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4章 又见面了


  这台古老的数据终端似乎有一点工作不良,在连接到飞船数据总库的时候它上方的全息影像剧烈闪烁了一阵子才总算稳定下来,珊多拉猜测这可能跟飞船长期供能不足或者坠毁时的冲击有关,数据终端的一部分晶化线路可能已经劣化,不过这点点故障并不影响使用,在一番调试之后,我们进入了数据总库的根目录。
  “航行日志……只有些坐标记录和飞船自检报告,看上去没用,还有飞船的技术参数,也没什么大用了,”珊多拉筛选着那些看上去有价值的资料,“哦,找到了,这应该就是当年留下的档案。”
  全息投影闪烁了一下,随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一身戎装的姐姐大人。
  “姐,你穿军装的样子看上去真别扭。”我微微偏头嘀咕起来,当事人也深以为然:“现在让我成天穿这身衣服肯定无聊死了。”
  录像文件开头是几秒钟停顿,随后才传来略有些失真的声音:“……设备良好,开始记录。现在已经离开母星,我们正进入一片从未有人踏足过的虚空,如果之前的观测无误,我们将在这里接触到那个沉睡中的强大生物,为防止发生意外之后无人知晓这里的情况,从现在开始我将以这种录像的形式留下日记,并在舰队各艘飞船内都留下备份。根据十五分钟前完成的虚空扫描,这一区域的世界数量非常稀少,在一百二十次引擎跳跃的范围内仅有三个不成形的畸形宇宙,‘创世纪’活动在这一带变成了稀有现象。随行技师无法解释这种情况,我们只能将其归结于虚空生物活动所产生的影响:后者在成长过程中对周围的信息演化产生压制或者主宰作用,导致在其完全成熟之前,这一带的‘创世纪’活动都夭折了。不能确定这种猜测是否正确,假如它正确,那么虚空生物的强大和特殊将远超之前想象,我觉得这次行动说不定能成功……不管怎样,要依靠虚空生物来抵抗冲击,他越强大越好。”
  第一段录像就这么简短,放完之后我忍不住碰了碰姐姐的胳膊:“姐,你上辈子算计我。”
  姐姐顺手把我的脑袋夹在胳膊下面,又是惩罚又是宠溺地使劲拧我头皮:“说多少次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而且你不愿意是怎么的?”
  冰蒂斯这时候倒一脸严肃起来了:“这办正事呢,你们就是要秀姐弟情深也等回家好么?”
  这时候第二段录像已经被珊多拉找到,一身戎装表情严肃怎么看怎么奇怪的姐姐(前世)开始在录像上一本正经地讲话:“舰队已经抵达目的地,此行一切顺利。根据之前的测量,虚空生物就是在这里沉睡,但现在舰队面临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我们看不到他。”
  “说完全看不到也不太准确,严格来讲还是能观察到虚空生物存在迹象的:这一带有大量来源不明的信息辐射,有凭空飘荡的、类似世界屏障或者秩序场一样的稳固空间,还有一组非常有规律的脉冲信号,但这些都不能说是生物迹象。以上现象或许就是虚空生物活动的结果,但我们对这种特异生命的了解看来还是太少了,出发前没有人想到他在沉睡状态的时候竟然是不可测的。一种不可测的生命……我们应该如何与他建立交流……哦,看样子自言自语有些过头,那么今天的记录到此为止。”
  “你在虚空形态的时候是不可测的?”冰蒂斯突然偏头看了这边一眼,“不对啊,当初咱俩打架的时候妾身看的清清楚楚,虽然你黑了点,带存在感还是比较高的。”
  “这不是一码事好么,”我有些哭笑不得,“要是没猜测的话,沉睡中的虚空生物其实是处于‘回归状态’,或者叫‘神游状态’的,除了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之外,我们跟虚空完全没有分别,百分之百融为一体,观察不到也正常。姐姐上辈子看到的那些‘活动迹象’应该也只不过是世界残骸,我是从世界残骸内部产生的嘛。”
  冰蒂斯点点头:“哦,就相当于你的蛋壳是吧。”
  我:“……”我就不该跟这个女流氓起头!
  “你说的那个‘跟虚空融为一体’妾身也差不多明白了,是不是就跟把史莱姆扔水里一样?”
  我:“……”这个女流氓到底还有完没完!
  珊多拉这时候已经过滤了几段没价值的录像,她对我们一挥手:“都别闹,阿俊该出来了。”
  我再一次:“……”话说为什么感觉这方面的话题总是一个比一个诡异呢?
  姐姐(前世)的影像再次出现在全息投影上,这次她脸上似乎带着高兴的神色:“一切顺利,终于成功和虚空生物建立了对话,不过是对方主动找上来的:看样子他察觉到了舰队的来访。这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新生生命,他询问了大量跟飞船和希灵使徒有关的东西,看起来第一次见到除自己之外的自由意识让他非常惊奇。初步接触很顺利,虚空生物很友好,并且如我们所料——他对深渊呈现出本能的厌恶,且对秩序世界呈现出本能的好感。现在我们正在想办法把自己的计划解释给他,同时让这个虚空生物理解他应该怎么做。最后这点似乎是个问题,新生的虚空生物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力量……确切地讲,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力量’,这是一个率性而且自由的意志,在虚空阶梯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他,于是他就这样随意地存活着,一觉睡了不知道多久,但愿在凡娜争取到的时间耗尽之前,这个虚空生物能搞明白该怎么张开屏……啊……”
  录像上的姐姐大人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而打断她的赫然是一个突然从画面旁跳过去的黑色圆球,那个圆球看起来比拳头略大一点,并不十分规整,看着就好像略有点变形的软泥团一样,这个古怪的“东西”突然跳进画面,然后就在半空中绕来绕去不肯离开了,姐姐(前世)开始手忙脚乱地试图驱赶这个圆球,一边飞快地解释:“另外顺便提一句,虚空生物制造了一个用于和物质生命交谈的‘躯体’,就是眼前这个球……他的好奇心好像有点过于旺盛了!他似乎对我们这些拥有身体的生命很感兴趣,但他本身好像不太擅长控制自己的实体,这个圆球至今没有五官……请别捣乱,我正在记录很重要的……别碰那个按钮!别碰那个面板!别碰那个……谁来帮忙把他赶跑?”
  那个黑色圆球仍然飞快地在画面上冲来冲去,我甚至觉得他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而始终给人一种镇定严肃印象的姐姐(前世)却被这个突然冲过来搅局的圆球给弄的手足无措,于是这段本应该很严肃的录像后半段直接就变成了一幕闹剧,最后在一阵鸡飞狗跳中结束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全息影像,然后我就感觉好几道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这种情况下我还没挖个洞钻进去的唯一原因就是这艘船是古董,没舍得挖……
  “要是妾身没猜错的话……”冰蒂斯果然还是第一个开口的,她那饶有兴致的眼神跟小刀子一样在我身上来来回回刮了好几轮,“刚才那个球应该就是你上辈子吧。”
  “原来阿俊上辈子的虚空形态是个球么?”连珊多拉都忍不住要打趣一两句,“阿俊你平常不是一直怨念自己的虚空形态没有脸么?你看现在不用怨念了吧——你上辈子连胳膊腿都没有,这辈子你还算进步了呢。”
  “咱能不能别说这个话题……”
  我刚说到一半,连姐姐大人都开口了:“阿俊上辈子就是个熊孩子。”
  我简直是欲哭无泪:“姐,不带你这样的啊,那时候不还小么!”
  这段录像之后还有几段记录,基本上就是希灵使徒和我上辈子的交流经过,这方面的事情倒是跟我们已经掌握的情报没什么偏差,而在这些记录的最后,就发生了那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大事件:
  虚空生物一级开大,白装顶塔一轮秒挂。
  珊多拉在录像文件后面找到了关于这次事件的记载,但那已经不是录像,而只是单纯的文字记录,记录人不明,内容只有短短的一段话:
  “……计划失败,虚空生物亦无法抵挡那种规模的冲击,或许冲击已经被减弱,但不知道母星是否能幸存……不确定自己还能保持多长时间清醒,但或许有一丝转生希望,应以此为目标努力。仆从军舰队已经遣散,我已将本舰的权限识别方式切换到第二模式……或许‘她’将这艘飞船交付至我手上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到了这点,这艘船的权限识别库只需要一个口令都能切换到第二模式,那么但愿‘她’也计算到了计划失败之后的事情。无论如何,我们的尝试失败了,希望其他的计划都还在按照预期轨迹发……”
  记录到此为止,后面应该还有东西,但也不知道是数据库故障还是怎么,总之是被抹掉了。
  我们发现的第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这里只有文字,而非影像。
  “如果没猜错的话,留下这些文字的应该是你姐,”冰蒂斯看着那些充斥了不少乱码的希灵文,一边说一边点头,“只能留下文字,说明那时候她已经失去实体了,这是在你拯救世界未遂之后留下的记录,这艘船上的人应该就是在那次事故里死绝的。”
  姐姐忍不住抱了抱胳膊,这个话题让她也感觉浑身难受:“为什么我觉得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这么诡异呢?”
  “诡异就对了,”冰蒂斯一挥手,“谁看见自己当年的遗言还能乐得出来啊。”
  我:“……”我觉得今天最大的错误就是把这个女流给带上了!
  看着眼前这段最终记录,我们不约而同地产生一丝好奇:当时我跟姐姐以及飞船上所有人都已经在深渊冲击下“死亡”,剩下的只有我们两人的灵魂(当然还有更加虚弱的、凡娜和蕾姬的灵魂残片,也就是如今的浅浅和林雪),而这些文字显然就是在那种情况下记录下来的,那么当时我们是以怎样的状态留下这些“遗言”的呢?
  冰蒂斯不愧是学识渊博,竟然在这方面也颇有想法:“你们应该暂时形成了一个混合的灵体生物,你跟你姐轮流坐庄,鉴于当时你还是个傻小子,所以飞船上的留言是你姐清醒的时候留下的,另外还有个可能,就是你们俩以混沌意识的形态附身在飞船的主机里了,然后仍然鉴于你当时是个傻小子,所以这些留言是你姐直接输入数据库的。两个猜测都有可能,总之不管怎样,最后这艘船就带着你们的灵魂一路飘过虚空,最后在地球上砸了个坑……嗯,这就是你们死前的经过了。”
  我终于对这个说话含沙量十个加号的女流氓忍无可忍,顺手打开影子城传送门,抓着冰蒂斯的胳膊就把她了扔进去……
  “搞定,现在世界清静了,”我长出口气,随后看向那份留言,试图从这简短的一段话里看出更多东西来,结果还真发现一些引人注意的地方,“珊多拉,姐,你们注意到没,这里提到一个‘她’,还说是这个‘她’把飞船交付给十五天区的……”
  我话还没说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一个名字闪电般地划过脑海……
  而这时正在操作数据终端的珊多拉突然发出了意外的声音:“等等!这里有个文件!”
  “什么东西?”我暂时把脑海里那个近乎无处不在的名字甩到一边,好奇地凑了上去。
  “不知道,”珊多拉一边检查那份文件一边摇着头,“只有编号,没有日期也没有记录人,而且没有查询用的关键码,原本应该是在数据库最底层存着,但我把你姐当年留下的日记都读取过一遍之后它就自己弹出来了,好像是自动执行的。”
  这时候那个神秘的文件已经开始自动播放,珊多拉发现这台老古董数据终端已经不受控制,它完全变成了个全自动的投影装置,其上方的全息影像抖动了几下,所有的文字图表和显示附件便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留着黑色长发、样貌平凡的少女。
  “读取到这份文件的人,不论你是谁,你好,”黑发少女开口了,“你可以叫我希灵。这是一个搭载了限制性智能问答程序的数据库,将视你的提问向你提供有限情报,我将首先展示数据库所包含的部分条目,你能获取的信息将包含在下属条目中。你将有充分的提问机会,但本数据库将根据你的提问方式自主判断你是否有资格得到答案。”
  现场一片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眼前的黑发少女跟我们所见过的每一个希灵形象都不一样,但是这不重要,因为希灵的外貌本来便是不确定的,现在只要能确定一点就行:眼前这个,正是旧帝国时期的希灵!
  前一刻还是自己大脑中没来得及说出来的猜想,下一刻就得到了如此直接的证实,这让我有点发蒙,而冷静下来之后就是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了。
  “怎么这里也有她的事……”张了张嘴,我最想说的果然还是这句话。
  连姐姐也有点感慨:“好像在旧帝国的各个自救计划里,她插手了不少,珊多拉的复仇军算一个,前些日子咱们发现的流亡方舟算一个,这怎么十五天区也跟她……十五天区不是概念割裂了么?”
  姐姐一句话提醒了我们:十五天区不是概念割裂了么?深渊希灵不是在姐姐出发跟虚空生物联系之前就已经被分割到另一个网络中了么?那这艘船以及我们眼前这段影像是怎么回事?
  珊多拉皱着眉不说话,低头在那摆弄数据终端,在发现完全无法直接控制后者之后终于放弃:“锁死了,数据库的最深层果然是加密的,连权限系统都不认……这种违背基本架构的东西,确实只有那个网络意识能造出来。”
  “你能回答我们的问题?”我记起眼前这个影像说自己是个智能应答的数据库,于是抬头看着她,“你是个高级智能还是个简单程序?”
  “检测到关键字,转化……展示数据库条目。”眼前的影像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说着,随后一大堆列表在影像下面刷新出来,这一刻我可以确定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这应该只是当年那个网络幽灵留下的一个简单程序,并非其意识裂片之类的高级东西,应该是没有思考能力的。
  珊多拉认真观察着下面刷新出来的条目,若有所思:“根据问答过程来推断提问者是不是帝国幸存者?这是你的设计目的?”
  “条目1741,答案:是。”
  “你的设计者放弃使用权限库来激活这个程序,是因为她认为在你苏醒的时候帝国权限系统可能已经崩溃,所以这个系统不可信?”
  “关键条目9009,答案:是。”
  “你存储了这艘飞船交付至十五天区的经过以及十五天区自救计划的全套方案,这一纪录其实是给来自其他天区或者其他自救计划的幸存者准备的,目的是让他们知道十五天区的残存部分可能分布在什么地方?”
  “最终关键条目9010,答案:是。你已可以开启整个数据库,欢迎查阅。”
  珊多拉呼了口气,脸上带起高兴的神色:“果然跟我猜的差不多,问答程序只是个表面上的幌子,真正的作用是在问答的过程中确认提问者是不是帝国幸存者,只要提出足够的关键字,数据库就打开了。”
  我也呼了口气,心说幸亏刚才不是我在提问啊,否则今天不知道要跟这个程序外壳折腾多长时间……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命运是一团乱麻
  所有涉及到旧帝国的东西总是会有出人意料的展开,从最早的文献馆计划到现在的十五天区自救无一例外,似乎总有一些人阴魂不散,而且格外喜欢乱入——我刚想说自己已经习惯了奥卡姆那个死而不灭的家伙隔三差五就给新帝国留下点麻烦,现在就赫然发现阴魂不散的家伙里又多出个深渊希灵来,并且更糟糕的是:深渊希灵还没死呢……
  我们现在已经百分之百可以肯定这艘船的来历特殊,它不是十五天区自己制造的,而是由深渊希灵建造并交付给当时的十五天区皇帝(姐姐大人),这也正好符合珊多拉之前对船体的扫描:珊多拉发现这艘飞船不是常规架构,但当时我们都以为这不过是一艘皇家御用的特殊战舰,谁也没想到它的来历竟然还这么惊悚。
  那个网络幽灵在飞船数据库里偷偷留下了一份资料,现在看来恐怕当年的姐姐大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飞船里有这么个“后门程序”,这程序在判定飞船被激活之后便自动执行起来,现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堆七万年前的“留言”,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些东西一定让人目瞪口呆。
  珊多拉看着资料目录,眉头紧锁:“当年十五天区已经概念割裂了,留在十五天区这边的是影子城里那个残体希灵,我觉得这些东西不该是她留下的。”
  我想了想影子城那个软妹希灵平常稀里糊涂的模样,顿时也觉得眼下这些资料不是她留下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姐姐大人微微点头,“这是深渊希灵留下的——在概念割裂之前她就跟我的前世接触过,然后把这艘船交给了十五天区。”
  “这么说十五天区的自救计划其实也有深渊希灵秘密参与?”我感觉还是有点不可置信,“我一直以为这个自救计划是你跟林雪还有浅浅上辈子自己发起的,原来还隐藏着这么个幕后黑手?”
  “那时候的深渊希灵还没腐化呢,不能叫黑手,”珊多拉挺认真地纠正起来,“而且这也确实有可能,别忘了我就是被她用安全屏障保护起来的,她还在深渊冲击蔓延开之前发射了一堆方舟各自逃难,所以她用别的手段给其他天区示警也有可能……”
  “不,不应该是示警,应该只是顺水推舟,”姐姐打断了珊多拉的猜测,“一百三十多个天区,她能示警的可不只是十五天区一个,根据之前咱们找到的资料,应该是当时只有少数几个皇帝提前察觉了X计划的风险,并且只有十五天区提前做出过应对,所以她才跟十五天区接触的,这个先后问题要搞清楚,否则会被误导。”
  这时候珊多拉已经通过直连把深渊希灵留下的资料快速读取了一遍,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而且凝重中透着点古怪,我好奇地看着她:“有什么发现?”
