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地下绝杀
作者:龙飞有妖气|发布时间:2024-06-29 08:59:56|字数:32864
两个小女孩儿又小又可爱,但是站在老井旁边,稚嫩的童音在井沿上回荡,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奇怪。我们三个人马上停下脚步,原地躲了起来。她们一边拍着手,一边唱着歌儿。
“这井里有妖怪。”红衣服小女孩儿脆声道:“会吃人哩。”
“不怕她,咱们守在这儿,不叫她出来。”白衣服小女孩儿也跟着说了一句。我听了听,她们说的应该还是河滩话。
过了片刻,那条花尾巴的大黑猫无声无息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两个小女孩儿嘻嘻哈哈的跑过去抱着大黑猫,紧跟着,月光下映出一道身影。
“果然又是他来了。”我注目望去,前次在桑园村的时候,两个小女儿一出现,丑脸人也跟着出现了,这次依然是这样,大黑猫刚被两个小女孩儿抱起来,丑脸人就慢慢拖着那根沉重的白蜡杆子,浮现在视线中。
“哈哈哈……”两个小女孩儿对丑脸人很亲,看见他就嘻嘻哈哈的跑过去。丑脸人除了跟人动手的时候动作敏捷轻盈,平时就好像一具提线木偶,动作缓慢又僵硬。他伸出手,摸摸两个小女孩儿的羊角辫子,随手递给她们一捧削的整整齐齐的小木棍。
两个小女孩儿重新跑回井边,把小木棍一根一根插在井沿旁边,然后拿了红绳在上面结,和乡下孩子平时做游戏玩的翻绳子一样,红绳密如蛛网,罩住了井口。
丑脸人慢慢的拖着棍子继续走,我们和他还有段距离,但是这个人总给人一种冷酷又萧索的感觉,觉得他像是一块冰,一块石头,难以接近。这样的感觉会带给我压力,我下意识的就屏住呼吸,害怕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动他。
丑脸人一手拖着白蜡杆,一手拖着一把铁锹,从老井向东走着,那方向,好像是要到胡家去。我心里有点吃不准,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前次在桑园村,他明显是在找鲁家的麻烦,这一次难道要找胡家?
他走出去很远,我们才敢挪动脚步,慢慢的跟着,丑脸人走了约莫有一里地左右,这里恰好就在村子和胡家院子的中间地段,深更半夜没有一个人。丑脸人开始用铁锹朝下面挖,他挖的慢,但是一铁锹下去就是一个坑。
“他?这是想干什么?”小九红贴着我的耳朵问道。
我没说话,但是心里却突然就明白了,他好像要从这里挖到地道里头去。这个人是什么来历?他不是七门中人,又跟旁门有仇,此时此刻想从这里挖通地道,显然是奔着老井下头那个女人而去的。
他会是谁?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丑脸人,前两次都是匆匆一晃而过,然而这一次,我对他的身份和来历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但是敌我不分,我也不能冒然就跑过去问。
丑脸人不停的挖,斜斜的挖出一个洞,过了很久,他从洞里钻出来,扔出铁锹,然后拿着白蜡杆子重新进去,随后,噗的一声闷响,传来土块掉入空洞后的声音,肯定是通往老井的地道被挖穿了。而且丑脸人再也没有上来,说明他肯定是顺着地道朝老井那边走着。
“他去干嘛了?是去打那女人了?”小九红一看对方消失,立即站起来道:“他打得过那女人不?”
“不知道。”弥勒一提起那女人,就下意识的摸摸肚皮上几个包起来的伤口。
我们前一次都在地道里被那女人收拾的很惨,逃出地道的时候我已经发过誓,一辈子不会再下去。然而丑脸人一钻入地道,我的心又开始痒,很想跟过去看看,犹豫又矛盾。弥勒也痒痒的很难受。
“你觉不觉得。”弥勒想了想,道:“那人看上去好像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我早就觉得了。”当时在老槐林,这个丑脸人一棍子打碎阴阳轿,其实是在帮我们的忙。
“那还等什么?”弥勒挺着肚皮就慢慢朝洞口里钻。
地道里寂静无声,一钻进去,只能听到丑脸人的白蜡杆在地上摩擦发出的轻响。地面上一里地,在地道里就要一里半,我们走的提心吊胆。渐渐的,距离老井越来越近,丑脸人的脚步声有节奏的响起,当他走到那个拐角处时,稍稍顿了顿,但是没有太多迟疑,折身就绕过拐角。
拐角那边,是那片比较大的空间,可能也是胡家老太爷当初特意吩咐人扩建的,好让那女人在这里稍稍舒服一些。丑脸人走到这里的时候,慢慢放下手里的灯。那个女人无影无踪,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我心里有点担心,唯恐丑脸人会遭到暗算。
但是丑脸人没有停步,放下灯之后,依然慢慢朝前走,当他走到空间正中的时候,突然抬手就把手里的白蜡杆子用力朝上戳去。
咯咯咯咯……
一阵清脆的笑声骤然响起,昏暗的光线中,那女人的影子连同铁链子呼啦啦的响声,一下从头顶冒了出来,丑脸人气血旺盛,力气极大,一棍子捣掉头顶的一片土。土屑哗啦乱掉,那女人又像吊死鬼一样从上面翻了下来,踮脚一退,站在丑脸人面前。这个女人到底多大岁数?没人说得清楚,但是她面貌姣好,笑颜如花,饶有兴致的看着丑脸人,道:“你是什么人?知道姑娘在这里寂寞,想来陪陪我?”
这声音,这笑颜,足以让人心神荡漾,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丑脸人已经一棍子抡了过去。狭窄的空间里顿时荡起一阵劲风,白蜡杆子威猛无匹,那架势显然是要一棍子把那女人打死。空间本来就不大,棍子又长,这一击气势汹汹,但是那女人抬手就抓住棍子,脸色跟着一变,身子忍不住抖了抖。丑脸人的本事绝对不是弥勒和老瞎子能比的,那女人接住这一击,其实已经很吃力了。
“你到底是谁!”女人知道丑脸人不是来闹着玩的,而且出手果断又犀利,立即就收起笑容,沉脸道:“又是胡家搬的救兵?”
丑脸人不说话,抽手想把棍子收回来,但女人的力气也相当大,僵持了那么一小会儿,丑脸人又一发力,女人仍然没有松手,却顺着这股力量起身扑了过来。丑脸人手里的棍子太长,距离一近就施展不开了,但是他的身手绝对是一等一的,反应奇快,抬手一拳就砸向女人。
嘭嘭嘭……
整片空间里全都是手脚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丑脸人一手握着拳头,一手提着白蜡杆子,能攻能守,那女人的优势顿时就看不到了,表情一下子变的很凄厉,死死的贴着丑脸人。
丑脸人不仅仅是身手好,且对敌的经验非常丰富,就交手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完全熟悉了这里的形势。那女人动作灵活,出手快且狠,唯一的短处,就是脚下那根甩不脱的神纹钢链。
呼……
丑脸人一拳把那女人逼退了一点,抬手贴着地面抡动白蜡杆子,勾起铁链,反手一绕,身子嗖嗖的转动了好几圈,铁链子也在白蜡杆上缠了几圈,丑脸人猛然拉着白蜡杆子,那女人被铁链禁锢着,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随后就强撑着跟丑脸人僵持。丑脸人一刻不停,一下把白蜡杆子插在两块大石墩中间。那女人的活动范围顿时被缩减了很多,胳膊粗的白蜡杆子,是最硬的木头,挣都很难挣断。
这样一来,丑脸人立即就占据了上风,那女人被铁链缠的脱不开身,人影闪动之间,嘭嘭挨了两拳。丑脸人的两拳,就像铁锤敲在身上,女人的鼻尖顿时开始渗血。
“等等!”那女人突然就盯着丑脸人,抬手磨掉鼻子上的血迹,表情变的非常复杂,像是意外,又像恼怒:“你!你是从西边来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我的心就噗通乱跳,这到底怎么回事?原本以为老井下头的女人是从西边来的人,所以红娘子才让鲁家掌灯到这里来看看,但是那女人一句话立即让我不知所以然。
丑脸人,是从西边来的?
