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马面
作者:七麒|发布时间:2024-06-29 09:31:34|字数:31753
林麒常用量天尺划圈,但这圈子绝不是瞎划的,有个名堂叫做画地为牢,也是鬼巫传授之术,用这个秘术有个前提,那就是得有威力奇大的神器,法器,或是法力高深之辈。林麒自然不算是法力高深那一类的,却有个阴阳两界厉害的神器,量天尺,尺子上带有人祖女娲娘娘的气息,足以困住一般的孤魂野鬼,蛇虫鼠蚁。
大鬼虽然厉害,道行也还不到五百年,若他真是个凶神恶煞的,不管不顾的楞冲,林麒划这个圈还真不见得能困住他,大鬼生前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的与人斗法死了,当了鬼却愈发的胆小,俗话说的好,人老精,鬼老滑,东躲西藏了快五百年,好不容易修炼出点门道来,让他去拼命,还真有点狠不下这个心。
量天尺五色光芒散发出来的浩然之气,令他神魂惊颤,不敢愣闯,被林麒困在圈子里面,心急之下,更是慌乱的想要占据了常遇春全身,将他神魂挤出体外,林麒虽是将他暂时困住,却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大鬼占据了常遇春身躯,不能真刀真枪的跟它打上一场,还要顾及不能伤到常遇春的身体,神魂,可就有些难办。
马脸男子喝了声彩,林麒也没理他,急的头上直冒汗,旁边的小鬼见他不搭话,怒道:“小子,好不懂规矩,我家马爷与你说话,那是看得起你,别不识抬举!”另一个小鬼见了马脸男子,哭号着扑上来抽泣着告状,说林麒打了他,还毁了拘魂的铁索……
林麒困住了大鬼,没有太好的办法,一掌一掌朝常遇春胸膛印去,不让大鬼占了心室,脑子里将鬼巫教他所有的法门都想了一遍,办法也有,但要常遇春毫发无损,却难做到,正愁闷间,耳边却听见两个小鬼哭号,怒斥,两次打乱了他心中所想,恼怒道:“嚎的一嘴好丧,滚一边给你爹嚎去!”
两个小鬼怒不可遏,尖叫着就要找林麒麻烦,马脸男子却是脸色一沉,伸手拦住了,大步到林麒旁边,轻声道:“不如封住他丹田,丹田是性命之源,只要守住丹田,大鬼就算占了别的地方,那也无妨。”
“好法子!”林麒欢呼一声,右掌凝聚力道朝着常遇春丹田拍去,他一凝神,体内的阴阳果转到阴的一面,寒气钻进常遇春丹田之中,寒气如此凛冽,立时就将常遇春冻住,眼见着他全身上下发出阵阵寒气,最后竟然成了个冰人。
常二姐见常遇春变成了这幅模样,尖叫一声扑上,对着林麒喊道:“你要干什么?为何要害他……你就是条陈家的走狗,你害我还不够,还要害我弟弟……”
林麒也没想到会有这变故,自从阴阳果沉寂之后,从不在他丹田之内转动,除了让他感觉不到饥渴外,也没什么稀奇的。那里想得到关键时刻,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常二姐又扑上来抓挠,也不耐烦起来,一把将她甩开,对那年轻道士道:“别让她捣乱。”
这会年轻道士也知道林麒道行比他高太多,傲气去了不少,倒也听话,急忙接住常二姐,轻声安慰,林麒额头冷汗直冒,不知道丹田内的果子怎么就动了。却不知阴阳果甚是奇异,平时感觉不到,那是因为心神并不集中的缘故,此时为了常遇春,林麒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一处,反而催动了阴阳果。
马面男子想不到林麒还有这能耐,张开法眼一看,见他丹田内有一阴阳果子沉寂不动,吃惊不小,又见林麒额头毛冷汗,知道他控制不住丹田内的冷热二汽,忍不住道:“凝神聚气,想着将你体内的果子转到阳面来,在慢慢输给这小子,快,寒气太阴,时间长了对他身体不利。”
林麒何尝不知道时间长了对常遇春不利,当年他可是被寒热两股气息折磨得欲仙欲死,也不知道熬了多少年才挺过来,常遇春肉体凡胎,体内又有大鬼伺机捣乱,绝对熬不过去,耳听得马面男子说,立刻静下心来,默默观想,他体内的阴阳果感受到气机,竟然真的缓缓旋转起来,林麒心中一喜,急忙调动热气印在常遇春丹田上。
热气散发,常遇春身上冰寒气息渐渐散去,林麒不敢大意,又怕寒气去了热气再来,小心翼翼一点点朝他丹田内输送,过了会常遇春身躯才算恢复正常,人仍是痴痴愣愣的魂不守舍。
大鬼早就伺机而动,想趁着林麒控制不住冰寒气息的时候先占住常遇春丹田,没想到刚一碰触到寒气,就如进入到了冰山地狱,冻得神魂颤抖不止,差点就整个冻住,再也不敢靠近丹田。
林麒也是真没办法了,不敢使出狠招,急得跺脚,道:“怎么办?怎么办?……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跟你娘亲交待……”
马脸男子见他着急,上前道:“小兄弟,不如让我来试试怎么样?”
林麒知道他是阴神,是有职司的,或许就有办法,点点头让开身来,马脸男子站到常遇春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来,令牌也没什么稀奇的,看上去像是生铁做成,黑黝黝的,但不知为什么,这令牌上散发出来的沉沉死气,却让人不敢轻视。
马面男子竖起令牌,看似随意的朝常遇春丹田上轻轻一拍,常遇春立刻颤抖不休,剧烈的抖动似的他脸色越来越惨白,马脸男子见了,猛然圆睁双目,显出真身来,就见是一个马头人身的怪物,高有三丈,张开巨口,怒吼:“滚!出!去!”
天地间猛然就变了颜色,狂风呼啸,万鬼哭号,三个字出口,如同海面上起了三阵狂潮,一波高过一波,带着阴沉至极的威压,冲击常遇春的身躯,常遇春的身躯猛然定住,那大鬼像是被震散,一点点被驱逐出常遇春体内,而常遇春的神魂在这威压之下,弱小的犹如狂涛骇浪中的小舟,浮浮沉沉,这般之下,大鬼倒是能被驱逐出常遇春的体内,但他的神魂也必定受损不小。
林麒脸色剧变,高声喊道:“快停下,你这样我兄弟受不住!”
一颗硕大的马头猛然扭转过来,血红的双眼像是地狱里无尽的业火,深沉,死气,瞬间狂涌而来,里面更像是参杂了无数的恶鬼,尖啸着翻滚。林麒大惊,手中量天尺横立在胸前,猛然挥出,五色光芒带着辉煌浩然气息,骤然升起,如同一阵春风吹开了冰封大地,瞬间所有的一切消散无踪。
但林麒还是被马脸男子这一眼惊的连连后退,惊呼道:“你到底是谁?”
马脸男子深吸了口气,又变回原来的模样,道:“我是地府的鬼差,专管身处地狱的恶鬼,有人管我叫马面明王,也有人叫我马面罗刹,我是马面。”
马面,地府十八阴帅之一,怪不得如此本事,可地府职司分工明确,勾魂索命的一般都是黑白无常,马面只是看守地狱,怎么干起来勾魂索命的勾当了?
猛然间林麒想起第一次见到两个鬼差赶陈县丞阴神入驴身时说的话:这陈斌也真是个缺德带冒烟的,竟然做出这等事来,害得常二姐守寡,让咱们听到不鬼戏,马爷能不生气吗?马爷生气,也该着他倒霉,让咱们教训他九十天,替常二姐出口气,这才一个月,还有六十天,哼,等这老小子寿终,可还有他的好看……
看守地狱的不当值,竟然管这闲事,那就说明这件事因他而起,想到这,林麒胆气壮了起来,高声道:“你是阴神,地府的阴帅,此事因你而起,也该因你结束,我是束手无策,就看你的了。”
马面笑道,道:“好小子,你到是不怕我。”
林麒也笑:“我没什么亏心的,为何要怕你?就算亏了心,我活着也只有世间的礼法能惩罚我,你想要对我做些什么,可也得等我死了,既然还没死,又何必怕你了?”
林麒几句话夹枪带棒,就是提醒马面,你做的这件事不合规矩,陈县丞纵有万般不对,但他活着一天,就轮不到地府的冥差来管,何况还是私刑。如今惹出事来了,想要撒手不管,那也不可能。
马面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哈哈笑道:“是我错,又能如何?就算你告到阴司,我难道就怕了?何况人总有一死,你就不怕我?”
林麒也哈哈大笑,道:“我还年轻,好歹有几十年好活,真到魂归地府的时候,你就不怕我闹腾个天翻地覆?”说着扬了下手中的量天尺。
马面是个识货的,忍不住苦笑,这小子手中有神器在,就奈何不得他,他说还有几十年好活,是说他修炼的时间还长,还不知道死的时候修炼到何种地步,真要是到了真人境界,地府又那里敢招惹了?
马面沉吟半响,忽然笑着开口,道:“好小子,是个有种的,我老马就喜欢你这样的,办法倒是有一个,能不能成,就得看这小子的命了。”
第一百零一章 手段
马面伸手在常遇春丹田,天灵……几处拍了拍,常遇春四肢咔吧咔吧……崩豆似的响个不停,身上黑气乱窜,向上涌到脸庞,马面将黑气驱赶到常遇春眉心中间,猛地一拍,将那大鬼封印住,常遇春全身一抖,跌坐在地上,茫然抬起头来,看见林麒皱紧眉头,问道:“林大哥,出什么事了?”
林麒道:“你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常遇春沉思道:“好像有人钻进了俺身体,把俺往外挤,这人好生厉害,我没他力气大,被挤得昏昏沉沉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起来,起来说话。”林麒拽起常遇春,扭头问马面:“你的办法是什么?”