  “资料里确实提到了十五天区自救计划,跟咱们目前掌握的情报一致,但有一点……你自己看吧,有点毁三观的意思。”珊多拉说着,将一部分文档提取出来呈现在全息投影上,我发现那是深渊希灵以第一视角留下的留言:
  “……我已完成所有交接工作,并提供了概念割裂所需的部分技术细节,十五天区的研发力量非常强大,他们应该能在冲击抵达之前完成分割。在此次分割之后,我应当也会被一并分裂,根据网络集群意识的特殊生命形态,这很可能导致两个希灵的出现,我不敢确定自己当前这个‘自我’会落入哪一部分网络,但有很大几率我将被分割至节点较多的网段,即除十五天区之外的帝国总网。”
  “由此可以确定,我最终会落入深渊区,并且被完全封锁在那一网络中,我对此没有遗憾,但或许仍应想办法做些努力。目前我已尽可能启动了足够多的自救计划,包括大批方舟、一个火种、二十个种子数据库、三座保护穹顶,并且尽可能压制了污染区的腐化舰队,以保证更多的眷族可以逃离这场风暴,但似乎仍然有可以做的事情……如果我可以控制那些被腐化的舰队……这成功率很低,但根据我的生命形态,只要能部分脱离基础协议的钳制,这就是可行的。”
  “前提是——我不能被污染。”
  “我应当寻求某种力量,来帮助自己对抗正在网络中蔓延的腐化力量,这种力量应当是存在的。根据计算,只要深渊活性被压制到一定程度,它的污染性就可能被中和,这或许是那些疯狂的试验项目中唯一有价值的发现,虽然这一发现来自‘对岸’,但它在这一侧应当同样生效。那么目标就很明确了:我要寻找一个中和剂。”
  “我在此留下这份留言,用于验证自己的计划:如果有人看到这份留言,那么就证明借助虚空生物来抵抗冲击的尝试已经失败,但飞船上承载的火种已经保存下来,而阅读留言的人能通过之前的逻辑判断,有很高几率是帝国幸存者,你们必须知道以下几个事实……”
  “不论灾难最终达到什么程度,火种都应已经保存下来,不要放弃希望,帝国终将再次昌盛。”
  “如果‘中和剂’真的成功,那么处于污染区中的希灵使徒应该已经存活下来,如果你们暂时还没有和他们接触,那么请做好准备:他们迟早会出现,而且很有可能——我也会再次出现。”
  “由于不确定这种‘中和’的效果,也不确定来自对岸的那些资料有多少可信度,因此即便从污染中幸存,我也无法确定自己以及其他希灵使徒的状态,我们很可能会对秩序世界有害,如果情况真的如此糟糕,请不要犹豫,一定要坚决、彻底、快速地消灭污染区内所有的幸存者,并且保证不能留下任何活口,因为那时候‘我’有很大可能也已经变异,网络集群意识是一种极其难以消灭的生命,你们必须摧毁所有节点,才能防止‘我’的再生。请务必牢记这点。”
  资料以下是空白。
  “看样子深渊希灵在帝国覆灭之前做的事情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多,”在沉默很久之后,珊多拉低声说道,语气近乎自言自语,“她不但早一步发现了X计划即将失败,而且在灾难爆发前就接触过唯一还保持冷静的希灵皇帝……嗯,她这样做倒是很明智,当时其他天区基本上都已经陷入狂热了,即便她出面,恐怕也没几个人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古怪生命。”
  “她甚至可能被某些研究欲旺盛的天区皇帝拿去取样分析,”我忍不住想吐个槽,“网络幽灵啊,之前谁敢想帝国数据总网里产生了这么一个古怪生命。”
  “看得出来,深渊希灵是个性格谨慎稳妥的家伙,不管污染前还是污染后都是这样,”珊多拉点点头,“所以为了防止出意外,她只和十五天区的皇帝接触过,而且十五天区也确实接受了她的帮助,根据资料里说的,概念割裂所需的技术材料有一部分甚至就是深渊希灵提供的……这也说的过去,深渊希灵是网络总意识,她拥有帝国所有的知识,要给十五天区提供技术支援肯定是够了。”
  “但为什么咱们之前就没从别的地方知道这些消息呢?”姐姐脸上带着不解,“咱们已经回收了神秘侧的母星,把奥蕾莉亚和神秘侧三百个帝国军官叫醒,还打捞起来很多遗物,科技侧的三百指挥官也已经恢复记忆,但好像压根没人知道深渊希灵的存在。”
  “因为她只和你接触过,或者顶多再加上个林雪……哦,上辈子的时候叫蕾姬,”我很快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她没必要在十五天区每一个希灵使徒面前露面吧,只要跟总扛把子接触一下就够了,至于为什么除了这艘船之外,别的地方没留下一丁点跟她相关的记载……这个我就想不明白了。”
  “因为没必要,”珊多拉倒是给出了答案,“希灵使徒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当年的深渊希灵还是个更死板的网络意识,所以她在这一点上做得更彻底,公开自己的存在对提高十五天区存活率没什么意义,所以她就干脆全程隐身在幕后了,反正只要提供了技术支持,获得十五天区统治者的信任,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珊多拉说的或许是个原因,但我觉得应该还有别的因素在里面,不过……算了,反正深渊希灵的想法我们从来没猜中过,不管是她腐化前还是腐化后的。只要能确定一点就行:十五天区的自救计划里,确实也有她掺和的一脚。
  而根据这份资料里泄露出来的蛛丝马迹,她掺和的这一脚规模还不小。
  “这个‘中和剂’指的应该就是我了,”我指着文档中间一段话说道,“深渊希灵说要找一个中和剂,来降低污染区的深渊活性,我实在想不到除了虚空生物之外还有谁能办这事儿。”
  “嗯,”珊多拉赞同地点点头,“这样看来……难道你去保护十五天区时把一部分力量泄露到数据总网里也是在她计划之中的?她一开始就知道概念割裂没办法挡住虚空生物的力量,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打算让你帮她中和污染了?”
  姐姐睁大眼睛:“这么说的话,堕落使徒也是深渊希灵计划中的产物?”
  “恐怕是这样,”珊多拉看向那些资料,“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朝着最糟的方向发展了:污染区内的希灵使徒虽然幸存下来,却一个个性情大变,连她都没例外。”
  我越听越感觉别扭,实在忍不住摸着下巴嘀咕起来:“怎么感觉当年我就是被一堆人给算计着卖了呢?从头到尾当冤大头啊,活着开大冲塔,死了还得当板蓝根给人治病去。”
  珊多拉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额……确实没差,当时十五天区说是跟你结盟,但说到底应该也只是想利用你的力量,毕竟当时帝国已经跟神族断交,没办法找父神帮忙了。阿俊你很在意这个?”
  我顿时嘿嘿一乐:“还是我姐说的话,上辈子的事儿了,在我看来跟另一个人似的,顶多感叹一句当年真是个愣头青,哪有追着不放的道理?而且说实话,要没上辈子的纠缠,这辈子我还没这么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呢,说不定我就得跟星臣似的在某个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里钻好几亿年,想找个说话的人都得自己手动捏,我可听他说过刚创造神界那时候有多无聊,那日子搁谁身上都是心理阴影……”
  这么边说边想,我心里豁然开朗,最后一拍手:“这么一想我还应该感谢当初深渊希灵跟我姐的算计,虽然让我挂了一次,但一睁眼醒过来就有一家子人围着自己,比星臣当年花那么长时间蹲在屋里自己研究怎么搓小人要幸福多了。”
  珊多拉嘴角一抽:“幸亏提前把冰蒂斯扔回去了,父神可是她偶像……”
  姐姐大人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没说话,只是带着那种一如既往暖暖的笑意很温和地看着我,按理说这时候她是最应该感觉尴尬的人,毕竟当年把我当冤大头顶到深渊冲击波面前的就是她的前世,但二十年的相依为命可以让这种尴尬烟消云散:姐姐知道我不会在意这些,更知道我不希望她也在意这些,这是一种默契,在这种默契下,那种让人感觉生分的尴尬完全可以无视。
  “现在我有种感觉,”姐姐沉默了一会,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总觉得这个深渊希灵好像计划了所有事情,从旧帝国开始那些X计划以来,一直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里好像都有她的影子,她在七万年前就预计到自己会被分裂到数据总网里,也设想过用虚空生物的力量来帮忙降低深渊的活性,想找到在被污染之后能继续存活的方法,她也知道十五天区会产生一个新的‘希灵’……咱们一直以来以为是巧合的种种事件,怎么现在看着好像都是她计划好的?”
  姐姐这么一提醒,我跟珊多拉立刻想到了更多东西:复仇军的存续,十五天区的幸存,堕落使徒的诞生,“希灵”和“深渊希灵”的分裂,以至于我跟珊多拉的相遇,沃伦·菲尔德的方舟……
  所有的事情竟然是一条线!
  “帝国崩溃的时候有非常多的自救计划,基本上所有没在第一时间阵亡的皇帝都各自采取了自救行动,”珊多拉表情肃然地低声说道,“包括已经崩溃的文献馆和我们根本不知道的其他行动在内,大部分自救都失败了,目前确定成功或者部分成功的自救项目其实都跟深渊希灵有关。第十五天区的自救确实是当年你姐自发的行动,但深渊希灵也提供了一定帮助,所以她的关系匪浅。这样算来的话……阿俊,你创造出了深渊区和堕落使徒,而深渊希灵缔造了如今新帝国的局面……你敢信?”
  我:“卧槽……还真是!”
  一切正如珊多拉说的那样:深渊希灵在旧帝国即将崩溃的时候亲自布置或者从旁协助了一系列计划,这些计划保留下来的火种存续至今,就是如今新帝国的根基;而七万年前我那次失败的个人英雄主义则是深渊区和堕落使徒存活至今的直接原因,所以可以说正是我一手创造了那些污染者。而如今呢?我是新帝国的领袖,深渊希灵却是堕落使徒的首领,我们统帅着对方创造出来的军团,站在绝对的对立面上不死不休——你还能找到比这更戏剧化的东西?
  命运如同一团乱麻,我们抽丝剥茧百般追寻,最终终于解开了这个线团,却发现所有人手里都拿错了线头……然而这还没完!
  我们仍然没能把深渊希灵的秘密全部搞明白,七万年前发生的很多事情现在还是破朔迷离,而且哪怕是众人眼前的这些资料,在揭示出大量秘辛的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成吨的新问题,所以谁也不敢说这团乱麻就彻底捋清楚了,甚至可能恰恰相反……
  我使劲揉着脑袋,感觉自己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天知道眼前这些资料继续追究下去还能有多少吓死人的信息量,我真怕再研究一阵子再蹦出来几个老古董数据库再发现几段数万年前的留言,最后突然发现深渊希灵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闺女——现在发生啥我都敢信了好么!
  “话说这里面还提到了‘对岸’,”珊多拉却没有我这么大精神压力,她仍然挺镇定地在那研究这段信息量巨大的留言,“现在咱们知道了旧帝国的X计划包括深潜项目,也知道当时有部分天区皇帝研究过对岸文明的事情,深渊希灵是网络意识,所以她知道整个帝国的所有情报……或许整个虚空都找不到比她更博学多识的人了。留言里提到了降低深渊活性的方法,而且这个方法还跟对岸文明有关……看样子旧帝国时代某些专门研究深渊的家伙在‘深潜’这条路上走的比咱们预想的还远呐。”
  我点点头:“当年的深潜专家跟对岸文明的接触绝对比咱们多,可惜那个深潜专家已经挂了——奥卡姆嘛。”
  “但还有一个人知道的东西并不比奥卡姆少,”珊多拉看了我一眼,“深渊希灵自己!”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珊多拉的“状况”
  “还有一个人知道的并不比奥卡姆少,”珊多拉看着我的眼睛,“深渊希灵自己!”
  我想了想,很诚恳地问她:“你的意思是咱们去找深渊希灵聊聊人生,看能不能感动她?”
  珊多拉拿白眼使劲在我身上扫射两轮,这才哼哼了一声:“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我是认真的。根据最近几次跟深渊希灵的接触,我发现她并不是不能对话的,阿俊你应该也记着深渊希灵的特点:她本身并没有个人喜好,对任何阵营都没有敌我观念,她的行动完全是取决于逻辑需求和计算结论的,这也就意味着在对方眼中,新帝国和她之间的隔阂并非阵营对立,而仅仅是‘目前是否有联络必要’而已,这种隔阂比起阵营对立来要容易解决多了不是么?起码对话几率不再是零。深渊希灵应该还保留着所有记忆,根据她的生命形态,她应当知晓旧帝国时期发生的一切,你看,她连虚空大灾变都知道——那家伙记忆库里存放的东西恐怕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多。”
  “确实,”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咱们折腾至今都搞不明白的问题,很可能在深渊希灵那就有全套答案……但你说咱们该怎么跟她接触,而且让她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咱们?那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而且最重要的……新帝国跟她之间还是敌人,哪怕暂时停战了,她也没有跟新帝国交流的理由啊。”
  “这个就只能以后慢慢研究了,”珊多拉呼了口气,随后环视着这里的老古董设备,“先把这艘飞船运回去,从头到尾拆卸检查一遍,这是除上一艘方舟之外咱们发现的第二个由深渊希灵制造出来的东西,把两个标本都检查检查,它们一定能揭示出深渊希灵的一些秘密。”
  现在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毕竟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
  要把这艘船运回影子城还是比较费工夫的,直接把它揣随身空间里带走倒是方便,但这样一来地下就会形成一个数公里直径的巨型空洞,再加上真空负压,恐怕当地直接就从山区变成盆地了,所以要安全地运走这艘船还是得招呼几个专家过来:我这时候突然有点后悔把那个女流氓扔回去,那家伙的圣光似乎最适合干这种守护一方平安的工作来着……
  我们呼叫了大爱无疆的表世界特派员,说明这里的情况之后便离开飞船,刚从飞船闸门里出来就看到了正在上甲板等着自己的丁玲和林风。这俩人好像没注意我们已经出来,等我靠近的时候他们还蹲在装甲带上研究着呢,果然不愧是人类精英分子,百忙之中都不忘为科学事业做贡献,林风说的一句话当时就让我特别感动,他抠着装甲带上的一条棱线:“你说咱们拆一块下去陈哥不会发现吧?”
  丁玲立刻义正词严地斥责了林风这种挖帝国主义墙角的行径:“咱没工具啊,这艘船怎么这么结实……要不我去找林雪借家伙?但我又怕那丫头起疑,到时候她随便‘看’一眼咱们就露馅了。”
  我在旁边听着感动的跟啥似的:真不愧是跟林雪一块长起来的,那个麻烦精大小姐身边百米范围内还能有几个好人么?
  “你俩要不怕把飞船警戒系统吵醒就随便拆吧,”我伸手拍拍俩人的肩膀,“我可提醒你们,飞船中央主机已经醒了,你们身后三十米就是警戒无人机巢……”
  林风跟丁玲顿时浑身一激灵,然后他们很神奇地保持神色如常站了起来,林风好像啥事都没发生似的跟我打招呼:“陈哥,事情忙完了?”
  “光这脸皮就能看出来你跟你姐绝对是血亲,”我顺手在他胸口擂了一拳,“我们得先回去了,会有大爱无疆的人来这里善后顺便回收飞船。对了,你们把所有见过这艘船的人都召集起来,这次要清洗的可不只是中午一小段时间的记忆,我们得把他们在这里发现的事情都模糊掉。”
  对当事人进行心理暗示,永久模糊他们的短期记忆,这是大爱无疆最常用的善后手段,安全无害,快捷高效——你可以当成是黑衣人用的那根钢笔的升级版,不过珊多拉要操作起来显然简单多了。
  我们终于离开了这个古老的地穴,再次来到地表碎石滩的时候外面已经临近傍晚了。丁玲已经提前把一切安排好,所有曾见到过这艘飞船的人这时候都在外面待命,他们还不知道自家长官莫名其妙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是想干什么,所以很多人脸上都带着好奇的神色。我趁这时候也观察了一下丁玲手下这帮“员工”,发现果然不愧是不归劳动法管、一切凭能耐吃饭的异能组,这成员真是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什么样的都有,我甚至还看到俩背着书包的高中生——现实还真有穿校服拯救世界的啊?
  “这两个是刚发现的种子,”丁玲注意到我的视线,顺便在旁边解释道,“一个拥有特殊记忆能力,一个能用肉眼观测到电磁波之类的东西,正在重点培养。其实他们这培养的已经够晚了,我跟林雪姐弟都是初中就开始接任务的。”
  我想了想自己高中以前的人生,发现那阶段自己干过的最轰轰烈烈的事情就是去果园偷果子的时候跟小胖和看园子的狗赛跑,并且赢了小胖——而且那次我们俩都没跑赢狗……
  一想自己那庸庸碌碌的学生年代,我就只能一声长叹了。
  “人都齐了吧?”珊多拉看了看眼前的一小群人,扭头对林风确认道,后者刚想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向那两个高中生,抓起俩人的手很关切地询问:“你俩就快高考了是吧?”
  俩高中生莫名其妙地点点头:“额,怎么了?”
  “复习的还好吧?”
  俩高中生再次点头:“嗯,还行。”
  林风这才满意地回来,跟珊多拉点点头:“嗯,人齐了。”
  我:“……叮了个当的你这个混小子……”
  结果我这边刚说到一半,珊多拉已经毫不犹豫地动手了,就见她轻轻打个响指,眼前的一小群人便纷纷面露迷茫,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等所有人都恢复正常之后林风便面带微笑地上去检验效果,他再度抓起两个高中生的手:“你俩就快高考了吧……”
  我目瞪口呆,继而转身看向丁玲:“他为什么还没被人打死?”
  “别介意,他这是有心理阴影报复社会来了,”丁玲无所谓地耸耸肩,“当年他高考的时候正好遇上大事件,被耽误的不轻,差一分……”
  我顿时特别同情:“差一分就考上北大了还是差一分上清华?”
  “差一分就有一科能及格了”丁玲摆摆手,“他跟他姐走两个极端,小雪从小到大都是学霸,他仅有的满分是体育跟值日分。”
  那丫还报复个屁的社会!这学渣已经达到先天发育不良后天无可救药的境界了好么!
