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初来乍到


  三月的山城春意浓厚,风似剪刀,裁出了一片片垂在路边的细长柳叶儿,在风里轻轻漂摇摆。
  现在在山城下车,也委实是无奈之举,继续往西,路也便愈来愈不好走,最让人尴尬的莫过于此。要进入巴蜀之地,得先从山城下车,然后转走汽运直奔蓉城。这才算是进入了苗疆茫茫大山的最前端。
  但分布在山城跟蓉城之间的苗人们,全都是苗人族群中的普通人,也可以理解成是一种外围,想要寻觅的真正的核心,必须继续往西,过了蓉城,进入巴蜀腹地,说不得还得朝着滇地跟黔地那个两个相对来说,最为邪乎的地方靠拢。当然,如非必要,我是不怎想靠近湘江流淌过的那片大地。
  如果说滇地跟黔地两个地方比较邪乎,那湘江流淌过的那个地方,则是几乎应该是妖孽的汇聚地。不管是活人里的大妖孽,还是本身的妖异不寻常的事物,在那片大地上只要呆久了,都会觉得再也寻常不过。
  大秦土地上,有那座绵延八百里的卧龙镇压一方气运,但在湘地,那一条如同长蛇般本就流淌的十分邪异湘江,不但没有给那片土地带去平和,反而更增添了那里的诡异。
  曾在大学时候,一个同学便是湘西大地里走出来的,家住在湘黔交界处,给我讲了不少他在家乡那一方小土地上的种种鬼怪见闻,而且那种稀松平常仿佛不以为意的样子,连我都觉着惊奇,究竟是有多少事情,竟然让一个普通人,锻炼出了一副如此坚毅的神经。
  不想不知道,一想,可着实是被自己给吓了一跳。只是稍稍一琢磨,便忽然觉得,这一跑说不得就得辗转四个省份。当然,或许实际并没有这么多,但谁知道呢?一切还是得看运气吧。
  “走吧,找车,然后去蓉城。”在火车站的人流里,我跟郑无邪都是一脸风尘仆仆,只有范存虎,他还依然是那样神采奕奕的样子。眼睛里的精光闪烁,好像对一切东西都十分好奇。
  蓉城,巴蜀之地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就算是在整个华夏,也有不俗的大名。我似乎还隐隐记得,蓉城有两个别称,一个叫做锦官城,一个叫做龟城。锦官城的由来倒是挺为人津津乐道,从西汉时期这里的蜀绣就闻名天下,于是当时朝廷还为此专门锦官管理,故此得名。而龟城嘛,这个称呼,倒是不为人常听,就连我,也是偶然得闻,当时觉得挺有意思,也就顺着记了下来。
  据说,是在公元前316年,秦灭了巴蜀,蜀国被改制成了蜀郡,郡治成都。不久后镇守蓉城的大官着手修筑了成都的城墙。格局是按照大秦土地上,那个威名赫赫的秦都咸阳城构建,大官按照一些巫师的建议,按照乌龟爬行的路线修筑城墙,之所以如此,据说是因为,在那个时候蓉城的城内格局,很像是乌龟背上的纹路。
  也许是因为这个别称太不光鲜的原因,所以一般不曾被人提起,而一大部分人就随着岁月逐渐淡忘了,于是就剩下了锦官城那个光鲜得让人心生向往的名字,伫立在华夏这方土地上闪烁着别样的光辉。虽然不如长安那样深邃,但胜在夺目。
  “我觉着自己就天生劳累命,咱们现在走,估摸着得半夜才能到,最起码得先垫巴下肚子,祭一下五脏庙吧。”郑无邪不满的嚷嚷,他身后背着一个大背包,里面装满了昨天用了整整一天,直到夜里八九点钟才告一段落的采购来的东西。
  全都是他需要的,那种驳杂繁琐让我光是跟着他都缩了缩头,相比来说,我还是觉得那些玉兽银兽好打交道一些,用一些家传的特殊东西制作沟通这些有灵性的物件,用来驱赶百煞镇压沾红的物件,挺简单,效果也不是一般的好。
  想想郑无邪告诉我说的他的童年,只要其中有五分之一是真实的,我都觉得自己会无比可怜这个从小就不被当人看的孩子,跟我无比欢快的童年比起来,他简直就是太悲催了。童年悲催,长大也挺悲催,一直奔波就没有过过几天安逸日子。
  忽然觉得,也许知道的少一点说不定还真是天大的福分?只是这样一来,大概是父亲孤身一人承担了所有压力吧。别家不管怎么样,上有老的顶着,下有小的等着,处于中间的叔父一辈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最大限度的事情,便一切都不用发愁。而我家,老的郁郁仙逝,小的数十年不知,便只剩下了中间的一个父亲,要顾忌这个顾及那个,还得再做更多的事情。
  收回思绪,我看了看郑无邪,又看看范存虎,说实话真么坐了将近一天的火车,我也有些疲累,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舟车劳顿便大抵是这个意思。
  “行,先吃点东西。实在累了,我们今天可以在山城休息一天,明天再去蓉城。”我点点头。
  这下倒是郑无邪自己不愿意了,他说道:“得,休息什么呢休息,我就是觉着有些饿!赶紧吃点东西继续上路,你的小命要紧。”
  “是啊郑哥,我跟无邪哥都不怎么累。”范存虎在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的时候,听到我出门还能淡然对之,但这一听到我身体有恙,而且是动辄就会要命的大恙,立刻便慌了神。
  郑无邪很气愤的在范存虎头上来了一下,骂骂咧咧说道:“小子,什么叫我跟你一样!你知道我不累?合着你郑哥就是郑哥,我就不是郑哥了?”
  “嘿嘿。”范存虎不好意思的挠头便笑,他不爱说话,也不反驳什么,但就这个样子,偏生让郑无邪提不起一点脾气来。对付话多之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一个闷葫芦陪着他,慢慢地他就会疯了。
  再看了郑无邪一眼,我心说这人还算不错,不是光为自己的着想的人。虽然看着是不靠谱了一点吧,但也凑活用吧,既然周老二能告诉过他是来帮忙的,便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更何况还是他母亲那个好像是十三房的话事人让他来的。
  至于郑无邪的母亲究竟是谁,我不知道,确切的说,我现在都不知道十八房除了我们这一脉的最表面情况。比如说郑无邪所属的十三房,比如说上次找我讨乾坤图的那个叫郑简堂的,再比如上次来倒去南柯一梦的那些家伙,似乎也是郑氏的人,但我根本不清楚,那究竟是属于哪一房。一切都好像迷雾横据在我的眼前,我知道这迷雾后面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但我却始终都无法伸手将其拨开。
  人说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但猫往往愿意被清蒸了,因为它想知道清蒸之后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味道。我现在大概也就是处在这样的状态,不管迷雾后面有什么,我都想拨开或者直接闯过去看看,有时候心里还会豪情万丈,想着或许在迷雾之后的那片世界里,我挺直身体振臂一呼,立刻就能得到拥护成立不世功业。当然,这充满了热血跟幻想的情节终究只能是在心里想想,现实是什么,我早就已经领教过无数次,不说跟别人,光是郑氏十八个血脉之间的内斗,就已经让闻者心寒无比了。
  山城的小吃倒是一绝,这我早有耳闻并且时常向往,此次难得来一趟,我们便窜入大街小巷狠狠过了个嘴瘾。平素里,可没有那么多闲暇的时间,为了吃一点东西就辗转千里徒弟,如果真这样了,未免也太过于奢侈,说不好在某个雷雨的天气里就会遭雷劈的。
  “我日他个仙人板板!”我们坐地摊上,吃着久负盛名的山城小吃酸辣粉,正在满头冒汗之间,便骤然听到邻桌那边有人骂娘。浓厚的川音我是不怎么能听得懂,但是唯独这十分具有特色的一句,却让刻在我的脑子了让我记忆犹新。
  真的是太霸气了,这样的所谓谩骂,在我看来充满了喜感,不知道为啥,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会扑哧一声笑出来,而这次也不例外。
  于是那边的肤色黝黑,身体瘦小的男人顿时对我怒目而视,他看着我愤怒的说道:“砍脑壳的,再笑弄死你!”诚然,我是不怎么听得懂川音的,但架不住有些川音直白啊,所以这句话我是听懂了,他在骂我。
  “王八犊子,你在骂谁呢!”我还没说话,郑无邪这个家伙倒是抢先回瞪了过去。不得不说,最起码这货那张看起来很老气的脸上,一但摆出怒目而视的申请还是很有几分威慑力的,最起码要比我强很多,这点就算不想承认都不行,我是个老实人嘛,再说我又不会在别人面前承认,所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看到郑无邪的凶相,黝黑瘦小的男人气势顿时为之一弱,欺软怕硬的人到哪里都有,就算是再传奇的地方也不列外。


第二百零一章 夜入蓉城
  都说人离乡贱,出门在外尤其还是在这样千里之外的他乡,自然是贱上加贱。但人不管别人如何贱你,你却不能自贱,所以在很多时候,退缩忍让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适当时候,还是应该强势点。
  虽然我们华夏人总体都是好的,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偶尔出现那一两颗老鼠屎,倒也算得上是稀松平常,所以对于郑无邪的反应,我十分赞赏。
  那边瞪了两眼便偃旗息鼓,我们也没有过多闹腾,随即吃吃喝喝走走,不知不觉的就到了长途汽车站。而且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一天只有两趟直接去蓉城的车,恰好就被我们赶上了。
  买了票,车上人倒是不算很挤,但是这样的大巴车坐着,始终没有自己的车来得舒服,只是出门在外,能忍倒也只有忍忍,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我倒是听说了,在南边沿海的那些省份,现在已经出现了很多私家车租赁公司,也不知道这样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在相对来说经济发展比较靠后的华夏中部甚至西部流行起来,如果现在能找到那样的私家车租赁点,倒是无所谓花点钱了。
  我也有想过直接从长安驾车来回奔跑,可是这路途实在是太远,而只有我跟郑无邪能开车的话,实在是觉得有些调配不过来,再加上一旦进入苗疆,越深入路也就也难走,万一在精神恍惚时候出点什么事情,那可就真的亏大发了。
  一路有人陪伴,倒也不寂寞,尤其是有郑无邪这个啥不多就是屁话多的家伙在,这一路上就更加不显得沉闷,饶是如此,我们也是在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快四点的时候,才越过城墙进入了蓉城。比预先想的,迟了将近三个小时,一路上什么腌臜事儿都碰到了,车在半路抛锚,最后硬是折腾了许久。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顶着寒冷的星光夜色,也不知道郑无邪哪里来的那么大精力,竟然还拽了几句文,由此次大概可以看到,其实他的肚子里面还是有点墨水的。
  “这就是锦官城啊!赶明儿,我们去武侯祠拜一拜,久仰他老人家大名了。”郑无邪感叹一样的说着,好像真的对武侯崇拜得无以复加。
  这倒是让我觉得奇了,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因为那种特殊感觉的关系,我看人一般都很准而且我也有自信没有多少人能逃脱我的眼睛,这郑无邪应该不是那种有信仰的人啊!一个人若是有信仰,不管是平时的行事作风还是眼神,都不应该是他那个样子才对。所以我问道:“无邪,你什么时候还开始崇拜诸葛武侯了?”
