乎我们……”“还是说对整个世道有什么影响?”玉笙烟在一旁插嘴道:“难道是某种大劫或者灾祸要来临了么?”
“虽然不算大劫,但却也差不多!”苦茶先生道:“早在月余之前,我占卜星象的时候得见,整个华夏法门近日便会有个极大的劫难,比起上次那白莲教擒拿法门弟子之事有过之而无不及,波及整个华夏,无论是佛道阴阳、冥阴出马、摸金捞海或者蛊师降头都会受到影响——到了最近,这谜底终于揭开了!”他所说之事的重要程度出乎了众人意料之外,一时间倒是没有人插话多说一句……
环顾四周,苦茶先生这才道:“便在不久之前开始,华夏那大大小小割据自治的旅帅军阀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同一时间开始大肆捉拿法门众人,不像是以前那种可有可无的捉拿,而是明火执仗、张榜贴告、肆无忌惮的捉拿,显然受到了某个势力的指引或者控制……”
“那我师父他们怎么样?”至尊宝顿时急了,连忙问道:“他们有事么?”“还有,圣母峰如何了?”玉笙烟也在同一时间开口:“难道说他们准备正面进攻么?”
“不,他们暂时都没事儿!”苦茶先生挥挥手,淡淡道:“我们法门毕竟不是吃素的,在和那些灰爬子兵痞的交火中虽有伤亡,可是损失不算太大——宝儿,更别说你师父他们了,我想他们根本就没有被那些人找到!”说到此,他再转头看看玉笙烟:“圣母峰在群山之中,一时半会估计没有人能够进山围剿,暂时不用担心。”
听他如此说,众人这才心中稍安,至尊宝皱眉道:“那么,其他那些门派呢,他们如何?”“他们或者便不会太好了!”苦茶先生叹道:“我在看出星象异变之后,算出这里将是一干军阀不敢进来的安乐地,于是便赶往了这里——路上见到那被拆除焚烧的寺庙道观无数,更有被坑杀的道士和尚,尸骸上仍旧冒着浓烟……由此及它,想那别处也是一样,伤亡惨重!”
“唉……”一并人等齐齐叹了口气,均对此扼腕叹息,半响无人开口……等得片刻,还是那至尊宝重新回到开始的问题上:“苦茶先生,这事儿我们必然会找出原因来的,看看究竟为何那些大帅会不约而同来找我们法门的麻烦,将此事了结,还我法门一个清静——但现在,您能否告诉我,这事儿和我们现在是否出去捉那余国圣母有何关系?”
至尊宝比旁人思路清晰些,毕竟知道那整个华夏法门被军阀围剿之事体大,不是目前能够解决的,现在重要的是平复心情,冷静计划将眼前之事解决,等到之后再来图谋那旁的事儿……
一句话,先便得把那余国圣母和石破军擒了,别的事儿后面再说!
苦茶先生朝着自己指指,再指指窗外,口中淡淡道:“宝儿,你想想,既然我能算出这天时之变,来此汉江城趋吉避凶,旁人便不成么?他们虽然比我晚一步发现这天变命数,但是要想在乱世中找个暂避之处确实不难……经纬宗花家、八幡宗诸葛老儿这些家伙鬼得很,定然在来此的路上了,甚至到了此间都说不一定!”
这话说得太过突兀,骤然间至尊宝都没能明白,他瞪着眼、直勾勾盯着哭茶先生,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是说,我师父他们、他们来这里了……”“不错,他们一定会来的!”苦茶先生点点头,环顾四周众人道:“就算他们今日还未来到,但是明天、后天定然会到的!”
“明白了!”这样一说,至尊宝心中骤然开朗,也猜到了苦茶先生的意思:“你是说我们暂且等等,稍事忍耐,等到师父他们到来……这样一来,无论余国圣母石破军之流是和谁碰面,一并拿下都绝非难事!”
“便是如此!”苦茶先生再次点头:“只不过,吉地是这汉江城而不是汉江城中租界,范围太大,以他们几人的本事,在这偌大个汉江城中藏起来的话,想要找到却是难了——宝儿,你除了要盯着那石破军等人别逃走了之外,还得去将他们找出来!”
既然说清楚了这点,那计划便也不急在一时了,先便是让至尊宝等人在这汉江城中找出同样来避难的阴阳一脉弟子,再作打算——褚启福将自己手下派去客栈、驿站、行脚铺子等,然后再是寻找最近被租赁下来的民居,将那诸多人等的情形收集,便于后面查看;接着是至尊宝二人前往城中诸多纸马、果蜡铺中,明察暗访寻找线索;最后是那青梅天龙二人守在那进城要道上盯着,一旦发现了阴阳师踪迹,便即刻前来通知。
简单来说便是在整个城中寻找法门弟子,或者说,寻找那阴阳师一脉的踪迹,只要找到,便能相劝出手,助其将那余国和石破军拿下。
趁着日头尚早,至尊宝等人立刻便按照分配去了那城中各处,褚启福更是拿出了西洋衣衫让众人换上,说是掩人耳目怕被那识得至尊宝之人发现……见他想得周到,众人也便依了。
那褚启福双手一拍,立刻便出来了几个仆人给众人换装,不但衣服裤子换了,就连那头发也整理收拾了一番——按照他准备之物,四人很快便焕然一身,化作了四个身着洋装、头戴礼帽、手拿文明杖、脸上一副大墨镜的假洋鬼子,各自的武器分别被那报纸包裹着收拾起来……这般一弄,莫说晃眼一看认不出来,怕就连面对面碰上了也不知道是原来那几个人吧?
然后,那褚家大宅又驶来了两家马车,口中对众人直称少爷,请他们上车……褚启福见众人诧然,自己率先笑笑解释道:“诸位,这马车可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了,你们在暗,他人在明,躲在车上谁也发现不了你们!”
这褚启福想得确实周到,倒是比至尊宝几人还更胜一筹,看来不愧是在这法租界和袁三平斗了十来年的老油子,经验非是常人可以比拟的。至尊宝等人虽也略知一二,可和他相比起来立刻相形见绌,对此称赞不已心悦诚服了。
也难怪,这虽然是至尊宝的事儿,但是牵连到了褚启福,他那绞尽脑汁一夜才想出来的法子,自然便是极好的。
于是,很快四人便分作了两组出外寻找,在整个汉江城的大街小巷穿行。那马车上之人显然已经得到过褚启福的叮嘱吩咐,每每到得个客栈门口停下,很快便有人出来将内中情形报告车上,有时候还连同掌柜都一并带了出来,将那住客的情形说得明白——如此一来,很快也就将那几个客栈查看得差不多了。
眼看日头渐渐正午,这半个城中的客栈已经探查完毕,于是至尊宝二人便按出门之时说好的,叫人回到法租界褚启福的宅子中,吃饭休息不说,顺便与青梅天龙二人碰面,将大家所知道的情形说说——可是刚刚碰头还未说话,外面已经有人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旁边跟着的是那看门的护院,一面跑一面喊道:“老爷,老爷!有事儿,有事儿禀告……”由此说明自己未曾阻拦此人的原因。
褚启福知道这事儿是自己吩咐的,说是一旦情况紧急的时候可以不必通报,只需要径直来此便是,他见此人是自己安排在袁三平那边盯梢之人,于是连忙喝问:“不要慌,不要乱!说,有什么紧急的事儿?”