  “其实他这也没啥影响,”丁玲看了那两个高中生成员一眼,语气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感慨,“本身进了这个组织基本上就和正常人生活绝缘了,他们今后会有特殊安排的学校,特殊安排的工作,特殊安排的身份——一切看似正常人的生活其实都是专门制定好掩人耳目用的,如果是比较核心的成员甚至会以组织为家,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必须这样,否则你跟普通人一样正在学校上着课突然听说西伯利亚有外星人怎么办?举手跟老师报告说你要拯救世界去?”
  我能理解丁玲举的例子,更能理解像他们这样的“特殊人士”要过着怎样的生活,但我果然还是比较不适应她用外星人举例子……我身边的地球人已经属于稀有品种了好么?
  “说起来你的生活比我们还离奇呢,我还跟你讲这些干什么,”丁玲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成天见林雪嚷嚷着‘重要事件重要事件’地往你那跑,每天回来都一脸刚刚拯救完世界的严肃模样,你们每天过的肯定比我们这刺激多了吧?”
  我想了想:“理论上她就是在唬人——我们也不是天天打仗的好么,她大部分时间只是来我家蹭饭而已,顺便跟家里的熊孩子们抢电视。”
  丁玲:“……”
  我召唤出自己的宝马良驹七千亿,对仍然处于无语状态的丁玲招招手:“用不用把你们也捎回去?这地方可是四川……”
  “你不说我都忘了!”丁玲这才一下子醒过味来,她抬头看看天色,顿时露出火烧火燎的模样,“赶紧走赶紧走,差点忘了你这辆车的神速——我都准备在外地过夜来着,看样子今天竟然还能赶上回家看电视。对了,我还得顺便把XO接回去,我家那蠢狗还在你那放着呢。”
  我一听这个顿时想起家里那只最近有点神经质的狐狸妹子来,立刻冷汗都下来了:“那快点吧,再迟会说不定狐狸已经给你家狗开光了!”
  闲话不多说,七千亿的速度那是不用说的,在地球这么小的范围内敞开了飞,那速度基本上不比瞬间传送慢多少,我们差不多是以亚光速冲回了家,等车停在院里的时候感觉也就眨眨眼的功夫。我领着一帮人推门下车,看到家里一切如常,小乌鸦正领着一大帮裂生体在草坪上匍匐前进寻找草籽,小泡泡正在喷泉旁边玩水,根据她衣服的状况我判断这小家伙应该刚游完泳——所以不远处的安薇娜正捧着毛巾往这边冲。浅浅是第一个从屋里冲出来的,这姑娘第一件事就是以抛物线冲过来,跟八爪鱼一样挂在我身上,一脸兴高采烈:“阿俊阿俊!给我带礼物没有?”
  我把这个比熊孩子稳重不了多少的活力丫头从身上摘下来:“我又不是出去玩了,哪来什么礼物,我们是去挖坟的好么。”
  “哦对,”浅浅这才想起我们出门的目的,顿时又高兴起来,“那都挖出什么来了?”
  “反正信息量挺大,”我宠溺地捏了捏浅浅的鼻子,“丁玲家的狗呢?”
  “在屋里跟狐狸学人生呢。”浅浅愉快地说道。
  我跟丁玲赶紧跑进客厅,结果立马就看到了那俩犬科动物:狐狸跟XO正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席地而坐,俩人(?)面对面瞪着眼睛似乎在比拼耐力,不过那只倒霉狗的耳朵已经耷拉下来,浑身的毛发似乎都已经失去光色,俨然就是精神萎靡世界观崩溃的模样,狐仙大人却是一脸兴致盎然,不但耳朵很精神地竖着,那一大堆尾巴还在屁股后面有规律地摆来摆去:我知道这是她心情愉快的表现。
  “很好,现在你已经理解‘静’的含义了,”狐仙大人赞许地摸摸XO的脑袋,“接下来我教你一门外语,别问这跟修行有什么关系,反正你照着学就行了。看我的嘴型:喵——”
  我上去一把抓住狐狸妹的耳朵:“你还有点狐仙的尊严么!”
  狐仙大人此刻表现出了与她的千年道行相称的反应速度:扭脸一口咬在我胳膊上,甩都甩不下来。丁玲则赶紧跑向自己的宠物狗,XO这时候已经有点精神恍惚的意思了,看到主人出现竟然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被丁玲抱在怀里才后知后觉地嗷呜一声,那声音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我心头就仨字不断滚屏播出:作孽啊……
  等丁玲和林风带着一只近乎精神分裂的狗离开之后,我低头看了看仍然挂在自己胳膊上的狐耳少女:“你到底打算挂到啥时候?”
  狐仙大人一边使劲咬着我的胳膊一边翻着眼睛往上看,要是她嘴里咬的那胳膊不是我的说不定我就被她给萌住了,看这家伙半天没有松嘴的意思,我只能从随身空间里摸出一把牛肉干来,这招一如既往的管用:二货狐狸顿时化作一溜黄光,连人带牛肉干消失在我眼前。
  “我觉得吧……咱们还是想办法给她找点事做比较好。”这时候安薇娜不知道从哪飘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头发上沾着水珠的小泡泡,“狐狸应该纯粹是太无聊了,她以前可不是这么神经兮兮的性格,一开始不是挺稳重的么?”
  “不管是谁,要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晒太阳啥都不干地过上三年都得变成这样,”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过她平常不是有事干么?让她帮你带孩子呗,晓雪都说了,狐狸将来就是咱家的一号保姆,比姬儿佳美氏还专业。”
  安薇娜耸耸肩:“她比孩子们还能闹呐。”
  幽灵女仆话音刚落,狐狸妹子就噔噔蹬地从楼上跑了下来,她把一卷金黄色毛茸茸的东西塞到我手里:“对了家主,这是新围巾,不准用来擦鞋。”
  撂下这句话,狐狸再次化作一溜黄光消失在我们眼前,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狐狸毛围巾有点发愣,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最近是她尾巴换毛的日子:狐仙大人有个习惯,每次换毛的时候都会把脱落的旧毛小心收集起来,要么织围巾,要么织手套(这取决于天气变化的幅度),反正最后这些东西都得落到我手上,从这一点看来没心没肺的她其实也挺懂得谁亲谁近——平常在家里也就我最照顾她了。
  “算了,就让她继续没心没肺下去吧,”我顺手把围巾收起来,脸上挂起乐呵呵的笑容,“能这么乐天地生活下去也不容易。”
  “一条围巾就给收买了?”珊多拉的声音突然传来,我一扭头,正看到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站在自己身旁,“你来一下,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我好奇地跟着珊多拉来到二楼阳台上,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值得女王陛下如此神神秘秘,结果到阳台上之后珊多拉二话不说就把爪子亮了出来……我是说她把自己的深渊形态亮了出来。
  黑暗而又躁动的深渊烈焰在她的半身燃烧着,狰狞的巨大利爪每一次轻微颤动都会在空气中划出仿佛空间破碎一般的细微裂纹,珊多拉抬起她那变异的胳膊,在空中轻轻划了两下,开口说话时声音中带着共鸣一般的颤音:“话说这爪子除了打架的时候好用,平常真是一点都不方便,给自己挠痒痒都显得太长,想握个拳都因为比例不对收不起来。”
  我:“……话说你把我叫过来不至于是想让我给你剪指甲吧?先说好,我的能力确实对深渊有效,但你这爪子不一定需要剪指甲……”
  珊多拉白了我一眼:“你看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么,我是最近有了点发现——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你对深渊那种潜移默化的‘灭活’效果,好像从来没在我身上生效过。”
  我刚刚还有些走神的心顿时一下子就收拢归位了:“什么意思?”
  “现在帝国这边被你净化过的深渊感染者已经非常多,除了深渊独立团的人之外,咱们家里还有维斯卡和冰蒂斯,”珊多拉看着我的眼睛,“每一个被你净化过的人都会有非常明显的变化,最显著的一点就是身上的深渊反应会显著减弱,我这阵子分析了所有的案例,发现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只要经历过逆转化,感染者身上的深渊反应都会减弱至少数倍——我除外。”
  珊多拉一字一顿:“五年了,我身上的深渊强度和当初你我相遇时一模一样!”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深渊希灵,鬼魅般的家伙
  我看着珊多拉那因深渊而异化的身体,对她说的事情感觉分外讶异:“从来没变过?我怎么感觉你一切正常呢。”
  “所以说你平常太粗心呐……”珊多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控制了这些深渊力量的,不像其他的感染者那样一开始是疯狂状态,所以你没发现这点——当然,我之前也没注意过,直到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才越来越对深渊的本质产生兴趣,然后偶然注意到自己和其他人情况的不一样。你还记着吧,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我就向你展示过自己的深渊力量……”
  我立刻点点头:“对,当时你就跟炫耀新玩具似的让我看你的爪子,印象特别深,那时候还吓我一跳来着。”
  珊多拉在阳台栏杆上磨着自己的爪子,一边对我翻了个白眼:“什么叫炫耀新玩具?明明只是想开诚布公一下……不说这些了,你当时应该还没有精确感应深渊的能力,所以印象可能不深,不过我是始终精确记录自己身体状况的:那时候的污染程度是多少,现在还是多少,在你身边五年多,从来没有丝毫变化。而其他人都不一样,哪怕是那些跟你没见过面,仅仅在精神网络上接受过一次常规净化的深渊独立团士兵,他们在跟你接触前后的污染状况都有巨大差异……你不觉得这很奇怪?”
  我看着珊多拉,然后好奇地抓起她的爪子研究起来:“确实有点奇怪,但你的情况一开始就跟他们不一样嘛——他们刚开始都是疯的,所以在被我净化之后变化就很明显,而你一开始就自己把深渊搞定了,所以不需要净化,自然身上也没什么变化……话说你这爪子摸起来原来是凉凉的啊?”
  “或许勉强能说得通,”珊多拉显然不太信服这种简单解释,她的语气很不以为然,“不过我觉得情况要比这复杂。别忘了你的净化能力不光能主动用,还是个被动效果,维斯卡刚被咱们抓住的一段时间内始终是疯疯癫癫的,后来是跟你在一起时间长了才慢慢正常起来,这说明只要在你身边呆着就会受到影响,根本不存在什么需不需要的问题。而且抛开所有情况不谈,就从纯理论分析:你代表着虚空的秩序面,是深渊的天敌,理论上只要是深渊,哪怕是已经被我压制下来的深渊也会被你影响到……话说你能别闻我的爪子么,感觉好变态……”
  我放开珊多拉的巨爪,表情特别严肃:“亲亲老婆的手有什么变态的——只不过硬了点嘛。”
  珊多拉:“……这说正事呢你能不能严肃点!”
  “你说的这问题我是听明白了,”我抬手按了按珊多拉的头发,看样子对方不需要自己插科打诨来帮忙减轻压力,“说到底这个情况就是:所有跟我接触过的感染者都有好转迹象,只有你跟产生了抗药性一样,五年过去没有丝毫变化。因为从一开始你身上的深渊就已经无害化,而且这几年也没失控过,所以咱们一直都忽略了这个问题啊……话说你有没有让塔维尔帮忙检查一下?”
  “当然检查过,不过她是个单纯的科学家,只能从数据上告诉我一切正常,”珊多拉收起深渊巨爪,转身靠在阳台栏杆上,仰着脖子看那已经显出繁星的天色,“心里有些烦躁,感觉好像被孤立了似的……孤立倒也罢了,竟然还是跟你孤立开,你知道这多别扭么。”
  我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你可以换个角度嘛,这证明你跟我关系特殊,所以不走寻常路……”
  “所以有时候我很羡慕你这种没心没肺的生活态度啊,”珊多拉一声长叹,然后顺势扭头在我手上轻咬了一下,这才迈步向屋里走去,“看样子你也不知道自己的净化机制到底怎么回事,咱们以后再研究这个吧,我先去吃点东西。安薇娜,厨房里还有点心吗……”
  “女主人,一会就要开饭了。”
  “我知道,先开开胃,来几套大饼卷馒头,就当餐前小点心了……”
  听着珊多拉和安薇娜的声音从阳台门对面传来,我只能轻笑一声,然后跟刚才的珊多拉一样靠在阳台栏杆上看星星,但心里却已经多出了又一团迷雾:珊多拉这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之前没人好奇过她的状况,因为遭受深渊污染又恢复正常的例子是非常罕见的,缺乏足够的实例来分析研究,自然也没人能说清珊多拉的情况到底正不正常,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帝国这边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前堕落使徒,连深渊独立团都已经成建制,我们有无比充沛的实例可以分析,于是珊多拉身上的异常一下子明显起来。
  所有遭受过深渊污染的人在跟我接触之后都会产生变化,就连哈兰和冰蒂斯这样的顶尖强者也不例外,但珊多拉却可以肯定她身上的深渊反应从来没有减少过,也没有降低活性——当然这可能跟她身上的深渊已经被控制住有关,但诚如她所说的,事情不能这么简单就下结论。
  不知怎的,我突然又想到了深渊希灵,那个阴魂不散、无处不在、神通广大,似乎不管到哪都要插一脚的深渊希灵:这会不会跟她有关!?
  这好像有点神经过敏,但有一点可别忘了:当年复仇军被困异世界可是深渊希灵的计划产物!
  深渊希灵是个谨慎细致的家伙,这一点从她制定的各种自救计划以及那些自救计划的成功率就能看出来:旧帝国几乎每个能挣扎一下的天区都自救过,但至今确定成功的自救计划基本上都出于深渊希灵之手,她筹划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没什么漏洞,即便是一些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最后也证明是有深意的,那么当初复仇军所困的那个世界竟然存在深渊,这可能是个纰漏么?
  我皱着眉开始回溯这些时间点:复仇军被困异世界之后基本上是立刻就和当地的深渊怪物开战了,而那时深渊希灵正在释放方舟舰队,之后的大约一百年时间里,污染区一直在逐步恶化,但一时半会并没有彻底崩溃,也就是说起码在那一百年里深渊希灵还是清醒的,并且有能力检查她的各项计划是否顺利进行:如果复仇军遭遇的深渊是个“意外产物”,那么她有整整一百年的时间来纠正这一切!
  但她没有,珊多拉和她的士兵们在一颗原始星球上鏖战,明明是被保留下来的火种,却不得不持续面对深渊威胁,如果这不是计划中的纰漏,那就只有一个答案:深渊希灵故意的。
  她需要让复仇军接触当地的污染,甚至……她需要一个被感染的希灵皇帝。
  这个过程中必须注意一点:深渊希灵是在“清醒状态”下制定的这个计划,在她还没有被腐化控制的时候,就做出决定要让一个至关重要的火种和深渊融合!
  为什么一个精神正常、对帝国拥有绝对忠诚的希灵使徒会做出这种决定?
  当然,这中间还有些解释不清的问题,比如珊多拉当初的行军计划是她自己决定的,她途径一个被深渊污染的世界也属随机,应该不是深渊希灵所能控制……等等,好像也不一定,如果当年珊多拉面对的那些深渊就是提前被安排好的呢?
  随着这些猜想越来越深入,我感觉一阵阵毛骨悚然:那个网络幽灵到底是打算玩多大呐!
  我使劲甩甩脑袋,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把这个问题想的太过复杂深入了,而且很多都是仅凭猜想完全无从证实的东西,哪怕想破脑袋也徒劳无益,于是只能先放在一边,或许等自己把这些事情稍微想得明白一些之后可以去找珊多拉商量一下。
  “哥哥哥哥!”一阵欢快的叫声突然从下方传来,我低头一看,正迎上一双闪闪发亮的红色猫瞳,维斯卡使劲拽着我的衣角在那晃来晃去,“原来你在这儿啊!哥哥你看什么呢?”
  “怎么又变成猫耳朵了,”看到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让人心情为之一乐,我捏了捏对方那毛茸茸的猫耳——话说自从在海森伍德上变过一次喵星人之后,这丫头对猫耳的兴趣似乎还不小呢,“没看什么,研究星星,哦,还顺便研究月亮。”
  维斯卡的性格不适合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但要是让她知道我刚才在琢磨什么,这丫头肯定也安不下心,她就是那种哪怕帮不上忙也要跟着凑热闹的类型,所以与其让她白费功夫,不如先别让她知道的好,我随口编了个理由就把这丫头的注意力转移到一边了。
  这时节天黑的还是挺早,现在月亮已经升到半空,维斯卡跟我一块扒在阳台栏杆上看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哥哥,你看我多圆啊!”
  我表情古怪地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嗯,是挺圆的。”
  “人类好像给我身上扔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维斯卡皱着眉嘀嘀咕咕,“有探测器,有登月车,还有大脚印子,尤其是那个脚印,他们还打算给当成文化遗产永久保留下来,我想清理下……”
  我登时冷汗就下来了:“别介!你知道地球人有多努力么!”
  “可是我该洗澡了,”维斯卡仰脸看着我,“别人的荣耀星舰平常都是收起来的,只有我的在外面放了七十多万年,上面好脏啊……”
  我擦着额头冷汗:“你的行星要塞外面本来就有一层岩壳好么。”
  “但本来没有探测器啊,”维斯卡使劲挠着头发,似乎月亮跟她之间的共感超链接又不正常了,“痒痒!也不知道地球人用的燃料是怎么搞的,好像烧不干净似的有好多残留物……”
  我感觉我们俩这话题再继续下去就诡异到收不回来了,于是赶紧捏了捏维斯卡的脸蛋让她转移注意力:“好了好了,等地球人准备开采月面氦三的时候咱们就造个新月亮把你换下来行不?你先在天上挂几年吧。”
  “开采氦三?”维斯卡眼睛竟突然亮了一下,“哦对了,地球人好像是有这个计划来着……那就不换了,等他们开采完再说。”
  这次轮到我奇怪了:“有人在你身上采矿你怎么反而没意见了?”
