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再见


  这一天注定不平静,距离黑市不远处的一条后巷传来了打斗的声音,杨辰几人刚刚走出黑市,本不想凑这个热闹,而红鸾却非要闹别扭,径自朝着那条后巷走去。杨辰无奈只好招呼着大家一起跟上。
  争斗的双方一边是四五个一看就是地痞打扮的红衣鬼,在人间也算是高手的红衣鬼到了现在已经沦落成为不入流的存在,而另一边则是熟人,龙翔宇的老对头,刚刚在拍卖时还和杨辰争抢落星的龙闯。
  杨辰原本的打算即便来了也就强势围观一下,两不相帮,但龙闯一见他们,心中却是一紧,不知道这帮看着面色不善的家伙会不会随手把自己灭了。单是龙翔宇就已经和自己旗鼓相当,再加上其他几人,怕是有一场苦战,尤其是那个青衣女鬼,一脸的怨妇相,瞅着就是想拿自己出气的架势。
  龙闯却不知道,当初那场比试虽然他其实强过龙翔宇许多,只是故意放水,为了让家族的资源更倾向于自己,但现在的宇哥已经不是他能够应付的了。尽管那场大比后,确实一切都如龙闯所愿,龙家分出了更多的资源来培养他,但龙翔宇的奇遇却也不少,相较之下反而更胜他一筹。
  眼见红鸾面沉如水,龙闯便想着要速战速决,直接开大招震撼一下杨辰他们,让其不敢贸然出手。于是他收起了戏耍对方的心思,打算把这几个不开眼的小混混先揍个生活不能自理。在酆都打架斗殴什么的也不算大事儿,以他龙家长孙的身份来说这事便更不足为题,况且又是对方挑衅在先。
  龙闯一出手,杨辰傻眼了。花瓣飘飞,几只彩蝶翩然起舞。那几个红衣鬼还未做出反应,目光便开始涣散起来,脸上的表情庄重而虔诚。然后那漫天花雨和纷飞蝶影都碎成耀眼的星光,红衣鬼悉数倒地,人事不省。
  “散华·蝶舞!”龙闯吐出这几个字,洋洋得意。
  杨辰脸色巨变,一瞬间冲到龙闯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你从哪儿学来的?!”
  “我……我表姐……”龙闯被杨辰的气势所慑,一张口便实话实说。
  “你表姐,肖佩佩?”杨辰冷着脸问。
  “恩。”龙闯点头。
  “你想买这个是为了送她么?”杨辰从戒指里拿出落星。
  “是啊,过两天就是她生日。”龙闯很聪明,他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
  “我知道,27号。”杨辰的目光已经变得温和,他扶了扶眼镜,将落星递了过去,说:“拿去。”
  “啊?”龙闯愣了。
  “你送或是我送都一样,而且,我已经买了别的东西送她。”杨辰说完,转身要走。突然又站住,问:“这几个混混为什么和你起冲突?”
  “他们说我表姐坏话,还说了三朵姐它们,揍一顿算便宜他……们……”龙闯还未说完,就见杨辰拎着葬魂剑,刷刷刷几剑,将地上的几只鬼剁成了肉酱,惨不忍睹的尸身化作点点红芒消散。而黑尾已经消失在墙边的影子中,他要去找毕风和宫严问问看,杀几个小流氓算不算太大的罪名,虽然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但他们还不想给毕风宫严惹事儿。
  “额……”龙闯瞠目结舌。
  杨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扔给龙闯,道:“上面有地址电话,有事可以找我。若是事关你表姐,我必尽全力。”龙闯看了一眼那张纸片,小声念道:“三点鬼下班?”
  他再抬眼时,几个人已经走远,而黑尾也回到了队伍之中,示意杨辰那几个嘴欠的倒霉蛋杀了也就杀了,不是什么大麻烦。
  从寄存坐骑的地方牵走骸魂狮,又与毕风宫严道别,酆都之旅正式宣告结束。
  幽冥鬼殿,幽怜将一个玉瓶交给杨辰,问:“不再多呆些时日?隐魂丹的效力还有许久。”
  “不了,我从酆都走,我要赶在她生日之前回去,归心似箭啊。唔,那隐魂丹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或许我还会来鬼界也说不定。”杨辰摸着下巴,胡子似乎更长了些,他之前结交宫严和毕风也是存了想要取道酆都的心思。
  “好,此别之后愿能再见。不过还有一事,尘忆丹不能接触阳光,切记。另外……算了,既然你心意已决,再劝也是无用。”幽怜点头。
  “我知道尘忆丹不能被阳光照射,所以我当初服下那一颗尘忆丹的时间才被你们刻意安排在夜晚。”杨辰笑着说。
  “不,那不是我们安排的。”幽怜轻轻摇头。
  “那是谁?”杨辰问。
  “命运。”幽怜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迈过酆都城中心那道气势恢宏的光门,只觉得仿佛做梦一般。
  “这也算再世为人吧?”马麟搂着琦兰的肩膀,脸上一点儿猥琐都看不到。
  “算是吧……我们去哪儿?”王翘楚问。
  杨辰把布丁放在头上,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深呼吸,觉得空气都异常清新,而天上那久违的大太阳更是让人周身都充满了暖意。杨辰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同伴,开口道:“回家,唔,先找找看距离最近的公交车站在哪儿。”他刚说完,众人就齐齐朝他比了个中指。
  ……
  一脚踹开工作室那并不结实的门,门上穿着三点式泳衣的美女海报随着门的呻吟而呼扇着。
  “欢迎光临……”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对面的电脑桌后面传来。胖子坐在电脑前,脸色苍白,一手还抓着个呕吐袋。
  “光临你妹,看什么呢,这么带劲儿……塞尔维亚?”杨辰问。胖子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旁的音响里隐隐地传出这样的声音:“各位来宾,亲爱的朋友们大家春节好。今天是大年三十,此时此刻我们是在某电视台的一号演播大厅为您现场直播2010年春节联欢晚会……”
  胖子两手哆嗦地关了播放软件,扫了一眼门口的众人说:“小黑猫挂了?这三位又是你们从哪儿拐来的?”胖子看到龙翔宇和王翘楚的时候,眼神明显闪过一丝变化,这变化被杨辰敏锐地看在眼里。
  “你才挂了!”黑尾甩着九条尾巴,冷哼一声。接着几个人便向胖子详述了这一次鬼界之旅。
  “我们与魔尊和九曜星君中的三个都见过了,你瞒着我们的事情,是不是也该稍稍透露一些?”杨辰歪着头说。
  胖子没说话,伸出右手,浓厚的土灵之力在他手上盘绕。
  “土德星君?”杨辰问。
  胖子点头。
  “哦。”杨辰哦了一声,就走过去,把胖子挤到一边,在电脑前面摆弄着。
  “你就没别的什么要问的?”这下反倒是胖子惊讶了。
  “没空,我现在着急订机票,等到了帝都我直接问老孟去。”杨辰头也不抬。
  “多订一张。”红鸾突然开口。
  “你是女鬼啊,你直接蹭机不就行了么,再说你不是可以假扮空姐么?”杨辰絮叨着。
  “只是忽然想和你坐一次飞机,坐在你边上。等你从帝都回来时,恐怕就没这个机会了。”红鸾的眼里划过一丝似乎不该属于她的落寞。杨辰心里一软,加了一张票,至于身份证的问题,胖子抽屉里的身份证是以百张来计算的。
  “很多小说里都写着在飞机上可以来一发的……”黑尾看着杨辰和红鸾,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
  杨辰撇了撇嘴,又打开航空公司的网站,给每人定了一张票。
  ……
  一路的飞行异常顺利,和上次去帝都不同,这次依照杨辰几人的实力,敢来招惹他们的人已经不太多了。但杨辰心里却出奇的紧张,一个半小时的航程,他的心一直都在疯狂地跳着。
  没有带任何行李,他们就那么施施然地下了飞机。杨辰几次拿出手机当镜子照着,看自己的头发有没有很乱,看自己的衣服有没有皱掉。
  ……
  “啧,这真是约会来了啊,话说,他怎么知道那个姑娘一定会来这?”龙翔宇问道。
  这是帝都著名的酒吧街,这是一间不著名的叫做“温柔乡”的小酒吧,下午四点营业时间刚到,几个人就推门钻了进去,杨辰与老孟面对面坐着,而另外的人坐在离他们较远的一个角落。
  “听说那妹子是这里的一个歌手,他们最开始就是在这儿认识的。”马麟说。
  “她不是肖家的大小姐么,怎么会到酒吧唱歌?”王翘楚问。
  “大概是零用钱不够花,要不就是纯兴趣呗。”黑尾喝下一口酒,辣得眉头皱成了一团。
  老孟随手布下一个隔音结界,他们的谈话没人听得到。杨辰的脸上一直都是淡淡的表情,虽然老孟告诉他的事情他早就想要知道,但这一刻他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朝着门口张望,紧张中有着几许期盼。在他心里,此刻,再没有什么比那个女孩重要。
  终于,门开了。
  淡雅的米色裙子,粉红色的发梢,弯弯的眉眼带着清新的笑,怀里搂着一只小小的白猫。杨朵和林晨跟在肖佩佩身后,三人与酒吧里的酒保和服务生打着招呼。
  杨辰觉得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那一个身影,只剩下那个他不知想了多久念了多久的女孩。
  老孟只看杨辰的表情,就知道肖佩佩来了,他很识趣地起身离开,而他的动作也引起了刚进门的三个姑娘的注意。
  肖佩佩转头望向这边,一瞬间,四目交汇,杨辰心里,有说不尽的万语千言。
  6月27日,在初识的地方,两个人终于得以再次相见。


第一百零一章 再见……
  “喂喂,是那个暗恋你的大叔。”杨朵捅着肖佩佩的胳膊,调笑着说。
  杨辰站起身,抓起面前的杯子,又放下,在紫级荒兽面前凌然不惧的男人,这时候,竟不知所措。
  “啊,又见面了。”肖佩佩开口,依旧是那甜美得让杨辰心里漾起暖意的声音。林晨脸上没什么表情,杨朵站在肖佩佩身后看着杨辰的窘态窃笑。
  “喵。”肖佩佩抱着的小猫轻轻叫了一声,声音略显沙哑。“麻。”杨辰怀里的布丁睁着大眼睛叫了一句,朝肖佩佩伸出小爪子。
  “是啊,又见面了。啊,王小姐也在,刚刚都没注意到。”杨辰看了一眼那只小白猫,说道。
  “诶?你知道王小姐?”肖佩佩显得有些惊讶。
  “我知道很多,我知道王小姐其实叫做王惨叫,因为它的嗓音是哑的。”杨辰举起杯子在嘴边抿了一口,伏特加辛辣的气息顺着喉间穿梭,在胃里回荡。顿了顿,他继续开口。
  “我知道你妈妈和亲近的人都叫你小茶。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知道你喜欢茶不喜欢咖啡,所以我也不再喝咖啡,只喝茶。我知道你爱吃牛肉和火锅,特别喜欢吃鱼,尤其是鱼眼睛,但是你不喜欢胡萝卜。我知道你喝牛奶会过敏。我知道每天黄昏的时候你身体会随机有个部位有隐隐的刺痛感。我知道如果你去纹身,会纹阿珍的名字,阿珍是住在你心里的天使,它是一只珍珠猫,它的床是半个核桃,它总是很早睡,盖着很旧的小毯子。我知道你开一辆红色的甲壳虫,你叫它小红,你觉得它如果会变形一定是胖胖的样子。我知道你的胃不好,你对人工合成的味道很敏感,你晒太久太阳会头疼。”
  杨朵瞪大了眼睛,说:“大叔……你是私家侦探吧?”
