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老农附身
作者:龙飞有妖气|发布时间:2024-06-29 08:59:56|字数:31870
沙堡的外面都是水,即便用了全力,力量也被水流减弱了一部分,手里的石头嘭的砸到缝隙中探出的尾巴上,那股力量不至于把尾巴砸断,但是尾巴被重重砸了一下,立即缩了回去,弥勒也跟着下来,递来一根铁棒子,我怕他在水下撑不住,挥手让他先浮上去。
我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大鼎,鼎身上的血滴越来越密,流血而泣。我还是看不到墙洞后面的情况,借着一个大气泡换气的同时,心里就猛的感应要有什么东西出来,手里的铁棒子用力顺着缝隙捅进去。
铁棒出手的时候,缝隙里骤然探出一只手,猛的抓住了铁棒。那只手让我形容不出,像是烂了,又像是被泥沙糊的面目全非,但是我能看出,这只手上有七根手指。
看到七根手指,我一下想到了大头佛,脑子稍稍一迟缓,那只手上的力量突然大了,拉着铁棒,带着我重重撞到墙壁上,透过缝隙,又借着大鼎散发的光晕,我骤然看到沙堡里面露出的一张脸。
说不清楚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布满了因为潮气而生出的一层霉斑,已经面目全非,仅能看到那双死灰色的眼睛,泛出一种毫无表情的光。
与此同时,沙堡里面撞击大鼎的冲击依然没有停止,我用力抓着铁棒想要夺回来,那只长着七根手指的手也在发力,来来回回夺了几下,一口气将要用尽了,我迫不得已想要松开铁棒去换气。
轰……
撞击猛然勃发,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鼎轰的被撞出了墙洞,我还没有来得及松手,那只长着七根手指的手一下蓬勃出难以抗拒的力量,用力一拉,我整个人连着铁棒呼的被拖进了沙堡。
沙堡内黑暗的空间没有一滴水,当被拖进去的时候,我一松铁棒,脑子顿时晕了,我说不清楚自己看到了什么。
沙堡里面,全是一根根如同刑柱样的柱子,用铁索锁着不知道多少人,根本分不清这些被锁着的人是死了还是依然活着,时间太久远,柱子上一些被锁着的人挣脱了锁链,在沙堡边缘游来荡去,墙洞这边聚集着密密麻麻一片脸。我看到妖尾,七指,重瞳,龙鳃这些已经见过的异象,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异象,恐怖的气息压的我喘不过气,一下紧紧靠着背后的墙洞,想要出去。
嗷……
几只獠牙猛兽从沙堡深处的黑暗中一冲而来,我仿佛又一次被收进了九黎秘图中,数不尽的蛮人,骑着洪荒野兽握着骨棒横冲直撞,距离最近的七指拿着从我手里夺走的铁棒,用力一砸,我迫不得已闪身避开,一下就被重重围困,拼着命想要折回墙洞边,但衣领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挣脱不开,一扯急,硬生生撕裂了外衣,踉跄了两步。
事情已经了然,这座水底沙堡里,困着的都是跟圣域有密切瓜葛的人,不知道被困了多久,红眼老尸就是想把这些人放出去。整个沙堡里弥漫着阴森,野蛮,又血腥恐怖的气息,一旦让沙堡里面的东西脱困,到了河滩上,立即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我绝对不是沙堡里面任何一个人的对手,实力相差的太多,深陷重围,连脱身的余地都没有。一群死气沉沉的人围住我,另外一些在地面飞快的爬动,拖着还没有离身的锁链,哗啦作响,想要涌向墙洞破墙而出。
咚……
歪在沙堡墙洞外的大鼎一晃,鼎口向内,猛然又堵住墙洞。我很怀疑被困在沙堡里的这些人是圣域人的先辈,他们身上那种蛮荒的气息比大头佛那样的人都要浓重的多,大鼎重新堵住墙洞的一瞬间,鼎身已经在哗哗流血,黑乎乎的鼎口里啪嗒滚落出来一条沾满了鲜血的手臂。
九鼎是用禹王的血肉铸造的,那条沾满鲜血的手臂一滚落出来,周围一片凶蛮的人兽像是被震慑住了,顿时停下攻杀,那些爬在地上肢体不全的立即拖着锁链连连后退。胳膊从鼎中滚落的同时,身体其他残缺的部分也滚滚而落,整片沙堡里立即乱成一团,蛮兽的嘶吼连成一片。
但是禹王毕竟已经死去很多很多年,周围那些蛮人被大鼎的余威震慑了一下,随后又渐渐骚乱,几个最强壮的人骑着蛮兽蠢蠢欲动,向这边逼来。
嗷……
一只蛮兽终于耐不住了,四蹄腾空,一口气冲了过来,这不是我能阻挡的力量。就在此时,从鼎口滚落出来的残躯腾的升起一股淡淡的红晕,一个拿着锄头的老农的影子,在红晕中轰然乍现。
他满头白发,连胡须都如同霜染,他的衣着很普通,两条裤管卷到了膝盖,脚掌和小腿糊满了黄泥。他立身而起,手里的锄头一动,猛冲到跟前的那个强壮的蛮人立即被打的横飞出去。周围的其它蛮人立即纷乱着开始后退,好像完全被老农的气势所压倒。
老农举着锄头猛走了一步,冲我而来,我的身子仿佛凝固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眼睁睁看着老农的影子越来越近,他好像从我身子中间一穿而过,我的脑子顿时眩晕了,同时又感觉身体里充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老农好像进了我的身,朦胧跟虚幻交替在眼前出现。
不知不觉中,我感觉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锄头,眼前萌生着肆虐四方的洪水和蛮人猛兽。我站的笔直,像是顶天立地一样,一步走向前方,猛然挥动手里的锄头。锄头在开天辟地,声威隆隆,离的最近的一片蛮人被扫倒。
我拿着锄头,势不可挡,在沙堡的黑暗中连着冲杀了几圈,没有谁能挡住手里这把古老到已经朽烂的锄头,一把锄头在手,就如同昔年十死的禹王复生了。所有蛮人渐渐被逼退到沙堡最深处的一角。我站在面前,扫视着他们,蛮人完全迫于老农附着在我身上的虚影,还有那把锄头,他们好像并未屈服,一双双死气沉沉且泛着暗灰色的眼睛里,全都是滔天的咒怨和愤恨。
这是一股祸患,蛰伏在河底的祸患,如果这些人一旦冲出沙堡,除非有几个庞大那样的人出现,才能对抗。我的眼前依然在真幻丛生,心里逐渐冒出一股强烈的杀念,我想把这些人全部打的灰飞烟灭。
但是脑海中杀念萌生的同时,我感觉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一种盖世的慈悲,立即笼罩了心里的杀念,那是一股不属于我的念头,但是时刻在影响我。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慢慢拖着锄头开始后退,我能感觉的到,老农附着在我身上的虚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渺茫,力量也在逐渐减弱。我快步走到墙洞边上,流血的大鼎中萌发一片淡淡的光,大鼎的血魄精华开始流转,一股一股如同清泉,流入了我的身体里。每接受一缕铜鼎的血魄,我的力量就会强大一份,但此时此刻,心里没有多少喜悦,反而越来越沉重。大鼎除非到了没有退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吐出血魄精华,失去一尊大鼎,就意味着这条大河中隐伏的祸患又松动了一分。
大鼎的血魄精华全部流进身体,我跨出墙洞,鼎身上铸刻的山川河岳,随着鼎的淡光飘动起来,一座座山,一条条江河,一片片岭地,好像从鼎身上飞起来,融入了这座水底的沙堡中。
大鼎上的图案加固了沙堡,失去所有血魄的铜鼎紧紧的堵住沙堡上的墙洞,整座沙堡立即又变的严丝合缝。
我低头看看,手里那把锄头的影子依然还在,身体那股不属于我自己的力量虽然越来越弱,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可能是属于禹王的伟力,时间磨灭了太多东西,禹王的力量只剩下一分,却足以震慑群蛮,让一切妖魔邪祟都退避三舍。
水面的波动仍然没有停止,我一回头,立即看到红眼老尸还在跟石头棺材纠缠。这个不明来历的红眼老尸是罪魁祸首,我朝弥勒摆了摆手,让他顾好自己,随即拖着手里尚未完全消失的锄头,一折身就冲了过去。我要趁身上这股禹王伟力还在的时候,尽力诛杀红眼老尸。
石头棺材的棺盖每每想要顶开的时候,就又被红眼老尸用力的砸下去,前前后后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水面上肯定已经被这股涌动在河底的力量搅成了一锅粥。我拖着锄头游的飞快,红眼老尸反身挡了挡,这东西具有灵智,可能觉得无法同时应付锄头和石头棺材,立即朝河面浮去。我在后头紧追不舍,没有红眼老尸的压制和干扰,石棺的盖子一下打开,龙须大虎的影子也随即流转在河中。
双方的速度都很快,红眼老尸浮出河面的一瞬,起身就想跑,我冲出水面,一锄头抡过去,打了个空。龙须大虎也冲了出来,想要挡住红眼老尸。
第二百零一章 镇压之谜
我借着老农附身的余威,急冲向红眼老尸,对方不顾一切的逃,冲出河面之后转身就朝自己那口散发着尸臭的石头棺材跑去,龙须大虎从一边追击,我直直的跟在身后,一鼓作气冲到河滩上,红眼老尸翻身跳进石头棺材,棺盖开始合闭。石头棺材是禹王留下的东西,坚固的不可摧毁,只要合上棺盖,怎么都奈何不了它。我一急,伸手就抡,手里的锄头在红眼老尸的后腰上用力磕了一下。
这一下差点就把红眼老尸从棺材里震出来,它半截身子歪到棺材外面,但是随后猛然一缩,身体完全没入棺材内,棺盖啪的合上,横飞出去,龙须大虎猛追了几步,爪子在棺材上咔咔的抓,却无法撼动分毫。
我很无奈,不甘心,但是没有办法,身体里那股不属于我的力量急速的流逝,手里那把锄头的影子也越来越淡,直至最后虚化无形。我在河滩上站了站,这次没能一鼓作气诛灭红眼老尸,不知道以后还会带来什么样的祸事。
片刻间,龙须大虎折身跑了回来,三米来长的身躯在我面前五六米远的地方站定了。这一次面对面的相识,我心里再也没有之前的畏惧。我知道,龙须大虎是守护大鼎,守护河底秘密的,而我们七门,同样担负着这些,它不会拿我怎么样。
龙须大虎慢慢的伏在河滩上,摇动尾巴,我注视着它的眼睛。它在河底不知道沉睡蛰伏了多少岁月,一双虎眼就和一个历尽了世间沧桑的老人一样。它低着头,慢慢走到我脚边,围着我转了一圈,喉咙里低低的吼了一声,再抬起头的时候,铜铃般的虎眼里面已经微微沁出了一层水汽。
不等我多说什么,龙须大虎转身跃入河中,跳进石头棺材,棺材迅速下沉。这是我第三次收走九鼎的血魄精华,失去血魄的鼎将会变成一块凡铁,它已经堵住了沙堡的墙洞,不会再回到以前镇守了千百年的河道河底去,现在只剩孤零零的龙须大虎,要继续着没有尽头的使命。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龙须大虎没入水面的一刻,有种说不出的伤感,金大少和弥勒都先后跑到身边,我强行压住心里的情绪,抬头的一瞬间,无意中看到脚下的沙子里,有一块黑乎乎如同炭块一样的东西。
看到这个东西,我一下子回想起来,这是红眼老尸刚刚起身逃窜的地方,它受了锄头重重一击,因为这样才甩掉了这个东西?我一下兴奋起来,红眼老尸的来历始终是个谜,从它身上掉落的东西里,说不定会发现些许线索。
这块东西黑如碳,但是坚硬沉重,折射着一种金属般的光泽。它有小半个手掌那么大,扁平光滑,我看了半天,却认不出这是什么。我转手把东西递给弥勒和金大少,让他们帮着辨认一下。
“这个,我帮不上忙。”金大少摊摊手:“除了黄金,我什么都不认识。”
弥勒之前在河滩上行走,都装成收水货的二道贩子,其实见过不少古物,把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摇头咂嘴,道:“不敢确认,但是我觉得,这好像是一块黑金桃木。”
弥勒说的黑金桃木,是道家一种至高的法器材料。道家从老子创教,延绵到今天,前后两千多年时间,繁衍出无数分支。后世的茅山道士辟邪驱鬼,设坛做法的时候,必然配有一柄桃木剑,那是不可或缺的法器。在道家的典籍中,据说最好的桃木叫做雷击木,是被天雷劈过之后又顽强存活下来的桃树木心,带着天威和雷霆的纯阳气息,辟邪做法,百用百灵。
“其实吧,最好的桃木还不是雷击木,就是这种黑金木。”
这种木头事实上已经不是纯粹的木头,大部分黑金桃木都发掘自煤窑,木头参杂在一片煤层中间,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当成炭块给拉出去卖掉。河滩以前最负盛名的宝灵道观,跟一些山西的煤窑主结缘,那些山西人拉着煤贩运到河南,沿途出了什么事,遇到什么麻烦,宝灵道观都会出面援手,归根结底,他们就是想从山西浩如繁烟的煤矿里多找一些黑金木。
“能看出这是什么器物吗?”我问弥勒。
“大段的黑金木太罕见,道教圣地龙虎山都没有一柄完整的黑金木剑,弄到黑金木,最多雕成三寸长的小剑,这块东西,我觉得,是块牌子?”
