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钱币


  2008年年初,远赴北京。在京城帝都各路高人的眼皮底下,踩着线做了一个小单。
  事情是这样的。
  彩姐的妈妈一共有5个兄弟姐妹,彩姐的妈妈是最年轻的一个。而她们这一家族,到了彩姐这一辈的时候,8个孩子里竟然有6个都是女孩儿,于是这导致了每年春节去他们家过年的时候,我总是逃脱不了洗碗的厄运。同时也直接决定了彩姐那两个幸运的兄弟,过得有多么顺心。
  你知道,物以稀为贵嘛。
  那两个男孩子都是彩姐的表哥,稍大的那个能吃苦一些,有份不错的工作和收入。稍小的那个表哥,我彩姐妈妈是二姐的儿子,姓肖。虽然我认为他是个很有艺术天赋的人,但是却在几年前,成为了一名北漂。在北京跟着一些同样爱好音乐的伙伴组建了乐团,至今仍然活跃在京城的一些酒吧和地下演唱会上。不过在那段时间,他却给彩姐打来电话,想通过彩姐跟我说说,替他摆平一件事。
  我和他虽然是舅子哥的关系,但是由于他常年在北京,基本上没打什么交道,就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而在重庆有句俗话,叫做“一辈亲,二辈表,三辈四辈认不到。”这是说由于常年以来,家家户户都因为害怕罚款的关系,从我们这辈人开始,有大多数家庭都是独生子女家庭。正是因为独生子女的关系,才让很多80后和90后相对自私一些。我也如此,我得承认。不过也正是因为家家户户都是独生子女的关系,我才对我们国家感到放心。为什么呢?因为一支由独生子女组成的军队,是肯定不会参与到战争中的,死了伤了,赔不起。
  所以当彩姐挂上电话以后就对我说,大概你得去北京帮我哥一个忙的时候,我心想舅子哥你玩音乐就好好玩音乐嘛,没事为什么要去沾神惹鬼的呢?但是彩姐的话对我来说和命令几乎是没有区别的,所以我还是请彩姐把事情跟我仔细说说。
  我那舅子哥很聪明,知道自己跟我不算太熟,所以没好意思直接打电话跟我说。同时他也知道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彩姐再转告给我,我就肯定会出手帮忙。彩姐跟我说,其实这次遇到的事情不是她表哥自己,而是他们乐团的另外一个成员,据说是今年犯太岁,然后请了道士先生看了以后,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鬼压床那是家常便饭,最奇怪的是,他还常常在各种不经意的情况下看见一些稀奇古怪的现象。现在已经被自己摧残得神经衰弱,天天窝在家里,哪也不敢去了。彩姐还告诉我,由于那个人是乐队的主创,所以他在乐团里的地位举足轻重,少了他,他们就很难再接到像样的商演,因此而丧失了很多挣钱的机会。
  当彩姐跟我大致说完情况以后,我有些吃惊。因为通常情况下,犯太岁的人只是比较倒霉,然后容易出状况,很少听到有人因为犯太岁会撞鬼的。所以当她说完,我就收起一贯的嬉皮笑脸,严肃的告诉她,这件事恐怕不简单,最好还是让那个遇事的主创把事情说清楚。于是彩姐给表哥回了电话,表哥说道,只管让我过去一趟,有什么事当面说最好,电话里说难免有误差,他说他们给我包机票钱。
  于是我当下定了第二天飞北京的机票,带上必要的一些东西,第二天下午就到了北京。
  北京我并不是第一次去了,只是在当初去的时候,还是1990年,那时候我才9岁,我老爸因为工作的关系到北京办事,看我一脸土鳖相于是带我出去见见世面,看看京城。由于当时年幼,所以记忆比较模糊,对北京的印象就是天很冷,房子很多比较古朴,还有就是街上全是自行车。重庆也有人骑自行车,但是数量很少,而且大多以锻炼身体为主。极少有人用自行车作为一种代步的工具。因为山城的地貌崎岖起伏,跨度较大,在重庆骑自行车常常是一种费力不讨好的行为。此外,我老爸带我去了天安门城楼,但是由于某些政治问题的关系,上去参观必须得有介绍信,城楼上的军人端着枪站着,很像以前看的皇宫剧,戒备森严,神情紧张。我也不懂是为什么。多年后回想起来,菜觉得可能是那之前一年发生的那件大事,惊动了领导,以至于如此。我只是个小老百姓,绝对不敢妄谈政治,所以这种问题在我看来,就好像是走夜路,敲黑门,我永远不愿意在转身过来的时候,发现背后原来是一个我所不认识的世界。
  不过帝都就是帝都,当我走出机场,搭乘出租车到了王府井附近的时候,我才深刻的感受到原来首都的繁华并非浪得虚名。同时也让我这个本身方向感不算太好的人,站在天桥上,像一个刚刚从乡下进城务工的民工,一时间有些迷失。于是我给我舅子哥打电话,告诉了他我目前的位置,附近有些什么参照物建筑等,他就说让我在路边原地等着,他很快就过来接我,于是在等待他的过程中,我遗失了我的手机。
  不过由于长相的关系,尽管是人海茫茫,舅子哥还是一眼就发现了我。他让我坐上他那台伊兰特,然后就把我拉到了一家饭馆里。一进饭馆,那一桌上坐了不少人,舅子哥一一给我介绍,那些都是他们乐队的人,虽然他们乐队的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过。舅子哥告诉我,当初他们从全国各地来到北京,因为同样的音乐梦想一直在挣扎奋斗着,只是由于北京的娱乐市场竞争太过于激烈,他们其实是有实力的一团,却没办法得到制作人的赏识。这些我说实在的,基本上没什么兴趣。于是我请他们告诉我,那个目前正在因为“犯太岁”而被鬼缠身的人现在在哪,舅子哥跟我说,吃完了饭就带我上他家里去。
  于是那一顿正宗的北京烤鸭,造成我回重庆以后在全聚德和宋记烤鸭之间,流连忘返了很长时间。
  饭后去了那个人的家里,那人姓范,1979年出生,满身的纹身显示了他是一个地道的摇滚范。不过房子据说是租的,有些小,而且比较乱。他给我们开门后就一声不吭的坐到电视机跟前开始打游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舅子哥还把我带上一起的。舅子哥跟他说了说找我来的目的,也把我吹得跟重庆地区的一方大师那么传奇。直到后来,那个范姓男才长舒一口气跟我说了事情的情况。
  他岁数比我大,我得叫他范哥。他是属羊的,2008年是鼠年,的确和他说的一样,那一年属羊的人绝大多数都犯太岁。而所谓太岁,并不是真的像是前阵子那个新闻主播把玩在手里的“肉灵芝”,而我们玄学上所称的太岁,实际上是完全和一个人的生辰属相有关。例如大家都知道本命年的时候,人会比较倒霉,所以很多人都会让爹妈买红色的内衣裤来穿,说是在破太岁。当然这只是个习俗,也有心理作用在里面。通常我们所谓的太岁,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并不是鬼,也不是什么灵魂体,而单单是一种类似“运气”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就好像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一条看不见的轨迹,而这个轨迹原本是正面的,但是另外有一条负面的轨迹恰好在某些时间节点与之重叠,这种重叠的形式往往会造成一个人的生活受到影响,就如同明明一家三口快乐的生活着,突然来了个小三,在家里从事着家庭分裂活动一样。凡是学过玄学的人,基本上都能够很快判断出某一年是什么属相的年,而与这个年属相相生相克的其余属相。这些相克的属相,就称之为犯太岁。鼠年和鼠、马、兔、羊都相冲,那个范哥只不过是众多犯太岁的人之中的一个罢了。
  范哥告诉我,起初只是觉得这一年特别倒霉,做什么事都不顺,不过有一天别人给他介绍了一个道士先生,说是能够帮他破除霉运。于是他就找了去。干他们娱乐圈这行的,运势的确比之常人要重要许多。当时那个道士先生就告诉他,他是犯太岁了。于是范哥问道士该怎么破解,道士说要他去古玩市场收集点古玩钱币,做个五帝钱,这样就能够挡煞,破除霉运。他心想别人朋友介绍给他的道士肯定是正宗的,于是当天就花了一点钱去按照道士说的方式,做了个五帝钱,随身佩戴。但是从那以后,明明只是比较倒霉的他,却开始接连的撞鬼。
  他告诉我说,起初还只是鬼压床,这他小时候也遇到过。他说本来他也上网查过,那叫做梦魇,科学的说法是一种精神压力大的体现,虽然有些吓人,但是他还是尽可能的认为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却直到有一晚半夜起身尿尿,本来眼睛都是迷迷糊糊的半眯着,在撒完尿冲水的时候,发现马桶的洞子里,有一个人的下半脸,正在呵呵呵的笑着,而且混合着冲水的声音,那种笑声还伴随着咕噜咕噜的水声,当时就吓得睡意全无,一个踉跄坐在地上。他开始掐自己的大腿,还以为是在做梦,但是这一切太过真实,他发现自己并没用做梦,却有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再一次把这件事认为是自己精神压力太大造成的。懵懵懂懂的继续回去睡觉,不过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就渐渐对身边的事情多留心了一些。
  范哥接着跟我说,在那天晚上以后,鬼压床的现象越来越严重,非但睡觉的时候必被压,有时候甚至只在吃东西的时候也会觉得全身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能够东张西望,总觉得有人在用细长的手指伸进他的头发里,然后抠着他的头皮。等到自己能动的时候,这种感觉又消失了。甚至好几次他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个人。准确的说,是那个鬼。
  我问他,那个鬼的模样你能跟我形容下吗?因为范哥是北方人,所以他和我沟通多少有些困难,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我自己的国语说出来总是带着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范哥告诉我,那人赤膊,穿着米灰色的小马挂,衣服没有扣上,白色的布腰带,黑色的长裤,穿布鞋。我心里在勾勒着这个鬼的模样,但是总是觉得很怪异,范哥告诉我,那人留长辫子,把辫子绕圈捆在头上,很瘦,个子也不高。我说长辫子?那莫非是清朝人?范哥点点头说,看样子就有些像,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这么肯定那是真正的鬼而不是幻觉。
  我问范哥,除了你说的这些以外,你还跟我多说点具体的事情,例如它还对你做过些什么。范哥皱着眉说,那个鬼很奇怪,说它在害我也不全是,毕竟他只是造成了我的精神紧张。它虽然一直都会吓到我,但是它并没对我造成什么伤害。而且从第一次看见它开始,它始终都是一副笑脸,没有故意露出那种很可怕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说,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很害怕,因为很明显这是个鬼,而鬼都是死掉的人,一个死掉上百年的人突然出现在你的生活里,成天挤眉弄眼的对着你笑,这难道还不吓人吗?
  通过范哥的描述,我对那个鬼有了个很清晰的轮廓。我虽然没有办法亲眼见到它,但是我心里有一个预想。北京是王都,而且历年来经历沧桑,在一些阴气较重的地方出现个把个鬼魂其实不算稀奇事,据说前阵子不久还有游客在故宫游玩的时候,拍照拍到朱红色的宫墙边上有一群列队前进的太监和宫女。当然后来科学家们也出来辟谣了,说那是因为宫墙材质的问题,因为富含什么什么东西,而那种东西的原理就跟胶片是一样的,在打雷闪电的时候将当年周围的景象储存了起来,再百年后遇到同样的环境条件的时候,就再一次闪现出来。科学的态度是严谨的,所以要相信科学!自古以来,有王宫的地方就一定有数不清的惨剧,我虽然没念多少书,但是也知道北京从燕王朝开始,直到金王朝,都一直作为首都存在着。而唐宋的都城都不在北京,直到元朝的忽必烈时期,都城才再一次回到北京。直到清朝灭亡,后来的国民政府,也一度在南京和重庆,直到新中国的成立,北京就再一次成为了京城。虽然我们的国家一向告诉我们世界是唯物的,但是历来的北京城都有很多说不清的怪事。
  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要强调,但凡有过王朝都城地方,免不了有些宫廷内斗,以至于冤死惨死的事情。而冤死惨死,往往也是最容易产生鬼魂的一种方式。尤其是清朝,市面上充斥着数不清的传说,道不完的戏说。似乎每一个宫里人身后,多少都背负着一些别人的冤魂。北京这么大的城市,在侵华战争爆发后,也是最早沦陷的一批城市。所在这座城市里,有闹鬼的情况是完全正常的。只不过范哥口中所描述出来的那个打扮怪异的人,在我看来,似乎更像是一个清朝人。本来按道理说,这种时间相隔久远的亡魂,原本是会渐渐被消磨能量直至消失的,如今再度现身,而且有能力使得范哥发生鬼压床的现象,这就说明它的能量其实还挺大的。介于时间久远,而鬼魂又有这么大的力量,这就说明这个鬼自从死后一直没有被打扰,而直到近几年不久才因为一些人为的原因使得它重新出现。
  而我想,造成它再度出现的原因就很多了。例如开工建设,例如平坟复耕,或者是因为暗河涨水淹没了遗骨,也有可能是因为盗墓贼的打扰。
  在很多地方,如果夜间经过坟地,不少人会在心里默念着,有鬼莫怪,只是路过,其实这些话说出来其实是在告诉那些鬼魂你自己不是鬼,踩到了他的地盘,情非得已而已。通常也没有那么无聊的鬼魂要来跟着你走。这次范哥遇到的这个鬼,很显然,它的目的就是范哥,而之所以缠上范哥,就说明范哥在某种角度上来说,惹到了它。
  范哥说,他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起初遇到的时候也给那个当初给他支招的道士先生联系过,道士先生就说什么要他多去庙里之类的,但是依然如此,后来道士先生也说不出个为什么,也就再也不接他的电话了。后来他也尝试去找别的师傅,但是要么就是价钱太贵,要么就是自己也不太懂。北京是北方,而北方的师傅大多擅长“出马”,也就是对付那些黄大仙蟒大仙什么的,严格说来,属于伏妖的手法。而南方的师傅就更擅长抓鬼,尤其是以茅山为首,所以才称之为“南茅北马”。北方叫“马家仙”,南方就多称为“山家师傅”。总之范哥并没有因此而化解自己的危难,于是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无心工作,甚至无心生活。
  我突然想到最初的那个道士先生让范哥自己做过五帝钱,于是我请他把那串钱给我看看。他拿给我以后,虽然看上去做得还是不错,但是当我把罗盘凑近那个钱币的时候,出现了比较强烈的灵异反应。由此我就可以判断,问题就出现在这些钱币上。
  我把那串钱拆开,分开放,然后挨个用罗盘测了测,只有嘉庆那个钱币有反应,这说明这个钱币对于这个鬼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否则绝不会有如此强的执念。我一贯的方式,都是想办法弄清楚这个鬼出现的原因,再来根据原因的不同选择不一样对待的方式。对于这个只有一枚钱币作为线索的鬼魂,我唯一能了解真相的,就是用那枚钱币来请钱仙。
  很久以前我曾说过,钱仙和笔仙、碟仙、镜子仙是一样的,都是很古老的召唤术,不过钱仙和珠子先生的请法现在会的人不多了,反倒是例如笔仙碟仙这些相对更邪的东西流传了下来,有许多年轻人赶风潮,学着别人玩笔仙,最终很多都因此而没个好结果。在之前的日子里,也有不少人问过我,说自己也玩过笔仙什么的,那为什么到现在还好好的没事?我只想说大概两个原因,第一是你哪里来的那么大把握是你一定请到了?这些古老的召唤术会有一些针对人的限制,换句话说,并不是你想请就一定请的来的。第二就是那些因此而出事的人,你也从未听说,那只不过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再说出来罢了。至少在我所接触到的笔仙案件里,十有六伤,剩下的也大多没什么挣扎的余地了。而且玩这个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所以在我每次接到这类似的情况的时候,往往会忍不住叹息,却也无计可施。
  请这种古老的钱仙,必须要用到康熙字典。于是我托我舅子哥上外边买了一本校订版的,对照这上边的注音,我在一张大白纸上面画上了许多字。字的大小和钱孔差不多。接着我让范哥和我一人伸出一只手指,按住钱币的两侧。我教了范哥一句请神咒,然后我们俩一起反复念叨着。和他不同的是,我一只手手指按住钱币,另一只手却伸在我的口袋里,口袋里有坟土,如果见识不对,我也只能硬碰硬了。
  大约念了有十来次,钱开始在纸上带着我们的手指滑动。我告诉范哥,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松开手指。任由钱币自行带着我们的手指移动。我一边问着关于这个鬼魂的相关问题,但是不能问他的死因。这就好像一个人刚刚被甩,然后别人刨根问底的问他是不是因为男性功能障碍一样,虽然并非绝对的,但是容易激怒到鬼魂。问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问清楚了全部情况,也对这个鬼魂的身世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个鬼魂的名字包括姓氏都不能说,我只知道他是在嘉庆和道光之间的一个普通百姓。在北京城以拉车维生。清朝的钱币大多数是能够通用的,这枚嘉庆通宝,就是当时一个洋人坐他的车给他的,虽然没问,他也没说,但是从他想要传达的意思来看,他的死和这枚钱币有很直接的关系,具体是什么,恕我无能,并没有能够查出来。由于是北京当地人,又是普通百姓,死后就被自己的老婆拉到了城郊附近的荒地里埋葬。随葬的就有这枚钱币。
  信息有限,也只掌握了这么点,但是这也足够说明问题了。随葬品对于墓主人来说就好像是家里的财产,被人用于他用,也难怪他会生气。随着大家的生活水平越来越提高,很多人都开始收藏一些老物件,其中就包括各个前朝留下来的钱币。尤其是清朝和民国的钱币,几乎充斥着全国各个古玩市场。而人们在购买这样一些东西的时候,往往注重于它的历史久远或是做工的精美,却很少有人在意到这种东西的来路。当然如果你问老板,他一定会告诉你是祖传下来的,其实很多看似精美的古玩,很多都是盗墓的人从坟里挖出来的。而这些原本就长埋于地下久久不见阳光的东西,本身就带着一些邪气,倘若处理得不恰当,很容易就引起一些鬼事。
  既然知道了原因,也知道了这个鬼其实生前只是个拉车的车夫,在当时的社会情况下,虽然只是小民一个,活得也不见得有尊严。但是起码还是在自食其力,靠着自己的双手来换取生活。而且最近的鬼压床和反复出现吓到了范哥,也并不是想要加害于他,而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记挂着自己的东西罢了。我跟范哥说明白了这个道理,我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他告诉我,什么想说的都没有,只求我能够把这个鬼魂给弄走就成。
  我知道,他是玩艺术的人,或许压根就没有兴趣去了解一个线索背后的故事,所以我也懒得和这样的人说,于是我按照一贯的简单方法,结绳为阵,念咒送魂。直到罗盘上失去了灵异反应,我才告诉范哥,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安心睡觉了。
  他苦笑着说,怎么睡得着,这一年太倒霉了,就算我今天送走了缠住他的鬼,犯太岁的问题依旧还是没有解决。我摇摇头跟他说,五帝钱本身是用来挡煞的,但是你现在非但没挡住,还给自己招了鬼,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他说不知道。我告诉他,那是因为你只是听先前的那个道士先生说了五帝钱,而你根本就不知道五帝钱到底该怎么用,我甚至怀疑你当初制作的时候方法都是错的,要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惹鬼?