  杨辰没理会她,他看着肖佩佩的眼睛说:“我知道那个摄像头是三朵从你那里抢去的,她还抢了你一台数码相机。我知道你是学英语播音的,老师说你读课文的很好听,好像在朗诵诗歌。我知道你有一双粉色的马丁靴,你家里的卫生间也是粉色的。我知道你有一把尤克里里,你会用它弹《外面的故事》,我知道你弹吉他手指会痛。我知道你喜欢珍珠,因为它的光芒柔和。我知道你喜欢玫瑰花,知道你喜欢蝴蝶,知道你喜欢小孩子。我知道你其实胆子很小,你的后背很敏感,有人碰到你后背你会很害怕。我甚至知道你那颗胎记的位置。”
  杨辰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而肖佩佩则睁大了眼睛,杨辰所说的内容很凌乱,却没有一句能让她反驳。
  “我知道你睡觉之前会做仰卧起坐,会骑单车。我知道你最喜欢的歌是《ALLTHATJAZZ》,你说一唱那首歌,你觉得全世界都爱你。我知道你不吃狗肉,因为你喜欢狗,你说狗是人类的朋友,我知道你也不吃任何生鲜的肉类,比如生鱼,所以我也不吃。我知道你结婚的时候想穿短款的婚纱,会想要穿球鞋戴着猫耳朵。我知道你想找那样一个男人,他要很聪明,要很温柔,要宠着你,要粘着你,要很会讲故事,要讲小鸭子的故事给你听。我知道你的记性不好,每天醒来总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你总是会忘记很多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而这一次,你忘记的,真的太多太多……”
  说到这里,杨辰忽然就控制不住情绪,声音哽咽,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记忆,就像开闸的洪水,倾泻,将这男人的理智悉数淹没。
  肖佩佩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而林晨和杨朵也有点搞不清眼前的情况。
  “想听故事吗,关于我的,关于我们的。”杨辰忽然开口问道,接着不等肖佩佩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那是一个七月,二零一二年,七月末,我那时候已经是这间酒吧的常客。这间叫做温柔乡的酒吧,实际上是一个灵能者的聚集地,这里的酒客大多是灵网的人,大家都喜欢在任务结束之后喝上一杯,顺便聊聊天,吹吹牛,说说各自的事情。”杨辰的嗓音并不动听,带着淡淡的惆怅。
  “那时候,这酒吧里的很多传言都关于我,一个有着青级水准的高手,冰冷,血腥,高傲,孤独。那时候我坐在那里,和另外两个人一起,一个叫小图,另一个被其他人称作泡泡,小图总被别人当做基友,他温柔而有点小聪明,泡泡是个有点萌的姑娘,总有人说她曾在火车上被人非礼过。”杨辰说着,往一旁的一个方向指了指。
  “你那时候还不是这里的歌手,还没有唱过那一首叫做《温柔乡》的歌,我现在仍记得你那时候的样子,有点紧张,怯怯地对我说:‘我听说过你,你真是太棒了。’说这话的时候,我似乎能听见你的心跳,能看到你的羞涩和忐忑。”杨辰又喝了一口酒,突然说:“那时候我并不喝伏特加,而是喝百加得。”
  杨朵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追问道:“后来呢?”
  杨辰盯着肖佩佩说:“后来,我们相爱了。你让我爱上了你,无法自拔,你融化了我冰冷的外壳,触及到了我心里的柔软和脆弱。我们成了温柔乡里最登对的一对儿,我聪明而勇敢,你漂亮而活泼,我们成为了其他人善意打趣的对象,我们毫不顾忌地秀着恩爱,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和对方在一起时的那种幸福和快乐。我憧憬着,今后的时光会一直与你相爱,我会给你讲故事,你会唱歌给我听,我们许诺,要永远在一起,要一直相爱,要找一根针把两个人缝起来,就算会受伤,可是我们也会心甘情愿地那样活着。爱让人盲目,情话总是傻得可爱,傻得可笑,傻得可怜,又傻得让人心疼,傻得让人心酸。”
  “那为什么我会不记得你,我们……分手了吗?”肖佩佩突然问道,她对这些有些好奇。
  “分手了,因为我的身份。我的身份不被你的父母所接受,而你终于也认为,和我在一起,即便再安稳,也是虚幻,所以你离开了我,你比我更决然,却也承受着更多的痛苦。”杨辰的语气中已经满是抑制不住的伤悲。
  “身份?”林晨问道。
  “是。关于这件事的那部分记忆,我也是刚刚才恢复。”杨辰说着,右手平伸,淡淡的黑气在他手掌上围绕着,那是不属于人间的气息。
  “魔气?!”林晨一脸戒备,身为代表了郁郁生机的青龙战将,她对魔气死气妖气等都异常敏感。
  “没错,我本来是魔,当初来人间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遇到了自己一生都难以割舍的牵挂。如你们所知,除了那些自诩的所谓仙人在人间划出一块幻境,称为仙界并自己逍遥快活不问世事外,人鬼妖魔诸界实际大致分作两大阵营。一方是以人间三垣为尊,另方一是以魔界魔尊之一的霖为首。肖家是站在三垣这一边的,而我,却恰好是魔尊霖的哥哥,亲哥哥。”杨辰的脸上露出苦笑。
  林晨唰地一下就从手上的戒指里抽出龙牙刃,青龙战气激荡着。
  “你们私奔不就得了?”杨朵大大咧咧地说。
  “她舍不下她妈妈。她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杨辰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他顿了顿又道:“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霖被三垣算计,用太乙伏魔阵困在一个名叫古桥镇的小镇上,但那阵势并不能困住他太久,因为我会去找他,依靠我们血脉的联系助他脱困。不过三垣依靠龙家的占卜之术算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又动用一切手段设下了一个时光溯流结界,除了紫级高手,这世上的一切都会回到三年之前,而每到三年之限,时间会再度倒流,永无止境。而我那时的实力,刚刚到蓝级。”
  说到这里,杨辰的语气稍稍平静了些,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对肖佩佩道:“于是,霖就在这时光流转中一点点被削弱着,而我则一次次经历与你相爱,又与你分别。后来,在一次轮回中,许是命运又开了一个玩笑,我得到了一颗尘忆丹。”
  “尘忆丹……能让人恢复所失去的记忆的丹药?”杨朵显然听过这丹药的名字。
  杨辰点头,道:“没错,然后我记起了一切,每一个三年中,半年刻骨铭心的爱恋,半年撕心裂肺的离别,我全都记起了。我想找一个可以脱去魔身,化身为人的方法,哪怕能和你多爱一天,多爱一分,多爱一秒,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不过,我失败了,粉身碎骨,接着又是三年往复,又是那悲鸣的轮回。”
  “现在我们仍在那三年的轮回中吗?”杨朵问。
  “不,那一次虽然身死,但我却阴差阳错地有了紫级的实力,在下一次三年里,我找到了解除这该死的结界的方法。我到了古桥镇,献祭自己的灵魂,破了这无尽的轮回。我本该魂飞魄散,却是霖和九曜星君舍弃魔身保我一命,霖进入我的识海之中,而九曜也各自依附有缘之人。我虽然没死,但也失去了部分记忆,失去绝大部分实力,更失去了别人对我的记忆。几乎所有人都忘了我,就好像我从未来过这世上,无依无靠,又无牵无挂,只是有一个女孩在我的生命力烙下了刻骨的印记,我根本忘不掉,根本割舍不下。三垣以为霖和九曜星君都在那结界湮灭之时一同灭亡,因此世间就有了魔尊已死的说法。”杨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总算说清了事情的始末。
  杨辰掏出一个玉瓶,递到肖佩佩眼前,眼里带着紧张,带着期待,他思量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去了鬼界,拿到了一颗尘忆丹,我想……或许……你会愿意……验证一下刚刚那个故事。”
  肖佩佩的眼里悄悄闪过一丝光,杨辰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那眼神他太熟悉不过了,每次肖佩佩不忍心伤害别人时,总会流露出这样的目光。
  果然,肖佩佩轻声说:“故事很好听,可是……对不起……不是我不相信你所说的,只是……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平静,快乐,满足,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不想再额外占有些什么,也不想再额外承受些什么……”
  林晨收起了龙牙刃,杨朵走上前,推回杨辰手里那冰冷的玉瓶,说:“大叔你有病吧,你做梦呢吧,醒醒好么。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现在的你也已经和以前不同,现在的她也已经是另外一个人,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这么执着挽留,除了让两个人都难过,还能有什么结果?你以为你爱她?你错了,你这是在给她增加痛苦增添负担,懂吗?真正爱一朵花,不是把它折下来捧在手里,而是每天给它浇水,看着它绽放,爱是呵护,不是占有,懂吗?啧,挺大个人了,还要我教你谈恋爱。”
  杨辰张了张嘴,看着肖佩佩那双有些不安和不忍又显得十分为难的眼睛,终于准备离开,而马麟红鸾几人,早已等在了门外。
  推开门,布丁突然又叫了一声:“麻。”趴在杨辰肩头看着肖佩佩。杨辰转身,捧着布丁交到肖佩佩手里,说:“它很喜欢你,你养着它吧,它叫布丁,是一只云兽的变异体,胆子小,很可爱,也很乖,还有储物功能。就把它当做是生日礼物吧,生日快乐,小茶。”
  肖佩佩接过布丁,这只小白狗一样的云兽软软的小小的,和王小姐并排趴在肖佩佩怀里,显得很乖巧,不哭不闹也不挣扎,只是一直扭头朝着杨辰离开的门口望去。肖佩佩将一屡意识探入布丁中,不大的空间里,放着一个珍珠装饰的猫耳发箍,还有一个玉瓶,和之前看到的那个装着尘忆丹的瓶子有几分相似,只是这瓶中插了一朵花,一朵来自鬼界的萦梦花,花语是永不忘却的爱。
  门外暖暖的阳光洒在杨辰身上,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个玉瓶,红鸾说这瓶子很靠谱,即使杨辰用尽全身力气都不一定能弄碎,所以磕磕碰碰什么的都完全不用在意,根本用不着像宝贝一样护着。
  杨辰的手臂颤抖,手背上浮现出青筋,一丝裂纹出现在那瓶上,接着便如蛛网一般散开。啪的一声,瓶身碎裂,锋利的碎片割破了杨辰的手掌。一颗丹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带着淡紫色的柔和的光,好像珍珠一样。
  阳光下,尘忆丹化作紫烟,缠绕在杨辰手边,然后如同他抓不住的爱那般,随风消散。
  再次相见之后,即是无声的再见……再见,再见……


第一百零二章 夜阑珊
  “听说有两种人,如果遇见了一定要珍惜,一是只知道流泪的人为你流血,一是只懂得流血的人为你流泪。你真的,就这么放弃?”林晨随手理了一下马尾,对肖佩佩说。
  肖佩佩摇头,说:“或许,他的眼泪并不是为了我流,也许,那只是为他自己。”
  ……
  龙闯在温柔乡门外碰到杨辰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绚烂的晚霞在天边涂抹出一片血红。那时候杨辰正坐在酒吧对面一栋临街的二层小楼外的台阶上,他面对着酒吧,身体前倾,手肘抵着膝盖,两手的手指交叉,下巴搭在手上。
  他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远处,但是目光有些散乱,看不出他在盯着的是已经显出几分热闹的酒吧,还是那一片如血的晚霞。
  龙翔宇并没在这里,除了红鸾,剩下的人都已经回去了,大家都觉得现在人太多反而不好,他们想要留给杨辰一些时间和空间,放空也好,发泄也好,随他。只留下红鸾只是怕杨辰打不开心结做什么傻事,毕竟这时候的人基本都和理智没半点儿关系,可以随时冲动地做出任何事情。
  龙闯这同样戴着眼镜的大男孩原本想走过去打声招呼,却在半路就被红鸾拦住了。“别打扰他。”红鸾冷冰冰地丢下这么一句,龙闯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地转身走进酒吧。
  不过作为一个阳光乐观开朗的少年,这个男孩几乎在转过身去的同时就把刚才的小小不快甩到一旁,接着在酒吧里并不多的人中找到了肖佩佩。
  “表姐生日快乐!”龙闯拿出落星,肖佩佩眼前一亮,接到手中,爱不释手。
  “花花算你有心,不过相比这个,你要是能带个女孩儿来,我会更开心。”肖佩佩笑道,肖佩佩喜欢称呼龙闯为花花。
  “唔,谁要谈什么恋爱,麻烦死了。”龙闯撇了撇嘴,然后立刻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姐,这玩意是从酆都的黑市竞拍得来的,不过一开始的成交人不是我,我钱不够,但是那人后来让给我了,他应该认识你的,而且他就在门……外……诶……你们见过了……”龙闯说着说着,忽然瞄到了肖佩佩怀里抱着的布丁,这聪慧的男孩一下子就大致想通了事情的始末。
  于是他又观察了一下肖佩佩的脸色,接着很明智地再一次岔开话题,讲起了鬼界的见闻,虽然他在鬼界其实没什么见闻可言。
  ……
  距离酒吧街还有很长一段路的某条街的某家快捷旅店。
  “我总觉得那楼下的服务员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王翘楚的身子都陷进了沙发里,一手握着一瓶某牌子的功能型饮料,对其他的人说。
  “大概因为到这里来的基本都是成双成对的,很少见到我们这样拉帮组队的吧?”黑尾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各种饮料的价钱,然后很坚决地又把冰箱门紧紧关上,看那架势,他恨不得在上面贴上两道符。
  “诶,你们说二哥会不会在大街上撒泼打滚啊?”龙翔宇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手里摆弄着细雨剑,这把剑已经归他了,王翘楚现在所用的剑是从幽怜那里得来的另一把,和细雨齐名的名剑,岚风,这两把剑均出自鬼界的铸剑翘楚——无锋山庄。
  “有红鸾在,不至于吧,没准红鸾借机会就用肉体安慰了二哥那颗破碎的心灵呢。”马麟一边摆弄着床头柜上的一盒开价很高的成人卫生用品,一边不知道脑袋里面在意淫着什么。接着,许是感受到了琦兰那不善的眼神,他很识相地放下了手里那盒据说带夜光功能带震动环的小道具,一脸正色地对胖子说:“胖子,我觉得你为我量身打造的这把武器已经配不上我目前的实力,是不是应该升级换代了。”
  “要升级,略难啊。”胖子按下了屏幕上的空格键,画面上的梅根福克斯正赤裸上身张着血盆大口。
  “啧,《詹妮弗的肉体》……我觉得这一部分的镜头完全可以往下多移动一点儿,至于后面从水里出来那一段则应该往上移……”马麟瞟了一下胖子的屏幕,正习惯性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冷不防胳膊被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马麟赶紧改口说:“胖子,和你共用一个身体的那个土德星君不是号称魔界的爱迪生么,这点儿小事难不住你吧?”