  “我一直都崇拜,只是你不知道就是了。”郑无邪大大咧咧的说着,递给了我一支烟,我一看,没想到这货还对苏烟情有独钟,只是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怎么就喜欢这种细腻的东西。
  “这话不管你自己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点了烟,我摇摇头,又看着范存虎问道:“存虎,你信不?”范存虎不答话,只是笑着摇头。一路上我跟郑无邪斗嘴抖了个不亦乐乎,而范存虎一直都是三缄其口,根本就不参与到其中来。
  郑无邪急了,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崇拜武侯,所以眼睛一瞪,看着已经在身边散开,只有稀稀拉拉三两个还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人的乘客,对我说道:“不信你去问周哥,他对武侯也崇拜的很呢,有段日子,我们还专门整理过武侯的资料,甚至连他的生平都齐齐研究了一遍,你说,我这不是崇拜武侯是什么?郑起桥,你侮辱我可以,但你不能侮辱我没有信仰。”最后一句话,郑无邪说的理直气壮,颇有三分神气。
  我嘴角抽了抽,你跟周老二崇拜武侯?还专门研究过武侯的资料?丫丫个呸的,周老二是干啥的你小子比我清楚了不知道多少,你现在给我说你们在研究武侯资料?果然是够崇拜这位千古大智者的,估摸着他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信徒总想着去地下瞻仰一下自己的遗容,也会感动得哭吧。
  “信仰你个蛋的!你天明看见自己的信仰要是不哭个稀里哗就别舔着脸说那是你的信仰,丢不丢人的。我都不好意思说认识你了。”我没好气的看着郑无邪,总觉得他在某些方面,似乎跟王许有些相似,都是一个把无耻当做境界奇葩中的战斗葩。
  “那我要是哭个稀里哗啦的怎么办?”郑无邪来劲了,他看着我似乎是想来一场豪赌。
  “你先说你没有哭个稀里哗啦怎么办!”想让我上钩,你丫还嫩呢,真要哭谁不会哭个稀里哗啦啊,就算真不哭不出来,我不会用洋葱熏么!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自从想到过《苏三起解》里面那个没好人的桥段,我就觉着吧,现在的郑氏这么多血脉,除了我大房这一脉还保持着好人的秉性,剩下的都不怎么纯洁。
  看看,郑无邪,多么一个天真的名字,多么一个富有灵气的名字,但郑无邪硬是把他的名字给糟蹋了。每每想到,让人扼腕叹息啊。社会把娃害了,这娃现在卯足了劲的开始祸害社会。
  郑无邪想了想,一脸认真的给我说道:“对星星发誓,如果我哭不成个稀里哗啦,我就跟你姓!你觉得咋样?这个誓够毒了吧,你也拿出点诚意。”
  “滚蛋!”我笑骂了一句,说道:“你要是跟存虎姓,倒是可以考虑。”
  郑无邪蔫了,他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看着天上的星星说道:“困得慌,在车上都睡不好。这里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锦官城,赶紧找个地方休息吧,真有点扛不住了。”
  大晚上的,也没处找人问路。虽然蓉城也算得上是鼎鼎大名,但是跟长安比起来,夜里的蓉城显然没有那般丰富的夜生活,但比较幸运的是,在出了车站的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像模像样的酒店宾馆矗立在那里。
  开了三个房,可能是范存虎背上的朴刀刀柄太过于显眼,所以前台的小妹很警惕的打量了我们三个人一番,就连在宾馆守夜的两个保安对我们三人也是虎视眈眈。碰到了些小麻烦,但出来时候一应证件都准备得十分齐全,所以最后总算是安稳的歇了下来。
  “这个酒店的阴气很重,我进门时候看了下周围的风水,这里以前怕是个坟地,推平重建时候肯定还有几个坟没有迁走。所以,晚上睡觉最好还是小心再小心一点,估计会做噩梦。”郑无邪神秘兮兮的小声对我们说了句,我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自己是神啊,看一眼就能确定?这样风水的地方多了去了。”
  “呵!说了你还不信!”郑无邪对我的怀疑很不满,他喊了一声把我们带去房间的那个小妹,问道:“小妹,你在这工作很久了吧。”
  小妹有着浓重的川音,但普通话说得倒也算是麻溜,她扭头看了一眼郑无邪,笑着说道:“是啊,三年了,从酒店刚刚建起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工作了,客人有什么问题吗?”
  “嘿嘿!那跟你打听个事儿。”郑无邪一脸人畜无害的笑了两声,但是这样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怎么看怎么不搭调,真的是有几分狼外婆的味道。“你们宾馆这地方,之前是不是一片坟地?而且还是个乱葬岗。”
  小妹的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她带着三分慌张六分警惕还有一分警告的说道:“客人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儿!这里以前就是一片荒地,可没什么乱葬岗,你可不要乱说话。”
  虽然这个带路的小妹在极力否认,但是她的眉宇之间的神色已经说明了问题,我不禁暗自咂舌,这郑无邪的眼睛还真是够毒的,就算是赵七九在这里,怕是都没有这份眼力见,他修的恐怕就是赵七九说的那种,用来寻龙点穴的大风水吧。
  郑无邪咧嘴笑了笑,说道:“刚刚在门口听过路人说的,感觉还蛮新奇,没想到竟然是假的。”
  小妹也松了口气,她可能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太紧张了,所以故作轻松的说道:“本来就是没有的事儿,大家以讹传讹。这种事情啊,听听也就算了,可千万不能当真的。”
  “嗯嗯!就是,我也这么觉得,现在都是什么社会了,谁还迷信这些啊!”郑无邪挺喜欢跟女孩说话,尤其带路的这小妹,带着川音的普通话说得着实好听。川妹子的声音听着,本身就是一种及其愉悦的享受,不管愿不愿意承认,最起码在这点上,大秦土地上的那些方言女人说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是很对味。
  “以后可要取个巴蜀的姑娘,可是难啊。噫吁兮,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郑无邪又拽了句文,那小妹捂嘴轻笑,说道:“哪有客人说得这么夸张。”


第二百零二章 小驻武侯祠
  也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郑无邪一席神神叨叨的话的原因,躺在床上又做了一个梦,还是有两个孩子在玩捉迷藏,只是他们似乎玩够了想出去透透气,却被一些东西给困在了那个地方。
  一个孩子对另一个孩子说道:“别着急,我们等等,它们不会挡太久的,很快就能出去了。”而另一个孩子,果然也安分了下来。
  一梦而起,日上三竿。郑无邪正在外面敲着我的房门,催促着我赶紧去武侯祠逛一圈。没想到这个家伙还真是上心了,原本以为他也就是随意说说。
  我自然没有推脱,好容易出来一趟,若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就显得太过于无趣。上次去埃及,是因为急着把那些东西带回来,而这次却扎扎实实没有那些顾虑。当然,潜在的危险可比上次更大,但这种事情,着急也没有办法不是。
  蓉城的武侯祠久负盛名,大约建于公元233年,迄今为止也已经有将近一千八百年的历史,但是这样一个华夏奇人的纪念地,真正来此参观拜访的游人却并不是很多。
  现在的武侯祠,修建的倒是大气磅礴,红砖绿瓦的构造,在最大的限度上保留了它的原始风味。当然,至于跟初建时候的武侯祠究竟有多大区别,这就不得而知了。在岁月的变迁中,武侯祠到真是称得上久经风雨历尽坎坷了,数次被破坏,又数次重建,每一次重建都会遗留下浓重的朝代气息。
  恢弘大气的牌匾放架在正门前的红色石柱上,后面便是古色古香的建筑,从正堂到无数侧房,红墙小路,曲径通幽,进入这里不像是到了一个纪念地,而更像是跨越时空进入了一个古代王公贵族的宅园府邸。
  “其实说起来,武侯祠最早还是出现在咱们大秦土地上的,只是褒城那个有小江南之称的地方,没有把武侯祠真正做起来罢了,反倒是蓉城这边的大放奇彩。”观摩过出师表之后,又去看了三绝碑,出师表还没什么,都是后来建立的,但是站在三绝碑面前,却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沧桑之气,这东西,实在是一件承载了太多岁月的历史重器,也就是这武侯祠,否则一般地方,恐怕还真顶不住三绝碑上气息的冲击。
  听着我的话,郑无邪撇了撇嘴,他说道:“我出门,都不好意思给朋友说,在褒城还有一个武侯祠。为啥人家蓉城的能变成这样褒城就不行?我都不消说那帮孙子了,无能,纯粹是给大秦土地抹黑啊!”
  无奈看了郑无邪一眼,对这个能抓几句文却偏偏在某些地方显得无知的家伙,我能说啥,我还能说啥啊!蓉城的武侯祠能变成这样,自然有很深的原因在里面,只是我知道,跟郑无邪说这玩意,他要么是听不懂,要么就算是能听懂也要无理辩三分,所以我干脆就闭嘴不说,你丫自己去想吧。
  “这里的气息真怪,不过……感觉还挺舒服的。”范存虎背上依旧背着他的那把朴刀,但此时的眼睛中的锋利却慢慢淡去,变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柔和,这在他的身上何止是难见,简直是从来不见,反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眼神的范存虎。
  看了一眼范存虎,我笑道:“行啊,不错,看来在寺里还是挺有成果的,最起码这灵性要比之前强了很多。”我在心里给自己的神来一笔喝彩,前些天心血忽然来潮,把范存虎送去白马寺,简直就是一个英明神武无比正确的决定,看看,一个满脑子都是肌肉的家伙也开窍了。
  范存虎面色一苦,他看着我说道:“郑哥,肯定跟在寺里没关系,每天听他们念经,我头都快爆炸了。尤其那斋饭……我感觉每天都吃不饱。”
  “可怜孩子,去告郑起桥吧,告他虐待儿童。”郑无邪顿时乐了,他在路上跟范存虎搭话吃了无数次憋,这次终于有些大仇得报的感觉,那种嚣张的神态让人看着就想给他来一砖。
  范存虎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他不接郑无邪的话,只是挠头嘿嘿地笑,郑无邪顿时又没了脾气。这玩意,大概就叫一物降一物吧,你再得瑟碰到不接你茬的人也是白搭。
  “先去哪里?武侯殿还是玄德殿?”我问郑无邪,他嚷嚷着要过来,自然得把他给照顾到了,反正我对这里的感觉倒是平平,顶天了也只是有种咏怀古迹的感觉。
  “惠陵都被人进出了八百遍了,去玄德殿搞毛!”郑无邪打手一挥,说道:“武侯殿转一圈,给武侯大人上柱香,然后走人。”
  我嘴角抽了抽,心里大概猜到了郑无邪这货的意思,真是个奇葩,奇葩到了我无话可说的程度,合着惠陵被人进出了八百遍,你就觉得没有去玄德殿看看的必要了,安得究竟是什么心!