  他不说话了,我想我作为懂行的人,去打击一个不懂行的人,却也有些无聊。于是我先给她做了一袋符米,告诉他这个东西是防止鬼近身的,虽然本身是没什么消灾破邪的功能,但是至少能够保证你过得太平,一年以后打开符米的包包,若是里面的米粒发霉变黄,这就说明替你挡下了灾祸,符米自身还因此受到了消耗,这个时候你需要按照我教你的办法自己重新再做一个。此外,我还替他亲手制作了正儿八经的五帝钱,就用他之前的钱币。
  送我离开以前,范哥连连道谢,说是这次多亏了我。我告诉他,五帝钱其实犯不着成天戴在身上,你只需要在家门的玄关内侧门把上悬挂,或是自己的车里悬挂,就可以了。如果铜钱开始变绿,那么就消磁后再用就可以了。其实我并不是诚心想要跟他说这么多,而是我看他直到送我到门口也没有表示出愿意给我一分钱的样子,所以刻意拖了拖时间,希望他能够想起来。不过很遗憾,我最终还是一分钱酬劳都没有拿到,只是款待我在北京吃了点好吃的,给我预定了宾馆,第二天我就飞回了重庆,而先前承诺过我的给我报销机票钱,直到今天都还没有兑现。
  怀着郁闷的心情回了家,一开门彩姐就问我是不是顺利解决了?我说是,我还顺利的自掏腰包做了两趟飞机。
  <五帝钱正确制作方法>
  此处之五帝,并非指的是《史记》中的黄帝、颛顼、帝喾、尧、舜。而特指清朝“顺治帝、康熙帝、雍正帝、乾隆帝、嘉庆帝”。
  可从各大古玩市场收集以上五帝之钱币。值得注意的是,你最好是淘到真货。
  钱币需要经过净化消磁,所以此处你需要到一个万能的网站上,去购买一种叫做“御守盐”的东西。当然如果实在麻烦的话,可以选择用海盐或自家食盐替代,不过其功效远不如御守盐。
  所谓净化消磁,是把附着在其上的负面物质,清扫干净。原理和洗银水、抛光剂一样。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因为你无法确定这些钱币是来自祖传,还是来自坟墓。
  将碗里注入清水,撒入御守盐。将铜钱浸泡十二个时辰,也就是24小时。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在碗底压上一本《楞严经》。
  接着用绳子开始编。绳子没有特殊要求,颜色以红黑黄为佳。钱币的顺序当以五帝的顺序排列,正反无所谓。
  所以你既可以把它编成你想要的样子。
  也可以跟我一样直接串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四栋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必须要做的几件事,一是吃饭喝水,二是睡觉休息,三是大便小便。当然也不排除个别人跟我一样,有时候因为吃糟了东西,而导致好几天都只吃不拉,跟个貔貅一样。厕所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虽然略脏,但举足轻重。于是从我很小的时候,小到还在上小学,就不断地听说学校的厕所要闹鬼之类的传闻,害得我那段日子每次上厕所都是提心吊胆,生怕从那黑漆漆的厕所洞子里,伸出一只手来。长大以后,虽然这些恐惧有所减退,但是在真实的世界里,厕所闹鬼的传说,却从来没有因为人的成长而消失。
  今天要说的这个事情发生在2005年,曾经一度沸沸扬扬,所以我猜想很多重庆本地的朋友是多少耳闻过的。
  重庆作为一个西南地区很有潜力和竞争力的城市,自打陪都时期开始,就因为时政的关系建立了不少高等学府,虽然在国内很多都算不上是一流大学,却也为国家输送了无数的人才。重庆的沙坪坝区,一直以来都是以书卷气息浓厚而著称,各种名牌中学和大学,街上走的人每5个人当中就有一个来自高等学府。也正是因为如此,沙坪坝某中学的高考口号就是:“今天不努力,明天读隔壁。”
  所谓的“隔壁”指的是全国211工程的高等学府,重庆大学。一个高中能够如此的狂,确实也比较少见。而我今天说的这个事情,其实和沙坪坝的诸多学校毫无关系,它发生在重庆另外一个老牌的书卷味很浓郁的地方,南岸区。
  在南岸区从四公里开始一直沿着主干道前行,直到八公里的路段,也林立着诸多大学,例如重庆教育学院,重庆工商大学,渝州大学,重庆交通大学等。对于我这么一个教育程度并不高的人,每次经过那些地方尤其是走到校园里面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给自己施加一种压迫感和自卑感。看着那些快乐的大学生,我心里总是在感慨,他们跟我活得不一样,他们的未来尽管迷茫,但是还是很有奔头的。
  而我总结出一个规律,但凡有学校这种年轻朝气的地方在,就一定会从某些宿舍楼或者厕所或者老式教学楼里,传出一些关于鬼怪的传说,然后经过同学们眉飞色舞的渲染,变得更加玄乎,甚至会在一时之间成为一个学校的话题,被大家孜孜不倦的讨论着。可是当你问他们是从哪听说的时候,他们都会告诉你自己没有亲眼所见,而是听别人说的。于是当你再一次找到他口中的“别人”的时候,那个人也会告诉你,他也只是听说。
  换句话说,你永远都找不到第一目击人。
  在南岸区学府大道五公里的地方,有一所在重庆当地还算不错的大学,叫做工商大学。在接到这个学校一位团委干事的电话之前,我对这所大学的最深印象就是那比比皆是的美女。那种美并不是说妖娆、性感、或者骚,而是那种青春洋溢,稚嫩,但又带着少许知性的美。我得承认,我喜欢这种。2005年我还是单身一人,喜欢美女,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我连美女都不喜欢了,那我怎么会和彩姐在一起。
  那天他们学校的一个姓尤的团委干事打电话给我,据称他知道我的业务电话是在我前阵子在网上贴出的一个牛皮癣广告。但是你知道,团委嘛,听上去比较高级,至少我觉得尤小姐一定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跟我说话的口气,多少有些让我不快。大概她是把我当成他们学校的学生了。于是我最初也很客气的告诉她,对不起,尤老师,最近很忙,没法帮你。
  于是她终于憋出一句,佣金增加百分之二十。还说在打我电话之前曾经托人求证过我的真伪,知道我是真家伙后,才特别来拜托我。希望我这次一定要帮忙,否则他们学校再这样传闻下去,一定会出大乱子的。我听她口气有所和缓,所以我很高兴她的善解人意,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求人帮忙,首先得谦逊一点。听到上浮了佣金以后,我告诉她,中午吃完饭以后就去他们学校。
  到了工商大学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一点半。尤小姐见到我的时候跟电话里却成了两个态度。她热情的迎上来,又是发烟又是递茶的。然后她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只留下我和她两人在里面。于是我开始紧张的抓着我的衣服,生怕她会直接扑上来对我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好在她直接在我面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好像建筑图纸的东西,铺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对我说,师傅,这是我们学校的建筑规划图。自从前几年合并了渝州大学以后,我们现在的学校范围扩大了,因为涉及到部分必须开挖建设的工程,所以我们学校最近不少学生在流传着一个传说,说学校的南区四号楼闹鬼。我们也去实地看了看,起初还没发现,但是去第三次打算出个结果就辟谣的时候,还真是遇到怪事了。
  又是校园闹鬼。
  我问尤小姐,怎么个闹鬼法。她告诉我,她没有亲自去看,而是几个亲自去看的男宿管老师去看的,但是好在那个宿管老师遇到以后并没用告诉任何学生,而是第一时间把这件事情汇报给了学校,然后就果断辞职了。我问尤小姐,那现在还能联系上那个宿管老师吗?尤小姐说,那个老师辞职前说了,由于自己的辞职是因为感到害怕,但是若此事能够有个合理解决的画,他可以随时回来帮忙,提供线索。我对尤小姐说,那好,麻烦你把他叫来吧。
  我问尤小姐,现在校园里对这件事的传闻是不是挺多的?尤小姐点头跟我说,几乎大家凑到一块必聊的话题之一就是这个。我说那好,乘着现在那个宿管老师还没来的时候,我到你们学校里去转转吧,兴许还能采集点消息来了。尤小姐先是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随后她对我说,那好吧,你去转转,待会我联系的宿管老师来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那一年我才24岁,样子本身就不显老,所以装成大学生的模样还是完全没有破绽的。我在校园里游荡,专挑那种看上去在谈恋爱的学生情侣问话。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表达我当时光棍的一种心情。接连询问了数位学生后,大家给了我关于这个学校三个版本的传言。当然,他们也都是听说的。
  其中的一个版本是,那栋楼原本是女生宿舍,在早几年的时候,工商大学的称呼还叫做重庆商学院,有一个大学生姑娘因为感情的挫败,加上学业的繁重,造成了思想上的压力,她把这一切都归罪于那个抛弃了她的负心人,于是在有一天夜里,她自己怀着压抑和忿恨,身穿红衣,乘着大家都熟睡,她轻手轻脚的把自己吊死在了宿舍里。直到第二天才被室友发现,于是开始传开。本来大伙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普通的自杀事件,可是有些传言还是不胫而走,说什么穿红衣必变厉鬼回来复仇之类的。于是那个宿舍的同学都害怕了,就不敢在里面住。但是学校是学习科学的地方,这种宿命的理由校方根本不信,还因此处分了几个散播“谣言”的学生。大家被迫继续住在这栋宿舍里,直到后来,同寝室的女孩子疯掉了一个,其他寝室的一个女生也毫无征兆的跳楼自杀。于是这个老传闻再度被挖出,学校为了平息事态,就把那栋楼换成了男生宿舍,按校方的话来讲,是因为男生的阳气较重,但是过了几年,在同一个寝室里,一个男生也身穿红衣,按照以前那个女生上吊的姿势,又一次上吊身亡。
  我听了不少鬼怪的故事,也见了不少,但是当那个戴眼镜长得很像康夫的同学说给我听以后,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我问那同学,后来呢?能不能带我去宿舍看看?那个同学说,后来学校方面就以那栋楼地基不稳为理由,把楼给拆掉了。起初本来是把那栋废弃的楼做了个小花园,种了些树木花草,也到相安无事了几年,可是由于这几年升级为重庆工商大学,于是开始整理学校的风貌,以前那栋宿舍所在的位置,现在是一个人工湖,叫翠湖。
  那个戴眼镜的同学神神秘秘的告诉我,所以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的宿舍,没……有……第……四……栋……
  我想他是故意把这句话拖长音的,是为了让我进入他的内心世界。
  我问那位同学,所以你们学校一、二、三栋楼后面就是第五栋是吗?同学说是的,而且最近因为挖湖等原因,原来四栋的地基都没了,所以最近一段日子总有传闻在说如今的五栋宿舍也开始闹鬼,还有人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以前四栋所在位置的翠湖上,水中央站着个长发红衣的女孩儿,看不到脸,全被头发遮住了。
  在谢过那位同学以后,我下意识的朝着南校区的那几栋宿舍楼走去。在一栋的楼下,我看见一对正在背靠背温习书本的学生情侣,于是愤世嫉俗的心态再度涌动,我走过去,然后笑嘻嘻的跟两个同学聊天,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话题扯到了那栋消失的四栋楼上面。我神神秘秘的问两位同学,听说四栋以前闹鬼的事情又出现了,你们知道这情况吗?于是从那两个同学的嘴里,我却听到了另外的一个版本。
  说是以前四栋有个404寝室,其中一个女孩因为失恋等原因在寝室里上吊自杀,由于自杀的时间是节假日期间,所以寝室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直到重新开始上课后,其他室友打开寝室门发现了才报了案。此后,这个原本住了四个女生的404号寝室,就没人再敢住了,当时那个宿舍里的其余三个女生,也换了宿舍,但当她们换到另外一个四人间的时候,从别的寝室又来了一个姑娘,于是她们一个寝室再度成了四个人。后来起初寝室里的三个女生全都因为一些奇怪的理由死掉了,唯独剩下那个新转来的女生,但是后来也神经病了,休学以后就下落不明。
  那个同学接着说,就是最近有人在现在的“四栋”,其实那是以前的五栋,因为四栋拆掉了才改成四栋的名字。有人在三栋的窗台上,看到四栋的楼顶,站着一个在风中飘摇的红衣女人,很长的头发,没有脸。揉揉眼睛却又不见了,再想看的时候,菜转身发现那个女人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我的妈呀,这个版本更吓人。
  我问那个同学,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栋楼里其实是死了四个女孩子是吗?他点点头说是。我又问他,那我听说后来还有个男孩子死掉了,有这回事吗?那个同学笑着跟我说,这些版本太多了,你问10个人,会给你说出10个版本来的。
  谢谢那对同学以后,我开始朝着他们学校团委的方向往回走。因为尤小姐也打来了电话,说那个宿管老师就快到了。于是我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先前两个同学跟我说的两个版本的故事,虽然内容上有些不一样,但是有几个共同点。第一是那件事就发生在四栋。第二是最早死掉的是一个女生,死亡的方式是上吊自杀。第三则是,第一宗死亡案发生的地点,就在404房间。第四就是凡是声称目睹了那个鬼的,都说鬼是穿红衣,然后头发很长,遮住脸。
  基于这些情况,虽然大家的态度更多是一种凑热闹的,戏谑的心态,但是还是很多同学都在传闻着。事情从来都是如此,绝不会空穴来风,而且把一个事情编造的如此完美,如此吓人,并且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校园的每个角落,这恐怕是有些困难。尽管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是我暂且先假设这次的闹鬼事件是真的。
  回了办公室以后,尤小姐对面也就是我先前坐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神情严肃的男人,他皱着眉抽着烟,看上去大约50岁的样子。尤小姐见我进了办公室,就站起来跟我介绍说,这就是他们之前辞职的那个宿管老师,林老师。我跟老师握了握手,然后尤小姐跟林老师说我是这次专门请过来的师傅,希望林老师能够把自己之前上次遇到的哪些情况跟我说明一下。
  林老师看了我几眼,然后发给我一根烟,说先前是收到校方的指示,说要亲自去证实一下学校其实不闹鬼,只不过是大家的谣传,希望林老师能够亲自以宿管老师的身份,亲身去实验一下,用事实来辟谣。林老师50多的人了,本身也是个军人出身,所以他其实是完全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他还告诉我,在年轻的时候,走夜路累了,他甚至还敢在坟山里睡觉。还一直跟我强调说,他是个阳气很旺的人,而且生平嫉恶如仇,别说那些牛鬼蛇神,就连那些犯罪分子他都敢于出来抗争。我对她竖起大拇指说,林老师你真棒,不过你还是跟我说下那天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吧。林老师说,现在的四栋其实是原来的五栋,本身是男生宿舍,因为南校区这边是比较旧的校区,房子也就相对比较旧。那段日子不知道是谁把以前学校的自杀传闻翻出来炒冷饭,还得宿舍里的同学们一直都对404号房间有些猜测。说来也巧,不知道是传统还是怎样,即便是五栋,404号房间也是门口紧锁,没有住人。连宿舍门口那个用来给宿管老师查房用的小窗户也被人从里面贴上了一层报纸。林老师就打开了那个房间门,自己打算在里面住上一晚,然后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给同学们,要大家不要在胡乱谣传这些事情。
  于是当晚他就带着他值班用的折叠躺椅,放到了404的寝室正中央,在晚上熄灯以后,自己就躺在椅子上,打算就这么睡一晚,明天就可以给学校方面汇报工作了。谁知道睡到半夜的时候,明明是盛夏的夜晚,他却感到一阵寒冷,于是睁开眼睛,迷迷糊糊打量四周。他告诉我,他甚至察觉到他哈出的气,还起了一层雾气。这很明显和当时的季节不符,于是他开始环顾四周的看,是不是忘记了关窗户造成的。但是当他起身检查了窗户以后,准备回到折叠床上继续睡,刚一睡下,就呈一个由下至上仰视的角度,发现寝室里的四个屋顶的角,分别倒挂着四个人,全都是背对着他,所以也看不清脸,而头发都很长,因为倒挂的关系,头发垂到下面,其中一个穿着红色的衣服。
  当时林老师就吓坏了,于是他开始蜷缩起来,随时保护着自己,然后偷偷把脚伸到床下,准备穿上鞋就开跑。就在他刚刚把脚伸进鞋子里的时候,那四个倒挂着的女鬼开始从四个方向一起向他走来。我问林老师,怎么走法?它们不是全都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吗?林老师说,就好像那种脚踩在天花板上,上下颠倒的走着。把天花板当地板。我说我明白了,脑子里在构筑那么一个画面。林老师说,他看那些朝他走来了,很害怕,也顾不得偷偷摸摸的,赶紧起身打开门冲了出去,连鞋子都不要了,在他冲出房门后,由于没有站稳,就摔倒在了404对面房间的门口,他心里很害怕,就转头看着404的门。
  林老师再次点上一根烟,表情焦虑而紧张,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我安慰他说,别害怕,你说出来,到底看到了什么。林老师呼出一口烟后说,他看到那四个女人依旧被对他倒挂着,但是它们并排一字排开,齐整整的倒挂在门口,并没有出404的房门,接着房间门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缓缓关上,然后锁上了。
  我双手交叉横抱在胸口,左手捏住右手的手臂,右手也是一样。心里想到我的妈呀这大概是我今年遇到的最恐怖的一件事了。林老师说,他之后第二天就跟学校提交了辞职书,说什么都不肯继续干了。我问林老师,还有别的情况吗?林老师摇摇头说没有了,也许还有些别的目击者,但是每个人看到的角度不同,也许方式也就不一样。我想也是,要不然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版本了。
  我请尤小姐把那张施工图递给我,我问她这个人工湖翠湖是什么时候修建的,她说那时间挺早的了,那时候她都还是学校的学生。我说你的意思是你是这个学校毕业的留校生是吗?尤小姐说是的。我说这个湖是人工填起来的,在那之前这里的传闻你听说过吗?尤小姐说,是隐约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一个什么关于四栋的传说,但是自己也没留心。我说你当时念书的时候那些老师,目前还有多少还在学校里?尤小姐摇摇头说,基本上都不多了,有其中一个老师目前退休了就在学校的家属区住。于是我告诉尤小姐,林老师可以先回去了,然后你得带我,立刻马上去拜访一下那位退休老师。
  我一直以来都这么办事,当你在经手一件事情遇到瓶颈的时候,或者是因为太过久远无法考证的时候,要学会虚心的低下自己的头,问问那些老人。老人虽然老了,但是他的智慧和记忆,也许就是你的财富和解决难题的关键。所以尤小姐带我找到那位老教师以后,我直接告诉了他我的来意,尤小姐也在边上一个劲的说目前学校正在为这些事情头疼。我跟老教师说,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你听说过的那些传闻,只需要你告诉我,当时那个宿舍是否真的发生过这些命案。
  老教师犹豫了很久,才咬着嘴唇对我点点头,说那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当时是一个女大学生和外边的社会青年好上了,被骗吃骗喝不说,还骗光了生会费,甚至搞大了肚子。女大学生没有办法把孩子生下来,于是就偷偷去把孩子流产了。但是却在这个时候被那个社会青年给抛弃了。其实那个时候的年轻人,因为政治气氛的缓和,许多当年被我们嗤之以鼻的资本主义的诱惑和思想开始被我们接受,女孩子心想,虽然失恋是一件难过的事情,但是她至少还能重回校园,可是在重新念书后,她才发现,之前这场恋爱已经严重的影响了她的学业,于是她那一年有好几科全都不合格,只能留级重读。虽然还是有机会,但是这却成为了这个女生的心结,并且自己扯住绳子的两端,越扯越紧,最后给自己施加了太大的精神压力,他选择了在室友们都睡觉的时候,把自己挂在了厕所顶上那个钢材结构的落水管上。
  她的尸体是第二天早上同学们起床后争抢厕所的时候才发现的。我打断老教师说,这么说来,那个女孩子死亡的地方,其实是在他们宿舍的厕所?老师点头说是,后来其他三个女生也都莫名其妙的死了,然后跟那三个女生住一个宿舍的那个女生也成天抱膝坐在床上唱歌。老教师说,那个疯掉的女生,当时学校去宿舍带她走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去了。他只记得那个女生坐在自己床上,眼睛望着厕所的方向,头好像打拍子一样左右摇晃着,学校请来的心理医生问那姑娘,你在看什么呢?那姑娘说,那个姐姐晃得真好看,我在学她。
  听到这里,我一身鸡皮疙瘩。如果我没理解错的画,这个疯掉的女孩子之所以摇头晃脑,是在模仿那个吊死在厕所的女生悬空摆荡的样子。换句话说,那时候的她,是看到那个吊死的女生的。
  疯子的话总是最后一刻才被人相信。
  老教师说,后来学校也就只当做精神失常处理了。他还说,这么多年以来,关于四栋的传闻根本就没有停止过,学校的态度也是将信将疑。乘着合并渝州大学的机会,就把学校进行了一系列的整改,当然学校也有从玄学的角度加以考虑,老教师说,我们现在学校北校区的那些楼,都把楼与楼之间的排列方式刻意做成了八卦的样子了。
  于是我接过尤小姐手上的建筑图纸,仔细看了看还真是很像一个八卦。老教师说,但是那是把北校区给管住了,南区这边还是老样子。我问老教师,当时死掉的那些女生的名字,你还记得吗?从我问完这句话开始,老教师就转头望向窗外,说什么都不肯理我了。
  我知道,这大概是他拒绝的一种方式。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多问,于是眼神示意尤小姐咱们离开吧。出门后我告诉尤小姐,今晚你给我找一张折叠床,晚上我就住到404房间去。
  尤小姐看着我,一副我即将一去不回的样子。我说你放心吧,连你们那宿管老师都能逃出来,我就算解决不了,逃跑可是我的强项。于是在下午6点多的时候,尤小姐给我找了张折叠床,我在很多大学生怪异的注视目光下,走进了404。
  寝室的正中央还有一张躺椅,想必是当时林老师怅惶逃走没带走的那个,这样也好,我就把折叠床放到一边,开始在屋里准备着。我关上了房间的门,因为实在没必要去吓唬这些大学生。
  在一边顶住罗盘上那疯了一般的灵异反应,一边在墙角打钉子,拉绳子,在门上墙上画好了敷,我可没精神等一个晚上,等到天黑熄灯,我就立刻要把这群鬼魂给逼出来。
  我就这么一边玩一边和那些恶意警告我的能量对抗着,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熄灯,我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人在低声议论着什么,我偷偷走过去,如果我没猜错的画,门口肯定贴了很多只耳朵,在听着屋里的动静。一群好事的大学生。于是我把嘴唇贴到门上,然后突然大吼一声,“哎呀呀我的个亲妈呀!!!”然后我听到一群人逃跑的声音,我也开心的笑起来。接着我准备开始逼那群鬼出来了,因为它们似乎没有想要自己跟着我走的意思,从我一进屋开始,就不断再警告我,希望我知难而退。所以为了这个,我特意提前给它们准备了点小礼物。
  这个小礼物我想很多人小时候都玩过,我们叫做“臭蛋”,就是把一个乒乓球撕碎成蛋壳状,然后用包香烟的那层锡箔纸锡箔在外面包起来。接着撕开一个小孔,点火烧起来,让乒乓球燃烧的气体从那个小孔冒出来。小时候我常常用这招整那些正在关门上厕所的小伙伴,这很危险,好孩子是不会学的。但是后来在学艺的过程中,我得知乒乓球的主要成分是胶棉,而胶棉能够制造一种叫做赛璐珞的物质,这种东西虽然不能完全燃烧,但是能够制造二氧化氮和其他集中刺激性极强的气体。而这种气体,对人对鬼都是伤害很大的。所以我要用这个办法把他们逼到我给他们画好的敷上去。
  果然,在我默念了十几声壮胆咒后,推倒房间靠近厕所的那个角落,深呼吸一口,点燃臭蛋,丢在自己的脚下,我开始闭气。两只手分别捏上一把混合了坟土的米粒,由于烟熏的关系,期间四个鬼魂全部出现,并且有两个对我攻击。都被我用米粒给砸了回去,折腾了大概5分钟,我也因此吸入了一些有毒气体,但是最终罗盘的反应告诉我,四个鬼魂,一个不差的都被我集中在了我起初画好的最大的那个敷上。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是却累得我够呛。因为那四个的死因都比较奇怪,以至于我基本上分不出好坏。但是心想作为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来说,就算坏,又能坏到哪里去?于是我在送走它们每个人之前,都先替他们烧去了一道符,尤其是那个穿红衣的,最早死去的大学生,我甚至给她扎了一个布娃娃烧了去。符咒的意思是盼其早日解开恩怨心结,该去哪就去哪。
  完事后,大约时间是晚上1点。我贴着们听了很久,察觉到大家都睡了外面没有人的时候,我就轻手轻脚的打开门离开了404房间。直到走出校门,我才给尤小姐发了个信息去,告诉她事情我已经办妥了,她从明天开始可以随时带着同学老师或学校的领导去开门辟谣,不过我告诉她当这一切都结束了以后,记得把钱给我打到指定的账户上。并且我强调,没有收据,也没有发票。
  收到钱以后,又过了一段日子,看来学校已经对辟谣的工作展开进行了,学校当着同学们的面打开了404号房间,并且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鬼都是在你们心里臆想出来的。不过这显然没能说服这些有知识有文化的同学们,关于404的传说更像是一种戏说,传言依旧小规模的传播着,版本甚至还越来越多。
  其中一个新增的版本是这样的,有一个捆着小辫儿的男同学住进了404房间,同学们处于关心半夜隔门听他的动静,结果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男同学了……


第一百零二章 珍重
  一个人的降生,那叫做“命”。所以我们通常都会说到一句,这辈子做人,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当然这是佛家的说法,而且佛家人也在很多时候都证实过他们所谓的“前世记忆”。在他们看来,每个生命都有一个元神,这个元神所在的位置,就是我们常常避讳谈之的“阴间”。
  无论生命的方式是何种,花草树木,鸟兽鱼虫,还有我们人类,我们的元神形态都是一样的。佛家常说,这辈子造业,下辈子偿业,意思是说这辈子你做的坏事假若伤害到一些无辜的人或生命,那么来世你将会变成那些被你伤害过的生命,体会一把被伤害的感觉,叫做赎罪。而每个生命在阴间存在着的元神,就好像我们现在使用的电脑硬盘,储存着自打生命开始出现的那一天起,属于你这个生命体的一切记忆。而所谓的前世来生,就好像是换了电脑但是没有换硬盘一样,你可能记不起来,但是如果要深深的去追查,你还是会想起自己这次生命以前,自己到底是何种方式在活着。
  我从没见过自己的“元神”,我也不太愿意知道自己所谓前世是什么。这些话都是从黄婆婆口中我才知道,我的佛学非常有限,只不过她告诉我一个道理,什么叫“命”,把“命”字拆开,就是“人一叩”,始终得谦卑,始终要心怀虔诚。
  但是命这东西还真是不好说,有时候我们不去招惹它,它却偏偏找上我们。所以有的人总认为自己的命不好,于是就去拜托师傅给自己算命。我姑且不去讨论命会越算越薄的事,当你知道自己的命以后,试问你还能安心自在的生活吗?
  因为命的关系,我遇到一对情侣,今天的故事专属于他们。
  那年的10月31号,早上9点左右,在云南省普洱市境内,澜沧往普洱大约33公里的地方,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当时车上共有两男一女三人,两个男孩子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但是那个女孩由于压在车底下过久,后来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
  按理说,同样的事情几乎每天甚至每个小时都在世界上发生着,而我在意的,却是这个女孩的故事。
  找到我是在一个机缘巧合下,当时女孩已经去世有一段日子了。女孩姓刘,出生于90年。车上另外两个男孩子都是军人,战友关系,其中一个姓梁的孩子也出生于90年,小梁和小刘是情侣关系。
  原本自己女朋友车祸去世就已经是个非常惨痛打击,但是在小梁帮着给小刘处理完丧事以后回到家,家里面告诉他,当时接到出事的电话后,家里人就打电话问了老家一些懂玄术的人,而那人告诉他们,车祸那段日子,有两个阴人跟着这个小梁,小梁之所以在车祸中幸存,是因为小梁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一直拉着他的元神,不让他被那两个阴人给带走。接着家里人想尽办法请来师傅替小梁消灾,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样的办法,总之是替小梁弄走了缠着的两个阴人。原本这件事应当是算告一段落,但是由于那种失去挚爱的感觉比任何鬼都可怕,它反复的折磨着小梁。
  小梁是某部队的一名军人,处于机密考虑,他的军衔和部队就不公开了,遇到这么大的事,却还必须得履行军人的天职,服从命令,重回部队继续训练。但是心里的伤痛我想那也是没办法磨灭的,于是他在训练休息的时候,通过他的途径,想办法联系上了我。
  他告诉我,他心里很内疚,觉得一下子没了希望,更多的是对自己女朋友的那种愧疚。他说虽然自己侥幸活了下来,也并非自己的原因造成的车祸事故,但是女朋友的去世,终究跟他有一定的关系。人就害怕这样,当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罪的时候,那种罪就会呈几何性质的放大,一直摧残折磨你,直到你崩溃,直到你疯狂。
  起初我本来不打算插手这件事的,因为这么多年来,我见过很多生死,我觉得我本来应该早已练成那种可以蔑视生死的本领。但是我还是没办法骗过自己的心。我也有亲人去世过,所以我非常能懂得当时他的心情。于是把心一横,管他这么多干什么,这事我管定了。
  于是我尝试着跟小梁联系,请他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和情况,于是他就把先前我所说的一切告诉了我。虽然我也反复劝他,人得学会走出来朝前看,但是我也明白这种劝慰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丝毫作用。只不过我能这么说,也是给自己求个心安。小梁告诉我,他想要做点什么来弥补,或者说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他还说,小刘在抢救的时候,也就是弥留之际,反复叮嘱他,不管怎样,要争气,做个好人。这些话假若放在平时,或许说说也就算了,我想我们每个人一辈子都听过不少这样的话,但是在那个时刻,小刘的话却像是一根根的针,每一针都准确无误的扎进了小梁的心脏里。小梁告诉我,他对着小刘发誓,一定会争气,一定会做个好人,他还希望小刘快点好起来,一起见证自己出人头地的那天。
  可惜的是小刘就此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和这个美丽的世界和这个爱她的男人永远的告别了。
  小梁虽然平平淡淡的说着,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心里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他告诉我,出事以后,女朋友的爸爸妈妈按照家乡的习俗,到出事地点去喊过小刘的魂,但是那毕竟只是习俗,他并不能确知是不是真的能把魂给喊回家。其实在听完他的故事,我就没能逃脱那种分担他的悲伤的感觉。在我看来,车祸死亡的人,称之为“死于非命”,而这种情况下造成的灵魂,往往都是带着遗憾的,有了遗憾,也就有了执念,有了执念,自然就能产生鬼魂。
  小刘我不认识,但是从小梁的口里说起,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如此飞来横祸,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当然她并没有忘记在离开之前叮嘱自己的爱人。于是我告诉小梁,我很敬重你们的爱情,请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会给你问个结果出来。
  由于时间过去了一阵子了,而且云南也相对比较远,所以我始终没有亲自去现场。小梁当下的其中一个困扰是因为不清楚小刘的魂是否真被喊回去了。所以我必须要说明的是,如果是因为意外情况造成的死亡,甚至包括很多死因不明的情况,的确很有可能造成灵魂在事发当地的滞留,这个时候就需要跟这个死者最为亲近的人去“喊”。这里的喊,和我们通常意义上的喊是差不多的,区别只在于这种喊法在开始喊死者名字之前,需要先烧点钱纸,然后点一堆红烛,几个人喊就点几组香,每组香的数量是三支。还有一个区别就是这种喊法在喊的词汇上,基本除了死者的姓名以外,都会用央求的语气来叫他回家。因为情绪的影响,还几乎都带着不舍和眷恋。这种真挚的感情是最容易让那些流连的亡魂跟着走的,所以大部分的情况下,是能够喊回家的。而亲人之间的这种呼唤,其实就跟我们给鬼魂带路是一样,就算没法解开它的心结,却能化解它的戾气,大多数这种方式失去生命的鬼魂,会在回家以后,逗留一段时间,就自己离去。但是也有少数情况是依然不肯走的。所以既然受托于人,我就必须得把这事给弄个明白。我请小梁告诉了我他和小刘的八字,带着他们的八字,我去拜访了黄婆婆。
  黄婆婆如我所说,因为岁数大了和多年前的一场车祸,以前排着长龙找他办事的人现在少了很多了。佛家人慈悲为怀,在听完我的转述以后,她就一声不吭的在佛像前丢牛角卦。给小刘的亡魂看看有没有回家的时候,总是能丢出一正一反的两个顺卦,于是她再阴下去亲自看了看,耗时大约一个钟头,醒来后就告诉我,小刘的魂是被她的父母成功的喊回家了,但是不会出现了,因为已经跟我们是在两个不同的空间里,这段日子,她会在自己在乎的人身边和自己生前喜欢的地方逗留49日,接着就一定会自己离开的。
  我原本放心了,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但是我认为这也应该能够了却小梁的一个顾虑。不过黄婆婆接下来说的,却让我大吃一惊。
  黄婆婆拉着我的手走到她门外的小院子里,和我面对面的坐在石阶上,她告诉我,那个小梁,尽管车祸并非他主观造成的,但是严格说起来的话,小刘却是因他而死。我问黄婆婆,为什么会这么说,而且我听说当时开车的人也不是他。黄婆婆说,这孩子犯煞啊。
  所谓犯煞,是指有些东西和自己相冲,因为这种相冲而导致诸事不顺,厄运连连。如果按大了分,可以分为十二煞,既包括了风水,也包括了命理,小梁虽然不是开车的人,但是自从他上车开始,那个煞就一直跟随着,小梁在车里是静止的,但是因为车的前进他也是运动者的,那个煞也是一样,所以当他的速度和车的速度一样的时候,这个煞就能够相应的影响到车和车上的人。
  黄婆婆说,煞不是鬼,是一种命。每个人都会犯煞,例如本命年,例如身边的人严重不合等,无法直接去化解,而只能做出相应的对策来抵抗,过了这段日子,煞走掉了,生活也就开始回归正常。黄婆婆说,如果那个小梁愿意相信的话,你把我的话带给他。
  接着黄婆婆就告诉我,但凡犯煞之人,有一个比较通用的抵御办法,这个办法是结合了佛家和道家的思想共同研究出来的前人的心得。得在自己加准备三两黄豆,三两白豆,三两大米,混合后均分四份,床底下放一份,卧室门背后放一份,车子里放一份,厨房灶台下放一份。如果没有车,那就分成三份即可。需要用散放的方式,把混合后的黄豆白豆和大米磊成锥形,因为锥形从侧面看其实是一个三角形,三角形这个形状,于佛于道,都是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形状。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道士给的灵符,都选择折成三角形。三角形的三条边,架设是镜子的话,是一个不能形成重叠循环空间的形状。磊上锥形堆以后,还得用淘过两次的湿米粒,把这个锥形堆成空心圆的样子围起来。像小梁这种因煞死人的,至少得摆放49天以上直到煞气消退。
  我告诉黄婆婆,小梁只是个老百姓,他不懂得怎么去甄别是否煞气消退了。黄婆婆说,如果要甄别自己是否已经消煞,那么就去买些鸡蛋,得挑最便宜的那种。十个以上,在这些鸡蛋里凭第一感觉挑选三个,然后打开来看,若是三个都是臭鸡蛋,则表面煞气未退,谷物堆还得继续摆放一段日子。如果有两个或是一个臭鸡蛋,那么也是没能完全消退的意思。加入三个鸡蛋都是新鲜完好的,那就表明煞气已退。我问黄婆婆这是什么原理,她告诉我说鸡蛋是不会说谎的,人的煞气会影响到周围的一切,尤其是从最脆弱的东西开始。
  我点点头,因为他这么比喻我就稍微能懂一点。黄婆婆还跟我说,你得转告那个小梁,现下除了要列阵保护自己以外,还得尽可能的去完成小刘生前的一些心愿,49天内小刘是能够看到小梁为自己忙碌的一切的,她对小梁的感激就会化作小梁的福报,而在小刘完全离开后,会带着这些福气,在三十三天处给小梁积福的。
  黄婆婆还交代我,让我告诉小梁,小刘生前的那些东西,除了给自己留下一些念想以外,其余的该烧还是尽可能的烧去吧。我点头应承,辞别黄婆婆。
  当天晚上,我再次联系上了小梁,把黄婆婆交待给我的话全都转告给了他。小梁说话还是依旧那么平平淡淡的,但是伤痛的感觉还是让人觉得那么清晰。我叮嘱他,这段日子,虽然你是她的男朋友,但是家里也别给他供香。然后要记得对她的爸爸妈妈好一点,因为这种儿孙走在老人前的事情,在黄婆婆他们看来是在给老人添寿,而且会在下面受点苦的。而我们在世之人,唯一能帮到她的,就是多多替她完成心愿,多多祈祷给她消业。小梁告诉我,他已经拜了小刘的父母为自己的父母,并且他保证会一辈子对小刘的爸爸妈妈好,就跟自己的爸爸妈妈一样。
  整个过程,我没有动用任何师傅教我的东西,我甚至和小梁连面都没有见过。当我得知他和小刘有一个心愿,就是今后能带着小刘走遍世界上每一个美好的地方。虽然小刘人已经去世,小梁也没办法实现这个愿望了,于是我就请小梁发了一张他们两人的合照给我,希望用我的方式,用我的一点心意,来帮助他们完成这个心愿吧。
  虽然因为这事我连续三天头痛欲裂,不过做了就是做了。但我今后大概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的PS是入门级,而且我知道,当我发出这张照片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朋友会跟我一样,选择帮助他们,带着他们俩的爱情走遍世界各地,完成小刘生前的这个愿望的。难道不是吗?