  “岩壳里的氦三好烦人的,早就想清理掉了,”维斯卡高兴地比比划划,“我就当地球人在帮我抛光,还附带按摩……”
  我目瞪口呆:“……”
  跟维斯卡在一起能聊的话题果然只有这种诡异向的!
  接下来的许多天,我们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风平浪静的日子。
  那艘七万年前坠落在地球上的飞船已经被顺利运到影子城,所有相应的善后工作都完美结束。几个专家组在塔维尔的领导下对飞船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研究——基本过程就是把它拆的连亲妈都不认识。就和之前预料的一样,这艘飞船没有编号,飞船内的所有设备上也看不到铭牌之类的东西,就如当初沃伦·菲尔德所乘坐的方舟,它是一艘“空白”的旧帝国星舰。现在我们知道这种“空白”状态就是深渊希灵制造东西的特征——我相信如果下次在遇到类似的“空白物品”,我们一定能第一时间搞明白它是打哪来的。
  不过就目前而言,我情愿别再遇上这些闹心玩意儿:深渊希灵给众人带来的闹心事情还少么?
  边境那边的情况也一切如常,新的疆界线已经稳定下来,现在深渊独立团正在几个边境节点加快进度建设堡垒。从新帝国和深渊区真正接壤的那天起,我们对边境防御的需求就跟着提高到了一个新的级别,现在我们不但需要大量的防卫军,还需要足以抵挡强制跳跃的边境主权设施以及海量的太空堡垒——起码跟当初在堕落使徒地盘上见到的那种乌龟壳一个级别,而且数量要更多一些。这是很重的建设任务,但哈兰亲自督办,而且他信心十足地保证深渊独立团能承担所有的建设工作,所以这方面的事情也就不需要我跟珊多拉太操心了,我们只管在深渊独立团忙着敲基地的时候把足够多的帝国防卫军堆到边境就可以。
  至于深渊区那边……好吧,不管愿不愿意承认,深渊希灵好像真挺“配合”的:堕落使徒的内乱在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中持续着。
  帝国和神族分别对深渊区进行了好几次高强度的遥测,探测结果一致,证实深渊区内部一直有大大小小的军事摩擦,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就是新军和旧军仍然在争夺某些局部地区的领导权,这些冲突看来是很好地牵制了堕落使徒(不管是哪一派系)的精力,他们在边境地区的活动频率已经下降到历史最低点,哪怕新帝国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修建边境堡垒,后者好像也无暇他顾的样子。当然一点必要的反应还是有的,比如聊胜于无的自爆无人机攻击和挑衅性的探针推送,与其说是在打仗,倒不如说是跟我们发短信表示“哥还没死透呢”……
  边境部队拦截了一部分自爆无人机和探针,最终确认了这些东西都来自“新军”:看样子深渊希灵信守承诺,起码她手下的部队没有跑出来闹事,那家伙似乎真的已经专注于帮我们牵制新军了。
  然而对方越是显得这般人畜无害信守承诺,我这心里就是越发没底啊:深渊希灵何许人物,你看看她当年那一大堆能把人吓尿的计划和那无处不在的身影,这种近乎鬼魅的家伙……真的会沦落到今天这样?
  我现在甚至怀疑就连深渊区的“分裂”都是她计划的一部分,这个计划甚至还可能是她七万年前就制定好了的!
  好吧,这可能夸张了点,现在只要涉及到深渊希灵的问题,我一概处于神经过敏的状态……
  总之深渊区的情况看起来一片大好,虽然堕落使徒没死多少,但起码短时间内他们也不打算出来,只是不知道这种僵持能持续多长时间,根据我这几年被坑的经验,他们安分两年有可能,安分两天也有可能,明天上午一大早就开着十万大军堆到帝国门口跟我打招呼更有可能……这就是人生啊!我这五年基本上就是被他们一路坑过来的!
  事实证明自己果然没办法长时间过清静日子,我在家里好不容易安心地过了几天,终于还是发生事件了。
  这天中午,我正抱着小泡泡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让自己的思维在温暖的阳光中肆意发散,一边努力纠正怀里的小丫头那乱七八糟的发音和语法习惯(如果小泡泡语真的有语法的话),整个人懒散的跟一条咸鱼似的,然后来自影子城的紧急通讯就跟催命似的在自己脑海里响了起来。
  紧急通讯是塔维尔发来的,内容只有一句话:“深潜用的深渊之门里发现大量不明物体,疑似某种残骸群!”
  听到这条消息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这事儿带来的信息量恐怕不比深渊区分裂来的小?——自己这平静生活算是又完蛋一次。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深渊里的残骸
  我跟珊多拉很快就来到了塔维尔的研究所,果不其然哈兰也在这里:作为在深渊领域理解颇深的专家,哈兰如今已经是深潜项目的负责人之一了。
  塔维尔也不跟我们客套,一见面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深潜港那边刚才又发来一遍确认消息,深渊之门下面确实有大量残骸,目前这些残骸正慢慢向现实世界移动,具体数量不明,干扰太强。”
  “是从对岸来的?”珊多拉看着塔维尔的眼睛,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暂时不能确定,我们还没有追踪深渊漂流物的技术,而且说实话,深渊里出现残骸本身就已经不太可能了,”塔维尔摇着头,“任何有序物质在深渊环境下都会迅速裂解崩溃,其消散速度甚至比在虚空里还快,深潜船那样的东西如果在深渊里遇上护盾停机之类的故障,差不多十分钟就会被分解殆尽,根本不可能留下残骸,更不可能‘漂流’一段距离,属下认为那些残骸非常古怪,疑点太多。”
  我扭头看向哈兰:“现在有采取什么手段没?”
  “暂时监控着,同时封锁了深潜港,”哈兰摊开手,“本来我打算把它们打捞上来看看,但突然想起来堕落使徒那边已经研究了深渊潜航技术,他们是有能力在浅层深渊区航行的,万一这些残骸是他们弄出来的陷阱之类,打捞上来可就麻烦大了。”
  哈兰一席话让我瞬间从激动状态清醒过来,我摸摸头发,心说幸亏眼前这位老奸巨……心思缜密而且在堕落使徒阵营里呆过挺长时间,他担心的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
  “不过总不能放着不管吧,”珊多拉略一思考便有了打算,“迟早要把那些东西打捞上来看看,万一真是对岸来的被咱们错过了那损失可就大了,我估计它们在深渊里也不可能长久支撑下去。这样吧,我们亲自去深潜港坐镇,阿俊过去开大支援全场,如果真是堕落使徒弄过来的什么东西就当场净化掉——他们再大本事也抵抗不了阿俊的浪子回头……”
  我赶紧捂住珊多拉的嘴巴:“那个坑爹的技能名字就不用说了!”
  塔维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属下这就去准备穿梭机,根据那些残骸的状态,它们还能再支撑挺长时间,陛下们不必心急。”
  等塔维尔暂且离场之后我转向哈兰:“话说你要不要跟着过去?你属于专家。”
  “我当然得过去看看,”哈兰微笑起来,“如果是对岸来的还好说,如果真是深渊区飘过来的……正好会会以前的‘老朋友’。到时候你俩别跟我抢啊,自从转阵营之后我还没怎么活动手脚呢。”
  我无言了一下,心说真不愧是希灵出品,平常看着成熟稳重可靠大哥形态的哈兰大叔,骨子里果然也跟潘多拉一样属炸药,看对方眼神里那熊熊斗志,俨然他就是用硝化甘油无土栽培长大的……
  很快塔维尔那边就把一切东西准备就绪,我们几个乘上了前往深潜港的穿梭机,不过塔维尔自己却没有跟着我们一起上船,因为她已经有七八个质量投影在目的地等着了。这个无处不在的精神分裂眼镜娘可以做到帝国境内全境旅游瞬间抵达,高等级精分,你值得拥有——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深潜港出于安全考虑具备特别的安保措施,那里是没办法通过世界之门直接跳跃过去的,所以只能乘高速穿梭机前往,这一路就耽搁了两个多小时。不过塔维尔说的没错:那些残骸的状态很好,而且目测能在深渊环境下坚持挺长时间,等我们抵达深潜港的时候后者不但还没被深渊摧毁,并且仍然在不紧不慢地向着秩序世界靠近,大有哪管天下洪水滔天,大门一关与我无关的架势。
  深潜港还是老样子,一座孤零零的深渊之门飘在太空,无数座抑制塔在周围控制着它的活动,深渊之门的临界点位置建造了用于监控港口的控制平台以及各种附属设施。唯一跟上次我们来时不一样的是这里又多了不少太空建筑:其中一些是实验室,用于开展新增的几项专项研究,这些研究需要特大规模的深渊环境,而我们总不能把这种环境搬到影子城里,所以塔维尔就在深潜港附近建造了许多这样的实验室,现在它们的规模看着已经近乎一片密集的小行星带了。剩下的新增建筑则主要是护盾广播塔和测控设施:自从上次深潜港控制平台被“黑梭”击毁之后,塔维尔就格外注意提高了港口现场的安保级别,虽然我们不知道这些护盾广播塔和测控点对“黑梭”那样的东西效果几何,但有总比没有强。
  穿梭机在控制平台的上层停泊港平稳着陆,我们一下地就迎面遇上了在此等候很久的塔维尔(质量投影),她跟我们行礼致意:“陛下们,观测室以及深潜船已经准备就绪了。”
  我嘴角一扯:“额……又见面了。你这无处不在倒是挺方便的。”
  “其实陛下也可以考虑制造一个质量投影的,”塔维尔的不知道第几号质量投影殷切建议道,“属下可以专门设计符合您平日感官的质量投影,这样陛下处理一些需要跑来跑去的事情也方便一些。珊多拉陛下和哈兰陛下对此有兴趣么?属下可以一并……”
  “免了!”我们仨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我好奇地看着哈兰跟珊多拉,“怎么你们也不喜欢这个?我是因为没这精神分裂的习惯,但你们好像能多线程操纵身体吧?”
  哈兰乐呵呵地摇着头:“我的多线程是专精战斗的,你给我多来一两千门浮游炮倒是行,但多来几个身体真没什么大用,而且我也不常出差啊。”
  珊多拉也摇摇头:“我倒是能控制质量投影而且以前也用过这个,不过个人不太喜欢,通过质量投影释放夺灵者的力量会有一种视角错位的感觉,说到底这是研发人员用的技能,不适合咱们这样的战斗系。而且……”珊多拉说到这儿看了我一眼,“而且我要是分成七八个站在你面前,不管你亲哪个我都有种被自己抢了老公的错觉,并且你还得考虑到浅浅万一对这事儿感兴趣该怎么办,她那脑子本来就挤了无上限的想法,真要分裂成质量投影我保证她能弄出十几万个性格各异的自己……”
  我顿时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思:这眼看着都快探索到伦理高度了!
  控制平台中央就是深潜港最大的实验室,这座占地……嗯不知道多少反正挺大的建筑物直接和控制平台四周的高灵敏度信号塔相连,而这些信号塔又同时连接着深渊之门周围的抑制塔和大门内部的几座无人观察站,通过一个复杂的信息转发路径,我们就可以安全地观测深渊之门内部的动静了。我们上次从梅洛瓦人手中夺回了旧帝国时期十五天区制造的先进通讯器,塔维尔和奥蕾莉亚已经对那个通讯器进行了逆向工程,并将其原理应用在各种深潜设施上,如今在深渊之门外面想要了解大门内的情况比以前容易很多,所看到的“景象”也比从前要清楚很多。
  在中央实验室最大的观测中心里,塔维尔指着全息投影上的一组画面:“那些就是残骸。”
  我看着眼前的全息影像,这影像是位于深渊之门内部的观察站传来的直接观测画面,那些观察站的寿命很短,但在工作时间内可以传回来足够清楚而且第一手的资料,这是个了不起的技术进步——虽然我对所有的技术进步都从来没搞明白过。
  影像上大部分地方都只有黑乎乎的一片,在这黑暗的背景中能看到的最显眼的东西就是形态飘忽不定的云团,这些云团不断涌现又消失,那是深渊活动中最让人不解的“震荡现象”。而在这些云团之间就是塔维尔所说的“残骸”,我努力分辨了半天才看出那些东西的形态:好像是一些形状各异、大小不同、零零散散的碎块。
  怪不得能断定它们是残骸,看这形态就肯定是什么大东西破碎之后的模样了。
  在深渊环境下是不能直接观察到任何东西的,因为一切观察都建立在“有序”的基础上,要有起码的“量度”和“数据”,你才能描述一样东西存不存在,以及它存在的模样是什么,要有体积才能描述物体,要有温度才能描述冷热,要有距离和坐标才能描述位置——而这些有序数据在深渊里全都混乱不堪,所以通常在深渊环境下的观测手段就是“间接比对”,用资讯感应式雷达扫描一定区域,然后在一小段时间之后扫描第二遍,将两次扫描结果重叠,去除重复数据,剩下的“反白”部分才是深渊图景(这个图景只是理论上的,真正的深渊中没有任何实体)。即便像我跟珊多拉这样的特殊存在,进入深渊之门后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来“看”东西,只不过我们的观测介质从雷达信号变成了精神和意志而已。这里说这么多,我只是想提一件事——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我们在深渊里看到的一切东西都应该只是模糊的剪影,然而那些残骸却是实实在在、能分辨出细节的“实物”!
  简直跟肉眼直接观察到的一样清晰,甚至还有颜色!
  如果不考虑那只是一堆碎片的话,这景象倒并不是不可能的——如果是一艘正在正常运行的深潜船,那么由于它自身维持着一个类似秩序场一样的环境,这个环境通过自我解释的方法保证了其自身的有序性,它自然就可以像现在这样被直接观测到,但那些东西明显只是一堆碎片,它们周围没有护盾,没有三重刷新保护层,甚至没有能量反应,那就是一堆死气沉沉的物质碎块,它们是怎么保持现在这种状态的?
  这时实验室的系统广播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深潜船自检完成,十五分钟后开始下潜。”
  珊多拉碰了碰我的胳膊,我这才想起自己过来还有个作用是当保险栓的,目前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片不像是堕落使徒制造的东西,但为防万一还是做些准备的好。我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下,毅然做出决定:“我也跟着下潜吧,从里面张开保护层应该更安全点。”
  “你确定?”珊多拉顿时有点意外地看过来,“在外面张开屏障也一样,深潜容易出意外。”
  “没事,”我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老祖宗们都在深潜船上呢,他们都不怕意外,我这不死之身还怕什么意外。塔维尔,深潜船临时加个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塔维尔(质量投影)立刻答道,随后她对自己的助手吩咐了几句便转过头来,“已经准备好了,您前往一号港口就可以,属下的另一个质量投影在那里接应。”
  我:“……”话说你干脆一个人把这里所有岗位都包场得了。
  没费什么功夫我就来到了深潜船上,这是自己第一次踏入这艘极为特殊的飞船,因此免不了对周围的一切都相当好奇,一进入飞船主控室就忍不住四下打量起来。这艘重新设计的飞船上有着相对充裕的乘员空间,虽然不能跟那些动辄在内部放个太空城市的大型星舰相比,但短期航行的话还是非常宽敞的,不过我到处查看了一下,发现这里跟普通的帝国飞船也没什么区别:简洁明亮的银白色战舰内装,偶尔能在墙壁或者天花板上看到的游走蓝光,还有随处可见的数据终端,以及在半空慢慢飞过的、负责对飞船进行日常维护的自律机械,这些东西都是在别的飞船上经常能见到的东西,看样子虽然深潜船的功能特殊了点,外形古怪了点,倒也没因此从里到外都变得跟异形孵化场似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跟深渊沾边我就总是跟某些稀奇古怪的变异场景联系起来……
  “陛下?”安瑟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刚才接到传送信号,怎么是你亲自来了?”
  先祖们在主控室的工作席上坐了两排,他们都穿着新帝国的制式军装,衣领上则有深潜项目部的专门标记,一个个衣着整齐表情严肃,其中几人手里还正忙着在控制台上输入指令,看着俨然已经成为相当专业的深潜船操控员。安瑟斯和几名先祖则正转过身来惊奇地看着传送器方向,显然对我亲自前来感觉有些意外。
  我对他摆摆手:“我来给你们当护盾的,别介意,下潜就行,你就当我是个飞船零件……”
  安瑟斯知道我说话满嘴跑风的习惯,大概理解我的意思之后也就不再多问了,而是转过身去继续解开深潜船的各种设备限制:这艘飞船安装了非常多的特种设备,这些东西要么是使用寿命有限,要么是对周围环境有较强的干扰(比如那套模拟世界屏障的护盾装置,开机的时候会严重影响周围的空间稳定),所以只能在即将下潜的时候手动开启。我看着安瑟斯操纵这些东西驾轻就熟的模样,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看来你们学这些新东西相当快啊。”
  “教学程序,记忆输入,一切都是速成的,”安瑟斯耸了耸肩,“仅仅学习怎么用这些设备非常容易,直接植入记忆就可以,甚至连它们的原理都能直接输入到大脑里,但要变成自己能灵活掌握的知识就太困难了,我们现在能对很多先进理论倒背如流,但没人知道自己背的那是什么意思……恐怕我们得花上挺长时间才能搞明白自己脑子里的教材吧。嗯,这样也不错,起码有事情做。”
  起码有事情做——这好像是老祖宗的人生格言,起码是安瑟斯的人生格言,“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变成派不上用场的人”,他们就在这一信条的推动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啊。
  “深潜船正在靠近深渊之门,”几分钟后,安瑟斯开口提醒我,“可能会有一点震动,最好是坐在椅子上。”
  我对他摆摆手,一边转换成虚空形态一边释放着自己的力量:“别管我,我这个形态最好别接触东西,容易把椅子弄坏。”
  安瑟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变成黑色无面人的某皇帝陛下,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是……”
  我这才想起这应该是对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虚空形态,对他现在的惊讶模样感觉颇为理解:“哦,这就是传说中虚空生物开大的模样,别看长得不怎么容易理解,但还是比较强力的。”
  安瑟斯立刻了然地点点头:“哦,原来还是面朝这边啊,我以为那是你后脑勺呢。”
  我:“……安心开船,安心开船。”
  你说我开大没前脸到底招谁惹谁了!怎么是个人都要惊讶一下?