弥勒只能看出这么多,我把这块黑金木收好,望着红眼老尸消失的方向。虽然还没有彻底弄清红眼老尸的具体来历,但是它肯定跟道家有渊源。红眼老尸肯定死了不是三年五年,如果不是道家的人,可能就无法在身死后修到将要得道的地步。
“现在做什么?”
我想了想,本来是要去打探一下河底漩涡里大鼎和石棺所镇的东西,但是意外的在沙堡浪费了不少时间。我有些不死心,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不把事情弄明白不愿罢手,所犹豫再三,还是打算要下河去看看。
这一次我怕出现什么别的情况,让他们两个人都留在岸边,自己做好准备,从河边下去。河道的位置是固定的,不会改变,一口气潜下去很深,慢慢靠近了河底漩涡。周围一片片游鱼还在,我看到石头棺材静静沉在漩涡里面,跟我想的一样,大鼎虽然已经不在了,但石棺还在守护这里。时间充裕,我可以静心的观察,巨大的气泡仍然不断浮现,我连着换了几口气,贴着漩涡的边儿朝旁边挪动了一段,漩涡下头,好像是一条独立出来的通道,延伸了很远,一丛一丛的白光比之前更加旺盛。
我估计着,因为失去了大鼎的压制,河底的东西已经快要脱出掌控,等到石头棺材也出现麻烦,就是河底的东西最终爆发的时刻。大鼎失效,可能是冥冥中的定数,七门的先辈算到了这一点,就连镇河的老鬼也隐隐能察觉到,距离天崩已经很近。
我不敢靠的太近,一旦触碰到了漩涡深处的边缘,就是一种禁忌,会被强大的力量给抛出来,我一边儿换气一边儿仔细的看,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字符,总觉得那一定寓意着什么,但是失去大鼎,漩涡深处的白光一轮一轮的在泥沙中飞舞,好像随时都会脱出河底,一飞冲天。
我只是想把河底那个隐约出现的字符看的更清楚一些,然而顺着漩涡的顶朝那边移动了大概不到十米,白光狰狞,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纹络从光芒中扭曲出现,无数的白光纹络轰然汇聚到了一处,在河底来回扭动了一下。
那一刻,我心惊肉跳,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河底到底是什么,我还没有仔细的看清,然而那些扭曲的白光,像极了一条伏在河底的龙。
九鼎和石棺,镇压了千百年的东西,是一条龙?
我连忙就晃了晃头,但是转眼间,白光黯淡了,那条庞大又弯曲的“龙”,好像蛰伏到了水深处的泥沙里,再也望不到形体。
除此之外,我没有再发现什么,带着心里强烈的震惊,重新浮出水面。连身上的水都没有擦干,我就开始左思右想,在漩涡中看到的,真的是一条龙?但是九鼎和石头棺材在河道中分隔的很远,如果水底是一条龙,那么这条龙该有多长?
由此,我开始怀疑我所看到的一切,水下是一片虚幻的世界,我无法保证自己看见的就一定真实。
“上古的事情,传到现在难免失实。”弥勒看我想的愁眉不展,在旁边道:“不要多想了,可能咱们的父辈甚至祖辈都不能完全明白这些,真正东西内情的,只有太爷。”
听着弥勒的话,我第一次正视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遥远的事情,当年的七门大掌灯庞大,他到底是死了?还是落到了别的境地里?原本以为仲连城出现之后,仲虎和庞大的下落总会有些端倪,但事态发展的让人无法预料。
下一步该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其余几口鼎和石棺的位置还是个谜,只能被动的暗中沿河巡视。我们三个边走边休养,过了大概有十来天,我有命图在身,身上的皮肉伤就好的差不多了。做这个事情也没有昼夜之分,旁门那帮人行事,大多会选择夜间,所以每每到了晚上,都是我们最忙碌的时候,要不停的在河两岸行走。
这天夜里,月色通亮,我们就趁着夜色赶路,走到牙子湾的时候,就感觉身后有人来了,赶紧隐伏。三个人刚刚藏好,视线里就出现一条硕大的柴狗,柴狗在前面引路,后头七八个人,抬着一个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汉子,拼了命的朝前跑。跑到离我们很近的地方,这几个人停了停,领头的那个人在伤者的鼻子间一碰,随即低沉沉对旁边一个人道:“你先走,走快点,人已经咽气了,叫谭家婆子来过话!”
第二百零二章 扣为人质
听着那汉子的话,我心里就动了动。有的人在河滩成名了那么多年,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谭家的神婆一向神秘而且通神,能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事情,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们能跟死人对话。但是谭家婆子难请,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否则搬不动。这几个汉子的身份暂时还不清楚,不过看见引路的那只大柴狗,我心里就明了了几分,这样的大狗,是旁门赵三狗家里驯养出来的看门犬,灵敏而且凶猛。
下头的人听了汉子的话,其中一个拔腿不要命的猛跑,可能是要去请人。剩下的几个在原地停了一下,再次检视伤者。那人伤的很重,浑身上下血糊糊的,我们躲藏的地方居高临下,月光又亮,观察的很仔细。在看到被平放在沙地上的伤者时,我随即一惊。与此同时,旁边的弥勒也紧张的捏了捏我的胳膊。
那个伤者可能真的已经断气了,他胸前的衣服被烧焦了一片,猛看上去,像是让火给熏到了,但再一看,除了被烧焦的衣服,胸口上有一块焦黑的印记。看到这个印记,我一下就想起了雷真人。
伤者胸前的伤,明显是挨了一道掌心雷。
我的情绪马上就紧张到了极点,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被抬走过话的死者,为什么身上会有掌心雷的伤?
“的确断气了,救不回来,现在只能去过话。”为首的汉子很谨慎,再三检视之后,挥手让人抬着伤者继续跑。
“三哥,这事,谭家婆子能问出来不能?”有人一边跑一边问道:“要是问不出来,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可就付诸东流了。”
“谭家婆子神着呢。”为首的汉子虽然遇见了急事,但仍然跑的四平八稳,道:“姓庞的当时被追杀,让人救走了,但是落下几片带血的衣襟,赵家的狗,闻到那股味道,隔上一两年再遇见也闻不错……”
他们一路疾奔,后面的话就听不清楚了,然而那断断续续的对话,却像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听着他们的话,再联想前后,我心里立即判断着,是不是赛华佗那个地方出了什么麻烦?
“不要急,不要急!”弥勒比我更紧张,抬眼看看前面那些飞跑的人,急促道:“他们要找谭家婆子来过话,就说明还不知道更多的底细!”
“走!”我抬脚就从藏身处跑了出来,事情如果真如弥勒所说,那么还有还转的余地。我想要一口气追上去,先把死者的尸体给毁掉,尸体没了,谭家婆子没有过话的机会。
我们紧追不舍,但是只跟上去不到二百米,迎面有人过来接应,那么多人护着尸体,还赶着驴车,拉上死者跑的飞快,这样追下去肯定是不行了,我让弥勒和金大少走大路,自己钻进近道,想要尽全力绕路堵截他们。
这一追就是十几里地,十几里之后,那帮人赶着车冲进了一个离河滩很远的大院,还没追到跟前,就闻到一股骚臭,伴随着一阵阵猪的叫唤声。三十六旁门里面,陆家是世代的屠户,这个地方很可能是陆家的一个窝,旁门的人做这么要紧的事,到寻常地方,他们不会放心。
我呆在外面举棋不定,对方人很多,这样冒然出去,真惊动了他们,再带着死者逃走,就很难追的上。我不知道对方要到谭家去请人,还是谭家婆子就在附近,如果是在附近,那可能真的来不及,不拼也要拼。
等了好一会儿,弥勒和金大少才赶了过来,三个人碰头的同时,一辆驴车就呼哧呼哧的顺着北边的路绕了过来。那种驴车很简陋,没有车厢,一眼看过去,我看到车上坐着一个老太婆,和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儿。驴车一路颠簸,到了大门外,有人立即拉开了门,放他们进去。
“那肯定就是谭家婆子!”弥勒起身就朝那边跑,道:“硬拼吧!”