  “别说的那么恶心,什么共用一个身体……而且说到爱迪生,你说的是哪个爱迪生?科学家还是艺术家?”胖子拍了拍肚子问,然后又戴上了耳机继续和屏幕上的电影死磕。
  ……
  华灯初上,夜未央。
  绚丽的霓虹宣告着多彩夜生活的开始,而在杨辰的眼中,这世界所有的颜色只有单调的黑白灰。温柔乡的招牌不停地变换着色彩,一个个杨辰或熟识或陌生的身影在这间小酒吧里进进出出,那其中有两个人是杨辰在古桥镇的事件发生之后才认识的,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之后,杨辰差一点就忘记了这两个人的存在。
  王子豪和辛夷手牵着手正要拐进温柔乡,却忽然瞥见了仿佛石化一般的杨辰。两人走近,许是敏锐地感受到了杨辰身上的魔气,和王子豪辛夷一样久未露面的镜妖顿时变得惶恐而焦躁起来。
  “二哥,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又来帝都了?诶,这个漂亮姐姐是谁?”王子豪一脸幸福地开口问,辛夷在他身后,脸上也全是甜蜜和满足。
  红鸾这一次没有拦住他们,她打发走龙闯,只是因为她知道龙闯是肖佩佩的表弟。
  “有件事要做,有个人要见,所以来了。你们还好吗?”杨辰哑着嗓子说,顿了顿又指着红鸾续道:“她是我朋友,你能看得见她,看来镜妖也成长了很多啊。你们怎么会来在这里?”杨辰的言外之意是,这酒吧街并不是高中还未毕业的他们该来的地方。
  “我们都很好啊,姐姐你好,我叫辛夷。”辛夷甜甜地说,杨辰抬头看了她一眼,对辛夷能够看到红鸾这件事感到有些意外。
  “我也有灵能者的潜质哦。”辛夷有些小得意,周身释放着淡淡的灵气。
  “小夷是我老师的徒弟,哦,对了,要是不出意外,我和小夷都能在帝都念大学了。”王子豪现在只觉得自己百事百顺,周身充满了正能量。
  “你老师的徒弟,那不就是你师妹么。”杨辰有点搞不清这关系。
  “不是啊,我和老师学的是钢琴……啊,对了,我老师今天生日,就在这里办个小聚会,要不要来参加?”王子豪指着马路对面的酒吧说道。
  “不去了,我还有事,一会儿就要走了,你们先进去玩儿吧。”杨辰淡淡地说,心里想着这世上的事儿还真是充满了巧合。
  ……
  杨辰坐在温柔乡对面马路的阴影中,整个身体都是冰冷的,就像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街上偶尔会有没带雨具匆匆跑过的行人,他们在细密的雨帘中穿梭着,谁也没有多看那个在雨里傻坐着的人一眼。
  红鸾似乎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走到杨辰面前,雨水从她的身体中穿过,而她的身影却遮挡在杨辰的眼前。
  “你还有我们……你……你还有我……”红鸾开口道,眼神里没了往日故意装出的那种轻佻。
  红鸾想将杨辰的身体搂进怀里,却被后者坚定地推开。杨辰站起身,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他自己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只是嘴角边似乎有一丝淡淡的咸涩。
  “我们,回去吧……”杨辰轻声说,嗓音有些嘶哑。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那个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在实力强于自己数倍的对手面前一直骄傲地站直了身躯的男人,现在脚下有些虚浮,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起,远离了他的生命。
  并不是因为一直所坚持和努力的事情突然没有了结果,并不是因为一颗无价的紫魂晶就这么化作一缕尘烟,而是自己,真的失去了什么,心好像被撕开一道口子,然后掏得空空的,灵魂似乎也已经不再完整。
  ……
  临近午夜,肖佩佩在酒吧门口和朋友们告别,带着王小姐和布丁一起回到家中。与以往不同的是,她觉得家里似乎本该有另外一个人存在,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人。
  杨辰回到酒店后就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等大家觉得屋里安静得可怕,想要进去看看的时候,房间里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除了红鸾,没人知道杨辰什么时候又出去了,红鸾知道,但她觉得现在让杨辰自己静一静反而更好一些。
  杨辰房间的桌上放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几行字。马麟将这张纸拿起来,逐句地念着。
  吾对孤风人独吟
  执念难消情难寻
  杯酒渐空空蚀心
  盏里忘忧忧愈沉
  与影共舞闻轻琴
  风寞云寂月断魂
  呷饮忧思唇舌涩
  爱赋桎梏锁空门
  燃薪及心身仍寒
  昔往相守犹伤神
  忆曾盟誓执子手
  瞳畔悄染新啼痕
  落水同花敬如宾
  沙听潮涌泪眼涔
  名动四方弃如芥
  苑囿文情只为君
  深冰融消缘谁人
  闺语尝述奈何因
  卿佩暖玉心怎凉
  犹望仍记厮鬓辰
  在途凄切无时尽
  茶入杯水心漾纹
  映眼夕霞若泣血
  望断红尘亦沉沦
  月满云淡同临风
  碎雨湿眸泪尚温
  万般皆空心无念
  花零于梦魂归尘
  “平仄有些问题,意境倒还好。”马麟摇头晃脑,不懂装懂。
  “藏头诗。”黑尾戴着兜帽仿佛幽灵一样飘了过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吾,执,杯,盏,与……这也不是人话啊……”马麟翻着白眼说道。
  “吾执杯盏与风呷,爱燃昔忆瞳落沙,名苑深闺卿犹在,茶映望月碎万花。”黑尾说。
  “看来二哥还是小有文采的。”马麟随手将那页纸放下。
  “这一首还是藏头。”龙翔宇道。
  “吾爱名茶?什么意思?”胖子也凑了过来,堵在门口。
  王翘楚接着道:“就是说他心爱的人的名字叫做茶,你忘了他在酒吧说的,那姑娘的妈妈喜欢叫她……”
  “小茶。”红鸾咬着牙说着,眼里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第一百零三章 帝都来电
  “我忽然想到了一句台词。”胖子倚在门口,听大家解释完杨辰那首诗后,忽然说道。
  “哪部片子里的?”马麟开口问,绮兰此刻正乖巧地挽着他的胳膊。
  “告白。”胖子道。
  “我听见重要的东西消失的声音,松隆子说的,是吗?”马麟问。
  胖子点头,表示马麟的答案完全正确。
  “这句话,你是要形容他还是形容我?”红鸾插嘴问道。
  “形容你们俩。”胖子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
  回到盛京已经有些时日,在帝都并未逗留许久,其间王子豪和辛夷来看过几人一次,随意聊了聊。而那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两个孩子登门的时候,一直都暗潮涌动的帝都发生了一件大事。
  以帝都五大世家为首的一只远征队开赴西南黔贵地区,准备由那里进军鬼界,目标直指鬼界四大帝王之一的暝曚鬼王暝池。暝池一直都坚定地站在魔尊霖这一边,而五大世家则与霖分属相互对抗的两大集团。
  世人都以为霖已经陨落,于是三垣和五大世家便开始谋算着剪除霖原本的党羽。暝池是其中最难啃的骨头之一,只要扳倒了暝池,铲除其他的势力便会轻松很多。
  有关这两大势力之间旷日持久的争斗杨辰已经从老孟那里有所了解,当他由此回忆起自己的身份之后,所有的迷雾便都如同骨牌一样倒塌消散。
  世间有六界,人界,鬼界,妖界,仙界,魔界,神界。其中仙界是一些不问世事逍遥自在的人间绝顶高手以大能之力开辟出的一处幻境空间,能进入此间的所谓仙人,无一不是站在人界巅峰的存在。
  妖界同样是存在于人间的一处裂隙,当年来到人界的荒兽与人间原本的生命诞下后代,其中一位依靠一件偶然得到的上古神兵撕开空间,创造出了妖界,让人间的妖族有了栖身之地。这位妖族高手就是第一任妖界圣主,而那把上古神兵却在妖界一代代的传承之中遗失。
  魔界凌驾于神界以外的其他四界之上,魔族天生冷酷高傲,通常并不往来于另外四界。不过魔族个体强大,更有不少残忍好武者,这令四界,尤其是处在底端的人界感受到了威胁。于是人界的至尊便联合其他三界中的部分势力合力对抗魔界的三大魔尊。
  说起来挑起争端的是人界一方,魔尊们最开始对于这场战争觉得莫名其妙,后来被打得心头火起,便携魔界之力打压对方。这把火逐渐越烧越旺,这场战争越打牵扯到的势力也越多,最后逐渐涵盖了五界大部分的版图。
  至于神界,谁都没去过,而所谓的神,谁也没见过,但那些各界顶尖的存在都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位神,名为命运。命运之神只维系这个维度的正常运转,本身并不参与各界争斗,真正的高高在上,真正的冷眼旁观。
  各界之间的征战持续了不知多久,其间不知道有多少生命陨落,这其中甚至有一位魔尊被打得形神俱灭。而当霖被三垣设计受困于古桥镇后,这场战争终于划上了暂时的休止符。原本依照三垣之力,也并不能如此轻松地困住霖,在这里面还有一位至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另一位魔尊煜。
  三垣以为霖殒命,而煜在魔界一家独大,煜着手准备借此良机一统魔界,三垣则组织人手对之前依附霖的势力进行收编。双方都在休养生息,迟早会再次发生更为激烈的碰撞。
  在三垣的眼中,有一些死忠份子无论威逼利诱都是没用的,比如暝池,对这样的家伙,自然要尽全力打得其永无翻身之日,于是便有了这次进军鬼暝山的行动。
  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五大世家并未派出特别顶尖的高手,先行部队由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组成,两千余人分数十批以不同的时间和路线潜入鬼界,最后在暝池所在的鬼暝山附近汇合,准备先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拿下鬼暝山脚下的小城薄葬城。届时就相当于在暝池的腹地插进了一根钉子,接着五大世界这一方的高端战力再杀入鬼界,以此为跳板一举歼灭对方。
  而且五大世家还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据称鬼暝山的许多高手目前并不在鬼界之中,他们潜入魔界,准备集结势力与煜抗衡。
  ……
  算一算,距离肖佩佩拒绝杨辰已经过去半月有余,杨辰依旧整日沉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种没有情绪的状态比任何过激的情绪都要可怕,仿佛有末日一般毁灭一切的能量,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酝酿着。
  杨辰有时候会一整天发呆,有时候会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有的时候会在纸上写一些谁也看不懂的字句,有的时候会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其他的人开始还有些担心,到了后来,除了红鸾,另外几个没良心的都已经习惯,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该吹牛的吹牛,该扯淡的扯淡。日子就这么如水般流过,直到一通电话,让这如镜的湖面又起了波澜。
