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点不着的香
作者:厌笔川|发布时间:2024-06-29 09:32:48|字数:28275
其实,就算小琪不说,我也感受到了异常!
无论是整座的镇子,还是眼前的余震,都是如此。
余震心生怀疑我能理解,毕竟如果真的是余家老祖回归,那么他这个余家宗族的族长,也就没有了权利,彻底的歇菜了。
不是有句话说来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任何具备野心的人,在自身利益受到冲击的时候,都是会做出抗拒的姿态的。
而余震很有可能就是这样的人,不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余晖。
虽然,余晖的确是假的老祖!
当然,我们也不能以偏概全,余震或许是为了全宗族着想呢?
毕竟我们出现的太过突然,而且那老祖已经是死去了很长的时间。
这样的确是能解释他的试探心思,可是整座的镇子呢,为什么我们没有见到一个女人或者孩子,为什么他不让我们走那条阳关大道?
老祖还阳,怕是换成任何的人家、宗族或者部落,那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不说大张旗鼓鞭炮齐鸣的迎接一番,至少也是该儿孙列队。一族同庆的。
然而,除了跟着我们的余震之外,再有的就是那些汉子,而且从他们的脸上,我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振奋激动的神色。
而是。一种哀愁!
就像余晖的还阳,是他们不希望看到的事情一样,这让我充满了费解,加上小琪刚才的提醒,所以我也全神戒备了起来。
“你们几个。去将祖屋好好收拾一下!”进入镇子之后,余震已经是向着身后跟着的几个大汉吩咐了一声,他们点点头,便是远去了。
“老祖,这边请!”
以我的认知,山里宗族的长辈,都是居住在村子正中间的建筑里的,那建筑不一定要最为恢弘堂皇,不过要有底蕴。
那种底蕴代表的是整个村子,就像眼前余家镇那座青石的阁楼一样,仅仅从那厚重古朴的气息来看,都绝对是年头久远了。
我虽然不知道那个阁楼代表的是什么,不过我能看出来,那绝对是整座余家镇最为看重的地方,民舍环绕,众星捧月。
这倒不是我的眼光多么毒辣,而是因为阁楼上面雕刻的花纹,那是象征地位的东西。
那座阁楼离我们并不是很远,所以我能清晰的看清上面的东西,青石的上面雕刻着的都是蛇。基本上每一块石头上都有。
阁楼是下面粗上面细,因此下面的青石也是比较多的,所以那上面雕刻的蛇都是很细很小的,相应的越是向上,所雕刻的蛇也就是越大。
到了最上面。那庞大的青石上面只有一条蛇,而且那条蛇无比的粗大,每一块的鳞片都是有着人的巴掌大小,到了最顶部尖端的地方,居然只剩下了半米长的蛇身和一刻硕大的蛇头。
由于距离阁楼不是很远,所以我看的无比清晰,而这种清晰也是给了我很大的震动,是什么样的能工巧匠,雕刻出了如此鲜活的蛇雕?
以至于让我在恍惚之间,觉得那条蛇活了过来!
“祖山,那不是雕像,那就是一条蛇,你看那蛇信子!”在我感叹着鬼斧神工的时候,小琪轻轻戳了我一下,眼神朝着阁楼那里瞟了瞟。
“嘶……”
或许是之前我被那景象所震撼了,因此看的有些笼统,此时细细去看的时候,我发现小琪说的没有错,那就是一条巨大的蟒蛇。
它的身体缠绕在青石的上面,前面将近一米的身体矗立起来。猩红的蛇信隔一段时间吐出几下,喷涌着一股惊人的气势。
不仅仅是那条最大的蟒蛇,当我目光回落的时候,我发现所有的蛇居然都是活的,它们只不过太过安静了。所以看着像是雕刻出来的。
我跟小琪走在一侧,所以余震没有发现我们的异常,其实我是想要将这一切告诉余晖的,但是告诉他势必会惊动余震,于是只能暂且搁在心底。
当我将这个念头强压在心底之后,我们也是来到了一座屋子的前面,那屋子看着充满了残驳,显然已经承受了无数年的风吹雨打。
但是这里面被打扫的十分干净,说是一尘不染也丝毫不为过,我能看出来,这不是仓促打扫出来的,而是长久坚持的结果。
毕竟窗棱上、门缝里,都没有任何的尘土,甚至连雨水经常滴落的屋檐下面,都没有任何的青苔存在。
“老祖。这是您生前……不,是您以前居住的地方,我怕您换了地方会有不适,所以就擅自做主将您带到了这里,希望老祖莫要怪罪!”
“嗯,这里就很好!”
和走进镇子之前不同,此时的余晖显得很是坦然,甚至目光里面浮现出了一种迷离,迷离我能看出来,是一种怀念。
我看到了这种神色的流露。一侧的余震自然也是看到了,那一刻,他的目光里面有了些欣慰和激动,但也存在着些许挣扎。
欣慰和激动我能理解,因为从这一刻起,他已经将余晖真正看成了余家老祖,可那一丝挣扎又是什么呢,我不清楚。
“老祖,他们……”
余震瞬间恢复的神色,在看到火狐和许忆的时候,又是变得为难了起来,虽然极力压制着,但我还是嗅到了一丝愤怒和杀机。
看来他对于许忆,还真的是芥蒂颇深!
“让他们留在这里,我会帮他们医治的。有什么事情稍后再说!”余晖说完,直接推开门就是进了屋子,留给余震的是一道背影。
“那就不打扰老祖和几位了,我这就去准备饭菜!”余震说完,朝着门口微微躬了躬身,随后朝着我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而后才是趋步离开了。
屋子跟普通山区的民房有着很大的区别,没有火炕,也没有炉子,正对门口是一个巨大的香案,香案上摆着香炉等祭拜的器皿。
墙上,是一座一米左右的雕像,那雕像我认识,就是阴阳山之中看到的余向前,容貌神采。甚至脸上的皱纹,都是一模一样。
余晖静静的站在香案的前面,怔立了良久之后,右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个符纸折的鸟儿。随后点了一把火,直接烧了。
鸟儿被烧了之后,我看到一直鸟儿的影子,从门缝之中钻了出去,随后倾听了片刻,余晖才是说了话:“把他们先放在地上!”
许忆有没有受伤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火狐的伤势不轻,所以不敢耽搁,赶紧将地上的草垫拽过来一个,将火狐放在了上面。
许忆一直由两个大汉抬着。到了门口才是交给了小琪,所以此时她也是效仿我的动作,将许忆直接放在了另外一个草垫子上面。
“很麻烦!”余晖围着许忆和火狐查看了一番,眉头深深的锁了起来,随后浮现出凝重之色。
“快说?”我有些着急。
“这个女人的问题我一时看不出来,还要等问过余震才是知道,但是这只火狐,被狐狸骨重创,相当的危险,命在旦夕了!”
“它不能死!”我的语气很坚决。
“没办法。它即将成精,但是被重创了,除非有……”
“除非什么?”
“除非有同类的妖丹,不然救不活的!”
余晖的语气之中也是带着浓浓的落寞和无奈,无论怎么说。火狐都是救过我们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也不想火狐死。
妖丹……
余晖的话给了我提醒,于是我赶忙将怀中的那个珠子掏了出来:“是不是这个?”
“你从哪儿弄来的?”看到这珠子,余晖惊了一下。
“你先别管这些了,赶紧救活它!”这个时候,我懒的跟他解释这些。
“稍等!”
余晖说完,转身朝着那雕像拜了拜,随后用香灰搓了搓手,又再次拿起了一炷香,他的举动我明白,是祈求降福的意思。
然而,就在余晖想要点着香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无论他如何努力,那香都是点不着……
第一百零一章 余大病人
香没有点着,尽管余晖反复点了多少次,可那香就像是受潮了一样,死活都是点不着!
“怎么回事儿?”
我和小琪都在旁边看着,说实话这种情况让我们都感觉有些不安,毕竟谁都明白,祭祖祈福如果香都点不着,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镇子没灵了……”余晖说着,直接将那没有点着的香扔到脚下蹉烂了。
看到他的举动,我本来就不安的心。又是下沉了几分,在我们大山里面,无论是祭祖还是拜神,都是有着一定的讲究的。
神、祖庇佑宗族后世,同时也享用着香火,子孙祈福供奉香火,则神、祖之灵降临,如果香火点不着,说明灵无法归位。
说的直白一些,香火点不着,就意味着这里已经被神、祖所抛弃了!
这种抛弃所指的是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宗族后世做出了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的事情,比如亵渎先祖、或是同族相煎!
至于第二种那就更为严重了,那就是宗族之中有着更强大的东西存在。让神、祖之灵心生忌惮,从而不敢降尊复位。
眼前的香火点不着,我不知道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但我知道余晖已经下了决心,那种决心体现在那三根被蹉烂的香上面。
祖灵不现。无非就是后世令其心寒,亦或是现世凶灵作祟,所以余晖做出了灵不归,香不焚;不降福,宁碎骨的决心。
换句话说。余家镇的事情,他余晖管定了!