这个事情,肯定跟赛华佗的住处有关,自然跟老鬼的安危也有关。弥勒一动身,我和金大少也跟着过去,三个人直接翻墙跳进院子,谭家婆子过话,一般都要一间没人的黑屋子,对方正在准备,被我们翻墙进去扰乱了。这个院子是个猪场,刚进了院子的旁门人呼啦啦围过来,猪场的人也舞着杀猪刀,气势汹汹。我连着几次在众目睽睽下露面,身段长相已经传遍了旁门,其中不少人还亲眼见过。
“陈老六的孙子!”有人放眼看了看,又是惊又是喜:“正找你们,自己就送上门了!”
借着这机会,我抬眼看了看,这群人是旁门里的不太入流的角色,但是那个被人称作三哥的汉子却很扎手。我就想自己缠着他,然后弥勒想办法过去毁了尸体。
“把谭家的护住!这三条杂鱼,老娘来收拾!”
我的念头还没有转完,从旁边一排猪舍猛然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碎花布衣服的大胖女人提着一把大的吓人的刀,脚步震天动地。她大概有四十岁左右,身上的肥肉连衣服都兜不住,随着脚步来回打晃,至少得有二百斤重,碎花布衣服沾满油腻,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她手里那把刀雪亮雪亮的,足足有半个圆案墩那么大。
“他娘的!”金大少一看见这个脚步震天的大胖女人,咕咚就咽了口唾沫,转眼看看弥勒,道:“胖子,这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等老娘按住你剁了你的舌头,看看你还能不能满嘴放屁!”大胖女人是陆家的人,看上去肥胖臃肿,但那么大的刀子横抡过来,带着凛冽的杀机。我的计划顿时被打乱了,那个三哥很扎手,而这个陆家胖女人同样难以对付。
我显然是被攻击的主要目标,三哥跟陆家女人一起杀了过来,弥勒也让人团团围住,金大少跑的快,而且机灵,贴墙根噌的蹿出去,连蹦带跳的引着一帮人在猪场里面兜圈子。我在激斗中抬眼扫视了一圈,死者的尸体已经摆到了一间空屋的门外,谭家婆子可能没有多少功夫,和那个年轻女孩儿一起被人护在驴车旁边。我想一口气冲过去,但是被两个劲敌死死缠住,能应付着不受伤已经很不易。
斗着斗着,我心里却暗暗的有些欣喜,又有些担忧。欣喜的是,这么短短半年的功夫,我已经能跟这样的高手一争长短,担忧的是,三个和陆家女人还算不上河滩至强的高手,如果以后遇见红娘子,我可能还要退避三舍,这条路,依然漫长,要自己努力去走。
我和弥勒被缠死了,只有金大少轻松一些,引着一群人来回跑了几圈,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桶油,一边兜圈一边哗哗的朝尸体身上泼,得空又晃火点燃。下头那些人立即放弃金大少,想要把尸体身上的火熄灭,但金大少阴损的很,拿着油桶站在不远处继续泼,火势没能熄灭,反而让周围一群人身上都呼呼的冒火星。
“跟我玩火,你们都瞎了眼。”金大少丢了手里的空桶,道:“不去打听打听,我小时候因为玩火尿了多少次炕。”
一群人没心跟金大少磨嘴皮子,倒是谭家婆子身边那个年轻女孩儿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一阵笑声立即引起金大少的注意,这货翻翻眼皮子,身子一转,嗖的就朝驴车那边飞跑过去。人群里几个身手好的都被我和弥勒引住了,剩下那些看上去膀大腰圆,只不过有一把蛮力而已。金大少跑的快,谁也追不上,跟这些蛮汉斗起来游刃有余,不仅没让对方伤到一根头发,反而抽空把谭家婆子抓到手里。
谭家婆子的确不会什么功夫,被人一抓就乱套了,金大少真的有点托大,一手抓着谭家婆子,另只手又想把旁边的女孩儿也扣住,但是那女孩儿却火辣辣的,不由分说,抬手一拳就砸过来,一拳正中金大少的鼻梁,鼻血哗哗就开始流。
“哎哟!!!”金大少痛苦的哼了一声:“粉拳着面满脸花,我不跟女人动手,这次就算了……”
金大少一手揪着谭家婆子,开始跟对方绕圈,那年轻女孩儿有两下子,但是隔着谭家婆子,一时间不能把金大少怎么样。我抬眼看看,那具摆在门口的尸体身上的火虽然已经扑灭,却烧的焦黑一片,随后就跟弥勒呼哨了一声。
弥勒身子壮,一发狂就收不住了,硬冲到驴车跟前,一阵激斗,把年轻女孩儿的手死死压到背后。
“都他娘的给我住手!”金大少一看弥勒得手了,立即抓着谭家婆子站到驴车上,擦擦鼻血,大喝一声:“想要这两个女人的命,就给我住手!”
谭家婆子在旁门中的地位很特殊,许多事情要靠她去“问”,金大少这么一吆喝,三哥跟陆家女人就有点迟疑,我抓住机会一溜烟的闪身逃出去,飞快的靠近驴车,二话不说,抬腿就爬了上去。周围一帮人投鼠忌器,想过来却不敢真正靠近,在旁边咋咋呼呼的乱吆喝。
“谭家婆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没什么好下场,眼睛放亮点!”金大少得意洋洋哼了一声,赶着驴车想要突出重围。
第二百零三章 英年厄运
局面大致是控制住了,我和弥勒一左一右盯住旁边的人,但金大少对赶车一窍不通,使劲的抽打,拉车的两只毛驴死活都不肯动,最后拿刀子连捅了几下,才发了疯似的冲向大门。驴车一跑,后面那些人也拔脚跟,尤其是那陆家的大胖女人,舞着雪亮的刀,连跳带骂追了很久,几经周折才被甩脱。
金大少赶着车子上下颠簸,跑出去十多里地,车子已经快要散架了,我们下了车,带着两个人质又跑了一阵子,谭家婆子还好,但那个年轻女孩儿脾气有些暴,被扭的急了就要翻脸。打斗一结束,我才正经看了看她,二十左右的岁数,皮肤稍稍有点点黑,但模样俊俏的很。我不多说话,一直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认真回想了一下,事情应该没有什么漏洞。
“你们这些土匪!”那个谭家的年轻女孩儿瞪着眼睛,用力想从金大少手里挣脱出来。
“老实点!”金大少鼻尖的血迹还没干透,喝道:“你知道这旁边的胖子是什么人吗!大河滩上最大的采花贼!下到八岁上到八十,没有他不吃的菜!再啰嗦!先把你采了!”
“你!!!”那女孩儿暴归暴,但是脸皮子薄,又急又羞,结结巴巴就说不出话了。
“秋儿,不要怕。”谭家婆子看见女孩急的要死,对她摇摇头,又看看我们,道:“河凫子七门的人,做不出那样的事。”
这也是我第一次正眼看到名贯河滩的谭家婆子,她不知道是谭家第几代的神婆,约莫有六十来岁,虽然年纪大了,又没有什么功夫,但是那双眼睛却让我看着心头发寒,如同两个无底的黑洞,身在这样的劣势中,神情依然平静,我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你是陈六的孙子吧。”谭家婆子望着我,道:“不管你信不信,这句话给你撂下,今天你们来了也好,不来也好,我知道那些人要我找死人问什么事情,我来前就打好主意,不会说实话。”
“恩?”我看看谭家婆子,因为跟她接触的少,所以一下也分不清她说的是实话,还是为了争取点主动而故意虚言讨好。
“他们要问庞独的下落,七门的人,我不是全部见过,但有的人是什么样,我心里清楚。”谭家婆子想了想,道:“我们家里头,当年是受过庞家大爷的恩的,这事没人知道,我们却记在心里头。庞家大爷只有一个儿子,现下又上了岁数,他的下落,我不会替谁问出来。”
谭家被划归到三十六旁门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个家族人丁不旺,从来不参与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说到底,跟七门其实没有什么旧怨新仇,反正过话的风波已经平息,没必要难为这两个女人,我让金大少把人放了。
“难啊……”谭家婆子望望已经无影无踪的猪场,自失的摇摇头,道:“进了旁门,想脱身都脱不得,我们家里头,上上下下都要别人帮衬维护着,脱不开,脱不开啊……”
“谁说的!”那个叫秋儿的年轻女孩儿跟小九红一样火辣直爽,反驳道:“咱自己能护住自己,谁也不靠!”
“说的跟唱歌儿一样。”金大少把鼻子上的血都擦干净了,撇着嘴,道:“自己能护住自己,你能么?”
“滚!”
我和谭家婆子坐下来说了会儿话,谭家受庞大的恩,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谭家的神婆知道的事情太多,有人喜欢,自然也有人恨,包括旁门里一些人,恨不得抓住机会就弄死她们。庞大救过谭家的神婆,但是那一代的神婆最后还是被人杀了。
我听得出,谭家婆子其实是很想抽身出来,过几天安稳日子,但是旁门那么多事情,容不得她说走就走。聊着聊着,我就想问谭家婆子一些事情,谭家祖传的“过话”,其实也是一种另类的推演,跟神卦门的文王神卦有一些区别。神卦门推演,算的是天机,借的是天数,而谭家过话扶乩,问的是神鬼。说不上谁更灵验一些,要看机运。
过话是问,扶乩是推,我有心试试昙婆的本事,聊了一会儿之后,道:“七门先辈们的事,我们小辈不知道,上代大掌灯对你们有恩,我们也不会摊到自己身上贪图什么,听说谭家的扶乩很灵验,能帮忙算点东西吗?”
“要测什么?”谭家婆子眯起眼睛,这是她做了几十年的老本行,各种法门术数已经精熟。
“我。”
神卦门的文王神卦,还有赛华佗的小望气术都替我推演过,但是仍然没有很确定的答案,眼下谭家的扶乩如果还是不能推演清楚,那么我这个人很可能就和苟半仙说的一样,命格断了,谁也测不出。
“来吧。”谭家婆子不迟疑,起身就走到一边,用石头围了个一米左右宽的框,然后让我们弄了些干净的沙子填到框里。沙子铺平,好像一个平整的沙盘,昙婆折了两根树枝,插在沙盘的一边,道:“时间仓促,也没有什么准备,这个临时代替一下。”
扶乩这个东西,从很久之前就有,是道门方士最擅长的一门术法。正经的扶乩有专门的沙盘,还有传意笔,方士们把要问的话写在黄表上,点火烧了,之后,沙盘上的笔会自己动,留下一片鬼画符般的痕迹,这种鬼画符,一般人看不懂,需要做法的人加以解读。他们说,这些授意来自上天,是天意。
事实上,这个东西跟现在人玩的笔仙是一样的,笔仙请来的是什么,扶乩请来的也是什么。有些事情,瞒得过天,却瞒不过鬼。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有时候做法请来的“东西”送不走,被上了身就会搞出人命。谭家的扶乩之所以那么有名,是因为她们既请得来,也送的走,两方都相安无事。
“报你的生辰八字。”谭家婆子拿出随身带着的黄表,我如实说了,她飞快的在黄表上画了一串谁也看不懂的符,拿火点了,跪在地上,双手扶着沙盘的边儿,嘴里念念有词。
黄表烧尽,仅存的那点纸灰虚而不散,就在沙盘上方慢慢漂浮打转,不久之后,插在沙盘上的两根树枝一起微微颤动了一下,好像有两只看不见的手握着它们,在平整的沙面上飞快的划拉着。
果然,两根树枝划出的是两串曲里拐弯的蝌蚪文,狗爬似的。但是还没有划拉到一小半,沙盘中的两根树枝啪的一声,断成两截,躺在沙面上一动不动了。
跪在地上的谭家婆子一下睁开眼睛,抬头看了看我,说不清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但是让我心里隐隐一阵紧张。谭家婆子收回目光,继续跪着,嘴里愈发急促的小声念叨,然而无论她怎么念叨,两根树枝还是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谭家婆子才慢慢站起身,犹豫了一下,道:“你肯定找人算过,应该知道,你的命格被人动过。”
“我知道。”
“那我就直说了。”谭家婆子指着沙盘上划了一小半的那些鬼符,道:“我算不出究竟会在那一年,但是你三十岁之前,必然会死一次。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是谁动了你的命格,不过,就是动你命格的人,要你死的。”
“什么?”我想保持淡定,但听了这话,怎么也淡定不下来了,当时赛华佗发现我身上的蹊跷时,跟我详细解说过,思前想后,我已经实打实的判断,动了我命格的人,肯定是爷爷。如果是爷爷动了我的命格,他为什么要让我死?