“老爷,他们跑了!”那人也不喘气,先是如此说了一句,这才重重喘得两口道:“他们刚刚,就在刚刚,一群人都跑了!”“跑了!?”众人齐齐叫了一声,甚至至尊宝还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追问道:“都有谁跑了?”
“都、都跑了!”那人知道至尊宝在老爷眼中的地位,不敢耽搁立刻回道:“就在刚才他们院子中出来了三辆马车,一股脑儿朝西门而去,幸好那车帘不紧,所以我看见了里面,那里全是生面孔,而且几个人好像就是老爷吩咐我们细心寻找的……”
“不好!他们是要跑!”至尊宝猛然叫了一声:“想必是昨天那山魈没有回去,所以引起了这些家伙的注意,于是便跑了!”他朝苦茶先生拱拱手,“怕是我们等不着法门来人了,只能现在追去硬拼了事,将这家伙捉了回来审问吧?”
话是如此,但是显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说完拔腿便要出发……
“等等!”苦茶先生沉声喝道:“你要追也不急在这一时,有那褚先生的西洋车在,追上个马车还不是简单之极的事儿?”他说着看看褚启福,后者立刻点头,吩咐手下去叫人准备开车——苦茶先生话音不落,已经接着道:“你且等等,让我给你看看今日西面利于你否!”
说完,也不管至尊宝愿不愿意,手指已开始了掐算……
第三百零五章 无迹可寻伥引从,窥天相对衣挂符(3)
在众人的焦躁等待之中,苦茶先生很快便算得差不多了,他骤然之间缩紧了眉头,双眼中透着种摄人心魂的光彩,摇头不解道:“奇怪,真是奇怪……”“怎么了?”至尊宝本就心焦,现在更是疑惑顿生,立刻便问道:“苦茶先生,难道这一卦算来不妥?”
“不妥确实是有些不妥,但是也无大碍……”苦茶先生淡淡道:“只不过,这卦算得疑云密布,纷扰无尽,竟然像是有人在从中作梗般——青囊之术是诸天神算扶鸾的鼻祖,能干扰我这算法的会是何人呢?”
做完,他更是连连摇头,似乎对此疑惑重重有些看不明白……“那您的意思是,他们也许并没有逃走?”玉笙烟在旁猜测道:“这只不过是个假象?”
“那倒也不是,”苦茶先生第三次摇头:“他们逃走是一定逃走了,从卦象上看起你们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险中逃生而已……我现在只怕这卦象受人干扰之后算得不全,你们敌他不过,把自己断送了。”
听得那苦茶先生之言,至尊宝和玉笙烟对视几眼,心中已然明了——虽然不知为什么这苦茶先生的卦象受到了干扰,结果也有可能未必尽然,但是那余国圣母和石破军逃走一事却是认定了的!
想要按照卦象所示而动,但现在卦象已乱,何必又拘泥于此呢?虽是法门之人,却不限于法门之事,若犯了,这便是迂腐了。
他们不是。
至尊宝也不多想,当即便与玉笙烟二人起身给众人道:“既然如此,这卦象怕是也不能全然作数,我和烟儿路上加紧提防着点,还是得走上一遭,”他如此说,跟着便见得那天龙青梅也起身欲动,于是接着道:“只不过这卦象之事定然有因,青梅你们便别去了吧,留在这里保护苦茶先生,莫要真是全部都走了,结果被他们将这家中给抄了。”
他这般一说,那青梅立刻大急起来,伸手比划着想要同去——天龙本准备出发,结果一看青梅这般比划,心中顿时明白,也同样急着向她发问究竟怎么了,一时间倒是搞得有些乱了……
“你们不必去了,”至尊宝一面说,一面示意青梅将此告诉天龙:“我们这只是过去看看,有机会便出手,没有的话便叫人回来给你们报信,然后还是一起来对付他们……”他见那青梅比划完毕,这才接着道:“过去看看而已,你们就不必去了,留在这里吧!”
天龙青梅算是暂且明白了至尊宝的意思,都将目光投向了苦茶先生,看看师父怎么个说法。
苦茶先生见此,也应道:“行吧,这样想必便是最好的了!青梅天龙你们留着,让宝儿他们去看看究竟也好,若是敌人真的过于厉害,宝儿你便放出御神回来报信,我们紧着赶来帮手;若是有机会能够下药,你便把这东西给他们下在水源之中,全部迷晕了。”
见苦茶先生也是如此说,那褚启福这才算是放了心,连连附和道:“对,对!你们可别都走了,万一那家伙偷袭这边,我们岂不被包了饺子?还是下药的好,下药的好!”
苦茶先生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瓷瓶递给至尊宝,“这叫步步散,只要少许便可见人迷晕,多了直至要命。你到时候看着办吧。”
“是了,我知道怎么做了。”至尊宝将瓷瓶收起,这才又和褚启福等人略略拱手,然后由褚启福带着出门,与那送信的护院一同坐上了洋车——除了洋车之外,还有六个挑选出来身手矫健的护院也骑在马上候着,乃是褚启福安排陪着同去之人。
“宝大师,我这里身手最好的几名护院全部派给你了,有这几把洋枪护着,多少会好些,实在不行了用洋枪将他们蹦了也行,”褚启福笑着将手下介绍给至尊宝:“有什么你们尽管吩咐便是,他们一定会照办的——这一路上,你们只管按照宝大师的吩咐做事便是,回来我个个都有赏,若是将敌人杀了,我更是加倍给你们赏钱!谁要是不听,哼哼,那回头可别怪我不客气!”
“是,我们一定听从大师吩咐!”六人齐齐喝道:“请主子放心!”
当着至尊宝面这吩咐分明便是做给他看的,同样也是向至尊宝的示意讨好,对此他倒是没有多大看法,既然说了,那便带着也行——至尊宝点点头也不多说,挥挥手,当即便吩咐那报信之人指路,让这洋车一路追寻而去。
※※※
眼看着至尊宝一行而去,那青梅便比划着问那苦茶先生:“师父,这宝哥和烟儿姐追那白莲教的圣母真不会有事么?”她摊开双手问道:“刚才我也算了一卦,但为什么是大凶之兆呢?”