“先将那妖丹给火狐服下,至于这个丫头,等我问过了余震再说。”碎香沾在了鞋底,似乎也沾在了余晖的心里,让他坐立不安。
“祖山,我来吧!”
火狐之前发出的是女子的声音,而且它已经是能够口吐人言了,谁知道这颗妖丹服下去,它会不会彻也幻化出人形呢?
毕竟狐狸骨的实力相当强大,这颗妖丹必然也是不凡的!
这样一来的话,我继续抱着火狐终归是有些不方便的,所以我没有拒绝小琪的提议,将妖丹交给小媚,让她将许忆也是背起来,一同进入了里屋。
“余晖,你说镇子没灵了,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香点不着的两种说法,但却不理解余晖的话,因为我们在来的时候。曾经亲眼见到了那座青石的阁楼,以及上面的很多条蛇。
阁楼位于村落的正中央,对于一般的山村来说,那里位置相当重要,通常都是作为祖祠。重大日子的祈福祭拜之地。
如果村子里面真有某种“灵”守护的话,通常都会住在那里,村落宗族的人们供奉食物香火,它们庇佑一方的平安。
那条大蛇昂首挺立在阁楼的正上方,如果说那不是余家镇的“灵”,我是万万不能相信的,祖祠之地岂能容他灵酣睡?
“那不是族灵!”我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之后,本以为余晖会给我一番别的解释,但是他的回答很干脆,同时也让我很诧异。
不是族灵,为什么会占据那里?
“那小黑呢?”
我记得在山崖下面的时候,余震曾经对着小媚甩出过一条蛇,小媚将其抓住的时候,余震显得很是紧张,并且说出了不得伤害族灵之类的话。
或许,余家镇的族灵,就是小黑吧?
“它不配!”余晖说话依旧很干脆,不过这一次话语中多了一些杀机,就像对那条蛇有着莫大的仇恨一样。
“余晖,能不能跟我说说那座阴阳山?”我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既然余晖不想说那些,那我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追问下去了。
“阴阳山?”
“对,或者说你,还有你的爷爷?”我们从阴阳山走出来了不假,但我那里面的很多事情我都还有着疑惑。比如他爷爷为什么要剔骨剥皮?
“我,还有我的爷爷……”
听到我这样说,余晖的身上多了几分的落寞,目光之中也是多了一些迷离,随后将一个草垫子放到了我的脚下:“坐吧!”
“好!”
人与人之间,最难交的是心,但是从余晖示意我坐下的时候,我知道他对我敞开了心扉,打算讲述那段我所好奇的往事了。
余晖也坐下了,但是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愣愣的望着那座雕像,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是开了口,随着他低沉话音的缓缓流淌,当年的一幕幕也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余家镇的人们。和很多最初的山里人一样,都是逃进大山的,但不同于其他人们的落魄寒酸,他们是着锦衣而来的。
在军阀乱战的时期,余向前是富甲一方的乡绅,因为不堪战火的侵扰,于是带着整个余家镇的人举族搬迁到了这里。
由于不缺食粮,在当时烽火连天的大环境下,余家镇宛然就是一处世外桃源,人们相亲和睦。与世无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好不惬意恬然。
但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对于余向前的父母双亲来说,最劳心的就是余向前的婚事,年近三十的他迟迟未能成家。
当时的余向前已经是余家镇新一任的宗族族长,其治族安民之能比他的父亲还要胜出一筹,可以说当时的余向前,各方面都是极为出众的。
但正像老话说的那样,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世间哪来的完美之说,余向前走马观花一般的相亲,就一直为人所诟病!
当然,这倒不是因为余向前的眼光多高。也不是因为余家镇没有适龄的女儿家,而是因为余向前早年得一老道点化过,深信早些年奉行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包大揽的婚事早已过时,一定要寻找与自己情投意合的有缘之人。
双亲见余向前如此固执冥顽,不得不派出族中的青壮年,四处寻找存在的村落宗族,所为的就是给他谋求一门中意的亲事。
然而,其他村落的女儿见得不少,但没有一位能入得余向前的眼,让老两口无奈的同时,也是悲呼家门不幸,怎么就除了余向前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见得人不少,却无一中意的,久而久之临近村落一说余家人来提亲。都纷纷的闭门谢客,有甚者更是在门口贴出了一副对联。
上联是:不孝子眼比天高,年年月月日日四处提亲无一能成。
下联是:穷家女命比纸薄,日日月月年年五去余家会二婆公。
横批:余向前有病。
大山里物质匮乏,精神层次的东西更是少的可怜。所以咬根嚼舌也就不再是老娘们儿的专利,一群汉子也围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满嘴放炮跑火车。
其中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余向前,在某一段时间,曾一度取代“你吃饭了么”成为山里人打招呼的问候语。
“老根儿,余家人去你家提亲了吗?”
“没啊老李,你家呢?”
“我家也没啊,要不咱问问老张家去?”
“那就别愣着了,走着吧。看看谁家的姑娘能得道升天成了大夫,照顾那余大病人!”
这种话,余向前双亲听得太多了,刚开始还辩驳几句,可日子一长也就懒得回应了,加上这么些年心力交瘁,索性撒手不管了。
家里人急的火烧腚沟子的,但余向前却每天自在逍遥的,除了每天抱着老道士留下的残本研道修法之外,就是每天去村口跟木头桩子一样的站着。
每每有人问起的时候。余向前都一脸的神秘,压着音儿告诉人家说:“嘘,小点儿声,我媳妇胆子小,别给吓着了!”
余向前的媳妇是谁没人知道。会不会被吓着更没人知道,但听过他这番话的人,却都是被吓到了。
余大少爷哪儿是病的不轻,这他妈根本就是疯了啊……
第一百零二章 残情
余向前疯了,这是余家镇所有人共同的认知,别人给他介绍大姑娘不愿意,自己个儿呆在村口望着荒野等媳妇儿,那不是疯了是什么?
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余家镇的镇子口就多了一道风景线,疯了一样的余向前,望着荒野等待着只有他知道会不会来了的人。
“那……人来了吗?”
我自己知道,问出的这就是一句废话,如果没有来的话。那自然也就没有以后的事情了,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来了!”
余晖点头之后,叹口气:“而且还是两个?”
“两个?”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对,两个……”
点了点头,余晖抬起头又是看了一眼雕像,面庞上面的落寞之气更加的浓郁起来:“事情就是从那个时候真正开始的……”
余向前在村口等着,最初人们都是感觉好奇,不过慢慢的也就都习惯了,再也没有人去刻意注意他,就像是彻底被遗忘了一样。
而余家镇,也是再度的恢复了平静!
直到有一天余向前带着两名女子走入了镇子,人们再一次的沸腾了,这不仅仅是因为余向前带回来了两个女子,而且个顶个儿的要漂亮,就像是画儿里走出来的一样!
两个女子。一青一白,着青衣的热情似火,小嘴儿更是跟抹了蜜一样的甜,哄得余向前双亲心花怒放合不拢嘴的。
而那个白衣女子,则是静若处子。虽然话不多,却是极为明白事理,从她进入余家之后,整个余家镇都是被治理的井井有条。
这两人的到来,让余向前的双亲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不止一次的催促过余向前,让其赶紧的择良辰吉日完婚。
当时人们的观念还没有彻底的转变过来,同时迎娶两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更何况余家本身就是一方富甲。
但余向前却有着自己的坚持,婚事是一拖再拖,并且说这两个女子,我只能是迎娶一个,半个月之后,我会决定迎娶谁的。
老两口知道打不了余向前的主意,倍感惋惜的同时,也只能再三的叮嘱儿子,选择的时候一定要睁大了眼睛,以免将来后悔。
可谁知道没过多久,余向前进山采药的时候从悬崖上面摔了下来,一根被削断的荆茬子,不偏不倚的扎进了他的心脏部位,直接一命呜呼了。
老两口原本满心欢喜的等待着儿子的大喜事,没成想最终等来的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重大的打击之下,双双病倒在了炕上。
余家只有余向前一个儿子。如此的祸事就算是有宗族其他人的帮扶,也终究是需要一个主事操持的人的,所以这任务就落在了未过门的俩媳妇身上。
可谁又能料到,余向前的死,也是让这两人彻底露出了真面目。那青衣女子围着余向前转了两圈之后,脸色顿时就变的发寒了。
“人都死了,嫁过来守活寡不成?”
一句话凉了余家镇所有人的心,当然也包括余向前的双亲,他们没有想到,平日待若亲女的人,此时会是这般的嘴脸。
但好在那白衣女子不一样,她看了看棺材里面的余向前,随后直接跪在了二老的跟前:“向前死了,但我还活着,以后您二老,就是我的爹娘!”
一句话说完,一个头叩了下去,叩开了老两口的心,也叩起了余向前这个人!