这可能吗?爷爷那么疼我,为了我,几乎连命都不要了,他会让我不满三十岁就死吗?尽管我从生下来就受了七门的续命图,但是只能用一次,早早的用掉,以后再遇见什么危险,我该怎么办?
我的脑子一下有点乱,但是又不能明着说出来,这迟疑间,金大少屁颠屁颠的也凑过来要求给他算算,谭家的女孩很不客气,直接让他滚远点。
想着想着,我看到了夜色中奔流的大河,心里暂时把这个事先丢到一旁,萌生出更大胆的想法,谭家扶乩问鬼神,那么大河下的天机,鬼神能知道吗?我想来想去,总不能直接就说,河下面有个漩涡,漩涡里面有什么。考虑了片刻,我定定神,对谭家婆子道:“再测个吧。”
“这个人,我不能给他测。”谭家婆子看着金大少,摇摇头,道:“他虽然嘴巴臭,但心是不坏的,只不过命骨太轻,不用测,这辈子也没有什么作为。”
“你觉得我会信?”金大少被说的很不自在,一甩头发,嗤之以鼻:“我长的这么帅气,可能没有作为吗?告诉你老太太,做人要踏实一点,不要因为羡慕别人就横加诋毁……”
我赶紧把金大少拉到一边,继续道:“不是算他,我想让你算算,这条河下面,有什么东西。”
谭家婆子一听,沉默了一下,道:“这个事,不瞒你说,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已经有人要她算过了。”
第二百零四章 天机有缺
一听谭家婆子的话我就知道,圣域和旁门在很多年前就必然想要触及河底的秘密,守着谭家这样的世家和神卦门,不会不让他们推算。但是谭家婆子当时还小,没有参与这件事,她母亲到底推演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母亲算出了什么结果。”
“现在不能重新再算一次?”我一想,这对谭家的神婆来说,也不算什么秘密了,没必要多隐晦。
“这种事情,单靠扶乩是推不出的。”
“没办法吗?”
“办法是有。”谭家婆子想想,道:“钓尸。”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钓尸这个词,一下就迷糊了,谭家婆子没有作答,对身边的女孩儿说,让准备一下,现在起身过去钓尸。
“奶奶!干嘛要帮这样的人!”那个叫秋儿的女孩儿明显对金大少的印象极差,显得有点不情愿。
“他是他,恩是恩,不要混为一谈,我们毕竟欠着七门的人情的。”谭家婆子看看我,道:“这个是我孙女,谭小秋,直性子,不要介意。”
谭小秋虽然心里有些不满,但是很听谭家婆子的话,随手拿了些东西,几个人朝河滩临水的地方走。一边走,谭家婆子才一边对我说了关于钓尸的事情。
钓尸这个东西对很多人来说的确很陌生,甚至对赶尸还有捞尸人也是如此,因为接触不到,是谭家在扶乩时才会用到的。大河里面因为各种原因死进去的人很多,有的被捞走了,有的顺流漂到岸边或者积尸地,其中还有一些,一直在河里漂流,或者被意外卡在什么地方,身上的皮肉烂光,骨头吸饱了泥水,最后渐渐沉到河底。如果用谭家的话来说,这些人都是天生“重骨”,身上的气运还没耗光就亡命了。
沉到水底的人骨一直埋在泥沙里头,以一种很特殊的方式存在,如果死去的时间够长,埋进泥沙的时间也够长,那么就会知道很多发生在水里的事情。谭家擅长扶乩和过话,把这样的老骨给弄出来,就能收获一些信息。不过这种特殊的人骨不会轻易出现,下河直接捞会有危险,所以谭家一直用类似钓鱼的手段去打捞老骨。
谭家婆子解释完的时候,我们恰好走到了临时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顺着路一直走到高地的顶端,谭小秋先抓了几把米撒到河里,又皱皱眉头,递给金大少三盏小引路灯,道:“去!把灯点了放进河里!”
“放就放,何必这么凶?”金大少知道是在做正事,也不跟对方计较,嘟囔着就下去了。
三盏小灯放进河,原地打着转,渐渐的,水面下头有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被小灯吸引,片刻间,小灯顺水流走,那些看不见的东西都跟着小灯走远了。谭家婆子说,这是预防钓尸的时候有其它脏东西作祟,破坏计划。
准备就绪,谭家婆子拿出一小截看上去已经发黑的骨头,用一根结实的细绳子拴住,又加了块石头,从高地抛向河心。这种黑骨头,是八字纯阴的人死掉以后埋在阴山地沤出来的,阴气森然,对河底的老骨有巨大的吸引力。
谭家婆子很有经验,绑了骨头的细绳子坠入河底,她就拉着绳子一端慢慢的牵引,来回的动。钓尸和钓鱼一样,需要耐心,金大少等的有点不耐烦,谭小秋看他也不顺眼,两个人小声的斗嘴,前后二十多分钟时间,谭家婆子抬手制止他们,小心的拉着绳子,一点一点慢慢的朝上提。从她手上的动作来看,沉在水里的绳子分量明显加重了,谭家婆子没有功夫,提着绳子显得有些吃力。
绳子虽然提的慢,但一直都没停,不知不觉中,谭家婆子已经拽着绳子提出了水面,那一刻,我看见一句沾满了烂泥又完整无缺的人骨,死死的抓着绳子另一端上的黑骨头,不肯松手,被带出了河面。
“你身上阳气太重,怕惊了它,先避一避。”谭家婆子吃力的拉着绳子,小声对弥勒道,这种河底的老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和民间传说中万物“成精”一样,阴气很沉,对阳气盛的东西比较敏感。
那一小块黑骨头的确具有巨大的吸引,河底老骨抓着就不放手了,被绳子提出水面,还在一点一点的朝上拉。一直拉到离我们还有四五米的时候,谭家婆子示意我帮忙。我接过绳子,猛然间用力一拉又一甩,吊在绳子另一端的骨架粹不及防,凌空被甩到后面,啪的落在沙地上,还在咔咔的乱动,想要翻身爬起。我反应很快,嗖的冲过去,一手拽着镇河镜,就想把这具骨架强行压下去。
“不要伤它!不要!”谭家婆子赶紧出声制止,也跟着跑过来。谭家之所以能跟死人过话,就因为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们把这些脏东西当成“朋友”,过话只是商量和询问,没有强逼的意思。
我犹豫了一下,退开一步,沙地上的骨架明显被惹怒了,暴躁的翻身爬起来,这东西阴气浓的不可想象,脚步一动,下头湿乎乎的沙地就结出一层薄薄的冰碴子。谭家婆子挡在我们中间,嘴里嘀咕着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骨架的动作渐渐慢了一些,谭家婆子不停的嘀咕,到最后,对方竟然完全安静了。
“它答应了,快堆沙盘。”谭家婆子对我们使眼色,几个人马上腾出一块地,谭家婆子引着骨架走到这里,骨架咔咔的动了几下,平躺下来,谭小秋朝它身上铺干净的沙子,整出一个平整的沙盘。
“他娘的!鬼气这么重!”金大少咧咧嘴,对谭小秋道:“以后你要嫁了人,对男人不满意,是不是半夜就这么引来点东西把他给做了?”
“要做也先做你!”谭小秋忍着气,瞪了瞪金大少,把两根树枝插到了沙盘上,树枝插下去的时候就不停的微微颤动,场景很诡异。
谭家婆子开始问,但是问了之后,沙盘上的树枝不动,连着问了几遍,可能也对骨架许了什么承诺,两根树枝好容易开始慢慢的划动,不过只留下几道鬼画符般的纹络就再也不肯动了,不管谭家婆子再怎么说,树枝始终无动于衷。
“它只说了这么多。”谭家婆子无奈的看了看我,道:“有的事,我们就算知道,也不敢随便问,说不准就是什么禁忌,会招来大祸,有的事,连鬼都不敢随便说出来的。”
“它说什么?”
谭家婆子可能也知道这事情太过要紧,把我叫到一旁,道:“它说,柴垛子河道底有一个河底的漩涡,漩涡里面,有一片白光。”
“然后呢?”我一听就知道骨架说的信息不虚,漩涡里的白光是我亲眼见过的。
“白光下面,是一双眼睛。”谭家婆子一字一顿道:“它说,是一双眼睛。”
“眼睛!什么样的眼睛!?”我心里立即一惊,在柴垛子河道底部时,因为那股强大的力量,我无法靠近,只能隐约看见好像有一条龙一样的东西在白光下扭曲,我一直认为那可能是我的幻觉,也可能是看错了,然而现在得到的答案,不由的又让我多想。
“它说不出。”谭家婆子摇摇头,道:“那种地方,不是谁想靠近就靠近的,如果不是它在河底呆了那么多年,可能连这些也说不出来。问下去不会再有用了,它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谭家婆子说,这种特殊的扶乩有时候可能问不出什么结果,但对方既然开口,说的一定都是真话。
河底漩涡的事情,可能暂时只能这样了。我感觉遗憾,转念想想又觉得正常,如果河底的天机那么容易被人窥视,旁门和圣域在很多年前肯定就已经触及了。我想了想,掏出身上那块红眼老尸留下的黑金木,让谭家婆子看看,能不能从这块黑金木上推演出原主的一些情况。红眼老尸我只见过几次,但是每一次见面,它都在跟大鼎和石棺作对,阴魂不散,不除掉不行。
“尸气好重!”谭家婆子接过黑金木的时候,身子就是一颤,红眼老尸死去的时间肯定很久,这块黑金木一直在它身上,沾染的尸气浓的化不开,把各种气机都遮盖住了。从黑金木上可能看不出什么,不过红眼老尸常在河里行走,河底的骨架也是死去很多年的东西,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谭家婆子又回去跟沙盘下的骨架商量,这次问的事情无关什么天机之秘,骨架有什么说什么,两根树枝在沙盘上面唰唰的划。谭家婆子看完沙子上的符文,道:“它知道,你问的老尸还没有死的时候,它见过。”
“老尸是什么人!?”我一听,心里一阵激动。
“它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那具老尸还没死的时候,是从坐船从南边来的。”
第二百零五章 半路捣乱
“红眼老尸是从南边坐船过来的?骨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我急切问道。
“它毕竟不是人啊,很多事情见了就见了,分辨不出那么多。”谭家婆子摇头道:“能问出这么多,已经不易了。”
我拿着那块黑金木,眼下虽然还是没有太多的线索,但至少知道红眼老尸是一个从南方而来的跟道派有关的人。
问完这些事情,谭家婆子收了沙盘,把那具骨架重新送回水里。我也不想再久留了,这次虽然阻截了过话,但赛华佗他们住的地方已经不那么隐秘和安全,需要赶紧回去重新安排一下,搬个新住处。
“七门的大掌灯,这么年轻。”谭小秋一直到正事问完了,才好奇道:“能做的了什么大事?”