  果然,跟我所料相差不远,在武侯像前郑无邪很恭敬的上了一炷香,然后嘴里边念念有词。
  “武侯大人啊,跟你商量一件事情,麻烦你跟我说说你埋在哪里吧,我好去墓前给你磕几个头啊。我崇拜死你了,一定要托梦告诉我啊,谢谢你了,谢谢你了。”
  “我在想武侯今晚会不会去掐死你。”出了武侯殿,我无不恶毒的对郑无邪说道。这货也太不讲究了,你打人家墓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竟然跑这里来明目张胆的找这位大人物要具体地址,做人可以无耻点,但是不能没有下限啊。
  “我巴不得他来找我,起桥我给你说啊,人死了,这儿都不大灵光的。”郑无邪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壳,顿时让我哭笑不得。而在这个时候,武侯殿里忽然吹出来了一阵阴风让人脊背发冷,回头看去,刚刚插进去的香竟然已经被拦腰折断。
  “你丫嘴下就不敢积点口德!”我看着郑无邪骂了一句,郑无邪讪笑一声,说道:“那个口误口误,这说不定就是个巧合呢,怕是那香质量不行,哎!这年头造价的越来越多,连这种祭祀死人用的玩意都敢造假,真是损阴德,不怕遭雷劈啊。”
  神情古怪的看了郑无邪一眼,我心道那你跟周老二这些家伙专门跑人祖坟,不被雷劈死那岂不是相当于捡了一条命,万幸中的万幸了。
  任何一个沧桑的地方都不简单,尤其是三绝碑那等霸道之物竟然在这里被压得服服帖帖,这更加说明了蓉城这座武侯庙的里的种种不凡。想来,怕是另有什么玄机在内吧。
  “武侯庙紧邻惠陵,而惠陵当时可是武侯亲手定下来的地方,郑无邪,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丫就算有点本事难不成还敢在玄学方面跟武侯放对?”
  郑无邪一拍自己的头,说道:“呸的,忘了这茬了。下次一定谨记,一定谨记。”
  武侯庙没有多留,至于郑无邪心里究竟是有什么打算,我也懒得去管太多,我又不是他爸妈,再说了,这货大大咧咧的面孔下有颗猴精猴精的心,我才不相信他会忘了这种显而易见的东西。
  武侯祠外,恢弘牌匾之下,我看着若有所思的郑无邪,说道:“好了,现在武侯祠来也来了,你把武侯拜也拜了,咱们也算是真正踏在了苗疆的边上,咱们合计合计,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郑无邪颇有大将风度的大手一挥,说道:“我来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来帮你解决这些事情的么!行了,咱们先去买点东西,跟我走。”
  “买点东西?”虽然有疑问,但我还是跟郑无邪边走边说,这人虽然有些不靠谱吧,但是这次是来帮我却是不假,就连桃花婆婆看到郑无邪时候也说她放心了,那也就是真的完全没事。
  “肯定得买点东西,不然你以为是去玩啊!”郑无邪说道:“我们得去拜访一个人,那位是十万大山里苗疆部落的一个老人,现在就定居在荣城里。你说我们去拜会一位老人家,能不带点东西么!”
  “哟,郑无邪,我在就没发现你人缘还这么广的?一个老人家你也认识,要逆天了啊。”上年岁的老人,百分之九十都是睿智的存在,尤其是郑无邪说的那种苗疆部落的老人,那肯定也是背负了一身的故事。这样的老人约莫已经是在竖着日头活了,根据我的经验来说,除非是遇上对口的,否则想让这样的老人开口说一句话,那还真得借用李太白的那句经典话语——噫吁兮,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郑无邪竟然难得谦虚了一次,他放过了这次能够装逼的机会,老老实实跟我说道:“那位可不是我能认识的,不过我妈似乎跟那个部落有些来往,这次过来也是她让我带着你去找那位老人寻求帮助的。”
  “阿姨一定是以为了不得的人物,无邪,等回去之后我去你家登门感谢,阿姨这已经是第二次帮我了。”我很真诚的说道,对郑无邪的母亲的确心存了一份感激。


第二百零三章 弋老人
  跟郑无邪一起,去买了些看望人的东西,又听说那位老人喜欢摆弄一些字画,便又费了点劲,在一个古玩店淘了一副古董字画出来。当然,古玩店的掌柜脸色是不怎么好看,但我却是乐呵呵的脸色好看到极点。
  老人的名字叫弋,就住在蓉城的武侯区,跟武侯祠的距离其实并不是很远。要说这苗人起名,还真的跟埃及有些相似,都是由三个音节组成,只不过跟埃及人齐名的顺序正好相反。所以苗人无姓,一般称呼时候,也只是称呼其本名,而不能喊全名,尤其是当面对长辈的时候。
  武侯区,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偏僻的小村里,土砖瓦房的结构,跟蓉城之内的繁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应该就是这里了。”郑无邪手里拿着一个地址,仔细对照着,站在了一个小院的院门前,一边说着,他敲了敲门。
  门是虚掩的,稍一用力便打开了一条缝隙,在咯吱声中,郑无邪把头伸了进去。
  “请问,有人在吗?”他大声的问,却没人搭理他,里面一点响动都没有传出来。
  “请问有人在吗?”郑无邪再问,跟刚刚一样,还是没有一个人。
  “无邪,该不会走错了吧?”我问郑无邪。“你再看看地址。”
  郑无邪看了又看,他很肯定的说道:“没有错,就是这里。请问……进来进来,院里有位老人家在,刚刚怎么没看到。”对郑无邪我已经慢慢习惯了,所以听到他这样说并没有鄙视或者惊奇,而是一脸平淡的跟在他后面进了院子。
  院里很干净,瓷实的黄土地面被扫得几乎是一尘不染,周围摆放在很多花花草草,中央是一棵还没有完全长成的连香树,大约有一人多高,这时候树上正开始出现了一些小拇指关节大小的圆叶子。
  老人就躺在院里的躺椅上,穿着厚厚的衣服,手里拿着紫砂茶壶,在连香树的旁边晃啊晃的,太阳照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看着,倒是有种似乎十分享受的感觉。
  “老人家,请问您就是弋老吗?”小心翼翼的靠近,才发现老人是闭着眼睛的,从我们进来到走到他的身边,他的动作始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只是慢慢摇着,眼皮都不曾抬起来。
  大概是听到弋老这个称呼把,老人慢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我心里便咯噔一下。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睛啊,竟然污浊到如此的地步,仿佛在这双眼睛里,藏着世间所有的污秽。
  不光是我,郑无邪也明显被这样的眼睛给惊倒了,他养气的功夫不如我,竟然在脸上表现出来了一些,而这时候老人正看着他,察觉到他忽然间有些异样的神色,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哪家的小娃,谁让你来找我的。”也不知道这位弋老今年多大了,他的声音中透着一种暮气,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郑无邪难得恭敬,就跟当时在紫桐别苑时候,看到桃花婆婆时候一样,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对着老人微微躬身说道:“弋老,我是郑必功的儿子,是母亲让我来找您的。”
  “郑必功……”弋老人身下摇晃的躺椅慢慢停下,他灌了自己一口茶,眼睛再次睁开时候闪过一丝明晃晃的精光。“王家那娃娃,从你爹消失后,就对老头子不闻不问了,现在却让你来找我……怕是有什么事情吧,她不怕我不帮么。”
  郑无邪对上一辈的事情,知道的估计也不多,所以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这倒是把范存虎的动作学了个十足。“母亲说只要我站在这里,有什么要求您都一定会答应的。”
  “哦?这话说的倒是挺满,你一个后生晚辈,你母亲也不过是一个后生晚辈,她哪里来的信心,说这样的话?”
  弋老人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有节奏的开始敲,他好像是在思索回忆一些事情,眼里的污浊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缅怀的神色。
  “那个,弋老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啊。”郑无邪看着椅子上的弋老人,弋老人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我还不至于跟你这么一个晚辈置气。”
  “母亲说……因为我是郑必功的儿子,所以我的要求你一定都会答应,哪怕……是我要您的命,您都会给。”郑无邪说的小心翼翼,但说出的话却让我的眼皮跳了跳,这话,说得未免太过于霸道了一些,恐怕是再好的修养,面对一个小辈如此嚣张的说话,心底里都会很不舒服吧。
  但弋老人却并没有生气,从他的脸色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甚至就连那个一直在椅子扶手上敲击的手指,也都一直保持着那个节奏,不曾有丝毫改变。
  几秒的沉默,气氛好像骤然凝滞,时间似乎停留不动,弋老人终于说话了。“好一个因为你是郑必功的儿子,王家那娃娃,这几十年都过去了,还是这么霸道的。小家伙,你这次来是想要老头子的命么?”
  郑无邪立刻嘿嘿地笑,这货是典型的打蛇随棍上的无耻无赖类型,他把手里的水果跟字画提了提,说道:“弋老您说笑,我要是想要您的命就不会提着水果礼物来而是提着一把刀来了。”
  老人的脸上流过一丝玩味,他看着一直都不怎么起眼的范存虎,说道:“刀不是也带来了么。”
  郑无邪还是笑,他对弋老人说道:“带刀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不然碰到宵小了怎么办,要做好两手准备嘛。我们华夏那位老人都说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我眼睛挑了挑,一开始就觉得这郑无邪绝对不简单,不是因为他郑氏十三房的身份,而是因为他能跟周老二称兄道弟。周老二那人我知道,一朵妖异的黑莲花,眼高于顶不是什么人都能喊他周哥的。
  但之前只是觉得郑无邪不像是他表面上流露出来的这般简单,但现在却觉得他竟然有些深不可测的味道。他对弋老人是真的很尊重,尊重到可以直言不讳的告诉老人,我做好了要你命的准备。这大概是属于郑无邪式的礼貌,一般人没法学,也学不来。
  “你母亲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跟郑必功很像?”弋老人嘴角带上了一些笑意,但这种笑容里,却仿佛是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故事。
  郑无邪摇头,他对范存虎说道:“存虎,找几个椅子过来。”又看着弋老人,说道:“母亲倒是没有给我说过这,她倒是经常说,大哥跟父亲很像。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性格那沉稳的性格,都比我要像父亲多了。”
  弋老人摇头,说道:“沉稳……那可不是你们郑家人的行事风格,就算你们郑家出现一两个异类,那也不可能是郑必功的行事风格。”说着,弋老人话锋一转,说道:“说吧,你母亲让你来找我是什么事情,以至于你竟然带了一把刀来见我。”
  看来范存虎是真的很犀利很锋利啊,这老人竟然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刀意。我正在心里暗暗得意,眼睛一瞥却忽然看到了范存虎背上那把朴刀的刀柄,我去,弋老人说的该不会是范存虎身上的刀而不是范存虎吧。
  这个忽然间的发现,让我的心顿时扭成了一根麻花,那别提多别扭了。尤其是老人说话还那样的模棱两可,如果你要是在说范存虎背上的道,完全可以说,竟然还让你朋友带着刀来见我,为什么要直接说竟然还带着一把刀来见我,这小小一个词语的差别,会让人误会其中意思的好不。
  范存虎对此,却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他拿了三个板凳,自己坐在旁边一直都是一语不发如同老僧入定的模样,对于老人的问题好像没有任何一点纠结,于是我就更纠结了。想着等回去之后再把他往白马寺里塞一段时间,看来当几天和尚还是蛮有用的嘛,最起码身上的定力跟灵性,都提升了不是一点半点。
  面对弋老人的问题,口齿伶俐的郑无邪却沉默了,想了半天,他才紧紧盯着弋老人脸上的表情说道:“我要找白苗部落。”
  “白苗部落有很多,十万大山里黑苗毕竟很少,只要能碰到一般来说都是白苗的部落。”弋老人看着郑无邪温和的笑着,只是眼睛里面那种污秽搭配着这样笨应该是慈祥睿智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十分邪异。
  “弋老,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样普通的白苗部落!我要找的是白苗宗脉,有蛊王的那个白苗部落。”郑无邪认真看着弋老人,他在告诉弋老人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听到这个问题,弋老人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你找他们,想要做什么!”