常二姐家院子里活人四个,林麒,常遇春,道士,常二姐。鬼四个,两个鬼差,一个马面,还有个大鬼,但能看见鬼的就林麒和那个道士,林麒扭头问马面,在常二姐和常遇春的眼中,就显得太过怪异了。
刚才也是同样如此,常二姐看得发蒙,事情来的突然,过程结束的也快,也来不及多想什么,现在平静下来,见林麒对着空气说话,立刻就全身上下寒意之冒。觉得这些人里也就道士算正常的,慌忙朝他身边躲了躲。
林麒一问,马面那张老脸更长了,哭丧着个脸,都能挤出苦水来。常二姐家的事还真是因他而起,马面是地府阴差,主要是看守地狱,并不负责勾魂索命,常年在地府看到的尽是些个恶鬼凶魂,时间长了难免觉得无聊,好在怀来一带有唱鬼戏的,平常无事的时候就来听听戏,就是他唯一的爱好了。
说起唱鬼戏,整个怀来境内,几十个村子真没有一个人能比的上常二姐的,常二姐是真喜欢唱,不管有人看没人看,都唱的认真,不像其它唱鬼戏的无精打采,能糊弄就糊弄,马面也是捧场,但凡有时间就来听,一来二去的,就觉得偶尔听常二姐唱上一出戏,实在是快哉。
可这好日子没过多久,常二姐金盆洗手不唱了,马面顿时失去了乐趣,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唱的好好的,怎么就不唱了呢?一打听,常二姐守寡,她丈夫李刚死了,为什么死了?因为陈县丞收了常二姐银子,坏了常二姐贞洁,却没办事。
马面见多识广,什么恶鬼凶魂没见过?罪大恶极的那是天天见,像陈县丞这么不要脸的,也是少见,有心想收拾一下陈县丞,可陈县丞没死,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就算要收拾陈县丞,那也得等他死了。他是阴差,不比普通阴魂鬼怪,知道人的命数都是天定,违逆不得,何况他与常二姐无亲无故的,也不好管这个事。
那就耐着性子接着听别人唱戏吧,但一个人若是没吃过山珍海味也就罢了,可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让他去吃窝头,那就怎么也受不了,马面同样如此,怀来唱鬼戏的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马面很失望,觉得失去了乐趣,无聊中溜达到常二姐家,听到常二姐诅咒的恶毒,也恼怒起来,觉得不收拾一下陈县丞,实在是对不起常二姐,更对不起自己。当天就找了两个鬼差,让它两个没事就驱赶陈县丞阴神入驴身,算是替常二姐出气。
马面是地府的十大阴帅之一,手掌看管地狱之职,有实权的人物,鬼差们都是竭尽的巴结,一说就答应了下来,这么做,算是私刑,毕竟陈县丞没死,不管他做了什么恶事,也轮不到你地府的阴差惩罚,但这事没人知道,更不会有人管,马面的意思是先让常二姐抽陈县丞三个月出出气,等他死了,有无数的办法整治他。
本来是人不知鬼不觉的事,却出了岔子,碰上了个二杆子的茅山道士,学了几手皮毛,就敢上梁山,愣是不知死活的想用下茅术对付鬼差,更可气的是,对付不了,还玩命,把个大鬼招惹来了,招惹来了大鬼那也没什么,要是害死了这道士,也算是他咎由自取,那里想到,大鬼没进他身,却进了一个无辜小子的身上。
这事情就大了,变得不在简单,若是大鬼附身在道士身上,就算道士死了,跟马面也没什么关系,你学艺不精,妄自召唤大鬼,死了白死。就算大鬼附身了,凭马面的本事,想收拾了大鬼也不过是招招手的事。
但常遇春是个无辜的,强行驱逐大鬼,就会坏了常遇春的神魂,这因果,马面自然不愿意沾惹,何况林麒又是个无头的王八,本事不见得多大,但想收拾他,也没处下嘴。马面见识广,知道他手中的尺子是神器,有这玩意,林麒纵然不能纵横阴阳两界,保命却是没问题,若真是他不管不顾的去地府告上一状,他马面也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这小子算是赖上自己了,一切都让他来善后,马面想想就觉得头疼,怎么就惹了这么件事,常遇春那小子灵觉强大,最忌招惹鬼神,没事来凑的什么热闹?
事到如今,说什么那也晚了,马面无奈的看了一下这场面,挥手朝那茅山道士招招手,示意让他过来,那茅山道士初次下山,意气风发,觉得天下唯我独尊,却没想到头一次驱邪,就成了这个样子,教训深刻,又觉得世上高人太多,自己学的实在不值一提,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眼见马面朝他招手,浑身一哆嗦,也知道马面是谁,地府十大阴帅,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以前只是在书中看到过,听说过,却还从未见过。不说他没见过,就是茅山上的长辈,又有谁见到过了?
想到得罪了这么个大人物,一颗心就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不敢怠慢,急忙走过来恭敬问道:“马……明王……”想叫马面,觉得不恭敬,叫明王又不知道对不对,一头大汗顺脖子四流,也不怪他,这天下的百姓或许不知道当今皇帝是谁,但还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地府里马面的,那可是传说中的阴神。
马面没见过他嚣张模样,见他身上穿的道衣,就忍不住好笑,知道这小子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定是个初出茅庐的雏,有些看不起他,哼了一声,叱责道:“这等乱事,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说该如何是好啊,嗯。”
马面鼻孔本来就大,这一声嗯,阴沉够了,还冒出道白烟来,吓得道士脸色突变,就觉得双腿酥软,可他傲气惯了,真要让他跪下,那也不可能,竟然在马面的威压之下,硬生挺住了,颤抖道:“你……你说怎办,就怎么办。”
马面斜着看了他一眼,见他还能挺住,也觉得诧异,哼的一声道:“还算是个有骨头的,到也不是一无是处。”说完脸色却猛然一变,一张马脸怒气狰狞,大声指着道士鼻子骂道:“你家爷爷要收拾陈县丞,那就是要收拾他,谁又敢来搅和?嗯!回去问问你师门长辈,问问他们敢不敢来管爷爷的闲事?偏你个不知道死活的小子,就敢来坏爷爷的好事?就凭你这点能耐,召唤大鬼,你是要杀鬼差,与地府为敌吗?”
马面这些话夹枪带棒,不光是说给道士听,也有给林麒听的意思,林麒又何尝不知,斜着眼去看马面,脸上露出不屑,马面见他这模样,觉得很没面子,既然吓唬不住人家,那也就不必如此装模作样了。
道士双股颤抖不停,一张脸变得面无血色,但还是硬撑站着,马面却突然咳嗽一声,声音轻了许多,道:“不过念你年纪还小,初下山门不懂事,我老人家也不与你一般见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给老子惹了麻烦,却也不能轻易的放过你了。”
想了想,道:“老子既然说要整治那陈县丞九十天,就必须是九十天,否则传出去老子连这么个玩意都整治不了,面子往哪搁?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也是因你而起,现在还剩下六十天,这六十天里,你要保护好常二姐,不许陈家来搅扰,更不许常二姐出半点差错,不光是这六十天,以后常二姐要是出了事,老子也要你好看,听明白了不?”
道士暗暗叫苦,如此一来,可那都去不了啦,就被困在这怀来县了,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谁知道陈家会不会暗中对常二姐做些什么,自己岂不成了常二姐看家护院的了?
道士那里敢说个不字。想了想,觉得自己道法还浅,不如就在怀来这潜心修行,日后未必没有出头的机会。不由得的点了点头。
马面见他点头,轻声道:“你若是能劝常二姐继续唱鬼戏,老子也有好处给你,这么多年,死的道士可是不少,找几个死鬼来教你一些法门,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威逼完了就是利诱,把个小道士整治得欲仙欲死,眼睛一亮,拍着胸膛道:“马……明王放心,我必定护好常二姐。”
林麒冷眼观瞧,见识了马面手段,暗道:能做到地府十大阴帅,果然不是鲁莽之辈,这安排倒也妥当。但如何驱逐常遇春身上的大鬼,马面却是一字不提,忍不住问道:“善后的事已然妥帖,我这兄弟身上的大鬼,如何驱出?”
马面四处瞧了瞧,对林麒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带着那傻小子跟我来。”
第一百零二章 鬼雄
马面显得有些鬼祟,林麒不懂有什么是不好说的,却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但能帮常遇春驱逐大鬼的,也就是马面了,只好带着常遇春跟着马面朝外走。眼见着林麒马面出了院子,茅山道士松了口气,见常二姐痴痴愣愣的,急忙上前,常二姐并不知道事出有因,便听道士细细给他讲了起来。
林麒,马面,茅山道士,三个折腾了半天,常遇春不知道林麒和道士是在跟谁说话,又见他神情凝重,不敢开口询问,任由他拉着出了常二姐家,马面带着两人兜兜转转的出了城,常遇春可就再也忍耐不住问:“林大哥,你带俺出城干什么?”
林麒道:“你天生灵觉强大,本该是修道的好料子,却是错过了时机,如今大了,却开了灵觉,有大鬼附到你身上……”将个前因后果跟常遇春说了,常遇春听得目瞪口呆,有些不信,但看林麒沉重模样,开口道:“林大哥,你是英雄好汉,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林麒笑道:“什么英雄好汉,你见过我这样的英雄好汉吗?”
常遇春沉默一下道:“俺见识不多,但林大哥不嫌俺家穷,拿俺当兄弟一般,别看你不说,俺也知道这些日子你帮我砍柴,就是想多卖些钱,替俺娘看病,如今又出了这么档子事,你非但没走,还帮俺想办法,俺一个穷人家的小子,又不值得你什么,就这样帮俺,不是义气还能是什么了?有义气的人,自然就是英雄好汉。”
林麒听了哈哈大笑,道:“好好,那咱们都讲义气,都是英雄好汉。”
马面见常遇春与林麒如此亲近,稀奇道:“你这小子本事稀松平常,人缘倒是好的很啊。”
林麒傲然一笑:“旁人待我以诚,我遍待他人以义,旁人待我以凶,我待他人以恶,如此而已。”
马面听了沉默一下,哈哈笑道:“你这小子有点意思,你我相见也是有缘,日后人间有什么事,我办不了的,可得找你。”
林麒笑道:“若是阴司有什么事,办不了的,我也找你。”
“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马面这会又变成一副豪迈模样,林麒却知道他是个鬼老滑的。但总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仇人少堵墙,何况马面地府十大阴帅之一,与自己结交,也不能不给面子。
几句话一出口,两个恍然就显得亲切了些,林麒问道:“马……”马面不耐烦道:“叫我老马!”林麒笑道:“老马,现在你该告诉我如何驱逐常兄弟身上的大鬼了吧?”
马面道:“常小子灵觉强大,这是天赋,不开启还好,开启了想要闭合上就太难了,大鬼占进了他身,就算将大鬼驱逐出去,日后还是有些个凶鬼恶煞会接近他,就如饿狗见了骨头,哪有不吃的道理?堵是堵不住了,不如就直接找个厉害的,让那个也不敢再来招惹。”
林麒愕然,停下脚步,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小子已经这样了,灵觉开启,我也没办法闭合上,不如替他找个鬼雄之类的残魂,如此一来,岂不是在没有鬼怪敢招惹他了。”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国殇既死之后,精神强壮,魂魄武毅,长为百鬼之雄杰。前朝女词人李清照,曾有诗云: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意思是说,人活在这世界上,就要活的惊天动地!即使是已经死了,也要成为鬼中的霸者,领导群鬼!项羽因为兵败,宁愿死去也无颜面对自己的江东父老!这是何等的气概!纵观历史长河之内,英雄无数风流无尽,项羽的慷慨赴死报江东父兄,从容舍身慰男儿之身,如此气节,在他英雄之躯訇然倒地之时,腾空而起,凌云直上,流传千里,摧人至今。宁可无愧而死,不肯惭愧而生,这是项羽用生命换来的抉择之笔,书写着一种忠贞,忠贞于英雄之名,忠贞于大丈夫之气。
只有项羽这种人死了才能称之为鬼雄,中华几千年,能被称作鬼雄的人寥寥可数,林麒惊讶于马面的大手笔,却忍不住道:“你是说,世上至今仍残存楚霸王的残魂?”