  那一刻杨辰的意识刚刚离开自己的识海,他在识海里与霖有了短暂的对话,虽说短暂,却也是他这半个月里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我们回魔界吧,夺回你失去的东西。”杨辰望着面前那一团金色的光影说道。
  “那你失去的呢?”霖淡淡地道,语气依旧不带一丝感情。
  “那是我自己的事。”杨辰知道霖所说的是肖佩佩。
  “本座的事本座也自有打算,而且时候未到,此事要从长计议,我们现在仍需韬光养晦。”霖冷冷地说,话里仿佛带着冰碴。
  “啧,和自己哥哥说话还‘本座本座’的,没大没小。”杨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这只是霖说话的习惯,并非针对自己。
  电话响起时,杨辰还在思索着是不是要回魔界,他知道自己这兄弟无论什么事都喜欢自己藏在心里,任何危机都想要自己抗下,他不清楚霖是真的有所准备,还是仅仅不想让自己涉险。
  即便到了现在,杨辰的电话铃声仍然没有换过,那首被他作为铃声的歌名叫《ALLTHATJAZZ》,杨辰听到的肖佩佩唱的第一首歌便是这首。
  杨辰看了看屏幕,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显示的是帝都来电。
  杨辰心里闪过一丝希望,又有一些紧张,他甚至用余光瞄了一下屋里其他人,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之后,这才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端的声音说不上陌生,却也并不熟悉,那是一个有些柔柔的男声,语气中透着焦急。
  龙闯在电话另一头只说了七个字,这七个字让杨辰瞬间变了脸色,这是杨辰半个月来第一次出现情绪的变化。杨辰的手在发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龙闯所说的第一句话是:“姐夫,我姐出事儿了。”
  五大世家的先遣队如愿夺下了薄葬城,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暝池那方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就把薄葬城拱手让给了五大世界的年轻一辈们,这让这些平日里就眼高于顶的年轻子弟更加信心爆棚,以为对手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攻占薄葬城的七日之后,这些自我膨胀的年青人终于发觉了不对,这座小城被不知多少的鬼和荒兽团团围住,而原本最迟在三天之前就该赶到的家族后援却一个都没有来。
  鬼暝山的鬼将并没有去魔界,他们潜伏在了人间,有些在帝都,有些在黔贵。几乎所有的五大世家高手都被这些鬼将缠住,这些暝池的手下不求击杀,只为纠缠,仿佛狗皮膏药一般,令五大世家极其火大,却又拿他们毫无办法。
  三垣这一方就像一部已经开始运转的机器,每一个人都是机器中的一颗螺丝一个齿轮,大家都有各自重要的事情,实在分不出太多的人手去救援被困在薄葬城的先遣队,而且按照先前传来的消息,围城的鬼与荒兽实力并不强,那些年轻子弟完全能够应付得了。
  与那些自大的老顽固们不同,龙闯在这件事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这一切明显就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五大世家而布下的局,为的就是在这一役中歼灭五大世家年轻一辈中的中坚力量。从他们奔赴鬼暝山开始,就已经被对方算计了。
  龙闯并没有把这件事说给自己家中的长辈听,龙家只是占卜略有名气,就算家主肯为他出面,帝都其他的大世家也不会买他的帐,五大世家的人几乎都被缠住,其他世家中与三垣休息相关的那些同样脱不开身,而不受三垣控制的又都冷眼旁观。龙家武力并不出众,倘若出动自家高手前去救援,就算整个龙家都填在薄葬城,也未必救得出被困的人。
  这时候,龙闯想到了杨辰,他从三朵那里知道了杨辰原本是魔尊霖的哥哥,也在鬼界看到杨辰出手,知道他手中的葬魂剑不是凡物,更是借此推敲出杨辰可能就是击杀枭骨的人。更重要的是,龙闯知道只要肖佩佩有事,杨辰必然会去援助。
  杨辰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便挂断了电话,他扫视了一眼屋里的人,淡淡地说:“我要再去一趟鬼界。”


第一百零四章 风雨之前
  鬼暝山险峻陡峭,由山顶向下的路仅有一条,而薄葬城正好卡在了这条崎岖小路的中央,仿佛扼住了鬼暝山的咽喉。所有人此前都认为攻占薄葬城的战斗会是一场硬仗,毕竟从军事角度来说,薄葬城绝对是一处必争之地。而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薄葬城的守卫就好像妓女身上的衣服,半推半就了几下便被顷刻撕得精光。
  整场战斗持续不到十分钟,这还包括薄葬城守卫撤退及五大世家联军痛打落水狗的近八分钟时间。联军两千余人的队伍仅仅伤了不到一百,其中一部分还是被友军误伤,伤得最重的一个人摔断了一条胳膊,他第一个冲进了城内,登上城墙时由于过于兴奋从墙上掉了下来。
  薄葬城中,时间来到鬼暝山的守军刚刚如潮水般退去不久的时候。
  “我忽然有了一种当上校长的感觉。”再度进入鬼界,走在薄葬城宽阔的街道上,望着头顶的一轮圆月,上官鸿忽然感慨道。他说话间还挥舞了两下已经被修复的碧水剑,盈盈水光从剑上流淌而出。
  “校长?”陈凌轩扛着雷鸣战锤抽了抽鼻子,问道。
  “对啊,你看,这么多空屋子,想在哪儿睡在哪儿睡,这不就是校长的待遇么。”上官鸿鼻孔朝天哼哼着,仿佛这座城是靠他一己之力打下的一般。
  “人家校长那是想跟谁睡跟谁睡,不是想在哪儿睡在哪儿睡好么。”张文麒双手上的蛇咬铁爪相互摩擦了一下,又转头对一边的公孙芷晴说:“喂,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对我们的上官校长大吼一声:放开学生,开房找我……”
  他话还未说完,秋霜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张文麒慌忙闭口,举起双手表示讨饶。这比当初的王翘楚,马麟和黑尾还要吊车尾的龙套四人组也随着大队人马又一次进入鬼界。相较于大多数的年轻子弟来说,他们上一次在鬼界的经历绝对可以作为吹牛的谈资。一路上除了公孙芷晴,剩下三人都在滔滔不绝吐沫横飞地讲着,最终依靠唇枪舌剑为自己清出了一块清净的场地。旁人见到他们都远远躲开,这几人只好继续抱成一个小团体。
  “这座城并不小,但看这空屋,能容纳的人数也绝不止五千,而退出去的守军还不到一千,且个个都是老弱病残,这阴谋的味道太明显了,简直就是阳谋。”公孙芷晴心思细腻,并未被眼前暂时的胜果冲昏头脑。
  “怕什么,不是都说鬼暝山的强手都去魔界了吗,现在正是他们空虚的时候。”上官鸿故作帅气地挽了个剑花,满脸的不在乎。
  “我觉得空虚的好像是你吧。”公孙芷晴瞪了他一眼,自顾自朝前走着。
  “芷晴,有你在身边,我哪儿会空虚啊。就算这是阴谋也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只要牢牢占据这薄葬城,等个几天我们这边的长辈们就会来支援了,在这之前,有任何危险我都会保护你的,放心吧。”上官鸿说着,快步追上了公孙芷晴。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并未按照他们剧本上的情节来上演,他们等来的不是援兵,而是一眼望不尽的由厉鬼与荒兽组成的海洋。
  尽管有城池可以据守,但战争拼的就是军备,拼的就是物资,拼的就是补给,在没有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哪一方能坚持得住,哪一方能耗得起,哪一方基本就能笑到最后。即便数量上占优,但鬼暝山一方派来攻城的部队实力上却是大劣,看起来就像白白来送经验值的一样。放眼望去,茫茫多的红橙级鬼和兽,里面零星夹杂着几个黄级的看来像是指挥官一样的家伙。联军的总指挥,帝都张家的张远山心里也有些纳闷,不知道暝池派出这些炮灰的意义何在。
  等到这些杂牌军在城外约半里地的地方停住不动,只是将城团团围住的时候,城里的人终于知道暝池要干嘛了,这是想要活活困死他们啊。要知道,这次的行动打着的就是速攻的旗号,先是秘密潜入,再是突击薄葬城,接着以此为跳板直取鬼暝山。
  既然是速攻先遣队,补给自然不会太多。而鬼和荒兽与他们相比,最大的优势并不在数量上,而是在于它们可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旦被这样一直困下去,待联军补给消耗殆尽的时候,暝池自然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要说这薄葬城虽然地处险要,掐住了鬼暝山的喉咙,可反过来,城的其他三侧却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形,别说山,连棵树都很难瞧见。暝池派来的人手就这么将联军反围在城中,只留下一个通往鬼暝山的口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城外的鬼和荒兽越聚越多,而约定最迟增援的日子也已经过了两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之前刚刚夺下薄葬城所带来的士气已经一扫而空。即便知道城外的这些敌人只是来送死,为的就是以廉价的低阶兵士来耗尽他们的有生力量,联军却也不能不出战,不得不出战。
  实际上城中各大世家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已经分成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毕竟联军不是真正的军队,虽然战斗力并不算异常强横,但这些大世家的年轻子弟却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谁也不服的主儿,顺境之下还能稍稍凝聚在一起,遇到困境便立刻各自为政。
  张远山好不容易将所有大小世家的话事人聚在了一起,大家却在薄葬城的议事厅里吵了大半日。尽管五大世家各有主事者,但由于身份特殊,肖佩佩和杨朵、林晨、戚婷婷以及朱雀战将张晓夏五个人依旧被硬拉来参加了这次会议。
  五人呆在大厅的一角,惹得一些家族年轻的男子弟频频朝这边偷偷张望。
  肖佩佩皱着眉头,王小姐和布丁撒欢地在她脚边转着圈儿,布丁时不时在她脚背上蹭两下,然后又立刻欢脱地和王小姐继续追逐,一猫一狗两个小白球在地上打着滚,看着倒也有趣。肖佩佩就这么盯着这两个小家伙,神色有些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朵拽着另外三个姐妹,一会儿说起肖佩佩生日那天在酒吧发生的事,一会儿又指着某个看起来还算俊朗的少年说这小伙还算不错,一会儿又谈起了刚刚听到的某些不为人知的八卦消息。
  林晨依旧冷冰冰地不怎么说话,偶尔会替杨朵补充一些内容,或是纠正她话里面实在夸张的地方。