“哈哈,那是你少算了一样!”苦茶先生道:“你天赋极佳,这卦术早已得了我十之八九的真传,想必是不会错的,所缺的只是取舍之间的事儿——此卦之中,至尊宝本身的命数是个离坤位数,须得时时加入卦中不可忽视,一旦少加了此因,那卦象便差得远了……这是经验之谈,你以后还得多加留心才是。”
“哦,明白了!”青梅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宝哥断然不会有事吧?”“他们不会有事的,即便有事,也不会发生在他俩身上!”苦茶先生抬眼看看远处车子消失,这才回头对众人道:“好了,现在该我们准备准备了!”
“准备?准备什么?”那褚启福笑道:“苦茶大师,难道说我们要准备人手去继续跟踪么?他们都走了,这又是跟踪谁啊?”
苦茶先生微微一笑:“不是跟踪,是和你的对头拼命!”“啊?”他顿时大骇,脱口叫道:“他们、他们不是都走了么?难道你说那袁三平会、会……会……”心中顿时一动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会来找我们麻烦?”
“不错!”苦茶先生点头道:“我卦象中已经明白了,今晚那袁三平必然会带人前来偷袭我们,而且这一战非比寻常,关乎的乃是你身家性命——若是宝儿留着,他们明日再去便追不到余国圣母,而且到时候我们这边的压力会大上许多,变数之大根本不是一时半刻能揣摩的!所以我干脆便让他们出去追人,而我们留着应对!”
褚启福听到这话,顿时便叫了起来,吩咐手下去将外面之人尽数召回,然后又准备派人去通知那法国工部局的领事,希望加派人手……苦茶先生摆摆手:“不需要那么外人来,来了也没多大作用,今天这主要的还是我们法门之间的事儿!”
“法、法门?”一听这话,那褚启福差点哭了:“苦茶先生,不是说这几个法门中的什么圣母之类都走了么,怎么会还有……”“余国圣母却是走了,但是你们可都别忘了,她还有两个手下在啊!”苦茶先生淡淡道:“红莲、青莲这两大天师也便是今天,要是换做往日,谁不是个独撑一片的主?他俩正面来与我们为敌的话,可不是简单便能胜的!”
“还有天师?”褚启福差点瘫倒在地,被那身旁天龙一拉才堪堪站稳,哭丧着脸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啊,苦茶大师?”忽然之间想到一事,急忙建议道:“要不然我们收拾东西先避一避吧,等到后面您的朋友来了再说?”
“不必了!”此刻,那苦茶先生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非比寻常的坚毅,“你们都知道我们爻彖宗的本事是扶鸾起卦,但是不知我们也有自己的术法本事——今日便让你们开开眼,见见我们爻彖宗的青囊衣鬼术!”
接着,他沉声对青梅天龙道:“世道纷乱,乱世已起,今日师父便将这门中能与法门中人一较长短的法术传授你等,也算是给你们个保命的法子!”手中将此比划告知二人后,接着吩咐褚启福道:“去叫人给我准备几十件崭新的衣衫过来,还有狗血、朱砂、童子尿、再找几个渔网给我;最后,你派人去乱坟岗给我找些无主的墓碑过来,我趁着天色将这阵势布下,以为迎敌!”
“您、您这是……要和他们斗法啊?”褚启福显然还有些胆怯,问道:“您能对付得了么?”
苦茶先生哈哈大笑,“逃是逃不掉的,只能迎敌了!你放心,今日凭着我这把老骨头,保护你家宅院安全是不成问题的,只要你听从我吩咐,从此以后你家便能在这汉江城高枕无忧,安安心心享你的富贵荣华了!”
听得苦茶先生如此保证,又想到了自己女儿那中了术法的惨状,法门的恐惧顿时换做了那对袁三平的怒火!褚启福猛然咬了咬牙,重重的喘口粗气,“好!我就听大师你的,今日和那家伙拼了!”
说完,立刻按照苦茶先生的吩咐派人去寻一应物什,将东西送到他的面前。
苦茶先生也不多说,很快便将这十二件新衣衫上书写了些极为奇怪的符咒,然后用竹竿挑起插在花园之中,下面各自对应个墓碑;跟着,他又叫人将狗血朱砂等等物品按照自己要求布置下来,以为迎敌之用!
第三百零六章 反复两家均假手,剥极而参解心汤(1)
洋车从褚家宅院中出来很快便来到了西华门口,立刻旁边便有褚启福的手下迎接上来,急急向至尊宝禀告:“大师,他们一共三辆双辕双马的马车,出去后走的是西面的路。”说完一指:“大概过去三个时辰了。”
汉江乃是个江畔之城,几乎大半个城市都凸出在江面之上。南门出来便是码头,大多数停泊着渔船和客轮,载人渡江或者江上捕鱼;北面码头属于法租界,北门出口亦是码头,只不过大多数准备顺江而下的渡轮,或者到那沿江城市,或者直入海口;东面是货运码头,也是那褚启福的地方,由于靠着北面的法租界很近,所以这里多多少少受到了洋人的喜爱,教堂、西洋诊所之类便修建于此,至于门外码头则整个儿属于了褚启福。
只有西门出来是大路通途,一共分出了三条路,分别通向各处——这也是褚启福手下留在这里的原因,为了给众人指出正确的道路。
而现在他所指的便是西面一条,直直朝着宜昌而去,等到了之后再是分道三处,或者入川渝地,或者转而向北去西安,或者南下贵阳……无论何去何从,这西面却是只有唯一的一条大道,绝不会有错。
“恩,谢谢!”至尊宝应了一声,立刻吩咐众人沿着西面大道而去,一口气便追出去了数十里路。最初的时候这官道平坦宽敞,但等远离这汉江城的范围之后无人打理,这便变得凹凸不平、崎岖坎坷起来,除了那常年车碾留下的痕迹之外,别处都长满了野草,将那整个道路掩埋得七七八八,洋车在上面也开的极为不顺,上上下下的抖动着,直把几人骨头都要摇得散架了。
又顺着那路走了一段之后,路边忽然出现个了三间房舍,旁边高高挑起了蓝底白字的布幔,上面写着个大大的‘茶’字。布幔旁的凉棚搭着锅炉灶台,熊熊的炉火正舔着上面个大大的铁锅,将那锅中的面汤煮得翻滚连连,一股说不出的面条香气直钻鼻中。
锅边有一对老夫妇正在忙乎,从另一口锅中捞出牛肉切好,等得切好之后,那老妇便将这面条和牛肉送到客人桌上,顺便把那浓浓的茶水给添满。
这凉棚下面有着三五桌客人,或者正在吃面,或者正在喝水,旁边还得几辆拉着货物的车辆,但那车中并没有载人的马车,那些人看着只是普通人,并非他们所寻的——鬼蜮中跟随石破军出来的手下都和他一样,全部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这并不难认出。
至尊宝吩咐停车,然后朝着那老夫妇略略一扬下巴,问道:“这老夫妇是长期在此卖面的么,你们可清楚?”“清楚清楚!”那车上带路的护院立刻应道:“他们老两口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一直是靠卖面为生,老爷带我们出去打猎的时候也会在这里歇歇脚,吃上些牛肉汤面——大师,你可是怀疑他们么?”