马面苦笑道:“那个人厉害的紧,死了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那里有他的残魂,我说的是另一个人,武悼天王冉闵。”
林麒惊讶问道:“杀胡令的冉闵?”
“没错,就是他了。”
林麒震惊无语,冉闵乃是奇男子,纵横天下,无人能挡,首战以汉骑三千夜破匈奴营,杀敌将数名,逐百里,斩匈奴首三万。再战以五千汉骑大破后赵汝阴王琨等胡骑七万。三战以汉军七万加四万乞活义军破众胡联军三十余万。四战先败后胜以万人斩胡首四万。五战以汉军六万几乎全歼羌氐联军十余万。六战又以步卒不足万人敌慕容鲜卑铁骑十四万,十战十捷!
如此英雄人物也当真称得上是鬼雄,这等人物纵使死了那也不是马面能驱策得了的,林麒疑惑问道:“冉闵在这世上留有残魂?”
马面叹息道:“这个人也凶得很,也是我不敢得罪的,我跟你讲,当年冉闵将城中的军粮分给百姓。独自带领一万人马,以步兵为主,去争粮。结果被鲜卑的十四万大军包围。在拼死突围的冉魏士兵掩护下,冉闵连杀三百余人,终于杀出包围圈,但坐骑朱龙战马却累倒,冉闵被俘,部下战至最后一人。
燕将慕容恪捉到冉闵后,献与前燕国主慕容俊,慕容俊嘲笑冉闵:‘你只有奴仆下人的才能,凭什么敢妄自称天子?’冉闵怒道:‘天下大乱,尔夷狄禽兽之类犹称帝,况我中土英雄,何为不得称帝邪!’慕容俊大怒,令人鞭之三百,然后送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冉闵死后,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从五月到十二月,天上滴雨未降。慕容俊大惊,派人前往祭祀,追封冉闵为武悼天王,当日天降大雪,过人双膝。冉闵死后,冉魏国的臣子绝望至极,纷纷守节自缢,少部分逃往东晋,无一投降前燕者。冉魏几十万汉人不甘受辱,纷纷逃向江南,投奔东晋。东晋军未能及时接应,使得几十万百姓中途受到截击,死亡殆尽。晋将自杀谢罪。
杀死冉闵的刀,乃是他自己身上佩戴的宝刀,刀名冷月,这口刀杀胡人无数,慕容俊用这刀杀冉闵其用意无非是告诉冉闵,他慕容俊才是最强大的,你的刀用来斩你的头,你也无可奈何。冉闵死后,铠甲刀枪全部被慕容恪收藏,有汉人义士不忍见天王落个如此下场,潜入慕容恪府中盗出冉闵随身的冷月宝刀,想要刺杀慕容恪慕容俊为冉闵报仇,奈何慕容恪护卫众多,失败后,身受重伤,踉跄逃到怀远附近,从此隐名埋姓,一生未娶,守护此刀,临死的时候怕有人得到宝刀,将刀扔进一口井中。”
“你的意思是,冷月宝刀上面还残存着冉闵的残魂?”林麒问道。
“没错了,冷月宝刀一直佩在冉闵身上,已有英雄之气,冉闵又被自己宝刀杀死,刀身上沾染了冉闵鲜血,残留了一丝冉闵的残魂,但就是这一丝残魂,那也是了不得的,常小子天生灵觉强大,若是让这丝残魂融入体内,又岂是一个大鬼能抵挡得住的?还不立时被冲击的魂飞魄散。”
常遇春印堂中的大鬼像是听到了马面的话,立刻就慌乱起来,挣扎着乱窜,搞得常遇春头疼无比,哎呦一声蹲在地上,马面见了,哼了一声道:“老子封住你了,你还能跑到那去?”说着伸出手指对准常遇春印堂一点,常遇春就感觉一股阴冷气息钻进去,禁锢住了乱窜的气息。
林麒扶起常遇春,皱眉道:“冉闵残魂如此厉害,怕是对我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事。”
马面嘿嘿一笑道:“林小子,我告诉你,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得到些什么,就总会失去些什么,从无例外,实话跟你说,常小子灵觉强大,若是得到了宝刀,体内有冉闵的残魂,必定就是个威震天下的英雄好汉,但冉闵的残暴不甘之气长存他体内,也会让他变得暴戾,寿命不会太长,活不过四十岁去。”
林麒吓了一跳,急忙道:“这怎么能行?”
马面冷笑道:“没有行不行的,他这情形,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我替他封住大鬼,但封得住一时,封不住一世,我不会永远看顾他,总有一天大鬼会占据他全身。再一个就取了冷月宝刀,冉闵的残魂会存于他体内,他会成为冉闵一样的人物,一个天下人人敬仰的英雄好汉,但活不过四十岁去,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第一百零三章 定数
林麒与马面的对话在常遇春眼里,就是林麒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左一句,右一句的也听不明白,要说不害怕,也是假的,他生性倔强,十分信任林麒,竟然就耐住了性子,这会见林麒沉默了半天,眉头越锁越紧,忍不住问道:“林大哥,怎么不说话了?”
林麒心中委实难以抉择,常遇春这样子,他也是束手无策,强行不得,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照马面说的做,他与常遇春相识甚短,又不是他的亲人,如何能替他拿主意?这两个办法不管是那个,都是改变一生命运的事。
马面也不催促,就在一边等着,林麒沉思了半天,对常遇春道:“常兄弟,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你喊我一声林大哥,可你这林大哥却是个没本事的,你身上的大鬼,我无法驱逐出去,若是强行驱逐,你神魂受损,下辈子可就成了傻子,疯子。如今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暂时封印住大鬼在你体内,但封得了一时,封不住一世,谁也不知道大鬼什么时候能脱了封印,也许几十年,也许就是几年,那个时候,你就不在是你,而是另一个人了。”
“还有一个办法,带你去找武悼天王冉闵的冷月宝刀,刀上有他一缕残魂,你天生灵觉强大,容纳得了残魂,鬼雄残魂在你身上,定然会令你脱胎换骨,成就威名,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马上战将,但你日后却会变得性情暴戾,弑杀,且活不过四十岁去,我不知该如何抉择,想了想,还是觉得该让你来选。”
常遇春双目圆睁,大声问道:“可是五胡十六国时候,将整个北方湖人杀得干干净净的武悼天王冉闵?”
林麒道:“就是他。”
常遇春神色激动,道:“林大哥,我最为敬重的人就是他,此人才是我汉家儿郎的真英雄好汉子,若是无他,怕是我汉家儿郎早就灭种了,蒙古鞑子占据了咱们的大好江山,逼的人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若不是朝廷各种杂税,劳役,我爹怎么会累死?我娘又怎么会累出病来?常二姐的丈夫又怎么会死?别的地方咱不知道,在这怀远县,那个人不恨鞑子?就是敢怒不敢言罢了,林大哥,有这个机会,我当然选第二个办法。”
林麒道:“选了第二个,你可是活不过四十去的,你现在十七八岁,还有二十几年可活,日后想起来就不觉得害怕吗?想必你娘亲也不会答应,不如我们在想想别的办法。”
林麒觉得这两个办法,不管那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常遇春却挺起胸膛,大声道:“林大哥,你这么说可是小看俺了,俺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却也是个爷们,既然选了这办法,就不会后悔,林大哥,男儿丈夫活这一世,若真有机会名扬天下,驰骋疆场,岂不是好过老死于床上?何况俺真要是有了本事,多找几个媳妇,给常家多留后,俺娘又能说什么?好过现在这叫花子的模样,又有那家姑娘肯嫁给我了?何况振兴常家也是俺娘的愿望,她虽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林麒听他胡搅蛮缠,说得理直气壮,也觉得好笑,拍了一下他肩膀道:“你小子想得还真多,让你选个办法,竟然就扯到你媳妇身上去了。”
常遇春嘿嘿笑道:“男儿建功立业,自然不愁媳妇。”嬉皮笑脸的说着,双眼却是期盼的望着林麒,一脸的倔强。
林麒见常遇春心意已决,无奈的叹了口气,对马面道:“就第二个办法吧。”
马面突然诡异的笑了笑,道:“我就知道。”
林麒问道:“你知道什么?”
马面道:“你不觉得,这一切冥冥中都是有定数的吗?”
恍惚中林麒像是抓到了些什么,问道:“你说的定数是什么意思?”
马面吐了下舌头,晓得说漏嘴了,急忙道:“那里有什么意思,无非是凑巧罢了,你跟常兄弟认识是凑巧,我碰上这事也是凑巧,可不就是命中的定数吗?”
林麒隐隐觉得不对,马面说的,绝对是话里有话,但要说那里不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前思后想了一下,就觉得这一切无非是偶然遇到,难道还有人安排不成?但这里面的巧合未免太多了些。
鬼戏,常二姐的遭遇,常遇春的灵觉,大鬼,马面,冉闵的宝刀……林麒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什么人能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可他就像是一条线,将这些串联到了一起。难道真像马面说的,乃是天意?想到这林麒看了看天,天空群星闪烁,美丽异常,都说天道难测,就难测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林麒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也不必去想,林麒摇摇头将这些繁杂念头抛开,扭头对马面道:“去找宝刀吧。”马面笑了笑,抬腿朝前走,不知道为什么,林麒就是觉得马面的笑容里很是古怪。
三人快步而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处早就荒废了的村子,村子早就不存在了,不知道是迁移走了,还是战乱毁了,剩下一些残桓断壁,仿佛在证明曾经存在过。夜色笼罩下,星光闪烁中,映得周围树影浮动。四下都是杳无人迹。身边的荒村死气沉沉,有些房子完全倒塌了,有的敞露着屋顶,如一只只怪兽,蹲伏在黑暗当中。
马面带着两人径直进了荒村,走到东头,就见凸出一快土堆来,马面指着那土堆道:“下面是口井,刀就在井里。”林麒见这土堆甚大,惊讶道:“什么趁手的东西都没带,这么大一个土堆,总不能用手去刨,如何是好?”
马面悠然道:“这里有冷月宝刀,其他的可就看你的了,你弄不弄得动,干我什么事?难道让我去帮你铲土?”
