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3章 黯月


  这是众人在这个远疆世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远离家乡,陌生的环境,“世界外便是火线”这个事实带给众人的压力,以及……我还是不感慨这些废话了,因为浅浅在旁边睡的跟小猪似的,林雪也是一样,我估计隔壁房间的潘多拉姐妹跟那个女流氓也是这么个状态,我们一帮子早就习惯了在各种各样的环境里睡觉,理论上已经达到不管身处刀山火海都能闭眼就睡睁眼就起的地步,这是一种饱经磨练而来的境界——当然也有解释成缺心眼的,都一个意思。反正穿越多了,再认床的人都该适应了。
  傻大个的房子确实挺大,这或许跟他在村子里的贡献有关,但也可能跟他的块头有关,反正这是一座很大的房子,他一个人当然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加上那只黑猫也住不了,所以这里的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置的。而我们今晚上休息的地方就是主屋的二楼:这原本应该是房屋主人的居室,但傻大个非常执拗地把这里最好的房间留给“来自帝都的贵族客人们”,而他自己却去院子对面那间偏房里过夜了。这让人很过意不去,因为我看得出来傻大个并不富裕(或者说这个小村里每个人都没什么多余的物质财富),那间偏房里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个床板,上面铺着干草,但傻大个就是乐呵呵地把我们全部堵在主屋里面,随后抱着自己的被褥跑进了那个空空荡荡的偏房。他的逻辑非常简单:从帝都来的是贵客,学者和学者的家人更是贵客里的贵客,“贵客”睡不了乡下的稻草床,而他皮糙肉厚……
  这就是那个大个子的逻辑,简单却又顽固,连冰蒂斯那般的女流氓都没办法在不动用暴力的情况下让对方让步,最后我们只能非常别扭地住进了这个家里仅有的带家具的房间。傻大个本人倒是挺乐呵,他睡觉前甚至还感谢我们带来的那些点心和烤饼,觉得自己沾了莫大便宜似的:因为村子里除了司祭之外,现在就他一个人吃到过“城里人的点心”了。
  我睡到一半就醒了过来,倒不是在陌生环境睡不好,而是被浅浅一脚踹醒了:自己是飞在半空猛醒的,并且以平沙落雁的姿势滑翔了零点三秒。直到看见浅浅伸在床外的脚丫我才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从床沿飞出去,并在下一刻对自己的应急反应能力非常满意:因为在落地前一瞬间我竟然还能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个海绵垫子放在身下,由此没把浅浅和林雪吵醒:你说咱这样的能不是模范丈夫么?
  但是被这么一折腾,自己是彻底睡意全无了,我只能爬起身整理整理睡衣,看着纵横交错占据了近乎四分之三张大床的两个姑娘摇头苦笑。这里当然是傻大个的房间,虽然是家里最“豪华”的地方,却也不过有几件陈旧的粗木家具而已,而且为了配合房间主人的块头,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格外巨大,浅浅跟林雪和我一个屋,她们把各自带来的褥子拼在一块才把屋里那张巨大的木板床铺满……
  毕竟是女孩子,到外面还是用惯了自己东西的。
  “再巨大的床铺也扛不住浅浅这种睡相啊,林雪今天也没好到哪去……”我自言自语一句,扭头走出屋子,反正也睡不着了,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吧,顺便看看这个世界的夜景是什么样。
  这个村子的双层木屋都有差不多的格局,它的一层比二层要大出一大圈来,一层是堂屋、厨房、小仓库之类的地方,二层则用来住人,因为二层“收缩”了那么一圈,便会在外面留下一圈敞开式的走廊,走廊外缘用木栏杆挡着以防止人掉下去,二层若有多个房间的话便是用这一圈走廊连接的。我走出房间来到这露天走廊上,顺便回头看一眼旁边的房门:那是冰蒂斯和潘多拉姐妹的屋,也是这个家仅有的两个带家具的房间中的另外一间,可能已经有人想到了,没错,就是那只黑猫的屋子……
  我们不讨论一只黑猫为什么有和主人一样大的房间,也不讨论为什么黑猫的房间里都有一套家具,反正猫都会说话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我甚至听说那只小母猫每天都是自己叠被子的,而且她(思前想后,对一只能说话高智商还会炒菜做饭的母猫还是称作“她”吧)还习惯早上叠完被子之后去帮主人收拾房间:你说一只猫都这样了她有自己的房间还有何稀奇?我甚至有心把家里那头二货狐狸拉过来跟这只通灵神猫比一比,虽然小黑看着没化成人形,也没一堆尾巴和几千年道行,但我总觉得她比狐狸都靠谱:叮当在上,家里那头狐狸现在已经懒到连被子都不愿意用了,每天睡觉就直接用尾巴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拉倒,她修炼几千年就为了不叠被子你们说这还有治疗必要么?!