“为什么要杀我!”那女人再也淡定不下来,因为能感觉到丑脸人身上的杀气,而且她心里已经隐约察觉,这样纠斗下去,自己越来越被动,迟早会被丑脸人杀掉。
丑脸人依然一言不发,一击比一击凶猛。那女人勉强斗了一会儿,可能心里也急了,猛然一发力,那根胳膊粗的白蜡杆子竟然硬生生被挣断了,棍子上铁链哗啦松开,那女人调头就朝对面跑,对面的过道又收窄了,只剩下一人来宽,直通老井。丑脸人追到过道变,就猛然停下脚步。
那女人想逃到老井里头去,但是顺着狭窄的过道跑了不远,老井上边一声猫叫,紧跟着,一面好像泛着红光的图案的影子,就从井口慢慢压了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 飞灰烟灭
那片红光从上方慢慢压下来的时候,老井里就像要打雷下雨一样,女人立即像是见了鬼一样,不顾一切的朝回跑,她完全惊慌了,刚跑到这边,等在原地的丑脸人一拳捣了过去,匆忙加上慌乱,女人被打到肩膀,身子一歪,丑脸人一把抓住地上的铁链,用力一拽,那女人彻底站不稳了,像一只被拴在绳子上的木偶,被丑脸人硬生生的甩了出来。
她的身子重重撞在墙壁上,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脸庞上全都是疑惑还有惊惧,冲着丑脸人尖声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丑脸人一言不发,好像哑巴一样,但是憋足了劲儿,想要全力扑杀这女人。他力量惊人,拽着铁链随手一挥,刚刚摔落到墙壁角的女人顿时像风筝一样飞起来,落到旁边的石头墩上,丑脸人始终不回答她的话,女人也随即横下心,她想从石头墩上爬起来,然而刚一起身,整个人又被拽的凌空飞起。
女人在头顶飞过去,当经过丑脸人前方时,她身后一直窝在衣服下面的尾巴闪电般的弹出来,细长的尾巴嗖的盘在丑脸人的肩膀上,随即又缠住脖子。丑脸人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抓那条尾巴,借着这机会,女人临时稳住身形,一晃就落在丑脸人身后,两只手同时抓了过去,丑脸人猛然用力转过身,挡住女人的一只手,另只手却堪堪抓到面前。
一抓下去,丑脸人本来就已经不忍直视的脸庞顿时皮开肉绽,颧骨都从绽裂的皮肉下露了出来。他比老瞎子更硬气,忍着疼,一拳打在那女人的胸膛上。这一拳打的骨头崩裂,女人忍不住倒退到了墙边,但是她的尾巴还死死的缠着丑脸人的脖子,两个人扭成一团。这样的人一旦近身,每一击都有可能致命,我完全看不清楚搏斗的过程,只能听见拳头和身体猛烈碰撞时发出的声响。
“咱们也去搭把手,把这女人弄死!”弥勒一挺身,想从拐角冲出去,但是我和小九红赶紧拉住他,不去还好,丑脸人至少不会落败,然而要是有人过去帮忙,就跟捣乱一样,谁都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
不多久,翻滚在地上的两个人终于分开了,我看见丑脸人抽身站起来的时候,腰上的衣服被抓烂了一片,一块肉生生抓掉了,不断的流血,那女人更惨,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滚了一下,连连吐血。
但是一直到这时候,女人仍然都不服软,转身想要爬起来。丑脸人反身抓过半截已经断了的白蜡杆,约莫一米来长,高举过头顶,用力砸了下来。
咚……
结实又沉重的白蜡杆重重砸在女人的正顶门上,我不知道这女人娇弱的身躯如何能承担这样的重击,咚的一声响,我就觉得她的头骨几乎都要被打崩了,但她仿佛是打不死的一样,转身又要爬起来。
丑脸人一脚踏了过来,重重踩住她的后背,女人挣扎着想爬起来,她头上的鲜血顺着头发渗到脸庞,两条胳膊用力撑着地面,但是丑脸人重伤了她,而且踩的很死。
刺啦……
丑脸人伸手把女人后背上的白衣撕开一角,那女人的脸庞凝白如玉,但是后背却黑乎乎的一片,定睛一看,她的背后,好像有一副黑的像墨染出来的图。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图,光线又太暗,看不清楚。丑脸人毫不犹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小瓶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一下就浇到女人背后。
刺啦啦……
一股很难闻的气味瞬间就飘散开了,女人的后背像是被沸水烫了一样,泛起一层水泡,皮肉完全被烧坏了,背后那副如同重墨染出的图也随之慢慢的变淡,继而消失。
女人爆发出一阵凄惨到极点的叫声,丑脸人松开脚,抬手把女人抓了起来,背后那张重墨渲染般的图一消失,女人好像就被抽了筋一样,眼睛都变的失去神采,她抿了抿嘴边的血迹,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丑脸人不答她,就那么顿了不到半秒钟,一拳打在她的额头上。已经被重击的头部再也无法承受这一拳的力量,女人后仰着飞了出去,撞到墙上,整个人软塌塌的滑落到墙角。丑脸人一言不发,提起地上的灯,抬手扔到墙角。油灯撞碎了,灯油连同火苗一起落在女人身上。火焰开始燃烧的时候,女人还微微挣扎一下,随着火势变大,渐渐就不动弹了,用不了多久,她整个人都会被烧成一团灰。
丑脸人就站在燃烧的火焰旁,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已经被鲜血染透大半的衣服。
小九红轻轻碰碰我,做了个快走的动作。丑脸人杀了这个女人,估计很快也要离去。我们三个人悄悄转过身,弥勒腿脚不利落,走在最前面,小九红紧跟着他,我们没法亮灯,抹黑走,就走了几步,丑脸的脚步声已经在身后响起。只要他过了转角,肯定能看到我们,三个人什么都不顾了,拔腿就跑。
奔跑的动静立即引起了丑脸人的注意,匆忙中,我转头看了看,丑脸人一身是血,站在昏光与黑暗交界处,显得有一点点阴森。三个人跑的飞快,丑脸人立即就开始追赶,但是他身上也有伤,跑的不怎么快。我们一前一后跑到了那个斜斜的洞口处,弥勒转身拉着小九红就往上推,小九红瘦,机灵的钻了出去,但是弥勒钻的就有点迟缓,他出不去,我就也被堵在后面,就这一转眼的功夫,丑脸人已经越来越近。
“胖子!”我骂都骂不出来了,干着急也没用,无奈之下,只好拔腿继续朝前飞快的跑。
丑脸人果然跟着就追来了,地道很漫长,我没有手电筒,只能摸黑跑,丑脸人一直追的很紧。正跑着,我就感觉一阵紧张,因为猛然想起那道铁栅栏,栅栏上了锁,我跑不过去,就等于自己把自己逼到一条死路上。
这么一想,我完全慌了,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慢,又跑了那么一段,我的脚就踢到了面前的栅栏上,无路可走。
我的脚步一慢,丑脸人的脚步也跟着慢了,紧接着,他划亮了一团火,慢慢朝我走过来。他脸上被那女人抓的稀烂,连眼睛都被鲜血糊住了,我说不出的怕,使劲贴紧身后的栅栏,探手想去摸身上的刀子,但手却在发抖。
丑脸人的脚步越来越慢,一直走到离我只有一步远的地方才停下,火光跳跃在我们两个之间,我不敢看那张脸。我很紧张,不知道他会怎么对我。
就这样紧张的对视了一分钟,丑脸人慢慢伸出一只手,我没有还手的意识,只能尽力缩着脖子朝后躲。他的手伸到我胸前,顿了顿,慢慢拿起脖子上的镇河镜。我并不是一个轻易就会服输的人,性子一直很倔,不管对手是什么人,我即便逃跑也不会束手待毙,然而面对这个丑脸人,我好像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摸着镇河镜,摸了几下,又轻轻放回我胸前。
“这个铜镜的主人,现在在那里?”丑脸人终于开口说话的,和我之前听过的一样,他的嗓音嘶哑干涸,如同声带毁了一样,声音非常低沉而且难听。
“我……”我努力分辨他的语气,但是他的声音里好像没有任何情感,正因为这样,我也分不清楚他问这句话是好意,还是歹意,我咽了口唾沫,道:“不知道。”
“你今年,多大了。”丑脸人也不追问我,我答了之后,他就换了个问题。
“十九。”
“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我一个。”我连老鬼都不肯说,自然也不可能说出爷爷,反正不管他信不信,一咬牙就开始撒谎。
丑脸人依然没有流露任何表情,他的脸被什么东西灼烧过,眼皮都烧掉了一半,鲜血凝固在眼睑上,他摸了摸脸上的血,慢慢注视着我。他的脸庞看上去阴森又可怕,但是那双眼睛里,好像没有什么恶意。他的目光很深沉,像一片看不见底的大海,我无法从这双眼睛上看到更多。
他又伸出了手,在我脸上抹了一下,那举动有点怪异,我忍不住就紧紧缩起脖子。
“对付那样的人,不抹掉他们背后的图,就很难杀死。”丑脸人慢慢的收回手,道:“你,走吧。”
我顿时就迟疑了,他一路把我追到这儿,会这么轻易的放我走?但是他既然开口了,我也不能还呆在这儿,我试探着挪动了一下脚步,丑脸人一动不动,我连着挪动了四五下,猛然就起身从他身边跑了过去。他果然没有食言,没阻拦我,就站在原地,手里的火光越来越暗。
我一口气从铁栅栏门这边朝斜斜的洞口跑,有那么几分钟时间,对面就亮起了手电光,我隐约看见是弥勒找过来了。一碰面,我什么都不说,拉着他就走,用最快速度从入口钻出去,小九红就守在洞口,看见我们出来,调头就领着我们跑,一口气朝东边跑出去很远。
“行了行了,没人能追上咱们了。”小九红喘了口气,放慢脚步,直到这时候才转头看看我,她的目光盯住我的一瞬间,脸色就突然一变,失声惊叫道:“你怎么了!你脸上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二章 怪异打捞
小九红一惊一乍,把我吓了一跳,我下意识伸手在脸上摸摸,什么都没摸到,不疼也不痒。但是小九红的眼睛都瞪圆了,跑过来拉住我,伸出指尖,在我脸上轻轻碰了碰。
“这是怎么弄的?”小九红收回手,满脸都是诧异。
“到底怎么回事!”我自己感觉不到,也看不到,就能看见小九红微微张着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又转头看看弥勒,他是不说话,但是神情中也有疑惑,我一急,冲着他俩道:“到底怎么了,倒是说啊!”
“你的脸,黑了。”弥勒咂咂嘴巴道:“黑了一片。”
“对对对,是黑了一片。”小九红也连连点头,伸手从身上掏出一面小镜子,递给我道:“你自己看看啊。”
我抓过镜子一看,脑袋立即大了一圈。我的脸的确是黑了,而且像是有人用墨水在脸上画了一张蜘蛛网样的图,看上去有点滑稽,却又有点渗人。我使劲的搓,那一道道黑线仿佛渗入到了皮肉里,脸上的皮都疼了,却还是搓不掉。
我顿时开始心慌,因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弥勒找了个地方,我们几个蹲下来,小九红弄了点水帮我擦,却还是不行。我说不清楚这东西会不会带给自己什么影响,但心神始终不定。我说不出话了,就这几天的时间,连着出现了一些事,可能自己有些接受不了,思想本来就不稳定。
“应该没事吧,不是不疼不痒的吗?”弥勒伸手在我脸上捏了捏,道:“你也别担心啊,老是这样愁眉苦脸的,人啊,除死无大事,只要丢不了命,别的都好说,你这不要紧的,最多以后娶媳妇的时候稍困难点。”
“没事。”小九红眨眨眼睛,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蹲到我身边,道:“没人要你,我陪你。”
“行了吧。”我被这两个人搞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老井下头的女人算是解决了,我们继续留在黄沙场也没有意义。三个人收拾了一下,悄悄又回到胡家,打算休息到天明,然后跟老瞎子道别离开。我睡不着,翻来覆去,心里全都是事。现在细想想,那个丑脸人说过的话不多,但有些话琢磨琢磨就觉得有文章。尤其是他跟我说,对付那样的人,不抹掉他们背后的图,就很难杀死。
那样的人,必然指的就是老井里的女人,也可以认为是从西边儿来的人,他刻意嘱咐这个,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料定了我以后还会遇见西边儿来的人?
心里想着这些,又惦记着脸上那些黑线,一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翻身爬起来的时候,小九红正好也揉着眼睛醒来,抬头看了看我,眼睛一下子又睁圆了。
“呀!怎么了!”小九红伸手就朝我脸上摸:“你的脸又怎么了!”