“他将来,必是成器的人。”谭家婆子看看我,道:“只要你能熬得过那一关,命数如此,躲都躲不过去,那一劫,你挺得下去,前途无量。”
“你不觉得我一样前途无量?”金大少觉得很没意思,但是一开口又被谭小秋猛瞪了几眼。
我知道,谭家婆子所说的,是我三十岁之前要遭受的一场磨难。她算不清楚具体会发生在哪一年,然而我自己心里却隐隐有预感,这场磨难不会太远,老鬼说过,天崩已经迫在眉睫,而我的那场磨难,必然要发生在天崩之前。
“上路吧。”谭家婆子有一些感慨,旁门中,如果有人跟七门的人发生过什么恩怨瓜葛,就会被逼问,所以谭家过去受了庞大的恩,一直不敢明说,阴山道以前那么得势,现在气势也被压下去很多,只因为雷真人跟我走的近。谭家没有太多实力,这次被我们掳走,回去肯定要被严密的盘问。
“旁门里,不一定都是坏人。”我道:“今天受了谭家的指点,我们七门记在心里了。”
“前路漫漫,没有谁能帮得上你太多,要自己珍重。”谭家婆子临走的时候再三犹豫,最后还是咬咬牙,对我道:“谭家受了庞家大爷的恩,这一下报答不完,跟你提个醒吧。听人说,排教的红娘子跟你是死对头?”
“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跟红娘子几次交锋,怨恨完全化解不开了。但是我心里对她没有太多的畏惧,她虽然强,我虽然现下还斗不过她,可我年轻,有时间跟她斗。
“你要小心,排教还有底牌。”谭家婆子道:“这张底牌,排教一直没用,当年七门的六爷因为你父亲的事,到排教找说法,杀了一圈,排教撑不住了,这张底牌始终都没出,眼下河滩这么乱,我估摸着,他们要忍不住了。”
“什么底牌?”我很想问清楚,无形中,排教已经跟七门是同样的死敌,对方的底细,能弄明白自然是最好的。
“我说不上,只是隐隐觉得,排教的底牌,肯定是一个人。”
我只觉得谭家婆子心眼其实不坏,知恩图报,但现在心里完全牵挂着老鬼他们,没时间再逗留,当时就跟她们分开,用最快速度朝回赶。一路无话,等赶回赛华佗的住处时,他们已经不在了,不过留下了隐秘的标记,顺着标记,我们找到了他们。所幸的是,之前带着赵家看门狗找到这儿的人身手不是很硬,被赛华佗他们给打的重伤致死。
一看他们没有出事,我心里就安稳了。老鬼的伤还是那样,躺在床榻上无知无觉,活死人一样。看见他,我就说不出的难受。
“他没事,老赛说了,说不准啥时候就醒过来了呢。”老蔫巴空着一条袖子,切掉的胳膊永远都长不回来了,但是还是那么憨厚,那么乐观,迷糊着小眼睛安慰我。
金大少很鸡贼,雷真人也鸡贼,两个鸡贼碰到一起,顿时引为知己,说不完的话。金大少从雷真人哪儿隐约打听到一些事情,再看向老蔫巴的时候,眼睛都绿了,跑过来围着老蔫巴不停的乱转。
“听说,老参能养颜的嘛。”金大少抽着鼻子,贴着老蔫巴:“会不会让人长的更帅点?你一条腿多少钱?开价,我没二话。”
“你想干哈。”老蔫巴看见金大少贼兮兮的眼睛就打哆嗦,这么一说一闹,紧张的气氛就被冲淡了,众人过的很难,但是看到对方都还好好的,心境宽松下来。我们在这里住了几天,帮着把家拾掇好,最后看了看老鬼,重新踏上了征途。
要做的事情还是那些,沿河去观察河道的情况,遇见旁门人有什么举动,就留心打听清楚。三十六旁门是河滩的地头蛇,盘踞了那么多年,树大招风,一有风吹草动,消息立即会散播出来。
我们走了半个月左右,没有得到什么重要的线索。一路风尘,走到三河镇的时候,金大少实在撑不住这样清苦的生活,请我们下馆子。三河镇是个小镇子,人口不多,饭馆也寥寥的。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三河镇,但是刚进镇子,立即觉得心里不安,现在正是半下午,天还亮着,青天白日,整个镇子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死气沉沉。
“人都跑哪儿去了?”金大少觉得很怪异,他在河滩上野惯了,三河镇来了不止一次,却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样。
这样一来,我们立即加了小心,把脚步放慢,过去出来做事,一直都是弥勒在引路,但是连着收了三口铜鼎的血魄,我的感官比他灵敏,带着他们两个慢慢沿着一堵墙朝前走,转过拐角的时候,一阵冷风唰的沿墙吹了过来,我刚一探头,马上就摆手示意他们停步。
这条街是镇子上最长的一条街,一眼望过去,街上空空荡荡,但是我的目光一晃,在街尾那边,看到了一个靠墙坐着的人。那人活脱脱就是个乞丐的样子,岁数很大了,懒洋洋的靠着墙,闭着眼睛。整条空荡的街上骤然出现一个人,就让我分外的留意,藏着不动,暗中观察下去。
过了没多久,长街的一条胡同里跑出来两个人,这两个人看起来眼生,但是腰里都系着一条白布条。这是纸人章家里的人外出做活时的标记,两个人跑到老乞丐面前,说了几句。老乞丐慢吞吞的摆摆手,扶着墙站起来。
就在他摆手的一瞬间,我的目光就紧了紧,距离那么远,我不可能看的一丝不差,但是隐约中,我注意到老乞丐的手有些奇怪。他的手看着没有什么怪异,和常人一样长着五根手指,然而掌缘却有些异样,像是被齐根切掉了两根手指头。这样一看,这个人很可能是七指。
来不及多想什么,老乞丐已经站起来,从另一边朝镇子外头走,紧接着,纸人章家的人一打呼哨,几条沿街的胡同里头晃出几大块黑布。我知道这个,黑布下头肯定都是已经失魂的人,麻木的被引着从黑布下头朝前走。
七指老乞丐,必定是圣域的人,他带着这些旁门从镇子上引走了人,是要做什么?我们一直在暗中打听旁门的动静,看到这些随即就上了心,悄悄的尾随。三河镇距离小岭坡渡口很近,老乞丐带着这些人出了镇子以后,脚步明显就加快了,跟了一段,我就发现他们明显是朝渡口方向走的。
那么多人被罩在几块黑布下面,行尸走肉般,镇子外头不远的地方,沙子被人取走了,坑坑洼洼的不平整。那些人顺着沙坑地走过去的同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喵呜一声猫叫。这声猫叫如同一道雷,黑布下头的人已经失魂落魄,没有什么神智,然而猫叫传来的时候,很多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
紧接着,从旁边一个沙窝子里,猛然蹿出来一只大黑猫。看见这只黑猫,我觉得眼熟,稍一回想,立即分辨出,这是金宝引阴兵下河的时候用的大黑猫。
大黑猫飞身闪电一样的跳出来,动作比人灵活了不知道多少倍,唰的就闪到人群旁边,绕着圈不停的叫,不停的跑,黑布下面被罩着的人仿佛让猫叫声唤醒了,脚步开始凌乱。与此同时,高低起伏的沙坑地里,锣声震响,说不清楚是从何处传过来的,锣声一响,黑布下面的人完全清醒了,七手八脚的扯掉身上的布,转头迷茫的四处张望,随后撒脚从四面八方开始逃。黑布下头的人很多,老乞丐带着纸人章家的几个人追不及。
“我做事,也有人敢来捣乱,胆子不小。”老乞丐眯着眼睛,在沙坑地四周瞥了几眼,那只大黑猫在乞丐身边呲牙猛叫了两声,老乞丐不理大黑猫,突然就飞身朝旁边冲了过去。
锣声虽然已经停止,但是老乞丐的眼睛很毒,一口气朝前跑了二三十米,翻身跳下一个不深的沙窝,紧跟着,我听到一声沉闷的惨叫,一条人影从沙窝里被老乞丐硬生生的抓着扔了出来。
第二百零六章 危机四伏
那道被老乞丐硬甩出来的身影凌空翻滚,啪的落在地上,翻身爬起来就朝远处跑,人影一站稳,我立即看到,那是金宝。看见金宝,我就忍不住的一阵紧张,他是替爷爷赶阴兵的,只要他出现,就意味着离石头棺材肯定不远。
金宝没有多少功夫,只是比以前跑的快了,但是那个老乞丐的动作也快的让人眼花缭乱,眨眼间,已经跳到金宝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伸手抓过去。
“是陈老六的人?”老乞丐哈哈一笑:“弄死你,陈老六就成孤家寡人了不是?”
金宝不答话,虽然快要被抓到了,却依然拼命的跑。就在这个时候,从小岭坡那边传来一声闷闷的响动,听到这声响动,老乞丐立即顿了顿,转头朝后面看了看。借着这个机会,金宝全力奔出去很远。
“你,去追上那小子,不要问那么多,直接杀了。”老乞丐可能急着要朝那边赶,停下脚步,对纸人章家的一个汉子道:“别的先不要管了。”
说完,老乞丐带着剩下几个人飞快的朝响动传来的地方跑,纸人章家的汉子转头朝金宝这边追过来,我暗中松了口气,那个老乞丐看着就不好惹,我没有任何把握能打倒他,但这个汉子就不行了,再来两个也一样打死。
金宝在前面跑,那汉子在后面追,我等到老乞丐他们跑的只剩一道模糊的背影时,立即和弥勒还有金大少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金宝和身后追击的汉子都是一愣,不由分说,我冲上去堵住那汉子,弥勒也来帮忙,三两下把对方放倒在地。
又是很久不见金宝,他的脸被晒的黝黑,密密麻麻一片胡须,看着老相了很多。等到解决了纸人章家的汉子,金宝跑过来,不知道欣喜还是紧张,抓着我的手,急促道:“六爷险了!”