  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旁边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伸着懒腰晃出来,见到我之后颇有点意外地打招呼:“呦,陈,你也注意到了啊?”
  我看着眼前这人:长发曳地,身材爆棚,穿着睡衣,脸上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不是冰蒂斯还能是谁?这个女流氓怎么也三更半夜不睡觉的?
  “注意到啥?”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顺口问道。
  冰蒂斯正在抬头看天,闻言诧异地瞧着这边:“你不知道?那你三更半夜起来干什么?”
  “我是让浅浅一个飞脚踹下来的——那丫头睡相不好。你刚才说注意到什么?”
  冰蒂斯呆然一瞬间,无声地笑着摇摇头,随后抬手指向天空:“看月亮。”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轮稍有残缺的明月正挂在天空,没想到这个星球也有月亮,只不过那月亮和地球上的不一样:它看上去更大一些,并且其表面也不是金黄色,而是带着模模糊糊的黑蓝色,我认真看了看,突然觉得那黑蓝色的斑块不太寻常:它们的分布越看越像陆地和海洋,而且那黑色地区仔细观察的话会看到其中掩藏着更多细节,不过那些细节用肉眼却是看不到了。
  “那月亮……”我忍不住嘀咕起来,“怎么看着跟类地行星似的?”
  “那就是一颗类地行星,而且体积应该和咱们脚下这颗星球相差不大,”冰蒂斯双臂抱胸站在我旁边,看来她已经知道那颗星球的大致情况,“妾身刚才起来就看到它了,然后用精神力量稍微‘观察’了一下,不过也没敢动用太强的力量,所以只是粗略扫描,现在只能确定那就是一颗类地行星,上面有生命迹象。然后妾身就回屋准备了一番,结果出来就看到你也在外面,还以为你也是注意到它才出来的——没想到你丫的只是被媳妇踹醒了。”
  “类地行星?差不多大?”我惊奇地看着天空那轮比地球上大很多的“月亮”,它残缺了一点,看上去即将满月,其表面大片大片的黑蓝色斑块现在看上去完全就是陆地和海洋的模样,“它和咱们脚下这个星球是……”
  “双星系统,”冰蒂斯点点头,“你我脚下这颗星球没有卫星,却有一颗和它相差无几的伴星,两颗行星组成了双星系统,同时绕着一颗太阳运行。你想到了什么?”
  我发动自己的想象力,把今天白天听到的信息整合起来,又看了一眼天空那蓝黑色相间的“月亮”,终于脱口而出:“你怀疑那就是黯月?”