林麒无奈苦笑,也觉得让马面帮忙不太可能,走上土堆用脚踩了踩,甚是结实,想来也是,这村子不知道荒废了多少个年头,雨大风吹之下,土堆坚硬的如磐石一般,想要挖出下面的井来,几个壮汉也得干上几天,马面不管,存着心思要看自己热闹。
林麒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不想让马面小看了,仔细回想鬼巫教他的,眼前忽地一亮,脚下踏了个方位,嘴里念叨:“刺林林、刺林林,土托土托土土托,我今请来解土托,强中强、吉中吉,鬼是鬼来,神是神,一切土地化为尘……”这咒语十分古怪,林麒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强行记下来的。
念到最后一个音,林麒右脚猛然向下一跺,硬如磐石的土堆,哗啦一声响,竟然就被这一教跺得酥软,化成一团尘土,在不似先前硬邦邦的样子,马面见他露了这一手,咦的一声道:“你还会推土咒,倒是小看你了。”
林麒朝他笑道:“我还会别的,有机会念给你听听。”
马面哼了一声,没在说话,也知道林麒看出来他的心思,两人斗嘴,常遇春却突然叫道:“林大哥,这是块石板。”林麒低头去看,见常遇春蹲在地上将尘土推开,下面果然露出一块青石的板子来。
石板下面就是圆圆的井口,林麒蹲下摸了摸石板,甚是厚实,也不是不能抬动,对常遇春道:“搭把手,掀开这石板。”常遇春嗯了一声,找到石板边缘,抓住了吸气,林麒抓住另一边,两人齐声大喝,一使劲将个石板掀开,两人小心翼翼把石板抬到一边,回到井口向下看去。
这是口石井,很深,有十丈左右的深度,里面有水,散发出阵阵寒气,这寒气不像是一般的寒气,而是带着一股寒彻心扉的冷意,林麒倒是不在乎,他受过寒热二汽的折磨,井水虽寒,却也冷不到他,可常遇春就不行了,感觉寒意层层而来,里面还参杂着一丝丝杀伐的冷冽之气,似乎瞬间就要被冻僵,全身打了个寒战,嘴唇青紫,哆哆嗦嗦的看着林麒。
林麒想不到这口井竟然冰寒到了这种地步,常遇春要是下去,还不立时就被冻僵了,他看了看,道:“我先下去,你等我招呼。”说着话就要跳下去,马面却突然嗤的一声冷笑道:“林小子,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鬼雄的残魂岂是这么就好得到的?常小子要是连这点艰难都不能自个解决了,又何谈让鬼雄的残魂认他?”
“林小子,别说我没告诉你,鬼雄残魂微弱,你身上有阴阳二气,强悍无比,若是碰到了冷月宝刀,残魂顿时就烟消云散,你可想清楚了。”
林麒僵住,也觉得马面说的有道理,世上那有不劳而获的事,常遇春终归是要潜龙入海的,自己又不能照顾他一辈子。想明白了,扭头对常遇春道:“冷月宝刀只有你能取,别人沾碰不得,这口井,只能是你自己下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成事
听了林麒的话,常遇春没半点犹豫,将身上破衣裳脱下来递给林麒道:“家里穷,就这么件厚实点的了,还得留着过冬,可不能让井里的石头划破了……”
林麒哭笑不得拿着他的破衣服,想了想,双手将衣服撕了,常遇春见了大惊,急忙道:“林大哥,俺家不是个有钱的,你把俺衣服撕了,可穿什么?”
林麒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黑衣,对他道:“这件衣服归你了,不撕破你这衣服,又该怎么下去?”说着将常遇春的破衣撕成一条条的,互相缠到一起,做成一条绳子,一头缠在他腰上,对常遇春瞪眼道:“看什么看?我说身上的衣服归你了,就是你的,等你上来,就会给你,别废话,赶紧下去。”
林麒一瞪眼,常遇春还真有点怕,讪讪的不敢在多嘴,拽着林麒手中的绳子向井下滑,本来就是黑天,常遇春到了井里,觉得寒气一阵冷过一阵,什么都看不到,林麒开了阴眼,倒是什么都看得清楚。
常遇春光着膀子,一点点向下,冰寒使得他双手有些僵硬,一个不稳,噗通!掉进井水中,林麒吓了一跳,探头向下看,见常遇春扑腾了两下探出头来,一颗心放下,问道:“里面有刀吗?”
“俺……俺……俺不知道,林……林大哥……俺……啥也看不见。”常遇春冻得全身颤抖,上下两排牙咔咔咔……响个不停,话都说不利索了,林麒也是无奈,下井的时候忘记帮他开阴眼了,可都落水里了,难不成将他拽上来?
“看不见就摸!”林麒大声出主意,马面嘿嘿直笑,就在一边看着。
常遇春被井水冻得全身僵硬,忍住了寒冷四下摸索,井虽深,里面的水却也只到半腰,摸索了半天,双手都麻木了,猛然间摸到一个冰寒刺骨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冷月宝刀还是井壁,强忍着刺骨的冰寒,使劲向上提了一提,那东西随着他动作,动了一动,常遇春欢呼一声道:“林……林大哥……俺……俺找到了!”
刚说完,突然哎呦一声道:“不好,太……太冷了!”喊完没了动静,林麒一看,水井之中寒气突生,像是从九幽之地而来,一道道寒气形成白雾,将口井塞的满满,竟然就看不到常遇春了。
“常兄弟,常兄弟,没事吧?”林麒喊了两声,没人应他,心中一惊,也顾不上别的,猛然拽动绳子,却发现绳子那头变得沉重无比,难道是出了差错?林麒不敢在耽搁,深吸了口气,用上了全身气力,猛然高喝一声:“起!”
他的力气异于常人,心急之下更是力大,咔咔声响中一个东西被他猛然拽了出来,余势不歇,直冲向天,林麒抬头看去,星光下,一个大冰坨子直愣愣的到了半空之中,猛然坠下,砰!的一声掉到地上。
变故来的太突然,林麒也是看的傻住,愣愣看着冰坨子砸得地上尘土弥漫,星光下这冰坨子说不出来的怪异,外面寒冰坚硬,里面却还是水,常遇春困在里面竟还能动,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呲牙咧嘴的抓住一把长刀,这刀半丈来长,刀锋剔透,犹如明月一般,透着幽幽冷厉寒光。
林麒怕常遇春出事,抽出量天尺就要砸碎冰块,却别马面喝道:“别插手,这是常小子的机缘,你若动手,就是个前功尽弃的结果。”
林麒手中尺子还是没拍下去,此时冰块中的常遇春与刀身上的幽幽白色寒光融为一体,恍惚间竟然不分彼此,林麒看得仔细,发现那刀冰寒刺骨,将常遇春的手掌刺破,流出鲜血来,宝刀似乎很不甘心被常遇春握着,轻轻颤抖着,像是要脱离他的手掌心。
看到这一幕,林麒心中一动,瞧了瞧腰间的尺子,突然恍然大悟。
常遇春也真是个倔强的,宁死也不松手,一张脸狰狞无比,硬是挺了下来,眼见着宝刀身上的光芒一点点散去,融入常遇春的体内,忽然轰!的一声大响,冰块四溅碎裂开,里面的井水喷射而出,林麒躲了躲,再一看,常遇春半跪在地上,手中仍紧紧握着宝刀,宝刀光芒渐渐黯淡,常遇春身上有黑气被一点点逼出体外。
林麒看得清楚,正是常遇春体内的大鬼,大鬼也显了真身,隐在常遇春体内,惊恐无比,想要脱离却是动弹不得,常遇春全身骨骼发出咔咔咔咔……的脆响,人也扭曲不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身上的冷厉冰寒渐渐化作阴沉杀气,一点点切碎了大鬼的阴神,待大鬼完全消失不见,常遇春猛然举起长刀站起,嗷……一声长啸,犹如龙吟风鸣,一股不屈的英雄之气直冲向天,强烈的杀气震动四野,形成一道道无形的狂狼,蔓延开去。
风云涌动,龙吟虎啸,远方白云滚滚,向东而去。
就连林麒都被这惊天的杀意震惊,不敢硬挺,向后退了几步,但仍是难掩心底的惊悸,这杀气,杀意,委实太过惊人了,冉闵一缕残魂尚有如此威力,可想象当年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惊人。
马面也睁大眼睛,瞧着常遇春喃喃道:“好小子,真让你成事了……”
林麒这股震惊劲还没过去,常遇春却全身一哆嗦,委顿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气势,脸色苍白,又变回了普通人的模样,林麒吓了一跳,扭头朝马面看去,马面眯着眼,叹息道:“英雄魂魄重生,总要有个时间,常小子已经做的不错了,你还让他怎样?不怕告诉你,没个两三年的锤炼,他也成不了纵横天下的英雄。”
林麒默然无语,突然笑笑,朝着马面深深一鞠,道:“我这兄弟看不见你,我替他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这是你们兄弟的事,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常小子的机缘。”马面不受这一礼,躲到一边,林麒笑道:“明白,明白,那这一礼不算是替我兄弟拜你,却是我还有事求你,可好?”
“哦,有事求我?那你拜吧。”马面听说林麒有事求他,双眼一亮,站直了身躯,仰着头,等着林麒拜他。
林麒整整衣衫,面容严肃,朝着马面拜了三拜,马面先前还得意洋洋,眼见他拜得死板,怒道:“你这是拜死人呢?”
林麒笑道:“你若不满意,待会再拜,总要让你满意了,我先看看常兄弟。”说完脱下衣衫走到还在发愣的常遇春身边,给他披在身上,道:“没事了,没事了,大鬼已经离开你身躯了,不用担心。”
常遇春愣愣看着他道:“林大哥,刚才俺觉得冷的快要死掉了,后来又热血冲头,全身上下似有无尽的力气,又觉得委冤屈无比,想要将这天地都撕开了,这会却懒洋洋的没甚气力。”
林麒道:“冉闵残魂已在你身上,只是相容还要一段日子,也不用怕,什么事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是了。”林麒言语温柔,常遇春全身暖暖的,觉得亲大哥也不过就是如此,想了想,从地上爬起来,道:“没事就好,林大哥,咱们回家吧,太晚娘亲该担心了。”
林麒见他这么快就恢复如常,愣了一下,知道冉闵残魂与常遇春的身体契合,也觉得安慰,苦笑道:“我把你弄成了这个样子,可没脸再去见婶娘,我还有别的事,你自己回去吧。”
常遇春呆了呆,低下头,过了会抬起来,面带笑容道:“我也知道林大哥不能在怀远这个小地方待长了,也好,那俺就先回去了,不过林大哥还要赶路,有这衣衫就能挡挡风寒,可不能就俺穿了。”说着拽过身上的衣衫递给林麒。
林麒本不想接,但看常遇春眼中悲伤之意,叹息道:“也好,那就不给你了。”常遇春点点头,光着个上身扛着冷月宝刀,转身就走,倒也不是别的,就是怕太过不舍,掉下泪来,可就有点丢人。
林麒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眼见着常遇春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刚想要回头,却听常遇春声音传了过来:“林大哥,俺知道你对俺好,俺就想说一句,你是俺这辈子的亲大哥……”
林麒鼻子有点酸,揉了揉,喃喃道:“今晚上的风可有点硬啊。”
马面嗤笑道:“酸气!”
林麒嘿嘿一笑,对他道:“你是神,是个有大本事的,你帮我个忙,我欠你个人情,可好?”