  说着又摇头。“而且白苗宗脉十分隐秘,对他们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就算想帮你,也无从下手。”


第二百零四章 坑里坑外
  只是这位垂垂老矣的弋老人,他所说的话究竟又有几分可信度?
  反正不管弋老人自己信不信,郑无邪却显然不信。他看着弋老人,脸上第一次路出了真正的恼怒。“弋老,我敬你是个老人,母亲说你一定会帮我,别让我难做。”
  弋老人眼睛慢慢合上,他的手指也停止了敲打。“你母亲有没有给你说,如果我不忙帮呢。”
  “我带了水果跟字画来看望你,你也说了,我还带着一把刀。”郑无邪眯起了眼睛,还真别说,他眯眼睛的姿势跟我蛮像的,若是我所料不错,这是一种危险的征兆。
  “王家这女娃子。”闭着眼睛的弋老人摇了摇头,躺椅再次开始慢慢摇晃。“可这世界上比命还贵重的东西还有很多,想要就拿去吧。”
  郑无邪沉默了,他看着弋老人很长时间都不再说话。
  “无邪,算了,我们自己想想办法。”郑无邪是在帮我,可现在他似乎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所以我出言打破了这种沉默。
  郑无邪摇了摇头。“起桥,我没事儿,我只是在想弋老这时候在想什么。”郑无邪看着弋老,然后起身,把自己的板凳放在了弋老躺椅的一旁,而后把一直提在手里的水果跟字画放在了板凳上。
  “弋老。”郑无邪看着弋老人,深深鞠了一躬,他重复了一句话。“母亲让我来探望你,她让我告诉你我是郑必功的儿子,还让我告诉你,该到还债的时候了。”
  弋老人的动作骤然一顿,他突兀的停下不再发力,躺椅也慢慢摇晃着重新趋于静止。等到完全安宁下来,这院里似乎就只能听到我们几个人的呼吸声。
  慢慢睁开自己浑浊的双眼,弋老人深深看着郑无邪,似乎是想要把他的容貌深深烙进自己的脑海之中。看了一会,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再往西边走走,然后进山吧。”弋老人说完这句话,似乎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本来就已经暮气沉沉的他显得更加老迈,好像随时都会寿终正寝。
  “还请弋老明示。”郑无邪还是弓着腰,他并不满足弋老人的答案,但弋老人却始终不置一词不发一声,躺在那里只有轻轻的呼吸。
  “还请弋老明示!”郑无邪倔强的再次说道,弋老人不应不答,过了一会,他才说道:“你走吧。”
  话音落后几秒,郑无邪慢慢站直了身体,他深深看了弋老人一眼,说道:“谢谢弋老。”弋老人没有答应,甚至连眼睛好像都懒得睁开了。“水果跟字画就放在您的身边,多看看,毕竟也是一番心意。”郑无邪看了我一眼,又看看范存虎,朝着弋老比划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范存虎闷闷的看了我一眼,他对郑无邪的这个动作有些不能理解,但这却在我的预料之中。早有耳闻,白苗人的那个宗脉,在整个白苗部族里有很强的号召力,甚至能让无数人不惜用命去保护它的一切信息,但耳闻归耳闻,今天偶然得见,还是对面前的场景感觉到十分震撼。
  看着郑无邪坚定的眼神,我对范存虎点了点头。
  “那弋老,您好好休息吧,我们就打扰您了。晚辈告辞!”郑无邪拍了拍我,我们朝后退了两步,而范存虎则摸出了一把小匕首干脆利落的划过了弋老人的脖子。
  弋老人没有睁眼,或者说他没有打算再睁开自己的眼睛,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而被匕首划过了脖子的弋老人,在生命流尽之后,脸上并没有半点痛苦,甚至还有点解脱一样的神色。
  院里笼子中关着的一个信鸽,被郑无邪直接揪出来拧断了脖子,那原本应该代表着和平的白鸽变成尸体,安安稳稳躺在了弋老人断气的身上。
  “弋老,忘了告诉你了,我找到了白苗部族的风水龙脉。如果这次事情有什么差池,我会把那条龙脉断掉。相信黑苗那些家伙,一定会很乐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哐啷!
  郑无邪话音刚落,一直紧紧握在弋老人手里的紫砂茶壶掉落地上碎成了几块,似乎是在回应郑无邪的话,又有些愤怒的味道在里面。
  “生气了?可你不是也说过么,我跟我爹很像。”郑无邪这一刻犹如魔怔,他看着弋老人的尸体,脸上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弋老人跟他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但谁让他是郑必功的儿子呢。
  “这么帮我,代价是不是太大了。”我看着郑无邪,被他扭断脖子的那个信鸽有一个竹筒,里面的字条已经被取了出来,上面写着两个字——暂避。
  我毫不怀疑,只要我们前脚出了门,后脚那个信鸽就会展翅飞起直奔那个白苗部落前去报信,应该是这位老人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提前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吧。
  “你以为我想啊,不过不光是因为帮你,而是他必须死,不管有没有这个信鸽。”
  “还因为什么?”我疑惑看着郑无邪,范存虎已经处理好了匕首上的血迹,郑无邪拿出一个小瓷瓶,把一些黑色颗粒状的东西倒在了弋老人的尸体上。那些黑色颗粒仿佛立刻活了过来,它们开始疯狂涌动越变越多,而弋老人的尸体则开始迅速消融。
  “这是化尸蛊,我从周哥那里敲竹杠敲来的,简直是居家旅游杀人放火的必备神器。”郑无邪眨了眨眼睛,从的身上看不到丝毫负担,他又变成了之前那个郑无邪。
  拍了拍我的肩膀,郑无邪说道:“安了,不用有太大压力,当我提出一个要求他不肯帮我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这是我出来时候我妈亲自交代过的。这人老了,就总是想要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不除掉不行啊。”
  “郑无邪,我感觉似乎被你拉进了一个大坑了,你老实交代,这次跟我出来究竟是想干什么!”听郑无邪这么一说,我顿时就觉得不对了,但是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我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偏偏我就有这种直觉,这样的感觉很糟糕,糟糕透了,我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一切。
  郑无邪嘿嘿一笑,他对我说道:“我怎么可能把你拉进一个大坑里,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跟你来真是帮你的,只是路上顺便找点事情做!”