第一百零三章 邪童
  我算是一个不太规矩的人。所谓的守规矩,在我看来,无非就是小时候耍点小聪明骗骗老师活着骗骗家长罢了。但是事实证明,很多时候因为我的不守规矩,而导致我莫名其妙的吃了许多苦头。
  例如小时候还能随便在街上放鞭炮的时候,家里人总是会跟我说,小孩子别玩这些,玩火要流尿。流尿,重庆话的意思就是尿床。家长总会用这些很奇怪的谎言来善意的保护自己的孩子。一度我也因此感到害怕,因为尿床在我看来是挺丢人一件事。直到后来明白这原来只是一句谎话后,我开始跟家里对着干。于是当他们再次跟我说什么玩火要流尿这样的话时,我通常会反问他们,那我玩尿会不会流火。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好在我从小都不算是个好奇的孩子,所以不会经常问一些很弱智的问题。我想全世界各地的小朋友都跟我一样问过自己的爹妈,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外国家长通常会说,你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或者是说你是从我身体里飞出来的天使之类浪漫的话。而显然中国家长尤其是我爹妈的答案就丰富多了。
  “你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你是土里长出来的。”
  “你是农民伯伯卖给我的。”
  甚至还有更夸张的,夸张到亮瞎了我的眼。
  “你是康师傅冰红茶买一送一换的。”
  “你是充话费送的。”
  “你是我用快播从网上下载下来的。”
  所以我常常很佩服那些中国家长的创造力,虽然欺骗是一种大恶,但是这种玩笑般的欺骗,却显得非常可爱。甚至在你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会忍不住嘴角上扬。严格来说,这谈不上是“欺骗”,因为大家会当成一个笑话,不会有人因为听说自己是充话费送的而去认营业厅的姑娘当妈,如果真有人那么做,估计那智商也就挺让人觉得无奈的。但是谎言假若夹杂了私心,扩大了范围,那就必然成为一道罪障,害人害己。
  这件事情发生在2011年,距离我的退行大约两个多月的日子。那天,我接到一个焦急的母亲打来电话,电话那头起初还好好在跟我说话,但是说着说着,突然就激动起来,在电话那边开始大哭。一方面由于我没弄清楚情况,也就只能一个劲的安慰她,但是我却不知道到底在安慰她些什么。另一方面我很明显地察觉到,这个母亲之所以有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这说明这件事已经不是刚刚发生的了,至少有一段时间了吧,母亲肯定是之前已经想过很多办法,所以在开始跟我通话的时候刻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谈到某个触及她的点的时候,就崩溃到无法收拾。
  我告诉这个阿姨,请她先不要着急,把事情慢慢说给我听。或者你要是觉得电话里说不明白,咱们可以约在外面茶楼或是快餐店,当面把事情给谈谈。
  那位妈妈在电话那边花了不少时间才停止抽泣,最后她带着略微激动但比先前好得多的声音跟我说,咱们还是约个地方当面谈谈吧,我女儿出事了,快要不行了。
  人命关天,既然知道了,在当时的情况下,是没有理由让我袖手不管的。而且我也没十成的把握真能解决得了,但是处于那种母亲的爱,我至少得去弄个明白,这也是起码的尊重。
  跟这个妈妈约见的地方在杨家坪步行街的一家蛋挞很好吃的快餐店。从电话里的声音来分析,这个妈妈估计是50岁上下,而且从声线来猜测的话,应当是一个比较富态的人。可是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却觉得有点意外。岁数的确看上去就是50多岁的样子,身形瘦小,而且个子不高。虽然有点时髦的烫了个末梢带卷的发型,不过她的相貌却跟他的发型有些显得格格不入。大概是出门的习惯,我看得出这个妈妈出门之前还稍微画了点口红。而原本化妆出门的人,理应是比较高兴才对,但是这个妈妈却一副忧愁的模样。这也难怪,都找到我身上来了,还能不忧愁吗。
  这个母亲姓徐,所以我叫她徐妈妈。这是彩姐教我的,说这样的称呼能够更容易让人感到亲近。
  徐妈妈坐下以后,我替她点了杯热牛奶,因为自己也饿着肚子,所以我也给自己弄了点吃的。由于是谈正事,我也不好意思买什么会导致吃相很难看的例如汉堡或吮指鸡一类的食品,只能买个薯条,买点蛋挞就好。
  徐妈妈告诉我,这次是通过以前厂子里的一个老同事才打听到我的电话,而她的那个老同事,是我爸爸妈妈一个厂子里的职工。而且我虽然不熟但是还算认识。徐妈妈说,她自己是90年代就离开了厂子里,而且虽然是同一个单位,但是却不认识我的爸爸妈妈。我告诉她没关系,找到我了就是缘分,如果能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就一定尽力帮忙。徐妈妈跟我说了声谢谢,然后看着我的脸,注视得有些久,我估计她是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口。于是我擦了擦嘴巴,问她道,徐妈妈,你女儿目前的情况是什么?她说,她成天消沉,感觉疯疯癫癫的了。
  听到她这么说以后,我突然有了种不好的感觉。但凡我所经历过的鬼事,要么就是鬼害死了人,要么就是把人吓得很惨,但是还不至于疯癫。相对于这两种情况,疯疯癫癫的反倒很难解决问题。因为你问他点什么也说不明白,想要从事主身上找寻线索,那是相当困难的。于是我问徐妈妈,那你知道造成你女儿疯疯癫癫的原因是什么吗?徐妈妈皱着眉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问她这意思是什么?她说,起初女儿开始出现这些反应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工作压力过大,还特意带女儿出去散心然后开导她。徐妈妈说她当年离开厂子的时候,也是一度非常迷茫,好在自己挺了过来,后来还自己开了个连锁餐饮店,日子熬出头来也就好了,她深知那种年轻时候困惑的感觉。所以她在那段日子常常耐心的劝慰自己的女儿,告诉她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就看你的心够不够坚强。
  我点点头,因为徐妈妈说的很对。
  徐妈妈接着说,大概在半个月以前的一天晚上,女儿突然打电话回家说,自己要从男朋友家里搬回来住。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肯说,于是徐妈妈猜测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当下也没多问,就让女儿住了回来。奇怪的是,送女儿回来的就是她的男朋友,而且大大小小的包很多,好像全部家当都搬了回来,而男朋友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自己走了。徐妈妈尝试着问女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女儿却突然发脾气说这些事不关你的事什么之类的。然后接连好多天,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门都不出。
  徐妈妈说,她原本准备让女儿接替自己的事业,好好把连锁餐饮搞下去,但是女儿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前几年时间里,硬是凭着一股冲劲,成功地在重庆黄角坪一带开起了一家靠手工制作四格漫画的工作室,虽然谈不上很有钱,但是业务不断,女儿也算得上是个小老板了。事业顺风顺水的时候,她的爱情也降临了。徐妈妈很对女儿的男朋友很是满意,希望等到来年就给他们俩把婚事给操办了。而如今女儿八成是失恋了,而且因此还影响了工作。
  徐妈妈接着说,还不止这样,大概在一个礼拜以前,半夜里徐妈妈突然听到女儿房间里传来一声惨叫。因为徐妈妈的丈夫去世得早,所以这个50多的女人半夜奋不顾身的冲进了女儿的房间,那天恰好是个雷雨天,映着闪电的光,她看到自己的女儿蜷缩在房间的一角里,双手狠狠扯着头发,一边哭一边大喊着:
  “不要!走开!别靠近我!!”
  徐妈妈赶紧开灯,然后冲上去抱住自己的女儿,女儿却在徐妈妈的左手小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徐妈妈说到这里,挽起衣袖来,把被自己女儿咬的那个伤痕给我看。徐妈妈的皮肤不算白,但是那个清晰的齿痕周围,已经是紫红色的淤青了。看样子,这一口还是下了点狠力气的。徐妈妈把衣袖放下来,接着跟我说,被咬了以后,她由于着急,使劲摇晃着自己的女儿,要她醒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雷下雨,女儿做恶梦,加上心理压力大,于是就有些不分虚幻和现实。谁知道摇了几下,女儿就张大了嘴巴,舌头倒缩好像快堵住喉咙,然后翻着白眼,喉咙里发痴那种“咳咳咳咳”的奇怪声音,接着就倒在了地上。
  这下徐妈妈急坏了,赶紧把女儿抱到了床上,又是打耳光又是掐人中,女儿始终是翻着白眼张着嘴的模样,虽然一动不动,但是徐妈妈说她还能感觉到孩子呼吸均匀。但是她毕竟不是医生,于是就立刻打了120急救电话。救护车还没到的时候,女儿却突然醒了过来,然后问徐妈妈说,你怎么坐在这里看着我?徐妈妈很惊慌的告诉她,刚才你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晕倒了,但是她女儿却说,你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可能。徐妈妈还为此给她女儿看了自己被咬的那个伤痕。于是母女俩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救护车和急救人员赶到的时候,经过初步检查,发现徐妈妈的女儿一点事都没有,根本没有惊动120的必要。在临走之前丢下一句120电话是为人民服务的电话,你们没事别乱打,不要浪费我们为人们服务的时间。
  很好,多有幽默感的急救人员,我相信他今后一定能够成为一个科学家。
  徐妈妈接着说,当下她和女儿都跟救护人员连连道歉,徐妈妈见自己女儿也没什么大碍,心里寻思大概是梦游一类的。虽然还是担心,但是比起之前也算是放心了许多,于是她打算等次日看看能否联系个心里医生,来给女儿好好疏导疏导。可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一阵歌声给吵醒。她看了看时间发现才不到早晨6点,而且听歌声就是自己女儿的声音。于是她穿好衣服打开女儿的房门,想看看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大清早发什么神经。可是打开门一看,她就惊呆了。
  我问她,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徐妈妈面色凝重,犹犹豫豫的说,她看到女儿光着身子站在床上,一边借助床垫的弹力,一边蹦蹦跳跳的唱歌。唱得还是那些从来都没听过的,连语言好像都不是中文的歌曲。
  原本我很想问她,那种一弹一弹的,肯定很好看吧。但是我也很害怕被她泼过来的热牛奶烫伤我俊朗的面容。于是忍住,转而问她,您女儿唱歌,用的是什么语调?你从来都没听过吗?徐妈妈点头说是。
  徐妈妈说,不仅如此,从那天早晨开始,自己的女儿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的,常常自言自语,而且说的全是些从未听过的语言。有时候咧着嘴巴哈哈傻笑,天真烂漫,有时候有齿牙咧嘴,面露凶很,用那种很生气的语气大声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吵吵闹闹着,还摔坏家里的东西。不吃饭,不喝水,就算徐妈妈给她把衣服穿上,要不了多久她就自己把衣服扯坏,全身脱精光。
  我问徐妈妈,你难道这段日子都没叫医生来看看吗?她说,看了啊,看了不少医生,但是给出的结论都是所谓的“间歇性歇斯底里精神病”,这种病症在他们看来除了必须送精神病医院治疗以外,还必须长时间与外界隔离,只在房间里留下一些看似熟悉的照片来帮助治疗。而且医生还说了,这种间歇性的疾病,就好像是一个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去杀个人的变态狂,他杀人毫无动机,而且不留痕迹,再一个,非常危险。徐妈妈顿了顿说,几个医生都强调,这种疾病,治愈的可能性非常小。
  我没有说话,心里在演绎着那位小姐癫狂时夸张的模样,当然,是没穿衣服的那种。
  徐妈妈还说,后来她也曾想法子通过观花婆端公道士这些人,但是依旧没有效果,而且各说不一,有的说是中邪了,有的说是遇上狐仙了,奇怪的汤汤药药吃了不少,还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甚至有个道士来看了一眼就直接说没救了,让徐妈妈赶紧准备后事。顺便还递给她一张丧葬一条龙服务的名片。女儿不吃不喝,连汤药都得用灌的。目前都接近一个礼拜了,人看上去非常虚弱,但是疯癫起来又很是精神,这就更加让人担心,因为这种时候这种大运动量的癫狂,只会加速这个姑娘的消亡而已。徐妈妈不死心,动员了全部亲戚朋友打听,后来才通过老同事找到了我。虽然徐妈妈的老同事和我家没什么交情,但是我父亲一向在单位和社区里都和大伙打成一片,还算挺有威望的。所以我猜想那个老同事知道我的事情,八成也是领里之间传出来的口碑吧。
  于是我思考了一会儿,其实就徐妈妈说的这些情况来说,除了和精神病一模一样以外,以我的角度来说,我更担心的被鬼上身。
  我曾遇到过很多次鬼上身的情况,几乎都是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有的还会因此说一些外地口音的话。通常举止怪异,阴郁、邪门。但是我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疯疯癫癫像神经病一样的却又被鬼上身的案例。于是我打算跟着徐妈妈一起去她家里看看。我问徐妈妈,那现在您女儿在家里吗?她说是,她临走前把她绑在床上了。我心想真残忍,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徐妈妈说,女儿现在说什么都不肯穿衣服,只要给她穿上她就大吼大叫大哭大闹,所以就只能不给她穿,害怕她着凉,绑上她以后还特别把家里的空调打开,吹点暖风。
  于是我的心跳加快,我笃定地对徐妈妈说,那我们赶快去看看吧!
  我有个习惯,进别人家后会先看看家里的摆设和环境。有时候若是典型的阴宅的话,解决起问题来,会少走很多弯路。不过让我很意外的是,徐妈妈家里的采光和朝向甚至家里的摆设来说让我觉得没有丝毫问题。于是我心想大概那个鬼是从外边进来的吧,假设真是鬼的话。
  徐妈妈带着我走到关住女儿的房间门口,问我说,小师傅,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了吗?我说,请快点开门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于是徐妈妈打开了房门,我喘着粗气朝着里面一看,房间正中央是一张床,床上睡着个憔悴但是很漂亮的姑娘,看那样子还得比我小那么几岁。姑娘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她的身上盖着一层可能是夹层棉质地的空调被,然后脚和手臂的位置被徐妈妈用小拇指粗细的麻绳,连人带被子带床给捆了起来。
  所以我失望极了,只能扁扁嘴,取出罗盘,开始在屋子里转悠,无精打采的寻找着鬼魂的踪迹。
  我先是在女孩子的身上脸上打着盘,然后是事发当晚她咬人的那个屋角,接着是床底下,甚至天花板上,除了那个被白色布帘遮住的好像化妆台一样的小桌子,我都一一找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于是我正要做出一个结论,你女儿真的是精神出了问题,就在这个时候,睡在床上的姑娘开始闭着双眼在喉咙里发出徐妈妈跟我说过的那种,“咳咳咳咳……”的喉音。
  于是我再度站到女孩子身边,此时起,罗盘竟然有了反应。当我还没仔细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那姑娘突然睁开眼,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就准确无误的看着我。或者说不是在“看”,而是在“瞪”,那种眼神里带着凶光。这说明她对我的到来感到非常反感,而且在她闭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所站的位置。看着她的眼神,我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害怕,于是下意识的退了几步。与此同时我也注意到,罗盘转动的频率也在越来越多的增加,这说明这个女孩子的不正常,的确是跟鬼有关系。至少她此刻的醒来,所伴随着的强烈的灵异反应,犹如铁证般的证明了这一点。
  我退了几步,女孩子还是目不转睛瞪大眼睛看着我,喉咙里的声音越来越响,然后她开始把嘴巴一张一合,频率很快,脖子使劲朝着我这边伸,一副想要吃掉我的样子。此刻的我已经退后到了那个被白布遮住的小桌子边上,我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非常惊讶,不止是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还因为之前那段日子跟刹无道的纠缠,让我的胆子变小了,有些畏惧了。
  那位小姐开始使劲挣扎,床被弄得喀喀喀的响。徐妈妈见状,就赶紧冲上来一把抱住床上的女儿,然后对我示意说要我赶紧退出房间去。我正打算出去的时候,突然那个女孩子刹那间突然安静下来,闭目睡去,而此刻我手里的罗盘上,灵异反应完全消失。不过两三秒钟后,罗盘再一次疯狂的转起来,我眼睛看着床上沉睡的姑娘,她一动没动。于是这只说明了一件事,那个缠着姑娘的鬼已经暂时离开了姑娘的身体,而突然如此强烈,这表示它就在我的身边。
  我是指,非常近的身边。
  于是我把心一横,咬着牙,手里捏着无字决,打算见势不对先打一决再说。因为先前那个鬼魂的反应已经在告诉我,它并没有想要饶了我的意思,我得自保。我的另一只手拿这罗盘,开始准确找寻鬼魂的位置。实话说,我真希望我能有小娟那样的阴阳眼。最终,我发现灵异反应是来自我身后靠着的那个蒙了白布的梳妆台。
  鼓起勇气我一把撩开了白布,出现在我眼前的两个东西,让我瞬间就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
  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放着几瓶可乐,牛奶,还有薯片饼干,中间有个小小的香炉,从香炉上被烧尽的香的竹梗来看,距离上一次点香已经有不少日子了。而在香炉背后靠近墙壁的地方,放着两个雕塑般的娃娃。两个都是金色的身躯,样子看上去差不多,但是其中一个的额头上,描了个朱红色的火焰状。
  那是古曼童。灵异反应只有一个,所以至少也有一个古曼在这个房间里。
  对于古曼童,早几年可能很多人都还不知道,不过现下来说,却是一个风靡年轻人圈子的潮流。相传在很多年前,一个泰国古代将军创造了它。而在目前各大网站甚至公开营业的古曼店对它的解读,大多都是挑好的厉害的说。所以我在此说的这些,没有对这种东西丝毫的不敬,而是客观的来阐述一个事实。
  据我说知,古曼的制作方法比较另类,也并非普通人就能制作出来的。但是很多跟风结缘古曼的那些年轻人,又能有多少是实实在在的看到这个完整的制作过程的呢?既然没看到,你又为何要信得如此刻骨。泰国的古曼术需要用到夭折的孩子尸身所提炼的尸油,经过念咒然后引着孩子的魂魄进入古曼的身躯里。再经由高僧大德,念经诵佛,使之具有一定的属性,或旺财,或旺桃花,或防小人等等。于各位听起来,或许都是些正面的效果。所以我必须得承认,古曼术的确是非常神奇,但我自从认识了这种东西后,我就不断在跟我身边的朋友说,命中有时无需求,尤其是那些因为欲望而产生的东西,你甚至还跟一个亡灵求。
  我看到很多年轻的女孩尤其是娱乐圈的,特别是那些混也混不上去,只能在模特圈苦苦挣扎的女孩,很多都养古曼童,于是一个个跟那个红十字会的郭姓蠢女人一样,自称“妈咪”,然后称呼古曼为“宝宝”,我其实真想问问她们,你们可曾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个小道消息,我也就无意间说漏了嘴说了出来。由于中国和东南亚对古曼的神奇好奇心越来越大,需求越来越多的时候,泰国的和尚们已经开始供应不及了,毕竟夭折的小孩毕竟是少数,能提炼出尸油的更少,被咒法念后肯主动跟着走的就更少了。所以有些觉得自己挺牛逼、也觉得自己善感动天的和尚们,开始寻觅一些制作古曼的新方法。渐渐的他们发现,很多胎死腹中或者夭折的孩子,由于教义的关系,他们的灵魂无法真正得到超度。于是被迫流浪在天涯海角,成了孤魂野鬼。而那些大鬼、恶鬼,还常常会欺负它们,甚至吃了它们。于是这些孩子的鬼魂就感到害怕。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原来寺庙这样的地方大鬼和恶鬼是不敢靠近的,而它们这些小鬼本身就没有恶意,于是就聚拢在寺庙的周围。然后有一个大法师发现了它们,觉得他们可怜,就把它们一个个带到寺庙里,给它们做了泥身,把它们放在佛前,终日诵佛学佛,直到它们的负面性除去,然后就好像领养孩子一般,结缘给那些爱心泛滥的善男信女们。
  听上去很美好对吧,那我再来告诉你一个事实。这么多大师,这么多“龙婆”,谁都有个失手的时候。更别提有些会因为利益的关系胡作非为,我胆敢拍着胡宗仁的胸口保证,现下市面上的古曼,连很多店主都不知道其来路到底正不正宗,的确有真货,也的确能够转运或带来好运,但是数量较之多年前国人还不熟知古曼的时候,少了非常多了。
  或许还有人要问,古曼真有那么神奇吗?我一定会诚实的告诉你,真有。并且我还会反问你一句,你觉得信用卡神奇吗?
  据我所知,古曼童和信用卡,其原理是一样的。今天你所消费的你自己的好运,其实来自日后你自己的运气。正如同信用卡一样,你可以拿着它去刷一些超过你当下经济承受能力的东西,但是你终归还得把这个钱还给银行去。利息不利息就没必要算得那么精,只是你必须明白,就算你透支了,也只不过是在透支着你自己的本来的财富。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你又什么理由再给银行点利息呢?再举个例子,那个姓郭的女人不是号称凭借古曼的力量,在澳门豪赌赢了三十万吗?听她吹吧,当那些开赌场的人是傻的呀,人家可不会养古曼,人家可是养的小鬼。和小鬼比起来,古曼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就算她真的狗屎运来翻了,真是靠着古曼赢了三十万,早晚有一天,她这三十万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还出去。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从出现生命的第一天就是这个定律,走着瞧吧。
  在得知了是古曼以后,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因为古曼始终是个小孩,而且这个古曼的反噬竟然达到了附身到自己主人的地步,这说明就是在购买这个古曼的时候,没有问清楚来路,或者说是师傅们在制作古曼的时候,或许打了会瞌睡,让一个原本就不纯洁的灵魂钻了空子,这样的例子太多了,谁能保证?于是我断定,这桌上的两个古曼,其中一个,就是眼下凶神恶煞的这个,定然是个阴牌。
  阴牌就不需要解释了,看这俩字就明白了。
  于是我抵住那个阴牌的力量,开始在两个古曼身上寻找着,于是发现那个头上描红的,力量奇大,而另一个,则温顺的像只绵羊,也是因为另一个的力量比自己大很多,所以它才躲了起来。我叹了口气,把罗盘放在桌上,一只手拿起那个头上描红的古曼,狠狠摔在了地上,接着从口袋里抓了香灰坟土,还有它最讨厌的糯米,以房间为一个范围,由外圈到内圈的撒着,最后把这个逃出来的阴牌困在一小块地方,结绳为阵,套上去,念咒送走。这个阴牌需要重新修炼,所以我送它去的地方,比其他鬼魂去的地方更苦。
  当然,期间我也遇到了不自量力的反抗。不过我身上既有明王咒,也有无字决,它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最后我打翻了香炉,叮嘱徐妈妈在我彻底完事以前这个香炉不要收拾。因为她女儿之所以会被反噬上身,八成就是因为自己感情的关系,很长时间忘了给古曼供奉而造成的。
  徐妈妈点点头,于是我伸手带走了另一个古曼,虽然我不知道它来自何处,但是我打算亲自把它送到我熟识的佛堂里,重新皈依佛祖,盼它早日苦修成佛。
  我和徐妈妈回到客厅,我坐着跟她说明了这次的原委,很显然,女儿跟死掉的亡魂打交道让她很吃惊也很害怕。我告诉徐妈妈,现在你不用再绑着你的女儿了,把绳子松了吧。徐妈妈应声去,捆着自己的女儿,做母亲的始终还是不忍。随后她回到客厅里,问我要收多少钱。当时的我对于赚钱好像看得没以前那么重要了,但是看在这家人条件还不错,而且女儿因为盲目跟风而去请古曼,最终害了自己,也是自作自受。所以我就要了个挺不错的价钱。徐妈妈很爽快,立刻就把钱结算给了我。就在我把钱放进口袋的时候,女儿的房间里再次传来一声尖叫。
  于是我吃了一惊,难道还有东西我没做完?我赶紧站起身来,跟着徐妈妈一起冲进了房间。只见姑娘醒了过来,但是光着身子。我觉得她的身材其实挺好看的,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用枕头砸我。然后尖声叫着让我滚出去。
  如她所愿,我告别徐妈妈,然后心花怒放地滚了。
  事后几日,我接到徐妈妈的电话,说女儿已经好了很多了,改日带她来登门道谢。虽然我笑着说不用了我已经清晰的记得你女儿的样子了。但是几日后,她们母女俩还是来了。虽然那姑娘对我先前看了她光着身子的样子感到很不快,但我那也是无心的,只不过我有心地加深了点记忆而已。
  姑娘告诉我,那两个古曼都是之前跟男朋友去太过旅游的时候,被当地人骗去庙里从龙婆身边请来的,说是能保佑这个保佑那个的,于是她回来后就一直按照大师说的方法供奉着。不过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是很难坚持下来的,她还当这东西就跟平日里遇到庙子就进去烧香拜拜一样,犯不着天天都那么小心翼翼的,于是越到后来,就越不上心。直到前阵子跟男朋友因为一些事情而吵架,于是连工作的心情都没有哪还有时间来照顾古曼。甚至到她把两个古曼带回娘家,她心力交瘁,心情也不好,本来还把古曼摆得好好的,却怎么也再也提不起兴趣来供奉了,于是索性就拿了个白布把它们罩住,眼不见为净。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那个阴牌的反噬开始了。
  我提醒姑娘,幸好这次只是一个,你要知道,另一个要是你长期不管它,照样反噬你。至于反噬的方法就很多了,你莫非还想再试一次。姑娘摇摇头,我对她说,被我带走的那尊古曼,我已经拜托一个熟知的居士带去了庙里,请庙里的大师帮忙给点化了。
  我还告诉她,你当时被鬼上身的时候,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估计是那个孩子死之前的当地语言,或者说是泰语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你要记住,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别学着别人那样去玩一些邪门玄乎的东西。唯利是图的人比比皆是,你不也自己说了是被泰国当地人骗去买了这两个古曼吗?骗人虽然可耻,上当却也可悲呀。
  于是姑娘点头,跟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碰那些东西,脚踏实地,好好做人。
  如今很多新潮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很多也与玄学有关。即便再大的好奇,也千万不要盲目的尝试。懂佛学佛的人是不会养古曼的,因为古曼的出现原本就是为了满足那些没有信仰的人。请始终想想,当你利用一些孩子的亡魂来完成自己的愿望,这样真的对吗?你虽然和它们妈咪宝贝的相称,但是你从它们身上索取,这真的是如同大师把它们交给你的时候,你所承诺的尊重灵魂吗?再说得明白点,和亡魂打交道,你不感到背心发凉吗?当你夜晚听见家里莫名的响动,你还会喊出“宝贝”二字吗?