“怎么!”
“跟我来!一边走一边说!”金宝也跟着带我们走向老乞丐刚刚离开的那条路,一边解释着。
金宝替石头棺材赶阴兵,地点并不固定,大致都是随着石棺镇河的区域而转移。我和弥勒在河岸上护鼎,爷爷在河里同样也是护鼎,他活动的范围大,遇到的事情也多,前两天,金宝刚刚从小岭坡附近的坟地引了一批阴兵下河,随后不久,石头棺材就被人盯上了。这一次,对手显然是要把爷爷朝死里逼的,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慢慢的斗,慢慢的引,最后把石棺困在了小岭坡。金宝没有能力去现场帮忙,只能在附近全力阻拦。
我再也停不下脚步了,拼命就朝小岭坡跑,我不知道谁是这次围击的主谋,但是对方准备的必然很周密,还没有跑到小岭坡跟前,就看到三三两两的人从四面八方朝这边疾奔。
“六爷呢!”金宝跑到这里的时候,猛然一顿,呆呆的望着对面一个河湾,转头对我道:“六爷之前就在这附近的!”
我放眼望去,那道河湾很小,石头棺材就贴着河湾的岸边漂着,里面已经空了,见不到爷爷的身影。但是河湾旁通往岸上的一条陆路的路口,直直的站着一个人,整片河湾已经被围了,这个人背着手站立,好像一个人面对着数都数不尽的敌人。看到他,我的眼睛眯了眯,心里有些意想不到,这个人,是在河滩刚刚出现了不久的仲连城。
石头棺材是空着的,爷爷不知道哪儿去了,只剩下仲连城,我不由自主的多想,然而念头一转,就觉得仲连城肯定没有在此刻对付爷爷,他的样子,分明是和河湾周围那些敌人对峙。
哗啦……
就在我心神极度不稳的时候,石头棺材旁边的水面上波澜一翻,冒出几团水花,爷爷的身影嗖的从水里翻转着爬回石头棺材,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手里提着一具尸体,应该是孟家的龙鳃。跃出水面的时候,爷爷抖手一甩,把手里的尸体甩向陆路,负手而立的仲连城一把接住死尸,抛向岸边的人群,引得周围一阵小小的喧哗。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仲连城肯定是帮爷爷的,他守着下河的陆路,爷爷用石头棺材守着河湾的水路,即便被困在这里,两个人依然防护的滴水不漏,岸边的人多,一时间却占不到什么便宜。
“再来。”仲连城慢慢一转身,胸前的衣襟上满是沾染的鲜血,这是仲虎的儿子,连亦甜都杀了,岸边的人明显对他非常忌讳,喧闹声响成一片,却没人敢妄动半步。
我的目光全部聚集在爷爷身上,他的功夫依然那么好,在水下能徒手搏杀孟家的龙鳃,他一言不发,和仲连城一样,在石头棺材里挺身站的笔直,然而我却一眼看得出,他腿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仲连城!”之前见过的那个重瞳的圣域人在岸边喊道:“你已经叛逃,这就罢了,现在公然跟七门的人混在一起,没有半点道理吧?”
“我仲连城就是道理。”仲连城始终背着手,一副宗师巨匠的大气风范,我心里明镜似的,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帮爷爷,只不过他从圣域叛逃出来,也要面对圣域的追击和围捕,现在只能暂时跟敌人的敌人走在一起,这样才是最有利的。
“那就不要啰嗦了!”老乞丐刚刚从三河赶过来,站到重瞳的身边,阴阴道:“两个老东西恰好都在这儿,一并杀了,永绝后患!”
随着事态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圣域人已经在河滩出现,周围的人群里至少有八九个,每个都是很强的硬手。我已经考虑着要从渡口那边抢一条空船,过河去跟爷爷呆在一起。
周围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因为爷爷和仲连城都在这儿,所有能召集来的人还在陆陆续续的赶到,片刻间,岸边的人群骚动了一下,有人让出一条路,我看到几个已经换了装束的九黎苗人从后面走了过来。看到他们的时候,我顿时想起了苗玉。
但是苗玉没有在场,几个苗人的头领,是个二十七八岁,英俊又彪悍的年轻人,他的皮肤是古铜色的,脸上有一道淡淡的刀疤,让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野性般的力量。
“我叫阿敢,来自九黎。”这个名叫阿敢的苗人走过来,脚步不停,一边迎向仲连城,一边道:“我一个人可以打败你。”
仲连城淡淡的望着对方,猛的仰头一笑:“来!我一只手打不退你,马上自裁!”
阿敢的脚步猛然加快了,风驰电掣一般冲到仲连城身边,他的确太托大,这样的年纪就去挑战仲连城。
但是他虽然托大,却有资本,身躯快的一团光,只可惜这次的对手是仲连城。仲连城站着不动,只用一只手,立即截住猛冲而来的阿敢,三两下的功夫,一拳把阿敢打的倒退出去。阿敢踉跄着退了几步,脸色微微一变。
“留你一条命,只因为你年轻。”仲连城收回手,道:“再练三十年,过来找我。”
“老东西,你还能活三十年吗!”老乞丐在岸边一动脚步,喝道:“别废话了!一起上,杀了早早离开!九黎的,把你们的秘图拿出来!”
一瞬间,七八个来自圣域的人跟着老乞丐一起冲到了通往河湾的小路,直逼仲连城,与此同时,几个九黎的苗人贴近河湾,其中一个,隐隐的抖开了九黎秘图,对准石头棺材上的爷爷。
“爷!小心!”我在这边大喊了一声,让弥勒他们留在这边,然后快步冲到渡口边上,踩着一艘空船,飞快的冲向对岸。
爷爷在石头棺材里隐约听到我的喊叫声,身子一动,我心急火燎,只怕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分他的心。但是爷爷看了我一眼,抬手一甩,坚韧的打鬼鞭在半空微微的兜起个圈子,一下缠住一个苗人。这一下快如闪电,对方粹不及防,硬生生被扯了下来。
爷爷的一条腿没有痊愈,但两条胳膊依然铁打的一样,充满力量。他一把抓住掉下来的苗人,拳头跟着砸下去,那苗人的四肢随即剧烈的抽搐了几下,被爷爷甩到水里,死气沉沉的飘着就不动了。
“爷!快躲!”我一边用力向对岸划,一边大声的示警。
此时此刻,九黎图已经在爷爷上方展开了一半。我冲到河心,声音清楚了些,爷爷不由分说,翻身就从石头棺材里跳下了水,瞬间不见踪影。
唰……
九黎秘图缓缓舒张,爷爷是跳进了水里,然而水面上的石头棺材微微一晃,掀起一片水花,被九黎图收了进去。
第二百零七章 教祖法身
石头棺材唰的被收进了九黎图,这是禹王下葬时的圣棺,连九黎图也承受不住那种沉重,兽皮图猛然一沉,开始左右的摇晃,几个苗人赶紧把图收了回去,但却掌控不住,片刻间,石头棺材轰的从图里冲了出来,在周围的人群中一阵猛撞,绕了一圈,重新落回水面。
石头棺材落水,爷爷重新翻身上来,这时候,我也恰好从对岸划到水湾。对方的攻势完全展开了,一群高手迎向仲连城,从远处的河面上飞快的驶来好几条小船,小船的船头蒙着一层铁皮,船身结实,我一下从船上跳到石头棺材里,跟爷爷并肩站立。站稳不久,对方的铁皮小船接二连三的靠近,轰然撞到石头棺材上面,棺材被围住了。这次对方有备而来,扎手的硬角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小船上站着二十来人,不等船停稳,已经七手八脚的朝这边跳。
“孩子,你不该来。”爷爷抬手把我护到身后,老迈的身躯猛然一抖,坚硬如铁的莲花木棒横扫出去,把逼近的几个人打退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河面上一前一后涌过来两条硕大的排船,一看见大船靠近,石头棺材周围的小船都纷纷飞快的闪到一边,一条大船调转船头,横江而立,大船的船头上装着铁刺,那么大一条船猛然撞过来,我和爷爷再也呆不住了,立即翻身跳下水,还没有游出去几步,石头棺材一下被大船撞到了岸边。
落水的同时,我的余光一瞥,仲连城那么厉害,同样被缠的不可开交,我和爷爷下水的同时,水面下头慢慢被什么东西托起来几只已经开了口的铁笼子,两三个孟家人从深水中浮出来,把笼子朝这边一推。铁笼子完全露出了水面,我看到几只荷花婆趴在笼子里,死鱼一般的眼睛全是冰冷的凶光。
“孩子!你朝那边走!”爷爷不知道该怎么让我脱困,用力推了推我,让我暂时靠近仲连城。
咔……
几只笼子一起打开了,荷花婆翻身入水,贴着水面急速游动过来。爷爷一把抓起一只荷花婆披散下来的头发,另只手顶住荷花婆的后腰,猛然用力,一下把对方的腰骨顶断,反手扔了出去。腰骨折断的同时,荷花婆的肚子嘭的就爆开了,里面的鬼婴一声厉啸,腾空蹿了过来,但还没等落水,被爷爷一巴掌拍了出去。
这几只荷花婆还没有完全清理掉,从河面的大船上,骨碌碌滚下几个巨大的刺球,圆球外面全是锋利的刀子,密密麻麻,打着转朝我们这边滑动过来。不等我转个身,水面上的爷爷明显像是被什么拖住了,身子一滞,朝水面下坠去。我什么都没想,一头扎进水里,看到爷爷的腿被两个龙鳃在水下拖住了,一口气游去,跟他们在水下斗起来。
困境重重,我和爷爷把水下的两个龙鳃收拾掉,大船上滚下来的几个球已经逼到了眼前,完全没有路走了,两个人迫不得已的游到水岸边的小路口跳上去,爷爷推了我一把,我闪身躲到仲连城身边,圆球骨碌碌的滚上岸边一半,险些把我扎个透心凉。
刚刚一上岸,两条大船还有几条铁皮小船立即围住路口,他们就是想把我们逼上河岸,一旦上了岸,那么多高手围过来,插翅难飞。
“陈老六的孙子也来了?好!”那个重瞳的圣域人一声大笑,一口气冲到路边,但是被仲连城反手打了出去,重瞳狼狈的后退了几步,那个断了两根手指的老乞丐又带着几个人杀来,仲连城暂时还能撑住,但这样的车轮战连番困住我们,支撑不了太久。
“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杀了。”仲连城头也不回,淡淡道:“杀不杀的出去,看运气。”
四周都是强敌,九黎图也在蠢蠢欲动,我感觉不妙,如果能冲出去,仲连城和爷爷早就一路杀着逃遁了。眼下被逼的完全没有办法,只能硬冲。
这样的争斗,没走出去一步都要用鲜血铺路,仲连城和爷爷在前面杀的万分艰难,几分钟过去,只走出去五六米远。
“孩子!你瞅机会,从边上顺水路走!”爷爷眼见着冲出去没有太大希望,不由分说就把我拦到后头,他本来就抵挡的很难,这时候又像是在艰难的思索什么,从贴身处摸出一个布袋子,塞给我道:“这个东西,本不打算给你,我这把骨头,是要扔在大河里了,再也不能活着上岸,你收起来,或许没有什么用,但是留下,做个念想吧。”
情况太紧急,我抓着那个布袋子随手塞到怀里,心里却没有一丝要走的打算。
一声螺号从岸边传了过来,围堵在四周的人群一阵骚动,又有人来了,且声音很熟悉,还没有走到跟前,一声冷笑就像刀子一样刺着我的耳膜。
“三人一台戏,今天谁都走不了。”红娘子从人群外走了进来,看看正在浴血拼杀的我们三个人,道:“要饭的,你们斗不过仲连城,就闪一闪,不要耽误事!”