当他从棺材里面站起来之后,所有人都懵了,连同走到大门口的青衣女子也是顿住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上当了。
“我宣布,以后我余向前的媳妇儿,就是白若衣!”一直到余向前拉起了白衣女子的手。包括老两口在内的所有人,才知道原来这是余向前演的一出戏。
这是不是一出戏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所有人知道了青衣女子和白若衣的差距,所以他们都是为小两口庆贺了起来。
余家镇以及附近村落的人,都知道余向前娶了一个年轻貌美且心地纯良的小媳妇儿。却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故事。
那还要从余家镇村民,刚刚搬过来说起……
余向前跟一名老道学过些本事,所以在余家宗族搬迁来的第一天,他就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劲儿,他感觉到了妖气。
虽然妖尚未出世,不过余向前不得不小心,于是趁着夜色就出了门,向东走出二里地,来到了妖气弥漫的地方。
那是一面不高的悬崖和一个幽深碧绿的水潭,青狐坐崖顶,白蛇戏潭中,那所有若无的妖气,正是它们释放出来的。
余向前能算作半个修道之人,身上有不同于常人的气息存在。他看到了两头妖,妖自然也是发现了他,于是就对峙了起来。
通过一番交谈之后,一人两妖达成了共识,两妖守护余家镇的安宁,避免被其他的山鬼精怪祸害侵扰,余向前帮助他们成妖。
修习道法之人,身上都有天地之间的正气,那对于需要度雷劫的妖来说,是无比珍贵的。于是两头妖都想获得。
然而,余向前虽然有些本事,终究修习的年头较短,没有办法凭借一己之力帮助两头妖化形出世,于是就说待机缘而定。
而这也就有了后来的事情,余向前的死是他自己设计的诈死,为的就是甄别两头妖的心性,若一旦帮错了妖,那后悔也就晚了。
余向前死而复生,又是得到了一个如花似玉孝顺无比的媳妇儿,无论是老两口,还是那整座的余家镇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
成亲之后,余向前原本是等待着白若衣的渡劫之日,可是没有想到。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余向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爱上了白若衣。
并且,再一次久违的宿醉之后,白若衣怀孕了!
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等着抱孙子的老两口当然是欣喜异常的,但是余向前却时常的露出愁容,很少饮酒的他,也常常深夜独酌。
没有谁比余向前更知道白若衣怀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再也不能成妖,意味着孩子降生的一刻,就是天雷将其灭杀之时。
妖本就是遭上天憎恨的存在,加上与人私通,这违背了大道轮回,所以她分娩之日,就是身死之时。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命数。
别说那个时候的余向前在道术上面是个二把刀,即便是他精通奥妙玄术,也是无力改变什么的,他逆不过上天。
但有些人总是将情之一字看的太重,余向前就是其中之一。他借用老道士多次叮嘱不得妄学的道法,摆出了一座夺寿阵!
此阵恶毒异常,为正道所不齿,但为了白若衣,余向前也是拼了,不过因为道术不精,他强行夺来的寿命只有原寿的十分之一。
而且,夺寿阵所夺的寿元,都是用来弥补自身亏损的,而余向前所夺的寿元。是为了用来给白若衣续命的,所以白若衣增一年,他就会减一年。
不得不说,他对白若衣动了真情!
白若衣分娩的当晚,余向前夺寿阵,拜青龙借草木之寿十年,祭朱雀借余家镇五行之寿十年,供白虎借山石之寿十年,奉玄武借厚土之寿十年!
夺寿东西南北共四十年,能为白若衣续命四年!
而他。则是舍弃了寿元足足四十年……
白若衣分娩在即,夺寿阵已经布置完成,只需要婴孩儿出世的瞬间,将夺来的寿元嫁入白若衣身上,她就能将婴孩儿抚养到四岁。
但是。本就残缺的一场情,最终因为一人的到来,成为了绝唱……
第一百零三章 孽缘的报应
白若衣分娩的当晚,余向前在四周布下了夺寿阵,当婴儿出世的一刻,他便是将夺来的寿元想要嫁入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候,残恶的一幕出现了。
在余向前家的门前,突兀的出现了一道影子,那样影子是一只狐狸,无比之大,将那好不容易借来的寿元。一口吞掉了。
寿元被吞,本就奄奄一息的白若衣,尚来不及看那刚出世的孩子一眼,就被一股不甘的绝望所笼罩,撒手而去。
留给孩子的,不是轻轻的一个吻,也不是一声轻柔的呼唤,更不是那甘甜的乳汁……
而是,一颗落在粉嫩脸庞上的,苦涩泪珠……
而刻在余向前心里的,是他一生一世都无法忘记的那句:“向前,与成妖相比,我更想成人,与你厮守一生,不离不弃!”
“我白若衣没负过天。没负过地,没负过你,也没负过你余家,只是,负了我们的孩子……”
“我走后。你要好好的活着,为了孩子,也为了我……”
门开了,风吹了进来。
吹干了那一滴泪,也吹灭了余向前的心。
唯独没有吹散屋子里弥漫的母性光辉。还有……
那句,今生缘浅若别离,来世情深必相依……
……
青狐的到来,葬了白若衣命,诛了余向前的心,本就身有顽疾的老两口,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相继的驾鹤西去。
只有那个婴儿,在熟睡之中展露出一抹笑容。
那笑容无比的纯净!
因为,他还不懂……
还不懂这个世界,还不懂世间的情,更不懂包藏在一身皮肉之下的心,就像面对青狐的余向前,说出的那句话一样。
“你帮我抚养孩子,我帮你渡劫!”这句话,本不该有。
“好!”
青狐点点头,望着余向前说:“你不恨我?”
“当然恨!”哀大莫过于心死,余向前话音很平静。
“那为什么还要帮我?”青狐又问。
“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怎么讲?”
“他娘是妖,如果没有妖气的滋养,这孩子势必会夭折!”看了一眼刚刚出世的婴儿。余向前抓起刀砍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为什么这样对自己?”青狐不懂。
“因为恨!”
“恨谁?”
“恨我,也恨你,还恨这个孩子!”
“我杀了若衣,你必然是恨我的,但为什么恨你自己。为什么恨你和若衣的孩子?”青狐揣摩人心尚浅,又是不懂。
“我恨自己无能,保不住若衣,恨不能诛杀你,还要孩子认你为母,恨这个孩子是因为,他的出生夺走了若衣的命!”
“我懂了!”
“你还不懂!”
“那你就告诉我?”
“不必了,因为以后你会懂!”
“好!”
青狐点点头:“我答应你,会尽心尽力的抚养这个孩子,因为,长大了我要嫁给他!”
“你这样做,会遭天谴的!”
“我不怕,从我杀死若衣开始,天谴就已经朝着我来了!”
“你何苦呢?”余向前问。
“你又何苦呢?”青狐反问。
风停了,话也说完了,二人便是忙碌了起来,葬了老两口,但下葬白若衣的时候,青狐拦住了余向前,一把火灭了她的肉身。
“我若为天。九道神雷劈你都不足泄愤!”余向前跪在了那一抔青灰的旁边。
“可惜你不是天,相反,从现在起,我就是余家镇的天!”青狐说完,转身就走。
“你去干什么?”
“我知道你想逆天改命。救回白若衣,我不会给你那样的机会,我要抽了白若衣的灵骨,让她万世不得翻身,永远永远的陪在我的身边!”
夜凉如水,但更凉的,是余向前的心……
他站在余家镇的阁楼上面,望着青山之中被青狐拖出的一具庞大蛇骨,无声的哽咽了起来,但是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直到青狐走到了他的身边,将他一起拖向了那处他刚来余家镇就感觉得到阴气肆虐的地方,那里的一切,不属于人。
“你要做什么?”
“躲雷劫,避天谴,成妖身。续前缘!”
青狐凿开了那座悬崖,进入了之前阴阳山所在的那片山脉:“天劫将至,这里阴阳交界,正气最弱,我要以白若衣的灵骨编骨悬棺,让它永远无法堕入轮回同时,替我遮挡雷劫!”
“我后悔没有杀了你!”余向前动了杀心。
“你杀不了我,而且你也不敢杀我,因为你和白若衣的儿子的命魂在我手里,你三月之后再来。等我出关之日,就是我和咱们儿子的成亲之时!”
余向前走了,带着无奈和悲愤走了,但此时的他,已经认识到了当初的错误,时隔二十年第一次去为白若衣扫了墓。
“若衣,儿如果不死,则世道不平,我要灭了青狐!”
坟前一杯酒,断了的,是心头的愁……
返回余家镇,余向前仅仅花了三天的时间,就给儿子找了一个媳妇,关在一起半个月,给了儿媳妇足够的钱财。将其打发回了家!
“钱不够,尽管说话,我只有一个要求,生下肚子里的孩子,过几年之后,我会去把他接回来!”