  冰蒂斯点点头:“傻大个这些当地人所知道的月亮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头上那颗伴星,对他们而言,双星系统之类的东西没太大意义,只要知道那是月亮就行。原先妾身以为‘黯月’就是指这颗星球上的某个地名,只不过正好以月亮命名了,现在看到天上那玩意儿……妾身觉得当地人所说的黯月其实就是他们的月亮。”
  “那颗星球表面确实好像罩了一层黑纱似的,”我抬头看天,“正常的行星地表反光应该比它亮很多,你看它除了海洋部分,陆地部分基本上是一团黑,看样子地质情况会很有意思。”
  “黯月嘛……”冰蒂斯轻轻笑起来,“看来把这里的情况搞清楚之后咱们还要到那颗星球上看看,傻大个说的黯月如果就是他们头上那轮月亮的话……那他提到的来自黯月的恶魔和怪物是怎么回事?他们难道有太空船或者传送门技术?黯月和地上人的战争,这一下子可就变成星际战斗了啊。”
  冰蒂斯一提醒,我也想到了这些,只是这些东西怎么联想怎么奇怪:看看眼前这个原始的小村庄,这里的人照明还在用油灯,村里连基本的机械工具都看不到,而且也没看到什么高明的魔法造物,我很难把这样生活着的一群人和“地月穿梭机”或者“太空传送门”之类的东西联系起来。当然,我们现在看到的也只是眼前这个小村庄,或许那些高级的东西都被集中在上层社会手里吧,很多封建状态的魔法路线文明不都是这样么?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刚才冰蒂斯说她看到天上的怪月亮之后“回屋准备了一番”,只是刚才光顾着研究月亮的事儿,她说这话我也没注意,这时候想起来了赶紧问她:“你刚才回屋准备什么了?”
  “一些小玩意儿,”冰蒂斯说着,凭空召唤出几个小小的金色光球,“光靠咱们几个打听,得多长时间才能摸清当地的历史文化?所以要用点高效办法。”
  我看着那些光球,它们有若实质,而且长着模糊的五官,这模样十分熟悉:“这是……”
  “狐狸身上的虱子精啊,”冰蒂斯毫不在意地把一个小光球朝我扔过来,“妾身跟她要了几只养着玩,反正那小丫头平常也就会拿这些虱子精当弹珠。”
  我手忙脚乱地接过冰姐扔来的小光球,那光球摸上去暖洋洋的,虽然是光组成的身体,却有着实际的触感,它的“容貌”依稀有几分二货狐狸的样子,想来是直接模仿了自己的主人,说实话,只要不联想这些光球之前是啥样,它们看上去还真挺可爱的。那个比乒乓球略小一号的光球在我手上轻轻蹦了蹦,发出一连串又像鸟叫又像风铃的轻快声音,随后便飘在半空好奇地跟我对视起来。
  “你打算让它们干什么去?”我把小光球弹回到冰蒂斯身边,好奇地问。
  “收集情报,”女流氓露出狡猾的笑,“妾身给它们开了开心智,现在这些小玩意儿智力虽然还不算高,可也比你们的探针聪明,已经能当间谍了。让它们先去帝都之类人多的地方潜伏下来,顺便找找有没有图书馆档案室这样的地方,顺几本历史书和宗教典籍回来,不比咱们到处瞎打听来的慢。”
  说着,冰蒂斯手一挥,七八个小光球便瞬间化为数条亮线消失在夜空中,我挺佩服这个女流氓的创造力:“真亏你能想到这点子。”
  “其实妾身觉得吧,咱们稍微放开点手脚也没太大问题,”冰蒂斯不在意地摆摆手,又嘀咕起来,“动用飞船级别的东西可能是明显了点,但探针和临时卫星的能量反应才有多大?堕落使徒还都在世界屏障外面,他们扫描不到这些的。”
  我知道冰蒂斯还是忍不了这种束手束脚的任务,而且她说的也有点道理,便点点头:“嗯,其实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才尽量不用那些玩意儿,但真要没别的办法,那些设备该用还是得用。”
  “那就这么着了,”冰蒂斯打起哈欠,一摇三晃地朝房间走去,“妾身回去睡觉了,你要愿意接着晾那就在外边晾着吧。”
  露天走廊上又剩下自己一个人,我咧嘴笑了笑,抬头看着挂在夜空中的那轮“月亮”。
  根据它表面的颜色分布,这颗星球有着大面积的黑色陆地,以及小范围并且颜色深沉的暗蓝海洋:起码朝向我的这面是这样,看上去黑蓝色的月亮被当地人称作“黯月”自然也情有可原。我想到了冰蒂斯说的话:那颗星球上有生命,而且被地上人称作恶魔和怪物的敌人就是从那里来的。
  一个处于封建时代的文明,却和它伴星上的敌人进行星际大战?这样的情况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世界之外的帝国军和堕落使徒已经火药味十足了,这个三不管宇宙里的土著们却还在懵然无知地进行着自己的原始星际战争……这算是对谁的讽刺呢?