  总之深潜船终于平稳地越过了那道大门,我也没感觉到太强的震动。几分钟后,那堆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怪残骸便出现在监视器中:没想到它已经离现实世界如此之近了。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诶呀你好
  那片在深渊环境中都能安然无恙的诡异废墟带已经近在咫尺——当然这里的“近在咫尺”是个比较特殊的概念,就如同虚空环境一样,深渊里也是无法测量距离的,并非不存在这种属性,而是这个数值非常混乱,就如同一副比例尺错乱而且随时变化的地图一般难以观察,所以在深渊之门里要判定“距离”只能依靠你自己的视角,深潜船具备“自解释”的能力,因此在船上的我们可以依靠自身所处的有序数学模型来测量和另外一个实体的距离,但假如你在深潜船外面,很可能看到的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你可能看到深潜船和残骸带之间还有十万八千里远,也可能看到两者刚刚擦肩而过,甚至可能什么都看不到,一切都是混乱的随机态。
  当然以上只是题外话,对身在深潜船中的众人而言,那片残骸只是一切如常地慢慢飘近而已。
  “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不过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安瑟斯聚精会神地看着监视器传来的画面。即便已经到了相当近的距离,监视器仍然受着一定干扰,这已经是我们能制造出来的最先进的资讯扫描设备,但它传回来的画面仍然是失真的——幸好不影响观看。
  我也好奇地看着那片残骸,它们明显是人造物,带有介于金属和塑料之间的光泽,数量非常多,而且大小不定,最大的一块残骸可能有数百米长,最小的一块碎片则应该只有几米大小,这些凌乱的残骸看着好像是被一场爆炸撕开的,然而不知为何它们却没有飘散开来,反而保持着相对密集的阵型:残骸之间的距离很近,而且相对距离看上去保持不变,就如同在爆炸瞬间便被冻结在那里似的……看着像是一幅快照。
  这些残骸表面有涂装,主色调是黑色,间或带有红色或浅黄色的条纹,除了每一块碎片的边缘有剥落痕迹之外,这些涂装基本上都保持着完整鲜亮的良好状态,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看着这些残骸如此完好,我几乎要怀疑外面究竟是不是深渊了,它们就一点都不怕侵蚀么?
  “目标没有能量反应,信息流出保持在极低水平,基本排除活动迹象,”一名先祖看着眼前的设备飞快报告道,“正在缓速靠近……目标没有异常。”
  “那东西看着让我想起堕落使徒造的玩意儿,”我嘀嘀咕咕着,“都是黑红相间,这审美观到底是哪来的,黑乎乎一片开到太空里,就不怕飞船一关灯然后找不见了么。”
  “也只有涂装类似吧,看这些碎片的风格应该不是堕落使徒造物,”安瑟斯头也不抬地说道,“而且好像对岸文明发来的东西也都是这个色调,我觉得这应该是从对岸飘过来的。”
  “目前咱们收到的对岸造物基本上就是黑梭,另外还有一点跟着黑梭一起飘过来的碎片,”我沉吟起来,“黑梭和碎片都接受过测试,除了物理性质特殊之外跟普通物质没什么区别,失去保护的情况下面对深渊同样会快速崩解,但眼前这些残骸周围连个护盾都没有……难不成对岸的技术水平大爆炸,深潜技术直接突飞猛进到连护盾都不需要的地步了?”
  “这不还是变成残骸了么?说不定他们只是材料学比较先进而已,”安瑟斯笑了笑,扭头看了我一眼,“之前分析过,对岸文明的技术水平应该不……我怎么总是觉得你在拿后脑勺对着我?”
  我感觉哭笑不得,只能原地转了个圈,让他确认一下眼前的黑色无面人另一面也看不到脸,然后满肚子怨念地念叨起来:“后脑勺后脑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变身之后哪面是正哪面是反好不好,现在我的视角是三百六十度的还附带多重景深,当初好不容易才适应这个形态,你再这么吐槽下去容易让我找不着北知道不……”
  安瑟斯尴尬地笑起来,而这时深潜船也已经靠拢到残骸带的边上,舰载主机释放小型探测器时传来的提示音打断了我们的交谈,我看向主控室中央的全息投影,正好看到数个亮晶晶的小圆球正飘向最大的一块残骸:那些小圆球就是深潜船搭载的特制探测器了。
  深渊环境下一切东西都要特制,因为只要离开深潜船,外面的所有东西就都是致命的,所以哪怕是几个小小的探测器都必须携带三重刷新护盾才行——即便这样它们也只能作为一次性设备,由于小型化护盾功率有限以及探测器的能量限制,这些小玩意儿基本上都很难完整地回来,所以释放探测器的时候安瑟斯脸上忍不住就露出了肉疼的模样:“这些东西可宝贵啊,用一个少一个,还不能量产。”
  负责操纵打捞机组的控制员开始报告:“第一块残骸扫描完毕,未发现可疑迹象,准备牵引至格纳库,这是高危操作,各小组注意预警系统读数,一旦有情况立即放弃牵引机构和格纳库舱段。”
  “格纳库预开启,护盾功率提升至最高,正在目标附近布设屏蔽层……开始牵引。”
  那块数百米长的残骸表面被笼罩了一层光晕样的东西,那是探测器在用一次性的屏障将目标包裹起来,以降低在回收过程中深潜船被目标污染的可能性,这个屏障只能持续几分钟时间,所以接下来的操作基本上不能有什么磕碰。与此同时深潜船的护盾系统也将刷新速度提升至极限,这样可以在外物靠近深潜船的时候起到一定的净化作用,就如控制员所说:接下来要进行的是高危操作,任何一个步骤都马虎不得。
  在深渊之门内部将一个来历不明的物体回收到深潜船里面,这在操作规程上是仅次于关闭护盾的高危行动了,塔维尔虽然给飞船设计了这个机能并且编制了一套理论上周密的安全操作规范,但实际上之前我们从没这么做过——黑梭都是在离开深渊之门以后才被捕捉到的,而其他需要在深渊之门内部收放的设备显然不属于“来历不明”,回收眼前这批残骸是新帝国深潜计划开始以来破天荒的头一遭,我发现现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紧张的气氛弥漫在主控室内。
  自己的虚空领域已经覆盖整艘飞船,理论上出不了什么事,所以我还算比较轻松。
  一切都很顺利,第一块残骸在牵引光束的作用下被平稳地拉进深潜船的护盾范围,经过初步净化之后抵达了格纳库,在这之后它还会接受格纳库的二次净化,最终才能被安置在仓库的隔离室里面,舰载主机监测着全程的污染读数,直到二次净化结束之后才终于给出结论:目标确实是安全的。
  “好,一鼓作气回收剩下的碎块吧。”安瑟斯明显松了口气,整个主控室的气氛也放松下来。接下来牵引机组马力全开,剩下的探测器也纷纷被释放出去,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回收剩下的残骸就要容易多了,我看着监视器传来的回收画面,好奇地问了一句:“话说这些残骸都能放得下么?”
  眼前的残骸群看着规模挺大,基本上是一片半径有十余公里的扁球形碎片带,把这些碎片拼合起来恐怕不比我们乘坐的这艘深潜船要小多少,虽然深潜船的格纳库有空间拓展模块,但因为深渊环境特殊,为了降低飞船压力,这飞船上类似空间拓展、相位扭曲、类坐标引擎之类的设备都是被限制在很低功率的,所以我很担心眼前这么多残骸是不是能一次搬运干净。
  “应该没问题,”安瑟斯倒是很放心地笑了笑,“塔维尔前阵子对飞船又做了一次升级,增加了一个小型格纳库,空间拓展设备的参数也略微上调了一些,搞定这些东西很轻松的。”
  我点点头,开始无聊的等待过程,接下来基本上就没自己什么事了……话说从一开始好像也没自己什么事,我来这儿就是充当保险栓,万一残骸有风险就及时开大保平安的,打捞过程这样需要专业知识的环节我只能做到不明觉厉,除了偶尔跟安瑟斯闲聊几句之外剩下能做的应该也就无聊的等待了。
  不过就在我以为接下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时候,一名操作员突然指着探测器传回来的监视影像惊呼起来:“这是什么?”
  我赶紧抬头看去,结果画面上的东西让自己目瞪口呆:一个人。
  是的,你没看错我也没看错,就是一个人,一个个子高挑的纤瘦少女,黑发黑裙,皮肤苍白,人畜无害地站在画面中央,而且正冲着镜头这边笑!
  这一瞬间你们知道我有多毛骨悚然么?自从五年前遇上一帮坑货帝国军之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如今我不怕在任何看起来奇怪的环境下遇到灵异现象,不怕晚上一个人睡觉时有个冰凉的身体从自己身上穿过去——因为家里有个安薇娜,也不怕深夜无人的房间里台灯一下子自己亮起来——因为叮当经常在里面睡觉,更不怕照镜子的时候突然在镜子里看到别人的脸——因为家里的镜子是当初从神界敲来的魔镜,那货就是在你照镜子的时候演毛片你都得忍着。总之我已经习惯了各种离奇的景象,并且一度以为自己的神经已经强大到近乎石化的程度,但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更离奇的东西其实还有,而且远无止境。
  我在深渊之门里看到一个人!而且根据设备遥测,那还是一个没有任何高能反应的“普通人”!身边没有护盾,身上没有装备,就穿着一身看起来撑死八十块钱的黑裙子,一脸人畜无害地站在大堆的飞船残骸中间,还冲着这边笑!
  “叮了个……”我喃喃自语,然后赶紧一拍手,“检查监控器和通讯链,看是不是串台了,兴许那只是影子城晚间八点档脱口秀的女主播呢……”
  很显然我这时候已经有点逻辑混乱,因为众所周知影子城最有名的脱口秀节目是晚上九点以后才开始,而且主持人是个地精……话说我提这个是不是显得更混乱了?
  “监视器和通讯链情况正常,遥测系统正常,舰载主机没有污染迹象。”操作员飞快地检查着飞船上所有的设备,甚至包括舰载主机的基层数据,因为这里是深渊区,如果舰载主机遭受污染是很有可能出现任何离奇故障的,自然也包括传回来这种奇奇怪怪的画面,但检查结果显示外面那个神秘女性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飞船本身没有任何故障。
  “会不会是我们出现幻觉了?”安瑟斯忍不住嘀咕起来。
  “不能,”我看了他一眼,“我都看见了——理论上我是不会出现幻觉的。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我过去看看情况。”
  撂下这句话,我直接保持着虚空形态传送离开了深潜船:在没有确定对方无害之前最好别贸然解除变身,而且深潜船还装了一货舱的有毒残骸,自己的虚空领域还要留着保平安呢。
  刚一来到外面,深渊之门内部那种独有的、令人不快的气息便铺天盖地朝自己涌来,仿佛四面八方的一切都在对自己产生敌意,都试图进攻过来似的,我知道这就是所谓非秩序对秩序的天然对立状态,不过这里的深渊浓度还不至于对自己产生致命威胁,所以我也就无视了周围的糟糕环境,只是将“视线”放在不远处的残骸群里。
  这次没有通过深潜船的监视器,而是直接用自己的精神力去观察,那个神秘的人影仍然真真切切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笑,看似人畜无害。
  我默默观察了对方一会,突然觉得那张脸依稀有点眼熟,搜索记忆数秒钟后我才终于想起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张脸:就在不久之前!那艘于七万年前坠落于地球的飞船上!深渊希灵留下的影像中就是这张脸。
  再往前回忆,在半个多月前的边境战争中,我们跟深渊希灵的意外相遇……也是她!
  对方是深渊希灵!
  “注意,紧急情况,通知深潜港部队随时准备强行摧毁大门,这边我来想办法,让珊多拉不要往这里派人。深渊希灵出现了!”我飞快地在精神连接中和安瑟斯说了一声,然后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回答便挂断通讯,接下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上。
  自己一开始没能意识到对方的身份,那是因为我压根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深渊希灵,甚至可以说在任何地方突然碰到她我都不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你要是在超市买菜的时候突然遇上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第一时间肯定也是发微博然后找摄像机,绝对想不到这是斗战胜佛亲自下凡替如来买豆腐脑的,思维惯性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而且更重要的是深渊希灵的容貌也会跟软妹子希灵一样时时变化,虽然前者大部分时间好像都会保持同一个形态,但她也有改变形象的时候,因此不管是对软妹子希灵还是深渊希灵,我都从来没认真记过她们的脸:记不过来……
  我跟深渊希灵隔着一堆废墟遥遥相望,在无声中寂静地对峙着,面对堕落使徒的最高统治者(前任),我本能地提高了警惕,同时心里已经打定主意:鉴于对方的狡诈特性,一定要做到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就浑身乱动——反正不能让她猜着我们已经准备好摧毁大门了。
  不过对峙了没一会我就突然想起件事来:深渊希灵好像没有战斗能力吧?
  她只是个网络幽灵,跟希灵一样是个单纯的意识体,虽然强大,但那是体现在计算力、统御力以及手下的势力上的,真要说“战斗”……失去终端设备她甚至连跟现实世界的人说话都做不到,那我现在这如临大敌是干啥?而且退一万步,我就是再如临大敌好像也打不着对方,自己眼前这撑死应该就是个交互终端,周围看不到堕落使徒的舰队,所以貌似我再怎么提高警惕也没啥可打来着。
  想到这儿我终于豁然开朗,发现自己在过去的两分钟里基本上是个傻X……
  这时候深渊希灵仍然在远处保持着那副微笑的模样,从始至终就没有任何别的动作,也没主动开口说话,只是看到我的视线终于落在她身上,对方才冲这边招了招手,那模样真叫一个从容淡定,你要是不考虑周围气氛也不考虑对方身份,简直要误以为那就是隔着马路跟你打招呼的高中同学了。
  说实话,这时候我确实是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完全不知道此种情况下应该采取什么行动:打过去?没目标,对方只是个影子,跟她打招呼?感觉又太诡异,毕竟以我们这立场周围这环境,现在显然不是互相询问对方中午吃啥的时候,求援?那更不靠谱了,难不成招呼一大堆人跟我一块在这儿发呆?至于扭头走人那更是扯淡,不过我觉得假如自己真扭头回去的话一定能让深渊希灵都目瞪口呆:她肯定想不到我的出牌套路是这样的……
  我试探性地向深渊希灵靠拢过去,决定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先搞明白对方想干啥再说,同时我心里又有点郁闷:这家伙出现就出现吧,光那么神神叨叨地站那么远冲这边傻笑是什么意思?你起码主动说一下自己来意嘛。
  结果自己刚想到这儿,就听到精神世界中传来一个声音:
  “你终于肯靠近了,这里干扰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态度古怪的家伙
  “你终于肯靠近了,这里干扰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脑海中响起的毫无疑问是深渊希灵的声音,但此情此景此人此物……不管此什么我都挺难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这里是深渊之门内部,是帝国的深潜港实验基地,外面有帝国最精锐的部队驻守,并且离堕落使徒的大本营有十万八千里远,深渊希灵出现在这里干什么?没有带军队,没有带护卫,甚至连个像样的武器装备都没有,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我面前,跟自己的敌人打招呼?
  而且……她身后还飘着一大片怎么看都不像是希灵科技制造出来的残骸碎片,这些东西显然跟她有关,但会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要和这些碎片一起出现在帝国的深潜港下面?
  我感觉自己一个头比两个大,看着深渊希灵的眼神也愈发诡异……嗯,我就当自己有眼神。
  “看样子你挺惊讶,我出现的不是时候?”深渊希灵的声音继续在我脑海中响起,我骤然意识到一件事:对方这是直连!
  直接跟我进行精神连接或其他任何形式的面对面交谈,这是深渊希灵一直避免使用的交流方式,因为这会导致虚空力量倒灌进堕落使徒的精神网络中,而对深渊希灵而言这种力量就是毒药。虚空将净化那些被连接上的节点,而被净化的堕落使徒自然会脱离他们的数据总网,这对扎根于网络的深渊希灵绝对是巨大的损失,但现在对方竟然开始放心大胆地跟虚空生物精神直连?