“不是怀疑,是想去打听一下,”至尊宝正说到此,后面跟着听见一阵马蹄声,便见得那褚启福所派的六人也跟了上来——于是他率先和玉笙烟下车,吩咐此人道:“我们便在此少停,让马匹和他们都歇息一会,你则去问问,他们有无看见那三辆大车从此经过。”
“明白了。”这护院顿时明白至尊宝的意思,跟着便去跟那老夫妇打个招呼,然后打听详情……至于旁人则和至尊宝一并下马,分两张桌子坐下,自己取了那茶水饮用歇息。
汉江城中洋车本来就不多,更别说还带着数名骑马手下而出来之人了,当他们到此的时候便引起了那些行商汉子的注意——这护院自持和那老夫妇熟络,说话中嗓门便没有掩饰,旁边几人过来自己倒水的时候也都多多少少听了些……
听得那护院所问,旁人倒还没有什么,只是内中有一伙三人的桌子却都低下了头,似乎在窃窃私语什么,不时还转过来看看……至尊宝见到此情也不多说,只是远远朝护院呼了一声:“如何,怎么样了?”
那护院答应一声,立刻便跑了过来,摊开双手对至尊宝道:“大师,他们确实见到了我们要找的那三辆马车,可是那车只是一路从此而去并没有停留,根本不知道去了那里……我问了几遍他们都说不知道,看来是真的没有瞧见那车子的去处了!”
“是么?”至尊宝点点头,但是余光始终注视着那群有些奇怪的行商,“既然如此,那你有没有问这是何时的事儿?”“大师,这个我倒是问了。”那护院连忙道:“他们说大概是两个时辰之前的事儿了,至多不过两个半时辰——要不我们加紧追上去?”
正在说话,便见得那群人中忽然有人站了起来,似乎下定决心般朝着此处而来,至尊宝也不由转过脸去正面以对——几个同来的护院都是精明之人,立刻翻身而起将那人挡在了前面,口中喝道:“嘿!站住!”
被此一喝,那人立刻举手站定,陪着满脸的小心:“我不过来,我不过来,老爷!”“那你有什么事儿?”至尊宝堪堪站起,推开面前之人上前两步,“你们似乎对我们刚才问的那问题很有兴趣,也很有见地,所以还商量了一会——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
听至尊宝如此一问,那人顿时高兴起来,连连点头,同时小心翼翼的谄笑道:“老爷,我们确实见过你说的马车,也看见了他们折改的一条道……只是,只是不知道我们要是说了,老爷您能不能、能不能……”他搓着手,呵呵笑着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这虽然只是动作,但是那内中的意思却是清楚了然,至尊宝立刻点头道:“好,要是你们所说的事儿正是我需要的,那么这些都是你们的了。”手朝那桌子上一拍,顿时在桌上摆出了十几个大洋。
那人盯着那桌上的大洋,脸都要乐开花了,连忙道:“是,是!一定是老爷您要的,一定是老爷您要的……”说着朝后面喊了一声:“你们还不快过来,一起把这事儿告诉老爷拿赏钱!”
这人显然是打前站的,那两人都在那边等着候着,如今听得他喊又见得了大洋,立刻便一起跑了过来,堆着满脸的笑容给至尊宝施礼……他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摆摆手道:“那些旁的事儿不用了,你们现在只需把这事儿说清楚就成。”
三人相互看了一样,都是遏制不住的笑意,立刻七嘴八舌说了开来,往往是一句话说出便有旁人补充,如此虽然乱些,可那情形却说得详细无比,至尊宝光是听见便等于亲眼所见一般……
按照他们所说,便在那数里之外有个小桥,桥后大道分而两边左右而去,他们当时在那桥下歇息的时候见到了三辆马车。马车在那桥旁停住,然后车上众人尽数下车,内中有个穿身黑袍的矮个子掏出几张符纸引燃,然后灰烬灌进了那马嘴之中,于是便见得那马自顾自朝前继续奔去,至于说他们则是拐进了树林之中,然后徒步朝着那树林深处而去。
按照他们所说,这马车上下来之人个个面色苍白,看着像是久不曾见得日光般,而且对于阳光有些不适,直到进入树林中才略略好些……也正是因为从马车上下来那不适,所以三人才对此留了心,一直注意着他们的举动,直到一行人消失。
“明白了。”至尊宝见他们所与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儿相同,又说出了那些人下车步行的地点,于是点点头,算是承认此事乃是自己所需要,同时朝着桌上一指:“好吧,这些大洋赏你们了。”
那三人欢呼雀跃连声道谢,见至尊宝跟着便带人起身准备离开的便冲了过来,手忙脚乱将那大洋揣进怀里——至尊宝从怀中摸出两个大子儿扔在那旁的个桌子上算作茶钱,同时朝老夫妇喊了一声:“喏,这是茶钱。”
“好嘞!”老妇此刻正拿着个筲箕在收拾旁的桌子,此刻正好站在那三人所坐的桌子旁边,听得至尊宝喊便应了一声,可是接着她又朝那三人喊道:“三位客官,你们这面汤都凉透了,可还要么?”
“不要了,不要了!”三人正凑在一起分那大洋,听得这喊便有其中一人应了声:“早凉透了还要它作甚?你都收拾了罢,我们要去城里吃大餐去了!”
“知道了。”老妇应了一声,然后将那碗中的面汤等等全部收拾了——在这老妇耳中所听见的回答是‘不再需要这面’,可是同样的话在至尊宝耳中却大不相同了!
听到那话中‘凉透了’三个字,他正朝着洋车而去的步伐骤然停顿,然后缓缓转身,那眯着的双眼直盯着这犹自欢喜的三人,口中喝道:“来人,把他们三人给我拿下!”
听得至尊宝如此一喊,那三人顿时吓得嗷嗷乱叫连声求饶,可是那些人那里管他,径直将三人拿了,捆得像个粽子似的扔到至尊宝面前,在那几人的嚎叫求饶声中,他率先走上前来一人狠狠踹了一脚,这才发问:“究竟是谁让你们这么说的,还有,你们是谁?”
“我们是商人,没有、没有谁派我们来说……”
其中一人继续自己那套说辞,但是才得两句,至尊宝又是一脚踢在他头上,顿时将这家伙踢滚出去两圈,头撞在个桌子腿上晕了过去!
他冷冷朝余下两人扫视一眼,再次开口:“不需要我再问一次了吧?说实话,或者是等我把你们全部杀了!”