这话是对老乞丐说的,老乞丐心里不服,想要还嘴,但就这么一分神,立即被仲连城一拳砸中胸口,这种高手可能有命图护身,然而这一下依然挨的不轻,老乞丐忍了几忍没能忍住,顺着嘴角淌下来一道血迹。
“等到这儿的事了结了!老子下一个就去灭了排教!”老乞丐愤愤不平,擦掉嘴角的血,已经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他受了伤也不想放弃。
“你有那个本事吗!凭你这样的人,也想灭了排教,那排教早就灭了无数次了!”红娘子好像没把老乞丐放在眼里,冷哼一声:“都闪开!看我们排教收拾他们!”
随着红娘子一声吆喝,后面蹿出来七八个精壮汉子,肩膀上抬着一具漆金的棺木。棺材很沉重,外面的漆金都快要掉光了,年头很久,但棺材质地非常好,很可能是罕见的金丝楠做出的寿木。
这具棺材被抬出来的时候,我距离还远,却已经感觉到如山的压力无形无质的笼罩过来。这口棺材是什么东西?排教在河滩声名远播,但是从来没有听人说起他们会抬着棺材出来对战的。
“你这个婆娘倒有意思,抬着棺材,准备等会儿自己死了葬进去么?”老乞丐一边被仲连城连连压制,一边还没忘了挖苦红娘子。
“请教祖法身!”红娘子不理会老乞丐的挖苦,站在岸上,目光朝这边一扫。
我清楚的看到,当她的目光扫到爷爷身上的时候,爷爷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仿佛有说不出的情绪,目光里全是难以形容的苦涩。这一刻,我突然觉得,爷爷和红娘子之间,有什么秘密?
红娘子当时跟老鬼一场剧斗,虽然重伤老鬼,但也被老鬼打的垂死,人抬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是靠续命活了下来。她一个排教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续命图?我一直想不通这个道理,然而此刻看看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我怀疑起来,难道红娘子的续命图,是爷爷给的?
我的脑子顿时乱糟糟的,爷爷当年杀平排教,最后却给对方留了一线生机,这一切联想起来,爷爷身上的秘密,又让我开始怅然。
“你们,都死吧!”红娘子骤然收回目光,一挥手。身后的汉子一起用力,拿掉了那具老棺材的棺盖。
排教显然也是有备而来的,棺材盖子被打开的同时,一群拿着响器的人在后面呜哩哇啦乱吹,那种调子很怪异,听的人牙根子发痒。但是一阵让人惊悚又畏惧的气息,慢慢从棺材里漂浮出来。
唰……
棺材里猛然跃出一道直挺挺的影子,一下停到红娘子身前,红娘子埋头跪了下去,身后那些排教的人也一个个接连跪倒。
我的目光顿了顿,想起谭家婆子之前说过的话,排教还有一张底牌,这口棺材,难道就是他们的底牌?
但是转眼间,我看到从棺材里跃出来的影子,好像只是一具用稻草混着泥巴塑出来的泥胎,泥胎外面涂着金漆,已经脱落了大半,面目全非,泥胎外面穿着一身烂糟糟的道袍。
就是这样一具泥胎,出现的时候,让周围那些圣域的高手都忍不住身子颤抖,恐怖又强大的气息弥漫开来。仲连城眯了眯眼睛,神色更加凝重。
“这具泥胎没有什么,可怕的是那身道袍。”仲连城不知道是自语,还是对我们说。
那件烂糟糟的道袍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但是让仲连城都流露出一丝畏惧。我联想红娘子刚才说的话,排教的教祖是陈四龙,那具泥胎,肯定不是陈四龙真身,然而那道袍,很有可能是他当年随身的法衣。
念头还没有转完,泥胎已经在一串乱响的法器声中凌空一跃,泰山压顶般的杀了过来,仲连城抬手挡了一下,顿时,我看到他的眉头一皱,胳膊的骨节一声声被震的爆响。
第二百零八章 救兵杀到
那一刻,仲连城承受的压力简直比面对一群敌人还要大的多,他强撑着硬顶了一下,退了半步,泥胎的鼻子眼睛已经损毁的看不清楚,但是那件法衣却散发着恐怖的气息,连着把仲连城逼退了几步,万般无奈下,我们三个人临时调转了方向,被迫朝岸上退。然而脚步一动,仲连城被泥胎完全压住,剩下那些人腾出手,全来对付我跟爷爷。
三个人的形势顿时恶化到极点,狼狈不堪,爷爷还是一心护着我,踉跄着杀到河岸上,完全陷入团团的围困。
“是不是非要赶尽杀绝!”爷爷一拳把一个敌人打退出去,目光里光芒一爆,盯着红娘子,道:“杀我可以,放我孙子走!”
“一个都走不了!”红娘子有多恨我,我心里知道,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冷笑道:“陈老六,四十年了吧,你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以前的事,我没有什么说的,千错万错,错在我一人身上,跟孩子无关……”爷爷一句话没有说完,冷不防两个人从背后偷袭过来,我们合力勉强应付过去,爷爷的眼睛就红了,猛然扫了一圈,喝道:“不要逼我!”
那一瞬间,我感觉爷爷身上猛然散发出了一片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红光,滚滚热气从他身躯上下万千个毛孔里勃发出来,灼灼逼人。那同样是一种让人感觉恐怖的气息。
“我知道你有涅槃化道的本事!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红娘子完全是那种得势不饶人的性子,把人逼住,就要朝死里逼,眼前的场面让我激愤不堪。
随着红娘子一声大喝,爷爷眼中的红光慢慢的黯淡下来,他换了口气,对红娘子道:“姓陈的不死,你不会甘心,今天,我陈六斤可以死在这,只望你放了我的孙子。”
“是么?”红娘子一阵笑,目光突然一寒,阴森森道:“那你就自裁在这儿!”
“我死,你放了我孙子?”
“你先死了再说!”
“爷!”我急了,拉着爷爷道:“何必求她!七门中人,站着死,不躺着生,这是您教我的!”
这一刻,我存了必死的心,仲连城被那具穿着排教教祖法衣的泥胎压的很吃力,面对这么多敌人,我跟爷爷逃不掉,红娘子极尽羞辱之能,我就算死了,也不会让她得逞。
“孩子,这样硬拼,总是个死。”爷爷抬眼看看我,道:“我死了,你还有一线活着的机会,只巴望她能网开一面……”
“陈老六,这里这么多人,不光我排教一家,你再啰嗦下去,别家要是有了异议,我可压不住。”红娘子催促道:“你这孙子能不能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好!”爷爷一转身,抖手掏出一把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望着红娘子,脸庞上已经完全平静了:“陈老六一把年纪,死了不可惜,你不要食言!”
我拼命拉着爷爷的胳膊,但他的心念好像已经打定了,尽管我全力阻拦,但刀子还是在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随即哗哗的朝下流。
“爷……”
骤然间,外面一连串的惨叫声打断的我的哀求,所有人都被这串惨叫声惊了一下。惨叫声接连不断,紧接着,我看到一道如风驰电掣般的身影在不远处杀了过来,一路飞奔,一路猛撞,没有人能挡得住这道身影,像是杀神一样,势不可挡。
是他来了!我心里顿时一动,虽然仍然紧张,却觉得好像看见了一点光明。高瘦的老疯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阵猛杀,把外围那片人顿时杀散了,他毫不停留,眼睛望着河面上的两条大船。
“什么人,给我挡住……”一个旁门的人刚刚发出喊声,老疯子已经冲到了面前,巴掌一拍,对方的脑袋顿时就爆开了,颓然倒地。
老疯子带着一身溅上的血迹,从外面杀到了这里,圣域的高手都在对付我们,外面的人对老疯子来说不堪一击,纸扎一样的倒下去一片。
“神通老总把!”我忙着拉住爷爷的胳膊,朝老疯子喊道:“锁你的人,你都忘记了!?”
被困那么多年,始终是老疯子心里的一块心病,他明显还记得我,冲过来的时候猛然一停,看着我道:“锁我的人在哪儿!”
“这里都是!”我随手一指,老疯子稀里糊涂,二话不说,抓着身边距离最近的一个人,拗断对方的胳膊。
老疯子仅仅就是一个人,但是隐隐有当年庞大那种人的气势,让人闻风丧胆,他绕着我和爷爷杀了一圈,替我们解开死围,就在他杀过来之后不久,我看到张四野带着十八水道的一批人,也从不远处现身。
局面顿时乱了,但对我们相当有力,张四野本来不想参与打杀,然而老疯子已经杀的眼红,他迫不得已也跟着过来,我遥遥喊了他一声,张四野一怔,马上带着人冲到了跟前。
“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我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说被人围了,张四野这人很讲义气,当时只是一面之缘,却不肯袖手旁观,十八水道的人跟外面的敌人斗起来,老疯子像是虎入羊群,寻常的人不堪一击,最后,几个圣域的高手不得已抽身过来想要阻拦。红娘子肯定知道老疯子的来历,更知道老疯子的厉害,当时就坐不稳了,转身就走,我咬咬牙想要追上去,但是爷爷伸手把我拽住,对我摇摇头。
“爷!你要干什么!那是大敌!不除她!她迟早要杀我们!”我想要继续追赶,但爷爷死死拽住我,不肯松手。红娘子的身形很快,就这么一迟滞间,她已经钻入了人群。我不能理解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爷!她是什么人!她到底是什么人!你要三番五次帮她!她的续命图,也是您给的!?”
“孩子,水伢子,不要问了……”爷爷扭过头,仿佛不想直视我的目光,呐呐道:“不要问了……”
此时此刻,我也没办法问的那么仔细,爷爷抵死不肯说,只能暂时不提。红娘子一走,那堆拿着响器的人一阵吹打,死死压着仲连城的泥胎几个起落,嘭的落进棺材,七八条精壮汉子立即抬着棺材就跑。仲连城的压力顿减,一声大喝,道:“这些人都是大患!能杀就杀了!”