儿媳妇走了,又过了半个月,青狐从里面走了出来,当天晚上就和余向前的儿子入了洞房,但进去没有多久,便传来了惨叫声。
那惨叫声有余向前儿子的,也有青狐的,打开门余向前的儿子已经皮肉干瘪了,看那样子已经是活活被吸干了。
而青狐也是好不到哪里去,浑身浴血的躺在炕上。早已经是现出了原形,那双眼睛里面,充斥满满的都是恶毒。
“怪不得当年你断了一指,原来是用来对付我的?如今你如愿了,但也让你儿子送了命!”青狐隐隐明白了当年的事情。
“他的命早就没了。那命魂还不是早早的被你折磨的不成样子了,你嫁给他不就是为了那一道阳气吗,既然左右都是死,拉上你,也算是值了!”余向前仿佛已经失去了情感,那话说的宛若平静的湖水。
“拉上我,咯咯……”
青狐闻言笑了:“你是如愿杀了我,但你的白若衣,你的儿子,却再也回不来了。说到底还是我青衣赚了,你余向前,输了……”
说到此,青狐的声音陡然拔高:“其实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当初你们为什么要搬迁到这里,为什么不娶了我,我一样能给你余家诞下子嗣,延续香火,为什么你要选了她?”
“因为,白若衣虽是妖身。却有着人心,而你,空具人身,自始至终都是一颗妖心,这世间的很多东西。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哈哈哈……我不懂……”
青狐声嘶力竭的嘶喊起来:“余向前,我和若以相伴多年,亲如姐妹,但最终是被你毁了,我当年吞了四十年寿元,如今我还你百年,我要你日日夜夜承受失妻丧子的煎熬,要你时时刻刻被余家绝后的苦痛折磨……”
噗……
青狐说完,喷出一口青色的雾气,那雾气落在余向前的身上,迅速的浸入了他的身体,而后他的容貌年轻了起来。
“妖心恶毒,丝毫留你不得,我要你灭你轮回!”余向前说完,拖着那死去的青狐,去到了那雕像的悬崖上面。
“你给我百年的寿元,那我就引雷百年日夜轰杀你!”一道符扔出去,原本晴朗的天空上,顿时落下了胳膊粗的天雷。
天雷落在青狐的尸体上面,顿时发出一股子焦臭的味道,一身的皮毛也是被灼烧的枯萎了许多。
这雷,一引就是数年。
而那青狐,也逐渐成了一具白骨。
一具狐狸骨……
第一百零四章 家
八年的时光,对于苍莽横亘的大山来说,不过是草长草枯又八载罢了。但是对于余向前来说,那是一种期待的结果,也是一种希望的绽放。
“别人都说你不像我的爷爷,更像是我的父亲!”那时的余晖,就像是生活在八龙郡的我,面容上面还满是纯真。
“那不好笑!”
余向前的话落下,一把纸钱已经撒了出去,随后倒了一杯酒,递给了余晖:“你还小,本不该喝酒的。今天就喝一杯吧!”
“爷爷,白若衣是谁?”余晖推回了那杯酒,他真的还小,过年的时候只是用筷子蘸两下,就昏睡了一个下午。
“你奶奶!”孙子不喝,余向前自己喝了。
“相亲们都说她是蛇精,到底是不是?”
“是!”余向前又喝了一杯酒。
“所以村子里的小伙伴儿,都不喜欢和我玩儿,他们怕我吃了他们?”余晖的眼睛里还藏着童真,还不懂这些话的分量。
“那是因为他们还小,等你大了,整个余家镇都是你的,他们也就不敢再跟你说这样的话了!”
余向前说完,再次扬手洒出一把,布满了茧子的手拉起年幼的余晖,一步步的远离了坟冢,身后是那飘摇的纸钱。
一转眼,又是八年!
“爷爷。咱们陪奶奶喝一杯吧!”当年的孩童,已经成长为了懂事儿的小伙子,一杯酒洒下去,湿了那三尺的祭台。
“喝了酒,血就会烧起来,那就需要发泄!”
“为什么喝了酒。血就会燃烧起来,还有,爷爷不是一直说不要冲动鲁莽,要懂得克制自己吗?”余晖毕竟没有过那种足以铭刻的经历。
“我是那样说过,但身为男儿,一生总是要冲动几次的。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一身的热血,走吧,爷爷带你去个地方!”
“爷爷,来这里做什么,以前你不是不让我来吗?”站在悬崖的上方,余晖的眼中闪烁着疑惑,他感觉今天的爷爷有些不对劲儿。
“孙儿,爷爷以前不让你来,不代表现在不能来,相反,以后你每天都要来!”余向前说着,脚已经落在了那多年尚未腐烂的白骨上面。
“来干什么?”
“鞭骨!”
“为什么?”
“泄愤!”
“泄什么愤?”
“泄你奶奶被杀之愤,泄你父亲被戕害之愤,泄我们余氏家破人亡之愤,就像这样!”余向前的胳膊抬起来,一道雷落了下来。
“记住了吗?”雷霆熄落之后,余向前的表情有了一些严肃,至少在年轻的余晖眼里,此时的爷爷显得有些狰狞。
“记住了!”
百善孝为先,余晖的母亲虽是村妇,却也受教过应有的礼数,没有回来之前,她教了余晖很多很多,唯独没有提起过他的爹。
“爷爷。我想回去看看我娘!”山里的孩子一般都野,可心却是收着的,很多的东西不表达,那只是因为埋了起来。
“不必了,我亲自去接你娘过来!”
余向前说着,已经是向着山下走去。他的步子很慢,而且背影显得很是萧然,以至于让小余晖有些恍惚,又回到了初次见到爷爷的时候。
“晖他娘,那我今天就把孩子接走了,这些年,谢谢你了!”
“爹,我……”
“你叫我啥?”
“叫你爹啊……”
“我……”
“爹,我知道我是穷家的闺女,配不上晖子他爹,但不管怎么说,晖子都是我和他的孩子,于情于理我都该叫您一声爹!”余晖的娘说完,跪了下来。
“唉……”
余向前叹口气:“你这是何苦呢,这声爹不叫的话,不管外面有什么流言蜚语的,那不过都是传言,可你叫了,那名声就完了!”
“名声?”
余晖娘凄苦的笑了笑,眼睛里已经是透出了眼泪:“爹,我把身子交给孩子他爹的时候,就已经把一辈子交给了余家!”
“丫头,你起来,起来……”
余向前的心。已经是死了,但是在这一刻活了过来,他搀起余晖娘,声音中透出了哽咽,因为他想起了白若衣。
想起了白若衣说的那句话:“向前是死了,但是我还活着。进了余家的门,我就是余家的人,以后你们就是我的爹娘!”
“丫头,你何必如此糟践自己呢,大把的日子,还等着你呢……”
余向前的心活了,就把余晖娘看成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她真的搬到了余家,先不说外面会有什么传言,她以后的日子,可就苦透了。
“爹,咱这里穷乡僻壤的,连个私塾都是没有,所以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我明白哪里有自家的男人,哪里就是家。男人活着,一起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男人死了。我给他伺候老的,如果都走了,我就戳块儿牌坊,自己个儿守着这个家!”
“你那是倔,那是浑!”
爱之深,责之切,俞向前不忍余晖娘就这样断送了后面的数十年人生,她还小,尝过了苦,也该是时候去尝尝甜了。
“我不是倔,也不是浑,我是愚!”
余晖娘说完笑了。只不过那笑太过凄然:“一个女人,没有选择的权利,心甘情愿的交出了身子,也就是交出了一生,这个道理很蠢,但是我赞同!”
“更何况,我已经有了孩子,孩子从我的身子里出来,也就把我的心带出来了,他去了哪儿,我的心就去了哪儿……”
一句话,搅翻了余向前的心,同时也搅翻了院子里的压抑:“我何尝不知道人该为自己活着,但是男人走了,已经是扯了我一层皮,如果孩子也走了,那就等于挖了我的心。”
“爹,您说。人生在世,如果心没了,那活着还有什么奔头儿,还有什么念想?”
“丫头,我余向前只有一个儿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闺女,你说的对,心要是没了,活着还有什么奔头儿,你的心,我还给你……”
那是的余晖还不知道这番话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他懂了,心中埋藏了多少年的自卑和委屈,仿佛都被山风所吹散了。
“奶奶走了,爹爹没了,但这个家还是完整的……”
余晖踩着爷爷走过的脚印,一步步的走下了山崖。他的脚步是轻快的,身上的气息也都是充斥着明媚的喜悦和激动。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脚踩在了爷爷的脚印上,同时也把命运才到了一起。
那阵风没有间歇的意思,反而是越吹越大。吹动了山野的草木,惊起一对的鸟儿,看着它们惊慌的振翅而起,余晖笑了。
“起风了,就回家吧,从此,我也有家了……”
家……
余晖转过了弯,没有听到回荡在悬崖上的回声!
不,那不是回声,那是某种东西的苏醒!
来自,那堆白骨!