我的心顿时就是一凉,不知道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已经不耐烦再问小九红什么,抢过她的镜子,在脸前一照。
一夜之间,脸上的黑线全部都不见了,恢复如常,脸色好的很。我左右看了看,的确跟以前没有什么分别,这才松了口气,皱着眉头问她:“这不是好好的,你咋呼什么。”
“花里胡哨一张脸,睡一觉就变好了,这不奇怪吗?”小九红刻意趴在我脸上看了看,道:“真的都不见了,那些黑线。”
我也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是黑线不见了,心里多少都踏实了点儿。我们找到老瞎子,跟他道别,老瞎子还不知道昨晚地道里发生的事,眉宇间总有点散不去的愁容,我也不好多说,反正老井的事解决了,村民还有胡家以后会很踏实。
离开黄沙场之后,我就和弥勒商量,虽然知道了胡家的秘密,但这些事情无法去威逼鲁家,看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弥勒看看在旁边的小九红,对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却无法做出什么对小九红不利的事,外头都说,排教的大排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果真拿小九红去威胁红娘子,对方很有可能会就范。
但这么做,我良心过不去,小九红是因为相信我,才跟我一路同行。我想都没想,对弥勒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建议。弥勒就摊摊手,表示暂时没办法,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茫茫的黄河滩上,想刻意的寻找一个人,该有多难?和大海捞针都没有区别,离开黄沙场之后的四五天时间里,我第一次觉得心累,现在想想,那不应该是十几岁的人应该有的感受,可我,真的有些累。
暗暗的算一算,从我当初离开小盘河到现在,日子也不算很短,整个汛期快要结束,下半年里,河水可能会回落,那些在河里讨生活的人也会陆陆续续的就位。黄沙场这段河道上上下下,采砂的人很多,河滩附近的沙窝水泡子也非常多,汛期过去,那些下不了河的小船会在大一点的水泡子里挖沙,这样的情景见的多了,也习以为常。
汛期一过,天气放晴的日子就多了,那时候的河滩上,天湛蓝湛蓝的,走在这样的天空下,人的心情也会舒爽一些。大概到了半上午的时候,我们在河边想找载人的船,从水路走几十里。但是还没有找到船,旁边大概有两三里地远的地方,骤然飘出了一团乌云。
那团云不大,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中漂浮着,一眼就能看见,非常的怪异。乌云就悬浮在半空,一片雨幕从云团里哗啦啦的往下掉。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阵机船的马达声。这团奇怪的乌云就好像蓝布上的一个黑点,立即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们立即就朝那边跑过去,约莫两三里地之外,聚集着一大帮人,人非常多,三三两两的围在一口至少一里地宽的沙窝水泡旁边,那片乌云恰恰覆盖在水泡子上方,黄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水泡里有两条小机船,相隔十几米,合力拖着一个巨大的铁筢子,那种铁筢子平时用来梳理水流较缓的河道,也有人拿去清理鱼塘底淤泥里的杂物。两条小机船从这头开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开到这一头,明显是在捞什么东西。水泡子岸上站着至少百十个精壮的年轻人,手里拿着鱼叉和鱼枪,旁边还停着几台拖拉机。
一里宽的沙窝水泡子,在一般人眼里已经算是很大的了,但是常住在河边的人不这么觉得,两条小机船开的飞快,冒雨把整个水泡子来来回回的耙了一遍,他们做的很仔细,如果水里有什么大的杂物或者东西,肯定会被发现。
我们凑过去,暗中听水泡子旁边的人说话,但是面前就是哗啦啦的雨幕,听的不清楚,只能听到他们说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找不到之类的话。
随后,两条小机船就冒雨靠岸了,几台拖拉机把水里的铁筢子拉上来,那种沙窝里很少会有大块的杂物,但是铁筢子被拉上来的时候,我看到耙子上竟然结着一层白花花的冰碴。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小九红赶紧瞧瞧对我道:“上次我没有胡说吧!我们的人就是这样掉进水里然后就结了冰冻僵的!”
轰隆……
从天边传来一阵隐隐的雷声,水泡子上面的倾盆大雨突然就停了下来。这时候,几个年纪比较大的人让把铁筢子重新放下去,看起来都是各村里说话有分量的老人。
“我们拜过龙王爷的,这东西不找到,迟早祸害咱们!”一个身体很结实的老人挥挥手臂,道:“继续找!”
“三姥爷,来回找了几遍了,水里什么都没有啊。”机船上的年轻人探头道:“这事本来就怪里怪气的,连着找了一天了,就算掉进去一头猪也该找到了。”
“别跟我嚼舌头!赶紧滚去找!你们再找一趟,等会下船去歇歇,让李子村的人替换班!”结实老人眉毛一挑,道:“我走了一辈子船,什么怪事没见过!拜了龙王爷,百邪不侵!继续找!”
说着话,有人拿着大块的磨刀石,把铁筢子每一根齿尖打磨的甑明发亮,然后重新把筢子丢到水里。两条小机船再次开动,重复着之前的工作。水泡子旁边就供着香案贡品,插着三根小臂粗的土香,几个上了年纪的人轮流在哪儿摆着,这是老走船人例行的规矩,下水之前拜龙王爷,会保一船人的平安。
看到这儿,我心里就稍稍有底了,小九红更加兴奋,因为排教之前就遇到过这样的事。弥勒还是跑去跟人套近乎,找了个四十多岁的人,想把事情问清楚。
“这是找什么呢?水泡子里除了沙子,还有啥。”
“没啥,想把水泡子清清,然后养点鱼。”那人嘴巴比较紧,随口编了句瞎话,弥勒笑眯眯的缠着人家问。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开到水泡子中心的一条小机船,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拽住了,船身猛然一扬,又啪的落到水面。水里的铁筢子不知道让什么给抛了出来,几百斤的耙子玩具样的打了几个滚。青天白日,我看的很清楚,黑乎乎的铁筢子上沾着几块滴血的皮肉。
一瞬间,本来已经停雨的那片乌云,一下子重重朝下压了过来,云层紧贴着水面,几乎一伸手就能摸得到。
第一百零三章 要往何方
乌云滚滚压落,水泡子旁边那些摩拳擦掌拭目以待的年轻人都躁动起来,呼啦啦朝着距离小机船最近的地方跑去。大铁筢子轰的重新落入水面,水花一翻,几块砖头那么大的冰块从水里抛到了岸边。那个结实的老年人微微慌乱了一下,但立即镇定下来,确实是一辈子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扯开嗓子冲着水面上的小机船喊道:“找到了!给我拉住!”
岸边的人也跟着全部动了起来,有的后退,有的拿起乡下砍柴用的那种大柴刀,几台拖拉机突突突的也绕着岸边开过去。水里的小机船晃了两圈,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齐心协力调头拖着铁筢子,从刚才经过的路哗的一下冲过去,这一次小船的速度非常快,冲到岸边的时候,水里的铁筢子明显勾住了什么东西,两条小机船顿时就拖不动了。一些人马上蹲下身子,把船尾几条很粗的绳子解下来,挂到岸边的几台拖拉机后头。
“被挂住了!快过来帮忙!”有人一声大喊,所有人立即就朝那边跑,几台拖拉机拼命的拽着绑在铁筢子上的绳子朝后拉,人也围上去帮忙。
绳子一点一点的被拖向岸上,那么多人还有拖拉机一起发力,力量很大。岸边那些人的神情紧张却又兴奋,好像再用点力,就能从里捞上来什么了不得的家伙。
“再加把力!就要拖上岸了!”一个领头的壮汉子抹掉脸上的水,喝道:“忙活了这几天,这次一定给弄上来!”
啪……
就在这时候,一条黑乎乎又硕大的尾巴从水中呼的翻上来,挤的小机船左右剧烈的摇晃,那条尾巴在临近岸边的水面上一甩,距离最近的几个人一下就被冲翻了。巨大的尾巴在水里晃了几下,几台正在全力朝后拖绳子的拖拉机好像顿时脱力,突突突的朝前开出去很远,那些拖绳子的人也收不住手,稀里哗啦的坐了一地。
水里的铁筢子再次被带出水面,一根根发亮的齿钩上挂着至少脸盆那么大块的肉。水泡子里的水红了一片。
“霸坑鱼!”我对弥勒道:“是不是霸坑鱼!”
传闻中的霸坑鱼,是水泡子有多大,鱼就有多大,这传闻肯定有虚假的成分,刚才翻出水面的那条尾巴,明显说明了水里的鱼相当大,但也没有大到传闻中的地步。
“这个水泡子不要了!”身体结实的老人非常果断,摆手道:“把它弄死!”
水岸边摆着很多麻袋,还有柳条筐,里面都是些白色的面面,结实的老人一发话,就有人把麻袋朝水里丢,还有的抬着柳条筐朝里面倒。那些麻袋和柳条筐里的东西,我猜测应该是生石灰还有碱面,大鱼就怕这个。
果然,那些麻袋和柳条筐丢到水里不久,水面下的尾巴就再次翻了出来,生石灰遇水就会有反应,水泡子这么大,那些石灰不能让所有的水都沸腾起来,不过至少眼前这片水面的温度骤然升高了一些。
巨大的尾巴翻了几次,紧跟着,鱼身和鱼头相继浮出水面。岸边的人一起抽着凉气,我也呆住了。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条鱼,宽嘴方头,黑背白花,有点点像鲶鱼,但个头儿却大的吓人。大鱼身上被铁筢子钩烂了好几块,它本来应该好好的呆在水底下,被这群人来回折腾,终于折腾出来,可能有些恼怒,鱼尾鱼头不停的扭来扭去。
“终于出来了!”
从岸边的人群里,突然就跳出来一个约莫有五十多岁的人,那人一直隐藏在人群里,之前没有注意。他的腰上系着一条红白布绞出来的腰带,腰带上挂着三个小布袋。
“是个大仙。”我对弥勒道。
在我们家乡这里,那些卜卦算命的人,一般都称之为半仙,捉鬼驱邪的女人叫神婆,男的则叫大仙。水岸边的人估计早就知道水里藏着一条巨大的鱼,那种体型太大的东西,都被认为带着妖气,村民们早有防备了,提前就请来了大仙,等到大鱼露面时才临危出现。
“你们退后!”那大仙很有几分气魄,麻利的冲出人群,把衣襟朝腰带里一掖,岸上的人全部朝后退却,大仙做好了一切准备,抬手从一只布袋里掏出十多张提前画好的黄符,晃火点燃了,随手一撒。
这个大仙显然是有点手段的,十多张黄符燃烧着,在水面上方悬浮,不升也不落。
“十方天君守十方!”大仙右手的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扭腰抬手,指着头顶的那片乌云,大喝道:“云先开!”
“这货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唱过戏。”弥勒躲在距离水泡子很远的地方,道:“身段有板有眼的。”
那时候的人,对神婆大仙都很信,家里或者村子里有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基本都把希望寄托在大仙和神婆身上。这个大仙显然有多年的经验,嘴里念念有词,动作又潇洒飘逸。他指着乌云大喝,但是那片云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无形中又朝下压了压。
“给我开!”大仙双眼瞪的铜铃一样,语气又严厉了几分,手指举过头顶:“妖鱼为祸四方,你不开,我就……”
大仙的话还没有说完,乌云中间隐隐有雷光一闪,那一瞬间,大仙的脸色立即变了,周围的人群也随即陷入一片混乱。
“不要慌!”大仙抽身就朝后跑,一边大喊道:“我用十方神符唤天君布雷,今天必然要活活劈死这条妖鱼,都不要慌……哎呀……”
不等大仙转身跑走两步,乌云中的雷光猛然一盛,接着就有一道耀眼的雷光从乌云中间直劈下来,大仙跑都跑不及,一下子被劈倒在地,连一声惨呼也没能发出,整个人就变成了一截黑炭。
“大仙怎么让劈死了!”岸边的人大惊失色,撒腿就开始跑,那个身体结实的老人性子比较倔强,不肯走,但是被身边的人硬拖着离开。
轰……
乌云中的雷光就闪了一下,云层完全贴近了水面,在云层贴近的时候,我隐约还能看到水里的那条霸坑鱼头尾乱摆。但是黑云一贴近,水面的一切都被覆盖住了。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时就觉得距离水泡子还远,所以没有拔腿逃走,想把所有情况全都看一遍。
但是那片乌云贴近水面之后,就停留了不到两分钟,我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响,紧跟着,水面上的黑云突然就横着朝岸边移动过来,把岸上摆着的香案贡品冲的七零八落。
“快跑!”弥勒眼神一晃,大声对我和小九红喊道:“冲着我们这边来了!”