  戚婷婷手里摆弄着手机,那手机时不时会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她慌忙捡起,另一手拿着的手提包却又掉落在地。
  张晓夏时常会在杨朵说话时插上两句嘴,同时又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就这么把小命搭在鬼界。
  这五个姑娘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战场上的指挥部里,反而像是出现在某个社交场合,不过这两者倒是也有些共同点——那就是在她们眼里同样无聊。
  两派搞得像是某个地区的大选一样,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就差大打出手。一方自然是主战,想要趁着大家精力充沛补给充足的时候杀出一条血路杀回人界。而另一方则认为现在既然有城可守,那就应当在薄葬城中等待援助并力保此城不失,否则万一家族的人前来驰援,丢了薄葬城实在无法交代。
  偏偏张远山又是个耳根软的人,两边僵持不下,他一时也没了主意。
  就在双方都要掀桌子抄凳子的当口,议事厅的门开了。起初谁也没注意到进来的人,都还在自顾自地扯着嗓子叫唤,但当这人附身在张远山耳边说了几句,并且张远山立刻脸色狂变之后,众人终于发现了不对。
  “城外的敌人……动了……”张远山的声音不大,其他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一下打与不打已经由不得他们了,这些人就在半日的争吵之中丧失了主动权。
  薄葬城北面临着鬼暝山,而现在像海浪一样一波波朝着薄葬城冲击着的是原本围守在西侧的暝池军。这一波部队以荒兽为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再加上夹杂在其中的厉鬼,当真是黑压压一片,如乌云一般压来。
  望着这足有七八千的兽潮,张远山嘴里有些暗暗发苦,他不敢把兵力完全集中在西侧防守,万一另外两面的敌人汇合在一起随后攻来,临时调兵铁定来不及。张远山稍稍沉吟了一下,便将五大世家精英中的一半留在了西城墙上,另外一半平均分在东南两侧,而肖佩佩及杨朵这一水准的高手则机动策应。
  上官鸿几人留在了西边,眼看着那些荒兽山呼海啸一般奔涌而来,上官鸿只觉得自己就是暴风雨之中飘摇着的小舟,随时都可能被巨浪淹没。他回头悄悄看了一眼,瞄见了不远处的林晨,心里这才又稍稍安定了些,有了林晨的清风化雨在,保命的系数起码又多了几分。
  而此刻,杨辰正只身坐在飞往黔贵的飞机上,他将从那里打开一个通道,直接进入鬼暝山的势力范围。


第一百零五章 攻城伊始
  上官鸿紧紧握着碧水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兽潮,他偶尔会瞄向站在身边的公孙芷晴一眼,随即就立刻又把目光移开。
  似乎有风吹过,公孙芷晴的发丝被吹得有些凌乱,几缕青丝拂在上官鸿脸颊,让他觉得自己的脸上痒痒的。随风而来的还有少女身上淡淡的香,短暂的失神后,上官鸿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将公孙芷晴护在身后。
  尽管一旦城破,依照上官鸿的实力,自保尚且困难,就更别说在美人面前逞英雄了。不过有的时候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上官鸿现在想的是,哪怕能为公孙芷晴挡住一道风刃,拨开一支流矢都是好的。
  战斗在短兵相接之前便一触即发,一道道劲气在空中飞舞穿梭着,为鬼界的幽暗与静谧增添了几道绚丽的色彩,随即这色彩便被染成一片血红。
  一头骸魂狮强壮的身躯一跃而起,眼看着就要冲到城墙之内,不过它周身的冻气还未发挥任何作用,便被一道火红的箭射了个对穿。那箭矢仿佛一只火凤凰,带着高昂的鸣啸划破长空,在空中盘旋一圈后又回到主人手里。
  那骸魂狮的尸身化作一堆焦炭坠落在地,漆黑的头骨磕在地上像腐朽的木头般破碎,一颗橙色的魂晶从中滚落。
  “凤鸣逐日!”城墙上,张晓夏手挽长弓,威风凛凛。
  那弓虽然也不是普通货色,但与那支箭相比却不知逊色了多少。此箭通体赤红,前端并没有箭头,箭尾好似狭长的翎羽,看起来竟似一根凤凰的尾羽。这便是可以号称可以焚尽世间一切阴邪之物的凤羽箭。
  张晓夏一箭又一箭射出,空中不时燃起一团团火光,甚至有时她射出的箭矢会在空中爆开,炽烈的气息瞬间便引燃周围的数只荒兽。放眼望去,这如海的兽群里没有一只荒兽是她的一合之敌。但个人的作用在这里实在太小太小,一个强大的武者所能起到的作用远远比不上一个头脑精明运筹帷幄的军师。
  四象战将都已经开始参与到攻防战中,虽说她们即便杀得再快,杀得再多,也依旧是杯水车薪,但是一个战神一般的偶像所带来正面效果更多却是在鼓舞友军和震慑敌军上。
  杨朵已经跳下了城墙,她手里的虎尾镰上锐金之气四散,周遭的荒兽和厉鬼只要稍稍沾染一点儿便是断骨分尸的下场。
  杨朵仿佛一个锋锐的箭头狠狠插进了兽群之中,接着便如一根楔子死死钉在那里,将如潮的敌军撕开一道口子。整个战场上目前只有她一个与荒兽有了面对面的接触,而荒兽们也明显看出杨朵不是好惹的主儿,遇到杨朵便纷纷闪避开来,这让白虎战将的杀敌速度一降再降。
  双方目前还以灵气和鬼气的隔空对抗为主,时而会见到一道水灵之气将一只厉鬼束缚住,紧接着又一道火光朝着这鬼袭来,却在半空中与另一道黑光撞在一起,在一片短暂而耀眼的闪光之后,所有的光芒都在瞬间消散。那鬼刚刚松了一口气,正要往前冲,冷不防又一道炸雷凭空劈下,充满正气的雷火将这鬼劈得连连后退,第二道雷电落下之时,那鬼已经无处闪避,匆忙之间抓住身边的一只荒兽替自己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他还没庆幸多久,只觉得自己身体里仿佛有一把刀子在沿着鬼力流转的路线切割着,这鬼刚刚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四分五裂,化作了黄色的星光湮灭。却是杨朵虎尾镰上外放的劲气透体而出,将他的鬼体撕成了碎片。
  薄葬城周围仓促布置起来的一道道阵法发挥了该有的作用,凄风鬼舞阵,毒炎噬魂阵,玄冥雷火阵……一个个法阵被激发,对笼罩在其中的鬼与荒兽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孟老果然是阵法大师,随手而就的法阵都能有如此威势。”张远山轻轻地拍了身后一个老者的马屁。这老人有些瘦弱,脸上有些幽怨的神色,一看就是个受。这人却也是熟人,正是刚刚在帝都与杨辰见过面的,灵网的负责人之一,之前放出假消息小小地坑了林晨一次的老孟。
  老孟的脸色依旧有些阴测测的,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注视着眼前的局势。由于有了之前林晨的经历,再加上五大世家与灵网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善缘,所以这次他们对这情报还是有些怀疑的,老孟便自告奋勇一同随着先头部队进入鬼界,也算是把自己当做人质了,不过他这一次鬼界之行却另有目的。
  由于战事紧张,众人并没有注意到,地面上布置好的那几处阵法被连成了一个玄妙的大阵,凡是被杀死的鬼和荒兽,在魂飞魄散之前都有一缕残魂被吸入这阵势之中。老孟暗自观察了一下,看到这法阵运转正常,便走下城墙回到城内,懒得再去管外面的场面。
  这场战斗并非只是单方面的屠杀,联军方面也出现了伤亡,毕竟荒兽实力虽差,却有数量补足,无数的风刃火球水箭从荒兽的嘴里或爪下飞出,对薄葬城形成了地毯式轰炸。
  戚婷婷手里的玄甲盾阻挡了一部分的冲击,却不能护住整个城墙,不时有五大世家或一些依附着的小世家的弟子被那些灵气击中。
  林晨已经完全放弃了以青龙之力攻击,她的清风化雨从未停过,碧绿的生机在薄葬城范围之内荡漾着,所有伤者的伤势都在飞速地痊愈。
  但还是有一些人的伤根本来不及被林晨治疗。
  一个看起来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持一柄长枪站在城头,他刚刚击杀了一只荒兽,这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杀掉的第一个敌人,却也是最后一个。
  一只血蝠在他的头顶炸成了漫天的血雾,他的视线受阻,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一道风刃,他只觉得脖颈处一痛,接着便没了知觉,先是一颗头颅落到城下,接着无头的尸身被风刃的惯性刮得栽倒在城里。
  周围的人下意识地闪开,那鲜血仿佛不要钱一样地从其脖子的断口处汹涌而出,沿着城墙的缝隙缓缓流下,最后汇集在老孟之前布下的法阵中。
  那阵亡的年轻人并不是在这场战斗中陨落的第一个生命,城墙上不时会出现几声凄厉的吼叫,接着亡者生前的至亲或好友便更加卖力搏杀,把失去同伴的苦痛都化作力量,加持在手里的兵刃之上。
  林晨的清风化雨救不了被一击毙命的人,而对于那些在战斗中被斩断了手臂或是被轰碎了双腿的人,她同样也毫无办法,且随着荒兽逐渐逼近城下,联军中越来越多的人跃下城墙与荒兽和厉鬼纠缠厮杀在一起,清风化雨便无法再用。
  上官鸿四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四象阵法倒也自保有余,上官鸿和公孙芷晴将碧水秋霜两把名剑发挥了五六成的力量。碧波生烟与寒枫零落两式剑法一出,周遭便显得格外落寞与苍凉,碧水映月,秋霜遮星,一时之间普通荒兽根本无法近身。
  由于主战的双方是人类与荒兽,不多时,城下便已出现了大量的尸骨,这些尸骨大多是荒兽的,少部分的人类尸骸夹杂其间却更显出几分狰狞与凄厉。那些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在刀光剑影下,在利爪锐齿下,一具具温暖的身体被切开或撕开,各色温热的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地上,剑刃上,爪尖上,每个人的脸上,每一头荒兽的皮毛上。
  战事胶着,双方的人马搅在一起,如杨朵林晨那般实力强劲的,荒兽和鬼都会远远地绕开,只有她们去触对方的霉头。如上官鸿那样虽不是可以瞬秒对手,却也能够与围攻他们的荒兽都得旗鼓相当的,也没有太多的荒兽愿意去啃这样的硬骨头。而战场之上更多的却是那些临时组成阵线的第一次与人厮杀的年轻人,他们经验不足,实力又差,往往是荒兽选择下手的第一目标。
  刚刚还在自己身边并肩作战的伙伴,或许下一秒就会变成冰冷的残尸。刚刚才拍碎了别人脑袋的荒兽,或许转眼间自己的头就会被人劈开。
  整个战场就是一座熔炉,将混乱、血腥、疯狂、绝望熔炼在一起,熔铸出的结果名为杀戮。没有怜悯,没有同情,没有犹豫,没有恐惧,手里的刀剑就是最好的战友,只要生命还在,那么收割其他的生命便是唯一的使命。
  “姑奶奶,你还不出手吗?”张远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询问肖佩佩了。
  肖佩佩抱着王小姐和布丁,看了看城外的场面,脸色显出一丝不忍的神色,她将两只小动物放到脚下,随手拿出了法杖落星,轻轻挥舞之下,无数星光闪耀着,在这孤悬天边那一轮冷月的映衬之下,更显华美。
  紧接着,花朵绽放,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带来勃勃生机,彩蝶扑着翅膀翩然而至,那原本被暴虐与鲜血充斥着的战场中最惨烈的一处正一点点变得平和。
  散华·蝶舞!