我心里更明白这一点,场面太乱,也顾不上和爷爷多说什么,抽身追上老疯子,引着他去杀圣域的人。失去两根手指的老乞丐可能不知道老疯子是什么人,硬着头皮想要挡,但是他单枪匹马连仲连城都斗不过,更不要说老疯子,仅仅三五个回合,被老疯子揪住领子,后心挨了一拳,当时差点喷血。
“把我锁住的时候!你们都痛快了!”老疯子一边杀一边道:“现在血债血偿!”
“这个,当时是锁你的元凶!”我指着不远处的那个重瞳,道:“他出力最大!”
老疯子一听,眼睛就冒火,冲着重瞳飞奔过去,重瞳跟老乞丐大致身手相当,被老疯子追上之后,完全丧失了斗志,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了。身有命图,自燃了可以疯狂起来,但并非每个人都有大头佛那种血性。重瞳爱惜自己的命,一门心思只想逃走,老疯子扭住他的胳膊,抬腿一踹,重瞳一条腿咔嚓一声,被生生的踢断,倒在地上连连翻滚,额头疼的冒出一层汗水。
“给我杀了他!”老疯子抬手把重瞳扔出去,朝着下一个目标而去,重瞳断了一条腿,魂飞魄散,尽管身手远远超过我,却已经蔫了。这时候,张四野也赶过来帮忙,两个人一左一右把重瞳围住,我知道这种人不毁了命图很难杀死,直接顺着他身上几个可能存在的命图罩门依次的捅。
“不要毁我的命图!”重瞳拼命挣扎,最后急眼了,扭着身体道:“你一直在找一个叫七七的丫头是不是!不要毁我命图!我知道她在哪儿!我知道!”
“不要用这个当价码!我知道她在三生观!”
“那不是她!不是她!”重瞳大声的辩解:“呆在三生道观的不是那丫头!”
我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听到关于七七的事,我知道,从三生观跟七七见面时,她就不是原来的七七了。三生观里,不是七七,那么真正的七七会在哪儿?
“说!她在哪儿!”
“你饶过我!饶过我!”重瞳没有大头佛的骨气,苦苦的哀求。这是敌人,然而在我心里,七七远比他重要的多。
“你说出来,我不杀你,绝不食言!”
“她……”重瞳喘了口气,道:“她在一面镜子里……”
第二百零九章 全部溃散
重瞳的话让我感觉疑惑又震惊,真正的七七是在一面镜子里?
“什么镜子!你说清楚!”我一想起这些,就意识到真正的七七是没有什么变化的,依然那么孤弱,那么可怜,心里紧张,立即揪着重瞳急促的逼问。
“是一面一尺高的镜子!”重瞳唯恐我会一急之下毁他的命图,连忙道:“我亲眼见过,她就在里面!”
重瞳说的事情,他亲眼见过一次,但并不清楚真正的过程,而且那面镜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我很失望,揪着他的手慢慢就松了,不过转念间,我又感觉到无比的欣慰,我惧怕一个熟悉的人的背叛和改变,现在终于从敌人嘴里得到了确凿的答案,真正的七七既然没有变化,那么这么长时间来的奔波和寻找,对我来说都值得。
“我已经说了,你不要食言!”重瞳听着周围那些被老疯子屠戮的人的惨叫声,愈发害怕,信心和勇气完全丧失殆尽,我想了想,站起身让他走了。
老疯子一个人的出现就缓解了我们的困境,当年十八水道的总把头,果然犀利之极。仲连城没有了那具泥胎的压制,顿时生龙活虎,把老乞丐那些人都渐渐逼退,前后不到十分钟时间,严密的包围圈立即被冲散了,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想办法把老总把喊回来吧。”张四野有些担忧,老疯子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十八水道的总把,但是神志不清,一旦杀的起兴,可能要把附近的人都杀光才会罢手。
果然,老疯子真有杀光对手的趋势,没人再敢阻拦他,四下奔逃,圣域的几个高手连连被仲连城压着,又受到老疯子的威胁,渐渐的就开始左右躲闪,不去正面对敌。老疯子兜了一圈,一眼看到停在水里的大船,冲过了对我道:“那艘船,什么来头!”
“那艘船没有什么……”
“我看它不顺眼!打沉他!”老疯子不等我说完,一口气冲向河滩,他脑子不清醒,但当年的功夫一点都没丢,十八水道出身的人,水性一样精熟,游鱼般的跳进水里,一路游一路杀,把两个孟家的龙鳃还有残存的荷花婆都撕成两半,贴着船舷飞快的爬上大船。
船上那些人顿时就遭殃了,嚎叫着一个个从船上被打落到水里,我拦不住老疯子,张四野也无奈。我心里惦记爷爷,然而转头四下张望了一眼,心里猛然一凉。
爷爷不见了,连同被撞到河滩上的石头棺材也无影无踪,老疯子出现之后,我们的困境就缓解了很多,爷爷没出事,他可能知道我和仲连城不会再有危险,趁着刚才的混乱,悄然离开了。
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惆怅的看看远处,爷爷在大河中已经没有一丝的痕迹。他好像很难去面对一些事情,也很难面对我的追问。
这一刻,我终于彻底明白了,爷爷说了几次,这把老骨头要丢在河里,他的确没有再上岸的打算,除了七门本身的镇河职责,他一定是想在漫长的漂流中回避什么。
我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弥勒还有金大少他们浮水过河,仲连城在追击残敌,老疯子来回折腾了片刻,一把火把那艘大船点燃,然后回到岸边,浑身湿淋淋的,抬眼扫视四周,道:“还有谁,当年是坑了我的!?”
“住手!都住手!”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从不远处的河道,还有岸边,接连响起了哒哒哒的声音。那种声音绝对是枪声,河滩上的江湖人至今仍然保持着某些传统,很少会用枪支这些武器,突如其来的枪声清脆连续,虽然是朝天空鸣的,却带来了巨大的震慑力。
我们都紧张起来,只有老疯子若无其事的望着河面。随即,从不远处的河道上,飞快的驶来三艘小船,那种船不是寻常渔家走水人所用的船,而是装着机器马达的铁皮船,我们称之为小铁轮,一般都是公家的人才会用的水上交通工具。
小铁轮全力开动,快的一阵风一样,三艘小船上一共站着七八个人,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支过去乡里民兵所用的五六式冲锋枪。我的眼睛一亮,第一艘小铁轮的船头上,站着两个熟悉的人。
是已经消失了一段日子的老刀子,还有大伟!
上一次见到老刀子,他重伤垂死,在勉强坚持,但是时隔这么久,老刀子的伤明显好了,一只手叉着腰,站立船头,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岸上的人。河滩远处响起的枪声,肯定也是老刀子一伙的人,从水陆两道把我们包抄起来。
虽然老刀子那帮人身上没穿什么制服,但河滩上都是一群人精,看到这种架势,就猜到估计是公家的人。自古说,民匪不与官斗,尤其是旁门的人,最忌讳跟公家人产生什么瓜葛,老刀子还没有真正靠岸,那帮已经被老疯子冲散的人群就开始彻底的逃离河滩,老刀子手下的人少,阻截不住,又不能真的开枪把人全打死,缺口一出现,顿时就收不住了,漫天遍野都是人,呼啦啦朝四周逃走。
“我要找一个人,告诉我,那人在什么地方?”老疯子丝毫都不在意坐着小铁轮来的人,若无其事问我道:“你跟我说,那人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跟老刀子这种敌非敌,友非友的人多接触也不是好事,就想先走了再说。我没答老疯子的话,指着远处一个已经跑出去很远的人,道:“那也是个元凶。”
“我杀了他!”老疯子眼睛一闪,转头就去追击。我和张四野匆忙道别,他要跟着老疯子,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这一转眼的功夫,老刀子他们距离河湾已经非常近。天色有些暗,然而黄沙场胡家一甲子一出的血眼,目光无比犀利,一眼就看到我。老刀子精神一振,跟大伟先后跳上河岸,奔了过来。仲连城也是眼里有水的人,无声无息的潜到附近,趁乱走了。
“老胡,这些人怎么办?”有人在后头询问老刀子,老刀子看看遍地狼藉,还有已经逃窜出去的人群,无奈的摇摇头,道:“就这样吧,他们走了就走了,都是河滩的地头蛇,追不上的,把这里收拾一下,不能让老百姓们看到。”
我没有想着逃走,因为心里一直都隐约觉得,老刀子是个心术很正的人,而且当时也算是同患难过。果然,老刀子心平气和的朝我走过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越来越结实了。”他拍拍我的肩膀,道:“来这边聊聊。”
老刀子没有完全隐晦我,他们之所以注意到这个地方,是从三河镇开始的,旁门那些人在三河镇上做了手脚,恰好被老刀子知道,带着人过来查看,顺势就摸到这边。我和老刀子坐到不远处,他拿出烟抽,大伟把手里的枪放好,带着急切的语气,问我道:“这么长时间,有没有见过亦甜?”
一句话仿佛戳中了我心里某块很脆弱的地方,涌动着说不出的滋味,当时仲连城点化我,我似懂非懂,觉得自己是放下了,然而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把一切说放下就放下?
其实我早已经看得出,大伟对亦甜是很倾心的。老刀子当时被亦甜暗算,他是个深沉的人,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就闷在心里没说,一直到现在为止,大伟单纯的认为,他们只是跟亦甜走散了。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已经被老刀子看出了我神色间的破绽,他抽了口烟,道:“没关系,到了这时候,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不要把我当公家的人。”大伟的傲慢收敛了很多,蹲在我面前,急促的道:“至少我们也算是半个朋友,现在我们是私下说话,你别担心,有没有见过亦甜?有没有?”
“她……”我想,我是瞒不过老刀子这样的人的,何况亦甜的死,跟我没有什么关系,该说的事情,迟早瞒不住人,我考虑了一下,慢慢叹了口气,道:“她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大伟一下子呆住了,两只眼睛瞪的溜圆溜圆的,仿佛不敢相信我的话,过了那么一两分钟,他突然就跳起来抓着我的衣领,喝道:“你胡说!亦甜不可能会死!她那么单纯!那么善良!她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因为我也有过类似的情绪,所以任由他在这里发狂般的大跳大叫。老刀子皱皱眉头,起身把大伟拉开,让他去一旁安静安静。大伟震惊之余,可能觉得我并没有说谎,他的脸色变的惨白,有气无力的慢慢走到不远处,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呜咽声已经隐隐传来。
“你听谁说起亦甜死了,还是亲眼目睹的?”老刀子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我道。
“我亲眼见过她的尸体。”我不想再形容当时亦甜的尸体是什么样子,也不想暴露仲连城,只是告诉老刀子,亦甜的确死了。
老刀子没有立即回话,默默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一支烟抽完,他把烟头慢慢碾灭,对我摇摇头,道:“不,她肯定没有死。”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