  “话说你跟我说话不怕被‘洗掉’了?”我终于无法保持沉默,好奇地问了对方一句。
  “没关系,我终于找到了能跟你安全对话的方法,而且不太需要消耗什么东西,”深渊希灵微笑着,在精神连接中用轻松的语气跟我聊天,随后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深潜船,“不把我搬进去么?在这种地方聊天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我也不怎么喜欢这种纯粹的深渊环境,而且现在我没法移动。”
  我这才注意到深渊希灵身旁有一个仿佛大衣柜似的黑色金属箱子,在她和金属箱子之间有一片若有若无的光晕连接着,她说自己无法移动,应该就跟这个金属箱有关。
  不过这完全不是重点,我已经彻底被这个跳脱的家伙给弄蒙了:“把你搬进去?!叮了个当的你到底是想干啥?这些残骸是你弄来的?话说你今天过来应该不是就为了吓我一跳吧……”
  “我没那么无聊,”深渊希灵的身影突然闪烁了一下,于是她紧接着皱起眉头,“看样子哪怕用了特殊材料也会遇上干扰……我建议你先把我的交互装置搬到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再说,就是你眼前这个黑色柜子,剩下的事情咱们可以找个安定的地方再详谈。至于这些残骸……你可以当做是见面礼,也可以当做是下一步合作的道具。现在我能说的就这些。”
  深渊希灵表情认真地说了“合作”俩字,我这才想起来新帝国跟她确实正在“合作”,不过那更像是迫于形势双方作出的一定妥协:新帝国不再进攻深渊区,深渊希灵则负责牵制新军——我一直都没把这当成什么双方精诚合作的项目,但深渊希灵倒好像真的正儿八经地谈起合作了。
  我看着眼前的敌军统帅,脑海里天人交战,仿佛有两个声音正在自己耳旁拼命嚷嚷,一个声音告诉我“千万不能相信眼前的家伙”,另外一个声音则拼命喊着“对呀对呀”……
  叮了个当的,我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没办法对这个奇奇怪怪不安套路出牌的家伙报以信任,但就这么把她晾着显然更不是个事,犹豫了几秒钟后我终于作出决定:不管对方想干啥,先把她“搬”到船上再说,反正自己的力量对她是绝对克制的,而且这里也是帝国地盘,深渊希灵能量再大也闹不出什么浪花——当然她也有可能会在深潜港引爆她身旁那个大柜子或者干点什么别的小破坏,但我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么个妖孽级别的敌人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恶心自己一下……
  “安瑟斯,打开格纳库,把这家伙收进去,”我对深潜船发出命令,“另外通知深潜港,报告这边的情况,顺便让港口卫队做好‘准备’。”
  “会不会有危险?”安瑟斯明显犹豫了一下,“那可是敌人的统帅。”
  “深渊希灵的本体不在这里,这严格来讲只是对方扔过来的一个联络器,咱们面对个联络器都谨小慎微反而显得矫情了,”我一边回答一边注意着深渊希灵以及她身旁那个黑色柜子的动静,“另外我会随时在她身旁盯着,只要处于虚空环境下,她翻腾不出什么动静的。”
  安瑟斯这次没再多问,几秒钟后深潜船的腹部打开了一道闪耀着蓝光的裂口,牵引光束开始将深渊希灵以及她身边的一堆碎块向格纳库方向拖拽,我也紧跟几步来到深渊希灵旁边,在精神连接中提醒了她一句:“不管你想干啥,总之别耍花招,你知道我是专门克制你的。”
  “放心,”对方摆摆手,“我这么费劲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吓唬你们的。”
  我皱着眉(嗯,想象中的眉毛):“那你到底想干啥?”
  “怎么说呢……其实我一直在说实话,只是你不愿意相信而已,”深渊希灵看了我一眼,“计划已经进行到下一步,现在需要和你们进行另外的合作项目了,我说过我的行动从来都不是出于个人感情和阵营因素来考量的,最终目标需要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现在你我需要合作,而且我相信你们听到我的条件之后会乐于出手,所以就来了。”
  见到我还有话问,深渊希灵只是一挥手:“剩下的等人全了再说,这套设备在深渊环境下浸染的时间有点长,现在它需要自我修复一下,稍后见,勿怪。”
  留下这句话,深渊希灵的身影便开始剧烈闪烁起来,并渐渐变淡消失,最后只有一个奇怪的黑色金属箱留在我面前——顺便还留下了成吨的问题。
  “注意,格纳库大门已关闭,进入净化环节,净化完成之前请不要释放锁定装置……”
  突然从上方传来的广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跟那些残骸以及那个大箱子已经进入深潜船了,现在正位于格纳库的检测隔离带:所有从外面运进来的东西都要在这里进行二次净化,确定无害之后才能进入仓库深层,与此同时整个格纳库也是被高强度防护层保护着的,可以保证即便仓库里的东西出现污染也不会危及整艘飞船,并且在关键时刻这个仓库舱段都能整体从飞船上分离出去。我决定就和那个大箱子一起呆在这里:目前看来深渊希灵是借助那个大箱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自己可要监视好丫的才行。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种监视有什么意义——就像自己告诉安瑟斯的,深渊希灵送过来的应该只是个通讯器,她本身没有现实实体,其真正的本体应该还在深渊区猫着。但不管怎么说监视住这个通讯器也有必要:起码是她的输出端嘛,要跟防瘟疫一样防着任何跟深渊沾边的东西,这肯定没错。
  “陛下,要委屈你在格纳库里待一会了,”等净化流程结束,我跟着一大堆“货物”被传送到仓库深层区之后,安瑟斯发来了通讯,“现在还要继续回收作业么?”
  “继续,为什么不继续,”我耸耸肩,“反正就剩下一小撮了,都收拾干净之后再回去。深渊希灵这边有我看着,出不了问题。”
  结束和主控室的通讯之后我又呼叫了珊多拉:“外面准备的怎么样?”
  珊多拉的声音立刻响起来,看样子她一直在等着我的主动联络:“指向深渊之门的火力差不多够把这个宇宙炸穿了,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深渊希灵?”
  “嗯,目测她发来一个通讯器样的东西,而且五分钟前我们俩还在聊天,”我扭头看看放在身旁的大箱子,后者仍然保持着仿佛待机一样的沉默状态,只有表面游走的红色光晕以及内部发出的微微嗡鸣声显示这个设备还在正常运作,“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啥,她自称是寻求合作来的,而且周围也没发现堕落使徒的深渊舰队之类。就暂且当她无害吧,看看这家伙有什么想法,反正她干的每一件事都挺出人意料的不是么?”
  “但愿无害……”珊多拉略微停顿了一下,“或许咱们有点神经过敏,一个网络幽灵,在脱离终端机的情况下还能干什么?她总不至于打算凭自己的力量来当着你的面黑掉咱们的网络吧?”
  我想了想,也只能把珊多拉那四个字再重复一遍:“但愿无害。”
  深潜船在我的授意下开始继续工作,将剩下的那些小堆残骸都收拢到格纳库里,不过由于格纳库里多了一个特殊的“乘客”,安瑟斯启动了仓库里的临时隔离屏障,好将其他残骸和深渊希灵的“黑箱子”分开存放。
  四周升起了数道蓝色的能量护罩,将自己和黑箱子孤立在一个安全空间中,在这样的环境下等了一会,我终于感觉有点无聊,忍不住扭头看向身旁的大铁柜:“话说你要自检到什么时候?”
  我原本是没指望得到什么回答的,但那个黑色箱子竟然真的一下子启动了,它的表面瞬间冒出比之前要多出一倍的红色光流,箱体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就好像大型设备在重启一样热闹,随后它朝向我的一侧突然变得仿佛镜面一样光滑,深渊希灵的身影从里面慢慢走出来,如同直接从二维画面里走到现实世界:“刚好自检完,看样子情况不错,只有防护壁生成器烧毁一个,还好带的备用配件够多。哦呀,这就是你们的深潜船么?看上去挺不错呢,有一个很大的货仓……你们也发展到可以在深渊环境下装卸货物的级别了。”
  我带着诡异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敌人,她那轻松自然的态度简直在挑战我的帝国主义荣辱观,我忍着额头抽筋的感觉努力保持语气平和:“你就不觉得自己应该表现的更……符合身份一点么?”
  “这是你们现实世界的生物才会关心的时候,”深渊希灵靠在自己的黑箱子上,一边用懒散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只关心自己的目标。再重复一遍:我今天不是来打仗的,也没想搞什么破坏,看在这阵子深渊区一切太平的份上,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我耸耸肩:“别介,我脑子慢,所以面对你这样的最好的应对手段就是你说啥我都先放着。”
  “啊哈,倒也是聪明人的作法,”深渊希灵的说话方式还是那样轻松自然,带有一种没来由的自来熟感觉,随后她皱起眉来,“怎么还没离开深渊之门呢?咱们什么时候靠岸。”
  我哭笑不得:“能不能麻烦你不要这么自来熟,你这是在敌对阵营的大本营好么?哪怕是当外交官来的也起码注意点形象吧。我们正回收剩下的残骸呢,一会就能完工——你要真想说点什么,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把它们送过来……是想干啥?”
  “来自对岸的飞船,一百多年前就落到我手上了,不过一直被封存着,最近才重见天日,”深渊希灵回答的很干脆,“我敢保证这些碎块很齐全,拼起来的话至少能复原个七七八八,当然里面的精密结构和飞船整体的运行机理就别想了,即使复原出来应该也用不了,这东西最有用的就是它的材料……你好像有话要说?”
  “当然有话要说,”我终于找到机会开口,第一件事就是拦住这个一直在自说自话的家伙,“你别这么没头没尾地说话行不行,我想知道的是你把这东西送到我们这边是干什么?”
  “分析,研究,造飞船,巩固节点,越过临界面,架桥,这就是所有的任务,”深渊希灵一口气说完,“必须在虚空大灾变之前搞定。这是我们的大业,也是你们喜闻乐见的事情:如果你想永久减少虚空中的深渊现象,并且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那咱们就有合作的必要。我知道你现在疑惑更多了,但很多事情短时间无法解释清楚,这是一个数万年来不断推进的计划,而且由于计划的大部分阶段都在自主进行,时至今日已经有相当多脱离我最初设想的事情发生,所以即使跟你解释我也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等见到珊多拉再说吧……这次可以好好看看当初自己留下的‘火种’了:而且是在战场外的地方。”
  “你还记着复仇军是你当年留下的?”我惊讶地看着深渊希灵,然后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其实问了个蠢问题:深渊希灵被污染之后只是性格改变,记忆什么的不还是原来那套么。
  深渊希灵看了我一眼:“原来你们已经知道复仇军是被我保护下来的了?”
  虽然自己跟对方在立场上是敌人,但这时候好像也没必要纠结这么多了,我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那你被腐化之后是怎么看自己之前保留的火种的?不是欲除之而后快么?”
  如今新帝国的根基是深渊希灵当年亲手保护下来的,而深渊区内的堕落使徒又是我一手创造,当面对这种命运交叉的时候我的反应是大脑死机了一会,而现在我特别好奇深渊希灵面对同样的问题会是什么想法,结果对方丝毫没有犹豫:“怎么看?一切如常,没有看法。我只要完成最初的目标就可以,‘火种’和‘大业’都是在某一特定时期必须采取的行动,而且目前看来这些行动都没有错。当我的节点没有被污染的时候,深渊是危害帝国的敌人,所以为了保护帝国,我要对抗污染,而当帝国区变成深渊区,你们成了帝国的敌人,所以为了保护帝国,我要对抗你们。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明确的,所以我从来没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外因影响过。”
  我发现一件事:深渊希灵最强大的地方恐怕并不是她的智谋和远见,而是这家伙比虚空生物活的还洒脱……作为一个生活在网络世界的幽灵,她没有任何现实世界的拖累,因此这货的每一次行动才会给人空前惊艳的感觉,如今我终于知道这种惊艳感为什么有点熟悉了:浅浅那缺心少肺的精神要强化个四五倍,活脱脱就是又一个深渊希灵啊!
  起码在洒脱和“说干就干”方面,俩人绝对有共同点。
  这时候深潜船终于完成了所有打捞工序,格纳库中传来舰载主机平稳和缓的广播声:“格纳库已锁死,本舰开始执行上浮流程,穿越物质临界面时可能会有一定程度震动,全员做好抗冲击准备。”
  我随手在空中打开一个全息投影,显示出深潜船周边的状态,深渊希灵自然立刻就好奇地凑了上来,片刻之后飞船越过了物质临界面,全息画面上那些扭曲的黑色气团一闪间全部消失,换成了外面正常的宇宙空间景象。
  深渊希灵语调上扬:“哦呀,看样子你们的欢迎仪式还蛮盛大的嘛。”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希灵意志(上)
  “呦呵,你们的欢迎仪式还挺盛大的。”
  看到全息画面上显示出的外太空景象,深渊希灵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说道,“对付一个通讯器而已,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么?”
  深潜港的驻守部队已经全部集结在深渊之门上空,所有战舰的主炮都锁定着正慢慢从深渊之门里飘出来的深潜船,这场景你们可以联想一下在广场中央站着个倒霉蛋,而广场周围排了一圈的反坦克炮——基本上就是这么个节奏。
  我也没想到珊多拉弄的阵仗规模会大到这种程度,不过听到深渊希灵的话还是忍不住念叨起来:“毕竟是你啊,外面这一圈主炮就代表着你在新帝国眼里的分量了。”
  “我倒应该为这些主炮的数量而自豪了么?”深渊希灵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深潜船在导航信号的指引以及无数主炮的“夹道欢迎”下靠近了星港,随后被港口的固定力场牢牢锁定,格纳库中传来舰载主机的广播,通知所有通道已经开启,我看着深渊希灵:“能自己走不?难道还要我推着这个大箱子把你送出去不成?”
  “虽然很想点头,但你肯定不乐意吧,”深渊希灵耸耸肩,随后她身旁的黑色金属箱便慢慢浮了起来,这箱子升起大概有十厘米高,同时侧棱弹出一个造型朴实的把手,然后我就看着深渊希灵推着自己的箱子往前走去,“幸好当时设计了一点小功能,基本的移动还是可以的。”
  我目瞪口呆:“……”
  现在可算理解为啥之前深渊希灵说自己“不能动”,而且要我们帮忙把她“搬”到深潜船里了,敢情这个黑箱子的移动方式这么高端——竟然是全手动无级变速小推车!
  我不知道自己从深潜船里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啥样,反正肯定特别僵硬,自己身边这个家伙不按套路出牌啊!
  珊多拉和哈兰以及一大群港口卫兵已经守在连接通道的出口,通道门一打开我就首先对他们露出一个尽可能正常的微笑: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来自己已经被深渊希灵弄的三观不稳了。
  珊多拉和哈兰紧走两步来到我面前,俩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放在那个黑箱子上,珊多拉一脸的好奇:“这个箱子就是……深渊希灵?”
  “我在这儿呢,”深渊希灵这才从箱子后面转出身来,“刚才我应该拉着箱子出来,这样你们就能首先看见我了,嗯,这是个需要改进的地方。”
  珊多拉脸上的惊愕暂且不提,哈兰看到深渊希灵的一瞬间脸上那表情就比谁都丰富,他看着自己这位昔日老板,张着嘴憋半天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来:“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你本不该来的。”
  “可是我已经来……”
  这俩还没说完,我就赶紧横插一句给丫打断:“打住打住!文风不对文风不对……”
  深渊希灵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她倒是没觉得刚才那对话有什么即视感,随后她上下打量着哈兰:“嗯,看样子你在这边过的还不错嘛,虽然在我最初的计算里你的生存几率确实不低,但我没想到你这么顺利就活下来了。”
  “果然都是你计算好的么,”哈兰目光灼灼地看着深渊希灵,他跟他的整个军团就是被深渊希灵直接“卖”到新帝国的,这位大叔嘴上没说什么,但再次看到果断把自己卖掉的前老板,心里肯定感慨万千,而且这次他终于有机会当面问一些事情了,“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你跟虚空生物直接对话时需要放弃一部分节点来当做缓冲,这倒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大可以放弃一些无关紧要的节点,比如一群战争傀儡之类,毕竟作为缓冲的话只要有数量就可以了,但最终你选择放弃一个完整编制的大军阀……这代价在我看来有点不可思议,哪怕我对你的命令偶尔有些抵触但也不至于这么讨嫌吧,你要知道我可是带着一套完整的工业生产链离开深渊区的,这也是你计算好的?”
  “一切都在计算中,”深渊希灵点点头,随后环视着周围,“这里的气氛不太好,而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我想找个能安静谈事情的地方,珊多拉,我想你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当然,”珊多拉话不多说,扭头就向星港的上级控制区走去,“我已经准备好会客厅——就目前而言,暂时将你当做访客吧。”
  我趁这时候偷偷碰了碰哈兰的胳膊:“见到自己前任老板的感觉咋样?”
  “很复杂,”哈兰的声音听上去就带着纠结,“其实我之前压根没见过她,你也知道,在堕落使徒阵营里的时候‘那位大人’一向是从不露面的,她对我们而言基本上就相当于在网络上随时出现而且必须执行的命令条文而已,一直是个抽象的符号,现在看到真人我根本没办法把她跟‘那位大人’联系起来,这感觉怎么想怎么奇怪。”
  “可以理解,”我扯着嘴角,“五年前我心目中的‘外星人’也不过是个符号来着,你看现在这仨字儿对我而言变得有多具体。”
  哈兰跟往常一样再次无法跟上我的说话节奏,只能另起一个话题,他看着走在珊多拉身旁的深渊希灵,以及深渊希灵拖着的那个大箱子:“这个箱子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她的本体吧,她说是用某种新技术制造出来的通讯器。大概正是因为有这个箱子,她才能跟我直接对话而不用担心被虚空力量净化。”
  我们一行四人(深渊希灵可以算“人”吧?)很快就来到了珊多拉准备好的“会客室”,这是位于星港控制中枢的一个小房间,屋内风格简洁,没什么陈设,而且已经做过特殊“安排”,深渊希灵一进来就发现了这房间的特殊之处:“这地方的监测器挺多啊,你们还担心我污染你们的网络不成?”
  珊多拉在房间中央唯一的圆桌旁落座,面带微笑看向深渊希灵:“没错,我们就是不信任你,以目前的阵营关系,这应该不过分。”
  深渊希灵坐在我们对面,身旁放着她的大箱子,她脸上的表情至始至终就没有变过,始终带着一种淡然的笑意,哪怕珊多拉如此直白的一句话都没让她表现出丝毫的感情波动:“我知道,不过至少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一件事:今天我在这里说的一切都百分之百真实,而且你们不用担心受到任何损失。现在我要先确认几件事,你们回不回答都行,不过这些问题你们应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第一:你们关于虚空大灾变的了解有多少?”
  我跟珊多拉对视一眼,觉得这个问题确实没什么隐瞒必要,关于虚空大灾变的事情深渊希灵知道的恐怕并不比帝国这边少,于是我干咳了一声:“刚起步,可以说还是一头雾水的状态。我们只能确定有这么件事,以及它发生之后会怎么样,但对它的起因完全不明。”
  “嗯,跟我预料的一样。那第二点:你们跟对岸文明有什么较为稳定的联络方式么?”