  “屁!信你的话才有鬼了!你还没把我拉进坑里,为什么来之前不把情况先给我说清楚了!”弋老人的尸体已经完全消融,甚至连流出的血液也被那些黑色的东西消融一空。而那些黑色的据说是化尸蛊的东西,在解决完地上的尸体之后,便迅速开始自相残杀一般的吞噬,然后越变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拇指关节大小的如同金巴牛一样蛊虫,但它也死了,被撑死的。
  蛊虫的世界是凶狠的,这一幕看着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但它却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这次过来时候我妈给我说了,我也就做了。其实这老头跟我家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妈平时也不会给我说这些。”我怀疑的看着郑无邪,最终无奈的把眼睛迈向了别的地方,这货始终不肯再透漏一句相关的东西,但我知道,他肯定知道其中很多事情,只是不愿意说罢了。
  “不说算了,我自己找!”我心里发狠,丫的我还就不信我能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错觉,在我刚刚踏足蓉城这块土地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好像有一大块的黑雾朝我扑来,仿佛要把我永远都淹没在其中。
  “真的,我真没有要坑你或者拉着你一起跳坑的一起。”郑无邪又开始耍嘴皮子,但说出去的话,却让我恨不得逮住他暴揍一顿。“因为我们现在本来就在一个坑里,能不能爬上去,就看自己本事了。”
  “草!怎么就在一个坑里了!”我不满的对着郑无邪吼了句,郑无邪大大咧咧的说道:“你还没发现么,生在郑氏本身就是一个坑啊。不过再往后你就会发现,其实还蛮好玩的,要比你平平常常过日子好玩多了。”
  我沉默了,又摇摇头,也许郑无邪说的是对的,郑氏本身就是一个巨坑,原本我是可以不用跳进来的,而父亲对我的隐瞒也让我一直没有真正跳下来。
  可是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当我执意要回复郑氏荣光,或者说恢复郑氏古行那过去的家门荣光的时候,其实我已经站在了这个巨坑的旁边。
  而到了现在,就像是郑无邪说的,我们其实已经是在坑里了。可是我什么时候跳进这个坑里的?我有些想不通,是在爷爷临走之前交给我一大批粘红物件的时候?还是我在渭城撑起郑氏古行的时候?或者是跟赵七九进入大山的时候……我想象不来。


第二百零五章 进山
  死了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死了一个人而已。
  我对别人的生死看得很淡,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对我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的老人。原本还以为这是一个德高望重值得尊重的老人,若是说不定我还会唏嘘感叹一番,可偏偏听郑无邪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还不是。
  所以既然郑无邪都觉得没什么,那我就更加觉得没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看到郑无邪在躺椅上点了一根红烛,我有些好奇。
  郑无邪说道:“人死了我能送一程,当然也能踩一脚,送他下地狱。”
  “你真坏。”郑无邪被我憋得一脸通红,这还是斗了这么长时间嘴,我第一次正面击溃他。
  轻轻地我们来了,我们又轻轻地走,挥一挥匕首,不带走一片云彩。
  蓉城往西,路很难走。虽然难走,可还是得一直走,于是我们很快就本如了郁郁葱葱的十万大山之中。
  巴蜀之地多仙山,而仙山往往不是凡人能轻易上去的。虽然感觉,相比于大秦土地上那个五岳最险峰,这里的陡峭程度还相差甚远,但是崎岖小径,走的人少了,路也就不是那么明显。
  范存虎倒是生于大山长于大山,所以他总能在看着几乎是没有路的时候,从很多蛛丝马迹中寻找出一条路来。
  当然,我们不是漫无目的地在走,郑无邪一身本事很强大,尤其是在寻龙点穴的功夫上,更是了得。所以他在很远的地方观察了山体大势,很快便指明了一个方向,说循着那个方向走,一定能找到一个很大的苗裔部落。
  刚刚说了,巴蜀之地多仙山,而仙山不名是因为没有老神仙,就比如说在渭城往东的那个青松山吧,因为山上有个青松观观里有个老神仙,所以很多上了年岁的人,都知道那个青松山的存在。
  但仙山就是仙山,就算没有神仙,也有许许多多的能人,因为他们沾了曾经存在过这里的老神仙的仙气,所以行事便有了几分神仙范儿。
  “我一直觉得这寻龙点穴之术,只能用来找墓穴啊地宫啊之类的东西,无邪你也算是个牛C了,竟然能用这东西来找苗裔部落。”
  一路很难走,但是走在这大山里还是会让人觉得心情愉悦。毕竟好风好景,就算是再差的心情,在这里呆久了都会被自然感化得如沐春风。
  “为什么是牛C?”郑无邪问了句,跟着又说道:“这个法子在别的地方可行不通,但是在蜀地这边的大山里却绝对能行,这点可是无数前辈验证过的。”
  “为啥?难道这边仙山里的人,都被仙气给沐浴傻了?”我惊奇的问道,要不是如此,怎么可能用寻找死人的方法来找到他们的聚集地?这样的情况,在大秦乃至于许多华夏的地方都不可能出现,除非是巧合的情况下,毕竟这事儿有些范忌讳。
  就算是不会真正的影响到什么,但跟死人联系起来,总会让人感觉心里不畅快。
  “要他们都傻了,那我们就是傻上加啥的纯傻逼了。”郑无邪略微有些无奈。“他们何止是不傻,简直就是我华夏第二聪明。”
  一路无事,郑无邪断断续续给我说了很多。他说在这蜀地的大山里,人跟自然搏斗的次数最多,所以从古至今自然造就了他们一些特殊的本领。
  之所以能用寻龙点穴的方式找到那些大部族,就是因为但凡能变成大部族的,全都是跟自然搏斗的佼佼者胜利者,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他们特殊的观念,那些繁衍至今的大部族,无一不是借自然之势对抗自然的好手。
  定居在十万大山里天然形成的风水宝地之中,就是他们战胜自然的不二法宝。用天然形成风水大势滋养己身,自身的命数便在这样长久的累积中越来越强,虽然均摊到每个人身上都只有那么一点点,但无数人聚集起来,这也就完全够了。
  “那些大部族的聚集地,就算是头顶的泥石流冲下来,都会绕着他们走的。”
  “可是我们还得走多久?”天快黑了,别说大部族,到现在为止就连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的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枯骨倒是发现了不少。
  “快了,我计算的肯定没错,就朝着这个方向走,错不了!”郑无邪说的斩钉截铁,他在路上抽空用丹砂写了三道符让我们装在衣兜里,说是能辟邪,躲开这山里的一些让人头疼的东西。我问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血写,他就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我,然后一语不发。
  我跟范存虎相信郑无邪的判断,继续往前走,从天快黑了走到天黑,不顾范存虎的强烈反对,开着手电筒还继续往前走。走到晚上十点多钟,我感觉自己的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不管身体中拿到气流如何流淌,那样近乎于透支一样的疲劳还是丝毫都没有减轻的迹象。
  “还有多远?”我觉得梅花香自苦寒来,所以没有抱怨,而是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对郑无邪说道。郑无邪拿着手电筒在四周照了照,可是密林之中,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应该就快了吧,我的判断挺准确的,相信我。”郑无邪微微有点不确定了,脸色有些苍白,他也是拼着最后一丝劲往前走,但是山路十八弯,就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究竟是深入到了何种地方,但我还是相信了郑无邪的判断。
  “可是我觉得现在走不动道了,存虎也说山里走夜路太危险。”这是实情,我觉得说出来也不是什么丢脸的,虽然男人不能说不行,但是此刻明显是郑无邪最不行了。
  郑无邪想了想,告诉我说:“那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其实我也觉得挺累。”
  “不能再这里。”除了抗议过我们走夜路时候说过几句话,一直都是一语不发的范存虎再次摇头。“这里不能休息,太危险了。”
  “那我们在什么地方休息?”我拿着手电筒往周围照了照,一些泛着幽光的眼睛倒挂在树上看着我们,而就在我们左侧不远的地方,好像就是峭壁悬崖的样子。所以虽然我并没有太多在大山里生存的经验,也察觉到这里并不怎么保险。
  “要么我们现在退回去,过来的地方有一处地势平缓的地方能过夜。要么我们继续往前走,照这种地势的话,前头不远的地方也应该有能休息的地方。”
  范存虎不会什么寻龙点穴,但是在这大山里生存的经验,我跟郑无邪可是拍马都赶不上。所以我很民主的赞同了范存虎的意见,然后问郑无邪。“无邪,这个交给你来选择,我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走回去一段?”
  郑无邪想了想,用很睿智的声音说道:“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我们现在往回走一段,毕竟后面的的确确是有,但前面太不保险了。”
  “存虎,你无邪哥的意见怎么样。”我又看着范存虎,就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老人。范存虎眉头皱了皱,他闷声闷气的问郑无邪,说道:“无邪哥,那你知道我们过来的那个地势平缓的地方,在我们身后多远不?”
  “嗯!啊?那个……不是说不远么?”郑无邪打着哈哈。
  范存虎说道:“往回走得再过三个龙回头,下山路本身就不好走,现在天又黑了,要是过龙回头怕是会出事的。”
  范存虎顿了顿,又说道:“所以不能往回走,我们只能再往前走一段,上山路要安全很多。”
  “我跟存虎的想法差不多,所以赞同存虎的意见。无邪,这事情你还是得多学学,不懂就别瞎拿主意,真是会害死人的。”我拍了拍范存虎的肩膀,大有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惺惺相惜的架势。
  “你懂?”郑无邪不甘示弱的反击。
  “我肯定懂!”我理直气壮的回答。
  “你怎么证明你懂?”
  “我跟存虎的意见一致还不能代表我懂我?我不懂我能跟存虎做出一样的判断?无邪,你得相信存虎,他从小是生在山里长在山里的,这方面你还是不如我们。”
  郑无邪呼吸一窒,然后恶狠狠的看着范存虎。“存虎,你刚刚怎么不一次说清楚!?”
  范存虎挠了挠自己的头,嘿嘿笑着说道:“刚刚忘了,忽然就想起来。”于是郑无邪更加郁闷。
  再朝前,走了能有一二十分钟,果然出现了一处相较来说平坦的地方,我们便将就着休息了一晚。虽然没有带帐篷,但所幸每个人都带着厚厚的毛毯。
  第二天,天微微亮,再次上路。
  走到中午时候,依然不见人踪。我看着郑无邪,问道:“无邪,还有多远?”
  郑无邪语气这次更加不确定,他哼哼唧唧的说道:“应该就快了吧,一般来说,是不会错的。”
  听着他的这种语气,我就知道要坏事儿,但眼下除了相信郑无邪的话,已经别无他法。


第二百零六章 苗寨
  检查过背包,手电筒的电量倒是还十分充足,不需要太过担心,至于所带的补给,却最多只能再撑住两天半,这还是在这山里,范存虎到处找到水源的结果。
  下午,眼看天又快黑了,我满脸黑线的看着郑无邪:“是快了吧?”