乌云紧贴着地面,急速朝我们这边移动着,除了逃跑,我想不出第二条路可走。弥勒反应最快,他一跑,小九红就嚷嚷道:“胖子!不要丢下我们两个!”
“你脑子锈了!”弥勒来不及回头,道:“分开跑!”
三个人立即从原地分开,一人一个方向,免得真遇到什么事的时候,被一网打尽。弥勒在左边,小九红在右边,一下把我撂在正中间,我憋着一口气跑的飞快,但是我跑的快,那团乌云移动的速度更快。不到半分钟时间,从我身后呼的覆盖过来,一下把我笼罩在云层下面。
眼前立即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温度好像瞬间低的要结冰似的,冷的我不断叩齿,身上的鸡皮疙瘩冒出来一片。我看不见东西,却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腥味,那是鱼腥味,河边走船的人对这种气味免疫,并不能对我造成太大影响,然而闻到这股鱼腥味的同时,我心里立即一慌,随即就冒出个念头。
水里那条霸坑鱼,好像就躲在这团移动的乌云里,贴着地面快速的滑动。它藏身的这个水泡子已经被人发现,肯定呆不下去了,它就接着这团乌云,想转移地方。也就是说,那条霸坑鱼,就在黑云里。
这个念头把我吓了一跳,凭霸坑鱼的那体型,一张嘴就能把我和弥勒还有小九红全部吞下去。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我想要折身调整一下方向,但是刚刚一动,猛然就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随着这股力量朝后被拖拽。
这一下差点就把我的脖子给勒断,我双手紧紧扒着脖子,感觉是镇河镜上的绳子被什么东西给挂住了,那绳子细却结实,我用手使劲抠着绳子,让自己不至于被勒死。但是感觉气都喘不过来。我的身体应该是被甩到了那条大鱼的鱼背上,触手一片冰凉,鱼身外面好像挂着一层薄冰,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要敢松手,紧紧勒在脖子上的镇河镜的绳子就会活活勒死我。
云层裹着霸坑鱼在急速的滑动,从水泡子一直向西南方向猛冲,旁边胳膊粗的小树直接被生生撞断,我的手扶着脖子,一会儿在鱼背上颠簸,一会儿被甩到下面,整个人就像是一只风筝。颠来颠去,河滩附近基本都是沙土地,但是偶尔也会遇见大块的石头,我控制不住身形,也看不见周围的情况,双腿猛然被硬东西磕了一下,感觉腿都要断了,痛彻心扉。
我心里很慌,却没有办法,根本不知道这条巨大的霸坑鱼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第一百零四章 横冲直撞
我始终找不到缓冲的机会,也腾不出手,为了保护身体,只能紧紧缩着两条腿,避免再被什么东西撞到。霸坑鱼还有上面那层乌云滑动的速度非常快,我被带着滑出去很远之后,情况虽然没有缓解,但脑子却清醒了很多,我能猜想到,霸坑鱼在那个水泡子里呆不下去了,肯定会转移到另一个水泡子里,这里的沙窝水泡虽然多,但是面积比较大的却很少,这条霸坑鱼显然不愿意下河,否则早就带着我冲到河里去了。
我自己脱不了身,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沿途有人强行拦住霸坑鱼。现在正是白天,这样一大团黑乎乎如同浓雾一般的云贴着地面滑动,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抱着这个念头,我心里稍稍宽松了一些,又努力适应现在的处境,我使劲腾出一只手,朝上摸了摸。霸坑鱼在水泡子里被铁筢子刮伤了很多处,最大的一个伤口足足脸盆那么大,隐约中,我感觉是鱼肉里头一根弯曲又结实的鱼刺恰好挂住了镇河镜上的绳子,我用了用劲儿,但是掰不断那根刺。
完全没有了距离的概念,不知道被带出去多远,期间可能经过过几个小的沙窝水泡,但是面积太小,连霸坑鱼的身子都盖不住。被笼罩在乌云里,温度越来越低,我感觉紧贴着鱼身的后背已经被冻僵了,沾了水的衣角已经结出了冰碴。
不知道滑出去多远,霸坑鱼突然一顿,接着就猛烈的甩动尾巴,骤然调整了方向,随即,我朦朦胧胧听到周围有人在连声大喊。
“截住它!给我截住它!”有一道老迈的声音透过乌云,钻到我的耳朵里,我心里一动,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略略一琢磨,就觉得很像是排教大造,也就是那个姓柳的山羊胡子的声音。
看起来,红娘子和鲁家掌灯说的话没错,排教的人果然一直都在寻找霸坑鱼,我心里一阵发苦,如果在这个地方被排教的人给截住了,会是什么后果?被霸坑鱼带走,或者被排教截住,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我的心顿时就跟着快要被冻僵的身子,彻底凉透了。
我看不到周围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一转眼间,就感觉霸坑鱼的身子猛然一震,鱼头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却没有停止,依然甩动尾巴,继续逃窜。霸坑鱼的一半身子好像浸入了水中,接着又一头撞开两条小木船。这里应该也是一个水泡子,可是已经被排教发现了,霸坑鱼停不下来。
嘭嘭……
周围接连响起一片火铳爆发的声音,一团一团的铁沙子从外面钻了进来,我根本就没有躲避的余地,大部分铁砂都打到了霸坑鱼身上,但是猛然间感觉左腿小腿上一疼,两三颗飞出来的铁砂顿时钻到皮肉里。
“你们他娘的除了用火铳!还有没有别的手段了!”我心里暗骂,挨了两颗铁沙子,就觉得排教的人好像比霸坑鱼更可恶。
咯咯咯咯……
云层里突然响起一阵让人耳朵根子起茧的声音,好像是木块在一起摩擦发出的声响,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但是那种声音却让我感觉到危险。霸坑鱼猛的一甩尾巴,滑动的速度又快了一截,裹住鱼身的那片浓重的雾一样的黑云被甩脱了一片,头顶的阳光猛然照射过来,刺的眼睛都睁不开。
在光线出现的一刻,我眯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霸坑鱼的身上至少趴着四五个短腿的木头人,那是鲁家的东西。红娘子跟鲁家有暗中的交往,虽然没有接受鲁家人力上的帮助,不过可能用了鲁家的东西。短腿木头人跑动的速度非常快,我能看到周围情景时,立即看见一个木头人已经慢慢顺着鱼背爬到离我很近的地方。
这些木头人是特制的,几个腿脚关节上裹着铁皮,两只手前面装着锋利的铁钩子,四五只木头人咔咔的在霸坑鱼身上划来划去,一钩子下去就是几道深深的伤痕。本来,这样的伤对于体型庞大的霸坑鱼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一只木头人一手插到鱼身上,另只手就像挖坑似地,朝鱼身深处挖。残碎的肉块一块块的顺风飞起,霸坑鱼明显吃痛了,身子在地面上扭来扭曲,不过它没有停下来,尾巴一甩,就朝前滑出去很远一截。匆忙中我看了看,二三十个排教的人在山羊胡子的带领下,丢下水泡子旁边的船,正不要命的追着霸坑鱼。
这些排教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拼命寻找霸坑鱼,红娘子做事,必然会有原因。自然而然的,我就又想起她和鲁家掌灯之间的秘密对话,寻找霸坑鱼的目的,其实就是在寻找那条神秘的“老狗”?
霸坑鱼的身子甩来甩去,我马上单手紧紧抓住露出皮肉的那根鱼刺,让身体的压力减少一点。四五个短腿木头人紧紧扒着鱼背,大鱼猛烈的摇晃几下,两个短腿木头人被甩脱了,剩下的仍然在拼命划伤大鱼。有一只慢慢爬到大鱼的鱼头上,木头胳膊前头的锋利铁钩子啪啪的朝下砸。
这种木头人一旦远离了主人,几乎就没有什么灵智了,完全靠身体内灵巧的机括在控制,鱼身上的一只木头人一边勾着鱼身,一边慢慢的移动,离我越来越近,我看见它那张被铁皮包裹住的脸,就感觉一阵恨意和恶心,暗中积攒着力气,瞅准机会,全身的重量全部靠抓着鱼刺的那只手支撑,翻身一腿,重重踢到木头人胸前,把它给踢了下去。木头人就像是从飞驰的车子上被抛下来一样,关节上的铁皮都撞歪了,在地面咔咔的挪动了几下,想要勉强站起来,但是已经完全跟不上急速滑动的霸坑鱼。
在后头追击的那些排教的人,凭两条腿追赶霸坑鱼,完全没用,被越甩越远,最后连影子都看不到了。我微微松了口气,感觉湿漉漉的头发上结了一层白霜。鱼身上的木头人已经硬生生的在鱼背上挖出一个半米深的坑,趴在鱼头上的那一只不停的用铁钩子划,霸坑鱼的鱼头硬的和石头一样,但是接连被这样重击,渐渐就撑不住了。
噗……
我听到一阵骨头被砸碎的声音,木头人手上的铁钩子一下穿透鱼头骨,深深的扎到头颅里头,钩子一翻,从鱼头里带出一片白的红的粘糊糊的东西,霸坑鱼仿佛痛不可当,身体在地面上扑腾扑腾晃了几下,鱼尾巴摆动的非常猛烈。
我闻到一股非常臭的味道,和霸坑鱼本身的鱼腥味不一样,一股股鲜血顺着鱼皮滑落到四周,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发现那股血,已经变成黑色的了,散发着难闻的气息。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一阵后怕,木头人胳膊前头的铁钩子上,肯定是带毒的,幸亏当时一脚踢飞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只,否则的话,被铁钩子划破点皮,后果就不堪设想。
几只木头人的袭击,让霸坑鱼完全失去了原来的计划,它开始毫无目标的乱窜,头顶上的乌云时近时远,霸坑鱼开始朝南边滑动,那里距离河滩远,有一片坑坑洼洼的山地。速度依然很快,我渐渐的就感觉身子僵的无法动弹了。
轰……
霸坑鱼毫不犹豫,一头就冲到了那片山地里,周围的小山都不高,在经过一片山脚地的时候,巨大的鱼身猛然一翻,侧着从山脚滑了过去,鱼背被凌乱的石头刮的到处是伤,但是那两只木头人几乎同一时间就被挤成了一堆碎木头。我抓着手里的鱼刺,勉强一挺身子,躲过这致命的一击,等到滑过这片山脚,霸坑鱼轰隆的调整好体型。接连被重创之下,它可能也熬不住了,尤其是头骨上被穿了个洞,铁钩子上的毒很快蔓延,霸坑鱼就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晃晃悠悠的掌控不住方向,拼了命一样在山脚扭来扭去。