一只鸟儿迎风而起,追逐着一片叶子上的青虫落在了白骨的上面。当山风吹起的尘雾消散之后,鸟儿不见了,那一堆白骨亦然如此。
镇子的旁边,一个胖墩墩的小孩子,正在拿着铲子打着猪食,一只朝他扭动屁股的兔子,勾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走出了不远,他看到兔子蹲在一堆白骨上面吐着舌头,就像是爹娘逗自己时做出的鬼脸一样,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扭动肥嘟嘟的身体,追了过去。
家……
孩子回来了。只是手里没有了铲子,一路走着一路留下这样的回声。
那声音不大,却是戾气盎然!
那声音很轻,却足以砸碎人的一颗心!
尤其是,对于余向前来说,当他看到与余晖娘血肉全无。干瘪的躺在地上时,一颗心,碎了……
第一百零五章 灾厄
余晖的娘,就这样死了!
看到这一幕,就像是有着一根绳子勒住了余向前的脖子,让他呼吸都是困难的同时,心里也充斥了起了巨大的不安。
连同身体,都是在惶恐之下出现了抖动!
这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一幕太过惨烈,更重要的是将余向前最不愿意提及的心事又是勾了起来,这和当年儿子的死如出一辙。
不管怎么说,余向前毕竟是有些道行的人,即便是内心充斥着巨大的悲痛。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抱起余晖娘的皮骨就回了家!
脚刚刚踏进镇子,余向前就知道出事情了,这偌大的镇子之中,此时都是弥漫着一股子压抑的气息,甚至还有淡淡的血腥之气弥漫着。
急匆匆的赶回家,他发现大门被打开了,或者说是被拆开了,那厚重的木门上面布满了小小的手印,那久违的青狐之气弥漫在整座院子当中。
其实看到余晖娘惨死的时候,余晖就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如今感受到青狐气息的瞬间,已然知道那狐狸骨活过来了。
急匆匆的冲入院子里面,看到的是同族中那个肉墩墩的小孙子,此刻正在扒在窗沿上面。使劲儿的拍着窗户棱子。
“哥哥,开开门,跟我出去玩儿!”那声音听着稚嫩无比,可夹杂在其中的阴冽之气,却让余向前都是有些心惊。
“不。我不跟你出去,我要等爷爷回来!”
余家算得上是一门旺族,家业相当之大,余向前的确是进入了大门不假,但距离那间屋子还有着数十米的距离。这样的距离足够送给人一场死别。
庆幸的是,余晖一直记得余向前的叮嘱,没有轻易的从屋子里面走出来,不然的话,就算是余向前也救不了他。
轰隆!
那个小胖子外表虽然是肉嘟嘟的,看样子也是天真无邪的,可余向前很清楚,一身的皮肉之下,是一颗残忍歹毒的心。
于是奔过去的时候,余向前已经扔出了一道引雷符,妖对于雷有着天生的恐惧,这玩意儿就是对付他们最好的手段。
“你回来了?”
一道雷落在了小胖子的身边,他并没有惊慌,而是慢慢的转过了身子,朝着余向前露出了童真的笑容,只是这童真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颜色。
“天雷轰了你这些年,都没有让你灰飞烟灭?”余向前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话说完的时候,已经挡住了那扇门。
“天雷……咯咯……”
小胖子笑了:“余向前。我给你了百年的寿元,不是让你享受这大好人生的,而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活在这世上,日日夜夜经历噬心之苦,时时刻刻饱受苦痛的煎熬!”
“原本这么多年我晾骨悬崖之上。看着你生不如死,看着若衣永远都无法轮回,已经让我的心平复了许多,我想等你百年之后,就盗走你的骨,跟我合葬一处,这样一来持续了百年的孽债,也就算是画上了句号!”
“但是……”
说到此,小胖子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但是你居然偷偷留了后,这是我绝对不允许的,我要让你余家绝灭,永远的断了香火!”
“所以……”余向前心沉到了谷底。
狐狸恨世,其骨不宁,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大意了,知道自己疏忽了,知道自己无法挽回什么了,因为错已经酿成了。
“所以我活了过来!”
小胖子一步步向着余向前逼近着:“我恨,恨你当年联合白若衣那个贱人欺骗我,恨你将那根画下九十九道符篆的断指嫁入了你儿子的身上,从而将我重创。更恨你这么多年日日登上崖顶,引天雷轰杀我的遗骨泄愤,我更恨……更恨你居然瞒着我给余家留下了种……”
“我不甘……”
小胖子说到此,眼中迸射出令人心寒的邪光:“我要你死,要你余家绝后。要整座的余家镇都不得安宁,不,我要让我所能触及的方圆之地都遭受这场灾厄,让你生的时候背负着罪恶,死了以后魂魄也不得安宁,让所有的人都恨你!”
“你疯了!”
余向前知道,青狐能说的出来,它就一定能做的出来,毕竟这是因为怨煞冲天,从而复生的狐狸骨,它比妖更可怕。
“疯了,咯咯,疯了……”
小胖子稚嫩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只不过这种平静,让人觉得更加的狰狞:“既然你说我疯了。那我就疯给你看……”
“还有,你不必护着你的孙儿,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不会杀他,我要让你的苦痛延续到他的身上,让你知道,你将他带到这个世上,不是恩赐,而是一种罪恶……”
小胖子走了,同时将余向前的心也是带走了!
因为从这一刻起。余向前再不能为自己活着了,即便是承受那些苦痛都成了一种奢侈,更大的灾厄已经是到来了。
狐狸骨离开之后,余向前站在院子里足足呆了三天三夜!
三天的时间很短,天看不出变了,地也看不出变了,但是在余晖的眼里,他的爷爷变了……
初见自己时的喜悦消失了,呈现出来的是深深的忧愁,对于展望未来迸发的勃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决绝!
余家镇本是一处灵气盎然之地,不然的话,青狐和白若衣也不会选择在这里成妖出世,只不过从小胖子离开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充盈弥漫的灵野之气迅速的干涸着。而一股子冲天的骚气去逐渐蔓延开来,每一天都有数十只甚至上百只的狐狸成群结队而过。
那些狐狸尚未长成,但是丝毫不能阻挡他们肆虐村镇之中,更让余家镇村民惶惶的是,那些小狐狸不伤人,不杀畜,只偷月事布。
不,那不是偷,分明就是抢,甚至是胁迫!
每每有女人将月事布扔出来,就会瞬间被狐狸叼走,到了后来狐狸更是冲进了村民的家中,嗅着气息直接将来月事的妇女扑倒在地上,将刚刚替换上去的月事布强行掠夺而走。
当然,这样的一幕并不仅仅发生在余家镇。附近的村落之中都在上演着!
终于,过了很久之后,那些狐狸消失了,有人说他们顺着悬崖上面的大洞逃走了,只有余向前明白。狐狸骨终于要实施它的野心了。
所以,余向前也采取了动作!
狐狸骨恶毒异常,如果一旦出世,不仅余家镇和附近村落的人们不保,甚至会成为祸害一世的凶残大妖,所以余向前打算用万魂阵将其彻底的镇压起来。
余向前已经是有了赴死的打算,但除了他自己之外,还需要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命魂,换句话说,还要杀死九千多人。
这么多人。就算是将方圆百里的村镇都是屠杀一空,也绝对凑不齐,偏偏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消息。
余家镇的人,将余向前家围了起来,这孽是余向前作下的,理应他自己承担!
人往往都是这样,当初他们蒙受余家恩泽的时候,见到余向前都是点头哈腰生怕有所怠慢,如今却恨不得棍棒相加。
“我余向前活了这么多年。没有愧对过任何一人,除了白若衣和我的儿子,以及我这未成年的孙儿,妖的事情我会解决,只希望父老乡亲们能帮我照应着孙儿!”
一句话说完。堂堂余家镇的宗族族长,直接跪在了地上,朝着乡亲们三叩九拜之后,起身去了悬崖那里,直接跪了下去。
望着那面悬崖,余向前笑了,只是那笑中有着太多的无奈和怆然,终于当他站起身的时候,手中的刀刺向了自己的小腹。
血箭迸射出来刹那,早已心死身麻的他,流下了两行泪……
第一百零六章 做一个恶人
那些乡亲们一直都跟在余向前的身后,当他们看到余向前那一刀落下的时候,很多人都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余家镇谁人不知,余向前光明磊落一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只不过,最终也是没有逃过那个情字……
很多人都埋怨余向前,其因由是他引起的这一场灾厄,是因为他有人不娶非娶妖,不然也不会酿出这样的祸事。
但同样,他们也知道。这并非是余向前的错!
情,之于人,又岂是一句洒脱、一个转身、一句不妥、一句不该便能放开舍弃的?
刀破开了小腹,刺透了余向前的丹田,那是他一辈子修习道术的根本,丹田碎裂的同时,那一身的道气也是散遍了全身。
刺啦……
又是一刀,只不过这一次,余向前割开的是自己的手腕,而后借助崖顶倒垂的藤条,直接攀登到了那座崖壁的上面。
双脚缠藤,双手舞动,伴随着那鲜红的血液纷飞,一道道充满磅礴正气的线条被勾勒了出来,布满了整座的石壁。
古人说。一寸山河一寸血,一人一马,便要踏破贺兰山缺!