  郑无邪脸色瞬间尴尬,他打着哈哈,说道:“应该不会有错啊,难道那些传言都是虚的?”一路过来,我们路过了三个据说是风水宝地的地方,可是依然不见人踪。
  “再往前走走,要还是这样得回去找个向导了。”我觉得自己当初没有坚持找向导,真是一个错误到了极点的决定,郑无邪当时说的信誓旦旦,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就相信了他的话。
  万幸的是,终于在我们准备再次准备安营扎寨休息的时候,发现了两个活人。
  是对方主动跟我们打招呼的,苗裔,显得十分热情。他们对我们过来的方向十分吃惊,说竟然能够一路安然的走过来,绝对是山神庇佑。
  这两个苗裔汉子告诉我们,进山的方向完全错了,要是从另一个方向进山,最多半天就能到他们的寨子里,而我们走过来的那个地方,平素就算是它们也绝对不会走。
  一是路太险太绕,二是我们过来的这个方向十分不安全,毒虫猛兽倒在其次,不安分的还是那些不属于活人世界的东西。在这大山里的苗裔族人,对于那些鬼怪好似也已经是司空见惯,根本就没有山外头的人们说道这些事情时候那种惊奇跟恐惧的模样。
  听到这两个热心苗族汉子的话,我真有一把掐死郑无邪的想法,当时进山的地方还是郑无邪自己选的,而且他一直都是表现出一副对十分了解的样子。
  我看了郑无邪一眼,而那两个苗裔大汉,其中一个叫风树谷的消瘦男人热情说道:“客人今晚先去寨子里面休息一晚吧,天黑了,在外头总是不方便,而且很危险。”
  对于这样的热情,我们是没法拒绝的,看得出来,这些大山里的朴实人们是真的好客,而我们也迫切的需要找到这样一个苗裔寨子或者部族,只有这样才可能了解更多的事情。
  普通的苗裔,大概是不会知道那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白苗部落,而且这种事情急躁不得,走一步看不一步吧,真正知道白苗部落存在的苗裔,也许都会是弋老人那样,想方设法维护那个白苗部落的一切利益。而桃花婆婆之前在渭城时候便说过,那个白苗部落只有机缘到了才能寻到,否则如果他们真的想要避而不见,还真的罕有人能够觅着踪迹。
  我们三人交换了眼神,欣然答应了风树谷的邀请,于是这两个忠厚的苗裔汉子便领着我们去了他们的聚集地。
  这是一个小村落。屋子的建筑结构跟山外迥异,竹木结构处处透着一种让人觉得舒服的苗家风情。而风树谷的家,便在村口处,进去之后第二个竹楼便是他的家。至于另一个苗裔汉子,则是脚步不停的继续往村里面走去。
  时间已经不早,天色透着一种昏黑,或者说其实只剩下了能让人勉强看清楚很多黑影的光亮,跟长安渭城那边不同,这里一到这个时间,便家家闭户不出,只能从那些窗口,看到从漆面透出来的些许光亮。
  风树谷的家门倒是半开着,门口站着一个苗家妇人,穿着倒也朴素,倒是她身边站着的一个看上去约莫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看到自己父亲回来,还有很远便高兴的叫喊。
  待到我们走近,小女孩怯生生的藏在了自己母亲身后,又露出小半个脑袋,好奇的打量着我跟郑无邪还有范存虎三人。风树谷的妻子眼里虽然同样有好奇的神色,但她还是很娴静知礼的朝着我们点了点头。
  “谷大哥,这个就是嫂子吧?”路上闲聊,倒也说了各自的年龄。风树谷看着像是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实则他的真实年龄只是三是刚刚出头,所以这一声谷大哥,叫得并不吃亏。
  风树谷咧着嘴点了点头,介绍了他的妻子给我们认识。她的妻子叫琴,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这大概也就是这大山里的苗家传统之一,当女人嫁出去,名字前面便也就不能再带着本家的姓,只能保留着一个名字。风树谷的女儿小名叫囡囡,大名还没有起,看样子风树谷对此并不如何重视。
  “嫂子你好。”我们跟风树谷的妻子重新打了招呼,郑无邪更是属于那种自来熟的个性,他看着囡囡粉嘟嘟的可爱笑脸,大笑着捏了捏,然后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囡囡,小女孩起初还害怕不敢要,倒是她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对小女孩说了句什么,囡囡便立刻眉开眼笑的从郑无邪手里把巧克力拿了过去,用甜甜的声音说了句谢谢叔叔,郑无邪就更乐了。
  桌上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但我们的到很明显打乱了风树谷妻子原本的部署,虽然我一再说不用麻烦我们自己带着吃的,可是长长的桌子上还是执意加放了三副碗筷,而她自己赶着去杀鸡,用这样的方式来款待我们这三个客人。
  苗家人本就好客,但这让的热情真让人很难消受,看着人家因为我们而变得更加忙碌的身影,并听着那种鸡飞狗跳的声音,我一度都觉得我们这更像是鬼子进村了。也许就差一个带我们去抓村干部的热心村民。
  “谷大哥,真是麻烦你们了。”我略带些歉意的对风树谷说道。本身我是想着给风树谷留些钱,就当是我们的住宿费跟伙食费,但郑无邪好像是洞悉了我心中的想法,不动声色的在桌底下提了我一脚,朝我摇摇头。
  我猛然惊醒,苗家人热情好客是他们的传统,这只是因为有朋自远方来的一种喜悦,但如果这时候我要真给了风树谷钱,恐怕他对我的态度会立刻大变,因为这样完全是在玷污他们心中对于友谊的那份美好崇高的敬意。
  入乡随俗果然是有道理的,不管是在哪里,这些小细节都千万不能忽略。在这方面,郑无邪又要比我强许多,这大概跟他常年奔波在外有关系,而不像我,除了近两年之外以前就算出去,也只是旅游性质,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么多。
  改善伙食,囡囡显得十分开心,她把自己的眼睛眯成月牙状,看着那诱人的鸡汤跟黄橙橙的鸡肉,不停搓着自己小手沿着唾沫。但看得出来,风树谷家的家教十分良好,不管是他还是她的妻子琴,或者是他的女儿囡囡,都体现出了十分良好的修养。而刚才跟我们回来的另一个苗裔汉子,相比于风树谷来说却明显在气质上差了许多。
  席间说了一些话,算得上是宾主尽欢,风树谷热情的说等到明天,要介绍更多的朋友给我们认识,也不枉我们这样进入大山里旅游一次了。
  是的,对风树谷我们说的是进来大山里探险旅游,说对蜀地仙山的风光早有钦慕之情,终于得空所以迫不及待就赶来了。风树谷听后颇为自豪,不管是谁,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家乡的好,所以他倒是主动请缨,说等明天可以带我们去一些好玩的地方看看,那些地方除非是大山里土生土长的人,别的人还真的很难找到,对这样的热情,我们自然只能苦笑着接受,总不能负了人家一片好意。
  想到这里,我又瞪了一眼郑无邪,原本我是准备在山外头找个当地向导的,那些人见多识广,说不定还能从他们嘴里得知某些有用的消息,但郑无邪却偏偏是说不用。可是从弋老人那里得来的消息却跟没有得到没啥两样,往西一点进山,那进山之后咋办。
  恶狠狠的看着他,我想若是他愿意把他的脖子塞进我的手里,我一定会很开心很用力的捏下去帮他解脱,郑无邪这货,活在世上不光是祸害鬼,现在连人也一起祸害。哎!悔不当初啊。
  当晚,便在风树谷的家里留宿。这二层小竹楼,别的不多就是房间挺多,在我们的坚持下,最终他们只忙活着收拾出来了一个房间,我郑无邪还有范存虎三人勉强挤挤就完事了,不管怎么说,在这竹楼里都总比要在外头风餐露宿强很多。
  时至半夜,外头忽然响起了很嘈杂的喧闹声,从窗户上能隐隐看到一些黄色的光亮,打开窗户一看,有好几个人手里拿着火把,正急切的一个个敲响每家的屋门,然后说一番什么就去敲下一家的。而很快,那些被撬开家门的村民们便从自己家里出来,举着火把匆匆朝村子的另一头赶去。
  “谷大哥,出什么事情了?”我们三个到了楼下,一个寨子里的村民刚刚跟他说了一些什么然后离去,风树谷正一脸着急。
  “我爹好像中邪了,我得过去看看,郑兄弟你们好好休息。”风树谷说着准备出门,郑无邪拉了拉他。“我们一起去,人多了也好有个照应。”


第二百零七章 冲突
  村子的另一头,已经挤满了人,这个村里所有的男人全都等在一个竹楼外面,竹楼里面灯火通明。
  看到风树谷过来,嘈杂的人群顿时安宁了一下,然后便有几个男人一起上来,七嘴八舌说着情况,一个叫风树木的男人喊了风树谷一声大兄,看样子是他的弟弟。
  听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诉说,我们慢慢明白过来情况。
  风树谷的父亲是这个村子的村长,跟他的二子风树木住在一起,在今天晚上时候,他们的父亲忽然出了点状况,最开始是有些异常表现,但谁都没在意,而在半夜时候才爆发,开始发疯一样的乱砸东西。
  “现在父亲情况怎么养了!”风树谷着急的按着风树木的肩膀。
  风树木一脸急色地说道:“现在在床上绑着,贞跟小崽在旁边照看着。大兄,得赶紧想想办法,要是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风树谷当机立断的说道:“木,还有鲁大兄跟同大兄,麻烦你们三个去上湾那边请大祭赶紧过来,这事情只有大祭能解决了。雷大兄,麻烦你带几条狗在村口守一下,对了,木,你们也带一条狗,快去快回。还有,这边火把不要亮地太多,大家都把自家白钱拿过来,在这里为村长祈福吧。”
  “大兄,上湾那边路太远了,我害怕来不及啊!”风树木握着拳头,他话音来未落,风树谷便打断了他。“木,只能这样了,大祭住在上湾,我们根本没得选择,只要你们速度够快!希望父亲他能挺过去这关吧,过去把轿床抬上,大祭腿脚不利索,直接把人抬过来!”
  “好!”风树木跺了跺脚,扭头对着人群喊了两声,立刻就有两个男人神色匆匆跟在风树木后面去了。
  我跟郑无邪还有范存虎三个人就站在风树谷的后面,郑无邪听到风树谷的话之后,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还真的有一首,看来他们这边经常碰到这样的事情。”郑无邪小声的给我说着。
  “这你能处理得了吗?”我同样小声的问郑无邪,他在方面总归是有些造诣的。
  “说不好,总得看看情况。这边的东西反正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一个苗寨一个湘西,还有咱们华夏东北那片黑土地,这三个地方很不同,但总归来说,在蜀地境内的苗寨应该相似之处不少吧。”郑无邪没有打包票。
  风树谷喊了一句什么,站在场的人都准备散去准备白钱。而这个时候,人群中一阵骚动,却是一个看上去有古稀之年的老人,在两人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两边火把明晃晃的。
  “九叔公,您怎么来了。”风树谷一惊,快步迎上去换下了旁边搀扶的一个男子,而周围人在火把的映衬下全都对这个老人投去尊敬的眼光。
  在大山里,越是老人便越是受人尊重。
  老人顿了顿手里的拐杖,他看着我们三人眼里露着不友好的光芒。“谷小子,这三个外人是怎么回事!”
  “啊,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三位是我路上碰到进山来耍的客人。”人群不动了,风树谷也不再让大家散去。
  “不用介绍!谷小子,这事情恐怕有蹊跷,怎么他们一来,你爹就变成了那副模样!怕是进山时候惹怒了山神,把煞带进来了吧。”
  这个九叔公一句话,仿佛是点醒了在场的众人,短暂沉默之后开始有人互相议论着什么,看着我们的目光都变得不是那么友好。
  风树谷连忙说道:“不能吧九叔公,这三位朋友都是山外来的客人,而且时间也对不上啊,我听木说今天白天时候,我爹都有些不对劲了。”
  “什么不可能!肯定是这样。来历不明的人,谷小子你怎么能随便往寨子里带!”
  “是啊,谷小子你这事儿做的不怎么妥帖。”跟在这位九叔公身旁的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很不满的接着九叔公的话说道。
  风树谷辩驳道:“可是真的不管这三个朋友的事情,木刚刚都给我说了,是……”
  “木小子在哪里!喊他过来,让他当面跟我说说。”九叔公语气一变,他看着风树谷。“谷小子,不是九叔公说你!你这样怎么能行?寨子里的忌讳难道你都不知道么!好歹你爹都是咱们村现在的村长,可是你这也太,也太……哎!你还是先给大家个解释吧。”
  “九叔公,我让木去上溪请大祭了,现在先让大家一起烧白钱,就算有事情能不能等我爹好了再说?”风树谷是真的急了,这位九叔公一来,大家就都站在那里不动,好像是在等这位九叔公发话一般。
  “先不急!把这事情先说清楚喽!要真是他们犯了山神,一定得按规矩办事,不然山神迁怒了我们整个寨子怎么办!”这句话一出口,附和声顿时此起彼伏,其中反对的最为明显的还是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人命关天啊九叔公!”风树谷一边说着,连忙给我们使眼色,那是让我们三个先回去避避。但我却敏锐的扑捉到了这位九叔公跟那个中年男人心中的一丝恶念。
  “无邪,你说这烧白钱有用吗?”我问郑无邪,郑无邪肯定的点了点头。“要真是碰上鬼缠身了,大家在外头一起烧白钱,还真能拖延一段时间。”
  “嘿,这老小子居心不良,他纯粹是在拖时间,不想让大家回去拿白钱。”我心下顿时了然,不光是这个九叔公心里有恶念,他旁边那个跟他长得有六分神似的中年男人,心中同样有恶念在不断起伏。朦朦胧胧,我能感觉到他们似乎是不想让风树谷的父亲活下去。
  这还真是个挺有意思的发现。
  无奈摇了摇头,就算是这个九叔公想给自己儿子争一个村长的位置,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这点小心机,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了。
  看得出来,这位九叔公在村里很有一些威望,但这可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老人,而纯粹就是一个老匹夫。
  郑无邪的心都是空的,我就说了一句,他也明白了过来,撇嘴小声说道:“争一个小村的村长,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果然人越老,心越黑。”
  我们不走,风树谷急了,他正想继续开口话说,九叔公却打断了他。“谷小子,你也知道人命关天!现在不光是你爹一个人的事儿,这事情关系到我们整个村寨!若是他们三个真的犯了山神怎么办?你不知轻重啊!”