  想了一会,我觉得这问题索然无味,半夜三更穿着睡衣在异世界的月亮下吹着冷风思考世界和平的事,这么烧包的东西果然不符合自己性格——我抱着膀子回屋了。
  后半夜一夜无话,我们迎来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清晨。
  穿戴收拾整齐的众人从屋里出来,互相打着招呼,潘多拉和维斯卡似乎又闹了点小矛盾:姐妹俩是以纠缠在一起的组合体状态跟我道早安的。我们在院里看到了估计更早就起来的傻大个,他正甩着胳膊在当院走来走去活动筋骨。看到客人下来,他立刻笑眯眯地迎上来:“昨晚睡得还行吧?乡下的屋子也就这样了……”
  “挺好,挺好,”我赶紧点头,“其实你不用把我们看的太金贵,我们这样成天在外到处乱跑的,荒山野岭也照样过夜,都是皮糙肉厚型的。”
  傻大个肩膀上趴着那只通灵神猫,小黑冲我们呲牙咧嘴地示威一番,随后对冰蒂斯挥挥爪子:“你昨晚占了我的房间!没把我的床弄乱吧?你这个女人看上去粗手大脚的……”
  冰蒂斯面带微笑地看着那只猫,一边不知从哪摸出条鱼干来在对方眼前晃着:“你要是不配合,老娘就用鱼干堆成一座环形山,然后把你绑了放在最中间。”
  那黑猫脾气可大,轻蔑地喵了一声,蹭蹭两下跳上旁边墙头晒太阳去了,留下女流氓在那诧异不已:“诶,怎么这招对狐狸都管用,对那只猫没用了呢?”
  我嘿嘿一乐:“哈士奇跟喵星人能一样么?”
  早饭还是在傻大个家里解决,这个憨厚的大个子很乐意跟人分享他的东西。仍然和昨天一样,我们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精致食物邀大个子一起吃,而那只因为房间被占怨念很大的黑猫这次总算是被点心攻势给稍微抚慰下来,在和黑猫交流的时候我发现一个神奇的真相:冰蒂斯没能用鱼干诱惑那只猫并非是后者够坚定,而是因为那只猫对鱼过敏……
  因为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猫是不是都这么神奇,我也就没好多问,反正冰蒂斯是从头至尾都在那各种凌乱:看这个女流氓吃瘪可不容易。
  这时候村子里也渐渐热闹起来,粗犷的乡下汉子们在门口街头打招呼的声音都跟吵架似的,听上去聒噪,却透出一种带泥土味的亲切感来。很快我就听到从某个方向传来一阵异样的喧闹,傻大个正收拾着院子,听到这阵声音顿时乐呵呵地站起身来:“村长回来了!俺带你们去见村长!”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村长和司祭
  我们跟着傻大个来到村里的土路上,看到很多村民也正从各家各户出来。他们呼朋引伴地向一个方向聚过去,人人脸上都带着高兴的神采,看样子傻大个口中的“村长”在当地百姓中间的威望还真是挺高。我们跟着村民们往前走,终于在快到村口的时候看见一个被大群小孩子簇拥起来的老人:这个老爷子肯定就是村长了。
  我也没急着凑过去,只是在人群后面看着。被称作村长的老人看上去已经七十多岁,拄着根弯弯曲曲的木头拐杖,略微有点驼背,身量不胖不瘦,穿着件风尘仆仆的灰布袍子,袍子的帽兜放下来,露出一头几乎全白的头发。老爷子眼窝很深,脸上皱纹满布,还带着老年人皮肤特有的铅灰色,但看着气色却很好,那双深陷下去的眼睛也神采奕奕,目光中似乎带着这个年纪的老年人特有的沉稳和豁达。老村长被一群小孩子围在正中,身上的长袍也被村里的那帮熊孩子蹭的黑一块白一块的,但他看上去丝毫没有着恼,而是撩开袍子宽大的前襟,从里面一把一把地抓出粗糙的糖块来分给娃娃们,一笑起来满脸的皱纹都跟着被挤到一块去,老爷子中气很足:“都有,都有!别抢啊,好孩子都别抢!卢安!照顾点比你小的孩子。”