我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也会被拖累死,努力的抓着鱼刺,翻身趴到鱼背上,就在我趴上鱼背的一瞬间,霸坑鱼的鱼头在山脚前面猛然一撞,轰的撞出一个洞,碎石头和土屑唰唰的乱掉,速度太猛,整条鱼连同我,都顺着被撞出的那个洞,一下滑了进去。
眼前立即又是一黑,只能借着洞口斜斜照射进来的一道光视物,很朦胧,洞口之后,好像是个坡,坡面湿漉漉的,非常陡峭,霸坑鱼不由自主的顺着破朝下滑,滑出去十多米,坡面变的崎岖,高高低低起伏的石块犬牙交错,我眼神一滞,猛然看见两块凸起的石头,就像竖在坡面上的刀锋,霸坑鱼没有任何反应,贴着就滑了过去。
尖利的石头一下子戳到它的肚皮上,像刀子一样把整个鱼腹划开了,霸坑鱼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开膛破肚了一般,身子翻滚着落到坡面的最尽头,打了几个滚,我措手不及,被重重甩了出去,脊背撞到石头上,又滑下来,那一下没把我撞死,却像是丢了半条命一样,脑子似乎都顺着从脑壳里甩出来。
我没有昏厥,但是头晕目眩,斜斜躺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连移动一下目光都很困难,霸坑鱼伤势非常重,已经滑到坡面的尽头了,还在一甩一甩的乱扑腾,肠子肚子从划破的鱼肚子力甩的到处都是,一个不留神,一大片污血杂物啪的糊了一脸,险些就被熏晕过去。
折腾了最少有十多分钟,霸坑鱼渐渐停止了挣扎,翻着肚皮一动不动,可能是死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两块冰块
脑袋里的昏沉感持续了很久才减轻一些,我靠着石头坐直身子,左腿一动,皮肉里的铁砂就磨的生疼。身上的包袱很结实,还在腰里挂着,我从里面翻出一支手电筒,打开了一照,霸坑鱼完全停止了动静,身上的很多伤口都在朝外冒着黑色的血,腥臭难闻。
这条霸坑鱼就这么死了?我爬起来,想看的更仔细一点,红娘子想抓到这条鱼,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条霸坑鱼让这个山脚下头的山洞冷的出奇,鱼身上流出来的血很快就被冻住了。我围着鱼走了一圈,不断的打冷战,实在是冷的受不了,只能离它远一点。在我的观察中,这条霸坑鱼就是体型非常大,暂时还没有发现别的蹊跷。
我坐在霸坑鱼旁边,拿火把小刀子烤了烤,腿肚子里的铁砂必须挖出来,否则留在肉里会废掉整条腿。刀尖割开皮肉,疼的要死,好容易挖出两颗比绿豆小点的铁砂,已经满头大汗。伤口上好药,我回头望望,坡面非常陡,想爬回去估计要费些力气。
回过头的时候,手电筒的光在霸坑鱼身上晃了一下,就那么一下,我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霸坑鱼肚子朝上躺在地面,泛白的肚皮完全被尖利的石头划破了,内脏肠肚流的到处都是,结着冰碴。我隐约看见鱼肚子里头有什么东西借着手电筒的光闪出晶莹的光点,这一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站起身慢慢走过去,抽出一把长点的刀子,把露出来的肠肚扒拉到一旁。
在光线的照耀下,我顿时就看到鱼肚子里有一块很大的冰块儿,白茫茫的冰块就竖着搁在鱼肚里,冰块的边角被光一照,折射出亮晶晶的点儿。这条霸坑鱼有点奇怪,周身冷的要死,连肚子里都结出了冰。
我想看看这块冰到底有多大,继续扒拉着,那种腥味冲进鼻子,嗓子也跟着开始痒痒。强忍着看了一圈,那冰块约莫得有两米长,就在我实在顶不住那股气味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这块两米多长的冰块里,好像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这个发现让我浑身一哆嗦,凑近了用手电筒贴着冰面看,光线一靠近,冰块里的影子就清晰了一些,我一下子看出来,那里面有个人!绝对是一个人的影子,被结结实实的冻在冰块里。
震惊的同时,我也隐约察觉出了红娘子寻找霸坑鱼的意图,这条大鱼本身是没有什么价值的,总不能费尽心血抓回去杀了吃肉,她想找的,说不定就是鱼肚子里的冰块,或者说,是冰块里的那个人。
我立即来了精神,取了一小段绳子,把冰块套起来,然后用力的拉。两米多长的冰块很沉重,不过顺着一片五脏六腑就慢慢被拖了出来,我一口气把冰块拖到墙角,嘘了口气。转头看看,冰块被拖出来,鱼肚子也空了很多,然而光线一照射过去,那种晶莹的亮点,依然在闪烁。
怎么回事?我又靠近死去的霸坑鱼,把里面淤积的污血清理了一下,顿时,第二块巨大的冰块出现在眼前。和第一块一样,只要把手电筒凑近了照射,就会贴着冰面看到里面又显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两块大冰块,两个被冻在里面的人,我顿时断定,这才是红娘子想要找的东西,也就是霸坑鱼的价值所在。
我继续用绳子把第二块冰块儿从鱼肚子里拖了出来,这一次,鱼肚子完全空了,除了脏腑之外,再没有其它东西。两块冰块依着墙根放着,里面的人影随着光线若隐若现,完全把我的好奇心全部勾动起来。我不知道人要是被冻在冰块里还能不能活,但是既然发现了冰块和人影,至少得知道,冻在冰块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左右乱看,打算想个办法把冰块打开,但是冰块冻的很结实,我又没有工具。琢磨了半天,我从包袱里掏出一件换洗衣服,然后从霸坑鱼身上割掉一大块鱼油,兜在衣服里,拿到那边,鱼油浸着冰碴子,点不着,实在没办法了,我只能费力从坡面朝洞口外爬,捡了一大堆干草树枝,跑回来烧了一堆火。
鱼油里面的水被火烤干了,很快就燃烧起来,我把两块冰块拖到火堆两边,接连跑出去捡了几次柴火,温度渐渐升高,两大坨冰慢慢就开始融化,流了一地水。我怕火烧的太猛,耐着性子等,这是个常识,有些意外在冬天被冻僵的人,不能骤然用高温去烘烤,得慢慢的拿雪把身子搓热了,再捂到被子里去。从天亮一直等到天黑,临天黑的时候,我又准备了一大堆柴火,打算一整夜就守着火堆。
那个时候身上没有表,只能靠自己的感觉去估摸大概时间,估计是到了晚上十点左右,两块冰块消融了大半,渐渐就露出里面的人。两个人估计是仓促间就被冻住了,身上的衣服还是完好无损的。我把冰块翻了一下,继续烤,最后,两块大冰疙瘩完全融化,里面被冻着的人也完全现出。
两个被冻在里头的人,一个胖,一个瘦。我翻过那个瘦瘦的人,当看见他的一瞬间,我脑子就感觉一阵混乱。
苟半仙?这个人是苟半仙?
我唯恐自己看错了,仔细盯着他的脸,这个瘦巴干筋的人穿着一身黑衣服,小眼睛,吊眉毛,分明就是不久之前才见过的神卦门的苟半仙!苟半仙怎么会跑到这条霸坑鱼的鱼肚子里?他在和我们分开之后,难道遭遇了什么事情?在我印象里,苟半仙那人心术不坏,虽然混在三十六旁门里,却不做坏事,而且胆子小的要命,遇见情况跑的比谁都快,他怎么会进了霸坑鱼的肚子?
我皱着眉头想,过了两分钟,我突然在这个人的下巴颏上,看到一颗大概玉米粒大小的黑痣,这一下就又乱了,我跟苟半仙聊了一个通宵,对他的相貌,看的很清楚,苟半仙的下巴颏上绝对没有这样大的黑痣。
难道这不是苟半仙?我又盯着他仔细的看,越看越觉得吃不准。这个人的五官长相的确很像苟半仙,但是只要认真的看,又会认为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同,是什么不同,我也说不清楚,似是而非。
我摇摇头,暂时丢下这个很像苟半仙的人,转身去看另一个,那是个大胖子,身材比弥勒还扎实,把他翻过来一看,心里就又跟着一晃。
这个人,我肯定不认识,连见都没见过。但是却总觉得他并不陌生,他的身子胖,头也特别大,说的好听点,是天生异象,说难听点,就是畸形。这个大胖子头大如斗,脑袋上光溜溜的没有一根头发,好像庙里的和尚一样。
红娘子的话,又一次在脑海里浮现,大头佛!那条老狗!
我看看这个光头胖子,再看看旁边那个很像苟半仙的人,心里渐渐就恍然了。瘦巴干筋的老头儿,不可能是苟半仙,他跟苟半仙长得像,但细看,年龄又好像有些差距。神卦门苟半仙的父亲,是很久以前冒险跟人卜卦,然后被雷劈死的,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是苟半仙在跟我聊天的时候,一直都说什么什么事情如果他祖父还在的话,肯定信手掂来,不费吹灰之力。他只说祖父不在了,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祖父是怎么不在的,是病死的?是因为某些事而死的?我们当时的习惯,家里头有老辈人偶尔走失了,哪怕一辈子找不回来,也不能说对方已经死了。有时候明知道那么长时间过去,对方绝对凶多吉少,但还是无法明着说出来。就和老鬼的父亲庞老大一样,孤身离开黄河滩,一去不回,那么多年过去,七门的人都料定他再也回不来了,却不敢说他死在外面。年少人不能巴着老人出事,这是基本的孝道,走江湖的人也不会例外。
这样想着,我立即就冒出个推测,这人,是苟半仙那个已经不在了的祖父?难怪红娘子和鲁家掌灯交谈的时候,开口闭口都是“那条老狗”,他们说的并不是狗,而是“苟”。
我立即激动起来,红娘子当时虽然没有直言那条老狗是谁,但大头佛,铁定就是西边儿来的人!有的事,不需明言,从字面就猜得出来,当年三十六旁门里头,估计是有人跟大头佛产生了很深的矛盾,最后悄悄联手杀了大头佛。这事很隐秘,所以红娘子一说大头佛的事,鲁家掌灯就浑身筛糠一样。
这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鲁家掌灯认为已经死了的大头佛,其实被冻在了霸坑鱼的肚子里。
两个刚刚被从冰块里解冻出来的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我探探他们的鼻息,察觉不出什么。但是两个人原本僵硬的身子,一点点的开始变软。
第一百零六章 惊天秘闻
霸坑鱼的肚子里结着两块冰,而且还冻着两个人,这事本身就很蹊跷,难以想象,所以我无法确定两个人能否苏醒,或者就这样死过去。我不停的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的试探,倾听,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察觉到,那个头大如斗的光头胖子的胸膛和手腕,隐隐约约开始很轻微的跳动。
没死!