  “谷大兄!先把让这三个年轻娃娃回去,等大祭来了,看大祭怎么说。”有人看不惯九叔公的作风,显然他也想到了什么,所以很善意的提醒了风树谷一句。
  风树谷立刻点头,说道:“郑兄弟,你们先回去吧,这边事情我来处理。”
  “不行!谷小子,你这是在拿咱们整个寨子开玩笑,这种事情按照正常流程,应该先把他们绑在村口搭上火架!然后审一审他们,看看他们进山时候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然怎么会犯了山神!”
  九叔公身旁的中年男人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他立刻跳出来阻止。要是我们现在回去,那他们就没法继续闹事,所有人都能回家去拿白钱了。这不符合他的利益,自然得竭力阻止,而在阻止的同时,顺便给我们扣上了一顶大帽子,先把这事儿做成既定事实再说。
  “我呸!恶心死了。”我跟郑无邪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那无奈的神色,而郑无邪更是看着那个老神在在的九叔公直接发难。“我开始还敬你是个老人,看谷大哥也挺尊重你的,没想到却是个这种货色!”
  郑无邪这小子有些毒蛇,他一句话便把九叔公噎了个半死,老人家可能活了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被这么恶毒的言语攻击过吧,平日里小辈们见了他都尊重的紧,从他一来大家都等着他说话便可窥得一斑。
  “谷大哥,赶紧让大家回去拿白钱,不然晚了叔叔可能会出事!”我提醒了风树谷,风树谷张张嘴,却没有说话。尊老敬贤的理念已经深入了他们心里,让他直接开口忤逆这位长辈,对他来说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九叔公被气得呼吸加速心跳加快,中年男人更是跳了起来。“谷小子,看你带回寨子里的都是什么人!这样的人要是不会犯山神才怪!”
  “消停点吧,真是够扫兴的!”郑无邪瞪了中年男人一眼,对风树谷说道:“谷大哥,你快做决定吧,我懂点这方面的东西,我先跟起桥还有存龙进去看看叔叔的情况!”
  中年男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们几个小孩子,能懂个什么!”
  “二叔公来了!让开让开!”一个声音从围着我们的人群外头响起,大家赶紧让开了一条路。
  “老九,不像话!”来的这位老人,脸上有些愤怒。“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挡什么挡!所有人都回家去拿白钱!”
  老人一句话,人群一阵骚动之后立刻就有人开始行动,而有一个人动,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动了。
  九叔公眯着眼睛,看着过来的老人语气不善。“二兄,事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还说什么说!救人要紧!”老人不再理会九叔公,他看着郑无邪说道:“小娃娃,你刚刚说你懂这些东西?”
  郑无邪立刻点头。“懂一点。”
  “让开!让这几个小娃娃先进去看看!”老人的威严直接盖过了这位九叔公。“谷小子,你领着你朋友进去。”


第二百零八章 情况不妙
  这位二叔公可能并不相信我们在这方面有所涉猎,他之所以让风树谷先领着我们进去,完全是出于保护我们的目的。我能感受到老人心中那一片善意,以及对这位九叔公浓浓的不满。
  风树谷如蒙大赦,他向九叔公告了声罪,便带着我们三个进了屋子。
  房门是开着的,一个五旬老人被用床单绑在床上。他的手脚还在挣扎,旁边一个女人正用毛巾不停擦着老人头上渗出的汗珠。小男孩摇着老人,在不停呼唤着什么。
  “起桥,有什么感觉?”郑无邪站在门口,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煞气很重,不对,又好像不是煞气。你怎么看?”我仔细感受着弥漫在屋子里的种种不知名的痕迹,带着些迷惑。
  郑无邪说道:“鬼气,很浓的鬼气,怕是不好解决。”
  转头,郑无邪又看向风树谷,说道:“谷哥,你先把那位嫂子还有孩子带出去,这屋里不对劲,不能让她两继续留在屋里。”
  女人属阴,本身就极容易招鬼,而孩子只要童心未泯更是那些阴魂最爱纠缠的对象,两人留在屋里不但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可能伤害了自己。
  风树谷略一犹豫,他说道:“郑兄弟,你们真的懂这些?”
  “谷大哥,不管我们懂不懂,让那位嫂子跟孩子留在屋里,都不是那么妥当。听无邪的,先把他们带出去。”我拍了拍风树谷的肩膀,风树谷点头。
  “好吧,那我先让她两出去。”风树谷说着进了屋子,对在那里不停给老人擦汗的女人跟孩子说了说,女人倒是没有反抗,立刻抱着自己的儿子就从屋里出来。
  看得出,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屋里,也挺害怕的。尤其是那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转身的一刹那,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郑无邪三步并作两步,进屋立刻捂住了孩子的眼睛把孩子先抱在了外头的明堂里。他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一个狗牙挂坠绑在小男孩的脖子上,小男孩才渐渐收住哭声好奇的打量着我们三人。
  风树谷跟女人走了出来。郑无邪交代道:“等会出去了,让孩子从烧白钱的火堆上跨一下,还有,他脖子上的这个挂坠就别往下拿了。”
  “行!”风树谷看着孩子的样子,也瞬间意识到了一些东西,他重重的点头说行。
  “我送弟媳出去便进来,郑兄弟你们等等。”风树谷一边说着转身,郑无邪叫住了他。“谷哥,你别进来了,进来对你也不好!”
  “那你们?”风树谷迟疑了一下,他眼里有些担心。
  我说道:“这些东西伤不了我们,谷大哥你放心吧,我跟无邪看看有没有解决的法子。”
  “好吧!那你们自己小心,哎!”风树谷大概是想到外头的那位九叔公,他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出门。我顺手把门关上,屋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只有房间里几盏油灯火苗亮着,偶尔发出爆鸣声。
  房间中的喘息骤然粗重,被绑在床上的老人手脚抖动得更加厉害,他身体不行朝上拱,似乎是想要挣脱束缚。
  脸色煞白,汗如雨下,双眼赤红。我对这些懂得不深,但是在过去那些年跟赵七九的相处下,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眼前这个村长,很明显情况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时候,要是再不着手处理,恐怕撑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了。
  这山里的东西,来得还真是凶猛的厉害,这要是搁在外头,怎么的都有很长时间,最起码也会在两天以上的缓冲期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麻烦了!”郑无邪脸肃然,“再这样下去要出事,根本就等不到那个大祭过来!”
  “你没办法么?”十三房是阴阳世家的传承,按理来说在这方面郑无邪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
  “办法肯定有,而且一大堆,但是现在坏就坏在时间不够了!而且我的东西又落在风树谷的家里,咱们现在折回去再回来,就彻底没救了。除非……”
  “除非什么!?”时间已经到了非常紧迫的地步,既然这事情碰上了我们就不能不管,更何况这还是热情邀请我们来寨子里的风树谷的父亲,无论如何,这个忙一定得想办法帮上。
  “除非现在有办法先让他的灵魂安宁下来,而且得把那个缠着他的阴鬼镇住一段时间。”郑无邪摇了摇头。“可是现在咱们根本就没有办法。”
  让他的灵魂安稳,并且镇住那个阴鬼一会?我心里一亮,虽然觉得有那么几分不妥,但当下好像是唯一的办法。“一会是多久?给我个确切的时间!”
  “十分钟,最起码得十分钟,得把东西拿过来然后还得做一些布置。嗯?起桥你有办法?”郑无邪万分诧异。
  “存虎,你现在立刻过去把你无邪哥的包拿过来,还有我的,一起拿来,快!”我对范存虎交代一声,范存虎立刻转身去了,屋里就剩下了我跟郑无邪两人。
  “我有一个招,现在只能这样试试了。”想到那种刺入灵魂的疼痛,我打了个激灵,那种疼痛,年轻人还能承受,可是这样一个年过五旬看着身体并不怎么好的老人,不知道他能不能撑住。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我还是站在了床边看着风树谷的父亲。他挣扎的越来越厉害,也只能这样了。
  我伸手捏着一个手印,朝着风树谷父亲的眉心弹去。“定魂手?”郑无邪看着我的动作失声叫道,我的手指已经弹在了风树谷父亲的眉心。
  就像是被电击了,风树谷父亲发生一声痛苦的闷哼,不停朝上拱的身体骤然僵直不动,然后噗通一声瘫软在了床上。刚刚只是额头上出汗,现在他的脸上汗珠已经完全布满,甚至有小血管爆裂,滴出了血汗。
  郑无邪看着我,眼里满是不可思议。“起桥你刚刚那个是定魂手?”
  我摇了摇头,“不是定魂手,是刺魂手。”定魂手那玩意,我不知道练了多少次,但是总是差了许多火候,根本就施展不出来。
  家里祖传的两个针对魂魄的手法,一个是定魂手,一个是刺魂手,这是为了防止被那些粘红物件里的东西夺身而创造出来的,在我刚刚开始接触那些东西的时候,刺魂手不知道救了我多少次,但是那种疼痛甚至让我不愿意去回想。上次在路上被鼻烟壶里面的怨气干扰,我就是用这个手法镇住了那玩意。
  不过这刺魂手,基本上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不到必要时刻我绝对不会用这样近乎于自虐的玩意,太恐怖了,根本就不是人能承受的。
  “不是定魂手?那这个能挺住多长时间?”郑无邪看着风树谷父亲双眼怒睁又带着些恐惧的眼睛问我。我摇了摇头,“不知道!祈祷能挺住十分钟吧,他的身体撑不住我再来一下,否则不用那个阴鬼捉弄他,他就得交代在我手里了。”
  “交代在你手里?那个刺魂手能杀人?”郑无邪更觉得不敢置信。“不是吧,要是那样这岂不是居家旅游杀人放火的必备手段?”