马面道:“那要看你让我帮什么忙。”
林麒道:“也不是什么大忙,我有一兄弟叫做周颠,与我失散多年,却不知身在何处,你是阴神,掌有大权,拜托你请各方的夜游神帮忙查查,小子我感激不尽。”
马面道:“我帮你这个忙,你可欠我个人情,日后有事找你,可不能推脱。”
林麒道:“那是自然。”
马面微微一笑:“夜游神巡查天下,但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谁也不会整日盯着,这天下何其之大,想要找一个人,委实难办,就算去查,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查到的。不过我老人家看你这小子还算顺眼,给你指条明路,青田刘伯温,医卜星象天下无双,你去寻他让他帮算一算,就能找到周颠,此人乃是天下奇才,就算万金也难以求他一卦,不过他现在麻烦缠身,你若能替他解决了,他自然会帮你。”
第一百零五章 刘伯温
林麒当夜离开了怀远,走在路上思前想后,觉得不对,好像被马面算计了,先前马面跟他套近乎,说日后人间有什么办不了的事,可要找他。现在想想,像是提前打好了伏笔,就算自己不求他,他也会求自己去找青田的刘伯温,若非如此,常遇春得了宝刀,除去了大鬼,他为何还在原地等待?难不成知道自己要求他?他是阴帅,也不必给自己面子,想走也就走了。
还有,他马面是什么人物,地府十大阴帅之一,只要发下话来,天下的夜游小鬼还不都得任他驱使,偏偏说什么天下之大,想要找一个人委实难办?这若不是推诿之词,世间也就没推诿之词了,现在整出个青田刘伯温来,明显是有事要自己去帮忙。
林麒停下脚步,失神苦笑,还是太心急了,若是能沉住气,就算答应帮马面,那也是他承自己个人情,如今却好,自己帮了他个大忙,却还要承他个人情,想到这林麒心里这叫一个别扭,觉得自己傻子似的被马面卖了还得帮他数钱。
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那个叫刘伯温的真像马面说的那么厉害,否则自己也不介意给那刘伯温点难看,也让马面知道,他林麒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枉然,何况毕竟马面是阴神,他说刘伯温有这个能耐,想必不会骗自己,只要能找到周颠,就算帮他做些什么,那也应该。
既然如此,那就去青田看一看,打定了主意,昼伏夜出,走了七日到了青田境内,青田县是个大县,远比济阴,怀远大许多,林麒找到县里的丐帮弟子,让他们帮忙打听刘伯温,本以为刘伯温是个隐士之类的,不好打听,却没想到,不用问旁人,乞丐就知道。
刘伯温在此地颇有名望,是个人人都知道的大才子,简直就是青田的骄傲,据传刘伯温敏而好学,聪慧过人,由父亲启蒙识字,十分好学。读书能一目十行。十二岁岁考中秀才,乡间父老皆称其为“神童”。
泰定元年十四岁的刘伯温入郡庠读书。他从师习春秋经。这是一部隐晦奥涩、言简义深的儒家经典,很难读懂,尤其初学童生一般只是捧书诵读,不解其意。刘伯温却不同,他不仅默读两遍便能背诵如流,而且还能根据文义,发微阐幽,言前人所未言。老师见此大为惊讶,以为他曾经读过,便又试了其他几段文字,刘伯温都能过目而识其要。夫子十分佩服,暗中称道“真是奇才,将来一定不是个平常之辈!”一部春秋经,刘伯温没花多少工夫就学完了。
泰定四年刘伯温十七岁,他离开府学,师从处州名士郑复初学程朱理学,接受儒家通经致用的教育。郑复初在一次拜访中对刘伯温的父亲赞扬说:“您的祖先积德深厚,庇阴了后代子孙;这个孩子如此出众,将来一定能光大你家的门楣。”
刘伯温博览群书,诸子百家无一不窥,尤其对天文地理、兵法数学,更有特殊爱好,潜心钻研揣摩,十分精通。有一次,探访程朱理学故里——徽州,得知歙县南乡的六甲覆船山有一本《六甲天书》,便探秘覆船山,不仅找到了《奇门遁甲》而且还结识了一大批奇人异士,刘基的虚心好学和出众才智,使他在这里学就和掌握了丰富的奇门斗数知识,回家后就在家乡出了名,大家都说他有魏征、诸葛孔明之才。元统元年二十三岁的刘伯温赴元朝京城大都参加会试,一举考中进士。
刘伯温考中进士后,在家闲居三年。至元二年才被授为江西高安县丞。县丞虽然是个辅佐县令的小官。刘基并没有因为位卑职微而敷衍塞责,他勤于职守,执法严明,很快就做出了政绩。他深入乡间,体察民情,发现高安县一些豪绅地主勾结贪官污吏,无法无天,骗人钱财,夺人妻女,杀人害命无恶不作。
刘基倾听百姓的哭诉后,义愤填膺,决心为民除害。明察暗访,掌握了真凭实据,对几个劣亦昭著的豪强恶霸,予以严惩,并对县衙内贪赃枉法的官吏也进行了整治,高安县很快就有了好转。刘伯温刚正不阿,一身正气赢得了百姓的赞誉。在任官的五年内,处理地方事务的原则是“严而有惠爱”,能体恤民情,但不宽宥违法的行为;对于发奸摘伏,更是不避强权。因此受到当地百姓的爱戴,但因为他的正直,地方豪绅对他恨之入骨,总想找事端陷害他,幸得长官及部属信任他的为人,才免于祸患。
辞官后,刘基返回青田,至正三年,朝廷征召他出任江浙儒副提举,兼任行省考试官。后来因检举监察御史职,得不到朝中大臣的支持,还给他许多责难,他只好上书辞职,任期约一年。此后回乡隐居,教学,读书,一直到现在。
丐帮弟子说的口沫横飞,言语中对刘伯温充满了敬仰,林麒暗暗惊讶,想不到刘伯温在青田如此有名望,既然人人都说他是个有大本事的,想必定能算出周颠身在何处。林麒精神一振,就问刘伯温家在何处。
一问才知道刘伯温并不在青田县内,而是在南田乡刘家村隐居,林麒就问怎么走,丐帮弟子却挠挠头,脸上突然变得神情古怪道:“有件事说来古怪,最近一个月,没人能再找到刘家村,许多嫁出来的姑娘,或是亲戚,想要回去窜门,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村子,只能围着山绕圈。更奇怪的是,一个月内,两个村子没有一个人走出来过,像是刘家村从人间消失了。”
林麒暗道:想必马面说的麻烦事就是这个了吧?也没多问,问清楚了刘家村所在,独自一人去了,去刘家村必然要穿过石门洞,石门洞位于瓯江北岸。临江旗、鼓两峰劈立,对峙如门,故称“石门”林麒到了石门,已是夜里,趁着月色正好,踏山而行。
一踏上洞口的小道,只见身边两峰相峙如门,峰上树木参天,悬崖峭壁似乎要挡住人们的去路。再向前几步,陡然一座“问律亭”呈现在眼前。走过这深远幽邃的石门洞口,眼前豁然开朗,洞内月光明亮,犹如明镜,环山里许,俨然如城郭,连绵起伏如飞虎腾龙的群峰,围出了一个天然洞府,刚刚走过的峡口就是它唯一的出入门户了。洞中园距数百米,有良田数亩,可容几千人。洞北殿郭鳞次栉比,东南有一小溪流水潺潺,叮咚似琴。
穿过了这洞,就是一处高山,刘家村就在半山腰,顺着山路继续前行,明明是蜿蜒向上的,走了一个多时辰,又绕回了这里,林麒就觉得奇怪,要说鬼打墙,那也得有鬼才行,可这一路上,莫要说鬼,就连一只耗子都没见到。
林麒突然知道那不对了,这么大的一座山,山上野兽飞禽绝对不会少了,但他到了此处,走了一个时辰才发现,这里竟是一片死寂,除了树木花草,看不到,听不到,半点野兽声音,痕迹,岂不是太过奇怪?
若是有小鬼遮眼,林麒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也就破了,可他开了阴眼,却什么也看不到,倒是天空中弥漫着一层黑色的死气,阴郁气息飘飘忽忽,将整座山都笼罩住,阴沉,冰寒,恍若地府冥界,林麒惊讶无比,不明白何种原因这里竟有如此浓郁的死气,难道说这里曾是古战场?
可群山之间,平地甚少,人多了根本打不起来,就算是古战场,军中也都有超度的法师,每次大战胜利一方,都会超度亡魂,以免怨气冲天,对活人不利,绝不会丢下不管。
林麒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忽地想起当年土地庙前的一幕,双手学着师傅捏决,口中朗声念诵咒语:“天罡扬威,玄武后随。玉彩摇弋,荧惑流辉。神光照耀,太白成瑞。六丙来迎,百福攸归……”
咒语声中林麒抹了下眼睛,再睁开一看,远方山腰有三盏微小的灯火闪闪烁烁,甚是灵动,人的身上有三把阳火,一盏在头上顶着,另两盏在肩膀上。林麒认得这是人身上的阳火,急忙一边念诵咒语,一边朝着阳火所在之地大步而行。
三个阳火并不如何旺盛,忽忽悠悠的,但对林麒来说却无疑于指路明灯,有了阳火做参照,想要困住他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他心无旁骛,只是一心念咒,阳火不算太远,但山路上荒草丛生,让人越走越凄凉,越靠近阳火,越是难行,半山腰基本没有路,完全是在草丛中行走,眼见着阳火越来越近,林麒已然看清楚阳火所在之地,竟然就是一间残破的茅屋。
第一百零六章 和尚
茅草屋不大,乱糟糟的像是许久都没人住了,就这么个破屋子居然还有门。里面有人,否则也不会有三把阳火闪烁,既然有人,也不能太失礼,林麒上前,轻轻瞧了三下破败不堪的木门,问道:“里面有人吗?”
没人应他,林麒也不放弃,又敲了三下门,道:“有人吗?没人我可进来了。”
“进,进来吧。”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林麒推开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呛的他直咳嗽,急忙用袖子遮住脸,再一睁眼,就见屋子正中坐着一个年轻和尚,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瞧着他。
林麒没想到在这诡异寂静的地方竟然有个和尚。而且这和尚眉清目秀的面有饥色,年纪倒是跟自己差不多大小,身上的月白僧衣虽然已经看不出原色了,但也能瞧得出来是用上好的布料做成,和尚双眼清澈透明,皮肤细嫩,双手合十,一双手修长,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双腿盘坐在地上。
“和尚?”林麒忍不住惊呼出声,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挨饿。”和尚老实巴交的回答,添了添嘴唇,问林麒:“施主,身上可有干粮?贫僧已经两天没进水米了,能否给点吃的?”
林麒没回话,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和尚几遍,觉得这和尚处处都透着些诡异,两天没吃饭了,竟然还有心思在这打坐?这里又不是什么佛门圣地,还出了怪事,那里去不好,偏偏跑这来挨饿?
林麒笑眯眯问道:“和尚从那座庙来啊?法号是什么?真是好兴致,在这渺无人迹的地方也参禅打坐,真是道心坚固,实在是令人佩服!”