第三百零七章 反复两家均假手,剥极而参解心汤(2)
至尊宝骤然喝破了三人的身份,而且还下手极重,当即便让剩下两人心中一凛,可是转而两人却不知自己是那里露出了马脚,抱着侥幸心态揣测认为是至尊宝在故意试探。于是乎,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内中个人又大呼小叫的开始求饶:
“老爷,我们真是做小买卖的,不是什么人安排下来的……”
见这两人犹如此,至尊宝也毫不客气,径直又是一脚踢在他的头上,当即便将这家伙踢得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看他转过身的时候还在哼哼唧唧,跟着又一脚把他踢出去数丈,同样晕死过去。
跟着从怀中掏出匕首朝那最后一人嗖的扔了过去,插在他面前的泥土上微微抖动,口中则是冷冷道:“怎地,你也不准备说么?”
“我、我……”那人被那匕首从面前划过,早已骇得魂飞天外,可嘴里还在吱唔——至尊宝不愿意浪费时间,跟着又道:
“我不想废话,也不想陪着你们在这里消磨时间,所以再问你一次——说还是不说?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希望你想清楚再开口,否则便永远没机会再开口了!”
至尊宝冰冷的眼神加上话语中的杀气,顿时弥漫出一股杀气笼罩在那厮身上,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再不承认立刻便会被杀死——心中原本只因为贪财而建筑的防线立刻奔溃,上下牙齿咯咯打颤几下,立刻开口求饶:
“我说,我说!大人,我什么都说……”当即不敢耽搁,立刻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个囫囵。
果然便如至尊宝猜测的一般,这三个家伙并非像是他们自己所说是行脚商人,在路上偷看到了那余国圣母一行的动向。真实的情况是,这三人本来便是那袁三平找来的生面孔,跟在马车上一并出来,在马车经过这野店之后被放了下来,安排他们在此专门等候至尊宝等人的到来,告诉他们应该如何如何的说话……可是不曾想,只是因为简单的一句‘面凉了’,竟然就此让至尊宝看出了破绽,将那余国圣母的算盘揭穿。
这般天气,那热腾腾的面汤居然能够凉了,也难怪至尊宝从时间上算出了不妥——旁的那些行脚商人,赶路中又如何会在个野店面摊呆上如此久的时间?
这三人只是袁三平手下的小脚色,对这事儿便只知道那么多,至于说后面余国圣母等人会在那山上安设何种计策,究竟是真离开还是只是为了设个陷阱,到了小桥之后上山又是在何处设伏等等,便是一概不知;至尊宝只挑着重要的问了那三辆马车上的人数、带了什么东西之类,这便算是了解了个大概。
跟着,他吩咐手下之人将那三人带上了洋车关着,然后又叫当中去过小桥后面山上之人用水在桌上画了个大概的地图,将那周遭情形了然于胸,这才继续前行……只是此事他心中明白,自己这跟踪余国圣母等人出来已不是秘密了,无论如何,对手已经猜到了是有人在帮助褚启福,就算想不到是自己可也未曾小觑,而是希望用计将自己除去!
幸好,有这苦茶先生的一卦在前,让自己多加了小心,否则真是冒冒失失的进山,那岂不是正中了敌人下怀,将所有人都断送在那山上了?
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她们的计划,一切可就大不相同了!
既然那小桥距离此间并不太远,所以倒也不急着处置这三人,在那洋车司机的帮助下将三人尽数塞在后面的车厢中关着,然后一行人离开了夜店继续赶路……
等到他们一干人等离开这夜店之后,那些在此地吃面的行商之流才长长舒了口气,一面议论纷纷,一面起身开始赶路——他们早已将至尊宝当做了个无恶不作的家伙,说话中不尽客气,甚至还有些胆大的骂骂咧咧以示唾弃,至于说心中早就将至尊宝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而那三人,众人则是担忧纷扰,认为是被恶人所欺压的老实商人,长吁短叹关心起他们的死活来……呜呼!世人便是如此,凭着自己的一眼所见便自以为是,评说纷纭,又有谁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何曲折,有何变故,只是一味不分好坏的同情那受欺压之人,其实谁又知道这内中的故事呢?
数里距离不近,可是有了洋车马匹之后却也不远,那小桥很快便远远的瞧得见了,至尊宝吩咐洋车停下,然后让那护院和司机押送三人回去城中交给褚启福,至于说马匹则是牵进树林深处藏了起来。
然后,至尊宝这才与众人道:“此回我们追他们,谁料他们却也在此地设下了埋伏准备偷袭我们,所幸事儿败露,我们自然不会上这当了——我们进入林中绕到上游,然后渡河径直上山,绕到他们身后!”
“单凭大师吩咐!”几人一起道:“老爷已经吩咐了,出来之后一切便按照你的吩咐办,万万不敢有违。”话虽如此,但是这几人知道自己逃脱了敌人的埋伏,继而准备绕到后面去偷袭他们,赢面大了心中也是欢喜,话语中自然多了几分喜悦之情,对至尊宝更加的尊重起来。
“好!”至尊宝满意的看了一样,继续道:“但是这上山之后,我并不清楚他们会在何处设伏,何处等候我们,所以希望诸位都打起精神来,一旦发现不妥的便要立刻告知与我——还有,你们都是本地人,很多也对此山中熟悉,要是想起了那山路周围有何适合埋伏的地方,那便告诉我,届时我们便到那处去寻找他们,若是可以动手的话,便将他们一锅儿端了!”
“是!”众人又应了一声,当中有熟悉此山的便开口说道:“大师,这山并不太高太险,只不过是树木多些,又有些山石而已。过了小桥之后上山只得一条路,那路上若是从树木山石上算起来,能够埋伏的地方倒是不少……就是不知大师准备怎么走,我们从这边上山又是准备到达山上何处,然后寻找他们?”
他那问题实在,至尊宝也不由得现在考虑起来,想了想才道:“若是我们从上游上山,能够到达何处?你们觉得应该如何?”
那人显然对此山极为熟悉,立刻便回答道:“我们沿着河道回走里许,有个口子能够上山,然后直达半山左近;他们若是一路上山,届时抵达半山的时候,两条路距离并不太远……大师,要不然我们便直接从这里去那半山,然后折回他们的路上看看,倘若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我们就换条路直抵山顶,倘若没有,我们便沿着他们的路折回,然后从背后偷袭,您看可好?”