  别跟我说什么身边很多人养都没事,有事的,估计也都说不出话了。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不会说话,那就是死人。


第一百零四章 画眉
  2008年的夏天,当时全国还没能够从地震国殇的悲痛中走出来,尽管还得强颜欢笑的举办北京的奥运会。尽管那年我最喜欢的一位选手在比赛开始前选择了退赛,尽管胡爷爷高呼着再大的困难也打不垮英雄的中国人民的时候我也热泪盈眶,但是我还得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跟那些鬼怪打着交道。
  而事实证明,女人撞鬼的几率比男人要大出不少。
  陈姐是我那一年里遇到的所有撞鬼的人当中,给我感触最大的一个。
  我原本不认识陈姐,认识她是因为我的一个在罗汉寺修行的姓王的居士朋友。她们俩私交不错,听说陈姐也常常向王姐学习一些禅佛的道理。本来这是好事,如今这种信阳迷失的时代,人总该找点东西来让自己敬畏。可是后来王姐打电话给我,说这个陈姐最近精神有些恍惚,还遇上一些怪事,王姐算是半个我们行内的人,不过她一直不会那些驱鬼打鬼的法门。她说根据她的判断,陈姐多半就是遇到鬼了,希望我能抽个时间去看看并解决一下。王姐还告诉我,不要担心费用的问题,陈姐的丈夫是一个生意人,做药品尤其是抗生素一类药品生意的,我赚那点儿都是小钱,说什么都能支付得起我的费用的。
  由于跟王姐挺熟的,而且我也相信她的判断。所以我让王姐先跟我仔细的说说那个陈姐遇到的事情。因为我最终肯定得和当事人见面,而当事人往往会因为被吓到加入很多主观的想法,影响我的判断。
  王姐告诉我,事情可能发生了大概好几个月了,这段日子以来,并不是每天都会遇到,起初是一月一两次,到后来变成每周一次,再到最近这段时间就变成每天都发生了。王姐说,陈姐是个家庭妇女,老公在外面赚钱养家,就让她在家里专门照顾下上高中的女儿,做做饭打扫卫生什么的。最初遇到这件事的时候,当时陈姐还认为自己是做了噩梦。按照习俗的做法,有些不好的梦一旦说给别人听了,这个梦就算是破了,不会发生了。于是当时陈姐就把自己做的噩梦告诉了王姐。
  王姐说当初她刚听到的时候,还身临其境的想了想,还真是非常吓人,好在她也觉得那是个梦。我问王姐,陈姐到底做了个什么样的梦。王姐说,她说她梦见自己在镜子前化妆,但是镜子里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穿浴袍的女人。但是动作什么的都和陈姐一样,在梦里陈姐问那个镜子里的女人到底是谁,女人含笑摇头,接着五官开始模糊,然后就变成了陈姐自己的模样。
  我愣了,我问王姐,这个梦有什么吓人的?王姐说,可能是因为我干这行的关系,有点不怕这些东西了,但是身临其境的来说,还是挺可怕的,尤其是当你早晨醒来的时候还能清晰的记得自己的梦。我点点头,这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别人跟我说过的一个看法,虽然是个未经证实的看法,但是依旧显得有理有据。跟我说这个看法的人是一个研究神经心理学的大学教师,原本像他这种几十年都泡在科学的逻辑世界里的人,是不会相信我们所谓玄学上的东西的。但是这个教师却正是因为他的专业知识已经比较高超,在很多连他都觉得无解的情况下,偶然尝试着朝着玄学的方面思考,发现问题往往能够迎刃而解。他告诉我说,人的梦其实不仅仅是反应了一个人当下的精神状态,还具有一定的预知能力,例如我们都遇到过一个情况,在现实生活里,常常会觉得某时某地的场景非常熟悉,熟悉到自己相当笃定的认为这一幕曾经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但是当你用力去回忆那个梦的时候,却怎么都想不明白。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而我本来是学习玄学的人,对于这种事情我们也没能给个专业的答案,只能说人的肌肉和神经就好像当年张衡发明的地动仪一样,对于周围频率的改变它们能接受到的信息比我们的大脑要迅速得多,所以当这个信息还没能完整的传输给大脑的时候,我们是对它完全没有印象的。而当这些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则是由大脑迫使肌肉跟神经好像搜索一样的寻找着,于是找到一个相似的或者相同的,然后给自己一个感觉就是这件事情曾经发生在我的梦里过。而之所以还是想不明白,则是因为那原本就是不完整的碎片式的记忆。
  但是当时那个教师跟我提出过一个他不敢在教学研讨会上提出的理论,他说可以把人的肉体和灵魂一分为二,肉体就像是我们开的车,它终归要有个休息的时间,这个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睡觉。而灵魂则是不需要休息的,因为它的频率是持续的而不能产生断点,所以说睡觉的时候可以假设为一个我们主观上迫使发生的“灵肉分离”的现象。而在这样的状态下,尽管互相还有一定的联系,但是信息却没办法互通。而那位教师还以为,实体和虚体应该当作是两个在同一平面不同空间的产物,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平行世界”。这个世界是没有上限和下限的无限循环,他当时看我听不明白,还跟我举了个以我的智商能明白的例子,说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在我们的世界里是独一无二的,那是因为是在以“我”为第一主体的情况下,镜子里的那个“我”和我长得一样,也正在做一样的事,不过就是个左右颠倒的问题。所以他曾大胆的设想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或是多个“自己”,也许是在不同的空间,但都做着同样的事情罢了。所以他告诉我,当人做梦的时候,可以当作是灵魂在活跃、游离的状态下给休息、停歇的肉体投射的一种正在发生的现象,而那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其实就是当初的平行世界和我们偶然交集的部分。
  科学一向都不是我的菜,所以我也听了个半懂,但是我能明白那位老师的意思。没经过证实的一切猜测都只能是假设,而不该好像那些专家说得是一种板上钉钉的事实。
  于是我就把当初那个教师跟我说的话转告了王姐,王姐说当然也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深信不疑的认为,陈姐一定是撞鬼了。
  王姐叹了口气说,陈姐这人吧,本来性格比较内心,而且也没什么脾气,就是那种逆来顺受型的女人。自己的老公成天在外面,嘴巴上说的是赚钱,但是谁都不知道除了赚钱是不是还干过些别的事情。一般半个月才回一次重庆,回家就只睡觉,休息几天又离开家,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多年了。王姐告诉我,陈姐也不止一次的跟她说起,说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其实心里还是觉得寂寞。但是老公在外外面赚钱养家,每月按时把钱给家里拿回来,虽然自己也对老公有没有在外面养女人表示怀疑,但是她还是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更多的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男人。她甚至还告诉王姐,如果丈夫真的在外面乱来,那也一定是因为丈夫也寂寞了,就算心里怨怼,她也会默默的把这件事藏在心里。
  从王姐的转述中,虽然我没办法清晰的想象出陈姐两口子的关系,但是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就是陈姐的丈夫已经对她完全没有了兴趣。于是我问王姐,是不是陈姐的老公觉得陈姐岁数大了,然后看上去有些提不起当年的感觉了。我这说得还算含蓄的,因为王姐毕竟是佛家人,还是个女人,我总不能用那些流里流气的话来说。王姐说,起初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王姐还跟陈姐支过招,说应该适当把自己打扮打扮,多做一些以往两口子感情热火的时候的事情。陈姐还为此花了不少心思在自己的穿衣打扮上,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能换回丈夫对自己多一点的关注。但是还是没有效果。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很难懂得女人为了男人肯不顾一切的那种心情。我让王姐接着说后来发生了什么。王姐说,大概在一个月前的一天半夜里,她突然接到陈姐电话,电话那头陈姐一直在哭泣,问她怎么了也不说,就一个劲的让王姐在电话那头给她念段佛经。然后就挂上了电话,第二天王姐不放心她,就主动找上门去,陈姐才犹犹豫豫的说,自己八成是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王姐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陈姐说头一晚自己睡觉的时候,因为精神的疲劳,就吃了安眠药帮助睡眠,但是睡到大概早晨4点多的时候,突然觉得脑袋嗡嗡的响,虽然有安眠药的药力,她还是挣扎这醒来了,但是觉得口干舌燥的,就打算去倒点水来喝,但是在喝完水到卫生间打算洗个脸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眉毛又细又长,非常工整。
  我又不懂了,女人喜欢化妆,眉毛好看能有什么问题?王姐说,这你就又说不知了,原本陈姐的眉毛是比较少的,后来就去纹了眉,纹的始终看上去不太好看于是后来又去洗掉了,现在自己的眉毛已经长不出来了,所以眉毛就只能画才行。我说那是不是她自己画上去的。王姐说,陈姐告诉她,由于之前的一天她完全都没出门,所以也就不可能自己在家自娱自乐的画眉毛,再加上女人晚上睡觉前就一定要卸妆和洗脸,陈姐清晰的记得自己头一晚上床钱,是顶着一个素颜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才吃药睡觉的,睡到半夜起来,脑袋不舒服倒不清楚是为什么,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眉毛被人重新画上了,而且画法也不是自己以前画眉毛的办法。这才觉得吓到了。
  我问王姐,这个陈姐会不会是因为精神压力大的关系,导致晚上有什么类似梦游这一类的情况?王姐说那应该可能性很小,当初她也问过陈姐,但是陈姐说自己虽然睡眠一直不算好,但是几十年来从来都不会有梦游的情况的。所以说道这里的时候陈姐又害怕的哭了起来。王姐告诉我,当时她自己事实上也想到了可能多半都是撞鬼了,只是自己有点难接受,也不愿意承认,所以王姐就问陈姐说,既然不是梦游,那你觉得你的眉毛是怎么画上去的?
  陈姐当时盯着王姐,然后颤抖着说,她好像有点映像,好像自己曾经梦到过王姐会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而且她还知道自己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一定会回答王姐,就是当初自己梦里的那个镜子里穿浴袍的女人给她画的。
  半夜,女鬼,画眉,听到这里,我皱了眉头。


第一百零五章 镜子
  我问王姐,今天你来找我,你跟陈姐说过这事吗?王姐说,她只是跟陈姐提过愿意帮忙找个懂的人来看看。我说那好,方便的话你约约陈姐,明天晚上我就到她家去看看。
  我之所以说是晚上,是因为王姐之前说的陈姐的事情是发生在晚上,而这种先有过预知梦的事情我还没亲自处理过,晚上比较容易察觉到异常,不管到时候是凶是吉,我好歹都有个准备。
  随后王姐挂上电话就给陈姐联系了,然后她给我回电话说,明天晚上让我先和她碰个面,一起吃个晚饭大家也挺久没见了,完了再一起去陈姐家里。我看了看日子,次日恰好是礼拜一,陈姐念高中的孩子估计是要在学校留宿的,因为我知道不少高中都有这种不合理的规矩,要那些家住的很近的人也要念住校。
  在跟王姐碰面的这期间时间里,我也通过向前辈打听,查询师傅的笔记之类的方式。初步我觉得问题大概出在陈姐使用的那些化妆品上面。因为据我所知,女人对化妆品的需求大概跟男人对好车好房的需求是一样的,而且以陈姐这么一个家庭经济条件不错,而且每个月不用工作就有钱花的女人来说,给自己买点昂贵奢侈的化妆品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而很多化妆品品牌尤其是一些欧美牌子,会选择到一种提炼物叫做动物精油,这还是说得比较好听的那种。甚至有很多那种下放到地方进行二次生产加工的,还会选择一种东西,叫做尸油。
  而尸油里,就很有可能会有人油。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说一个昔日的传闻。在国家殡葬法的改革以前,听说有些小型的火葬场,在给逝者进行火化的时候,一般都是把死者放在一块特质耐火材料的床板上,推进火炉后,关上炉子的门,这样外面送行的家属就没办法看到了。但是在里面,会有专门的人用锋利如裁纸刀一般的东西把死者的尸体剖成两半,然后麻利的把内脏等转移到一边,分开烧。而骨灰依旧是骨灰,但是内脏的那部分就会被提炼成尸油,然后高价卖给那些化妆品商。
  当然这只是我的听说,我没有证据。但是说得也算是合情合理的,不都说人死原是万事空吗,那些仵作乘机给自己创造点利润,倒也真心有这个可能。所以我初步的判断是,陈家家里的化妆品,有用人体尸油构成的部分。而因此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偶然的召唤出了鬼魂。这是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否则一个学佛的女人,有什么理由半夜被鬼画眉毛?
  第二天和王姐见面的时候我说了我的看法,王姐虽然不太懂但是她知道我不会胡乱猜测。晚饭后大概在9点多的时候,她带着我去了陈姐家里。
  陈姐的家里装修得非常有情调,一看就是那种上了点岁数的人,想要的那种奢华的感觉。客厅的电视墙是挖进去的一大块,电视的上面放着一个装订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全家人的相框,还有一些DVD的碟片,只是不知道这些碟片里有没有我喜欢看的那种。沙发是靠着另外一面墙正对着电视机的,沙发后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副书法卷轴,写着“天道勤酬”。电视墙的一侧就是通往各个房间和卫生间厨房的走廊,另一侧打开门就是一个非常大阳台。房子位于解放碑商圈一带,这样的房子即便是倒推很多年,也是能卖个不小的价钱。于是我就确定了陈姐的确有支付酬劳的能力。
  我上门虽然是解决问题去的,但终究是客人,陈姐也就热情的招待我们,但我看得出她心里有事,只是在人前得刻意的装一装。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我告诉陈姐,我跟王姐是老朋友了,她大可以不必这么客气,有事说事,说得越清楚,问题就越容易解决。于是陈姐才叹息一声,放下手里原本想要递给我的茶杯,坐在沙发上跟我说了起来。
  除去先前王姐转告我的那些内容,陈姐还说,自打那次跟王姐谈话以后,这种莫名其妙的现象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到最近她甚至都有些渐渐的分不清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她告诉我,几天前她也就正是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刻意的晚上睡前没吃安眠药,于是睡得也就不及之前的沉。几乎每晚都是到大概早晨4点来钟的时候,她都会被一些很轻微的搅动所惊醒。头几次还只是醒过来发现自己的眉毛一如既往的被画上了,没吃安眠药的那晚,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眉骨上滑动着,于是就心里一惊,大着胆子睁开眼睛,因为害怕的关系头一晚也没关灯睡觉,这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女人正和她面对面,相距不到几寸的位置,张着嘴巴,伸出自己的舌头,用舌头在她的眉骨上画着。
  我只记得我当时打了个冷战,陈姐问我,吓到你了吗?我说不是,我……我癫痫。
  陈姐告诉我,她记得很清楚,那个女人的脸有些发青,舌头是黑色的,但是黑里也带点红。我说是不是像那种鸡血放了很久,凝固后的黑色?她说大概是吧,她也没仔细去研究。我问陈姐那个女人是不是先前你梦里的那个女人。陈姐皱着眉说,这个她就真的不能确定了,如果从外形和穿着上来看,就是当初梦里镜子里那个穿浴袍的女人,但是模样就即便很刻意去回忆那个女人的样子,却怎么都想不起具体的模样。
  我点点头,我说这种情况很正常,有些事情是被你主观上选择性遗忘的,想要再去找,就比较难了。就拿我自己来说,有时候早上被噩梦吓醒,但是想要回想那个噩梦,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陈姐接着跟我说,当时她就觉得很害怕,于是就一边大声尖叫着一边挣扎开来,当她翻滚下床,抄起床边床头柜上的电话机,狠狠朝着那个女人砸过去,但是电话机就直接透过那个女人的身体。我问陈姐,除此之外,那个女人还对你做了什么?陈姐摇摇头说,别的就没做什么了,那个女人只是在原来的位置看着她,眼神里是那种有些无奈的样子。我对陈姐说,她没对你做过什么别的伤害到里的事吗?陈姐说,目前还没有,如果用舌头给她画眉毛不算的话。陈姐还告诉我,她只要睡着了,不管在什么地方睡,就算是在沙发上,也一样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到后来特别是最近几天,她就索性加大了安眠药的剂量,让自己睡得沉一点。但是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都毫无意外的发现自己的眉毛被画上了。
  我问陈姐,你早晨洗脸的时候,洗下来的眉毛上的颜料,真的是眉笔的那种碳化物吗?陈姐说,那倒不是了,而是有点黏黏的,很容易就洗得掉的那种。
  我心里有个想法,但是我没敢告诉陈姐。因为我如果告诉了她,她一定会被吓得连装都装不出淡定的样子了。因为我觉得那很有可能是凝固了的血,只是因为红的过于彻底,才导致看上去很像是黑色罢了。如果说舌头完整,但是舌头上又有血的话,如果这个女鬼不是嗜血如命的话,就一定是内伤吐血。
  于是我请王姐和陈姐在客厅坐着,我告诉陈姐,我先去你卧室看看,如果能找到原因的话,就不必等到今晚你睡觉。陈姐点头答应。于是我手上扯着绳子就进了她的卧室。
  虽然房子的装修还算豪华,但是陈姐的房间里,除了床、床头柜、衣柜、梳妆台和一个自带的洗手间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我用罗盘挨个找着,其他地方都很安静很正常,当我把罗盘靠近梳妆台上的那些化妆品的时候,罗盘的反应开始猛烈起来。
  我心想果然我猜的没错,这次问题的根源,就是来自这些化妆品上。无独有偶,既然这里的化妆品有问题,那么同批次的化妆品多半都有些问题。这要是追查起来,可就太耗时耗时耗力了。我看了看那个化妆品的牌子,E开头的,我曾经因为这个牌子还阵亡过不少百元大钞。而且当时重庆好像还没有专卖店,我给彩姐买这个牌子都还是托朋友从香港带回来的。据说这个牌子的东西还是挺不错的,但是至于是不是用到过动物油就很难说了。
  以前别人在跟我说香水化妆品什么的用动物油我还一度不相信,看着手里罗盘的反应,我这下不信也得信了。
  我退回屋外,告诉王姐和陈姐,问题就处在那批化妆品上,如果要解决其实很简单,统统扔掉就好了。然后我对陈姐说,陈姐啊,我和王姐也是老熟人了,这里有句话,我觉得我还是得跟你说一下。陈杰点点头看着我。我说,其实作为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想法子让自己活的快乐点开心点,如果你真的跟你老公有些问题,其实你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两人既然都在一张床上睡了几十年,难道这点沟通的勇气都没有吗?
  陈姐比我大了不少,其实我说这些话是很不合适的。不过我觉得正是因为陈姐长期以来的压抑,才造成了自己心理防线的虚弱,也正为此才让那些来路不明的鬼有了可乘之机。如果你自己内心是个坚强的人,鬼有怎么会有机会乘虚而入呢?正气旺的人鬼躲都躲不及,是绝不会冒死考前的。
  陈姐很尴尬,于是她没有说话。更尴尬的王姐,因为表示她曾经跟我说过这些八卦的事情。
  我让陈姐和王姐跟着我一起回到卧室里,我亲自把罗盘凑上去打了一通,以此来跟王姐他们证明我的判断。虽然我没法调查出这个鬼的来历,但是因为化妆品尸油的关系,这些追究起来也很费劲。于是我把化妆品们堆放在地上,用红绳围住,开始念咒送鬼。
  奇怪的是,竟然一点反应的没有。于是我把罗盘凑到地上的那堆化妆品上,罗盘安安静静的,丝毫不动。
  这下我就犯了糊涂,难道是那个鬼自己走了吗?没理由啊,如果真是像我判断的那样,它的尸油在化妆品里,即便是要离开也得等我念完咒才对啊。于是我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我意识到这次我可能要失手。
  我从来都不会蒙人做生意,所以我还是诚实的把当下的情况告诉了王姐和陈姐。对于手法方面的事情,她们也听不懂。可是问题始终是摆在这。于是我只能退到最初的一步,当着她们的面,拿起罗盘重新开始在屋里寻找,这一次我却有了新发现。
  当我把罗盘靠近那个被我收拾干净的梳妆台的时候,罗盘再一次剧烈的反应起来。
  于是这个信息告诉我,原来问题根本就不是出在那堆化妆品上面,而是这个梳妆台!