  村里的大人们就在旁边默契地围成一圈,没人上去抢孩子们的风头,人人都带着乐呵呵的表情看那帮小孩子闹腾,领到糖的孩子们终于散开,有的跑到自己父母身边领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这是教训他们不该扯村长的衣服,随后一帮熊孩子便抓着糖果四散跑开了。村民们跟村长打着招呼,有性子急或者爱凑热闹的年轻人跳着脚在后面问大城市里什么样,老村长乐呵呵一一回应,然后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最显眼的傻大个……
  没办法,傻大个站在人群里简直跟个铁塔似的,不论长宽高都比别人大出两个号来,老村长看着他站在人群最后面,声若洪钟地嚷起来:“傻大个!这次怎么不往前挤了!平常你一膀子抗飞好几个也要跑在最前面的,今儿转性啦?”
  人们纷纷让开,傻大个和村长之间便空出一条大道来,前者挠着头发,粗声粗气地答:“嘿嘿,俺领着贵客呢,不能让他们为难。”
  “啊,有客人呐!”老爷子三两步就过来了,身手矫捷倒像是年轻人,他惊讶地看着我们几个,眼神中一阵疑惑,“这几位客人打扮陌生,是打哪来啊?哦,我是这松林村的村长,科托。几位是这两天刚来的吧?”
  我忙跟老爷子点点头,刚想自我介绍,傻大个就大声给介绍起来:“几个贵客都是从帝都来的,陈是个游方学者,是有学问的人来着,其他的是他家人——不过俺没记住名字……”
  我这才知道傻大个一夜之间就快把我们几个的名字忘光了!我的名字他还光记住一个字……
  “帝都?”老村长脸上顿时划过一丝疑惑,随后打量着我们身上的穿着,林雪反应极快,立刻上前半步笑嘻嘻地解释:“我们老家是帝都,不过已经从那离开好长时间了,一直满世界游历,这是刚从南方一个挺偏僻的地方回来,您看我们身上这衣服就是从那边带来的。”
  “哦——”老村长当然比傻大个聪明,但见识显然也就局限于平头百姓,他恍然地点点头,“怪不得。不过几位这衣着打扮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这位姑娘身上的衣服更像是哪家贵族的大小姐。”
  他眼底的疑惑还是被我看了出来,那最后一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看着像贵族家的大小姐,自然就不像出门游历的旅行者了。作为一村之长,这位老人果然还是在潜意识里对我们这群奇装异服的人有点疑虑。
  老村长指的是冰蒂斯——我身边这几个姑娘里唯一穿着连衣长裙的。浅浅身上穿了套休闲装,林雪则是牛仔裤配绒衣,虽然在当地人眼里都属于不明觉厉又很华丽的高级衣服,可起码看着不影响活动,只有冰蒂斯一如既往我行我素地穿着她那身华丽丽的礼服长裙,怎么看都不像周游天下的主。
  其实冰蒂斯这身衣服一直是我到处忽悠人说自己是游方学者时最大的隐患:因为除了生活在武侠片跟宫斗剧里的人,一般人很难相信一个正常姑娘可以穿着件拖到脚踝以下的裙子在荒山野岭里健步如飞,更别提还要穿着这种裙子游历世界了:正常来讲,冰蒂斯的打扮只适合找个百年以上的城堡,在里面仪态万千地莲步轻摇,五分钟走不出二十米,偶尔去城堡的塔楼上看看外面的麦田,等着文艺青年在下面弹吉他或者二逼青年支个梯子来勾搭自己——但你们觉得这个桥段跟我大冰爷有兼容的地方么?