这家伙的计划极好,一出口便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看起来褚启福所言不假,这些派予至尊宝的手下都是精兵,个个都有自己的几分手段——至尊宝当即便拍板道:“好,如此一来最好,那么我们什么事儿都省了!行,就按你说的带路吧。”
原本来说,即便是知道了他们会在这山中设伏,但是想要找出究竟何处何地还是极为头痛的,最重要的是内中有个余国圣母在,这御神之类的一出便会打草惊蛇,让至尊宝一路上想来想去没找到个合适的办法。
但是现在既然有了这个提议,一切都大不一样了。那人立刻应了一声,然后立刻钻进了林中开始带路,众人则默不作声的紧紧跟在后面。
诸人在林中行走了里许,也跟着河流的去势等于说绕了个大弯,等到弯绕完的时候便看见了一片浅滩。此河本便不大不深,到了此处之后更是河道宽阔,露出了河床上的无数乱石,眼看不需任何工具便能涉水而过。
在那人的带领下,众人很快便渡过了河去,然后沿着一条若有若无的小道开始爬山——果然便像是他们所说,此山并不太高,也不太险,山路走起来不怎地费力,可是山中茂密无比的生长着许多树木灌林,走在其中却是就连天日也不怎地能够看见。
走了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已经深深潜入了山中,此时虽然已近午时,但由于那山中密布树林,却是不怎地能够看得清楚,众人知道山中藏有敌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出现,于是更加的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行走,眼睛更是不住朝四周打量,加起了十倍的小心。
可即便如此,众人却一直未曾见到那敌人的痕迹,就连平日间的鸟鸣也不曾听到过几声,整个林中只有踩在那树叶枯枝上发出的沙沙碎响,寂静得好像是坟墓一般。
又走了一个时辰之后,众人从这林中钻了出来,跟着便靠近了那人所说的山腰位置,至尊宝不敢让众人一起涉险,于是吩咐余下人等留着休息,自己则和他赶到了另一条山路上,细细查看可曾有过行走的痕迹。
可是未曾想到,这路上不但有足迹,而且为数之众叫人吃惊!粗粗看时这一路满是各种鞋子踩出的脚印,算起来竟然有百人之多!
“这是怎么回事?”至尊宝猛然回头问道:“这路上怎会有这么多足迹,难道说山上有人居住么?”“不是山上有人,怕是有人从山那边过来了吧?”带路的手下虽然看着也吃惊,但却分明比至尊宝好些:“这座山从这里再走上一程,便有条路直接能通到山北,然后翻山过去,以前有些走私盐的贩子便会走这条路翻山,躲过关卡……大师,你看这脚印都是脚尖朝着山下的,想来便是从那边过来的人。”
“原来如此!”至尊宝这才恍然大悟,不过立刻他又想了想,问道:“平日从那边翻山过来的人会有这么多么?”“那倒不会,”那人立刻回道:“一般最多十余人,那里会有这般多人放着大路不走,去绕那山路?”
“明白了!”他心中这才清楚:“看来他们这是有援兵从旁的地方赶来啊!”
第三百零八章 反复两家均假手,剥极而参解心汤(3)
山上这条路虽是山道但却不窄,许多地方甚至可以三人并排通行,当然,这自然得归功于前些年的苛捐杂税,许多人为了逃避便选择了山中穿行,渐渐也便将这路踩得宽敞了——最近些年由于法兰西国在此划分了租界,反而有效限制了此地的军阀,让这捐税之类减了许多,这路才渐渐荒芜了下来。
骤然从那山背后来了这么多人,路上却又不曾见到,任由谁也不会把这当做是偶然碰上的,至尊宝认为这些人是那余国圣母召来的援兵也无可厚非,尽在情理之中。
至尊宝也不多说,于是便和那带路之人一并回到众人藏身之处把此事说了,听得此话众人都有些吃惊,言语中似乎也有了些畏缩之意——众人尽数骇然中,反倒是那玉笙烟笑得几声,语气极为轻松道:
“看看,诸位你们怎地一听见有百多人来相助那妖贼人便傻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像是魂儿也丢了么?”她挨个从众人脸上扫过去,轻轻道:“虽然这多了百余敌人,可是在我看来此事非但无碍,反而这是运气,让我们后面简单了不少!”
听得此话,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个疑惑的神情,就连至尊宝也有些不明白,悉心听她后面会如何开口……玉笙烟又是轻笑一声,接着道:“诸位,你们难道已经忘记我们来此的目的了么?我们并非是要与那百十人为敌,而只是伺机而动,未必硬撼拼命——他们人再多,再厉害,只要我们藏在暗处便不足为惧,毫无影响!”
“对啊!”听他这么说起,一群人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交头接耳:“不错不错,我们并非要与他们为敌……”
“又不拼命,我们怕什么……”
“莫说百十个,就算千百个也没有关系啊,我们自顾自躲着,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那……”
“不错,我们躲着的,怕什么?”玉笙烟接着道:“还有一点,他们有这数百人在山中,自然藏匿起来便难了很多,更易于我们寻找其踪迹……想想,这一路只要看见这百多人的足迹消失,那便是他们藏身的地方了,还不容易么?”
玉笙烟对此事看得极为透彻,而且所言也入情入理,顿时便让众人心中释怀,那种对敌人的恐惧也消失无踪,当下又鼓足了对此的极大勇气——至尊宝这才明白了玉笙烟的意思,于是招招手,立刻便带着众人重新回到了山路上去。
不过此刻来到山路上,众人并没有从山路上而行,反之,是在那熟识之人的带领下避开了山路,匍匐穿行于数丈开外的密林灌木中,这一路虽然走得极为艰难,但众人却始终小心翼翼向着前行,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是个何种情形,只要能不被那余国圣母等人发现而率先找出众人的藏身之处,便算是胜了。
顺着此路走了不远,堪堪接近山脚到山腰一半路程的时候,一行人刚刚绕过块巨大的岩石,立刻便发现了那影影绰绰的人影!
首先让他们发现的乃是余国圣母一行,此刻他们正坐在路边,像是懒倦般坐着歇息,慢慢吃着手中的东西。这些人中大多脸色惨白,看着正是跟随石破军从鬼蜮中出来的手下,而那石破军本人也在其中,似乎闲散般坐着,把玩手中个极为精巧的匕首……
但除此之外,莫说百余人,便是一个人也不曾见到,似乎那从山北过来的百余人根本不曾在此停留,而是径直与余国圣母等人擦肩而去下山去了——玉笙烟等人都带着疑惑的神色望向了至尊宝,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他们所见的,却是至尊宝仔仔细细朝着那路外数十丈处打量着,好像看见了什么一般,非但仔细,甚至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人头……当中有人便忍不住了,悄悄靠近至尊宝道:“呃,大师,这、这是真的有人么?”想了想,这才又带着畏惧开口:“不会是那些妖人弄来的冤魂厉鬼吧?”