  “完全没有,”这次是珊多拉主动开口了,“看样子你那边也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确实,”深渊希灵很痛快地点头承认,“我们在寻求和对岸建立稳定联系的方法,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但我想至少比你们研究的深入一些:我手上有旧帝国时期的一些资料,还有从对岸飘过来的一些东西……嗯,你们现在已经见到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堆残骸了。那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一种办法可以永久降低虚空中的深渊现象的频率和危害性,你们有没有兴趣?”
  珊多拉的眼睛一下子眯起来:“这就是你说要合作的东西?”
  深渊希灵笑的似乎更灿烂了一些:“没错,完成我的大业,虚空中的秩序将会被整体改良,这对你们是很有吸引力的筹码,我今天来就是谈这个的。好了,我也大概学习了一些现实世界的谈判规矩,在正式商谈事情之前我应该跟你们表示一下诚意,所以现在是你们的发问时间,关于大业和架桥方面的事情,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当然一些其他的事情也可以,反正计划进行到这一步,我需要对你们隐瞒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深渊希灵的突然出现有那么点不真实感,也觉得她的行动显得太过突兀,但反正对方坐在这里已经既成事实,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她的计划。我整理了一下思绪,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打开话题的突破口,但真当自己想这么做的时候却发现无从开口:成吨的疑问堆积在一起,纷纷扰扰没个头绪,我竟然连问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深渊希灵似笑非笑地看了这边一眼:“感觉无从开口?其实我也有点这种感觉,要说的事情实在太多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好吧,就按照我的节奏来把一切说明,从一切最初的时候开始讲起。珊多拉·凯尔薇·尤拉西斯,你知道帝国末期走向崩溃的开端是什么吗?”
  珊多拉皱起眉头:“你是说那些对虚空本质展开研究的X项目?”
  “虽然那并非一切的开端,但要想了解所有事情,从那时候开始讲起确实是比较快的,”深渊希灵很人性化地长出口气,仿佛身为投影的她也需要呼吸似的,“X项目在最初的时候确实只是一些头脑发热的研究活动:虚空的运行规律,人工控制甚至制造虚空,尝试建造能直接以虚空为能源的设备,甚至发明那些完全不考虑现实规律的实验装置,整个X计划的大部分项目确实是这样头脑发热的设想,而且不管哪个只要成功就足以推动历史,但哪怕是最终导致帝国崩溃的那次实验对我而言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起码跟我即将讲到的东西比起来,它的分量还不够大。”
  我注意到哈兰和珊多拉的眼神都有变化,显然“导致帝国崩溃的事故都算不上大事”这一发言的冲击性十足,深渊希灵成功地一下子调集起了现场所有人的好奇心。
  “在X计划如火如荼的诸多项目里,‘深潜’最初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深渊希灵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比起对虚空本源的研究,向深渊之门里扔几个探测器或者开着飞船进去转一圈显然不够有冲击力,但有一个研究者醉心于此,那就是奥卡姆。”
  “他是旧帝国时期最优秀的研究者之一,而且专精于研究深渊……嗯,这些介绍我们可以放到以后再谈,总之他设计建造了第一艘深潜船,并且用了很长时间来完善它,也是他第一次驾船靠近深渊底层的临界面,确认了‘对岸文明’的存在。”
  “但是他的研究并没能持续下去,具体发生了什么你们也知道:倒霉的奥卡姆正好遇上横冲直撞的毁灭军团,唯一一艘深潜船被毁灭军团摧毁,而且直到帝国崩溃,奥卡姆都没能重建它。”
  “深潜计划就此停摆,而且很快大部分研究者的注意力就被其他更具有诱惑性的东西给吸引了:当时一项关于虚空的研究刚刚有所突破,很多人都认为这将使帝国的力量突飞猛进,而那个在深渊底层探测到的文明却反而很快无人问津……也不能说是无人问津,奥卡姆还在跟进这一项目,但不管怎么说,直到出事的那天他都没能更进一步就是了。”
  “在那之后就是大灾难,人工制造虚空的尝试失败,深渊开始席卷帝国区,这方面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的不少,所以就不用细说了,需要提一下的也就是帝国末期的一些自救计划,目前看来这些计划基本上没几个成功的,真正起到作用的也就是十五天区的概念割裂以及我保留下来的复仇军火种——你们好像已经查明这些事情跟我的联系,在深潜船上的时候我跟新皇帝谈过复仇军的事情。”
  珊多拉露出一丝微笑:“不管怎么说这时候我都要感谢你一下,如果不是你当初的保护,我现在应该跟深渊区那些污染者一样了。”
  “我只是遵循‘帝国利益优先’这一最高原则罢了,”深渊希灵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总之在灾难到来的时候我帮了复仇军一把,并且在十五天区的概念割裂完成之前赶过去搭了把手,目前看来最成功的也只有这两件事。做完所有事情之后我便重新蜷伏到网络中,当时是想着反正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干脆听天由命等死吧,但这时第一件在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我摸摸下巴:“要是没猜错的话我当年开大越塔被秒杀的事情还得被拉出来鞭尸一次。”
  深渊希灵微笑着:“别这么说,从最终结果看你确实救了不少人——虽然其中一大半活下来也变成了污染者。总之虚空生物的力量越过了概念割裂屏障,虽然量不多,但深渊区的污染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被中和了,被感染的使徒因此得以幸存,从必死的命运转为沉睡,而我作为网络意识,在自己的所有下级节点都沉睡之后自然也跟着进入了假死状态。这一蛰伏就是差不多七万年,中间时不时有一部分沉睡的污染者醒来,有限地活动几年,而我也会随之苏醒,有时候浑浑噩噩,有时候比较清醒,印象中大概有几十次吧……七万年,几十次,就这么断断续续地清醒,断断续续地思考,我终于有机会整理清楚都发生了什么事,并一点一点地修复自己的机能,就在这样的自我修复过程中我发现一个意料之外的情况:我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基层协议的束缚。”
  “然后你就从一个网络维护员直接变成了超级管理员,”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绕开了一小部分协议,从而建立起对‘节点’的控制。”
  “在灾难发生之后、沉睡开始之前的那段时间我就计划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当时已经放弃了这方面的希望,却没想到它最后还是机缘巧合地成功了,”深渊希灵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就这样变成了深渊区的统治者,在所有节点苏醒之前我建立起了自己的控制体系,并开始寻找接下来的行动目标:我是一个网络意识,我必须有任务目标才能运行下去,而这个目标很容易就被确定:帝国崩溃了,所以我要复苏帝国。”
  我和珊多拉异口同声:“哪怕站在深渊阵营?”
  “对,哪怕站在深渊阵营,”黑发少女毫不在意地点头,“我说过吧,我是没有阵营概念的,任何阵营对我而言都一样,帝国就是帝国,为了重建它,需要跟谁为敌都无所谓,只要帝国能重新站起来,我会对一切宣战。”
  “对一切宣战,你说的没错,”珊多拉忍不住拍了拍手,“我能理解你的想法,那么继续说,到现在我还没发现这跟你的大业以及架桥有什么关系呢,以及对岸文明最后怎么样了?”
  “我们知道深渊对面有一个文明,对方也知道,而且比我们知道的更早,”深渊希灵慢慢说道,“在我苏醒不久,并且刚刚决定要重建帝国的时候,从对岸来了一艘船……确切地讲是一艘船的残骸,就是你们刚运上来的那堆东西。在这些残骸里,我看到了让帝国崛起,并且从此永不衰落的希望。”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希灵意志(下)
  “从对岸文明身上看到能让帝国崛起的希望?”珊多拉听到深渊希灵的说法顿时眉毛一挑,“你是说对方掌握着什么超级力量能帮你重建帝国?还是说对方有什么关键资源或者技术……”
  “都不是,根据我的观察对岸文明并无太强的实力,甚至不一定比你们强,只不过他们掌握着远超你我的深潜技术而已,”深渊希灵摇摇头,“关键不在他们身上,而在我从他们的飞船上发现的一些信息——你们有没有发现从对岸来的物质都有些特殊性?”
  “早发现了,”我点点头,“对岸来的东西都缺失一些‘属性’,也不知道是不可测还是怎么着,反正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完整’,要么没有质量,要么屏蔽引力。”
  “如果我的研究没错,我们这里的东西到了对岸也一样——对岸文明也会惊讶于我们这边的物质属性特殊,而且有很多无法测量的性质,这就是深渊两侧的错位现象。在进行深一步研究之后我发现这种错位现象不仅仅适用于秩序世界,同样适用于深渊环境。当然,不是每一种物质都能准确错位,但只要是产生错位的东西,就会具备一些奇妙的性质,想必你们已经注意到我这次带来的那些残骸了,它们在深渊中百分之百不受污染,不感觉奇怪么?”
  我感觉有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自己似乎要抓住深渊希灵的思路了:“你是说……免疫!”
  “这么说也可以,”深渊希灵点点头,“当年我第一次见到那些残骸的时候被它们不可思议的性质所震惊,然后就一直试图找到它们不受污染的原因。最初我只是从常规的理化分析着手,认为这种免疫力来自于这些物质的微观结构或者它们的信息表达方式,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的研究路径太窄了,它们免疫污染并非是由于自己性质特殊,而有着更高层次的原因——和虚空的结构有关。”
  “现在我还没能完全搞明白这个结构是怎么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希灵还是神族,对虚空的了解都不够多,所有人都没意识到其实它还有着另一面……这有点不太好理解,但你们想想‘对岸文明’四个字就能大概明白了……”
  我一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对岸是另一片虚空?”
  “理论上不应该存在‘另一片虚空’的概念,因为虚空是无尽而且至高的,它本身的存在就决定了自身的唯一性,但‘对岸文明’呈现出的种种性质都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那五个字,”深渊希灵点着头说道,“所以我用了第二种方法来解释这个现象:根据不同的观察角度,虚空呈现出两面,其实它就那么单一地存在着,如同一张薄膜,我们在这一侧,对岸文明在另一侧,由于两者的观察角度不同,因而虚空在双方眼中呈现出完全异样的性质,那么与虚空挂钩的一切东西也都呈现出异样性质:深渊,秩序,物质,时空,以及所有这些东西之间的联系,在两岸都是截然不同的。”
  “那深渊在什么地方?或者说……在你提出的这个模型里面,深渊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忍不住好奇起来,对方假设的这个模型很有诱惑力,它将虚空视作一张膜,希灵和星域、休伦等已知文明是膜的正面,对岸文明则是膜的背面,所谓“两岸”自然也就是虚空的两侧了,但这个模型里似乎没有给深渊留位置:按理说无处不在的深渊应该是和膜一同存在的,然而它显然不能跟虚空等价,所以必须被排除在膜之外,那么它应该在正面还是背面?
  “深渊不存在,”深渊希灵语出惊人,“如果我的模型没错,深渊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不存在的——先不要急着露出那种表情,你们仔细想想,深渊是某种确切的‘事物’么?或者说,除了二维花纹、深渊之门这样能看到却不符合任何现实规律的‘现象’之外,深渊可测么?”
  “深渊的污染是可测的。”珊多拉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显得十分谨慎。
  “没错,深渊的污染是可测的,”深渊希灵再次人性化地呼了口气,“我们一直都被这个概念给骗了,深渊的污染可测,它每次出现带来的也都是污染,于是不管希灵还是神族,都把深渊的污染和深渊本身画上等号,以至于始终没人意识到深渊的本质是什么……它是比‘现象’和‘概念’还要抽象的东西,它是虚空运行过程中的阶段性‘表现’,尽管它看似存在,我们甚至可以造个深潜船钻到它内部探查一番,但你们真的确定深渊之门下面就是深渊的本质么?”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成一团浆糊,于是直截了当地摊开手:“别说这些复杂理论了,你有什么办法能给个更直观的例子不?哪怕相似例子也好理解啊。”
  “这很简单,”深渊希灵将手平放在半空,轻轻一挥,便凭空制造出一片淡灰色的光膜来,“现在我们假设这就是虚空,当然真正的虚空要复杂很多,这里的例子只是便于理解而简化出来的。”
  我和珊多拉以及哈兰同时点头,表示这很容易理解。
  深渊希灵一边说着一边在光膜上点了几下,向我们展示着这张膜的正反两面:“现在是原始虚空,什么都没发生,没有世界,没有深渊,你我是这张膜的正面,对岸文明是这张膜的背面。注意,并不是‘在’这张膜的正面,而是‘是’这张膜的正面,我们要始终坚持一点:除了这张膜,其他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不存在超出虚空的东西,因此让我们假设自己就是个二维生物,暂时被束缚在这个平面上吧。然后我们开始创造世界,就像这样……”
  深渊希灵在光膜上轻轻触碰几下,每当她手指尖触及到某个地方,光膜便开始隆起,最终形成了一个个小山丘的模样:“就像这样,这些隆起的部分产生‘演化’,把原始虚空视作一个总和为零的平面,那么这些产生演化的部分信息不再为零,它们是正数,体现在这张膜上就是一个个波峰。要记住一点:在这张膜的正面所发生的任何演化都只能产生‘正数’,只能递增不能递减,就如同某些宇宙的熵值一样是个单向发展的东西。现在诞生的世界越来越多,你们可以看到这张膜已经不再平整了。”
  深渊希灵手上的光膜已经产生十几个隆起,按她的说法,这些小山就是我们所知的秩序世界。
  “这是我们在‘正面’所能看到的虚空和世界,”深渊希灵让所有人看清楚她手上的模型,随后突然把它翻转过来,“这是对岸文明眼中的虚空和世界。”
  光膜还是那张光膜,然而却已不再是群峰连绵,对岸文明眼中的虚空只有一片千沟万壑: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我的模型简化到极致就是这样,”深渊希灵指了指半空中飘着的全息影像,“我们这里的秩序世界是‘正’,那么对岸文明的秩序世界就是‘负’,不管正负,都是秩序。当然了,这个简单模型肯定不够说明一切,它和事实还是有挺大偏差的。比如模型上的秩序世界一一对应,每当出现一个波峰,在膜的背面就必然出现一个波谷,也就是说按照这个简单模型的描述,出现了一个希灵帝国,那么对岸就应该有一个‘逆希灵’,而事实上这种情况是不会出现的,根据我对对岸文明的了解,他们那边可没有什么‘逆希灵’‘逆星域’之类的东西存在。真实的虚空并不是这么简单一张膜,它的正反两面也不会一一对应,能够对应的只有信息量:正面产生了一个信息量为X的世界或者随便什么东西,背面也必然产生-X的信息量,只有这个信息量是对应的,而具体它会表现成什么玩意儿那就说不准了。”
  珊多拉点点头:“虚空的归零性,正反面的信息总和必须是零。”
  我也点点头:“信息量对应,实物不对应,这个我能理解,就好像两个文件大小相同,一个可以是.avi,另一个却可能是.exe……”
  “我感觉很难听懂你的比喻,”深渊希灵看着这边,“但你应该是理解了吧?”
  我尴尬地摆摆手:“细节问题不要在意,总之现在我知道自己不用担心对岸文明有个跟自己失散多年的双胞胎了……”
  “其实不管简单模型和真实虚空有没有偏差,你作为虚空生物都不用担心这个,”深渊希灵摇摇头,“不过这个可以稍后再说。现在这个模型你们应该是理解了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哈兰突然开口:“理解了,这个模型确实能解释不少东西,不过它怎么解释深渊现象?”
  “因为这张膜要复位,”深渊希灵指着全息影像,“虚空的归零性,它不但要求薄膜两侧的世界在信息量总和上归零,也要求它们在形态上归零,也就是重新恢复一开始平整的状态:不管你的文件是什么格式,都必须被删掉,这就是终极归零。而深渊说白了就是这个终极归零的执行过程,一切绕回原点:在这个模型上没有深渊的位置,它只是一个过程……”
  深渊希灵轻轻点了一下空中的光膜,它在瞬间恢复平整。
  “一个抚平虚空的过程。”
  我张了张嘴,忍不住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怎么突然感觉虚空这么不地道呢?”
  房间里的仨人同时拿异样的眼神看着我,珊多拉脱口而出:“阿俊你这么黑自己没问题么?”
  深渊希灵轻咳两声重新引起众人注意:“其实这种归零性跟‘地道’不‘地道’没关系,这是无关道德的,它只是虚空的性质之一罢了。并且由于虚空包含一切,它在归零的同时也会持续不断地制造新世界,‘自我抚平’永远是和创世纪同时进行的,因此这种类似自然规律的东西我们可以不去考虑。总之现在我已经解释了虚空和深渊的关系,如你们所见,深渊既存在也不存在,如果将其视作一个名词,那它确实是存在的,但如果你们想要找到它的本体,找到一个能被称作‘老巢’的地方,那大可以放弃了,深渊没有本体,它只是个从未停止过的过程,在这个模型上,它不存在。”
  哈兰忍不住脱口而出:“那深潜船穿过的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不就是深渊么?”
  深渊希灵好像早就猜到有人会这么问:“假设一栋建筑物里发生了火灾,你从里面跑出来,在这个过程中你穿过的是火焰还是火灾?”
  “深潜船穿过的是‘污染’,而不是深渊,”哈兰恍然,继而哭笑不得,“这听上去简直是诡辩,文字游戏而已。”
  “抽象到一定程度的东西辩论起来确实很像文字游戏,”深渊希灵也很赞同哈兰的看法,“但事实确实如此,深渊之门下面很可能是虚空中的某种特殊‘空间’现象,这个‘空间’现象能通往虚空背面,但它根本不是深渊的巢穴。总之这方面就不要太深究了,毕竟我这也只是提出一个可能的模型而已,深潜船穿过的到底是深渊老巢抑或仅仅是一条能通往虚空背面的通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虚空一侧的事物偶尔会完全免疫另一侧的深渊污染,这是一切的关键。在虚空两侧观察同一事物会发现截然不同的属性,秩序世界的物质是这样,深渊也是这样:对岸的深渊对我们这一侧的秩序世界是无害的,反过来从对岸来的秩序事物在我们这一侧的深渊之门中也完全不受损伤,虽然并非任何东西都能钻这个空子,但至少这给我们指了一条路,如果找出其中规律……你们能想象到这有多大意义么?”