第一百零六章 四象逞威
  肖佩佩一招使出,数百的荒兽立时毙命当场,而这一招范围内的联军则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恢复,此消彼长之下,灵能者们原本极其低落的士气又得到了一定的恢复。肖佩佩手中的落星再一次舞动起来,法杖握在她纤柔的手中,橙色的指甲在落星散落的点点星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王小姐并不是一只只会卖萌的小猫,与黑尾那样的猫妖不同,王小姐是一只灵猫,灵猫并不能上阵杀敌,但一般却都能给主人提供很大的助力。它们仿佛一个灵气的汲取过滤转化装置,鬼界的灵气通过王小姐源源不断地补充到肖佩佩身上,让原本使用一次散华·蝶舞后灵力损失大半的肖佩佩有了余力再度出招。
  布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而肖佩佩周围却有着淡淡的雾气呈现,这让她的身影若隐若现,不染一丝人间烟火,纯美得仿佛九天之上的仙女。肖佩佩右手高举,手腕轻轻转了一下,落星上光华洒落。布丁化作云雾的身体猛地又稀薄了许多,却也散得更开,从落星中散出的灵气与布丁交融在一起,天空的一角开始出现梦幻一般的色彩。
  “星辉·极光!”肖佩佩樱唇轻启,温柔地说出这四个字。在布丁的助力之下,这一招的范围变得更广,极光在云雾之中折射,笼罩了起码五百只荒兽。
  绸带一般的光芒变换着颜色,所有沐浴在这光彩中的灵能者和荒兽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厮杀,双眼中透出平静与柔和的光芒。
  然而这里毕竟是战场,尽管肖佩佩心存不忍,没有痛下杀手,极光之下所有的荒兽都保存了性命,可就在转眼之间,城墙上还未加入战团的那些灵能者就开始以远程攻击手段对那些已经毫无杀意的荒兽们挨个点名。
  地上的尸体就像被丢弃的垃圾一样,在此时,在此地,最不值钱的就是生命。鬼界之中,众生平等,不管是人是鬼或是荒兽,只要身死,便立刻魂飞魄散,再无进入轮回中的机会,所有人能够信任的只有自己手里的兵刃,每个人心里的弦都紧紧地绷着,没有人敢将背后交给自己的战友,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战友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具残尸,将全部的热血都洒在这一片冷月之下的土地上。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彪形大汉手持一把厚背砍刀卖力地砍杀,他是一个小家族的成员,他们家族依附在青龙战将林晨所在的林家。
  五大世家分别是四象战将所在的东方青龙林家,西方白虎杨家,南方朱雀张家,以及北方玄武戚家,另外一个则是肖佩佩所在的肖家。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张远山就是张家现任家主的堂弟。
  而除了肖家之外,另外的四大世家每一个都有七个依附的小家族,被称为各自的七宿。那大汉所在的王家就是东方青龙七宿之一的尾火虎。这次张家一共来了五个人,这大汉和另外四个年轻一辈的弟子,只是另外那四人已在这战斗开始的短短数十分钟内先后丧命于荒兽的爪下。
  大汉手里的砍刀大开大合,他一手劈开一只鬼府守门犬的脊背,一矮身闪过一头浑身闪着雷光的猛虎的扑击,接着手中的刀自下向上撩过,刀光带着劲风从猛虎的腹部划过,温热的鲜血洒了他一脸。
  他来不及将脸上的血抹去,咬着牙双手握刀,两腿微弯,接着高高跃起,一刀斩进了一旁一只骸魂狮的脖子,他已经拼杀了许久,此刻手上的力道稍浅了些,刀刃卡在骸魂狮的颈骨之中,那骸魂狮气绝之前身上的寒气却已经沿着他手里的刀传来,将他的身体冻得稍稍一僵。
  而就在此刻,另外一只猛虎呼啸着向他扑来,他手中的刀抽不出来,想撒开手躲避却也做不到,这一刻他想到了随他一起前来的四个年轻人,想起他们出发前脸上的那种兴奋,想起家人为他们能够出门历练一番而表现出的那种自豪,想到了他们临死时流露出的那种惊恐与茫然。
  然而那猛虎的爪子并没触碰到他,另外一个年轻人手持长剑将它的前爪削断,那虎吃痛之下更显凶猛,落地之后,后爪用力一蹬,张着巨口再度扑来,两颗支出的獠牙泛着渗人的寒光。
  大汉终于将刀从骸魂狮的脖颈中拔出,那年轻人用剑拨开了猛虎的另一只前爪,大汉趁机用尽全力砍下了这虎的头颅。
  “谢……”大汉本想转头向那在战场上刚刚结识的年轻人道一声谢,可只说出了一个字,就愣在当场,刚刚还与他并肩作战的人,就在他眼前被一只鬼府守门犬掀开了头盖骨,红白两色的液体喷洒着。
  “操!”大汉大吼一声,刀芒大盛,竟是因为愤怒而在这战场之上顿悟进阶,他手里的刀用力一挥,那只守门犬就被劈成了两段。
  他的胸口起伏着,而下一秒,那急促的呼吸便戛然而止,一只黄衣鬼悄然飘到他身后,手里的利刃抹过他的脖子。他的呼吸声突然就变得好像漏气的手风琴风箱,他左手捂着脖子上的创口,另一手紧握着砍刀胡乱挥舞了几下,接着便仰面栽倒。直到生命消逝,他依然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而那个刺杀他的厉鬼却早已不知去向。
  同样的场面,在战场上接二连三地发生着。
  血肉之躯激烈地碰撞,爆裂,散开,一朵朵鲜红的花盛放,在地上勾画出一个个血色的图腾。刺鼻的腥气在空气中弥漫,更激起了荒兽们的凶性。
  “雷动九天!”陈凌轩双手紧握雷鸣战锤,锤子上聚集了刺目的电光,接着战锤重重砸在地上,九道雷光仿佛蛇一般在地面上游走,将十几只荒兽电成一截焦炭。另有三五只实力稍强的荒兽只是身体稍稍僵硬了一下,而就是这一霎那,它们就被各自的对手夺去了生命。
  陈凌轩将锤子交到右手,他的左手按在嘴上,剧烈地咳嗽了几下,血沿着他的指缝向下流着,却远不及他胸前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他方才被一只荒兽一抓按在胸口,撕下一大片皮肉不说,断了的肋骨还伤了肺部。若不是张文麒蛇咬上的毒将这荒兽毒毙,陈凌轩恐怕凶多吉少。
  张文麟依仗自己速度的优势在这战场之中履行着刺客的职责,作为用毒的专家,他知道哪些毒对荒兽有效,哪些毒更适用于鬼,他不求一击必杀,但那双爪之上的毒却一点点那些对手的伤口处一点点扩散渗透,最后化作死神的镰刀,缓慢而坚定地收割着生命。
  而在这战场上,却有一个真正的死神,身材高挑的杨朵挥舞着长柄巨镰,她的周身都透着锋锐的劲气,荒兽们无奈之下,只好用身体,用鲜血,用生命来拖慢杨朵的脚步。杨朵的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水,这样的长时间全力搏杀让她感到有些体力不支。
  “虎魂裂风!”杨朵话音刚落,一只猛虎的影像在她身后浮现,接着虎尾镰用力一挥,那银白色的猛虎一跃而出,所过之处,周围的荒兽纷纷化作一堆碎肉。
  另一旁的林晨也香汗淋漓,龙牙刃上碧光流转,每一击必带走一条性命,她并不像杨朵那样杀得兴起哪儿荒兽扎堆往哪儿去,她所到的地方必有联军的灵能者陷入危机。而她在击杀荒兽之余,还将蓬勃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输进那些重伤的战士身体中。
  张晓夏依然站在城墙之上,她的双眼紧紧盯着每一个似是指挥者的黄衣鬼,一支支火红的箭从那些鬼的眉心射入,将那些厉鬼的身体焚烧成灰。继而那些荒兽原本整齐划一的围攻变得混乱,只是依照本能行事,挑选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对手。
  张晓夏深吸一口气,弯弓屈膝,箭矢朝天,凤羽箭上火光大盛。一箭,如炽阳,似流星。那箭燃亮了夜空,升到最高点时突兀地爆裂,仿佛烟花。箭如雨,燃烧了苍凉的大地。“烈鸟火羽!”
  虽然张晓夏这一箭刻意朝着荒兽最多灵能者最少的地方射出,但却也免不了会有误伤,只是荒兽与灵能者的数量对比本来就有优势,这一下只是伤了几个躲避不及的联军战士,却杀伤了近百的荒兽。
  作为玄武战将的戚婷婷虽然杀敌并不拿手,但也毫无示弱,玄甲盾周围聚集着大量的土灵之力,一只看起来大概是黄级的荒兽扑来,撞在了玄甲盾上,那荒兽觉得自己仿佛撞向了一座山,而面前的戚婷婷绝不是自己能够撼动。
  戚婷婷一招手,一道岩石突刺从地层中刺出,从那荒兽的腹部插入,将其身体穿透,悬在半空。她一转头,看到七八只荒兽聚在一起正要向着几个背对着它们的年轻灵能者冲去,而那几人正全心应付自己的对手,显然没有发觉即将到来的危机。
  戚婷婷的手又是一扬,数道石柱形成一道石牢将那些荒兽死死困在里面。戚婷婷向前伸开的五指紧握了一下,那石牢坍塌,尘烟散去后,石牢之中再无声息,其中的荒兽尽数毙命。


第一百零七章 血与火
  在一场战斗中,我们能够记住的往往都是肖佩佩或是杨朵林晨这样的人,这些人依靠自己强大的实力在战场上以一挡百,在旁人眼中是英雄一般的存在。然而,真正应该被记住的,是那些以自己的血肉筑起一道牢固防线的人,这些不惜牺牲自己性命,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小人物,才是左右一场战争的关键,才是真正关乎成败的所在。
  藏在荒兽中间的厉鬼被一一点杀,无论红衣还是黄衣,鬼的智慧是要优于这些低等荒兽的,当战场上最后一只鬼被戚婷婷招出的石矛刺了个对穿,荒兽终于变成了一盘散沙。然而就算这样,场面上的压力却并未减少太多。荒兽的数量实在过于庞大,大到那一个个临时组成的灵能者小团体就像暴风雨之下飘摇的小船,随时都可能被风浪淹没。
  天空上的威胁也终于被肃清,灵能者们也在四相战将的协助之下逐渐退回薄葬城之中。当全部活下来的灵能者全部进入城内后,厚重的城门缓缓关上,紧随着进来的数十只荒兽被关门打狗,那些连亲友的尸体都没能抢回来的灵能者将自己的愤懑全部发泄在这些荒兽身上,这几十只倒霉的荒兽眨眼就被剁得粉碎。
  仅仅稍稍喘息了一下,草草包扎伤口,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恐惧,紧握手中的剑,奔向城头,再赴战场。每个年轻的生命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杀!——为了活着。
  张远山在这一刻认清了自己的错误,他不该放任那些灵能者离开城墙的守护与荒兽近身搏杀,他原以为依靠灵能者相较于荒兽强大的个体战力,可以将兽海撕扯得四分五裂,可以让荒兽的冲击变得迟滞。但是他有一点没有想到,这些灵能者一天之前还是那些世家中娇惯着的花朵,从未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从未有过上阵杀敌的经历。而这些家族也都各自为战,没有军队那般整齐的行动与统一的指挥。
  在折损了百余的人手之后,张远山也终于有了一点指挥官的样子。
  约有五百的战士在城墙上一字排开,另外五百在后方休息准备随时轮换。先前这五百灵能者清一色由使用长兵刃和以灵力远程攻击见长的战士组成。荒兽已经来到了城下,虽然荒兽通常体型巨大,跳跃能力也极强,却依然拿这高大厚重的城墙毫无办法,只能干瞪眼地成为众人泄愤的活靶子。
  张远山看着城墙,墙头上的灵能者将一道道各种颜色的劲气倾洒在城下,偶尔有几只荒兽跃上城墙,顿时就会被几把长枪挑飞出去。张远山在检讨自己方才犯下的错误时,心中也在想着对方在做什么打算。
  按理说只要这么一直困下去,自己这方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已是必死之局。那么他们派出这些低级荒兽做自杀式袭击又为了什么?张远山眼前一亮,忽然想到,莫非是对方发现根本困不住己方在人界的援军太久,这才想要将自己这些人逼出薄葬城。若是人界的高手前来驰援,届时两厢夹击,暝池很可能会招架不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留下一条生路,防止我们狗急跳墙,所以,我觉得,他们是要把我们逼到北面那条路上,也就是鬼暝山。之前听你说鬼暝山上有一座废弃的罗生门,万一真的坚持不住,我们到时候可以退守到那里,然后再打开通道,返回人间。”张远山这样对老孟分析着。
  老孟点点头,没说话,待张远山走后,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鹰隼一般的精光,小声自语道:“鬼暝山……哼,自以为料敌先机,却不知道一切都已经在人家的谋算中了啊……”
  城上的守军已经轮换了一次,现在的这些战士虽然手持刀剑这样的短兵刃,却也一样杀得兴起,刀芒剑影飞出,一只只荒兽就这么止步在城墙之下。一些灵力用尽的灵能者开始强拆薄葬城里的那些石屋,然后几个人合力抬着一块,将巨大的石块抛下城墙。一块块巨石滚落,有的甚至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碾压过好几只荒兽,而更多的石块则被荒兽们灵巧地躲开。
  老孟看到这一切,他没有阻止那些精力过剩的灵能者拆房子,只是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张远山终于发觉不太对劲了,他赶忙制止了那些灵能者的愚蠢举动。城外的巨石成了最好的掩体,可以让荒兽将身体掩藏在其后,以防御来自城墙上的灵力攻击。几只一看就是蛮力型的荒兽甚至用肩膀顶着巨石,将它们往城脚下推。
  “快,干掉那几只!”张远山见事情不对,立刻站到墙头,劈手刷刷两剑斩向一只蛮牛,而这两剑却都被蛮牛身边的荒兽用身体挡了下来。“怎么会……它们不是应该是野兽的吗,不是应该智力低下的吗?”张远山自语道,他的额头汗水涔涔。