我不知道该兴奋还是慌乱,急忙就掏出一根绳子,想把大头佛给捆起来,这个人绝对不是善茬,如果和红娘子说的一样,是从西边来的,那肯定就是我们七门的死敌。但是我刻意的看了看,大头佛身后没有尾巴。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预料的事情总会出现一些偏差?我唯恐大头佛会突然就醒过来,一边想一边拿绳子去绑,但是当我抓起大头佛的一只手的时候,立即看到他缩在袖子里的那只手上,长着七根手指。七根手指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让这只手看上去显得无比怪异,我一翻大头佛另一只手,同样长着七根手指。
我把大头佛结结实实的捆起来,转眼看看老苟,这老家伙干干瘦瘦,但是当年三十六旁门里头,有几盏省油的灯?不论好坏,先绑了再说。
接下来就是等,也不知道该怎么救治两个从冰块里解冻的人,我想了想,不愿意让他们看出我的身份,所以摘下镇河镜还有打鬼鞭,小心藏到贴身的包袱里。又过了一会儿,老苟的胸膛也开始跳动,我朝火堆里加了把柴火,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慢慢烤干了。虽然困,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直熬到约莫快要天亮的时候,大头佛手上的手指动了几动,胖大的身躯猛然一抽,我被吓了一跳,身体一下贴到身后的石头上,转脸一看,旁边的老苟也慢慢睁开了眼睛。两个人被冻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年的人,仿佛是有什么感应一样,一起苏醒了过来。
那么多年沉睡在冰块里头,恍然如一梦,苏醒的时候,老苟和大头佛顿时就摸不清现在的处境,他们像是虚弱到了极点,连转动一下脑袋都吃力的很,大头佛微微扭了下身子,大口喘气。
“什么……什么人……”大头佛皱着眉头,尽管现在虚弱的不堪一击,好像随手都能把他弄死,但是这个人眉宇间有种凌冽的霸道,被捆的粽子一样,口气还很硬,一边嘟囔着问,一边骂骂咧咧。
火光把三个人的脸映照的清清楚楚,大头佛开口的一瞬间,老苟也喘着气,道:“去……去把他……杀了……”
“杀你娘……”大头佛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他的口音很怪异,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不像北方人,也不像南方人,他使劲转头,盯着对面的老苟,道:“谁能杀了……杀了老子……”
这两个人虽然被一起冻在霸坑鱼肚子里,却是绝对的死敌,苏醒过来暂时不能动手,就相互的对骂,大头佛长的凶,嘴巴也很犀利,老苟磨不过他的嘴皮子,转头望向我,道:“小老弟,不知道你是……是什么人……你不杀他,等他缓过劲儿,你会后悔……”
“放你娘的屁!”大头佛一用力,就咳咳的咳嗽了几声,对我道:“小老弟,老子一向是吃斋念佛的好人,你不要听……不要听那老狗的话,那老狗从七八岁就祸害乡里,不干好事,你去,去把他杀了……”
两个人斗着嘴,我就在想,该怎么套问一些话。大头佛现在不能杀,我还指望着问一些西边儿来的人的情况。但是他们不认得我,如果猛然开口去问,肯定会怀疑,想让他们开口,就得先抛出个让他们感觉震惊的话题。我想了一会儿,对老苟道:“你是神卦门的?”
“咦?”老苟果然吃了一惊:“小老弟,你认得……认得我?你是……”
“不认得你,只是认得神卦门的苟半仙,跟他很熟稔,扯过神卦门过去的一些事儿,三十六旁门,除了苟半仙的爷爷一撮毛,还有谁下巴颏长着黑痣的?”
“是我那……我那孙子?”老苟身子很虚,又被绑的结实,但是听完我的话,随即就激动起来,声音微微的发颤:“那孩子长的什么样子?还好不?”
我想,三十六旁门当年联手算计大头佛的时候,苟半仙估计还没出世,所以老苟没见过苟半仙,被冻在冰里那么久,一苏醒猛然听到自己还有个孙子,心里激动难耐。
“不怎么好。”我摇摇头,只有让他急,才能套他自己说出一些事情:“前段日子,旁门在一段河道做买卖,苟半仙被硬拉着去了,差点被雷劈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什么!什么!”老苟忍不住就想翻身坐起来,但是身体虚的动都不能动,心里一急,说话也不结巴了,接口问道:“他怎么样!最后怎么样!”
我把当时的情况删删减减说了说,这话一说出来,老苟和大头佛都顿住了,仔细的听,我说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当时亲眼所见,老苟还有大头佛明显是了解一些内情的,两个人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那东西!怎么出来了!”老苟很吃惊,眉头禁皱。
“嘿嘿嘿,你那倒霉孙子,活该被雷劈,你们苟家,断门绝户,痛快,真他娘的叫个痛快!”大头佛憋着嗓子笑,可能是有意让老苟心神不宁,一边笑一边道:“你那倒霉孙子,遭雷劈了成了灰,顺水冲到河里,连尸首都找不回……”
“闭嘴!”老苟一说这个就恼了:“你死十次,我那孙子都不会死,神卦门苟家人的命,由天不由人,除了天,谁都收不了我们!小老弟,你认识我那孙子,必然知道神卦门文王六十四卦应验如神,你去杀了那胖子,我替你卜一卦,无论什么事情,保准灵验无双!”
“别听他胡诌。”大头佛道:“他那点本事,只能算算对门小寡妇明天穿什么色儿的小衣,你听他的话,绝对倒八辈子霉!”
两个人现在不能动,都在怂恿我杀了对方,我心里动了动,神卦门老苟绰号一撮毛,当年是黄河滩卜卦算命这一行里头的祖师爷,本事要比苟半仙大的多,那些让我难以释怀的事情,他真能算出来?但是转念一想,苟半仙当时说过,神卦门卜卦,即便能把事情算出来,也绝对不敢说,否则会遭天谴,老苟是神卦门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我先问你个事情。”我思索了很久,试探着问道:“你答清楚了,我就把那大胖子杀了,放你走。”
“你说。”老苟马上道:“只要杀了那胖子,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刚才的事,跟你讲的很清楚了,三十六旁门想捞一口石头棺材,那石头棺材里头,是什么?”
老苟的岁数大,知道的事情也多,当时苟半仙需要卜卦才能推演出一些结果,但是这些事,我怀疑老苟早就卜卦算过,所以我一问出来,他犹豫了一下,道:“小老弟,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熟知三十六旁门,一些事儿不需我明说,我说了,你能听得懂吧?”
“你说了我才知道。”
“那口石头棺材,就是棺材。”老苟道:“脏的是禹王。”
这个结果跟当时苟半仙推演出来的结果是一样的,祖孙两个从来没有谋面,这就说明,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
“还有一口石头棺材,放在一条古船里,那古船沉了,石头棺材也漂到了别处,那口棺材里,有一只大乌龟,头上长着一个包,凶的紧。”我不露声色,接着问道:“那口棺材里,是什么?”
“是禹王。”老苟过去肯定推演过这些,我一问,他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接着道:“小老弟,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说,你先去把那胖子杀了,否则的话,后患无穷!”
“事情问清楚了,自然会去杀他。”我就抓着老苟这个软肋,继续问道:“两口棺材里都是禹王?这可能吗?棺材里的东西,我也亲眼见过,跟你说,别糊弄我,要不然就把你丢在这儿不管了。”
“小老弟,你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这个……这个胖子不杀不行!”老苟有点焦急,道:“时间一久,让他挣脱出来,就麻烦了!先去杀了他!”
老苟一个劲儿的让我去杀了大头佛,三番五次,大头佛就急了,在旁边道:“就这点事情,还装神弄鬼遮遮掩掩的,老弟,你不用问他,老子直接告诉你就是了。”
“别听他胡说八道!”老苟脸色一变,盯着大头佛道:“你是不是要坏了规矩!”
“老子不管那么多,你就扯着那两片嘴皮子撺掇小老弟来杀了老子,小老弟是那种人吗?”
老苟为了杀人,大头佛为了保命,立即又开始争吵,可能大头佛真的害怕我经不住老苟的撺掇,抢着要泄密。
“小兄弟!和你说吧,那两口石头棺材,都葬的是大禹!”大头佛道:“大禹死了十次,葬了十次!”
第一百零七章 我的来历
“什么?你说什么?”我的目光立即转向大头佛,这个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彻底让我的脑子一乱。
“大禹死了十次,葬了十次,每口石头棺材里,都是他!”大头佛抢先说道:“这是实话,兄弟,你现在杀了那满嘴喷粪的老狗,老子日后必有重谢!”
我警告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不能心神不稳。我抬眼又看看老苟,虽然他显得愤怒,却没有反驳大头佛的话,这就意味着,大头佛说的不是谎话。为了保命,不说真话也由不得他。
“他为什么死了十次,又葬了十次?”我接着问大头佛,想一鼓作气把事情问清楚。
“这个……”大头佛语塞,估计也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仍然争辩道:“老子不清楚,那老狗也不清楚,他要开口,肯定是随口胡诌,信不得。”
“你说。”我又转头问老苟。
“禹王的心思,谁能算的出来。”
我谗言观色,老苟不像是在撒谎,我停了停,马上接着问道:“装着大乌龟的那口石头棺材,从船里漏下去,一直沉到河底一个漩涡里头,那漩涡里,有东西吗?是什么东西?”
“有东西。”老苟道:“但我推演不出具体是什么,上古三皇的事,不是谁想推演就能推演的,天机被蒙蔽,除了禹王重生,谁都说不清楚。”
我还是比较信任老苟,大头佛不会卜卦,他知道的事情,肯定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老苟则不然,可以推演。我想了一会儿,老苟和苟半仙都说漩涡里的东西无法推演,那可能真的是无法推演。但是追索了这么久,好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我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放过。
“你尽力,要是肯推演,我现在可以给你松绑。”
“松绑也没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那事情,我推演了不知道多少次,只要一动,头顶上就雷声滚滚,再敢造次,天会收我。”老苟道:“那么多年了,我费尽了心力,都没有结果。”
“兄弟,他在哄你哩。”大头佛插嘴道:“神卦门文王六十四卦,什么事情算不出?他算的出,却不想跟你说,只会拿胡话骗你。”
我肯定不会相信大头佛的话,不过还是顺杆爬,装着疑惑般的望向老苟。老苟果然就慌了,眼皮子下头的眼珠来回转动了好几圈,咬着牙道:“小老弟,你来,有些话,我私下和你说说。”
我凑到老苟跟前,他可能真的连抬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我又压低身子,他就贴着我的耳朵道:“小老弟,我说的,只是自己的猜测,因为那些事,无法推演出来的,是真是假,我不敢拍胸脯保证。”
我脸上没表情,心里却在偷着乐,这两个人都想借我的手弄死对方,给了我很大机会。
“你先说出来听听。”
“我一直都怀疑,河底的漩涡里头,是……”老苟唯恐大头佛会听到我们的话,紧贴我的耳朵,很小声道:“我怀疑那里头,是禹王的真身。”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忍不住皱起眉头,事情越说越糊涂了,一会儿是石头棺材里葬了禹王,一会儿又说河底漩涡里是禹王的真身,这个事,复杂的让我抓破头皮都猜不到结果。但老苟已经说了,这不是卜卦,只是他的猜测,我再问,可能他也说不出什么。
河底的那些东西,都是许久之前就被人刻意掩饰起来的,摸不到,也算不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禹王的手笔。
“有一个人,帮我算算吧。”我打断思路,捡着最要紧的事情跟老苟说,我担心七七,一直在找她。
老苟听完,闭目不语,只有双手的十根手指在不停的飞快掐算,这人的本事果然很出众,连金钱龟甲都不用了。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道:“这个人身边,肯定有高人。”
“她在哪儿?”
“她在一个悬空的房子里,依着山。”老苟道:“小老弟,劝你一句,莫要再找她了。”
“为什么?”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
“七七……”我心里顿时不知是酸还是苦,苟半仙只是叫我提放她,但老苟直言不讳就说以后不要再找她,七七她到底在哪儿?她到底是怎么了?