  虽然我很清楚,冰蒂斯确实能穿着这身衣服在任何环境下健步如飞,她甚至能穿着这身连衣裙抡着板砖毁灭世界去……但我总不能在有人质疑这件事的时候就让冰姐表演晚礼服山地跑吧?我倒是觉得这挺有意思的,但很容易导致冰姐暴起伤人而且她第一个肯定揍我……
  冰蒂斯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贵族范十足的衣服,先是对我得意地笑笑,炫耀她有“贵族气质”,然后随手在空中捏起个火球,在引起周围一小阵轰动后跟村长解释:“我是高级咒术师,穿法袍是职业需要,把法袍改装成这样是烧包需要……”
  她后半句显然就没贵族气质了,不过看样子也没人注意什么气质不气质的:人都被她手上的火球所震慑,老村长下意识地弯弯腰,充满敬意:“原来您是咒术师,怪不得。”
  “昨天放出去的虱子精打探到点情报,”冰蒂斯在精神连接里解释,“基本了解了这个世界人的衣着习惯和不同阶级不同职业的特征,等有时间慢慢告诉你。”
  我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心想这个女流氓关键时候果然还是挺可靠的。
  其实她那套晚礼服改装而来的连衣裙也挺适合日常穿着,而且给不明真相的人看起来还真有点大家闺秀的贵族范:这女流氓不说话的时候光看背影也是个好妹子来着。只不过在这个世界,礼服长裙这样的东西还是显得太过“脱离劳动阶级”,当然现在已经不用考虑这些,冰蒂斯一个咒术师的身份搞定村长,我也就不用计划怎么让她表演晚礼服山地跑了……
  “村长,俺昨天打了大家伙,咱今天中午一起吃熊肉,”傻大个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甚至刚才那个瞬发大火球都毫无感触,他看到都没人说话就赶紧开口了,“司祭应该已经在广场上等着了。”
  “哦哦,傻大个果然还是能干,”村长反应过来,又带上那乐呵呵的笑容,一边热情地邀请我们,“几位客人也赶紧来吧,这是我们村子的风俗——两个小姑娘也来,那肉炖烂乎了小孩也能吃。”
  潘多拉表情木然地默默攒怒气条,维斯卡则咋咋呼呼地蹦起来:“我不是小孩!我比你大!”
  谁信呀,这丫头不说还好,她一蹦起来周围人都看着这个只有一米二的小姑娘乐不可支,刚才维斯卡那句大实话直接就被当成童言无忌了。这要是在战场上或者敌占区,两秒钟内方圆百里应该就血流成河了,潘多拉和维斯卡俩人联手能把范围内所有灵长类动物都给轰到一米二以下,但她俩知道这地方不能乱来,于是维斯卡开始跟潘多拉一起默默攒怒气条……
  老村长科托温和地对潘多拉姐妹笑笑,视线在我们几个身上默默停留片刻,这片刻的眼神却是意义丰富,随后他便拄着拐杖在一帮村民的簇拥下向广场方向走去,傻大个招呼我们一声也跟着走了。
  我挠挠头发:他最后那个眼神什么意思?
  反正我们也想赶紧见见所谓的司祭是个什么人物,顺便看从他那能不能了解到教会和女神信仰的细节,便一起跟在人群后面朝广场进发,林雪特意把脚步放慢跟我走在最后面,突然低声嘀咕了一句:“阿俊你有没觉得这个老村长刚才看咱们最后一眼的时候欲言又止?”