和尚苦着张脸,也没站起来,不知道是饿的。还是不想站起来,坐在那里道:“贫僧从少林而来,法号无相,是师父给起的,取自金刚经中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坐在这里不是参禅打坐,乃是饿得狠了,没了力气,在这盘坐,还能忍耐一段时日。”
林麒问的戏谑,和尚答的认真,搞得林麒一愣,暗道:这和尚是个傻的吗?怎么连话都听不出个好歹来?还说自己是少林寺的和尚,少林寺的和尚都是这般呆傻的?
“原来是少林寺来的高僧,我常听人说天下武功出少林,想必你也是位武林高手了,就算没吃的,也不至于饿得站不起来吧?就不会下山去找吃的?”
和尚无精打采的听他说完,很认真的一条条回道:“少林乃是禅宗寺院,修的是明心见性,见性成佛,偏偏寺里那些个人不学好,搞些个歪门邪道,好好一座禅宗寺院,竟然成了看家护院敬仰之地,贫僧不齿,不曾觉得一招半式,之所以饿成这样,是因为贫僧身上没了银子,下山倒是下山了,本想着回来就有吃的了,走到这实在饿的走不动了,就在这盘坐,稍稍减少肚饿,这位施主,你若是有干粮,何不施舍贫僧点,那也是你的福德。”
林麒笑道:“你这和尚来历不明,见了我,就让我供养你,还说有功德,你大言惭惭,就不怕佛祖怪罪吗?”
“咦,施主,这心思可是要不得啊,佛说:诸供养中供养僧功德最大,佛法僧三宝当中,虽然佛和法重要,但是没有僧也就没有了佛与法了。僧人是住持佛与法,僧人也是决定佛与法的存在。若你只知道供养佛与法,却忘记了供养僧人的重要性,这不是本末倒置吗?也有点像曹植当年所说的那样:父母却不顾,何言子与妻?”
和尚很有耐心,竟然跟林麒辩论起来,林麒目瞪口呆,就觉得这和尚委实太有趣了,有趣的很想揍他一顿,这么答非所问的,是真傻,还是假傻?
林麒忍住了揍这和尚的冲动,道:“既然你饿成了这样子,山上野果也有不少,怎地不去摘些吃?”
“山上的果子能吃吗?师傅跟我说,出门在外不要乱吃果子,世上有些果子是有毒的,吃了没了性命,岂不是糟糕。”
林麒再也忍耐不住,大骂道:“你这和尚,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连个果子都吃不到嘴里,活该饿死你这秃驴。”
林麒这般骂法,和尚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看了看林麒,认真道:“贫僧法号无相,不叫秃驴,你要斋僧就斋僧,不斋僧也不要骂僧,辱骂僧人是要下地狱,入畜生道的,贫僧为的也是你好,你骂我不与你计较,待来日我有了饭吃,有了精神还要为你诵经,消弭你这段恶果,但日后遇到别的僧人,可不要张嘴辱骂了,听我一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林麒傻在原地,再看那和尚念了两句佛号,闭起眼睛不在动弹,肚子里却咕噜噜……打雷般响个不停,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油滑的,林麒无奈摇摇头,就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世上还有这样的和尚,真是个妙人。他也不敢轻易信了这和尚,沉吟了一下道:“和尚,你将所有的事告诉我,若是真的,我去给你摘果子吃,以后还供养你,如何?”
听到供养两个字,和尚肚子咕噜噜……又是一阵大响,像是很不好意思,白皙的一张脸竟然红了红,然后道:“施主想知道什么?”
“就从你身世说起吧。”
半个时辰后,林麒搞清楚了无相的来历,无相还真像他说的那样,是少林寺的僧人,却是没有父母,生下来就被放到少林寺门口,被寺里监寺僧收养,很小就剃度,跟着老和尚学习佛法,或许是与佛有缘,无相竟是寺里百年来最有慧根的一个,不管何种经典,一学就会,一会就通,并且常常发震耳之言,却是对寺里那些武僧不屑一顾,常常劝导武僧们,好好研习佛法,不要舍本逐末……
少林寺以武闻名天下,许多人进寺就是为了武学来的,又有那个听他的,背地里都叫他傻子,无相也不在意,但凡见了练武的就去跟人家说佛法,一说就是半天,劝人家不要练武,说神通都是邪道,武功更是。常常把听得的人搞得欲仙欲死,时间一长,寺里人见了他,跟见了鬼一样,说又说不过他,打又打不得,少林寺上下群情滔滔,要将他赶出寺去。
搞得主持也是烦的不行,和尚也是人,不是跳出五行外的神仙,也得吃饭,你无相什么都不干也就算了,还劝来学武的人都别练武了,说是邪道,真要没人来了,那来的银子?全寺上下吃什么?都饿死就参透禅机了?你无相这么厉害,怎么没有参透禅机?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呆子。
监寺也觉得这么下去不行,好好一个孩子,就要学傻了,不如让他下山去,看看人间疾苦,知道世间真相,好过在寺里觉得那里都是西天圣境。
无相是监寺的弟子,更像是他儿子,这么多年的养育,监寺对他真如自己的孩子一般,但玉不琢不成器,无相若想真要有成就,就必须下山,狠下心,给了无相五十两银子,嘱咐了他三天,告诉他一些人间的事,还说没有悟透人间禅机不要回来。无相老实,记在心中,拎了包袱下山。
下了山,无相看什么都稀奇,众人见他穿的僧衣上好,面红齿白,如世家公子一般,自然什么都要价高些,无相又不是个会还价的,五十两银子虽然不少,又能吃住多久?
很快就没银子了,日子渐渐苦了起来,无相开始很不适应,但想起佛祖悟道,也是经历了重重磨难,自己这点磨难又算得什么?也就不在意,觉得自己是僧,三宝之一,到哪都是宝,就四处敲门找人要吃的,他人长得俊秀,大姑娘小媳妇的见了这般俊俏的和尚,都偷偷将好吃的给他,有那风骚些的,还大胆勾引。
下山之前师傅告诉无相,山下的女人是老虎,是红粉骷髅,凶险恶毒,最是不能招惹,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有毒之物,沾惹上了,这辈子就再也无法悟道,毁了道心,佛祖也会怪罪。无相到倒没觉得这些女子有师傅说的那么可怕,反而有时候觉得挺可爱的,但这种心思一起,他就急忙压制住,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万万不能毁了道行。
又一想,佛祖说世间万物都是有情众生,既然如此,这些女子也是一样,众生皆有佛性,不过是她们并不知道罢了,被欲望迷住了本心,这心思一起,无相又找到了新目标,但凡去要饭,有女子出来,必定给人家讲佛法,想要拯救众生,让人家无欲无求。
于是女子们又开始烦他了,要到的东西越来越少……
无相甚是执着,这个地方不行,就换一个地方,到处找女子宣扬佛法,一说就是半天,到了后来别人还以为他是个淫僧,饭要不到了不说,还被四处追打,前几天给一妇人说佛法,被妇人丈夫追了三里地,无奈跑到了山里,到了刘家村。
第一百零七章 刘家村
和尚说到这,林麒急忙问道:“你去过刘家村,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去的,碰到一个叫刘伯温的,让贫僧给青田县衙门带封信,说只要信送到了,供养贫僧一个月,贫僧也没耽误,出了山把信交给了县衙,想着回来就有饭吃了,走到这实在饿的撑不住了,不就遇见了你。”
听到刘伯温就在刘家村,林麒心里一缓,总算是没有白来,却还是觉得惊讶,听丐帮弟子说刘家村已经有一个月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了,但这和尚却说三天前进去了刘家村,两人说的南辕北辙,那个在说谎?
沉吟了一下林麒问:“信里写的什么,你知道吗?”
和尚很不满意林麒如此问,念了声阿弥陀佛,道:“施主说的是什么话,别人信得过贫僧才托我送信,又怎能做那小人行径,偷看人家的信,哎呀,这种事,贫僧想想就觉得罪过,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和尚迂腐的像个呆子,林麒也不理他,沉思了下,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凭他的本事,找刘家村都找不到,这和尚文文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就走进去了?走进去不说,旁人都出不来,偏偏他能出来?
“你是怎么碰到刘伯温的,他又是怎么托你送信的,说来听听。”
和尚想了想,道:“贫僧饥饿难耐,不如施主先去找些吃的来,待贫僧吃饱了在与施主说了详细,可好?”
林麒总觉得这和尚有古怪,摇头道:“不好,不如你趁现在还有力气,将我要知道的说了,我再去给你找些吃的。”
和尚叹了口气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贫僧这佛门三宝之一的僧宝,竟然无人供养,还要受你刁难,罢了,罢了,你既然想知道,贫僧就告诉你。”
和尚添了添嘴唇,忍住肚子咕噜声响,道:“贫僧那日给一女施主讲解佛法,本以为如此高深的佛法,乃是无价之宝,怎么也能换的一二口食,却没想到他家丈夫是个粗鲁的,回家来见我与他娘子讲法,竟然怒发冲冠,将我打了出来……”
和尚有点絮叨,林麒也不打断他,听到这里实在忍耐不住问道:“你与那女子在什么地方讲解的佛法?”
“女施主的房中啊,本来贫僧是想在院子里与她讲解的,女施主却说身体有些不太舒服,便让我去房中与她讲解,贫僧想着,普度世人,不分男女,贫贱,又岂能挑三拣四的找地方,就应了下来……”
林麒听得目瞪口呆,也听明白了,那女子不是什么良家,但你个和尚讲佛法就能讲到人家屋子里去?忍不住道:“打死你都不多!”
和尚没听清,茫然问道:“你说什么?”
和尚是个话唠,林麒不想与他过多纠缠,道:“没什么,你继续说。”
和尚叹了口气道:“她家丈夫是个恶人,放狗来咬贫僧,佛祖昔日舍身为虎,那是何等的博大,如来过去在因地中修行时,舍身命脑髓布施一切救护众生。因为这样无畏的布施,圆满了布施波罗蜜的功德,最后六波罗蜜圆满,终于在娑婆世界成佛,为天人师,广度众生。所以说,布施的心,来自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心量,观众生如子,观众生苦如己苦,故能竭尽所能行布施,解众生苦而无怨悔,是慈悲也是精进;是禅定也是智慧……”
耳听得和尚念念叨叨的说起佛法来,林麒终于知道这和尚为何不着人待见了,试想,无论什么事,都能扯到道理上去,并且滔滔不绝,犹如苍蝇一般,怎是个烦人了得。
林麒急忙打断他道:“和尚,说正事,还想不想吃饭了?”