此时的余向前,血洒长藤,气冲崖顶。又何尝不是一番那样的景象呢?
那是一种豪迈,也是一种无奈!
更是一种悲卷天下成殇,恨不能杀身成仁的悲壮!
那悲壮震动了荒野,震动了村落,同时也震动了村民们的心……
大错已铸成。悲天又有何用,堂堂七尺男儿,倒不如凭借一身铮铮铁骨,乘风破浪复平事,即便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终于,余向前落下了最后一笔!
一股崩心裂胆的悲怆之气,随即四散蔓延开来……
当他落地之后,身体虚弱的瘫坐在了地上,众人沉默着抬头,看到那崖壁上赫然就是一幅活生生的人像,那人像不是别人,正是满身弥漫悲怆之气的余向前。
“我出去一趟,会尽快的回来……”
没有做太长时间的休息,余向前便是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后便要挤开人群向着外面走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不能走,除非这件事情解决完了!”有的人理解余向前,但有的人所想的只有自己,那时的余晖隐隐懂了。这就是人心。
这,就是现实!
“不让我走,这件事情就没有办法真正的解决!”
余向前显得很是虚弱,说话间瞟了一眼人群中流着泪的余晖:“何况我的孙儿还在这里,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余家镇!”
“以前的能信得过,但现在的你,我们不知道,当年你不是也没有管过你儿子的生死吗?”这番话,就像在挖余向前的心。
也像是,在用铁锤砸余晖的骨!
“唉……”
“让他走吧!”
余向前无奈的叹息刚刚落下,被推举出的新任族长发话了,之前那人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恶狠狠的一眼瞪了回去。
“我相信你!”
这是余向前此时感觉最温暖的一句话,来自新任族长之口,就像是一双厚重的手,拖住了余向前摇摇欲坠的心。
“我会回来的!”
“族长,为什么让他走?”之前的那人,望着余向前的背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看看那悬崖就知道了!”
新任族长说完,已经是向着镇子走去,刚刚站着的地方,回荡着一句话:“他把魂儿都留下了,人总是要回来的,只是苦了他。苦了晖娃子啊……”
“孽缘啊,孽缘……”
村民们不知道新任族长的话是何意,于是纷纷抬头看去,当看清悬崖上面所呈现的一幕时,纷纷自惭形秽的垂下了头。
山崖上。余向前仿佛活过来了,血色的双臂堵住通往山脉深处的洞口,目光透出慈和悠远,望着余家镇的方向,闪烁着两道幽幽的光。
那样子,像极了守卫一方的神灵。
那一刻,脸上带着泪光的余晖,笑了……
……
余向前走了,村民们也都是回到了镇子里,一切仿佛都是陷入了平静之中,但是那样的平静,却隐藏着更为汹涌的暗流。
那人像的背面,洞口尽头的一处山谷之中,正在上演着惨烈的一幕,一只只狐狸忙碌着。将弄来的月事布铺成了路。
路一点点的扩建出来,它们的生机也在一点点的消散着。
狐狸骨选择了一块庞大的青石,将那些狐狸一个个的抽骨之后,塞到了青石的里面,它们皮贴青石,舌头外吐,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当青石嵌入山体之后,一切仿佛真的彻底平静了下来。
直到,余向前的归来……
“他领着这么多人干什么?”
“不知道!”
“他们朝着悬崖那边去了,要做什么?”
“不知道!”
“不会是要凿山吧?”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没有食言。他信守了承诺,他还属于我们余家镇!”
来的人很多,大概有几百人,他们被锁链拴在一起,顺着余向前因为常年登上崖顶凿刻出来的石梯,进入了那山谷的里面。
“你们都是罪人,死罪之人,天地可诛,我也一样!”
站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面,余向前望着眼前的那些人,第一次展现出了残忍的一面,那一刻他的身体向外疯狂涌动着杀机。
“我要斩妖,有此志,却无坚心!”
“我要斩妖,有此心。却无实力!”
“我要斩妖,有此力,却无屠刀!”
“你们都是罪恶滔天之人,是我用重金从牢狱所换,罪如你们,即便坠入阴司,所去的也是黄泉,倒不如成全我的杀心,也成全这世道的太平!”
“那你呢?”一名大汉抬起了头。
“杀你们,便是在杀我自己,屠刀未成,已诛我心,当屠刀灭妖之日,便是你我相逢之时!”余向前抽出了一把剔骨刀。
“好!”
大汉点点头:“生为恶,死亦为恶。最终所行却为善事,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同时也是一种莫大的解脱,先杀我!”
“可以!”
余向前举起了刀:“我要的是你的凶、要的是你的恶、要的是你的煞、要的是你灭绝的人性,以及那阴司都容不下的魂!”
“我首先要的。是你的凶皮!”
噗嗤……
话音落,余向前的刀已经刺入了那大汉的身体,剔骨刀宛若游走的龙蛇,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将那一张人皮剥了下来。
“再要你的恶心!”
噗嗤……
又是一刀,那刀刺入大汉的胸膛,他一口血喷在了余向前的脸上,伴随着余向前钢牙的咬动,一颗人心被摘了出来。
“我还要你的煞骨!”
骨刀翻飞,一片片白肉像是雪花一样的纷落。一根根散发凶威的骨,被余向前拆了出来,包括那通阴阳的天灵。
“最后,要的是你灭绝的人性,无所寄托便是到了你的肉身,你的肉虎狼不吞,人鬼不碰,以它来养降龙木,镇妖祭天!”
刀起刀落,那肉被整整齐齐的分割了出来。而后余向前虔诚的捧着,一步步走到栽下的降龙木旁边,将其埋入了树根底下。
“我所剥的皮是凶皮、所摘的心是恶心,所剔的骨是煞骨,所埋的肉虎狼不吞。所以最后我要你这道魂,不入阴司,不坠轮回;走不上黄泉路,踏不上奈何桥;一碗孟婆汤断的不是生前事,而是绝灭的轮回之望,从此往生路上无清明,千秋万载如一生!”
“我要杀你们每一个人,杀一人我便增添一份恶,杀一人我便多加一成凶,杀够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我便是这世间,最大的恶人!”
“我,余向前,要做一个恶人!”
第一百零七章 同哀之气
剥凶皮、剔煞骨,摘恶心、埋人肉、而后葬掉了的,是那天地都容不的魂!
余向前变了,随着他每一刀落下,他都在发生着变化,仿佛身上的生机之气正在一点点的变淡着,一股死气逐渐衍生出来。
就像他所说的那句话一样:“杀你们,也是在杀我自己!”
几百人被余向前就这样剥皮剔骨了,随后他走出了那座山谷,爬出了洞穴。再一次离开了余家镇。
仅仅看他的背影,就仿佛当初第一次离开时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他的手里多了一把剔骨刀!
没有过多久,余向前再次回到了余家镇,他的身后一样跟着一群煞气滔天的人,顺着石梯再一次的进入了那山谷的里面。
终于,当从凑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条人命之后,余向前拖出了狐狸骨藏身的青石,将其一点点的凿刻成了棺材的样子。
而后将那些人的天灵骨扣在了狐狸舌头上面,以阻挡它继续的吸收满月之气。
其实,余向前的心中很清楚,狐狸骨经过这么多年天雷的轰杀都是不灭,早已经是灭不掉了,所能做的就是将其给镇压起来。
这处山谷之地,下面是通往阴司的路。上面是阳气充盈的灵野,将骨妖镇压在这里,倒也不失为一处合适的场所。
石棺已经是被余向前凿刻出来了,想要镇压狐狸骨就要将其悬于不入阴不成阳的地方,就是那出阴气翻涌的深渊。
所以。余向前想到了白若衣那长达百米的灵骨!
“若衣,你我的离别是因青狐,我们孩子的死亦然是因为青狐,如今这青狐怨念不灭,所以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我要将你的骨打碎。编成锁链,而后将棺材悬挂起来,上不着阳,下不入阴,让它永永远远的困在着半生不死之地!”
“我想,如果你还活着的话,也会同意吧!”
余向前说着,已经是走到了那具庞大的灵骨旁边,双手轻轻的抚摸过之后,余向前的心中不免又是泛起了苦涩。
“用你的骨悬棺之后,我就会躺进那口棺材,一样的剥皮剔骨,以皮封天,以骨封地,让青狐永远都无出头之日!”