至尊宝眼中能视三火,那是这些普通人能够比拟的?所以旁人看不见,但是他眼中却是一丝一毫也不曾放过——他所看之处,也就是距离余国圣母数丈之外,有许多人正平躺在那山石之间,身上盖着厚厚的爬藤树叶,将他们遮了个严严实实,就连至尊宝也只见三火而不得看见其面目。
这些人围了个圈子,但凡是山路上下的来处,或者那平坦能够从旁边爬上的西面,都留下了出口,能够让人偷摸到近处,而且西面更是有几块巨大的山石,像是天然生成让人躲在其后一般……至尊宝见得此,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道理很简单,那余国圣母等人也怕至尊宝会绕路上山,于是便选择了这样一个所在,无论他是从那处前来,甚至说翻山越岭过来,只要是想靠近伺机偷袭,那么必然便会进得这圈子中,然后被百余人包围起来……
虽然不知这些是什么人,但是一旦被百多人包围了,怕是至尊宝即便有那通天的本事也难以逃走吧?
“侥幸侥幸!”
至尊宝心中暗自叫了一声,然后这才回答他们所问之事——那些褚启福家中护院虽然本事极大,但在见过他家女儿的情形后依旧对那施法的余国圣母心有余悸,若是不把此事说清,怕是这帮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届时对战吧?
他想了想道:“不,确实是有人藏着,只是你们没有像我这般的法术神通,所以无法窥见罢了!”他朝着远处一指,“你们看,这周围一片树藤茂密,将整个地面全部遮住了的地方,便是那些人的藏身之所——他们用邪术将这蔓藤生长出来,然后把自己全部藏身其中,虽然说这主意极好,不过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听了至尊宝的讲解,又再朝着那蔓藤看了看,这帮人立刻便明白他的意思,当即也连连说这蔓藤生的奇怪,显然便是藏了人……甚至有人还说看见了那蔓藤随风摆动之时露出了下面的衣衫,言语中对余国圣母之术大加唾骂,而对至尊宝则是称赞不已。
他们距离极远,又不曾进得那包围陷阱之中,一看出敌人的行踪心情顿时轻松,可那仅仅只是片刻的宽心——很快,众人都不约而同住了嘴,希望从至尊宝口中得知接下来究竟应该何为,这才是关系众人生死存亡的大事!
是战,怕是敌不过;若逃,怕是至尊宝又舍不得……
见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至尊宝心中也明白是个何等情形,于是便压低了嗓子对玉笙烟道:“烟儿,你看看,这事儿似乎和我们最初设想的不太一样,他们这人数也太多了——你有什么建议么?究竟能不能找到个稳妥的法子将这帮人除掉?”
“怕是不能!”玉笙烟盯着下面之人,口中淡淡道:“宝哥,这些人里面别的不说,光是余国那厮和石破军,恐怕便不是好对付的了,更别说还又加上了这百余援兵……我想他们既然埋伏此地,一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我们这区区八个人恐怕不是对手!”
至尊宝‘嗯’了一声,目光沿着这山坡朝上面看去,忽然见到几块巨大的山石,于是心中一动:“对了,你看看那边!”他朝着山石示意道:“能不能用御神将那些山石推落,然后我们趁着这机会突袭,将余国圣母和石破军除掉?”
“宝哥,这事儿你便别想了吧!”玉笙烟摇摇头:“且不说这些山石会不会因为一推之力而顺着山势滚落,即便是如此滚落下来,到此又能砸到多少人呢?”她接着道:“而且你别说还有余国圣母那厮在此,届时将那山石一引,便即落空了……而且我们暴露在他们面前之后的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了吧?”
纵然玉笙烟说得在理,可是至尊宝依旧不死心,伸手将那苦茶先生所给的毒药取将出来,问道:“那么,能不能想个法子将这毒药掺在水里给他们?”“也不行!”玉笙烟继续摇头:“你没见么?那余国圣母身旁有个硕大的皮囊,看着便是装的饮水,她是万万不会叫人去别处取水的!”
左想无法,右想无法,至尊宝连连拿出了十来个主意,但被玉笙烟分析之后都全部行不通,最终就连至尊宝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因为骤然多出来的这百余人,现在想要按照原来的计划,光凭二人之力将那余国圣母和石破军除去,已经万万不行了!
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回去,真的按照最初所说寻找到法门中人求助,然后再来动手!
不过,这一时半会之间,有怎地可能找到那有交情的法门之人?
虽然百般无奈,但至尊宝在此现实面前也只能低头,于是叹了口气叫众人继续藏匿身形,然后按照原路返回……正在众人堪堪准备动身的时候,至尊宝忽然听到那山路上面传来一声诧然中的惊呼!
显然,这是有人从那山北之处翻山过来,正好是顺着此路下山!
“等等!”来人不知是敌是友,至尊宝也不敢托大,连忙又吩咐众人一并藏了起来。
第三百零九章 反复两家均假手,剥极而参解心汤(4)
那惊呼声毕,接着便听有人在旁嬉笑,内中好似是这人被路边个蛇鼠之类吓了一跳,所以引起了旁人的嬉笑——但是接着便听有人压低了嗓子喝却一声,众人全数噤声,一路老老实实随之赶路。
那些赶路之人犹在山腰未曾转过,可是这惊声依旧将行踪暴露了出来,眼看那余国圣母一行也尽数朝着来处偏过头去,纷纷眺望,但跟着在她的喝阻之下又转了回来,依旧装作个普通人的模样在路边歇息。
少顷,跟着山路,一行人从那山腰之中现身。
所来之人看着并不算少,共计约莫十数人的模样,内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看着像是个浩浩荡荡的大家族——至尊宝远远望去,在那来人脸上逐一看去,结果很快便发现了内中有个曾经见过之人。
这人便是丁甲宗长老计千万。
这一行人当前是个身子雄壮、极为健硕的老者,行走中双臂挥舞有力,双眼炯炯有神,脸上一道刀疤横贯面门,却把整个人显得无比狰狞起来,旁人都好似怕了他似的,落下了老长一段距离;跟着是三五个青年少年,有男有女,一路上眉目中颇有疲态,可依旧掩不住小鸟出笼般的喜悦,刚才那声惊呼似乎也便是其中之人发出来的;在朝后便是计长老和另外一位老者,那人看着须发皆白、神采奕奕,衣袖飘飘中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在朝后面看去便是几名妇人,看似家眷之类……
转过山来,那当前刀疤老者便立刻见到了山腰坐着的这一行人,疑惑中不由脚步一住……这只片刻,待得看清之后,这人立刻重重哼了一声,继续朝前赶路。
“三哥等等!”跟在后面的计长老随即也见到了山腰中这些人等,立刻便叫了一声:“我们是不是……”“是什么是?”那刀疤老者翻个白眼,一面走一面径直将话打断:“我这几日早已经憋得紧了,还怕他们不是呢!”
听那言下之意,似乎根本不曾担心那下面之人有问题不说,甚至还有些期盼他们是,以便自己能够出手,把最近所受的鸟气发泄出来——计长老又看看身旁的老者,急道:“大师兄,都到这里了,千万得小心啊!”
“无妨无妨!”那白发老者同样哈哈一笑:“你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有问题,但是凭着内中散发的杀气看来,这些人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所以无妨……老四,这观气一术上你可比不得老三了!”