  终于,一块巨石被推到了城下,接着又是一块。这些巨大的石块甚至将城边原本的荒兽尸体挤压成了一堆烂肉。
  荒兽们终于有了可以落脚的跳板,越来越多的野兽嘶吼着跳上这里,紧接着跃到城头,城墙上的压力骤增。
  肖佩佩居中而立,林晨、杨朵、张晓夏和戚婷婷分左右等距站在她两侧,方才的战斗她们并没有出手,而是抓紧时间恢复,现在随着荒兽将战线一点点向城墙推移,她们也不得不再度回到战场之上。
  宽阔的城墙上已经变成了寸土必争的地方,西城的千人全部投入战斗,就连张远山也拎着长剑开始与荒兽搏杀。不时有另外两处城墙上的生力军加入战斗,换下那些重伤的灵能者。但即便这样,灵能者还是以一个让张远山不能接受的速度减员着。
  每一寸的抢夺,每一步的进退,背后都洒落了不知多少鲜血,消逝了不知多少生命。
  西城墙靠北的一段,两个清瘦的中年男人各带了十余个年轻人与面前的荒兽缠斗着。这两方均属杨家西方白虎七宿,分别为奎木狼和参水猿。
  “操,没想到临到最后,却还要和你这酒鬼联手。”这两人中略高一些手里拿着一把短柄斧的那个说,他的嘴里叼着一根燃了一小半的香烟。
  “滚,死烟鬼,要死就死远点,别让你那身烟味飘过来。”这酒鬼说话间还不忘举起左手那个扁扁的铁制小酒壶,凑到嘴边浅浅地喝了一口。
  “操你大爷的,喝酒误事啊,别到时候伤了自己人,你如果喝多了耍酒疯要砍人的话就砍你带来的那几个小子,你要是敢弄断我这几个孩子的一根头发,别说我把你那酒壶塞你菊花里。”烟鬼轻吸了一口,嘴里的烟亮了一下,火红的光亮仿佛这夜里的一颗星。
  “滚犊子,抽烟都堵不住你那张烂嘴么?”酒鬼骂了一句,手里的弯刀却毫不含糊地往眼前的荒兽身上招呼着。
  这两人一个好烟一个嗜酒,两者斗了大半辈子,却不想在这里要联手御敌。只是这两人嘴里没完没了地争斗,并非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是为了排解和发泄看着身边的小伙子们一个个倒下的那种伤痛。
  酒鬼带来的一个男孩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在家族中一直是公认的天才,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在旁人眼中潜力无限的孩子,却在凶狠的荒兽面前退缩了,已经有两个堂兄替他挡住了致命一击,这两个哥哥一个断了左手,另一个被破开了胸膛。
  眼看着一只青狼一般的荒兽扑向了那个断手的堂兄,这孩子咬着牙眼里燃着火啜着泪冲向那只青狼。体型硕大的青狼一口咬断了他堂兄的脖子,然后转头又将他扑倒在地。这孩子手里的刀已经落在一旁,他的手紧紧抗住青狼的两只前爪,一抬头咬在青狼的脖子上,撕下一块皮肉,然后又是一口。
  他满嘴是血,齿缝里还夹杂着狼的毛发。青狼吃痛,张开嘴反咬过来,他躲慢了点,还略显稚嫩的脸孔半边被狼齿撕开,脸颊上顿时血肉模糊,甚至隐约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他偏过头,看见了落在身边的那把原本属于自己的长刀,那刀的刀柄上刻着他的名字,是刚刚死去的那位堂兄帮他刻上去的。他松开右手,拼命朝着那把刀伸去。
  只是一瞬间,狼爪就插进了他的前胸,他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他感到了自己胸口的肌肉被撕裂的剧痛。然而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那把刀,下一秒,锋利的刀尖穿透了青狼的喉咙。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朝着远处看去,只是视线已经模糊,再也看不见那个疼爱自己的兄长。一只骸魂狮扑过来,随意地拨开地上碍眼的尸体,一狼一人滚落城下,成了数不清的尸骸中普通的两个。
  这一处战团中的灵能者只剩下烟鬼和酒鬼两人。
  “看来,到死都没能甩开你这碍眼的酒鬼。”烟鬼说着。他与酒鬼背靠背,十几只荒兽在他们身边围成了一个圈。
  “知道我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吗?”酒鬼忽然问道。
  “什么?”烟鬼一斧子劈得一只荒兽后退两步,抽空回问。
  “就是……我们争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我赢了,因为……你欠我一个你永远也换不了的人情。”酒鬼说着,手上的刀锋反转,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全身的血液随着灵气喷涌而出,周遭那围作一圈的荒兽稍稍沾上一点就立刻被腐骨蚀肉,化成一滩烂泥。
  酒鬼用自己的命,换了十余只荒兽全灭。
  “酒鬼,我操你大爷。”烟鬼吐出了嘴里的烟蒂,看着酒鬼那苍白的脸,骂了一句,弯腰捡起酒鬼的酒壶,不顾壶口上沾着泥土,就这么将壶里剩余不多的酒灌下。
  他干咳了几下,将那酒壶揣进怀里,再不看酒鬼的尸身一眼,拎着斧子奔到另一处战火燃起的地方。
  血,在流淌。
  火,在燃烧。


第一百零八章 喘息
  嘶吼声,哀嚎声,叫骂声,兵刃切开肌肤砍入骨骼的声音响成一片,月下的薄葬城从未显得如此温热且冰冷,温热的是血液,冰冷的是死亡。每个人的信念都悄悄发生了改变,从最初梦想着大杀四方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成为英雄,到想要为牺牲的袍泽报仇,再到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虽然目标变得茫然,可每个人的眼神却越发坚定,残酷而血腥的战场永远是最容易让男儿成长蜕变的地方。那一朵朵在家族的温室中栽培着的花朵,有的在这腥风血雨中被摧成一片片落英纷飞,而依然站立在这风雨中的,则挺直了自己不屈的脊梁。
  “妈的,说好的援军呢?!”张远山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说出了这个根本没人会理会的问题,他歇斯底里得就像一个刚刚跟爱人分手的小伙子,正在大声质问苍天的不公。回答他的是一声兽吼,一只体型比其他荒兽都要大一圈的骸魂狮窜了上来。张远山暗骂一声,举剑格挡。
  城下的尸体居然堆积成了一个缓坡,这便意味着城墙再无任何防御作用,后面的荒兽海面前一马平川。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东南两个方向的敌军依然按兵不动,倘若三方夹击,城破只是早晚的问题。
  然而对方越是不动,张远山就越是怀疑暝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没理由有十足的胜算却要这么硬生生耗着。在大多数人看来,自己这边的防守薄得就像卫生纸,暝池那边现在就算强撸,联军也是绝对防不住的。
  外面的那两路大军如同两个定时炸弹,让张远山的心里一刻也没法安定,而已经攻来的西路荒兽海则是一颗已经爆了的炸弹,令人绝望却并不致命。张远山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刑场上的死刑犯,第一枪已经打出,子弹穿透了他的胸口,让他还留有一口气可以继续挣扎一会儿,而远处还有两发子弹尚未射出,那两把枪已经瞄准了自己的脑袋和心脏,只是不知道扳机会在什么时候扣响。
  张远山现在心里充满了热切的希望,希望有个英雄好汉能跳出来大喊一声:“刀下留人!”现在倒是有个人正在劫法场的路上,不过他人在万米之上的高空,距离下飞机还有两个多小时,等杨辰到了薄葬城这里还不知道要再过多久,更别说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能起到什么作用。
  每个人都知道,与其靠那些不知道何时会来,甚至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来的强援,更值得依靠的是手中的刀剑和身边的战友。
  “妈的,早知道就不吃那个什么丹药了。”一个联军战士恨恨地说,他的脸上满是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却根本无暇擦去。
  “要是不吃的话,连到这城里一半的路都走不到,我们就得被送出去了。你当我们是来参观的吗?”另一个战士自嘲地笑了笑,回道。
  “妈的,现在倒不是参观的,我们都成送死的了。”先前那个战士又骂了一句,手上杀敌的动作又加上了几分力道。
  五大世家的人在到了鬼界后都服下了类似隐魂丹的丹药,这药的作用同样是让他们隐去阳气,使自己能够在鬼界停留一个月。也正是这作用,让他们没办法在没有罗生门的情况下从这困境之中逃离。
  “哈哈,有闲心抱怨这个,还不如多给这些畜生来两下狠的。”一个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一边说着,一边将双掌印在一只蛮牛的身上,将这头牛巨大的身体击得倒飞出去。那牛倒在地上后吐出几块内脏,挣扎了几下,便再没了生机。
  这老者是戚家一个附庸家族的家长,危月燕李家的李老爷子在帝都也算小有名气,为人正直豪爽,年轻时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要是能活着回去,大家来我李家喝酒,大碗酒大块肉管够!”李老爷子回身又是一掌,将一只守门犬的身体凌空击飞,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杀得最多的好儿郎,我老李回去就把孙女嫁给他。”
  李老爷子这话一说,周围的人身体顿时一僵,手上的动作都齐齐慢了下来。其中一个说:“老张杀得最多,‘鬼见愁’的名号也配的上李老您的孙女。”
  “青山,你不比我杀得少吧……李老,我这岁数都够给您孙女当爹了,再说,就算我想娶你孙女,我家母老虎也不干啊。”那老张慌忙开口道。
  “都别推了,谁也没有杨家小姑娘杀得多,李老您的孙女估计要继续砸手里了,哈哈……要是您那孙女真有一天嫁得出去,别忘了再摆一桌酒席请大家来啊,青山,老张,你们到时候都要去啊。”另一个赤裸着上身,胸口纹着一个虎头的中年大汉说道,而他口中的杨朵现在正一脚踩着一只豹子尸体的头颅,手中的巨镰带起一道道炫目的银光,将一只只荒兽的身体绞得粉碎。
  “梁哥,我们自然都会去,到时候这婚礼还得你来主持啊。”那青山也打趣道。
  “我……恐怕是去不成了……到时候,兄弟们替我喝一杯吧……”青山口中的梁哥断断续续地道。青山一回头,只见一只巨熊不知何时欺到了众人背后,梁哥胸口那虎头已被这巨熊一掌削掉了大半。
  ……
  “我操,轩子你是不是长了一张天生嘲讽脸啊,怎么荒兽都往我们这儿跑?”张文麒随口骂了一句,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四处游击,这个四人小团队周围的荒兽越聚越多,压力也越来越大。
  陈凌轩咬着牙没说话,他胸口的伤刚刚被林晨简单治疗了一下,但断裂的肋骨却还没有接好,每动一下都钻心的疼,他硬是一声没吭,只是豆大的汗珠正顺着脖子往下淌。雷鸣战锤带着风雷之势威猛地挥舞着,陈凌轩刚刚将一只蟒蛇硕大的头颅砸碎,却冷不防被一只鬣狗咬住了右臂。
  张文麒手里的蛇咬一下将那鬣狗的腹部穿透,接着陈凌轩抓着鬣狗的脑袋将其从自己的手臂上扯下,这一下又是一大块皮肉挂在鬣狗的牙齿上被一起撕开,陈凌轩的右臂顿时血肉模糊。
  “林晨姐!”上官鸿大喊。他手里的碧水剑荡起一泓碧光,一只骸魂狮被那水光紧紧缠绕住动弹不得,接着那碧水突然变得赤红一片,这水光竟然将骸魂狮的身体割出一道道凄厉的伤口。
  一道满溢着生机的绿色光芒准确地落在陈凌轩的右臂,随即肉芽争相生长,不多时,那条手臂看上去已经完好如初,却是林晨在杀敌之余额外照顾了这四个人,毕竟一同来过鬼界,林晨免不得要给他们开小灶,而这也正是这四人到现在还没有减员的重要原因。
  林晨的手心全是汗水,她手里的龙牙刃带着上古神龙自有的威严,挥舞间似乎有着巨龙愤怒的啸声。林晨抽空洒出一把黑漆漆的种子,那些种子挂在周围十余只荒兽的身上,接着碧绿光芒荡漾着拂过它们的身体,这几只荒兽身上的伤势好了大半,可那些种子却生根发芽,将这些荒兽的身体刺透,根须深深地扎进土壤之中。
  公孙芷晴已经在力竭的边缘了,长时间驾驭秋霜剑对她的消耗太大,她的面色惨白,动作几次都跟不上节奏,若不是上官鸿在一旁照应,恐怕她早已血溅当场。上官鸿心中着急,却也毫无办法,在这兽海之中人人自危,自保尚且困难,想要顾及他人更是难上加难。
  肖佩佩站在城头,眼睛里满是坚定。她的右手紧紧握着落星法杖,左手抱着布丁。王小姐两三下跳到她的肩头,一双眼睛紧盯着眼前的战场——那局势属实不容乐观。布丁在肖佩佩怀里扭了扭,雪白的短毛蹭得肖佩佩有些痒。
  “麻!”布丁突然安静了下来,叫了肖佩佩一声,肖佩佩用法杖轻轻敲了布丁的脑袋一下,不知道为何,她此刻突然想起了曾在半梦半醒间看到的那个身影,那个在壁灯的光晕中温柔地将她拥在怀里的男人。
  分神只是刹那,转眼,肖佩佩就已经恢复了神色。她的眉头轻轻皱着,嘴巴紧紧抿着,粉红色的发尾随风轻舞,发丝间带着桃子的清香。她轻轻扬起了落星,星辉之间,望月之下,这个女孩悬浮在墙头三尺之处,就像个女神,带着圣洁,带着怜爱,带着悲悯,一对洁白的光翼在她背后形成,皎白的月光落在她身上。
  浓稠的灵气激荡着,每个人都发现了肖佩佩身上的变化。
  “茉莉,你疯了?!”杨朵喊了一声,手中的虎尾镰劈开两只荒兽,转身就往薄葬城疾奔。
  肖佩佩开口,一段凄美悠扬的旋律在人们心间流转。战场之上,杀气全无!