和尚咽了口吐沫,道:“那恶人追着贫僧不放,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贫僧无奈,只能逃跑,倒也不是舍弃不了这肉身,但贫僧还未悟道,怎么能进了狗嘴?只能拼命奔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后面听不到狗叫了,却是到了这山里,贫僧没要到吃食,还被追赶了老远,肚中饥饿,就想着看看山里有没有人家,兜兜转转的就走到了刘村。”
“刘村是个大村子,有两三百户人家,贫僧见了也是欣喜,想着总有信奉佛法的居士,不忍心看着贫僧饿肚子,那想到进了村子,那里的人就如同见了鬼一样,全都围了上来,问贫僧是怎么到的村子,贫僧就说是走进来的,这些人不信,疯癫了一般,就有人问我会不会法术,是不是什么降妖伏魔的高僧。”
“贫僧就耐心的告诉他们,贫僧是禅宗,不修神通,神通是邪道,是执念,是魔王加持的邪法,许多人由于没有机缘遇到无我空性的善说,凭自己的智慧又不能观照到无我空性的真实义,于是由实执所引,他们依然换汤不换药地执有一个实有的神我或大我的存在。因为我执并没有根除,所以它会以不同的形式不断地显现出来,没有无我空性智慧的指引,修道极易误入歧途。在修行的过程中,当神通异能被开发时,我执无明随之而来,若无菩提心,不修福德资粮,只修神通,避免不了堕地狱、转畜生道的恶运。”
“这些人开始被贫僧所讲的佛法震惊住,贫僧这见这些乡人颇有慧根,就想多讲些给他们听,那里想到,有人突然狂喊乱叫,还说贫僧是什么恶鬼派来迷惑大家的,更有人举起棍棒要将贫僧打杀了,贫僧惊惶,想要逃跑,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眼见着就要早登极乐,却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拦住了众人。”
“这男子就是刘伯温,他在乡民中甚有威望,喝退了众人将我带到他家中,还问贫僧是怎么到的刘家村,贫僧就说是走进来的,刘伯温就问贫僧,还能不能走出去。”
“贫僧就说肚子饿,怕是走不出去了,刘伯温就找来几个馒头拿给贫僧吃了,然后写了封信,交给贫僧,说要是贫僧能走出刘家村,把这封信交给青田县里一个叫钱二德的官差,若是办好了这件事,他供养贫僧一个月。”
“刘家村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若刘伯温真能供养贫僧一年,贫僧也好精研佛法,就答应了下来,本想着当时就走,刘伯温却让贫僧晚上没人的时候再说,还说若是现在走会有麻烦,贫僧就听了他的话,待到深夜才出门,出了刘家村,到了县衙,找到了钱二德,把信给了他,想着他能留贫僧吃顿饭,却没想他看了那信,脸色大变,找县老爷去了。贫僧无奈,那就回到刘家村刘伯温家里再吃饭吧,就往回赶,但这路程实在遥远,一来一回的,贫僧走了两日,两日里一粒米也没下肚,饿的头晕眼花,再也走不动,眼见着这地方有个茅屋,进来打坐,稍减肚饿,想着总有人路过,见到贫僧饿成这样,能施舍一些,可不就等到你来了吗。”
和尚张嘴贫僧,闭嘴贫僧,听得林麒别扭不已,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也知道村子里的人的确是出不来了,否则不会见到这傻呆呆的和尚那般激动,可谁都走不出来,和尚又是怎么出来的?
林麒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和尚,和尚面红齿白,当真生了副好坯子,饿成这样仍然是腰板挺直,金刚坐姿,凭这一点也看得出必定是大寺大庙里出来的人物,但这么呆傻的着实少见。
和尚说完,本以为林麒就会出去给他找吃的,却没想到林麒仍是赖着不走,可就有些不高兴,道:“施主,你想知道的,贫僧可都说了,你也说过要给贫僧找些果子吃的,出家人不打诳语,不出家的可也不能打诳语,那也不是个实诚的人。”
林麒愣了下,听见这和尚肚子犹如打雷一般响亮,想必是饿坏了,笑道:“和尚,你告诉我怎么去刘家村,告诉了我,我就去给你摘果子吃去。”
和尚叹息道:“怎地每个人见了贫僧都问怎么去刘家村,钱二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当然是走着去啊,你顺着这条山路直行,自然就到刘家村了。”
林麒嘿嘿一笑,道:“知道了,你就在这等我回来,我这就去给你摘果子吃去,你可等着啊,千万不要走了,要是回来找不到你,我可就自己走了……”
和尚听他这么说,急忙道:“施主放心,贫僧定然在这里等你回来,你快去快回,贫僧实在是饿的狠了,若是回来晚了,贫僧就该饿昏过去了。”
林麒道:“好好,你就在这等着,千万别走,我去去就回……”胡乱说着话,推开门走出去,又小心把门关上,瞧了瞧四周,果然茅舍右侧有一进山的小路,林麒想也未想,奔着小路快步而行。
第一百零八章 歌声
林麒根本不想帮无相找果子吃,和尚不管看上去多无辜,多可怜,在这荒寂无人的地方,说的又那么离奇,能信一半就算好的了。但他不知道,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有心机,也并不是人人都事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百样米养千样人,就是这个道理。
顺着山路快行,走到半山腰,山路突然一拐,林麒还以为有野鬼作祟,急忙睁眼看去,却见山青月明,没有半点鬼影,许是刘家村就得这么走,接着迈步向前,感觉吹来了一股阴风,风也不大,比夜风寒了那么一点,林麒也没在意,下意识的扭了扭脖子,仍是什么都没有。
有点古怪,林麒暗自嘀咕,顺着山路径直拐了,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眼前出现个茅草屋,里面还传出来小声念经的声音,不用看都知道,又走回来了,这下林麒纳闷了,就不明白怎么如此邪性,没有鬼打墙还能这个样子。
林麒不甘心,继续顺着土路前行,再次到了拐弯的路口,他不在着急继续走,而是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这是一条相当简单的山路,路面狭窄,左侧是山峰,右侧是悬崖,不管是进山,还是出山,只有这一条路,和尚并未骗他。
林麒站在原地,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诡异之处来,倒是山风凛冽,吹得他身上衣衫烈烈而响,就在他想着是不是回去找那和尚,忽地迎面冲来一个黑影,对着他猛然撞了过来,林麒一惊,急忙向前一躲,脚下一滑,好像踩在了一堆烂泥上,整个身子向前摔去。
林麒大惊,右侧可就是悬崖,掉下去必定摔死,他身子一侧双手扶地,右肩向下,就地一滚,借着翻滚的力量顺势站了起来。右脚却已经擦在绝壁边缘,林麒一身冷汗,湿透衣衫,再向先前冲击自己的黑影看去,就见撞向自己的是一只孤雁,他躲过去了,孤雁却撞到了山壁上,脖子都撞歪了,一双鸟眼却还是睁着,看上去很是诡异。
林麒松了口气,忽然觉得不对,山路甚是干燥,可刚才躲雁的时候,脚下却是一滑,若不是那一滑,也不会这般凶险,是什么东西滑了自己一下?山路就这么窄,林麒仔细寻找,在山壁下面发现有一处地方凸出,像是个小小的土包,上面还有自己的脚印。
扒开黄土,里面埋了一个黄纸折叠的小包,黄纸不是普通的黄纸,拿在手中感觉甚是厚实油腻,像是大户人家的窗纸,上面画着符咒,什么符咒林麒却是认不出来,打开纸包,里面有一块手绢大小的红布,红布质地中等,上面用金线绣着花纹,看上去像是凤纹,这样的布料,也只有女子出嫁时候的嫁衣身上才有,女人一辈子只有穿一次嫁衣的机会,不管大户人家,还是小户人家,都尽可能的用一些好布料。
这快布看上去只是嫁衣的一部分,被人撕成了一块,林麒举起布,感觉从红布上面传来一阵阵阴郁气息,像是怨气,怒气,还有一丝凄凉,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林麒举起红布对着月光照了照,发现红布上面的颜色并不一致,有几块地方颜色更深,像是血迹,又像是油渍。
这快红布拿在手里有些沉重,林麒又仔细的摸了摸那绣花的地方,绣花用的线手感也很粗糙。刚摸了几下,林麒右手食指突然轻微一痛,像是被蚊子蛰了一下,他甩了甩手,再看向那红布,就觉得红布似乎转眼间就变得无比巨大起来。
林麒愣愣看着那红布,鲜红的颜色如同鲜血,就那样蔓延开来将他紧紧包裹在里面,无尽的红色渐渐变得深沉,恍若变成了无尽的黑暗,黑暗中,幽幽的亮起一个红点,仿佛还有歌声传了过来。
那是一个凄美女子的声音:“白曼陀罗,春去秋来必枯萎。蓝花落兮,残落一地你哭泪。残了萎,你转头抹泪帮我拾落花蕾。狼牙月,照耀伊人悔。独坐泊船,握桨一划你落水。涟漪吟愧,上船擦干曼陀泪。凉透心蕾,舍得哭泣花未开蔫蔫泪。若梦忽醒,谁会挂念谁?一滴墨汁,真已点血梅?三千流水,我心花又展蕾……”
林麒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只觉得心神激荡,想要用全部去疼爱怜惜这个女子,虽然他还未看见这个女子的面容。
一盏红色的灯笼随着歌声,由远而至,一袭鲜红的嫁衣拖曳着,随着清风摇摆,林麒努力想要看清楚女子的连,但她的脸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只有漆黑柔顺的长发,披肩,一如这深沉的黑夜。
离的还远,女子就站定,伸出一只玉手对着林麒轻轻挥动,像是告诉他,我就在这里,快来我的身边……林麒情不自禁的傻笑,竟然迈步向前,却不知道,他的面前,只有万丈的绝壁。
温暖的感觉顺着手指渐渐蔓延全身,林麒被温暖包围,仿佛是在母亲的怀中,又像是在恋人温柔的嘴唇,他向前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他的一只脚已经腾空,但这温暖的感觉顺着身躯向下之际,猛然触碰到他丹田内的阴阳果,本是沉寂的果子被这麻麻酥酥温暖感觉一冲击,仿佛就成了一头被惊醒的恶兽,猛然旋转起来。
一股热力从丹田轰!的炸开,热浪滚滚立刻将林麒惊醒,他猛然睁开双眼,一只脚已经踏出了绝壁,再有一步就要万劫不复,再一看,眼前那里还有什么红色的灯笼,女子,统统都是幻觉,倒是手指上有一个丑陋的虫子,白胖胖的身躯,却长着尖牙咬住手指。一股股令人欲呕的腥臭,让人阵阵迷糊。
林麒又惊又怒,幸亏旁边没人,否则这般丑态被人见了,那也不用活了,恼怒一起,抽出量天尺对那虫子拍去,啪!一声脆响,将个虫子拍的四分五裂,流出黏黏的白色液体,恶心至极,林麒觉得难受,弯腰抓了把土,用手搓搓,将那虫子搓掉,却见食指肿胀粗大了一倍不止,还有一条黑线顺着食指蔓延。
林麒却也不怕,暗暗凝神,将阴阳果阳面调转过来,想着直冲手指,不大的功夫一股纯阳热力猛然而来,顺着手掌向上,将那股黑气直直顶了出去,黑气腥臭无比,成一股黑水射到旁边石壁上,嗤嗤……几声,竟然将石壁腐蚀出个小洞来。
林麒甩甩手指,再没了异常,才算放心,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忍不住就是一阵后怕,若不是体内的果子转动,怕是现在已经摔下山壁,成了个摔死鬼了,是那怪异的虫子隐藏在红布中,暗中叮了他一口,但这红布又是谁埋在这里的?难道就是想迷惑别人进不去刘家村,又怕被人发现,里面藏了这鬼虫。
自打从黄河河底出来,林麒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危机,的确是大意了,还没进村,就差点中招,不知道村子里有什么险恶的事等着他,马面指的这条路,果然不是好走的。林麒想了想,觉得既然破了红布,就不会在有什么阻拦自己,自然也就能找到刘村。
想到这,急忙朝前而去,本以为这回再无阻碍,却没想到过了半个多时辰,竟然又走回了那间茅屋,林麒不信邪,顺着山壁向上爬,爬半天,找到路,走下来,又回到茅屋前面,这下真的泄气了,他出道时间不长,就跟师傅和鬼巫学过东西,但周兴教的少,鬼巫教的东西年头太久远,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想来想去,想不出是为什么就走不到刘家村,无奈的看了看茅草屋,和尚念经的声音都没有了,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睡着了。
看来想进刘家村,就得借助这个和尚,无奈之下,顺着山给和尚找吃的,想起那只撞死的大雁,捡了,又摘了些杨梅,用衣衫包了一包,回到茅草屋,还没等开门,就在门外大声道:“和尚,我回来了。”
也没人应他,林麒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莫非出事了?急忙过去一教踢开屋门,满面灰尘中,和尚还是盘坐在地上,手里捻了一串念珠,小声的念经。和尚手中的念珠晶莹剔透,每一颗念珠上都刻着一尊罗汉,散发出莹莹佛光,手指捻动之间,微微撞动声音响起,清澈,慈悲……佛光映照下,和尚那张脏脸,竟然就有些法相庄严的味道。
当和尚最后一句经文念完,念珠十八颗罗汉念珠,似乎是相互碰撞了一下,然后发出一阵仿佛是数万一同口喧佛号一般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却悠扬深远,似乎整个人世间的尘埃,都因此而一扫而空。
第一百零九章 念珠
和尚念完经,又成了灰头土脸的模样,与先前的庄严法相完全是两个人,直愣愣的看着林麒,委屈的问道:“怎地去了这么久?贫僧差点就要出去找你了,可你又让我在这等着,就没敢出去。”
林麒见他跟个孩子一样,哭笑不得道:“天黑,果子不好找,费了会功夫,不仅摘了果子,还给你打了只雁,你说,咱们是烤了吃呢,还是煮了吃?”说完噗通!一声将死雁扔到和尚面前。和尚吓了一跳,蹦了起来,双眼微闭,面带嗔色,道:“阿弥陀佛,施主怎么能够杀生呢?杀生乃是大罪,死后要入阿鼻地狱的……”
林麒道:“你肚子饿,不吃了这雁,你就要饿死,饿死也不吃吗?”