听得那老者如此说,前面的刀疤老者似乎更加得意,脚步也加得快了,那计长老则是赔笑了几声,口中淡淡道:“原来如此!既然大师兄你已经施术看过,这便没事了,没事了!”
一行人说着话,很快也便从那山腰位置折了下来,继而沿着这路一直前行,很快便到得那余国圣母等人前面,然后准备通过——像是普通人在荒郊野外碰见一般,两方的人脸上都露出了个警惕之色,朝着对方不住打量,但因为双方都无一战之心,所以那余国圣母等人很快便将中间道路让了出来,比个‘请’的手势让他们过去。
来人数量不少,而且看着也并非简单,再加上这些人并不是自己所要等候的目标,余国圣母等人自然不愿意在此多生枝节,让路、挪开之事上做得极为缓慢,避免被其误会;而那计长老等一行人显然是在逃避军阀追捕,所以亦是如此……
双方都无这一战之心,本来应该相安无事,可是便在那刀疤老者堪堪抬脚的瞬间,后面那白发老者忽然喝了一声:“等等!”声音提得极高,眼中也勃然之间有了些怒色——他此话出口,立刻抬起手朝着那人群中某个背对自己的身子一指,沉声道:
“你,转过脸来给我瞧瞧!”
听得他那声怒喝,双方之人皆是一惊,心中都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手也不自觉摸到了那些符纸、兵刃上面,与此同时对方人群中有个冷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这位朋友,你们走你们自己的路便是,何必再此多生事端呢?”
白发老者目光一转,落在个全身裹在黑袍中的矮小之人身上,他冷笑一声答道:“事端?事端本由人,皆是人自扰,我们虽然有事,但是今日却不得不生这个事端出来了!”他跟着继续朝那背影道:“旁的事儿罢了,但是今日你的面目我却是非看不可!”
那背影依旧没有转来,而这黑影又继续开口:“朋友,你和他可是有什么过节么?”
“过节不但有,还大得很!”那白发老者哼了一声:“今日既然见了,便是天塌下来我也得把这事儿了了!”“何必呢?”那黑影叹道:“你们现在被人追杀,自身都不保了,为何还要苦苦纠结与他的梁子上呢——我劝你还是走吧!”
“走是一定要走的,只不过要我走,这人却得跟我一起走!”白发老者毫不退让,说话中也挥挥手比划了一下——立刻,那计长老便退后几步,将整个家眷带着朝那山腰来路退去,而旁人则是从怀中将兵刃取了出来,做出个堪以迎敌的态势……
“唉,何必呢……”那黑影又叹了一声,似乎还准备继续游说,只是在这时候那背影却哈哈笑了两声,骤然之间开口了:
“不必多说了,这事儿是说不通的!”
一面说着,那背影一面转了过来,露出石破军那张在鬼蜮待久了继而惨白的面孔。他站了起来,朝着白发老者笑了笑:“真是久不曾见了,诸位大师!”
不待这白发老者开口,他身旁的刀疤老者已是一声暴喝,“石破军,竟然真是你!”他反手便从背后将个布裹取了下来,径直握着一头,怒道:“今天我要取你狗命!”
“易长老,你还是这么火爆的脾气啊!”石破军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然后朝白发老者道:“公孙大师,你可得劝劝他了,现在不再是有了点法术就可以称王称霸的世道了,别还动不动把旁人当做软柿子,想圆就圆,想扁就扁,搞不好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命给送了!”
石破军言语嚣张,手中也不曾停,径直从怀中摸出个黑乎乎的东西捏在手上,上面的管子直对着那公孙大师:“看看这西洋的玩意儿吧,大师们!”
“西洋火器?”公孙大师看了一眼,冷笑道:“你以为光凭着一把西洋的火器,这便能吓唬得了我们了?”他盯着那东西瞧了瞧,沉声道:“你也忒小瞧我们了吧!”
“哈哈,光凭一把西洋火器确实对付不了你们!”石破军哈哈大笑:“但是倘若这是数百把火器呢?”这话出口,他身旁有人立刻打了个唿哨,跟着便听得哗啦啦一阵响,整个周围无数草堆蔓藤被人掀开,下面站起人来。
这百余人手中皆拿着个长长的火器,指着这内中之人!
勃然之间,一并人等的瞳孔都骤然缩小了!
面对一把这火器,或者说那公孙大师并不畏惧,因为丁甲宗凭着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御神,完全可以在他不曾动手之极将这火器抢下。可是现在骤然多了这百多把,那区区的几个御神根本就来不及动手!
而这,本来便是用以对付至尊宝的法子,现在换做了对付公孙大师的丁甲宗一行,依旧是行得通的。
见到以前自己惧怕的公孙大师吃瘪,那石破军心中畅快不已,一口长久以来憋在心中的闷气终于得以释放,当即只觉得整个人都轻了。他看看公孙大师,又看看易长老,骤然之间放肆之极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
“轰隆隆!”几乎在石破军大笑的同时,山上骤然之间发出闷雷似的巨响,然后无数巨石从那上面朝下滚落下来——那巨大的山石沿坡而下,跳动中不断撞击在那山坡石上,发出闷雷轰鸣,宛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可是,这山石只不过是气势汹涌而已,所有人只看得片刻,便见那山石跳几下落进了山涧之中,根本无法滚落到众人所在之处。
不过,这却便是那山石出现的目的了!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被那山石吸引的瞬间,一团黑雾在这山中升起,片刻功夫便将那丁甲宗人和余国圣母等等尽数包围其中,外面根本看不见踪迹!
接下来,从那山中几个地方已经响起了枪声,顿时几名丘八兵丁被击中,倒地而亡。
这动手的非是旁人,却正是至尊宝!
有了这丁甲宗之人一并而起,至尊宝根本不管那内中的余国圣母,和玉笙烟只将御神放出去收拾那些兵丁,鬼影憧憧之中三大御神同时出现,将那些兵丁接二连三的抛下山崖或者咬死,瞬间便将这包围圈子冲得散了。
虽有长官在旁呼喝喊叫,但是这些兵丁却不得一枪朝着那黑雾中击去,只顾着朝那天上的黑影放枪了——但这是御神,他们又如何伤得了?
外面这一动手,那丁甲宗之人自然明白,当即便见的那黑雾中几大御神同时出现,几乎将鬼蜮中所有人的火器都给废了,接着不住的短兵相接,噼噼啪啪打个不住——余国圣母才一动手,这边已有那公孙大师接了过去,两人手中同时飞起了符纸,斗个旗鼓相当!
玉笙烟等人带着手下和御神将那外围的丘八兵丁牵制住,而至尊宝此刻则是不顾一切的冲进了黑雾之中!
目力不及之时,还有谁能比得上他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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