  荒兽放下爪子,低下头去,轻声呜咽。战士手中的利刃低垂,剑尖指地,眼中似有泪水。荒兽们缓缓退去,有的还带走了自己同伴的尸体,方才还杀伐之声一片的薄葬城外,此刻静得出奇,只有那女孩空灵而美妙的歌声在回荡。
  这是肖佩佩用尽全身灵力的招式——天籁·月韵!
  曲终,肖佩佩躺倒在杨朵怀里,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杨朵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愠怒与关切。
  荒兽退到了一个显得颇为暧昧的距离后,便不再后退,却也丝毫没有再度上前的意思,联军与暝池军的第一战就这么草草收场,在肖佩佩的一曲仙音之下划上了尾声,而五大世家残存的子弟也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第一百零九章 夜
  许是鬼界一直是夜,让人有了一种时光停滞的感觉。很多人在夜晚是会感到孤单和压抑的,冰冷的月光总不及灿烂的艳阳能让人觉得温暖和安全。鬼界的永夜,令人心中发慌,但在此刻,却没有人去留意这个。
  按照天上满月运行的轨迹来看,当下已是真正入夜,沸腾的热血逐渐平静,空气中弥漫着料峭的微寒。
  肖佩佩一曲唱罢,众人渐渐回过了神,虽然大多看起来还都有些茫然,但却也明白自己当下身处何方。
  阴云依然笼罩在联军战士们的心头,荒兽只是暂时退去,下一轮冲击很快就会到来。相比之下,荒兽的休整要更快一些,若不是绝大多数作为基层指挥者的厉鬼都被击杀,这一次肖佩佩以一己之力赢来的喘息时间还要更短一些。
  薄葬城里充斥着难捱的沉默,有的年轻战士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充满血腥味的空气,只觉得肺部似乎有热辣辣的灼烧感。也有一些人望着满地浓稠的血和或完整或残破的死尸,强忍了几次却仍不能压制胃中的翻腾,终于俯下身干呕起来。另有一些人用剩余不多的力气在兽尸之中翻动,找出被压在下面的一具具灵能者的尸体,清出一片空地,让他们静静地并排躺在这异域冰冷的城池中,帮他们擦去脸上的血污。
  城外堆积着的大量尸体也被迅速清理,打扫战场的工作是由那些尚未与荒兽接触的灵能者来做的,一是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战争的残酷与惨烈,另外一点则是怕那些失去了战友的战士见到袍泽的尸身会感到痛苦与悲伤。
  荒兽的尸体都被控火的灵能者直接焚烧掉,魂晶被搜集了起来,只是这时候,那些魂晶在大家的眼中价值并不高,钱财虽好,也要有命去花才算。不过,在张远山等高层指挥者的眼中,这魂晶却另有用处。
  现在食物还算充足,或许有一天,这些灵能者就要靠荒兽的尸体来充饥,但目前绝不能任那些死亡的荒兽就那么堆在那里。即便鬼界没有阳光温度很低,不过这也不能保证这些尸体不会腐烂带来疫病,且若这些尸体不迅速清理掉,当荒兽再度来袭的时候仍会将它们作为缓坡直接冲上城墙。
  清理尸体的小队开始还小心谨慎,生怕刚刚退去的荒兽大军去而复返,不过直到整个战场打扫完毕,那些野兽依然潜伏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老孟甚至还走出城外又迅速布下了几个范围不大却威力十足的阵法,这让众人稍稍放宽了心。
  除了在城头负责警戒的部分哨兵,剩余的人全部都集中在薄葬城中心的广场上,他们整齐地列队,右手握拳放在胸口,为这些曾经并肩而战的兄弟送行。悲伤与哀痛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却没有人流泪,只是大家的拳头都攥得很紧,还有很多人在死死地咬着嘴唇。
  “你们是家族的骄傲。”张远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将手里的火把扔向广场中心用干燥的木材架起的尸堆,他们的骨灰将会被带回人间。张远山心里清楚,随后的日子,将会有越来越多的灵能者失去生命,甚至最后有的人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冲天的火光亮起,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上官鸿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那些战死的灵能者中有很多他都认识,他不知道下一次再有这样的场面,自己是仍旧站在这里,还是会躺在那熊熊的火焰中。
  一只小手悄无声息地拉住了他的手,上官鸿将那只冰凉柔软的小手反手握住,他扭头看了看公孙芷晴,心中又变得无比坚定。
  这称不上仪式的告别十分短暂,联军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则太少。储物戒指是奢侈品,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配备,更多的人来的时候则是背着沉重的背包。所有的食物和饮水被集中起来统一管理和发放,大家对此没有怨言,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下一秒,囤积太多的食物也是无用。而薄葬城中能够用得上的东西,也早就被搜刮一空,依靠现有的资源,联军能够坚持大概一周,不过随着此后伤亡人数的不断增加,这个数值也许也会随之增长。
  包扎伤口,擦拭刀剑,一同磨砺的,还有那些战士们坚毅的心,这是用生命,用伤痛,用血与火的洗礼换来的成长。
  肖佩佩半躺在一间石屋的石床上,一个小火盆在床边,火苗跳跃着。床很硬,也很凉。布丁杯她抱在怀里,不时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指。一个玉瓶搁在床头旁的案几上,瓶中的萦梦花仿佛刚刚才被摘下,花瓣间还有晶莹的露水。
  “死了好多人。”肖佩佩怔怔地盯着那朵小白花,突然开口,脸上的伤悲难以掩饰。
  “三百一十九个。”林晨回道。
  “世事无常,生命太脆弱了,之前还和我们在一起的人,转眼就都不在了。”戚婷婷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死亡。
  “这就是战争,要不是茉莉最后出手,死的还会更多。”杨朵说着摸了摸王小姐的脑袋,小白猫没有理她,而是鼓着嘴瞪着大眼睛用力地吸纳着灵气,并将这灵气转给肖佩佩。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荒兽再来时,我们又能救得了多少,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肖佩佩的肌肤原本就雪白,现在一张俏脸更是白得毫无血色,不知道是因为灵力使用过度,还是想起了之前战斗的惨烈,抑或是想到还将有更多鲜活的生命填到这个无底洞中去。
  “你们说,这援军到底会不会来啊?”戚婷婷撇了撇嘴,用鞋子碾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说完这话之后还幽幽地叹了口气。
  “应该不会来了吧,要来早就来了,看来我们是又一次中了圈套。”林晨口中的“又一次”显然是把上次老孟坑她和杨朵那事儿算进去了,要说这次的事情与老孟无关,打死她都不信。
  杨朵大大咧咧地倒是没把两件事往一起想,在她看来,老孟已经以身涉险与大家一同进入鬼界,多少可以洗清身上的嫌疑了,她却不知道这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本来就存了要进入鬼界的心思。
  ……
  坐在飞机上的杨辰已是心急如焚,从龙闯透露的信息来看,肖佩佩已经陷入了困境之中,杨辰异常后悔没有多留在帝都几天,这时候,什么被拒绝之后的委屈伤心难过通通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对自己心爱之人的担忧和满心的焦急。
  十分钟里,他至少看了十二次手表,将从飞机落地到自己冲到薄葬城中间可能发生的种种状况在脑子里预演了无数遍,力求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肖佩佩身边。
  ……
  而在杨辰现在恨不得能够立刻飞往的那座城的议事厅内,张远山和主战主守的两派正做着战后总结会议。尽管没有搞清楚暝池手下怎么会有如此数量的荒兽大军,但有那么几点大家都毫无异议,其一是敌军的实力要比己方强大太多,直到现在对方的高端战力都没有出场,只是用炮灰平A过来就让联军损失了三百余人,这足足是六分之一的人手,再来这么几次,估计自己这边就要被活生生屈辱地耗死了。
  其二是暝池那边三个方向的围城部队一定有各自的指挥者存在,而西方的基层指挥官似乎伤亡殆尽,下一次的攻势很可能来自另外两个方向。甚至还有人建议趁着这个当口去刺杀敌方将领,这个提案刚刚提出就被否决了,与长期生活在鬼界已经适应了在这样夜间环境的鬼与荒兽作战本就困难,想要悄无声息地摸到敌人大后方杀掉实力强劲且有重兵守护的敌将无异于痴人说梦。
  其三,目前能够选择的路只有两条,据城死守等待援军,或是退到鬼暝山上寻找那个已经废弃了的罗生门,并用刚刚得到的大量魂晶让其能够正常运作。不过无论哪个选择,前方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员折戟的命运。
  众人讨论了半晌,终于定下决策,在薄葬城守三天,若是三天之后还没有人界的高手来救援,那便往鬼暝山上退去。只是大家也知道,一旦三天的期限到来,届时无论兵力还是物资都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想要全身而退又谈何容易。
  东方的天边没有泛起鱼肚白,不过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已是凌晨四点。许多人抱着手中的兵刃倚着墙边就那么草草睡去,能够睡着是因为极度困倦,而睡不多久就立刻醒来则是因为危机就在身边,如芒刺在背。几个在第一战中侥幸活下来的少年甚至做起了噩梦,不是梦到战友被荒兽撕得粉碎,就是梦到被敌军团团围住,绝望之下无数荒兽的獠牙和利爪都落在自己身上。
  第一夜就这样过去,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安静了一整夜的敌军动了,西方的荒兽在之前那一役中折损了三四千,剩下一半的荒兽又气势如虹地扑来。而东边的暝池军也朝着薄葬城冲了过来,望着那一整片红黄橙交杂的光芒,竟是一支全由厉鬼组成的大军,看样子足有五千之众!


辰封往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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