  我问陈姐,这个梳妆台是什么时候买的,她说是几个月前从一场拍卖会上买来的,说是以前的主人是某个富家太太,有前几年的新货。我又问陈姐,那你第一次做那个奇怪的梦的时候,是不是买了这个梳妆台以后才发生的事?陈姐说是啊,当时的梦境里,那个穿浴袍的女人就是出现在这个梳妆台的镜子里。
  这下绝不会错了,原来是我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真正的鬼,一直藏在这个梳妆台的镜子里。这很容易判断,罗盘在台面上的时候反应不如在镜子上激烈。其实我算是个挺害怕镜子的人,尤其是这种明知道有鬼的镜子。
  镜子除了有反射光芒的作用,还有一定禁锢灵魂的作用。因为很多鬼都很害怕看到自己的样子,但是如果它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后还执迷不悟的朝前走,就很容易被镜子给封住,这种封住,并不是指它将从此都在镜子里出不来,而是它就得一直跟着镜子,镜子在什么环境下,它才能出现在哪里。很多民居的门口,都会挂上一面镜子,称之为“照妖镜”,是让那些过路的鬼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自己都厌恶自己,所以就不会进屋了。
  于是这也让我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先前根据陈姐的描述,女鬼是用自己的舌头当作眉笔来给她画眉,而从笔触的质地来看,多半就是血。而女鬼本身舌头完整,嗜血的可能性也极小,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本身是因为内出血而吐血,导致舌头上沾满鲜血。如果是内出血,肯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中一枪或者中了一刀,然后血就从嘴里流出来了,我真不明白肚子中枪中刀,跟嘴巴能有什么关系。所以我断定这个女人吐血的话,多半就是因为服毒。
  服毒的可能性就有很多种了,也许是因为事业,或者是被人追债,要不就是因为感情的问题。根据我以往的经验,鬼缠住一个人若不是因为它吃饱了没事干,或者受到别人操控的话,那么它最可能出现的一种情况就是当下的环境,或者说是氛围,和当初它还是人的时候经历过的类似,这才会让它产生一种不正常的共鸣。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只鬼的出现,还是跟我先前预想的一样,跟陈姐的情绪和心境有关。它大概是觉得陈姐一个人在家,深感寂寞,老公也很久不回家一次,觉得空虚。所以在它看来,是因为一个女人应当懂得打扮自己,才会博得老公的在意,这是一种很苦情的想法,但是我也知道,现如今确实有不少女人都在这么苦情的生活着。如果这一切都没有猜错的话,这个镜子里的女鬼,八成生前也是因为和丈夫的关系逐渐冷淡,然后终于有一天压抑不住心里的苦,选择了服毒自杀吧。
  于是我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倒并不是只觉得这个女鬼多么可怜,而是觉得这已经渐渐是一种社会现象,也许成天在家等着老公回家的女人,都会在自己的男人面前显得多么认真和贤惠,只求他能够多看自己一眼,多陪自己一会,别弄得自己跟仆人一样,甚至像空气一样透明。
  我捡起地上的一只眉笔,在镜子上画了一个敷,在送走她之前,我特别请王姐替我念了一段往生咒,不管灵不灵,终归是我对她的一种愿景吧。不论死后如何,在身为人的那段日子里,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我甚至没有去追究导致她自杀的那个男人,因为按照我以往的脾气,我是说什么也要好好戏弄戏弄他的。即便是不会真的去伤害他,但是总会想法子吓唬他一下。一个不懂得珍惜眼前人的人,即便他的生意如日中天,他即使拥有了无限的财富,回到家后,终究面对着一张空床,床上的人也因为他的行为,永远不会回来。
  事后我跟王姐讨论过此事,也通过当初的拍卖行,侧面了解一下陈姐家那个梳妆台的具体来历。发现其由来和我猜想的大致相同,梳妆台原来的女主人也是因为丈夫常年在外做生意的缘故,导致内心空虚寂寞。在如今这个人言可畏的时代,一个女人的男人长年累月不回家,在周围邻里间都会被添油加醋的传的很难听,这也在无形当中给这个女人施加了巨大的心里压力。在外面的压力和回到家的那种寂寞相加互乘,继而产生出一个庞大的执念,这种执念强大到可以让人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而事实上我们也得知,那个女人的男人在知道自己的老婆服毒自杀以后,选择了变卖家产,从此消失在这座城市里,没人知道下落。凶宅很难卖,于是只能拆分家产委托拍卖行,而陈姐在众多的家具中单单选择了这个梳妆台,也不知道是偶然看上,还是选择了同样的命运。
  后来我想办法透过王姐的关系,辗转找到了陈姐老公的电话和公司地址,我用一半威胁一半恳请的语气写了一封匿名信,其目的是希望他在繁忙之余,也能够回头看看那个夜夜为他亮着房间灯的糟糠之妻。
  幸运的是,从那以后我听说陈姐和丈夫的感情有所好转,也许真正在有危难的时候,我们才会发现身边那个一直不起眼但始终默默陪伴的人,她从未离开。


第一百零六章 鞋匠
  说出来,不怕各位笑话。我小时候的梦想,除了一直想长大成为一个无厘头的科学家以外,我还幻想过很多职业。例如挖挖车司机,例如公交车驾驶员,例如飞行员等。甚至还有一个挺好玩的职业,磨刀匠。
  小时候在家附近玩耍的时候,经常都会听到有个沙哑的男声,一边敲打着金属块的声音,一边扯着喉咙在我们楼底下喊着:
  “烂锅烂铁~~废书废报~~家用电器~~梯锅梯盆儿老起来卖~~磨菜刀磨剪刀哦~~”
  梯锅梯盆儿,重庆话的意思就是锡锅锡盆的意思。那二年,这种材质的东西很好卖。
  没错,当年的我一度被这个职业深深的吸引,成天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够背着一个大竹筐,腰上别着两块磨刀石,带着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渣子以及神乎其技的刀哗穿行在大街小巷里,看谁不顺眼,冲上去就先给他脑袋上一磨刀石。我甚至用家里爹妈从厂里车间里带回来的磨砂铁,主动包揽了家里各种刀具的磨刀任务。
  虽然长大后这个梦想也就消失了,而这种在楼道下喊磨刀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但是我在2009年的时候曾经认识了一个老人,虽然他并不是个磨刀匠,但是却多少有些关联。正是因为他的出现,才让我回想起我自己多年前的这个梦想。
  2009年的上半年,我在医疗单位的一个医生朋友给我打来电话,说自己接手的病人里,有一个老人,是个老奶奶,喉癌转移性淋巴癌,已经是末期了,在医院里拖了好长时间了,根据他对老奶奶病情的观测,估计这老奶奶也就这几天可能就得去了。医生朋友跟我说,原本他们作为医疗人员,而且是肿瘤科这种高死亡率的科室,原本面对这些生死现象,多少要比我们常人要麻木许多。但是这个老奶奶打从2个月以前入院开始,就显得跟身边很多同样身患各种癌症的病友不一样,那些病友,因为知道了自己真实的病情,对待生活的态度就难免出现一点消极和悲观的情绪。只是这个老奶奶,非但不会那么悲观,除了自己成天高高兴兴乐观面对以外,她还不断的劝诫同病房的病友,既然得了这个病,想治愈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所以还是乐观面对的好。
  医生朋友告诉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肿瘤科主治医生,其实像老奶奶这种心境的病人也遇到过一些,但是数量毕竟很少,而且是像老奶奶这种年近80却还能知晓天命的,就更加少见了。他说,老奶奶自己入院的时候经过入院诊断筛查,当时已经是确诊为喉癌,而且转移性淋巴癌,身体都虚弱到极致了。所谓的淋巴癌大家都知道,那是一个全身性的癌症肿瘤,跟肺癌肝癌等不同,那些还能通过手术切除治疗,淋巴随着全身血液的流动,几乎可以到达你身上的每个部位,每个脏器。医生朋友跟我说,在他们这个科目的领域里,其实虽然救治病人应该积极主动,但是在他们圈子里私下流传着一句话,现在的人,因为空气质量或是食品污染等问题,一般不生个什么病,一旦生个什么大病,查出来多半就是癌症。而送到他们肿瘤科做治疗,大多数人也都挺不过来,带癌生存的人,始终是少数,但是他们作为医生,就一直在劝慰病人,心态要好,心情要放松什么之类的。
  对于病理,我就不多言了,因为不是每个医院对待病人的态度都那么高尚,当然也不能因为现在少数的医疗界败类,而诋毁了医生这个职业。不过他说的的确是个事实,现在的病,真心生不起,而因为自己职业的关系,我必然会时常跟一些丧葬一条龙的人打交道,而他们也不止一次的告诉我,但凡他们经手的一条龙丧事,十个人估计得有八个死于各种癌症,剩下两个才会是因为其他病症或意外去世。
  我问我那朋友,那你需要我来帮你们做什么?他告诉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因为以他专业的眼光来看,老奶奶似乎快不行了,已经出现了好几次短暂休克,还有点回光返照的现象。因为老奶奶身边就一个老伴,所以希望我能够在老奶奶身后的时候,替他送老奶奶一程。
  我一向是一个挺尊敬老人的人,虽然现下社会上很多老人的行径也多少有些让人无奈,例如碰瓷,例如跌倒问题等,但是那并不能因为少数人的问题而否定了老人这个群体,他们毕竟经历的比我们多,能活这么大的岁数,本身就是一种福气了。所以当我听到我那医生朋友跟我这么说的时候,我就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他。并且我告诉他,谢谢他身为医务人员,能有这样的善举,因为你的善举,就别跟我提钱了。
  我曾说过,君子不爱财,但是君子也得吃饭。所以作为一个嗜财的人,我主动要求不给钱,这很少见。
  我这个朋友工作的地方是重庆市中医院,如果算上这次的这个老奶奶,这个地方将是我在2009年送过两个人的地方了。因为下半年的时候我还因故在那个医院送走我一个忘年交。
  重庆中医院原本在一号桥附近,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迁址了。现在的中医院位于重庆盘溪一带,石马河高速出口附近。医院的建筑风格有些古朴,可能是因为中医的关系,医院的绿化带里放着例如张仲景华佗扁鹊李时珍等名医的雕像,也许是对医院本身有种强烈的排斥感,我只要一走到医院里,就说不出的浑身上下不对劲。而且在医院的时候,我可以去回避一些我们行业里的技巧,因为在我而言,我要察觉到鬼魂的存在或许比很多人要容易得多,而我的职业就是替人把这些鬼魂给送去他们应当去的地方。所以医院这种地方,难免碰上几个迷路的或是迷失的,你说到时候是帮还是不帮呢。
  到了医院以后,我先跟我那个朋友碰了面,我那朋友告诉我,老头儿早上的时候来送过稀饭,现在回去工作去了。因为之前他告诉我老奶奶都是年近80的人了,那老头岁数也应该不小了才对,怎么这么大岁数还在工作?于是我问我那朋友,这老奶奶难道没有其他家人可以来照顾了吗?医生朋友告诉我说,最早的时候他就问过老奶奶,说是他们夫妻俩岁数挺大的时候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但是后来儿子参军的时候遇上了越战,已经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牺牲了,于是后来两个老人就一直膝下无子的生活着。家里原本还有些亲戚,但是随着自己都活到快80岁了,那些亲戚有的也就离世了,还有的也渐渐疏远了,他们夫妻俩本来也不是本地人,籍贯是重庆奉节的一个小镇。大概一年多以前因为被查出来得了这个病,当地的医疗水平有限,于是夫妻俩就卖掉家里的全部家当,也没能卖个多少钱,但带着这些钱来了重庆。先后辗转了好几家大医院,最后才转到中医院来接收治疗。
  我有点不懂,重庆的医疗技术在全国都还算的上是先进的,尤其是那个新字头的部队医院,长期接受各种疑难杂症,什么双头婴啦,连体人啊,右心脏啊等等,也在专业领域有非常傲人的成就,癌症这些病,其实到哪家医院就诊都会有比较好的疗效才是,为什么还要辗转呢。
  我那医生朋友把我拉到一边说,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在的很多医院都会先选择接治,但是人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对生存的欲望就会更大,于是就对医生的寄望更高,而对于医院来说,这样的病人其实并没有多少治疗的价值,无非就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但是又害怕实情相告的话,会引起病人情绪上的崩溃,于是就拐弯抹角的劝他们出院,在医生们看来,他其实是把病人生的机会重新放回到社会上,让他们碰碰运气看是否能找到更好的医疗环境,但是在病人的角度来说,这似乎就是在告诉他们,你快死了,你还是别死在我这里的好,还能给我们腾个床位。
  话虽然难听,但这的确是个事实,只不过医患双方的立场不同,大家各自有各自的想法罢了。这也是因为互相的沟通存在问题,造成了误会,挤压久了,医患矛盾也就出来了。
  我对我那朋友说,听你的意思,就是这老奶奶压根就没有医院敢收治了,走投无路了你们才收留她的?说这话的时候,我有些生气。因为我原本就有些愤世嫉俗,但是在生死的问题上,我觉得咱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因为我曾经听到过不少次关于医疗的负面消息,例如艾滋病病人需要开刀动手术,但是医院不肯收治,其理由是有在手术过程中让医务人员感染的风险。又或者说那些执意要顺产的孕妇打算去医疗质量较好的医院分娩,但是却被告知顺产占用床位的时间比剖腹产更长,这对医院的收益是有影响的,于是不肯收治。再或者说是一些古稀老人,本身就难免多病,医院方面常常在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就把这部分病人当作了一个赚钱的工具,一方面说什么一定积极治疗,一方面还收受病患的红包,另一方面自己心里却清楚得很这个人压根就没救了。
  我不以偏概全,但这个问题确实存在,且不在少数。我甚至觉得我朋友当时选择接治这个老奶奶的时候,就可能是最后一种。在我看来,病人看病肯定是要花钱的,这无可厚非,我姑且不去讨论现在医疗费昂贵的问题,因为那也不是我几句话就能改变的事,只是现在存在一个很现实的情况,如今的小部分医疗工作者,的确没有了当初所谓的救死扶伤,生命至上的职业操守。
  朋友大概听出了我有些生气,他也知道我这个人是个大龄愤青,于是赶忙跟我解释到,说不是这样的,当初收治老奶奶的确是因为他们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医院方面也是因为同情这么个老人,再者她目前的病情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你采取什么治疗方式都回天乏术,于是选择中医的保守治疗,作为他个人而言,他觉得既然自己身为医生也能代表医院,虽然没有直接宣判一个人即将死亡的权力,但是却能够用中医国粹的理念,尽可能的延长病人的生命,即便是死,也别死在手术台上。所谓的“保守治疗”,什么叫保守,就是能拖则拖的意思罢了。
  我那朋友还告诉我,也正是因为提前知道了老奶奶的际遇,他也觉得自己多少起了点怜悯之心,虽然老奶奶很病重,却依旧乐观。于是他也无数次无意识的进入老奶奶的病房,告诉她其实人得了病,这是天意,没办法的事,不过你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的过也是过,高高兴兴豁达自在的过也是过,那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时间过得开心一点,快活一点呢。我点点头,我这朋友虽然谈不上是名医,但我觉得他的心性倒是很多所谓的名医学不来的。
  朋友带着我进了病房,对那个老奶奶介绍我,说医院派我这几天在这照顾她。那个老奶奶今天看上去精神还挺不错的,人也比较清醒。但是朋友早前偷偷告诉我了,这其实是回光返照的现象,就是人在弥留之际,会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来使得自己摆脱出那种病后的样子。一般来说,人假若长时间处于一个病怏怏的状态,突然那天精神异于往昔的矍铄,那么就一定要当心,因为如果是回光返照的现象的话,那么这个人的生命很有可能就已经走到了最后。
  老奶奶听后对我笑笑,这个老奶奶很是健谈,她跟我才刚见面,却弄得我一个年轻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心想也许人到了自己最后关头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些感觉吧,所以那天我感觉老奶奶的话特别多,还跟我讲了好多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而那天我们却是第一次见面。
  想起来很可悲,因为在老奶奶看来,我是来陪伴她的,但是在我看来,我却是在等待她死亡的那一刻,好带着他的亡魂离开。
  从老奶奶口中得知,她的祖上非常显赫。虽然他们这个家族的显赫多少有些神话和自吹的成分在,但是我还是老老实实听老奶奶讲了他们的故事。老奶奶姓“干”,这绝对是个非常冷僻的姓氏,我也正因为知道了她的姓后,就绝不敢在“奶奶”二字前加上姓。而当她跟我说起自己的家族的时候,却让我大吃一惊。因为这个姓本身很少,所以她们家的祖上就一直把自己当作是“干将”的子孙。当然这就是我说的神话了,因为据我说知,干将就只有一个儿子,叫做赤,那个时代,还不兴子随父姓。干将原本是一名战国时期的工匠,擅长铸剑,后来应楚王的嘱托,打造了一雄一雌两把宝剑,分别以自己和夫人的名字来命名,叫做“干将”和“莫邪”。但是由于两把宝剑都必须用干将的族血来开刃,所以当他去敬献宝剑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有去无回,于是就把莫邪剑给藏了起来。果然到了楚王那的时候,他就被楚王砍下了脑袋,要用他的血来给干将剑开刃。后来干将和莫邪的儿子长大了,问起自己的父亲是谁,于是莫邪就把父亲的事情告诉了儿子,赤决定进楚宫替父报仇,途中遇到一个江湖术士,告诉赤说,楚王梦见他的样子了,现在正在全国悬赏捉拿他。于是赤心想自己如果想要报仇,就必须借他人之手,于是对那个术士说,请他把自己的头和宝剑带进楚宫,替他们父子报仇,说完就用莫邪剑砍下了自己的头,莫邪剑也因此开刃。后来术士把头和宝剑献给了楚王,楚王吩咐要把赤的头在沸水里煮,就在楚王凑近想要看人头的时候,被术士用莫邪剑砍下了头,接着术士自己也把头砍下来掉到了锅里,于是三个人的头就一起在锅里被煮烂。由于楚王是国君,但是肉汤里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所以只能把头骨和肉汤均分三份,一起以王礼厚葬。目前这个墓穴依旧在河南省汝南县境内,称之为“三王墓”。
  所以当奶奶告诉我她的家族是干将的后代的时候,我其实是打从心里的不相信。不过她告诉我,自己的家族上面祖传几代都是靠打铁等手艺维生,只不过因为现代工业的发展,手工打铁就被淘汰了,没个生意和营生的路子,就算你有再强的手艺,也得老老实实回到地里去种田。
  我问老奶奶,那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还得去工作呢?老奶奶告诉我,没办法啊,家里祖田和和老房子卖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支付自己医疗的费用,后来别家医院也不收了,只能来这中医院,因为中药保守治疗的话,费用相对低了很多。但是即便是这样,这笔费用对于他们老两口来说,也是非常昂贵的。因为老爷子是家族还好的时期倒插门的上门女婿,所以老奶奶的父亲也教过他那些营生的技巧。为了方便老奶奶的治疗,从把奶奶送到这个医院住下以后,老爷子就在附近的老居民区200块一个月租了个小砖屋子,屋子里除了一张床板什么东西都没有,白天老爷子把早饭什么的送到医院给奶奶吃了以后,他就去住家的附近摆摊,给人修鞋,磨刀。一个月下来,省吃俭用,勉强才不会欠医院什么钱。
  我听到这里,觉得心里怪难受的。虽然我也知道老奶奶这个病,绝非有钱就能够治好。大概人也真的只有到了这种关头,才能体现出亲情的可贵,以及世态的炎凉。
  于是我打算干一件回家会被彩姐骂到背肿的事,我对老奶奶说,奶奶你等我会,我去上个厕所就回来。出了病房的门,我还刻意走得稍微远了点,因为但凡回光返照的人,各个器官的敏锐度都会前所未有的增加。我转到病房区外面一个中空的打听,找了个椅子坐下,摸出电话打了出去。
  “喂,小娟啊,是我,有件事求你帮个忙。”
  小娟就不用多介绍了,据说她的支持者比我还多。这姑娘我一直觉得和她的不期而遇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一种缘分,不自夸的说,也正是多亏了我,才让她正视了自己的能力。否则要是她特殊的体质遇上别的女孩子的话,估计就算没吓得自杀,也该是个重度抑郁症吧。我也曾经教过小娟一些基本的最简单的驱鬼手法,因为毕竟她是能看到的人,如果看到了躲开了,那她的能力就多少有些浪费,所以我教了她炼绳和送鬼的口诀,虽然未曾亲见,但是我也听她说过,自己也用这些小方法,尝试着帮助过几个迷失的鬼魂。她还告诉我,起初也是害怕,但是逼着自己去接收,尤其是送走以后,她能够感受到那种来自迷失鬼魂的善意的感谢,她说这让她觉得还是值得的。人一辈子虽然是得为了自己而活,但是能够帮到其他需要帮助的人,自己心里也会温暖。
  小娟在电话里问我什么事哥你直说就好了,我说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事,就是我这会在医院照顾一个老奶奶呢,估计老奶奶的日子就是这天把天的事了,你能不能来陪着我一下,因为等你来了我想要出去一下,你得帮我在病房照顾下奶奶,直到我回来。这期间要死老奶奶去世了的话,你是能看到她的,就劳烦你帮我带个路。
  小娟毕竟是个姑娘,但是她还是有些犹豫。因为我知道此刻的她,惧怕的并不是那些鬼魂,而是这种生死离别。即便是萍水相逢的人,看着一条生命的离开,终究是件让人难过的事。小娟这人情感很丰富,也非常细腻,在听到她有些犹豫后,我也挺后悔一冲动就给她打了电话。不过小娟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就一个要求,希望我能够快去快回。
  从小娟家里到医院打车大概要20分钟,等到她来了,我简单介绍了一下,交待了一下,就跟老奶奶说我得出去一小会,不会太长时间,有事你直接让小娟去做就好。估计是老奶奶看小娟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还以为是我的女朋友什么的,于是乐呵呵的看着我们俩。我没时间耽搁久了,辞别后就出了医院。
  作为一个严重的妻管严患者,我觉得我的卡里没有多少私房钱是可以理解的。望着那不到四位数的存款,心中突然觉得一股悲壮。于是大着胆子挪用了家里的公款,取了几千块钱,然后把钱紧紧攥在手里,按照老奶奶说的老爷子摆摊的地方走去。
  是的,我想给他点钱,这样他也不会这么辛苦。
  老爷子摆摊的地方是一个长下坡,临街就是居民楼,底下全是卖茶叶的商铺,还有个看上去非常牛逼的“龙凤茶城”。据说那一带已经被规划了要建立一个茶叶市场,所以我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茶商、居民中寻找着一个修鞋摊,那个摊位上应当坐着一个岁数很大的老人。当我走到那个通道长长的尽头的时候,看到一个身穿黑白格子衣服的女人,大约30多岁,妆化的很浓,正坐在一张小藤椅上,把一只脚踩在一个擦鞋板上。她低着头正在玩自己的手机,而在她的对面,有一个头发只有指甲那么长、身穿蓝色布制劳保装的老头,正弯着身子给她擦鞋。
  从岁数上看,我知道,这个老头,就是我要找的人,就是老奶奶的丈夫。
  别人在做生意,我就没好意思上前打扰。姑且不说眼前的这种画面让我觉得原来人有钱了就能让穷人低着头在自己的脚前,也不说这种画面让我觉得多么可悲和不伦不类。我还是静静的站着,等着那个妇女擦完她的靴子,然后丢下两块钱离去。
  她走了以后,我坐到凳子上,老人抬头笑嘻嘻的问我,声音苍老。
  “老师,擦皮鞋吗?”
  其实那天我穿的是我价值不菲的匡威板鞋,我望着老人说,您是周大爷吧,你好,我是现在在替你照顾你老伴的小李,现在我同伴来接替我了,我就下来看看您。
  我有时候其实挺恨我自己,有比别人更敏锐的观察力。因为这个我无法控制的关系,才让我和周爷爷的交集仅仅持续了这么点时间。那是因为我从周大爷的眼睛里,看到一个黑色的大圆点。接着我看了看地上,除了那些摆放杂乱的修补工具和磨刀石,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跟周大爷说,奶奶让我来告诉你,她想要你把出租屋里的那个你睡过的枕头给她拿去,但是你在做生意,路也不好走,就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带我回家去拿,我给她拿过去。
  我原本想要把那几千块钱亲手交给他,但是此刻我把钱塞回了裤子包包里。周大爷一听我这么说,笑呵呵的说,这老东西。然后跟我说,那走吧,我就住在这巷子里。
  然后我对旁边门店的摊贩说,请你们帮我看下老大爷的鞋摊,我们待会就回来。接着我伸手把老大爷扶了起来,在接触到他的身体的时候,除了那种老人肌肉松弛,无力的感觉外,我还感觉到了一种冰凉。我咬着嘴唇,把他扶着走,此刻我已经知道真相,但是还不能说,只能任凭如此。很快就到了周大爷的家里,他掏出钥匙打开门,我也在他进门以后,把红绳摸了出来,拿在手里。
  周大爷在房间门口站立着不动了,我知道他一定是看见了或是察觉到什么了,而我就在他发愣的时候,用绳子把进出的门给封了起来。然后我走到周大爷身边,我对他说,周大爷,现在您明白了吧,知道您这段日子为了给老伴凑医药费,这么大岁数也真是够辛苦了,原本我想要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还特别打算资助您几千块钱,但是没想到的是,当我看见您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周大爷刚才还跟我乐呵呵的,这时候背对着我,双肩微微颤抖。我没有再去碰他,任他在那里站着。他微微转头,眼神里带着那种不信任的感觉,颤抖着嘴唇对我说:
  “小伙子……我……我是已经死了吗?”
  我看了看房间里床上,周大爷盖着薄薄被子的尸身,我无法确定他到底已经死了多长时间,我只能说,他真的死了。
  我们每个人都遇到过这样一种情况。当你专注于某样事情的时候,你几乎就会忘记其他那些不及这个重要的事情。一直到有人提醒你,你才会猛然想到原来我还有这么些事没做。这个周大爷,显然就是这样的人。从他的样子来看,他的死亡时间起码还是在睡觉的过程中,也许是过度劳累,也许是心力交瘁,这些我也不愿意再去向他的鬼魂求证。至少他在睡梦中死去,少受了很多痛苦。
  也许你会问,既然都死了,为什么早上还会去送早餐?为什么还能摆鞋匠摊?为什么我没有阴阳眼还能看见他。
  有这么一类人,他们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死去的,跟那些生病的,或是老死的,或是意外的不同,据说人的大脑反应时间只需要0.001秒钟,生病的人,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因病而死,老死的,至少他会知道自己是因为老了才会自然死亡,心里其实早有准备,意外身亡的,在意外发生的一瞬间,也会有所感觉。但是周大爷这种,他的心思压根就没在自己的身上,他的死亡对于他来说完全没在考虑的范围内,于是即便是死了,他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直到他的灵魂亲眼看到他自己的尸身。
  或许你又要问,那为什么他还能给人擦鞋?难道那些人都看得见他吗?那是因为连一个鬼都认为自己是人,其他人又怎么能发觉他是个鬼呢?否则我也不会常常把那句“你们怎么确定一生见到的都是人”,挂在嘴边了。其实我从坐在藤椅上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首先是周大爷的眼睛里有那么两个圆圆的黑点,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那叫做瞳孔。而我们人类的瞳孔是会随着光线的明暗放大缩小的,但是周大爷的眼睛不是,他的瞳孔,几乎大到了黑烟人的边缘。
  一般医生宣告病人死亡,是一定会翻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的,瞳孔放大、分散,那就是死亡的铁证。不过当时我看到的时候,并没有愿意相信这个猜测,至少我的内心是在抗拒的。于是我也下意识的看了看地上。除了那些杂乱的东西外,还有就是周大爷的影子。有句老话,说鬼是没有影子的,这句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因为真正明白自己已经死了的鬼魂,它的确是察觉到自己和活人的不同,于是把自己自动归类到异类里去,这种类型的,我们是看不到影子的,但是也有个别力量很强的能看到,它甚至能够装的跟人一样。另外一种就是周大爷这种了,他潜意识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离世,所以他所构筑的那个世界和原来没有两样,他几十年活下来,在他的世界里,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所以那个影子也是虚的,并不完整。所以当我看到影子的时候,我就更加确定了。于是我就撒了个谎,说要回家拿东西,然后伸手扶他的时候,他的身上是冰凉而且僵硬的。我带着周大爷回家,其实也是我对他的一种敬意吧,但是以我的角度,我必须得让他知道,并且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很残酷,我知道。但是让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当街擦鞋,磨刀,只为了靠这点微薄的收入支付同样年均八旬的老伴的医药费,这难道就不残酷了吗?
  我原本是受朋友之托,来照顾周大爷的老伴的,为的是能让老奶奶在弥留的时候走得泰然点,没想到的是,在这之前,竟然周大爷走在了前头。
  周大爷这种鬼魂有个特性,原本是不知道自己已死的,但一旦知道真相了,他就会立刻把这个景象迫使自己来相信了。在看到自己的尸身后,人性已灭,鬼性渐起。我拉红绳,不是为了要攻击他,而是为了以防万一,害怕他逃走,这样才真的会害到人。
  乘着我还能看见他的时候,我就抓紧时间把我要说的话给说了,我说待会我会送你一程,在此之前,请你跟着我走,老奶奶今天的精神不错,就当是最后一面吧,你得先走一步去等她了。
  当我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周大爷已经消失了,剩下床上那具冰冷的尸体。我用红绳开始想法子让周大爷自己牵住另一端,好在他也算是接受了我的好意。于是我把红绳大部分缠在我的手腕上,藏进袖子里,只留下大约一尺长,用手拖拽着。接着假装没事般的出了周大爷的家,朝着医院走去。
  这一路上,我知道再也不会有人看到周大爷,在经过他的鞋匠摊的时候,我驻足默哀。从鞋匠摊到医院的路程并不远,但是我却走得非常累,我深知此刻我手上的红绳,除了牵着一个老者的亡灵外,我的肩上还压着一份生离死别的重负。
  到了医院后,小娟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她的表情告诉我她非常惊讶,于是开始朝着病房的角落不由自主的缩着。我用眼神告诉她,什么也别说,有我在呢。令我意外的是,老奶奶此刻突然说了一句,老头子,你怎么来了?不用给人补鞋擦鞋了吗?