骨链已经是编制完成,余向前耗费了相当的时间和气力,终于将那石棺以骨链悬了起来,当然,还包括之前剔骨的祭台。
之所以选择将祭台一起悬起来,是因为余向前很清楚。这祭台上面杀死过将近万人,其本身已经成为一大凶之物。
做完这一切后,余向前又是经过几年的努力,建造出了那是个村庄,前断阳。后断阴,生生弄出了一条往生路。
那些死去的亡魂,一部分成为了剥皮鬼,还有一部分被流放到了那是个村庄里面,将永无禁止的在那条路上轮回着。
需要做的所有,都是已经做完了,所以余向前便是坐进了棺材里,这一刻,他已经是老迈苍苍了,青狐所给的寿元,即将到尽头了。
望着四方巨大的骨链,余向前凶恶了半生的眼睛,缓缓流淌出柔和的神色,就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样,轻轻的笑了。
“若衣,你说今生缘浅若别离,来世情深必相依,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来生了……”
一句话落,那把剔骨刀已经是落在了余向前的胸膛上面。原本老弱颓靡的气息,在这瞬间更是衰弱了很多很多。
“但是,没有来世,我们还有今生,而且今生将会是永远。我这就去陪你,永远都不再分离……”刀抽了出来,也抽走了余向前的最后一口气。
……
咔嚓!
从当年白若衣嫁给了余向前之后,阁楼里面就供奉上了一座白蛇的雕像,但是在余向前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雕像裂了。
一道裂纹、两道裂纹、三道裂纹,千百道的裂纹逐渐浮现了出来!
砰!
终于,当这些裂纹彻底连接在一起的时候,雕像砰然的碎裂了,直接香案上面摔了下来,落在地上,沁出了一地的血。
这种诡异的现象,不仅仅是发生在阁楼之中,余家镇所有人家都在发生着这样的一幕,所供奉的蛇灵之像。纷纷碎裂了。
和阁楼中的一样,当雕像碎裂坠地之后,留在地上的除了那些碎屑,还有令人胆战心惊的刺目鲜红,那是一摊摊的血迹。
“族长走了,余家镇……大祭!”
新任的族长,此时也是由当年的青壮年成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子,他走出门口,双目望着白云散去的天,久久不能回神。
“白若衣走了。余家镇少了主心骨,老族长走了,余家镇就塌了天啊,人没了,灵也是没了,以后的余家镇,再也不是余家镇了……”
举族发丧之后,那族长吩咐人去将余晖找来,无论当年余向前娶妖之事造成了多大的恶果,他最终也是补偿了。
而且,还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此时余向前的家,已经不是家了!
不,还是家!
因为,余晖还活着!
人只要在。那家也就还在……
余向前挽救了余家镇的命运,再加上村民们本就一直蒙受余向前家的恩泽,于是族长便想着让余晖接替自己族长的位子。
这多少,也算是余家镇村民们对于余向前的一点儿交代吧。
更何况余晖小小年纪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早已将其心性磨练的成熟了,因为他每天面对村民们的时候,都是一张笑脸。
正所谓不经贫穷难成人,未经打击老天真,人之一生最难得的是品德,是心性。
这一切,余晖显然都是具备了!
然而让族长惴惴不安的是,所有村民找遍了余家镇的角角落落,甚至是方圆十里的荒山野岭,都没有发现余晖的踪迹。
“族长,晖娃子会不会……”那人不敢说完。说到一半的时候,抬起手指向了余家镇后面的悬崖。
“但愿没有吧,再去派人找找!”
族长一直记得余向前最后一次走进洞口留下的那句话:“我的一道魂封在了悬崖上面,那里世世代代都不能有人进入,若有人不听擅自闯入。无论是谁,当场诛杀!”
阁楼以及家家户户的灵像都是碎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余晖显然也是知道的,而这也是族长最担心的问题。
如果他真的进入了那里,自己该当如何的处置呢,是杀了他,还是不杀?
对于族长来说这是一个难题,不杀说明自己违背了老族长余向前的命令,可要是杀。又怎么能够真正下的去手?
毕竟,余晖是余向前那一支唯一的血脉了。
但是那族长的运气不错,因为这道难题,一直到他撒手归西都没有摆在过他的面前,因为余晖,早早就进入了那山谷里面。
或者说,从余向前第一次带回来人的时候,就尾随了进去,只不过余向前没有发现而已!
当年狐狸骨出世的时候,余向前怕自己应付不了。于是将自己从老道士那里得到的残本交给了余晖,让他瞅准时机离开余家镇。
但是余晖没有那样做,非但没有那么做,而且还偷偷潜入了山谷之中,从此那样子就定格在了少年的模样。一直到再次走出都是如此。
话说到这里,余晖终于是说完了,随后便是陷入了沉默当中,望着他的样子,我是感同身受的,因为我也想念我的爷爷。
直到现在,我还走在寻找爷爷的路上。
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但,我都要一直寻找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 私心
一段故事,说殇了一段情,说透了一些人心,也说完了余向前的一生!
我坐在草垫子上面,静静的看着余晖,发现这个时候的他,似乎有了些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我真的有些不懂。
“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已经从阴阳山出来了,余晖必然是要有所打算的,从那段故事之中,我听出了余晖是个怎样的人,他不同于余家镇的某些人。
“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望着余向前的雕像,余晖轻轻的吐出了几个字,也就是这几个字,让我知道了哪里不对劲儿,余晖的心境变了。
不再是那故事之中纯良坚韧的少年,而是多了一些野心,这种野心是刚刚滋生出来的,就在那段故事讲完的时候。
那段故事中。无论换成谁是余向前的孙子,我想也很难做的比余晖更好,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他真的还在乎那族长之位?
还无法释怀当年的一切?
“你想好了?”
我有些担心余晖。也担心余向前用生命守卫着的镇子,如果真的因此在产生什么祸乱,岂不辜负了余向前以及那些罪人们?
他们生前有罪,死后却保了一方世道的太平。说到底,他们是值得敬重的!
“想好了!”
余晖点点头:“祖山,你知道吗,其实走出来的时候,我并没有这样的念头,我只想回去老宅子看看,看看还有没有爷爷的遗物!”
“我懂!”
我和余晖有过相似的经历,所以我懂得他那份心,但同时,我也不懂他那份心:“为什么还要去争呢,有些东西就算是拿回来,也不一样了!”
“我明白!”
余晖说着站了起来,断臂的疼痛,让他眉头微微皱了几下:“在走出阴阳山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
这句话多少给了我一些震动。余晖在阴阳山呆了多长的时间,怕是他自己都是不知道,这么长时间做出的决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么。是什么让他在走出的瞬间改变了主意呢?
“因为那阁楼,因为那蛇灵,因为余家镇的人们……”说完一句话,余晖那条没有受伤的胳膊,狠狠会动了一下。
看着他的样子,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我隐隐明白了余晖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了,说到底都是因为两个字,尊严!
余向前生前是余家宗族的族长,是他带领着余家镇的人们躲避战乱来到的这里,而且还散布财粮,贴补同族的人们。
但是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很多人的做法却是寒了余晖的心,他亲眼目睹了当年的一切,一颗种子在那时候就埋在了内心之中。
或许,是被余向前的大义所打动了。也或许是余晖自己真正的想明白了,所以他不打算回余家镇夺取什么,只要看一眼曾经生活的家就够了。
但是,我们走出阴阳山的之后。无论是余震的态度,还是那些村民的反应,亦或是迎接他的礼节,都是刺激了那种子的萌芽。
尤其是,那座阁楼,以及蛇灵!
我记得余晖在讲述当年的事情时提起过,说他的奶奶白若衣,曾经是余家镇的村灵,家家户户都供奉了她的雕像。
但是那村灵随着余向前的身死,最后彻底的绝灭了!
我想,这就是真正刺激到了余晖的地方,因为之前他望着那条昂首的大蛇露出过愤怒的神色。当我问起小黑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它不配!”
显然,在余晖的心里,阁楼的位置是十分重要的,确切地说,是他从未谋面的奶奶,占据了他内心很大一片位置。
余晖没有见过他的奶奶不假,但是余向前的所作所为。他都曾亲眼见到过,而这,也正是白若衣一步步走入他内心的原因。
也许,在余晖的心里,白若衣这个人是完美的!
那种完美是不容亵渎,不容侵犯的,如果真的是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什么恨不得杀了那条昂首的蟒蛇了,也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如此不齿小黑了。
“你的决定也许是对的!”
我的爷爷没有余向前那般荡气回肠的经历,但是我和余晖有着一个共同点儿,对于爷爷都有着一种依赖,所以我很容易被他的情绪感染。于是我没有办法给他一个更好的建议。
更何况,那一切原本就应该是他的!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帮助什么?”
余晖的话让我微微怔了一下,我最近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所以时刻都保持着警惕,进入镇子的时候经过小琪的提醒,我的确是感受到了镇子有些古怪。
但我没有那种心颤的感觉,更没有感受到以前给我种种骇然的那些气息,我一直猜测的是,余震他们不相信余晖。
或者,相信余晖就是他们的老祖,可却不打算将如今掌控的一切给让出来罢了!
但余晖这句话显然是有所指的,那到他所指的是什么呢?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这个镇子没有灵了?”
“记得倒是记得,但余震说小黑……”
“我说过,它不配!”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余晖所打断了:“这个镇子已经死了。一切都死了!”