“贫僧宁可饿死也不吃,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施主啊,以后莫要杀生了,要知道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未来必当成佛,故当视如父母般供养给侍,岂忍杀之,若杀之,是亦杀未来佛。”
林麒见和尚恼怒,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笑道:“和尚,跟你开个玩笑,这雁不是我打下来的,是它自己撞到山壁上摔死的,想你饿的狠了,若不吃肉,哪来的力气?就捡了回来,你看,这里还有杨梅,你若不吃肉,那就吃些杨梅吧。”
和尚真是个实在的,林麒怎么说,他就怎么信,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林麒手中衣衫包裹着的杨梅,咽了口口水道:“先不急着吃,待我超度了这雁,哎,这雁也是个可怜的,怎地就不小心撞到山上了,阿弥陀佛……”
说完双手合十,轻轻念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莎婆诃,”念了三遍才停下,又走到屋外刨了个坑将雁埋了,林麒也不阻止他,好奇问道:“不都是先埋了在念经吗?”和尚愣了愣,道:“好……好像是你说的对,不过只要心诚就好,心诚就好。”
林麒笑笑,他是真信和尚所说的每一句话了,这么死心眼的和尚简直天下少见,就算别人想要装出这样子来,恐怕都装不像,有些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例如和尚的善心,就算别人不吃雁,但也绝对不会给雁超度。
和尚见他笑眯眯的,也不恼,伸手出来问:“果子呢?”林麒将包裹扔过去,和尚接过来,打开,双眼冒出绿光,也不洗,也不擦,抓起来就吃,当真是饿的狠了,林麒慢慢等着,见他双手轮番去抓,无比快捷,一把一把塞进嘴里,忍不住道:“慢些吃,杨梅吃多了,可是胃酸。”
和尚也不理他,吃了大半,这才停下,仍是一点点的将所有杨梅都吃了,不好意思道:“实在是饿的狠了,阿弥陀佛,以前在寺里,真不知道饥饿原来这般难受,贫僧只是饿了两日就已这般模样,想想恶鬼道的众生,所受之苦,简直不寒而栗,阿弥陀佛……”
林麒问道:“和尚,你那念珠是个宝物,你不知道吗?”
和尚举起念珠,道:“什么宝物?这是师傅临行的时候给我的,说是用五眼六通果实雕刻成的,五眼六通是一种不寻常的果实,蒂落后,顶部有五个小孔,看似五个小眼睛,首尾贯穿打洞,制成佛珠,便称为‘五眼六通’。‘五眼’是指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五种能力:‘六通’是指神足通、天耳通、天眼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智证通。前五通各种修练都可达到,惟漏尽通为佛家的境界。是菩萨依定慧力所示现的六种无碍自在妙用。此种佛珠,涵意丰富。”
林麒笑道:“和尚你不是不说神通吗?怎么现在又说上了?”
和尚摇头道:“谬也,谬也,贫僧说的不是神通,乃是这串念珠的功德,掐捻念珠而诵咒念佛,能产生诸种功德。据木患子经载,若念诵佛陀、达磨、僧伽之名,满二十万遍,而身心不乱,无诸谄曲者,则命终之后,得生第三焰天,衣食自然而得,常安乐行。”
林麒一句话引来这多的话语,忍不住道:“和尚,我就问你一句,你说这么多,不嫌累吗?”
“不累,不累,世人俱有佛性,却被愚昧之心蒙蔽,多闻佛法,自然清神明良,离我佛大道就更进一步,何况,你供养了我一顿果子,问起手中念珠,那也是与佛大大有缘,我又怎能不详细跟你说了。施主,所谓的念珠,有人称为‘拴马索’,隐喻人心如狂奔野马,杂念纷飞,刹那不停,手掐念珠以遏制妄念。所以修行者都蓄有念珠作为必备法物。尤其念珠以修净土念佛法门和修密持咒最所常用,手持念珠随时诵念以增定力,以生智慧,不论念佛持咒要历历分明,身心专注,一切放下。
一颗颗的念珠,用线串起来,是表示菩萨的种种殊胜功德。串珠中的一粒母珠是表示弥陀的无量寿无量光的意思。念珠虽然是串起来的,但也可以分开和断绝,这表示以菩萨的种种殊胜功德,来断除我们种种烦恼。环形圆润,象征菩萨的圆满正果……”
和尚絮絮叨叨的还在说,林麒实在耐不住,打断他道:“和尚,知道你为啥被赶出少林寺不?你要还在寺里,天天这么念叨,保管被人打死,活不过三十岁去。”
林麒以为和尚会恼,却没料到和尚叹了口气道:“哎,若是证不得大道,就算活到千岁又能如何了?贫僧不怕死,怕的是这浊世滔滔,人人都在泥堆中打滚却不自知,贫僧虽然不才,却也愿意救出一个是一个……”
林麒真是怕他了,就觉得和尚还是饿着的时候比较可爱些,起码话没这么多,那里想到吃饱了,话也多了起来,若是让他这么说下去,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这份功夫,当真是天下无双,怪不得他不修神通,这可不就是神通吗?任谁见到这和尚,不被气死,也被烦死,都这么厉害了,还修的什么神通?
林麒急忙道:“无相大师,无相大师……你先歇歇,刚吃饱了就说这么多话,饿的可快。”
无相听到饿的可快,立刻就闭上了嘴,等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了林麒半天,实在忍不住问道:“真饿的快?”
林麒很严肃的点点头道:“真饿的快,不如这样,我说你来答,佛法什么的,你留着跟别人去说,我不信佛,我是道家弟子。”
“佛道本是一家,并不冲突的,佛祖说过万般皆是道,为的都是脱离苦海,直登彼岸,何况又不是让你出家入寺为僧,当个居士也挺好的嘛,佛陀说过,在家修行的优婆塞和优婆夷,如果遵守不杀生、不偷盗、不淫邪、不妄语、不饮酒这五戒,就同佛的其他弟子一样了……”
林麒突然有种想揍这个和尚的冲动,他在黄河地下,经历了那么多岁月的无尽寂寞,本以为心如止水了,却被这和尚一会的功夫就撩拨出火气来,可想而知,若是别人见了他,该有多烦,怪不得被方丈赶出了少林寺,若他是方丈,早就赶出来了,还能让他待二十多年?由此可见,少林的方丈还真是位有道高人啊。
和尚还在说,滔滔不绝,林麒再也受不住,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丹田内的阴阳果调到阳的一面,一阵炙热至极的气息顺着它指尖冒出,烫的那和尚哎呦!一声跳开,大声道:“施主,你手怎么如此烫法?不是生病了吧?”
和尚面露关怀,不是作为,林麒心一软,反倒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无奈道:“和尚,你我相遇那是缘分,但你话不要太多,很惹人烦的,不如这样,你听我的,以后我供养你,给你饭吃,让你专心精研佛法,若是话在这么多,我就饿你三天,我倒要看看,谁敢给你吃食!”
林麒说的斩钉截铁,和尚呆了呆,看了看林麒的脸色,觉得他不像是开玩笑,叹息一声道:“你是个好人,能听贫僧说这么多,还不恼的,你是第一个,就是霸道了些,也罢,贫僧对这世俗人情远不如你,不如你来教我,我听你的也就是了,可好?”
林麒点头道:“好,我也不跟你废话,如今刘家村里遇了邪事,整个村子的人出不来,外人也进不去,刘家村的劫难,也只有我能来解,和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你能进村,就带我进村去吧,其它的话,咱们以后再说,如何?”
和尚愣了下,道:“怪不得村子里的人见了我,那般怪异,原来如此,整个村子可是千八百个人,可不能让他们遭了难,快走,快走,贫僧这就带你进村。”
和尚竟然比林麒还急,也不多话了,上前拉扯住林麒就朝外走。
林麒暗暗摇头,无相这个和尚除了话多些,倒也是个古道热肠的。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