  我惊讶,难道老奶奶已经走了?但是我看着桌上的心跳监护器,老奶奶的心跳虽然很微弱,但是还有,这说明她还没死。然后我突然想明白了,老奶奶一定是到了死亡的边缘了,因为只有这种从人道逐渐接近鬼道的人,才能够看见鬼魂。老奶奶能看见,说明她命在旦夕。
  我松开红绳,让他们再单独呆一会,我看到老奶奶摆了个伸手的动作后,眼睛开始微微的想要闭起来的样子。于是对小娟使了个眼色,我们就一起出了病房。同病房的那个病友大概也察觉到这将是老奶奶最后的一点时间了,她可不愿意在病房里看着隔壁床的人死去,这似乎就是自己未来某天的预演。
  我径直朝着我那朋友的办公室走去,叫他出来,然后告诉他,估计待会咱们进去的时候,人就没了。我那朋友很着急,说那怎么办,要不要马上去通知下他的老伴儿?我说不用了,老大爷我也带来了。让他们单独聚聚吧,虽然明知道救不回来,但是我希望你还是能从人道医道的角度,实施抢救。
  我哪怕有黯然点点头,看得出来,这个老奶奶是他难得想要帮助的一个人。他问我,什么时候进去合适,我叹了口气说,再等会吧,咱们抽根烟再进去。
  其实我是在拖延时间,同时我也不忍看到老奶奶离世的模样。但是这种行为,其实跟变相的杀人没有区别。为了减缓我内心的不安,我抽烟也抽的很猛。扔掉烟蒂,我对我朋友说,差不多了,咱们进去吧。
  于是我们三人进了病房,心跳机,早已变成一条直线。
  我那个朋友翻了翻老奶奶的眼皮,然后看了看手表,记录了死亡时间。接着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带着悲伤的眼神冲着我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病房。离开病房的那一刻,我看见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揉了揉眼睛。
  在我身后的小娟已经泣不成声,我心想大概是这短暂的相聚和别离,让这姑娘有点受刺激吧。于是我安慰她,别哭了,你帮我找找他们俩口子在哪呢,我省的拿罗盘了,哥知道你心情不好,但咱们得在护工收拾房间前,把他们俩送走才行。小娟抽噎着说,他们都没走,都在床跟前呢。
  小娟跟我形容了一下她看到的,老爷爷和老奶奶,并肩面朝着我站着,两人手牵手,脸上带着笑容,虽然死了,但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小娟还告诉我,两位老人对我们俩说了谢谢。
  我心里猛的一震,然后我也有点激动的对小娟说,请你告诉他们夫妻俩,待会我送他们的时候,请他们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走。
  送走了老夫妻俩后,我又送小娟打车回家。这姑娘帮了我好几次,但是每次都是高高兴兴的来,然后一脸哀伤的回家,和我这样的人厮混在一起,难怪还交不到男朋友。送走她以后,我给我一个在附近做警察的叫老冯的朋友打了电话,告诉他哪儿哪儿有个老先生死在自己家里了,然后医院也有个老奶奶病逝了,两人是夫妻关系。并且我告诉他,因为今天还有人见到过那个老头,然后也有人看见我跟他一块走了,其实那老头死了好多天了,这件事如果有人闹起来,记得帮我挡一挡,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就对了。
  老冯是老朋友了,当然他也曾用手铐来威胁过我。知道我的意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我很庆幸能有这么些在不同行业,却知心换命的朋友。
  挂上电话后,我打算回家。走到一半却停下脚步。我再次打通了老冯的电话,让他回头把自己的银行帐号发给我,他问我要干嘛,我对他说:
  “我这有点钱,劳烦你请点街坊,给他们夫妻办办丧事吧。我……我就不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聚会
  我不知道各位是否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当你非常渴望去做一件事情,但是却因为种种原因导致你无法去做。于是你心里觉得不甘心,甚至叹息,觉得可惜。然后很长时间都因为目的没能达成而遗憾?
  当你受到别人的欺负,尽管心里很难过,但是却从来不会去想象这个欺负你的人被自己手刃惨死的场景,因为你觉得那个人自己不喜欢,但是却没必要让他死掉。但是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梦见自己杀死了这个人?
  当你看书或者对着电脑屏幕的时候,假若短暂时间走神,或是长时间盯着其中的一个你写过千百次的字看,你渐渐会发现,眼前这个字,变得越来越陌生,甚至不认识?
  所以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些情况,就是人的肉体和灵魂各自存在的铁证。因为当你的肉体迫使自己去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其实你的灵魂却是抗拒的。而它往往会在和肉体相分离的时候,才把这种感觉体现到肉体上,这种现象,在我们行内,称之为“鬼念”。
  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不心甘情愿去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心里会有负罪感、矛盾感、甚至悲伤痛苦。但是假如肉体已经不存在的时候,单单是灵魂,那它的做法就简单直接得多了,想到什么就干什么,跟随自己的感觉去做,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从某种角度来说,做鬼甚至比我们做人要自由很多。
  这种情况在2004年的时候,毫无征兆的发生在了一个我所熟知的人身上。
  这个我所熟知的人,其实跟我并没有过多的交情。他和我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我们俩的爹妈都是同一个厂子的职工。家住在我们家楼上两楼。他姓邓,比我大两岁,从小就是个小恶霸,小时候也曾经欺负过我,但是我和他的恩怨在一次我趁他上厕所的时候,朝着厕所里扔了一串鞭炮,把他吓得哇哇大哭,后来这小子就一直有些惧怕我,因为他大概察觉到我是那种报复起来挺可怕的人。随着渐渐长大,我和他的交集也并不多,只是在早年念书的时候,平时上楼下楼碰见了打个招呼。后来我辍学去了昆明,然后他也考上了重庆的一所美术院校,于是那几年,我们几乎没见面。
  后来我回了重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所以我这种另类的职业即便是我隐藏得再好,也被我老爸那张热情的大嘴一不小心在院子里说了出去。起初大家都觉得晦气,还叮嘱自己家的孩子不要跟我过多的来往,直到后来在院子里帮了几户人家后,那些左邻右舍才渐渐察觉到,原来我的生活也并非如此阴暗。
  邓哥就是其中的一位,我想他在我回重庆后一度很排斥我,或许跟他的职业有些关系。他大学毕业后并没有按照自己的专业成为一个牛逼但也苦逼的美术工作者,而是选择了国考,当上了一名人民警察。是重庆江北区某辖区的社区干警。虽然才刚刚加入警队没有多久,而且职务也低微,但是他却好像觉得自己比我们高出一等的样子。成天穿着那难看的衣服在院子里晃来晃去。也可能是因为大家对警察这个职业或多或少有些误解,总觉得那些警官都是一个个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的,再加上邓哥原本就有点嚣张,所以很多人在他穿上警服的时候,就开始不那么喜欢他了。
  当然这群人里也包括我,不同的是,我是一直不太喜欢他。
  2004年的时候,我还住在爹妈家里,正在盘算着,怎么样多弄点钱以后就搬出去自己住了。那天晚上,我家的房门被敲开,邓哥在门口跟我老爸打了招呼后,把我叫出了屋子,然后我见他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就跟着他走到我们院子里那颗围了石头台阶的黄角树下坐着,邓哥开口问我,兄弟,听说你跟鬼打交道,这件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告诉他,很多人都这么问过我,我也一贯的回答,你觉得你遇到的鬼是真货那我就是真的,如果只是你在胡乱猜测,那么你也可以把我当个假货。他又问我,你现在必须要给我个准确的答复,我才能决定我这事到底要不要告诉你,到底是真还是假。我对邓哥说,早在罗马帝国时期,灭掉了迦太基人的主要力量,但是遭遇到那些游散的迦太基人疯狂的报复,导致罗马人死伤惨重,但是这件事大家从来都是耳闻,没有人亲眼见到迦太基人杀死罗马人,但是也正因为迦太基人始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所以罗马人对他们的惧怕才反而与日俱增。所以你现在问我的这个问题,我没办法给你个准确的答复。除非你把你想说的事情说出来,要是我能帮你解决到,你再相信我是真的。
  邓哥犹豫了下,可能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就把事情告诉了我。
  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日子,他们美院的同学举行了一次同学聚会,他也被邀请参加了,在聚会上,他见到了很多毕业后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这本来是件开心的事情。看着当年青涩的同学们现在一个个都混得不错,他心里也高兴。和他同行的有一个姓刘的同学,我就叫他刘哥吧,他从大学时期开始就一直是邓哥最好的朋友。两人念书的时候不管好事坏事,俩人都肯定是一起干的。同学聚会从晚上6点持续到凌晨12点,先是吃饭,然后去唱KTV喝酒聊天,重庆人的聚会大多数都是这么个方式。等到散场以后,邓哥就跟刘哥一起从杨家坪的一家连锁KTV打车回家,在路上的时候,两人都优点微醺,然后依旧在兴致勃勃的谈论今天的聚会和以前的老同学。途中刘哥意味深长的说道,没想到几年不见,同学们的变化都好大啊,男的看上去都是出人头地了,女的也越来越漂亮了。邓哥笑嘻嘻的说,难道你小子又动了什么想法吗?别人不都说,同学会,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吗?然后俩人继续这么聊着,刘哥还问他说,你觉得咱们这帮子同学,哪个变化最大啊?邓哥说是某某某,因为当初毕业的时候还听说他去当兵了,但是这才几年时间,就摇身一变成为一个企业老总了。刘哥说,那也没你的变化大呀,你好好一个美术尖子生,结果当起了警察。刘哥接着说,不过我觉得谁的变化,都不如汪雪梅的变化大,以前还挺胖挺漂亮的一个女生,今天怎么见到的时候,看上去那么憔悴,也瘦了那么多,要是放到大街上,我可能压根就认不出来了。你看今天聚会的时候,她就始终微笑着坐在我旁边,也不跟大家说话,她现在的样子就好像路人一样,大家也都没注意到她。她是不是结婚生孩子了?听说生孩子的女人可能样子变化挺大的。邓哥说,就是啊,好多人的变化还是挺大的。不过汪雪梅今天来了吗?人太多我也没注意到她啊。刘哥说怎么没来啊,你到的时间晚可能你没注意吧,她从吃完饭开始就一直坐在我边上啊,唉哟我看她实在有点虚弱,大概是剪了短发的愿意吧,我还帮她夹菜帮她倒茶呢。
  邓哥告诉我说,由于当天喝了不少酒,很多话都是入耳就算了,没有过多去想,但是当刘哥这么说的时候,他也就听到就算了,只回答了一句,可能是我没注意到吧,那么多人。
  邓哥还告诉我,但是第二天酒醒以后,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晚的那次同学会,始终觉得哪点不对劲。于是就在班级的QQ群里问大家,本来也是半开玩笑的那种,就说了一句,昨天晚上汪雪梅姑娘怎么那么沉稳呀,一声不吭的,你知道昨天晚上刘东还跟我说你现在样子变化挺大的啊。
  因为他是值夜班,发这条QQ消息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不在线。直到第二天他倒班睡觉后醒来打开电脑,发现群里已经聊得炸开了,他开始一条一条的翻看聊天记录,在他昨晚发布的那条消息后面,另外一个同学在下面跟了一句:
  “汪雪梅?她不是毕业第二年就已经去世了吗?”
  接下来的讨论更是让他看得触目惊心的,有好几个同学都出来说汪雪梅在毕业第二年就因为败血症去世了,由于当时能够联络上的同学不多,去看望她的也不多,后来办丧事的时候也是几个同学做的代表去参加了葬礼。而说这些话的人,好几个都是昨天晚上一起参与聚会的同学。
  邓哥说,当时他有点恐慌,但是还是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喝醉了产生了幻听,也许刘哥那天晚上跟他有没有说那些话,他自己都无法确定。因为人有时候可以努力在一片模糊的记忆中去寻找某个片段的时候,常常会越是希望想起来,就越是想不起来。而且事实上邓哥也告诉我,在聚会上他自己也确实没有注意到汪雪梅来没来,直到印象中刘哥说起,他才若有似无的回答。
  于是他大着胆子在QQ群里回复道,但是昨天晚上我和刘东回家的时候他一直在说,说什么汪雪梅现在看上去很憔悴,然后变化大什么的,还说汪雪梅一直坐在他旁边呢。
  接下来QQ群里出现的回复消息就更惊人了,先是无数人出来打了很长一串“……”的省略号或是感叹号,还有人以为邓哥在拿死者胡乱开玩笑,还在骂他,也有人说,自己之前也不知道汪雪梅死了,直到同学会前她通知同学,打电话去了汪雪梅的家里,从她妈妈口中才得知的。终于有个人出来说了一句,汪雪梅死了,昨天的聚会上我们都没看见她,要是刘东真的看见了,那他妈还真是邪了门了!
  邓哥告诉我,从他在QQ上看到“邪了门了”四个字的时候起,这几个字就开始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即便是自己努力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它,但是那几个字总是很莫名的跳到他的眼前来。然后他给刘哥发去QQ消息,因为刘哥的工作关系不能长时间上网,所邓哥让他看群里的聊天记录他也始终没有回复。然后他就给刘哥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一个女人接了,那个女人是刘哥现在的老婆,接了电话说刘哥住院了,夜里发高烧,呕吐,神智有些模糊了。
  挂上电话后,邓哥才确认到,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撞鬼了。
  当他跟我说完这些,由于刚刚才自立门户不久的我,对于这些千奇百怪的事情还多少有些新鲜感,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构筑了一个耳朵在听心里在勾勒的习惯。所以当邓哥问我,自己是不是撞鬼了,会不会下一个遭殃的人就是他的时候,我努力在安慰他,据我的分析,撞鬼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个刘哥。
  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莫名发烧呕吐,然后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于医学上讲我是不懂,但是在我们看来,这种症状和我们所谓的“生鬼病”非常相似。而生鬼病,大多数的情况下是遭到了鬼魂的纠缠,有的是因为鬼上身,有的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鬼有了过多的接触,而导致气虚体弱造成的。生鬼病的途径有很多种,包括无端打扰到亡灵引起它的愤怒,也有被人下咒陷害,还有就是自己身边的人死后,用鬼的方式来接近人,但是却没有考虑到人受不受得了。
  刘哥如果真的是生鬼病,那么有几点目前是可以确定的,一个就是他真的撞鬼了,因为好像当天聚会的人当中,只有他才看见了那个死去的汪雪梅。在一个就是这个鬼和他发生交集,要么就是路过的小鬼野鬼,要么就是和他有过渊源的人。他们是同学关系,所以肯定可以排除是野鬼的可能性了。
  于是我告诉邓哥,这件事我可以帮你查查清楚,但是我不敢跟你保证一定会解决得很到位。如果到时候解决的办法你满意的话,人在江湖飘,你多少得给我点费用。
  免费帮他,还没到那种交情。
  他说,既然不是他自己撞鬼,他就放心了。如果我要帮忙,这个费用也该由刘哥那边来出。我一听这话就有点不开心了,我说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一听不管你的事你就好像想要撒手不管了呢?我真鄙视你。
  然后邓哥开始跟我找各种理由,说什么警队最近事情多啊,或者说是辖区的什么什么要统计啊。现在的他,不敢跟我把话说得很不客气,就算他当了警察,因为小时候他是领教过我的手段的,他深知惹怒我的下场一定不太好。我打断他的推辞,我问他,你真的是警察吗?他说是。我说警察是不是人民的公仆?他说是。我说你那个朋友刘哥是不是人民?他说是。我说那你还有什么理由来推搪?你别忘了什么叫公仆,说穿了我们老百姓才是你们的主人,你们这些仆人成天吃不完要不完的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老百姓麻烦你们了?不麻烦你们谁他妈请仆人啊?你别觉得当了警察就有什么了不起,别忘了警字是怎么写的,一个“敬”一个“言”,说话之前,你得先学会尊敬别人。
  我承认,这段话说道后面的时候我确实有些生气了。不过这也跟我愤青的个性有关。邓哥察觉到我生气了,赶忙赔笑着说,兄弟你说的哪里的话呀,刘东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可能不帮忙呢,你也别生气,我的事情也不是非得最近忙完不可,我请假跟你一块去不就好了吗?
  我点了一根烟,对他说,你今晚就请几天的假,明天早上9点,我在这等你,忙完事儿,再说钱。
  说完我就转身回家了。对付这种人,就得用这样的办法。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按照约定的时间一起出门。邓哥问我该怎么个顺序,我说必要的东西我都带着,你先打电话问问刘哥的老婆目前在哪个医院,咱们先去看看人再说。
  到了医院,刘哥的老婆说目前人还是高烧,而且都有些烧糊涂了,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太过操劳,导致气血两虚,加上又在夜里着了凉,引发的急性感冒,住院两天一直都在想法子退烧,医生甚至告诉她,如果再多烧几天,人糊涂了到好说,还容易引发一种叫做“脑膜炎”的疾病。
  邓哥跟刘哥的老婆介绍我说,这也是我们的老同学,听说刘东病了,特别来看看。于是我们进了病房。当时我的手法还不算特别熟练,当着人家家属的面拿罗盘找痕迹恐怕我会被乱棒打出去。所以我坐在刘哥床的一侧,悄悄把罗盘伸到床底下,在挡住他老婆视线的情况下打了打。可惜的是还真心没发现有任何的异动。于是我估计着八成还真是医生说的那样了。接着我站起来,看着刘哥的样子,试图通过经验来判断。这时候的邓哥可就比较聪明了,他对刘东的老婆说我也是学医的,帮忙看看也好,刘东老婆说你们是同学,美院也有医科吗?邓哥赶紧说,他是中医家族什么什么的。
  刘哥的样子优点憔悴,额头上贴着退烧贴,眉毛上扬,眼睛虽然闭合着但是没有完全闭拢,于是我透过他的眼睛缝隙能看到他上翻的眼仁。八成是睡着了,因为睡着了眼仁是一定上翻的。他的嘴巴也是微微张开,嘬着嘴呈现愤怒的小鸟状,嘴唇有些干,估计是呼吸靠的是嘴巴了。如果这种样子是生鬼病,都属于是比较严重的一种了。而且来得急来得猛,要真是鬼引起的,必须得送走鬼才行,否则你吃什么药都没用。
  于是我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下眼睑,翻开下眼睑后,发现原本应该粉红色的内睑呈现一种紫红色,还多少有点黑黑的感觉。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说一个东西,一个我们常常提到,但是却从未见过的东西,叫做“阴气”。
  阴气分为很多种,但是大多数都跟鬼魂有关系。例如我们说一个地方的阴气很重,其实大多数情况下是因为我们觉得呆在那个地方会有不舒服的诡异的感觉。于是妄加判断的说出这样的话,却又说不出理由来。这其实是人类特有的一种本领,在遇到让自身不舒服的地方的时候,会给大脑和灵魂传递一个信息就是,这地方不干净。举个例子来说,当我们在平原地区开车的时候,可能会很顺很好开,但是如果我们把车开到了青藏高原这种空气稀薄的地方,车也会因为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少,而导致汽油的燃烧不够充分,于是动力不足甚至熄火,这就是说的发动机缺氧。这个时候我们人可能是感觉不到这种变化,但是车却能。于是当这样的情况发生的时候,我们会想法子去解决车的问题而不是去改变空气的含氧量。同样的道理,当我们在高原地区待的时间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了那种缺氧的环境,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到了海拔较低的平原地区,我们同样会产生头晕等不适的现象,那是因为空气中的氧气含量突然多了,而导致的一种叫做“醉氧”的现象。所以这种感觉是自然而然出现的,我们的身体在遇到一些外在条件改变的时候,往往会给我们的灵魂发出一定的预警信号,而灵魂却不一定能够很好的接收到,这也是为什么当我们在墓地或是荒山或是阴宅的时候,感觉浑身不对劲的原因。
  而所谓的阴气,也就是引起这一切让人不自在现象的根源。眼睛是七窍之一,自来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撞上了鬼,你可以暂时理解成你撞上了一股阴气,如果这股阴气选择了来干扰你影响你,那么你就会生鬼病,而生鬼病的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下眼睑的内睑,呈现紫红带黑的样子。
  所以当我看到刘哥的下眼睑的时候,我就百分之百的确定,他一定是撞了鬼。而且这场病医得再多钱也无法痊愈,但是我的罗盘却告诉我这里没有鬼魂的存在,于是我就陷入了一个难题。我必须弄清楚鬼魂的来历和缠住刘哥的原因,否则我别说送不了鬼魂,我甚至连上哪找它都不知道。
  继续在病房里待了一会,我就和邓哥离开了。我出来后告诉邓哥,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他老婆知道了,在问题最终解决之前,还是先让他在这里住着吧。反正不会有生命的危险,但是拖久了,也始终对身体不好。
  然后我们走到医院楼下的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抽烟,然后我请邓哥务必仔细的回忆出关于刘东和汪雪梅之间,所有他所知道的事情。谁知道我刚说完这话,邓哥就说,汪雪梅啊,那是刘东大学的时候谈过的一任女朋友。
  他说这件事说起来就很长了,当时他们上大学的时候,他和刘东就是最要好的朋友。两人一起吃饭一起上课还一起打望。
  打望,重庆话的意思就是搜索美女。
  而汪雪梅当时在班上算得上是个小美女,个性活泼,而且还比较可爱。但是邓哥告诉我,在当时那个年纪,他们都还比较青涩,感情观和价值观都还没有完全成型,喜欢一个女孩子,大多数是在喜欢她们的外表。于是邓哥和刘哥就打赌,看看他们俩谁能够先把汪雪梅追到手。
  我冷笑道,原来你们还可以把女孩子的感情当成打赌,你们还真是脑子里全是屎啊。我说这话不是没理由的,当年作为一个屌丝,我心里也有很多女神,但是那些女生都不会跟我发生交集,而那些想找我谈恋爱的女孩子我也有点抗拒,所以一边拒绝人家的美意,一边望着女神们叹息,挺矛盾的一种个性。因为没认真交女朋友,所以我一直不敢过度的去触碰感情。因为我一直觉得感情这东西和鸡蛋一样脆弱,捏的轻了,就感觉不到里面跳动的诚意,捏得重了,那诚意也就流了一地,再也装不回去。所以我是个特别重感情的人,要么不碰,要碰就死磕到底。
  于是我也一直没机会跟谁打赌看自己能不能追上一个女孩,在我看来,这无非就是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娱乐了自己,却伤害了别人。
  邓哥接着告诉我,因为他们俩都不是真心喜欢汪雪梅这个姑娘,所以有些时候的胆子就大了些,甚至有点不顾后果的感觉。最终邓哥凭着那不够出众的外表败下阵来,刘哥追到了汪雪梅,并且在交往很短的时间里,就顺利的告别了童子身。
  或许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尤其是男生。对于一个女人的征服往往是在征服她的身体,所以当刘东征服了汪雪梅的身体以后,渐渐就开始有些无所谓了。邓哥告诉我,汪雪梅算是个来事的姑娘,看出自己和刘东的感情几乎没有剩下什么可以维系的,于是就选择了跟刘东提出分手。
  我问邓哥,汪雪梅的个性是那种死心眼吗?因为如果一个死心眼的女生遇到这些事了,可能会有些怨怼有些想不开,那么她之后死掉也是有可能因此而留下来的。邓哥摇摇头说,汪雪梅活泼外向,心胸也很豁达,分手以后,他们三个人还是成了很好的朋友,现在这个速食的社会,分个手实在没必要闹个仇人相见的样子。所以邓哥否定了我的这个说法,他说汪雪梅在分手后甚至还给刘东介绍女朋友,你说一个想不开的人,会做这样感到事吗?