  我知道重头戏来了:“如果深渊是虚空归零的过程,那它会在‘膜’的两侧生效,按照你给出的模型,虚空两侧的事物是互相无法‘解读’的,于是一侧的东西到了另一侧就不会被深渊识别出来,因为对深渊而言这样东西是不存在的……最后就绕过这个归零了?”
  “中间的具体过程还不明确,但这种免疫现象已经是事实了不是么?”深渊希灵点点头,“你们应该知道,虽然污染者位于深渊阵营,但即便我们也是无法免疫深渊伤害的,那对我们而言同样是要命的东西,并且纵观整个虚空,能对帝国产生致命危害的唯一威胁也只有深渊——只要永久解决这个麻烦,帝国就不会再遇到比它更大的敌人。所以在知道这些之后我就开始研究应该如何利用这个发现,最初我想到的是在‘这一侧’复制来自对岸的物质,但很快这些尝试就纷纷失败了:来自对岸的物质是无法复制的,或者说能复制出来,但它永远不会呈现出我想要的属性,于是我退而求其次……”
  我终于把一切捋顺:“你想到了架桥,集体迁移到对岸?”
  “这只是第一步,迁移之后的第二步就是集体进化,我会尝试改变所有使徒的生命形态,好让整个种族完全免疫深渊——哪怕只能在对岸免疫深渊,这也是巨大的进步。第二步要实现起来是非常容易的,改变物质形态和属性是简单的技术。第二步结束之后我会在对岸以当地‘秩序’建造全新的支族,甚至建造另外一个希灵帝国,最后再通过‘桥’把他们送回这一侧……”
  “于是他们在‘这一侧’也会完全免疫深渊,”我瞪大了眼睛,万没想到深渊希灵竟然筹划着如此宏伟的一个计划,所谓的架桥竟然还只是第一步,“你要打通虚空两侧,在两岸各建立一个互为镜像的帝国,从今往后希灵使徒将成为完全免疫深渊污染的种族……除了跟其他同级文明开战或者自己作死之外,帝国就真的不用担心遇上敌人了,你这是直接把帝国最大的敌人给无效化了啊!”
  深渊希灵微笑起来:“至少听上去是可行的,不是么?”
  我的思绪开始飞快运转,无数个之前始终想不明白的谜团开始一个个对上号:我们曾经得到数个黑梭,这些黑梭虽然也受深渊污染,但它们的某些部件却完好的出奇,塔维尔等专家一开始认为这仅仅是因为“对岸”的深潜技术高超,但现在看来这很可能就跟免疫有关;我们也知道深渊“底层”有一个反常的秩序区,越过某个分界面之后,深渊的污染性反而在快速下降,现在看来这个“底层”很可能压根就是对岸,如果能越过分界面,那之后就已经不再是“下潜”,而是向对岸“上浮”的过程,当年奥卡姆猜测的“污染消退”其实只是个假象,真正的情况是越接近对岸,那里的深渊对这一侧的秩序事物也就越不敏感而已;我还突然想起了自己每次进入“神游虚空”状态时所“看”到的幻境,那不断起伏的海洋,一个试图回归平静但永远波涛不息的平面……这很可能也跟深渊希灵猜测的模型有关!
  “你的猜测可能是对的!”我猛然看向对面的深渊希灵,“我‘看’到过虚空的真实形态。”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大业的另一面
  我记着父神曾经说过,虚空生物和一般种族看待虚空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作为虚空的具象化,虚空生物拥有一种无法用任何科技和秘术来模拟的视角,通过这个视角来观察虚空,往往能直接看到普通种族依靠大量研究推理才能察觉出的“真相”。
  然而也正是由于虚空生物的“视角”无法复制,导致即便我们观察到了这些真相,也很难把它跟其他人说清楚,更别说让普通种族理解了——我就跟珊多拉等人提起过自己神游状态“看”到的奇怪情景,不过后来全家人热烈讨论了半个钟头得出的结论是我头天晚上没睡好……
  但现在我觉得深渊希灵猜测的虚空模型可能跟自己偶然“看”到的虚空之海有些异曲同工的地方,比如世界的起伏以及那层涵盖一切的“平面”,于是当下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是说虚空在你的眼中呈现出海洋一样的形态?”深渊希灵沉吟着,“或许跟我的模型吻合,但关于深渊的定义看来还有修改的地方……好吧,这些都不重要,总之我已经把‘大业’都告诉你们了,关于我刚才说的东西你们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么?”
  “你稍等我捋捋,”我抬手示意自己这脑子需要一点时间来跟上节奏,然后把深渊希灵告诉自己的事一件一件整理起来,“也就是说你研究了虚空的‘模型’,提出一个目前看来可能最符合实际的新设想:虚空可以看做是一张膜,已知的秩序世界是膜的正面,对岸文明是膜的背面,创世纪在我们这一侧是隆起的波峰,但在对岸文明就是凹陷下去的波谷。这种波峰波谷的抵消体现在信息量上,而并不是‘正世界’和‘逆世界’这样简单一一对应的关系。其次,深渊本身并不是一个切实存在的玩意儿,而只是一个‘倾向’或者一个‘过程’,它是虚空为了完美归零而呈现出的‘湮灭趋势’,目前我们所知的深渊之门和污染气息其实都只不过是深渊附加的效果,而非本体:深渊的本体是抽象的,不可测的,在现实世界中不存在的,因而它也没有所谓的老巢。我们所有的深潜计划其实一直在围绕着‘在虚空上打个洞’转悠,所谓的深渊之门以及深渊之门下面的‘空间’也不是深渊的巢穴,只是虚空中的某种莫名结构,这种莫名结构能通往对岸——但它不是深渊通道。”
  “对,”深渊希灵点点头,“‘深渊通道’这个概念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它只有现象,没有本体,深渊之门下面那种能通往‘对岸’的空间结构不管是什么,总之不是深渊。只不过在这个特殊的空间结构中‘归零性’空前强大,因而我们一直误以为那就是深渊的本源。”
  我掰着手指头说第二点:“在这个模型的基础上,你研究了对岸文明送过来的物质,发现有一些东西是完全免疫深渊的,对应到模型上,就是波峰这一侧的东西到了波谷的一侧就无法被识别,深渊作为一种保证虚空归零的‘程序’,它分别在虚空这张膜的两侧工作,但鉴于它没脑子,所以这种归零是有空子可钻的——目前看来深渊是各种‘自然灾害’里唯一能威胁到希灵使徒的强敌,如果能直接把它无效化,希灵使徒就能真正意义上天上地下永久无敌,除了跟同级文明死磕以及自己作死之外绝无隐患……你打算打造一个千秋万代一统虚空的帝国,这就是你的大业。”
  深渊希灵继续点头,微笑。
  “要钻这个空子就必须架桥,因为在一侧诞生的秩序物种永远无法对自己这一侧的深渊产生完美免疫,所以你决定第一步先打个洞钻到虚空的另一面,第二步是在对岸开始进化,首先对‘那边’的深渊做到完全免疫,第三步则是在对岸利用当地‘规则’就地组建另外一个希灵帝国,再沿着当年架的桥车回来,从此以后希灵帝国就占据了虚空两侧,而且等于是有了个备份,今后除非整个虚空都坍塌掉,否则帝国军旗永不落。”
  “完美的计划,不是么?”深渊希灵微笑着,眼神坚定,毫无杂质。
  房间里的所有人这次都沉默了挺长时间,用来消化这显然过于丰沛的信息量。
  “大业”的秘密终于被揭开了,却完全不是之前想的那样,甚至连父神都丝毫没猜到大业的真相——我们一直是从阴谋诡计和破坏世界和平的角度来考量深渊希灵的行为,所想到的自然也只能是各种破坏,但谁也没想到这家伙的想法竟然那么简单,简单直白到任何一个帝国大兵都应该理解的程度:
  重建帝国,并尽一切可能避免当年的灾难重演,让希灵军旗永不落。
  而且在必要的情况下,为了这个目标向一切宣战。
  这真是任何希灵使徒都应该想到的事情,只不过我们所有人都被自己的思维定势给蒙蔽了。
  “好吧,我们都明白你的大业是怎么回事了,”珊多拉长出口气,随后看着深渊希灵的眼睛,“我无意评价你重建一个深渊化的帝国是好是坏,我现在只想知道一点:除了这个‘免疫权’之外,你的大业对我们还有什么好处?你希望新帝国跟你合作,说架桥能降低虚空范围内的深渊现象的频率和强度,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只是架桥的一个附加效果,只不过对秩序世界的种族而言,这个附加效果恐怕要比架桥本身的意义更重大百倍,”深渊希灵微笑起来,“深渊是保证虚空归零的重要因素,不论是我新提出来的这个模型,还是之前神族和帝国一直认可的说法,在这点上都是统一的:虚空归零,表现于深渊。那么这就有一个问题了:真的只有深渊才能完成归零么?”
  “理论上只要世界归于虚空,‘归零’过程就等于结束了,这个世界所对应的深渊会自己消弭掉,”哈兰用低沉的声音慢慢说道,“按你的说法,深渊是一种‘趋势’和‘过程’,所以它不是凭空存在的,这也跟现有的各种理论相吻合,只不过在现有的理论中,世界自然消亡之后它所对应的深渊才消亡,也就是说现有理论认为深渊是跟世界一同存在的‘确切事物’,而在你的模型里,深渊是只有世界开始毁灭的时候才‘发生’,所以如果世界自然消亡,那么它所对应的深渊其实从一开始就没存在过。换句话说……自然湮灭掉的世界是不会跟深渊产生交集的,甚至压根就没有与之对应的深渊出现。”
  “其实这方面的事情我也说不太清,‘还未发生的深渊是不是深渊’,这简直是个能让我都无从计算的问题,大概我这样的集群意识生来不擅长处理这种太玄虚的事物吧,我只知道一点:深渊并不是‘归零’的唯一手段,它只是所有归零手段中最粗暴最高效的一种罢了。虚空中每一瞬间都有无数宇宙灭亡,而其中一大半都是自然消亡的,这些自然消亡的世界根本不用受到深渊侵扰不是么?这就说明对虚空而言,只要‘归零’能顺利实现,暴力手段根本毫无必要。”
  我看着深渊希灵的眼睛:“那这跟架桥有什么关系?”
  “如果把虚空的两侧连接起来,它的归零压力就会下降,”深渊希灵又抛出一个听上去更让人难以理解的说法,并且开始解释起来,“我们把虚空看做一张膜,那么你们能不能用普通‘薄膜’的性质,来联想一下虚空为什么要归零?”
  我绞尽脑汁想了一会,突然浅浅附体福至心灵:“因为够弹够劲道?”
  我敢肯定自己这句话一说出来珊多拉就吸溜了一下口水——房间所有人都听见声音了!
  “你这个解释方法比较有创意啊,我都没想到,”深渊希灵一愣一愣地看着这边,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这么理解也行,其实我想说的是:虚空之所以要归零,就是为了降低两侧的不平衡度。你们应该在我的模型里看出来了,不论是自然创世纪还是神族创世纪,只要虚空中诞生或演化任何东西,就都会改变‘膜’的形态,而它作为一个单一平面,改变形态的唯一方式就是褶皱,凸起为正,凹陷为负,从数值上正负抵消,但从事实上,它的两侧失去了平衡——虚空归零就是重新找到这种平衡。尽管它不是一张膜,也没有任何维度,但虚空有‘两侧’是毋庸置疑的,我们这一侧和对岸的不平衡是导致深渊出现的元凶,并且不平衡的程度越大,深渊出现的几率也越大,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世界极易感染:因为它们的信息量太大了……”
  我点点头:“有内涵早完蛋,思路广命不长。”
  深渊希灵以一种很别扭的眼神看着我:“虽然很感谢你时不时的精妙比喻,但这真的很影响气氛好么?”
  我:“……你继续,你继续……”
  “总之就是虚空两侧的差异导致了这种不平衡性,而虚空两侧的差异来源于它们的完全隔绝:目前可以确定只有这一层阻隔才是最终极的信息屏障,你们认为这层阻隔是深渊,我则认为这层阻隔是一种深渊反应极为强烈的‘虚空结构’,但不管哪种解释,总归是这层壁垒一样的东西在放大虚空的不平衡性,如果我们成功架桥,那么就能在一定范围内减少‘两侧’差异,因为被桥梁连接的部分等于就没有‘隔绝’这种概念了。这就是架桥能给你们带来的好处:虚空的平衡度提高之后,深渊将减少。”
  我必须承认这是个充满诱惑力的点子,而且它所能带来的前景空前光明,然而珊多拉的眉头始终紧缩,显然女王陛下想到了更长远、更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珊多拉盯着深渊希灵的眼睛:“如果你的理论有漏洞呢?这种工程可能会对虚空本身造成破坏,旧帝国时代的一个X计划已经毁掉整个文明,而你这个构想似乎比X计划还疯狂:你在尝试改写现有虚空,甚至要自己新建个格局出来。”
  “我当然想到了这些,”深渊希灵胸有成竹,“我说过,不会让帝国再走一遍老路,所以我的计划不会有任何异想天开的成分。我用一张膜来表现虚空只是为了让你们便于理解,它真正的结构绝对没这么简单,也没这么脆弱,架桥只是在降低虚空两侧的不平衡度,绝不会导致虚空坍塌之类闻所未闻的事情发生:它又不是真的一张膜,架桥更不是在这张膜上穿了个洞,而且根据七万年前帝国稍微控制一下虚空都被反震致死的实例,你觉得你我这样的普通种族架个桥就有能力改变虚空格局了?你未免太小看万物之源的力量。”
  珊多拉默默看了我一眼,在那嘀咕起来:“主要是他平常看着确实不怎么靠谱啊。”
  我:“……”怎么说也老夫老妻的,珊多拉你能不能别在这时候给我一枪?
  幸好现场还有个哈兰能全程保持严肃,他没在意珊多拉跟我的小互动,只是用异常严肃的表情看着深渊希灵:“说到底这个架桥有没有危害还是你一句话的事——我承认虚空确实不像是能被一座桥就破坏掉的东西,但它的格局只要有稍微一丁点的改变,对我们这些秩序世界的生物而言就是天大的灾难,你得拿出足够有分量的证据才能让我们放心谈合作。”
  “这么快就彻底变成新帝国这边的人了啊,”深渊希灵颇有深意地看了哈兰一眼,“不过没关系,我想到你们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相信,所以不会费劲解释。我只提三点:第一,虚空是无限的,且无法用任何具体量来进行描述,因此任何一个有限且可测的东西都不可能破坏或改变虚空,‘桥’显然就是个可测的东西,因此它不会对虚空造成任何破坏,你们所认为的‘改变虚空格局’,说到底只是改变了深渊的活动规律而已。第二,虚空是包含一切的,这种‘包含一切’是彻彻底底字面上的意思,也就是说你所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你所能做到的和做不到的,一切的一切不论存不存在都是虚空的一部分,因此这座‘桥’也是虚空本身就有的部分,不论它成功或是失败,甚至不论我有没有提出架桥这个概念,虚空都已经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我们所要做的一切都是被万物之源所认可,甚至从一开始就已经存在的:如同从一块岩石中雕琢出石像,石像本已在那里,我们现在不过是去掉了多余的石屑,相信我,这不会破坏‘岩石’这两个字的本质。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你们愿意合作,那我将开放所有的研究资料,你们大可以亲自验证一下我的猜想可不可靠,如果你们自己都判断这个项目无害,我相信就不会有任何人多嘴了吧?”
  其实深渊希灵说的前两点倒没什么,毕竟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第三点却着实把人吓一跳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你没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的必要,”深渊希灵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是我计划的最后一步,这个计划的后半段没什么和你们对立的地方,所以我会开放一切资料,而且稍后我会把合作的详情跟你们说明。”
  “你等等我脑子有点乱……”
  我赶紧摆摆手让深渊希灵暂停一下,然后开始飞快地把她说的所有东西整合完毕,接着考虑自己到底遗漏了多少东西:自己可能是被对方突然扔出来的无数理论跟尖端名词给轰炸晕了,所以一开始的问题有很多都被抛在脑后,这时候冷静下来我才重新想起它们。
  “问你个问题,也是最初的问题:为什么你现在要来找新帝国谈合作?之前你在干嘛?今后又想干嘛?”
  我终于把这个最基本的问题从一团浆糊里捞了上来,这才是关键:深渊希灵跟众人讲了一大堆关于虚空的理论,看上去是很明白地跟我们解释了她的“大业”以及“大业”的所有影响,但她惟独没说为啥突然来找新帝国,这才是最值得众人奇怪的地方。
  “综合考虑各方条件,与你们合作是完成大业必不可少的,”深渊希灵很痛快地回答,“我手里有旧日的资料和更多关于对岸的情报,而你们手里有我正好缺失的关键东西,并且你们能和神族联系上,更重要的——你们这里有个虚空生物。”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怎么还跟我有关呢?”
  “没错,不过这一点可以今后再说,嗯,见到你们的科研负责人之后再说。”
  我明白了,这意思就是本人兴许听不懂……好吧,这个问题不重要。
  “那你之前的行动呢?为什么之前你一直跟帝国对着干?从一开始就来找我们合作不是更好么?非要跟神族以及新帝国都闹翻?”
  深渊希灵摇摇头:“之前的行动是你们注定不会容忍的——我要大量世界之心来启动桥梁,要按规律毁灭很多世界来形成激荡场,而这些世界都有要求,其中一大半都有生命存在,这个计划的前半段与所有秩序世界为敌,你觉得你能答应?”


远瞳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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