“等等……”
这句话砸的我有点儿发懵:“余晖,你说镇子已经死了是什么意思,是说镇子不属于你了,还是说真的‘死了’?”
“第二种!”余晖的回答,简单干脆。
“说明白一些!”我不知道余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的,所以我的一根弦也就是绷紧了。
“这里的人都死了,这些你明白了吧?”
“难道说。这里的人都是尸?”余晖说这里的人都已经死了,可我看到的他们,不仅能动,而且还具备思考的能力。
在我的认知当中,具备这些条件的,只有小媚这样的活尸!
“不,他们是行尸,只不过被人控制了罢了!”余晖否定了我的猜测。
“呼。那就好,不是活尸就好!”
听完余晖的话,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余家镇这么多的人。如果都是如小媚一样的活尸,那别说帮着余晖夺回属于他的东西了,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难说。
要知道仅仅是一个小媚,都能轻易撕鬼灭魂的!
等等……
我的一口气刚刚出完,猛然想起了什么,那瞬间我的声音都有了明显的颤抖:“你是说,你是说镇子里的人都是行尸?”
“对,没有意识的行尸,怎么了?”余晖显然不知道我为什么反应如此的激烈。
“没,没什么……我只是向着怎么会有行尸这样的东西存在呢?”我长呼口气,咧嘴笑了笑,掩饰过去了那份惊恐。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想知道你们会不会帮我?”余晖目光灼灼的盯着我。
“帮!”我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从小,爷爷就告诫我,交朋友要交心,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谢谢你祖山!”余晖的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便是朝着窗户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的内心多少有些惭愧,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帮助他,那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曾经共同经历了生死,还有我的一份私心。
那私心,来自余晖说过的行尸两个字!
在那瞬间,我所想到的是八龙郡的乡亲们,是被六只山龟驮走的牛大叔他们,他们都是失去了魂魄,都是成为行尸。
同样,都是赤魈子干的……
第一百零九章 画符
无论是八龙郡的乡亲,还是之前被六只山龟驮走的镇子里的人们,被赤魈子拉走了魂魄之后,都成为了没有思想的行尸。
我不知道余晖所说的,是不是那种行尸,如果真的不幸被我猜中了,那是不是说明,余家镇的一切,也是赤魈子所为。
我对于赤魈子,一直都有着莫大的恐惧。那种恐惧让我寝食难安,所以在余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才是会被揪紧了。
但是,余晖是怎么知道这座镇子是死镇呢,这是我心里的疑问?
“起风了,这天是要变了!”
此时的余晖,已经走到了窗口那边,我能听出来,这句天变了不是指的外面的天,虽然呼啸的北风吹来了云彩,将整座的镇子都是笼罩了起来。
但是,我更明白,那风吹动的是余晖的心,云彩笼罩住的,亦然如此!
“你怎么知道那是行尸?”
我的心中。有着强烈的纠结,我不希望看到这座镇子的人都是成为了行尸,因为那意味着,整座镇子的人都是死了。
但同时,我又期望他们已经成为了行尸。这样一来,我或许能够打探到关于赤魈子的消息,间接的能获取关于爷爷的线索。
我不是一个心恶的人,只是最近经历了这么多,尤其是听完余向前的故事之后。我知道,人有时候就是要为自己活着。
为自己活着,不一定就是自私,毕竟很多事情要去做的话,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自己还活着,即便那活着,是卑微的。
这种想法充满了一种卑贱感,但这就是最真实的人生……
“因为纸鹤!”
说完,余晖看我有些茫然,于是继续说道:“就是之前我烧掉的那个,那是一种道法,剪纸画符,焚火成灵,在一定的时候,能知道你所想知道的一切!”
“比如,知道这座镇子的情况?”
余晖擅长使用符纸,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就像当初对付狐狸骨的时候,就是他的那道符纸。真正将狐狸骨送上了黄泉路。
“对!”
余晖点点头:“爷爷当年曾经给我留下了一本残书,那里面记载着很多道法,最多的就是符纸的画制方法,当然,每一道符纸的刻画。都是相当复杂的!”
“那个纸鹤,是符纸中的一种,叫做斥灵,意喻古代战争时期的斥候,主要就是用来打探消息的,也正是因为它,我才知道了这座镇子已经死了!”
“怎么知道?”说实话,我对此很是好奇。
“通灵!”
余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纸:“这叫做阴灵纸,天下间所有的道符几乎都是这种纸做成的,因为这东西出于阳,落于阴,能够连通阴阳。说的通俗一点儿,这东西就像是人的另外一双眼睛和耳朵一样,不仅听得更真,看的更远,最关键的是能够打探到很多人本身听不到看不到的东西,比如灵,比如魂,比如这座镇子里的死人!”
“该怎么画制?”
我还没有找到爷爷。还不知道多少危险等着我,所以我想提升自己的实力,不想时时事事都去依赖别人。
觉势、断阴我都记背了下来,但那东西太过深奥,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学会的。所以我需要学会一些简单且速成的手段,这些符纸就是不错的选择。
“初学者用血,入门者用气,小成者用灵,大成者用物!”
“用血?”
听到余晖的话,我微微愣了一下,说实话对于他我并不是很了解,不过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毕竟他还有求于我。
只是我没有想到,符纸是用血画出来的,我记得爷爷也曾经画过符纸,不过都是用的朱砂,偶尔会用一些雄鸡血,但那种情况很少很少!
“对,就是用血!”
余晖点点头:“任何的符纸。刻画起来都是相当复杂繁琐的,同样威力也是不尽相同的,有的人画出的符只能驱邪避鬼,而有的人画出的符则能填海移山!”
“一道符纸,居然具备如此威力?”
说实话,我最近经历的很多,遇到的危险也是比十八年加起来还多,比如赤魈子,比如千面骨妖,亦或是强大无比的凶横狐狸骨。
但我之所以能从他们的手里逃生。基本上跟我没有丝毫的关系,更多的还是依靠的小琪、许忆,小媚包括余晖。
所以我才惦记起了余晖的符纸,但在我的心里,那不过就是一种防身保命的手段而已,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一张符纸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当然有,但前提是你本身具备刻画那符纸的实力!”说起符纸,余晖仿佛忘记了之前的事情,目光中漾出了神韵。
“那你画符用什么?”
余晖身上的符纸很多,让我充满了好奇,我猜测他的符纸不是用血画出来的,不然一张接着一张的,血放干了也不一定够用。
“我用的是气,偶尔用的是灵!”果不其然。跟我所预料的一样,余晖画符用的果真用的不是血。
“你能不能说清楚一些?”
爷爷留给我的东西,越是看我越觉得那是瑰宝,可越是那样,就越是难以参透,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也仅仅是学会了八卦锁魂阵。
至于其他的,对我来说还是太深奥了,短时间之内,我根本就是吃不透的!
“画符首要做的是记下种种的符纹,然后自己参悟理解,理解透了之后,就能刻画了。当然,要用这种阴灵纸!”
余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那张纸看着有些粗糙。但上面却隐隐有着一股气存在,恍惚中给人一种感觉,仿佛具有生命一样。
“这就是阴灵纸?”说实话,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
“不错!”
余晖将那张纸递给我之后,从腰间摘下一个布袋子。那个布袋子一直都绑在他的腰间,让我很是好奇里面装的什么。
“祖山,我余晖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你答应帮我的忙,我很是感激,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既然你对画符感兴趣,那我不妨就好好给你说说!”
余晖这番话说的不露痕迹,但已经把我彻底的绑架了,我知道这个时候就算我想反悔不去帮他。也绝对抽不出身了。
余震此时还没有回来,火狐也是没有苏醒过来,反正左右都是闲着,倒不如跟余晖学学怎么画符。
哗啦……
随着余晖将袋子倒置过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落在了我的脚下,袋子里的东西很古怪,有木头、龟壳、苔藓、朽骨、还有一个小瓶子。
“祖山,我们不是道门中人,所以想要弄到阴灵纸并不容易,我首先教你的就是怎么制作这种纸!”余晖说着。已经将木头拿了起来。
“这是鬼柳,也就是长在坟冢上面的柳木,你应该听说过前不栽槐,后不栽柳,门前不栽鬼拍手吧?”
“听说过!”
这是民间盛传的话。我当然是听说过的,不栽槐柳是因为这两种木属阴,而人是需要阳气的,阴盛则损阳,所以不适合栽种。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这两种木招鬼!
至于鬼拍手,说的是杨树,因为杨树叶子在月光下的影子,就像是小孩的手一样,风一吹动啪啪作响,宛若鬼拍手。
“那只是民间的传言,不足为信,很多东西传着传着就失真了。其实原话是,屋前不栽槐,坟后不栽柳,前槐后柳鬼拍手!”
说到此,余晖的眼中已经闪烁出了幽谧的光芒,那声音中仿佛也透出了几分神秘:“如果有人真的在前栽了槐,在后栽了柳,那就……”
“就成了现在的余家镇这样,不信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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