  我点点头,心想这也是。但是这样一来,这种调查就再度陷入一个困境中。我想了想后告诉邓哥,那天你们聚餐的时候,刘东的举动有多少是你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异常的?他说当晚人很多,他也没跟刘东坐在一起,而且大家三个两个的在聊天,都没怎么注意到。我只记得他的身边有个空位子,然后我们大家都以为是还有人要来,也就没在意。
  我对邓哥说,你最好是现在就跟当天参与聚会的几个同学打个电话,问问那天刘东的举动到底是怎样,你是警察啊,大家看你这么问,应该会理解的。
  于是接下来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脑子里也在反复思考着对策,鬼魂留下来总会有个留下来的原因。如果汪雪梅的鬼魂留下来的原因是为了报仇,那它有无数个机会,根本犯不着等到同学会的那天。而邓哥则一直在打电话问那些那天在场的同学。随后他重新坐到我身边来对我说,我都打听了好几个人了,说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多,我就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你,你来分析好了。
  邓哥告诉我,他打电话的这几个同学都跟他说到一个情况,就是刘东当天戴着一副蓝牙耳机,在2004年,那绝对是个时尚货,因为那一年很多人都还没弄明白蓝牙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当时刘东的炫耀很是成功。那些同学说,就看到刘东一直在说话,还以为是在打电话,然后边上放了个空碗,他还不停的夹菜进去。有朋友觉得这是刘东个人的癖好问题,也有的认为他是不是在养小鬼一类的,但是大家都没在意,因为这是同学会,大家能吃好玩好就可以了。直到后来到了KTV,还是看到刘东身边的位置上摆着酒杯之类的,不过那个时候大家喝得都差不多了,都没留神,直到第二天才在QQ群里看到邓哥发出的那条劲爆的消息。
  然后邓哥也问了汪雪梅的情况,她在毕业第二年,去了外地工作,非常辛苦而且长期熬夜,睡眠也不好,种种原因导致了败血症,回重庆没多久就死了。我说汪雪梅在你们印象中的样子跟刘哥那天在车里和你描述的样子一样吗?他摇摇头说,刘东那天说是短头发,但是我印象中汪雪梅是长头发,而且非常爱惜自己的头发,谁要是弄了她的头发再好的朋友也翻脸。
  突然我心里有了一个猜测,我说你赶紧打听下汪雪梅家在哪,咱们得去看一看。他说看什么呢,我说像你说的她这样的姑娘爱惜头发肯定不舍得剪短,所以我有些怀疑是她死后家里人纪念,才剪了头发留存。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鬼魂出现就能找到解释的原因了。别问了,赶紧打电话去。
  邓哥顺利的问到了汪雪梅的家庭地址,然后谎称我们是老同学,要想去祭拜她一下。汪雪梅的妈妈显然这么些年还是没能走出失去女儿的阴影,听我们这么说大概有些激动,但是还是欢迎我们去。于是我扔了烟头,就打车和邓哥一块去了她们家。
  汪雪梅的家位于重庆渝中区两路口一带,很容易就找到。进屋后我深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于是在简单的对汪雪梅的妈妈致哀后,她妈妈把我们带到了她的灵位前。她的灵位放在她生前的卧室的房间一个角上,距离地面大概有两米高,是用那种扇形的木板固定在墙角上的。虽然这种做法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但是房间的四个角其实是最容易聚集阴气的地方,灵位放在那,还是有些讲究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办事的时候时常会在房间的四角打钉子,埋红绳,放鹅卵石米粒等。汪妈妈给我们拿来香,然后把边上的一个木头凳子递给我们,我们轮番上去祭拜插香。
  于是当我站上去的时候,发现灵位前有一个好像令牌一样的东西,令牌的尾端,有红色的绳子打了个结,结的后面,就是手掌那么长的头发。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于是我偷偷摸出罗盘来确认了一下,这回错不了了,汪雪梅的鬼魂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就因为那些头发。
  于是我开始故作悲伤状,示意汪妈妈能够暂时在客厅呆呆,我们老同学想要单独说点话,汪妈妈看我如此动情,也就抹着眼泪出去了。于是我用最快的速度洁身,然后从那个令牌上扯了一点头发,开始轻声念咒送魂。
  那时候的我,还没能完全形成一个刨根问底的习惯。不过如我所说,鬼魂的滞留一定是有原因的,例如这个头发就是因为父母对女儿的思念而留下,但却无意当中造成了女儿的鬼魂没能离开。汪雪梅的去世早已过了49天,其实现下已经处于一个混沌期,至于她是为什么出现在同学会的聚会上,我估计就是她们的同学打电话来她家里,她妈妈在电话里说了汪雪梅去世的事情,同时也让汪雪梅的鬼魂知道了同学们要聚会,于是随着本性就去了,就好像开头我写的那样,因为没有肉体,只能灵魂单线行动。而到场的全部人里面,只有刘东曾经和她发生过情感和身体的关系,于是刘东因此而和汪雪梅的关系比其他人更加接近,所以刘东才能够看见她而其他人却看不到。而刘东后来生病也正是因为汪雪梅的鬼魂所影响,但是我宁愿相信汪雪梅不是那种刻意要去复仇什么的,分个手而已,确实不值得。也许聚会完了自己也就离开了,但是却没能阻挡自己的阴气影响到刘东。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刘东的病床下,并没有发现鬼魂的踪迹的原因。
  送走汪雪梅的亡魂后,我明显感觉到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种感觉并不是我自己的,而是汪雪梅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当时自己会突然有这样的感受,只是我很确定,她到了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也许这就是常言道的,她无论是人还是鬼,命中终究注定了有一天会和我以这样的方式发生交集,我也很荣幸自己能够作为送她最后一程的人。
  临出门前,我也好意的叮嘱了汪妈妈,我说其实留下女儿的头发似乎并不太好,如果方便的话,最好是能够把头发带到女儿的坟墓,然后埋下去。
  至于汪妈妈最终有没有这么做我是不知道,亡魂我已经送走了,所以即便是留下头发也没有关系。只是当头发在那里,人的思念就始终在那里,作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来说,这种日日夜夜的思念,到头来始终是一种可以摧残内心的折磨。
  离开汪雪梅家里,我告诉邓哥,事情基本上就已经解决了,如果我没有料错,刘东就这两天就会清醒回来,到时候就可以出院了。我的意思很明白,其实就是让他接着跟进刘东的病情,等到他好转以后,别忘了给我支付点钱。
  事后我听说刘东好了以后,邓哥私底下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却没有告诉刘东的老婆。于是他们俩抽了个时间去墓地拜祭了汪雪梅。然后刘哥拜托邓哥带了个红包给我,当他把红包递给我的时候说,这就当作谢礼了,我捏捏还觉得挺厚实的,于是心里很高兴觉得邓哥这孩子虽然不靠谱,但是还是挺懂事的。
  可是当我回到房间打开红包,发现是几张百元大钞层层叠叠的折叠起来,造成了很厚实的假象,我仔细一数,888元。
  还好,起码挺吉利的。


第一百零八章 笔仙
  我跟胡宗仁是2009年的时候因为夏老先生的关系认识的,尽管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给了我一个“胡宗仁式”的下马威,但是那并没有影响到我和他成为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生死之交”。
  在和他一起经历了苦竹窃魂的事情以后,他一度离开重庆回了四川仪陇老家,然后回到成都陪伴师傅。所以说不得不承认的是,没有胡宗仁的日子,日子虽然照样在过,但总觉得没那么好玩。所以2009年盛夏里的一天晚上我给这家伙打去电话。我问他现在在哪呢?他说在成都呢。我说你在成都干啥呢?他说陪师傅,顺便也接点业务做做。我说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这通电话是打的长途对吧。他说是,接着问我有没有空余的时间,如果有的话,就去成都跟他玩几天。于是我说,好,你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了吗?他说还真有事,但是也不难办,反正你要来,就当是陪我跑一趟就好了。
  所以,我去了成都几天。以一个纯粹观摩的身份。
  在此我需要说明的一点是,由于我和胡宗仁所学是不同的,所以除非我们彼此邀请对方参与到自己的业务里来,否则我们就大多数是一种互相学习的态度。
  成都我早已说过,天府之国,人杰地灵。自古以来都是富庶之地。当然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对任何一个城市的热爱,大部分的动力都来自于这个城市特有的美食。胡宗仁告诉我,这次他接手的这件事在成都双流附近,所以我是下了火车直奔双流而去的。简单的叙旧后,我们饱餐了双流的麻辣兔脑壳,接着胡宗仁把情况挑重点跟我说明了一下。
  双流区有一所职业高中,大概就是我们说的中专或是技术学校一类的。这类学校的孩子们相对其他那些统筹高中的孩子来说,比较早熟一些,也稍微混乱一点,说白了,有点放牛班的感觉。胡宗仁告诉我,事主是这个学校一个女生的爸爸,孩子出了问题,被笔仙缠住了。
  笔仙,又是笔仙,我记得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学校里就非常盛行这种召灵游戏。
  很多人对笔仙的印象仅仅是一个名称而已,甚至有人认为所谓的笔仙,其实是附身在笔上的灵魂,或者是说这个灵魂本身和笔有莫大的关联。但是事实上来说,笔仙其实就是鬼,而且它跟笔并没有直接的联系,诸如钱仙、筷子仙、镜子仙、碟仙等,是用一种召唤的仪式,用笔或者其他媒介作为人与鬼魂沟通的桥梁。笔仙之所以叫做仙,那其实是人们对它的一种尊称,其本质,是个地地道道的鬼,笔仙的成功率并不高,因为必须得是你身边确实有鬼的情况下,你才能够把笔仙给召唤出来,所以召唤笔仙,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撞鬼是没有区别的。
  在这类的招灵游戏中,笔仙的流传度最广,其次是碟仙等,而真正最准的珠子先生却很少有人会。为什么选择是笔呢?有句话叫做“鬼画桃符”,用笔来选择文字组成答案,这是最简单的一种人灵沟通的方式。但是往往玩笔仙的都是些年轻人,尤其是女孩子为主,而她们往往在侥幸召唤出笔仙以后,对其问的问题大多很不规矩,也非常无聊。不少人在这途中因为人鬼殊途的关系,会惹到那些附身在笔上的鬼魂。所以,一般不出事,那是因为根本就没召出来,真正召唤出来的,假若没能送走,八成都是死路一条。
  所以当胡宗仁告诉我,这次出的事和笔仙有关后,我第一反应是又是一群不懂事的小屁孩子,二是她们是哪里来的方法导致召唤成功的。
  我问胡宗仁,那孩子的爸爸是怎么跟你形容孩子的情况的?胡宗仁告诉我,那爸爸就是说孩子过几个礼拜就要期末考试了,但是现在说什么都不肯去学校,说是一到学校就会全身不舒服。问她为什么不舒服的时候,她才说自己之前召唤过笔仙。然后别的问题那个爸爸也问不出来,但是看着自己女儿的精神一天天憔悴,学业一点点的下降,他非常担心。于是胡宗仁说姑且不论这个爸爸是否真的相信笔仙这种东西,人家托人找到了,咱们去看看,如果是的话,弄清楚原因,把笔仙送走也就好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在电话里约了对方,那个爸爸就叫我们直接去他们家里。
  他们家在双流区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里,大概是因为修建机场的关系,很多周边的地价也因为机场经济链的关系被带动,环境什么的都还比较不错,胡宗仁告诉我,这样的档次的小区在双流区不算少,能住得起的要么就是当地因为改建开发而拿到不菲的安置费,要么就是富人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对我耸了耸眉毛,那意思是,这次的佣金应该不会低。
  那天是个礼拜二,是工作日和学习日,但是女儿在家不肯出门,父亲也只能呆在家里陪着女儿。那是一个单亲家庭,因为我一进门就看到一张中年妇女的遗像,她爸爸简单招呼了一下我们,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由于我是来陪胡宗仁的,所以很多情况下我不便多言,所以胡宗仁就告诉她爸爸,最好是能够让他的女儿出来,当面了解下情况。
  很快那小姑娘被叫了出来,胡宗仁为了让小姑娘一开始就卸下防备,并且相信我们,在姑娘坐下来以后,他请姑娘的爸爸拿来一个透明的玻璃杯,然后放了一枚一元的硬币进去,接着把玻璃杯倒扣在桌子上,他告诉那姑娘,请你仔细看好,这也是一种招灵。然后他开始念他们瑶山的道家咒语,很快那枚硬币在被子里开始颤动起来,胡宗仁开始大声问,除了你以外,这个屋子里是不是还有别的神仙?
  “神仙”,那是在行法的时候对那些鬼的一种尊称罢了。
  只见那硬币开始立起来,在被子里呈圆圈状游走。姑娘两只手唔着嘴,一脸惊讶的样子。胡宗仁看姑娘吃惊了,可能是有点得意,接着他又问,现在我们谁的身上跟了神仙,你就撞哪个方向去。只见那个硬币开始朝着那个姑娘坐的方向,一前一后开始轻轻碰撞杯子的内壁。发出咔咔的声响。
  胡宗仁见那姑娘已经又是惊讶又是害怕后,就伸手把那姑娘扶了起来,换了个位置坐在我和胡宗仁之间。然后对硬币说,现在再找一次。结果硬币换了个方向撞击,但是还是朝着姑娘的位置。
  接着胡宗仁取出一张黄色的道符,嘴里叽里咕噜的念着,然后把符贴在了杯子上,他念咒要比我的办法麻烦些,因为他们门派往往有一些手势的动作,例如左手在下,伸出食指和中指,右手则在上,捏住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并同时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道家的手法很多很杂,每个不同的手势似乎都代表着一种不同的姿态,例如恭敬、例如镇压、例如驱赶等。而他在贴完符后就送走了这个灵。我知道,他的这个手法其实有一半是在欺骗那些不懂的人。因为他们道家人特别是很多还在行走江湖的,或多或少都会收集一些微弱的灵体,这些灵体有可能只是残存的一部分,或是不完整的部分,本身都没有什么危害性,但是却能在很多情况下,作为我们跟异界沟通的桥梁。
  胡宗仁把杯子反过来,然后把硬币放回自己的包包里,接着用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样子,神色凝重的跟那对父女说,必须告诉你们,的确是有鬼,而且那个鬼正在缠着你的女儿。
  这胡宗仁倒是没有说谎,因为但凡撞鬼的人其实就算不用胡宗仁这样的办法,用罗盘靠近一看便知,只是我们现在都还只能确定的确是鬼事,而无法确定这个鬼的来路以及凶猛程度。
  那姑娘见胡宗仁露了一手,立刻视他为大救星了,赶紧拉着胡宗仁的手,说哥哥这次求求你一定要救我。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姑娘,估计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看上去已经有种女人的感觉了。再加上那大热的天,小姑娘穿的衣服也的确够凉快。染黄且烫过的大波浪卷发,露出的耳朵上有四个耳洞,指甲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手上脚上都是,看上去很像是来复仇的女鬼。这和我印象里的高中女孩子比起来,确实多了几分成熟,当然,还有种人欲横流的感觉。
  总体来说,这姑娘长大以后绝对是个小妖精。我听她爸爸称呼她为“娜娜”,所以我也暂且这么称呼她。倒是胡宗仁,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来脂粉不沾身的关系,被娜娜姑娘这么几声哥哥一叫,他竟然开始猥琐的大笑起来,他很爽,很显然。胡宗仁得意的说,这个不难,但是你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记住哦,说得越详细越好。
  于是娜娜就跟我们说了很多连自己父亲都没说的秘密。
  几个礼拜前,娜娜和她的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叫做菲菲,两人因为在讨论她们学校新转学来的一个男孩子,听说长得比我还帅。然后两个女孩子就想去跟那个男生搭讪,但是在接触之后发现其实那个男生自己在校外有个女朋友,而且学校里看上那个帅哥的人还不止娜娜和菲菲。于是其他几个比较调皮的女生看娜娜她们也来凑热闹,就开始想办法欺负她们俩,娜娜跟菲菲在他们学校也是有点大姐头的姿态,所以两帮人就这么干上了,后来娜娜和菲菲找了几个学校外面的人,到学校里把那几个小女生给扇了几巴掌,但是她们俩也因此收到了学校的记过处分。本来这件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是娜娜跟菲菲觉得自己之所以被处分全是那几个女孩子害的,于是就商议着该怎么来一次猛烈的报复。于是菲菲提议到,不如我们来请笔仙吧,让笔仙去缠住她们。
  我一听到这里,心里猛在摇头,笔仙在我看来,从来都是一个只懂一问一答的家伙,并不会帮人来实现什么愿望,又不是七龙珠。而且大多脾气还不太好,所以它对召唤者的问题回答以后往往会有一定索取,但是这种索取的过程常常是它在有限的字符里表达不出来的奢侈的愿望,所以很多人在这个环节上会因此而得罪笔仙,招来大祸。
  娜娜告诉我们,其实本来自己对笔仙这东西都是半信半疑,而且还不怎么懂,由于身边不少同学据说都这么玩过,而且好多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笔动了,真的很灵之类的话。于是她们俩也跃跃欲试,心想也没那么容易请出来,大不了就当玩玩。于是她们就问同学的请法,接着自己在网上买了一套工具,主要是一张写满绳头小字的纸,分成里外各六圈,最里面的那个圈子,有一个红色的“是”和一个黑色的“否”。当然,全都是繁体字。然后又买了些白色蜡烛,找来一只竹竿质地的猪鬃毛笔。选择了在一天晚上大家都回去休息的时候,她们俩偷偷溜回教室里,拉上教师的窗帘什么的,然后开始请笔仙。
  如果要我和胡宗仁来请,肯定我们会图省事,直接用咒文喊出来,不必用一种类似央求的语气来召唤。所谓的笔仙,其实一个人是比较难召出来的,因为当一个人干这个事的时候,说心里不害怕那绝对是假的,因为这种害怕,于是会给自己的手加上很多主观性的动作,到最后其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请没请到。而两个和两个以上的人就相对容易得多,尤其是两个性别一样性格类似的人,这种成功的几率很大。
  娜娜告诉我们,她们俩当时面对面的坐着,把纸铺在桌子上,纸的四个角用点上的蜡烛固定住,然后把那只毛笔垂直放在“是”和“否”的中间,一人伸出一只手,用大拇指的指肚扶住笔杆,然后从食指到小指之间,一前一后的交叉夹住笔,两人的手假若没有笔的阻拦的话,是能够合并到一起的。然后她们准备好了,就开始微微低头,虔诚地用同样的话来召唤笔仙。
  我打断娜娜的话,我知道这样对胡宗仁来说挺不礼貌的,但是我也是心里痒,不得不问。我问娜娜,你们召唤的时候是怎么喊的?因为我听说很多人说笔仙喊不出来,或是喊出来没事,又或者是自己都不知道喊不喊得到的人跟我说,他们召唤笔仙的语言往往都是“笔仙请出来,我有事想问”一类的。如果这姑娘说的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可能就没请出笔仙,而是被别的什么鬼给缠上了。
  娜娜告诉我,当时她和菲菲一起轻声念叨的句子是:“笔仙笔仙请出来,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请到笔上来,与我续缘,来到请画圆。”我当时吃了一惊,这种喊法虽然不是最标准的那种,但是提到了自己和鬼魂之间一个前世今生的问题,这么一来就会引起身边鬼魂的注意,成功率也比较高,因为鬼魂大多是孤单的,它们成为鬼其实是一种不幸,因为始终没能有人去带走它们,所以只得流离。所以当有人有针对性的对它们进行召唤,并自诩自己和它的关系是一个前世今生的关系,那么它出现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娜娜接着说,她和菲菲就这么念了大概几十遍吧,她察觉自己悬空的手腕有些酸软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明显的感觉到笔开始移动,她说她形容不出当时的那种感觉,觉得好像是菲菲在操纵着笔,但是从菲菲那惊讶的眼神里发现其实菲菲的想法和自己一样。这个时候开始,娜娜说她有点害怕了。
  娜娜说,当时映着烛光,她们看到那只笔开始缓缓地移动到“是”的上面,然后画了一个圆圈。她和菲菲眼神想接,大家都在表示这不是自己在动笔,于是两个好朋友就相信了自己真的请出了笔仙。娜娜说,其实一直都是菲菲在发问,自己因为害怕,只是一直让笔带着自己的手走。菲菲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包括这个笔仙是哪里的人,以及是男是女,了解完基本信息以后,菲菲突然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死的?
  我心里大叫,这下完了。
  任何招灵活动,切忌的是就是问它们是怎么死的。这就好像你去问一个矮子你为什么这么矮,或者是去问一个长得很丑的人说,你为什么这么丑?即便你问这些的时候全无恶意,但是在它们听来,也是一种最大的刺激。我说过,鬼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死法和自己的样子。我就听说过有个姑娘请笔仙的时候也是一时大意,问它是怎么死的,那个笔仙在纸上画圈说到:“掐”“死”“的”,就在画完圈以后,那个请笔仙的姑娘就觉得自己脖子上有种重箍感,于是她就松手丢掉了笔,伸手在自己脖子上试图拉出那只正在掐她脖子的手,但是那是徒劳的,即便一起玩的人很多,但是谁也救不了她,只能看着她慢慢死掉。然后医生给出的尸检报告的结论是,突发性供血不足而导致的窒息死亡。而那以后当时参与笔仙活动的男男女女们,或多或少都遇到一些吓人的怪事。事发重庆沙坪坝某外语大学,一问便知。所以娜娜在说菲菲问笔仙怎么死的时候,我就知道菲菲的下场一定不会好。
  于是我问娜娜,那个菲菲,现在还活着吗?娜娜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说因为当时菲菲问完这个问题以后,笔先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动过,接着菲菲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然后笔开始用一种比先前更大,移动更快的速度在纸上胡乱游走着,笔先后在两个字上快速的画圈,一个是“吊”,一个是“死”。然后笔就安静了下来。娜娜说,那个时候她真的是吓坏了,就感觉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抓住笔的那只手给松开。于是失去平衡的笔就啪的一声横在了纸上。菲菲笑骂道,说你胆子好小啊,还没开始要笔仙帮我们整人呢,快来吧,咱们继续。娜娜说什么都不肯了,于是打算起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四根蜡烛中,突然全部都灭掉了,这么一来连菲菲都被吓到了,教室里回荡着两个女生的尖叫声。但是它们俩很快就用打火机点上了蜡烛,可是当光亮重新出现的时候,娜娜说她发现菲菲的背上,有一个脸色发青,面无表情的女孩子,看上去岁数和自己差不多大,站在菲菲的身后,双手环抱挽住了菲菲的脖子,眼睛呈斜下角45的样子,看着菲菲的耳朵。
  娜娜告诉我,当时她吓得不行,就一边大声叫着说菲菲快点跑,然后菲菲也被吓到了,两个女生连桌上的蜡烛都不收拾就开始往教室外面冲去,娜娜率先跑出来,但是就在菲菲即将跨出门口的时候,娜娜说她很明显的看到菲菲被一股不知道什么力量扯得摔倒在地上,但是她依旧挣扎着想要爬出教室门,接着门就自己关上了。娜娜当时鼓起勇气去开门,因为菲菲是她的好朋友,但是门从里面锁上了,打不开,于是她就隔着门喊道,菲菲!菲菲!教室里鸦雀无声,她耳朵贴着门上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接着她抬头看看教室门上面的那个小窗户,那个窗户开了个小缝,她就爬了上去,朝着里面张望。
  说到这里,娜娜突然打了个冷浸,开始微微发抖。她的这个反应告诉我,她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可能是她这一生最害怕的一幕了。我看见胡宗仁伸手在娜娜的背上摩挲着,看似在安慰姑娘的样子。臭小子在吃人家豆腐。我问娜娜说,别害怕,我们都在这里,你把你看到的说出来,否则我们也没办法帮你。
  娜娜转过头来看着我,她说之前她和菲菲点的蜡烛都还亮着,但是菲菲已经坐到了自己先前坐的那个位置上,而菲菲本身的位置却坐着刚刚看到挽着菲菲脖子的那个女生。而且她们俩各自伸出一只手,和起初的姿势一样握着笔。娜娜还说,怪就怪在菲菲的表情已经变成那种在哭喊但是出不了声的样子,眼神在朝着娜娜求助,而那个女鬼则是一如以往的面无表情,但是转头冷冷的看着小窗户上的娜娜,然后蜡烛再一次全灭,娜娜就只听到菲菲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
  娜娜还在发抖,她说,菲菲的叫声很可怕,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重重摔倒在地上,然后心里一片空白,发疯似地逃走了。
  胡宗仁问娜娜,那个女鬼的样子你还记得吗?娜娜点点头,说穿的是深色的长裙,具体颜色由于黑暗其实看不清楚。上身有一件V领的白色毛衣,但是毛衣上有些旧旧脏脏的感觉。她说她只记得这些了。胡宗仁又问她,那后来呢,菲菲现在怎么样了。娜娜说,当时她逃出学校以后到了大街上,虽然是晚上但是人还是比学校的人多,她也稍微安心了些,于是才开始担心菲菲的安危,于是她赶紧给自己的老师打了电话,说菲菲还关在教室里面,然后她还给自己一个在学校里交情比较好的男生打了电话,于是很快老师就带着那个男生赶去了教室里。
  娜娜说当时由于自己害怕所以跑掉了,但是她越来越觉得菲菲肯定是凶多吉少,于是她也鼓起勇气跑回了学校,但是由于距离的问题,她到教室的时候发现里面亮着灯,老师和那个男生都已经在那里了,男生好像有点害怕的站在门边,老师则在一边焦急地打电话。
  娜娜看到教室里自己之前请笔仙的那些工具全都不见了,而且菲菲一直面朝黑板蹲在黑板下面的那堵墙边上,面无表情,双手呈一种挠痒痒的姿势,左右交替着用指甲挖着白色的墙壁。墙壁上有红色的血迹,那是菲菲已经把自己的指甲都挖断了。地上全是被刨下来的白色粉末。
  娜娜当时冲上去拉开菲菲,菲菲则挣脱她以后继续回到那个地方刨着。而且力气还有点大。接着老师挂了电话走了过来,说已经通知了菲菲的家长,他们正在赶过来。老师还问娜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菲菲会一个人在教室里?她为什么会一个劲的挖墙壁,还有就是为什么这件事是你告诉我的。
  于是娜娜撒谎了,她撒谎的动机在于教室里已经没有她们之前召笔仙的工具,所以她告诉老师,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接到菲菲的电话,说自己睡着了,被锁在教室里了,然后我就来了。
  很快菲菲的父母都来了,哭喊着把自己的女儿拉到一边,但是还是要被挣脱,于是最后没办法,菲菲的爸爸就用自己的皮带捆了菲菲,然后让120救护车来了学校,一家人直接把菲菲送去了医院,当然老师由于监管不到位的情况,也必须去跟进菲菲的病情,那个男同学则在锁上教室门后,把娜娜送回了家。
  娜娜第二天依旧去上课,其实她是想要从老师口中得知菲菲的病情。但是从老师哪里得到的答案是,菲菲已经处于一个突发性的精神错乱了。娜娜说她当时觉得非常害怕,但是她却没办法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样以来她自己也会被当成精神病人给送走,于是她把这个秘密一直就藏在心里,对谁也没说。但是学校里从来都是喜欢传闻的地方,尤其是像她们这样的职业高中,更是如此。大家的传言千奇百怪,有人说菲菲是因为偷偷在教室里吃大麻冰毒,也有人说她是被其他班级的女生下暴,被打了,还有人说是菲菲招惹了校外的社会青年,被强暴了。但是只有娜娜知道,菲菲的精神失常,是因为笔仙。
  真正让娜娜开始崩溃的,就是她第二天回到班上的时候,当她把自己的书包塞进抽屉的时候,抓到一团冷冰冰的东西,她毫无防备的把它拉了出来,发现是很大一缕杂乱的头发,然后她的抽屉里面,放着那四根蜡烛,那张纸,还有那只笔。
  当时娜娜强迫自己忍住,故意不声张,害怕被别人发现,但是从那节课开始,连续几天娜娜都产生了一种她自己所谓的“幻觉”,胡宗仁问她,是什么样的幻觉,她说,她的眼睛的余光,总是会在各个角落发现一个站立的穿白毛衣黑长裙的长发女生,但是当她把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角落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她甚至在各种反光中看到那个影子,于是她不敢单独呆在学校没人的环境下,连上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去,因为她总是会发现在其中一个角落,站着那个可怕的女人,虽然没有扑过来,但是却正是因为这种似有似无的感觉,才显得特别可怕。不过这样的感觉却在离开学校以后就消失了,在家里虽然自己想起来的时候也会觉得害怕,但是在家里至少她看不见。
  胡宗仁说,看不见,不代表它不存在。起码它是一直存在在你的心里的,如果今天你不能把这件事情忘怀的话,那么你很有可能一辈子都缠绕在这样的感觉里,就算你不去那个学校了那又怎么样,真正折磨你的,并不是那个可怕的女鬼,而是你心里对它的那种自然出现的畏惧。
  胡宗仁跟姑娘说得稍微深奥了点,至少我不觉得突然让一个姑娘忘记自己身上发生的可怕事情会那么容易。当然我知道胡宗仁的意思是说,你身边现在还是跟着一个鬼,只不过在这个地方它无法出来活动罢了,但是你一旦回到学校去,它就会毫不犹豫的冲着你来,所以别的同学都可以相安无事,就只有你能看到,谁叫你们当初要那么蠢去请笔仙,请了胡乱问问题也就罢了,甚至还没有送走,这就是你给了它一个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这个理由要是不解决的话,它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把你也弄到非死即残,或许它也会自己离开。
  我和胡宗仁都深知,这次的笔仙无法在娜娜家里作祟,但是在学校却一而再再二三的出现,这表示这个笔仙和学校尤其是那个教室应当有一些关联,于是我问娜娜,你们学校以前是不是死过人的,女生,是吊死的,娜娜说这些她不知道。胡宗仁对着我点了点头,因为他肯定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这个鬼魂应当是带着一种诅咒的鬼魂,它不能离开当时死去的地方,也就是那个学校。所以我们得去一趟学校,跟管理学校的学生档案的老师想办法套出点结果。
  幸运的是,这个职高管理学生学籍的是它们的学生处,而学生处当时有一个40多岁正在电脑上玩蜘蛛纸牌的老师,在丢下两张红色毛主席后,他就想法子调取了当年的一些资料,从那些学籍档案资料中我们发现,这座职高的校史并不算很久,但是也有那么几十年了,在90年代末期曾有一个女孩子,因为同学的欺负和老师的批评,导致了想不开而吊死在了那个教室的风扇挂钩上。而第二天同学发现尸体的时候,也发现这个女生在挣扎中用自己的指甲挖了墙壁,这个情况就跟菲菲的情况完全一样了,当我和胡宗仁知道这个后,立马就毫不犹豫的断定了,这个笔仙就是当年死在这个教室里,这个姓赵的女生。
  学籍档案上没有照片,只有出生日期,而且就那么简单的一页,别的什么都没有。似乎是除了这张纸以外,那个女生根本就不存在过。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娜娜和菲菲请了,但是却要我们来送。
  通常对待这种害人的笔仙,我大多数情况下会选择比较硬的手段,也算作是一种惩罚,但是这毕竟是胡宗仁的案子,我没有理由去插手他的做法。倒是胡宗仁邀请我晚上带着娜娜跟他一起,重新回去那个教室,用同样的办法喊出那个笔仙,然后永绝后患的送走。而要我跟着一起,其实是请我保护好娜娜而已。
  我答应了,我最喜欢保护小女孩了。
  不过当晚还是遇到点阻力,胡宗仁因为脾气急躁,手段也稍显暴力,所以引起了轻微的反抗,这种反抗的结果胡宗仁后脑勺上那个撞到桌子的包包可以证明。不过胡宗仁最终不是送走了它,而是抓住了它,将它牢牢栓死在那只毛笔上,然后连同一切召唤材料,统统烧掉。
  胡宗仁再三跟娜娜和她的爸爸保证,这次的事情绝对是解决得干干净净,所以在拿了钱临走的时候,娜娜还问胡宗仁,那菲菲的病情会不会好转。胡宗仁摇摇头跟她说,其实菲菲不是生病,而是被吓到了,这种吓和我们平日里说的那种吓不太一样,所以恢复起来还是很困难,但是也并不是没有机会。一切都看她的造化了。
  我还告诉娜娜,人鬼有别,不管各自的本性是什么。诸如笔仙一类的招魂游戏,普通人你有什么资本去玩?我告诉娜娜,其实当时你和菲菲在请笔仙的时候,虽然你们俩那时候还看不到它,但是在你们俩握住笔的时候,还有一只手也握着笔,那就是一只鬼手。鬼魂要和人类在同一个空间下完成一种共同的仪式,它必须借助类似笔这种媒介才行。
  举个例子来说,我们人类是“1”,那么那只笔就是“0”,而那个鬼魂就是“-1”。1和0是相邻的,正如我们可以抓起笔来,而-1和0也是相邻的,所以鬼魂也能够控制那只笔,但是-1和1之间永远都隔着一个0,本来不该相见,就千万别总想着去找到那个“0”。
  果然是有文化的人,我这么一说,娜娜就懂了。
  离开娜娜家后,我打算在成都附近让胡宗仁陪着我玩几天,他答应了,于是我们很快就挥霍光了他的佣金。在和他一起经历了苦竹偷魂的那次事情后,虽然我对胡宗仁还不能算作是亲密的战友,但是革命的友情还是很深厚的,我们甚至组成了一个组合。
  这个组合的来历很奇怪,是之后的一天我们在锦里附近搜寻食物的时候,店家墙上的电视里传来一个演唱会的歌声,歌曲的歌词是这样的:
  “对,爱我的人别紧张,我的固执很善良,我的手越肮脏,眼神越是发光,你,不在乎我的过往,看到了我的翅膀,你说被火烧过,才能出现凤凰。”
  胡宗仁突发奇想对我说,这个组合叫“五月天”,要不咱们也组个组合吧。我说好啊,你想个名字好了。
  “七月半!”