  “没工夫给你开玩笑,这东西除非是被不属于活人世界里的东西缠上才能用,不然一个正常人你弹人一百下都是白搭。”我白了郑无邪这个二愣一眼,说道:“难道没有工具你就没一点办法了?我看人祝台直接都能用手段镇鬼!差距咋就这么大。”
  “你懂个屁,要直接抓我也能行!但现在用那种暴力的手段会出事,他身子太虚,根本就扛不住那种暴力的手段。”郑无邪气呼呼地说道,“别总拿那种自残派来跟我比,大家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
  “嘶~~草!真冷,那个阴鬼绝对不是个善茬,这下有乐子了。”郑无邪忽然打了个寒颤,我正想说自己没一点感觉,但紧跟着就是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等回去了你给我弄个辟邪的挂坠之类的东西呗!”我想起刚刚郑无邪送给小男孩的那个挂坠,顺口就说了一句。
  郑无邪嗤笑一声,说道:“你是烧糊涂了还是天生痴傻呆?只要你敢带,回去别说一个,我就弄十个八个的给你带上都没问题。”
  “还是算了,真是个麻烦事儿!”想起一些祖训,我无奈摇头。这都叫什么破事儿,自己都能倒腾那些东西,偏偏我们这一脉都不能带那种玩意,因为脖子只能给凤翠留着。
  “要出事要出事,老头又开始抽抽了!起桥,赶紧想个办法!”郑无邪忽然见鬼一样的看着安分了还不到五分钟又开始有挣扎迹象的老人对我喊道。
  “卧槽!这丫的才有三分钟吧,真是活见鬼了。我特么也没辙了!”开始对郑无邪说的有麻烦我没在意,但是这三分钟就摆脱了那种痛苦,我意识到这次真是碰上大麻烦了,要糟!
  “混蛋啊!难道外头还没有开始烧白钱么!?”郑无邪急的来回踱步。“要不你再用刺魂手弹一弹?”


第二百零九章 凶神恶煞
  “要不你再给来一次?”郑无邪看着我,做了个弹指的手势。
  “扯淡,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我摇头,刺魂手本身就是饮鸩止渴的玩意,身体再强壮意志再坚定的人都扛不住几下,更何况这样一个看着并不如何健康的老人,这要是再给来一下,不用想,铁定出事。
  咯吱!门被推开,范存虎提着两个背包冲了进来,他的速度要比我预料的快了何止两倍。这让已经有些束手无策的郑无邪跟我齐齐松了口气。
  再来不及说话,郑无邪从范存虎的手里拿过自己的背包,迅速打开丹砂盒子然后拿出了一张空白的符纸在上面一气呵成的画出了玄奥的图案。
  跟我想象的有些不同,符纸不是贴在眉心上,而是直接放在了风树谷父亲的身上,已经产生了一些反应的他骤然瞪圆了眼睛,身体又慢慢平躺在了床上,看的出来,他还想挣扎,但是被一种力量压制得无法动弹。
  “把油灯灭了!”郑无邪说着,掏出了几根白蜡按照某种规律摆在了床边上,范存虎立刻一口气吹灭了那个不断响着爆鸣声的油灯。
  白蜡点燃,刚刚陷入黑暗之中的空间一瞬间再次明亮,几簇小火苗冉冉升起,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忽然变大,那种熊熊燃烧的架势根本就不像是白蜡应该有的。
  “外头开始烧白钱了!这扯皮的时间可真够长。”郑无邪不满的抱怨着,我却能感觉到屋里的那种诡异的气息慢慢变得浓厚。
  同时,又有种神奇的力量从外部不断向屋里压来,虽然也是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但它确明显是针对屋里这种诡异的气息而去,然后慢慢压缩,让这诡异的气息仿佛陷入了泥沼。
  有压迫自然便有反弹,这不管在哪个层次都是颠不破的真理,所以那种鬼气开始越聚越多,我站在传遍,只能感觉到一阵阵沁骨的冷意。
  一根红蜡在几根白蜡中央,显得那样显眼,不管是从色泽还是从郑无邪点燃红蜡的手法。那不是用明火直接引燃,而是手指在蜡芯上一捻之后产生的火焰。
  红蜡点燃,周围的气氛再次一变。刚刚还是两股力量在较劲,而鬼气逐渐占了上风,但这红蜡点燃之后,第三种力量开始出现,虽然不是很强烈,跟那两种已经逐渐上升到巅峰的气息相差甚远,但是却让扩散的鬼气骤然停滞。
  我没有出声打扰郑无邪,他这时候的神色无比认真,从他的脸上哪里还能看到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
  第二张符纸出现在郑无邪手中,他没有用丹砂,而是用手在符纸上虚画了一阵又在空中陡然一转手,本来应该是软绵绵的符纸骤然笔直的挺在了空中,一簇微弱的火苗从符纸的上角燃烧起来又迅速蔓延让整个符纸都开始燃烧。
  郑无邪另一只手拿起早就准备在一旁的黑色小碗,直接在放在床边的水盆里盛了半碗水,这时候符纸已经燃烧殆尽,眼看着火苗已经要烧到他的手指上。黑色的纸灰并没有散落地上,而是一直保持着燃烧之前的样子,一道道白色的纹路从黑色的纸灰上显现,那应该是郑无邪刚刚手指虚画过的痕迹。
  符火烧到了郑无邪的手指,可是那火焰却好像没有一点温度,郑无邪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最后一点火苗熄灭的一刻,黑色的符灰便被浸入了黑碗的水中,一团白色的雾气从碗口一飘而过。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滞涩,简直有如庖丁解牛一样一气呵成。
  躺在床上的风树谷父亲眼睛瞪得滚圆,眼里的原本淡淡的红色已经变成了一种血色,看上去十分恐怖。郑无邪强行捏开了他的嘴,把一碗搅拌在一起的符水一滴不漏的灌进了他的嘴里。
  一瞬间,那一双红色的眸子上便好似蒙上了一种模糊的气息。郑无邪松了口气,又拿出了一卷红绳开始把红绳系在那几根摆放在床边的蜡烛上。
  红绳,很多地方都得用到红绳,这样颜色的绳子好像具有一种能够贯穿活人世界跟死人世界的力量,它容易惹鬼,在特殊条件下又能变成阴鬼忌惮的力量。
  “出来!”郑无邪一声爆呵,把刚刚盛水的黑碗狠狠摔在地上。啪啦一声,一个衣衫褴褛的满是鬼气的身影趔趄着从风树谷父亲的身体中被弹了出来。
  这是一个凶神恶煞,在它出来时候带出的恐怖气息让外面烧白钱所产生的力量都迅速退缩,而房间里面更是仿佛变成了三九寒冬无比森冷。只有红蜡所代表的那种神奇力量,在这无比浓郁的鬼气之中苦苦支撑,但好像也有些随时都会被覆灭的危险。
  从这个阴鬼出现的时候,郑无邪的脸色便瞬间难看,冷汗迅速从他的额头渗出来。阴鬼没有搭理我们,他趔趄着退到了墙根处,阴吼一声又朝着风树谷的父亲扑去。
  一片红芒好似变成了一堵墙,在阴鬼扑到床边的一瞬间便出现在床边,我仿佛听到了钢铁碰撞的声音,阴鬼再次被弹得趔趄后退一直到墙根处才稳在了那里。红绳连接着的白蜡跟红蜡中,有两根白蜡的火苗扑哧着一阵闪烁,在快要熄灭的边缘又逐渐燃烧了起来,只是再次燃烧起来的火势跟刚刚的那种火势相比,却明显小了许多。
  我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但是又有种无比陌生的感觉。就像是刚刚进门的时候,郑无邪问我有什么感觉,我说感觉到了煞气,但随后又否认。那种相似的感觉再次出现,就像是粘红物件独有的那种味道,但却在某个地方发生了偏差,是,又不全是,我眯着眼睛,大脑快速运转思索着这诡异的事情,怎么回事?
  “惹出乱子了!起桥存虎,小心点!”郑无邪没有转头,他看着在红蜡光芒照耀下,一个从床上坐起来,跟风树谷父亲一模一样的灵魂。那灵魂的脸色有些扭曲有些畏惧,他带着点茫然准备从床上下来。
  “回去!”郑无邪低沉呵止,拇指在丹砂盒中按了一下快速点在风树谷父亲的灵魂的眉心处缓缓下压,准备起身的灵魂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法,随着郑无邪的手指又躺回了那具摆在床上的身体中。
  我听到了一声鬼气森然的冷笑,那个衣衫褴褛的阴鬼朝着郑无邪猛地扑了过去。满是皱纹的枯瘦手掌前身,似乎是想要抓郑无邪的脖子。但是这时候的郑无邪还没转身,根本就顾不上去应付这个朝他扑来的凶神恶煞。
  场面十分凶险,不用想我都能知道,要是郑无邪被这个手掌抓一下,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顾不得不断侵入身体之中的寒气,我迅速挡在郑无邪的背后,小黑布在我手中轻轻一转便朝着阴鬼铺面盖去。
  哪怕你再厉害的牛鬼蛇神,被小黑布这么狠狠盖一下都得受到重创。我有些遗憾赵七九没有在身边,否则他家那边大黄伞如果能遮在阴鬼的头上,小黑布一瞬间便能把阴鬼盖死。要知道连喜鬼那种无比恐怖的玩意在小黑布跟大黄伞的配合下,都得乖乖变成一个小纸人。
  但是结果,在预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阴鬼是碰壁了,嗤地一声,它的鬼爪快速缩了回去,但却有一股凶狠的鬼气穿过小黑布钻入了我的胳膊。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被寒冰覆盖,冷得发疼,拿着小黑布的右手整个都变成了青色。鬼气还在蔓延,已经迅速窜上了我的肩膀并有向全身覆盖的趋势。
  我挂在腰间藏在下面的一个护身玉佩最先被触动,它发出一种神奇的力量跟鬼气对撞但却只是让这股鬼气稍稍一滞。啵地一声,我听到玉佩碎裂的声音。
  糟了!我实在是没有想到这阴鬼竟然凶悍至此,鬼气已经朝着我的心脏扑去,甚至我的半边脸也一阵阵刺疼,那是被鬼气侵入的征兆。参考手掌,我能想象得来自己的半边脸肯定也已经变成了这种鬼青色。
  千钧一发,我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而就在这危在旦夕的时候,体内流窜的气流再次救了我一命,本来应该在浑身游窜的气流忽然缩在了一起又一股脑的爆发跟这鬼气狠狠对撞。
  那本身就细若游丝的气流在消耗,只是一个呼吸间就已经变得微不可查,但是那股鬼气的消耗却要比体内的气流更加快速,在气流好像是消耗殆尽的时候鬼气已经被避到了我右手的五个手指尖。
  啪!五个之间全都崩裂,汩汩血流染红在了小黑布上,而残余的鬼气也彻底被排出了我的体外。
  钻心的疼,都说十指连心,这话真不是说着玩的,更何况还不是一个之间而是五个指尖的同时破裂。但是鲜血染在小黑布上,却让小黑布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变异。
  一些红色的纹路开始出现在小黑布上,仿佛遵循着某种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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