“小老弟,事情就是这样。”老苟道:“去杀了那胖子吧,不能再等了。”
我极力说服自己,但情绪还是忍不住来回摇移。我思考着,除了七七,老鬼也下落不明,我梦到他一身是血,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那梦让我很不安,接着就让老苟帮着算算。
“这个人命很硬。”老苟过了半天,睁眼对我道:“他在一个推演不出的地方,命悬一线。”
“命悬一线!他能活吗!”
“这要看他自己。”老苟道:“他的命,只有他自己能做主。”
两个最亲近的人,一个变的不是自己,一个命悬一线,我感觉眼前一黑,愁苦迸发。我还想问问爷爷的事情,但是爷爷在镇河,行踪不定,他的处境,要比老鬼好很多。我不想多泄露什么,把爷爷的事压了下来。
“再给我卜一卦吧。”思索许久,我又对老苟道:“如果算不准,就不要胡说。”
为了让老苟算的更准一些,我报了生辰八字。给人推演命格气运,是神卦门最基本的入门手艺,老苟这么大岁数,对这些烂熟于胸。要是普通人,他估计转眼间就能说出个八八九九,但是这一算就是十来分钟。
“你的命格很怪。”老苟没有睁眼,手指一边颤动,一边慢慢道:“你从出生的时候,命格就被人动过,像是被抹掉了一半,不是我夸口,一般的人,我推演一下,起码后三十年的气运命势,十有八九都不会说错,但是你,二十岁之后的命数,完全被遮掩了,测不出吉凶……你的一大半命格都丢了。”
“丢到哪儿去了?”
“丢到另一个人身上了。”老苟顿了顿,指尖飞快的一掐,脸色顿时变了,猛然睁开眼睛:“你是从西边来的!”
“什么意思!”我也被他唬了一下,西边来的,这本来就是个很敏感的字眼,如果放到以前,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驳斥,但是刚一开口,立即想起黄沙场胡家人身后的尾巴,还有自己尾巴骨上的那块老疤。我不想承认,却不能不承认,那块老疤,十有八九是还不懂事的时候被割掉尾巴留下的印记!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从西边来的!”老苟的眼神还有表情里顿时充满了戒备,他盯着我,道:“你的少半截命格还被掩着,命图又弱,要不是深算,真就算不出来!”
我他娘的怎么可能是西边来的?我姓陈,从小长在黄河滩的小盘河村!我是七门的后人,跟西边儿来的人势不两立!我怎么会是西边来的!我混混沌沌,但是转念一想,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我在哪儿?我身上发生过什么?对这些,我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丁点印象和记忆。
“小兄弟!”大头佛一下就来了精神,在那边道:“你爹娘是谁?说说看,说不定还是老子的老相识,先去把那老狗杀了,咱们慢慢聊聊。”
这时候,老苟对我的防备很深,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只是冷冷的望着我。我问他什么,他都一言不发,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只能转身去问大头佛。
“命图么?你连命图都不知道?”大头佛嘿嘿一笑,道:“来,看着老子的眼睛。”
我的眼神一动,心里觉得不对劲儿,但骨子里的贱毛病顿时又发作了,还是忍不住望着大头佛的眼睛。这一望过去,目光就再也挪不开,他的眼睛,散发着一种邪异的光,像是一块磁铁,紧紧吸引着我。
我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慢慢朝他走了过去,然后蹲到他身边,大头佛头大如斗,两只眼睛铜铃似的。我们四目相对,他那双眼睛越来越亮,好像两盏明灯。我的脑子有一点点迷糊,觉得脸上被火烧了一样的热。
“命图果然很弱,看起来,你爹娘刚给你命图不久。”大头佛的身子不能动,但是眼睛中的邪光不断,我的视线开始变的飘忽,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就连大头佛的脸庞,都在眼前不断的晃动着,捉摸不定。
脸上烫的要死,好像燃烧起来了。骤然间,我的眼睛一亮,视线呼的清晰了很多,我看到自己的脸,折射在大头佛的两只眼睛里,如同折射在镜子里一样,清清楚楚。我的脸庞上黑线一道接着一道,密密麻麻,已经消失了的黑线,重新浮现在脸庞上。
“你……你干什么……”
“你爹娘给你命图,不知道该怎么用?这是糟践东西!”大头佛道:“老子好歹念过几天佛的,做做好事,把你的命图归位,你去杀了那老狗!”
轰……
我感觉整张脸像是要脱离自己的身体一样,又好像很多很多蚂蚁顺着脸啃噬下去,渐渐就啃到皮肉和骨头,那滋味比死了都要难受。
第一百零八章 苦苦哀求
那种既痒又疼的感觉从身体四面八方涌动,最后全部集中到了后背上。后背上的整片皮像是要被揪起来一样,痛楚难当,那种感觉蔓延的同时,却隐隐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身体被裹了一层柔韧的膜。
轰……
背上的痛楚骤然消失了,我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的血都在涌动,力气澎湃的像是要从每个毛孔里溢出来。
“小子,命图给你归位了,还不谢谢佛爷。”大头佛呲牙咧嘴,道:“去,杀了那老狗!”
无形中,我总感觉自己背后好像是多了什么东西,却看不到。老苟的目光依然很冷,哼了一声,道:“有了命图,有什么了不起,该死的照样会死。”
我不可能动手去杀了老苟,本就是无冤无仇的人,心里忐忑不安,回想着刚才在大头佛眼神里看到的自己布满了黑线的脸,又想想黄沙场老井下面那女人背后的黑乎乎的图,我就突然炸毛了。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脸上的那些黑线,现在肯定全部挪到了后背上!
这就是大头佛说的命图归位?
我立即用力把大头佛翻了个身,然后拉下他后背上的衣服,果然,大头佛的后背上,隐隐约约有一片像是浓墨刺出的图,那图看起来模糊一团,分辨不清楚。但是再看两眼,黑色的图如同一张人脸,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诡异之极。
我的手一松,老井下那女人的尾巴,大头佛的七根手指,背后的黑色的图,一点点浮现在心头。
“小子!还等什么!”大头佛察觉出什么命图之后,就好像把我看成了和他一类的人,语气凌厉了些:“你不杀了他,想让他逃掉把事情抖落出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抽身离开?还是杀了大头佛?有的事情,自己完全不知道还好,费尽心机打听出些许线索,反而更加茫然和痛苦。我嫌大头佛太啰嗦,走过去把他的衣襟撕下来,想堵他的嘴。
“小子,听老子说。”大头佛压低声音,道:“那老狗命很硬,这样直接杀了,杀死杀不死不好说,还会拖累你。你逼他卜卦,问些不该问的事,让天收他!”
“你闭嘴吧!”我拿着撕下来的衣襟,使劲堵住大头佛的嘴巴。
折腾了这么久,外头的天已经亮了,头天晚上捡来的柴火已经烧的差不多了,我心烦,起身就从坡面爬出去,捡点柴火,顺便透口气。一路走,一路慢慢的捡,此时此刻,七七的事情仿佛都不重要了,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我,到底是什么人?
那种感觉非常不好,就好像自己之前十几年时间都白活了,接连遭了那么长时间的水,干柴很少,我走出去很远,捡了一捆,接着一边想一边朝回走。但是离着山脚下那个洞口还有很远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干瘦的身影,正踉跄着朝远处跑。
是老苟!
我一下丢了手里的柴火,拔脚就追。同时左右乱看,周围只有老苟一个人的身影,之前托他卜卦,给他松了绑,没想到心里一疏忽,让他趁机逃了出来。老苟的身子还是虚,虽然距离我很远,但是渐渐的就要追上了。
我们一前一后从山地里跑出来,老苟直直的朝着大河的方向跑去,一路跑着,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我就想告诉他,不会拿他怎么样,但老苟根本不听,他算到我身上的命图,就认定我和大头佛一样,是从西边儿来的人。我们追逐着绕了一个弯,前面大路拐弯的地方,突然呼啦啦走出来一群人。老苟已经距离非常近了,躲都没躲开,那群人显然没想到一转弯就能遇见人,先是一愣,接着就把老苟围了起来。
我也跑的很近,人群里有两个面孔略微熟悉的,之前跟排教遭遇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们认不出老苟,却一眼认出我,嗖的就围过来,还有人举着哨子吹了几下。
一瞬间,脊背开始滚滚发热,满身的力气像是要炸锅一样。我身上只有那么一丁点见不得人的把式,但是被几个人迎头赶来,下意识的就反抗。那几个汉子人高马大,都是排教走水时的主力,而且先后几次碰过面,浑然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次看你还能跑多远!”一个排教的壮汉子猛扑过来,当时什么都抛在脑后,只想着不能让老苟落在排教手里,红娘子一直在找他,一旦被找到,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轰……
我抬手一拳头砸过去,整条臂膀像是铁打的一样,拳头重重打在那汉子的肋下,就听见他的两根肋骨咔嚓应声而断,肉皮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骨头被硬生生的打断,那汉子痛的几乎站不直身子。
我突然就醒悟过来,老井下面那女人之所以那么犀利,娇弱的身躯好像神力无穷,完全就是因为她有命图在身的缘故?
我的身手肯定没有那些排教汉子厉害,但是力气大,拳头硬,挡者披靡。一口子放倒了两三个人,拔腿就朝前冲,想把老苟从他们手里夺出来。围着老苟的人看出我的意图,两个人架着老苟就跑,嘴里哨子声不断,剩下的全都冲我而来。我缺乏经验,空有一身力气,却被他们死死的缠在原地。
眼看着老苟被两个人架着越跑越远,我就觉得不是事。霸坑鱼昨天是在这附近消失的,排教的人肯定在找,他们吹哨子是为了联络周围的同伙。我一翻拳头,后背硬挨了一脚,一拳把面前一个汉子打的口鼻出血,力道拿捏不住,就这一拳,已经把他脸上的骨头打碎了一片。
借着这机会,我想转身跑掉,但是排教走水的人生性彪悍,敌人越凶,越是死战不退。一起追了过来,打打停停。不一会儿功夫,大路那边又有人来了,我的眼神一动,顿时呆了呆,为首的两个是女人,都是穿着一身红衣,是红娘子带着小九红。
我不知道小九红怎么又跟红娘子走到了一处,但是看见红娘子,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是烦还是恨。当他们看到我的一刻,小九红也跟着顿了顿,随即加快脚步朝我跑过来。
“给我站住!”红娘子语气犀利,喝住小九红,自己也快步跑来,一把把小九红拉到身后,抬眼注视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和这个杀父仇人站在一起,我想到了很多年前,爹死在水里的情景,牙齿咬的格格作响,紧攥着拳头。但是红娘子站在面前,一种无形的压力,就瞬间笼罩了我。
我斗不过她,至少现在斗不过。我呆在原地,不知道是该拔脚逃掉,还是该凭着一腔热血冲上去,给爹讨还公道。
“陈家的人,头皮都是这么硬吗?”红娘子面无表情,对着手下人道:“抓了他。”
周围至少十几个排教的汉子,听了红娘子的话,一窝蜂的扑上来。我什么都没有,就一双拳头,攥紧了左右乱砸,对方手里有刀,我连着挨了好几拳头,要是平时,可能早就支撑不住被打趴下了,但是背后的命图像是一层壳,让我硬生生的撑下来。我不想落到红娘子手里,一把扭住一个拿刀的排教汉子,双手一用力,他的臂骨咔嚓就断了,手里的长刀应声落地。我一把抓起这把刀,在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爷爷的心情。
没有谁愿意无缘无故的杀人,杀人,只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你有多厉害?”红娘子看着一群人收拾不下我一个,脸色就有点变了,厉声道:“给我闪开!我看看,陈家的子孙是不是都是三头六臂,跟陈老六一样!”