  所以关于七月半的故事还有很多,但大多很弱……


第一百零九章 歇马
  几千年前,中国发明了造纸术和活字印刷,于是我们用它来保存了典籍和四书五经。然后这项技术在几百年前被列强用来写下了不平等条约,迫使我们签约,迫使我们丧权辱国。
  几千年前,中国人发明了司南,但是我们也只是知道它具备这样的效果而已,甚至成为孩子们的玩具。然而几千年后,一个叫做哥伦布的矮子,用咱们的这个技术发现了美洲大陆,于是美国成为了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
  几千年前,中国人发现硝石和硫磺在一起能够爆炸燃烧,于是我们称之为“火药”,并用火药制造了烟花爆竹,为我们的节日增添喜庆的气氛。但是几千年后,西方人用火药的技术发明了枪炮,并且用它来征服了全世界。
  所以几万年以来,虽然我们人类战胜了其他的生命,成为了世界的缔造者和主宰者,即便世界在人类的反复折腾下狼烟四起、灰飞烟灭,但我们依旧称之为人,我们依旧过得比那些动物高级。不过自从有生命以来,我们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自然的法则,那就是生老病死,无论你做了多大官,生前有了多大的成就,到了时候,依旧是一堆腐骨,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们的生命价值甚至跟一根小草没有区别。所以自从有生命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有死亡。也正是因为有了死亡,才会有灵魂和鬼魂。
  今天要说的,和死亡有关。应该说,是和某种怪异的死法有关。
  死神其实只是一个概念,它出现在各个文化里。例如在西方世界死神就一定是个穿着黑色斗篷,拿着镰刀,骷髅头的人。而在我们中国的文化里,死神其实就是黑白无常,称之为“索命”,当然还有很早以前我说过的“鸡脚神”,它们总是以各种方式出现,但是它们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所指。
  举个例子来说,当一只松鼠死了,从树上掉到地上,它的尸体也许会被野兽吃掉,或者说会慢慢被蚂蚁们搬走,又或者会无人问津,最终腐烂分解,变成泥土,和地上的泥土混合为一体。所以带走它们的,除了疾病、老去、野兽、虫蚁外,还有就是大自然的规律。而在鬼魂的世界里,其实是没有一个特定的“神”来带走鬼魂的,因为夺走生命的也许就是自然的法则。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很多鬼魂的遭遇比较可怜,也是因此才有我们这种送鬼魂上路的人存在。
  有句俗话说,黄泉路,一个人走。因为没人会陪着你。这就注定了这条路的孤独。所以我在每次送鬼魂离开的时候总是不忘了叮嘱他们,朝着有光的地方去。肉体尽管化为灰烬,但是灵魂却有个好的归宿。
  但是总会有一种鬼魂,它们自私而薄情,并且无赖。
  2007年的时候,我有个朋友的丈母娘因病去世了。这个朋友和我的私交谈不上是很熟,但是我们平日里也偶尔会打电话聊聊天。所以他丈母娘去世的时候我并不像其他朋友那样是第一时间得知。他姓肖,我们朋友间都称呼他为“老肖”。因为他长了一张跟他岁数很不相符的沧桑面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我都情不自禁的在心里演奏七一曲《2002年的第一场雪》。他打电话找我去,也是在丧事完成以后,本来我还以为找我去的原因是因为不放心自己的丈母娘是否真的离去了,请我去帮忙确认下,要是没走的话,顺便也就送上一程。但是他却在电话里告诉我,和丈母娘无关,是他自己的孩子出事了。
  他们家在北碚区,是重庆经济开发的重点区域,当然,也出过雷人的在政府工作的富有的官员。他约我在北碚三溪口一带的某个温泉度假村见面,请我泡温泉。我不知道他的这个举动是不是在告诉我,既然都请你泡了温泉了,佣金什么的都免了吧的意思。但是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重庆人来说,对温泉的喜好,和金钱无关。
  在那座温泉,我和老肖彼此赤裸相对,这也让我印证了一个真理,男人的大小尺寸和身体比例是绝对有关系的。所以他个子不高,但是头比较大。而我只是身体比较长而已。
  他用他的大头,告诉了我事情的全部经过。
  她老婆也是北碚人,两人2004年结婚,当年就生了小孩,现在孩子已经三岁多了。三岁多的孩子,正是好玩的时候。不过几个礼拜前自己的丈母娘因为老年人常有的急病,突发倒地后就被村子里的村民送去了镇上的医院里,坚持了几个礼拜以后,还是回天乏术,再也没能醒过来。
  我问老肖,你丈母娘是前几天刚刚才去世的吧?他说是,一个礼拜前刚刚去世的,运回老家村子里办丧事花了三天,第四天才送到北碚县城里火化,今天刚好是第七天。我当时一惊,你是说今天是距离死亡的第七天吗?因为我想到了头七回魂的事情。他点点头,说本来今天该给丈母娘做个回魂仪式,家里不留生人,但是这些天他和他老婆都无心操办这件事,于是把这件事就交给了老婆的兄弟来办。他说他更担心他的儿子,可能儿子是被自己的丈母娘给缠上了。我请他仔细的跟我说说具体的经过,他告诉我,在葬礼的第三天晚上,儿子给外婆叩头以后,竟然从灵堂里跑到外面的咨客那里,告诉老肖,说刚刚看到外婆做起来了,还笑着对他招手。
  人的肌肤在沾了水以后,只要有空气的流动,就会感觉到一阵凉意。而我确定当时我听到老肖说这个的时候,那股凉意绝对不是来自于我娇嫩的肌肤,而是来自于我的心底。
  即便是在我没入行之前,我家里的长辈也长期这样告诉我。如果产生幻觉,或是亲眼看见,甚至是在梦里面梦见,假如出现的那个人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不管他生前与自己多么亲密,关系再怎么无间,遇上的时候一定得凶神恶煞的骂对方。就算那个人是亲爹亲妈,也要骂。这是因为曾经听说过有个人就是梦见自己死去的爷爷,然后爷爷乐呵呵慈祥的要他跟爷爷一起去玩,他当时在梦里就去了,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当然,从那时候起,他也开始反复出现在别人的梦境中。
  说道这里我就不得不来做个说明了。
  人死以后,灵魂跟肉体相分离,很多明白人死去后都是会看着自己的肉体,然后惊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已死”这个讯息就牢牢的烙印在了这个鬼魂上面。所以自此它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深深的明白自己已经是个鬼而不是人了。而按照惯例,人死的前三天,灵魂会一直跟随着肉体,看看那些生前在乎自己的人,一个一个的前来,带着悲伤瞻仰自己的遗体。这是一个非常摧残内心的过程,因为也许鬼魂们在自己的葬礼上看到的人,很多都是自己所忽略的,但他们却来悼念的人。当然也有的是那些自己明明很在乎,却又没能来的人。总之,那三天时间,是对一个人死亡后鬼性的锤炼,完整的经过这个环境,你将再也不会认为自己是个人。到了第三天自己死的那个时辰,灵魂会被一种讯息或者是一种力量所指引,回到自己死去的那个地方看看,例如医院,例如家里,总之在哪死的就会回到哪去。别问我那股力量是什么,因为我也说不明白,大概就类似南雁北飞,候鸟迁徙一类的吧,是一种规律性的东西,无需理由。然后第四天的时候往往就是火化的时候,鬼魂会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青烟,变成灰烬,这是在提醒它们,你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了。而从第四天到第七天之间,它会选择在自己生前留恋的地方去走走看看,或者说是在自己在乎的人身边,无声的陪伴,第七天,鬼魂会回到自己生前的“家”里,因为七天是所谓的给它们的一个期限,于是第七天鬼魂的反应会比较激烈,激烈到可以被活人查知,于是这一天,称之为“回魂”。
  回魂夜,家里不留人。这在任何一个中国家庭都是深知的道理。而头七之后,还有个尾七,所谓的尾七,就是第四十九天。头七到尾七之间的这四十二天,鬼魂的状态会因为能量的消磨而逐渐混沌模糊,这是在适应“鬼”的一个过程,一般来说,四十九天后还不肯离去的鬼魂,就会忘记自己应该离开的这个理由,如果没人管的话,就会一直流离下去。
  而事实上,从人死亡的那一刻开始,我们这种人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把那些不管是留恋的还是迷失的,统统送走。
  老肖跟我说的第三天儿子看见外婆招手,这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老人的鬼更可怕,而是因为我很少见到有人死后会挑自己家里人动手的。当然那种家庭很不和谐的除外。而且三岁小孩连世界都看不明白,眼界也大多很低,见鬼那不算稀罕事。但是一旦见鬼的小孩往往都伴随着一些别的并发现象。于是我问老肖,你家孩子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老肖告诉我,孩子不再活泼了,而是成天睡觉,睡着了以后额头火烫但是手脚冰冷,一醒来就神情木讷,吵着要吃东西,没到饭点的时候要是找不到东西吃的话,他还要发脾气,砸烂家里的东西,力气也比往常大了很多,在找我来之前他曾问过当地一个很有名的师傅。那个师傅早年号称能够看破天命,甚至可以算出一个人准确的死亡时间。但是后来因为有个当官的找他看命,他给那个当官的说了他在几月几日死,那个当官的还真就那天莫名其妙的坠桥死了。后来他就被人告发了,坐了两年牢,出狱以后立下重誓,只看邪,不看命。这个师傅在北碚当地很有名,我也一直想要认识,但是一直都被拒之门外,最后也就不勉强了。
  老肖说,当时他找过那个师傅,师傅看了看说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于是就把他挡了出来。我明白那个师傅的意思是,他知道你这个孩子必死无疑,所以他不看命,也不救人。也许是立场不同,我觉得既然问题还没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就算不能改变结果,但至少是要努力去争取才行。于是我很着急的问他,你儿子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请我泡温泉?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不你来一趟我也得款待款待你嘛,我心想好吧,这趟八成也是免费帮忙了。于是我告诉他,别耽误时间了,乘着现在时间还早,咱们赶紧去你家看看你孩子去。
  我问他你家在北碚城区的吗?他说是,但是老婆家里的习俗,孝子孝女要在家守孝一个月,所以现在老婆和孩子还有小舅子都在丈母娘的老家的。我问他你们老家在哪,他说,在歇马镇。
  到了他们家以后,我仔细看了看孩子。孩子正睡着,如老肖所说,额头发烫,手脚冰凉。这种一般是小儿发烧的症状,而且这种情况的孩子一般来说还会昏迷呕吐什么的,但是这个孩子却仅此而已,除了这个,性格也变得暴躁、贪吃、嗜睡。因为孩子还存在一个对事情表达不清楚的情况,出于保险我还是简单的用罗盘打了打,孩子身上有灵异反应,但是这种灵异反应和别的鬼上身的反应不同,它好像是选择了跟这个孩子融为一体,孩子睡觉的时候,它也在休眠,孩子醒来后,它也跟着活跃起来。就比方说孩子的身体是个容器,而这个容器里却装了两个灵魂。共同享有和支配着身体和情绪。
  我问老肖,孩子第一次出现这种反常的情况是什么时候?老肖告诉我说是孩子外婆火化后,把骨灰寄存了,回到家后不久就开始的。我说孩子没跟着你们一起去给外婆送别吗?老肖说没有,当时孩子就拜托给邻居照料了。我说这期间孩子做过些什么反常的事吗?老肖皱着眉摇摇头说,这个他还真没注意,丈母娘去世,他作为家族里少有的男丁,里里外外把事情全都操办了,本来就忙得一塌糊涂。家里按照阴阳先生说的,贡果七天一换,贡饭一天一顿,到现在灵堂还没拆呢,等到一个月才能拆,本来每天麻烦这些就很费神了,他还真没注意到自己孩子有过什么异常的行为。
  我告诉老肖,这种情况本来就是你当爹的不对,家里的长辈去世,5岁以下的小孩原本是不该出现在葬礼上的,如果要尽孝,可以来看一眼,然后尽可能远的离开葬礼现场才对。因为孩子天真无邪,很容易就被那些东西盯上,孩子的外婆很有可能就是因为生前疼爱孙子,死了以后觉得自己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孙子了,才在第三天的时候让你儿子见到,逗他玩什么的。但是人鬼毕竟有别,加上又是个这么小的孩子,外婆刚刚才死也很难拿捏准确分寸。我问老肖,你丈母娘是不是生前的脾气就挺暴躁的,跟你孩子中邪后一个样,还贪吃贪睡。因为在我看来,鬼魂上身后,被上身的那个人所表现出来的脾性和这个鬼魂本身的本性是差不多的,要不老肖也不会一见到我就跟我说自己儿子是被外婆给缠上了。
  但是老肖回答我说,不对啊,丈母娘生前人可好了,热情又大方,有很勤劳,省吃俭用的,和这次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啊。
  我心里一惊,难道我分析错了吗?如果真是完全判若两人的个性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不是外婆的鬼魂。但是如果跟外婆没关系的话,那么就说明这里起码不止一个野鬼。
  想到这里,我立刻开始在还没来得及拆掉的灵堂附近寻找着线索,我一边拿着罗盘到处寻找,一边用我带来的两个铜制铃铛摇晃着。因为这种叮铃铃的声音会吸引鬼魂的注意,我也就比较容易察觉到。这种方法跟挂风铃差不多,都是一个原理。找了很久,我发现在灵堂一侧阴阳先生插在白萝卜上的招魂幡下,我找到一个单独存在的鬼魂,微弱,而且非常害怕。于是我试探性的想要去用绳子弄它,却被它给逃走了。按道理说,如果这个鬼魂就是小孩子身上的那个的话,那性格也太不一样了。再说一个上了人身的鬼魂,一般不会轻易出来,更不会傻到呆在招魂幡下让我找到。这个陌生的鬼魂,要么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肯离去,要么就是无法离去。而我找到它,我甚至觉得是它故意让我找到它的。
  我继续在灵堂里搜寻着,本来想着要是再碰上这个鬼魂,不问三七二十一,先用绳子抓起来再问个明白,于是我偷偷把绳子换成了缚灵的绳子。第二次我找到它的踪迹,是在灵位前的蒲团上,但是当我靠近后,罗盘的反应一闪而过,它依旧没让我抓住它。第三次,它却死死的站在灵台前,虽然害怕但一动不动,这次我本来担心它再逃跑,于是隔得很远的位置我就把绳子给扬了出去,一下就抓住了它。
  由于工具准备不充分,我没有办法和它进行沟通,我正在想到底该怎么处置它的时候,突然桌上摆放的贡果盘子里,一个一半红一半青的苹果从上边滚了下来,然后掉到地上,滚到了我的脚边。
  在我看来,发生在这种地方的事情是不会有偶然的。尤其是在我追踪鬼魂的途中发生这样怪诞的事情,绝对是有蹊跷的。于是我赶紧把绳子打结,好让那个被我抓住的鬼魂无法逃脱,接着我小心翼翼的俯下身来,用罗盘在那个苹果上晃着。
  果然不出我所料,苹果上有强烈的灵异反应,于是我伸手把苹果拿起来,仔细观察,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苹果,但是由于可能是放置了好几天,有点干瘪了,而且在苹果杆的附近,我找到了很小的缺失的一小块,里面的苹果肉都因为氧化有点发黑,那个小缺口断裂的部分,还有齿痕。
  这说明这个缺口是被人啃出来的,而且从齿痕的大小来判断,就是小孩子啃的。
  所以我心里有了一个完整的逻辑,老肖的孩子偷吃了祭拜鬼神的贡果,而导致鬼上身。而他在第三天的时候还很正常的说看见外婆了,这说明起码那个时候他还没吃这个苹果,而按照老肖说的,孩子是在外婆火化的第四天才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表示他偷吃苹果一定是在第四天。
  为什么呢?这里就不需多做解释,贡果供饭即便是最后腐烂发臭,也绝对别吃。因为那个东西不是给人吃的。是专门用来孝敬死者或是路过的亡灵的,对死者的含义是子孙的孝敬,对那些别的鬼魂来说,这是在告诉它们,有新朋友来了,请以后多关照的意思。孩子不懂事吃了贡果,招来麻烦就说得通了。
  不过我心想,火化老人的时候既然孩子没去,而老肖他们回来后孩子就开始反常,那么就是说孩子在父母离开后,自己在这里的时候吃了苹果。而那个时候外婆的灵魂是跟着自己的尸体走的,所以外婆不可能在灵堂里,那么附身在孩子身上的这个鬼魂,就铁定是别的东西,绝非外婆!
  想到这里,我就拿着那个苹果转身回到屋里,打算把我分析的结论告诉老肖夫妻俩,接下来的就比较容易了,无非就是想办法把鬼魂从孩子身上点出来,然后制服它,送走就完了。谁知道当我一进屋子里,那个孩子突然眼睛一睁,好像老鼠夹子一样弹坐起来,两眼里带着愤怒和仇恨,死勾勾的盯着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眼神吓到了,因为此刻的我深知操控孩子身体的,已经不是那个孩子本来的灵魂,而是附身在他身上的那个鬼魂。只不过它究竟是谁,以及它为什么要这么做,暂时还不得而知。
  我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但是我的眼睛没有离开孩子的双眼。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这个附身在孩子身上的鬼魂,一定是觉得我动了他的吃的,于是就对我怒目相向。结合之前孩子嗜睡贪吃的行为,我基本上能够判定,附身在孩子身上的,是一只饿死鬼。
  在我们很多地方都有一句玩笑话,例如有人会说,有的吃赶紧吃,吃饱了再死,至少也不会做个饿死鬼。又例如看到一个人吃饭狼吞虎咽,我们往往会调侃着说,你是饿死鬼投胎的吗?所以人们对饿死鬼的态度往往就是很会吃而已。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饿死鬼“饿死”过程中的悲惨。
  人的死亡分为很多种情况,有自然老死,有生病死的,有自杀死的,有中毒死的,有溺水的,有车祸等意外的。但是据我所知,任何一种死法,都不如饿死来得那么折磨人。据说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饿得不行就吃自己的皮带。我也在卓别林的电影里看到他吃自己的皮鞋。所以人可以抵挡很大的压力,甚至绝境逢生,但是饥饿来的时候,那是会直接拖垮一个人的意志的。
  我相信在我生活的这几十年时间里,虽然人民的生活算不上是非常富足,但是早已经摆脱了那种能够饿死人的情况了。现在街上的乞丐,随便装个可怜都能每天创造几百块的纯利润,怎么会有人饿死?
  于是我退到门边,在门口撒下一圈坟土,以保证那个饿死鬼不会冲出房间来吃了我。接着我用右手对老肖招了招手,要他出来。为什么强调是右手呢?只是因为我的左手拿着那个苹果。而且右手很重要,你懂的!
  老肖出来以后,我问他,你们这附近有没用听说过最近这段日子有人饿死过?老肖说她丈母娘这边他其实来呆的日子并不多,所以不知道,于是我要求他带我去询问当地的村民,兴许可以从一些老人口中打听到点消息。
  于是我们走门串户,挨个打听,这个地方虽然村子不大,但是家家户户的男人大多进城打工去了,家里都是老人和妇女孩子为主。最终在一个牙齿都估计快掉光的老人那里,我才渐渐问出点眉目。
  我问老人,这里有人饿死过吗?老人说,饿死?以前闹灾荒的时候,吃人肉的都有!
  我喜欢这个老人,很幽默嘛。
  我再问他,不是当年说没饿死多少人嘛,而且重庆这边又不像那些山区,粮食怎么的也有点吧。老人一拍大腿说,哎呀你是不晓得,那几年闹灾荒的时候,我们这里的人很多都到外省逃难去了,这些树子的皮皮只要是人够得着的地方都被撕下来吃了的,没得粮食,就挖野菜,野菜吃完了,就吃泥巴,最后吃泥巴吃死了很多人,大家都不敢吃了,于是就开始找其他能够吃的东西。当年我在路上看到一头死牛,肉都遭别人抢完了,剩了一根大腿骨,我拿回来煮水吃都吃了半个月。那个龟儿子的日子过得才叫造孽哟!
  虽然老头的表达和口音听上去挺有喜感的,但是他也真切的把我带回了那段“自然灾害”的岁月。我问他,那后来牛骨头熬得没味了你又吃撒子也?他说他就跟几个年轻人一起,到歇马的那个驿站附近偷东西吃,有时候还要抢劫那些身上有吃的东西的人。
  我问他,驿站?什么驿站,那段日子驿站这种东西应该是早就不复存在了吧。老人告诉我,他们村子就是以前歇马镇的正中央,毗邻重庆的北屏障,叫做青木关,以前外族人打仗的时候,那个地方就是一个关卡。而我们歇马这里,就是关卡外的驿站,很多商人官兵进出这里,都会在我们这里歇个脚,把马栓住吃点东西再走,所我们这个地方叫做歇马。
  老人还告诉我,当年饥荒的时候,驿站附近到处都是饿死的人,成堆的放在荒地上,你要问这里饿死过人没有,那就多得数不完!
  老人说道这里,我想我大概也就明白了。因为近几十年来,即便穷困,当地也不至于饿死人,所以上一个在这里饿死的人,几乎就能断定是当初饥荒时期死的人。这种鬼流连世间唯一的目的就是吃东西,所以在孩子外婆去世的时候,这个饿死鬼就来过灵堂,孩子的外婆估计是看到饿死鬼来了,见孩子在叩拜的时候,担心孩子被饿死鬼抓去,于是就招手想要把孩子逗过去,但是这一下就激怒了饿死鬼,饿死鬼选择了在孩子外婆火化的时候,附身在孩子身上,那么就有吃不完的东西了。外婆火化完了以后回来发现孩子已经在饿死鬼的操控下吃了贡品,于是想要救孙子,但是饿死鬼欺负外婆。外婆明明可以离开但是放心不下孩子于是就一直呆在那里,直到我发现它的时候,它也一直在一步一步引导着我去找到那个被偷吃的苹果。这么说来,灵堂上蒲团前那个被我栓住的鬼魂,就是孩子的外婆。
  于是这下一切逻辑都清楚了,我和老肖赶会家里,我先是解开了拴住外婆的绳子,然后把老肖的老婆叫了出来,屋子里就只留下孩子在那里。那个孩子看我拿着苹果回来了,再次露出那种凶神恶煞的表情。我没理他,反正他也出不来。我告诉老肖,把家里的锅碗瓢盆,但凡能敲出很大声响的东西全都找来。
  很快门前就堆放了一排不锈钢的大盆子,我到院子里找来一些能单手握住的铁器和棍子,让他们夫妻俩呆在门口,我则把绳子在门上缠绕了一圈,接着我撕下一点卫生纸,塞住耳朵,让他们夫妻俩开始鬼哭狼嚎的敲打。果然孩子开始抱着头嘶吼。
  这是为了把孩子身体里那个混沌的饿死鬼给逼出来,痛苦是必然的,但是那也是救孩子唯一的办法了。就这么敲了两三分钟,我看到孩子白眼一翻,就瘫软倒在了床上,接着门口的红绳有种被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拖拽的感觉,我知道这是那个饿死鬼被我们逼了出来,想要从门这里逃走,哪有那么容易,长这么帅你当我是白混的吗?所以我立刻拿捏住这个时间,一阵缠绕后,把那个饿死鬼给捆了起来。
  我示意敲打可以停止了,这种骤然的安静反倒让我的耳朵一时难以适应。我让老肖的老婆隔空跟自己的老妈说,趁现在赶紧去看看孩子吧,待会就要送你上路了。然后我把饿死鬼拖到门口,红绳围了一个大圈,接着把桌上的贡果全都丢到圈里,告诉它你该走了,这会上路吃个饱吧,接着就念咒送走了它。
  送走外婆的方式则相对温顺了很多,毕竟她还清醒,留下的原因也是因为爱护自己的孙子。所以送她的途中,我感到一阵温暖,那种温暖也许就是她的谢意。
  可是光有谢意有什么用,这趟还是没钱。于是在老肖全家准备答谢我的时候,我选择了北碚我所指的最贵的一家餐厅。
  拿不回来,我难道还吃不回来么?


GhostFacer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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