别的人呼啦啦退开了,我鼻子微微有点流血,伸手把血擦掉。今天能不能逃掉,很难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那就拼!
红娘子脚步不快,但是每走一步,都带给我巨大的压力。她不是那些排教普通角色能够比拟的,今天红娘子亲自动手的话,我插了翅膀都飞不掉。
眼前红影子一闪,红娘子的动作猛然间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我连躲的机会都没有,就觉得胸口重重挨了一击。踉跄着退了几步,红娘子接踵跟来,揪住我的衣领左右抽了两个嘴巴,一下把我推到在地。
“妈!”小九红终于忍不住了,几步跑过来,拉着红娘子的胳膊,道:“别打他!”
“你翅膀硬了,向着外人了?”红娘子看看我,又转头看看小九红,目光有点发冷。
“妈,我求求你,别打他。”小九红使劲拽着红娘子,不断的给我使眼色,让我走。
啪……
红娘子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抽在小九红脸上。这一巴掌绝对不是作假,小九红整个人被抽的仰面一倒,等到爬起来的时候,嘴角已经渗血了,但是她又急又倔,翻身爬起来就抱着红娘子的腿。
“妈!你饶了他!”小九红不知道是被打疼了,还是怎么,眼泪唰的就从眼睛里滚滚而落,哭着对红娘子道:“妈,饶了他……”
“你再不起来,我就打死你。”红娘子不为所动,抬脚一动,小九红又被踢的滚了出去,红娘子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点温热,冷的如同结了冰,一股浓重的杀意从她身上弥漫,迈步慢慢朝我走过来。
我没有躲,知道躲了也没用,翻身爬起来,把鼻尖的血擦掉,同样冷冷看着这个杀父仇人。
“妈!”小九红疯了一样的重新抱住红娘子的腿,嚎啕大哭道:“你杀了他爹!他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你真要赶尽杀绝吗!妈!求求你,饶了他!以后我甚么都听你的话,你饶了他,叫我做什么,我再也不犟嘴,我这就去嫁给鲁家的孙子,妈……求求你,饶了他……”
第一百零九章 渐行渐远
小九红泪如雨下,死死的抱着红娘子的腿不肯松开。毕竟是母女情深,红娘子听到小九红的哀求,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她看看我,又看看满脸泪水的小九红,袖子里藏着的那把既窄又利的刀子唰的翻了出来,咬了咬牙,道:“走开!”
“妈,你是不是真的不肯听我一次。”小九红看到红娘子手里的刀子,哭声一下就顿住了,流着眼泪道:“你非要杀了他是不是?”
“你是排教,他是七门,再和我啰嗦,别怪我这个做妈的心狠。”红娘子复杂的神色中多了一点愤怒,周围还有那么多排教的手下,小九红这样哭着,很丢她的脸。
“那好。”小九红一把擦掉眼睛中的泪,抬手抓着红娘子拿刀的手,把脖子架在刀锋前:“那你就心狠一下让我看看,妈,你动手,动手先杀了我……”
“伤风败俗的东西!”红娘子恼羞成怒,用力想要甩开小九红:“他到底怎么迷住你了!”
“我们俩干干净净!”小九红大声反驳道:“我落了难,他不丢下我一个人逃命,他落了难,我凭什么就丢下他!”
“是么?”红娘子深深吸了口气,把小九红推开,又把手里的刀子丢到她面前,慢慢道:“一把刀子,一条命,要么你死,要么他死,他死了,你就不用死,你死,他就不用死,你自己选。”
小九红一下子呆住了,她平时跟红娘子撒娇耍泼不是一次两次,但是完全没有想到红娘子竟然真的把刀子丢到自己面前。
“世上的人,连你在内,都只是靠着一张嘴皮子活着的,敢说不敢做吗?”红娘子冷冷一笑。
小九红看着锋利的刀子,迟疑了片刻,慢慢把刀子捡了起来,已经擦干了的泪水不可抑制的又一次从眼眶里冒出来,声音发颤:“妈,你是说真的吗?”
“我说话,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你死,他就不死!”
“好,妈,我谢谢你,求你说话算数。”小九红再也说不出什么,泪眼婆娑的回头看看我,道:“近水,你好好的……”
没有人想死,小九红也不想,但是她的脑子可能也全都乱了,料不到自己的妈竟然会这样。她酸,又疼。一句话没说完,她猛然就闭上眼睛,一咬牙,手里的刀子顿时举到了脖子前。
“不!”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就冲了过去,那么近的距离,几乎两步就冲到了,但是红娘子抬腿一脚,重重踹在我的前胸,把我踢的翻滚出去,接着,她抬手一挥,打掉小九红手里的刀。
“好了!”红娘子低低的喝了一声:“记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让我见到他,你就算真死在我面前,也没有用!走!”
红娘子拉起小九红就走,排教的人都转身跟着红娘子离开,我捂了捂胸口,翻身爬起来,小九红再也没有机会跟我说什么,但是她一路走,一路不停的回头望着我。
她越走越远,但是我好像始终能看到她那双带着泪的眼睛。这么久以来,我明白一个道理,哭,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小九红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身影,我的眼睛也猛然湿润了一下。
他们都走了,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仍然留在洞里的大头佛,那个人绝对不能留,想办法问出一些事情,就得杀了他。已经拖延了这么长时间,我怕夜长梦多,拔脚就朝山脚的洞口跑。
一口气跑会山洞口,听不到什么异常的声音,洞里的火已经燃尽了,我打开手电筒,顺着坡面跑下去。光线一照,我看到大头佛仍然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顿时踏实了点,这个人应该很厉害,我就打算再拿绳子把他多捆几圈。
我捡起之前绑着老苟的那截绳子,转身蹲到大头佛跟前,但是手刚刚触碰到他的身体,静静不动的大头佛骤然直挺挺的坐起来,一把就捏住了我的脖子,他身上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挣断了,这家伙本来就又高又壮,力气大的吓人,一捏住我,感觉骨头都要断了。
“小子!”大头佛阴阴一笑:“老子叫你做什么,你一句都不肯听,那条老狗呢!”
我被捏的说不出话,大头佛稍稍松了松手,我挣扎着道:“跑了,没追上……”
“要你有什么用!”大头佛很不高兴,一下把我甩在地上。
倒地的那一刻,我被摔的生疼,虽然身上多了幅什么命图,对付一般角色绰绰有余,但真遇见红娘子还有大头佛这种高手,依然没有多少还手的余地。想杀掉大头佛的念头立即落空了,我现在只能想办法自保,然后慢慢的寻找机会。
“老子饿了很多年了……”大头佛原地转了一圈,看看不远处已经死透的霸坑鱼,皱皱眉头,目光又渐渐转到我身上,他咕咚咽了口唾沫,围着我抽着鼻子:“想吃肉……”
“你想干什么……”
大头佛突然就把我抓起来,嘴巴一下就凑到了我的脖子前,我的余光能看见他一嘴白森森的牙。他呼呼喘着热气,那样子好像一口就能把我的脖子咬断。
“你要干什么!”我拼命的挣扎,心里一下慌了,老井下头那女人就嗜好吃人,大头佛也是从西边儿来的,难道同样有这嗜好?
大头佛在我脖子边上来回嗅了很久,看得出,他很想动嘴,但是前后忍了几忍,终于松手把我放下,道:“老子很想吃肉,但是把你吃了,你爹娘知道了,说不准要找老子麻烦,小子,你爹娘是谁?”
我的慌乱没有停止,大头佛只是因为那幅命图认为我和他是一路的,但只要刨根问底,我肯定要露馅。这些话绝对不能乱说,我装着惊慌失措的样子,暗中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什么?连你爹娘是谁都不知道?你姓什么,住在哪儿?”
“姓胡,住在黄沙场。”
“他娘的,胡家的人?”大头佛接着问道:“是胡家的人,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小子,别想糊弄佛爷。”
“我爹是胡家的人,不知道我娘是哪儿的。”
“胡家只有一幅命图,不可能传给你,你的命图是谁给的?”大头佛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你娘,长的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更多关于西边儿来的人的情况,但是又不能不说,如果自己说漏嘴,让大头佛察觉出我和他不是一路人,说不定立即就要被他活生生撕碎了吃掉。我紧张的思考,心里突然一动,大头佛被困在霸坑鱼的肚子里头至少好几十年,比老鬼镇河的日子都长,这几十年里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不会知道。所以我随即把胡家的事情换到自己身上,跟他讲了一遍,那些事儿都是真的,我讲的行云流水,没有一点迟滞。我着重把老井下头那女人的样子讲的清清楚楚,说那就是我娘。
“按你讲的样子,你娘,是茶花?一定就是了!”大头佛的眼睛里立即冒出一道寒光,道:“你爹的胆子真大啊,勾结外人把你娘给锁了?难怪!你娘出不来,才会把命图给你!狗日的,这笔账,回头有机会得跟他好好算算!”
“不用算了,我爹已经不在了。”我喘了口气,把当年胡家老太爷的事情编了编,道:“我娘刚被锁起来的时候,我爹专门挖了地道,经常去看她,过了几个月,我爹从地道里出来就开始吐血,问他什么都不说,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去看过她,熬了一个来月,去世了。”
“就这么死了?”大头佛一愣,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茶花茶花,还是跟以前那样喜欢捉弄人,连自己的男人也不放过。”
我把胡家当时的情况讲的很细致,大头佛知道一些事情,一听估计就猜出了前因后果。我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找他问,大头佛道:“你娘想做什么,老子知道的清清楚楚,小子,你们家真的洗手退出三十六门了?”
“老早就不做那些营生了。”
“那就是了。”大头佛道:“三十六旁门散了,当年老子想暗中串联,但是被几家联手给坑了,妈的,坑的老子很惨,不能饶了他们!你娘肯定也想重聚三十六门。”
我一下就恍然,当时胡家太爷暗中私会老井下头的女人,之后就跟家里的人商量,想要重出江湖。这估计就是那女人撺掇的,胡家做了那么多年三十六门的头把,势力不在了,影响力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只要重出江湖,那女人再从中撮合,三十六旁门很可能会重新凝聚起来,成为一股强大的势力。但是胡家人过惯了安稳日子,都不想再打打杀杀,这个提议被胡家人拒绝,无形中等于彻底打乱了那女人的计划。
“知道你爹为什么会吐血?”大头佛嘿嘿一笑,道:“他死的不亏。”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