  “看出来了,”我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好像对咱们有什么顾虑似的,要么就是有话想对村民们说,但当着咱们的面没说出口。”
  我是想不明白老村长的顾虑何在:如果还是觉得我们这群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身份可疑,或者好奇我们身上的奇装异服,那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冰蒂斯不是都找到合理解释了么?再者说了,如果老村长是个把守秘密基地的老特务那还好说,这种人天生有种怀疑一切的职业病,眼前飞过去个苍蝇要是个头大了点他们都要赶紧拍下来,看看是不是绑着摄像头之类,可这么一个小山村的村长哪来这么大警惕心?老爷子光从外表看就是那种最简单的乡下老人,德高望重才被乡民敬为领导,我估摸着这村子山高皇帝远,当地村长也多半不是公务员编制,按理说一个这样的老人即便比普通乡民见识多,心眼多,也不体现在对外敌意上,理论上是犯不着对几个路过的陌生人这么大戒备的。
  “这个村子看上去民风挺淳朴的,和当地人接触之后也能确定这里确实好客成风,”冰蒂斯也凑了过来说着自己的观察结果,“从昨天开始咱们就和不少人打过招呼了,所以基本能排除这个村子对外人一向排斥的可能。这么说来那个村长对咱们的疑虑不是因为‘陌生人’身份,而可能是怀疑到了某些别的方面,兴许咱们就是躺枪。”
  女流氓是这么说着,语气里却一点都不在乎,其实我们也没人在乎——对众人而言这本来就是不怎么重要的小事,我们来这儿又不是巴巴地来这么个小村子里蹭饭的,大家都重任在肩来着,跟世界和平比起来眼前这点状况能有多大?我们就是有点莫名其妙才在这儿猜来猜去。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这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林雪一直都没怎么发表意见,她可是随队先知,除了趋吉避凶就是来当攻略书的,这时候不说话怎么行。
  “其实都是小问题,无须在意,”大小姐没头没脑地说道,“一切都会顺利发展下去,等什么时候不顺利了本小姐再来指点江山也不迟。我只有一句话要提前说:眼见不一定为实,别被第一印象骗了,也别被第二印象骗了。”
  先知的提醒仍然一如既往让人……半懂不懂,不过她让我们别冲动行事,遇情况先冷静分析这点我倒是听明白了。
  这时我们已经来到村中广场,这个供奉着女神像的空地看来在这里功能繁多,既算是“宗教场所”,也是各种活动的集会所,还是村里按风俗聚餐时候的露天餐厅。
  这时候广场上已经布置起来,大大小小的木桌和形式五花八门的椅子凳子以差不多随机的方式分布在场上,还有一帮年轻人正跑前跑后地把更多桌椅家什从远处扛过来:看样子并不是所有人都前去迎接村长了,也有很多人留在后面安排聚会所用的东西,这应该也是按着某种规矩来的。我看那些桌椅什么样的都有,大多都带着点手制的痕迹,甚至还有直接一个实心原木墩子杵在地上当凳子的,这肯定是来自各家各户凑齐的东西。傻大个是这儿贡献最大的人:猎物就是他捕到的,当然不用提供什么家什,不过我估计他就是提供也没人愿意用——这大个子家无长物,搜遍整个屋子也就三把木椅,剩下的能充当凳子的是院里那堆石墩子,每个小半吨,他跟那几个负责搬运桌椅的小伙子又没杀父之仇……
  “嗷……阿俊阿俊,我怎么想起庙会来了?”浅浅兴高采烈地在这一大片桌椅和人群之间流窜了一圈,回来之后脸蛋激动的红扑扑的,手舞足蹈跟我嚷嚷,“好热闹!小时候去乡下逛过一次庙会,初中以后就再没见过啦~!”
  我也觉得眼前这阵仗颇有点庙会(当然规模肯定不够,只是这个气氛)的意思,实在是很难把现场和星域某个女神的教派联系起来,当然更联系不到“圣餐”上。其实这教派在帝都之类的地方可能也是高端洋气的,吃饭前要有个一身神袍的老头站在前面跟群众做五分钟的思想报告,然后所有就餐的人还得低头跟神做五分钟的思想报告,最后还要整齐地对女神像来一句“赞美吾主”,言下之意就是跟女神说一声“我先吃,您随意”,然后吃完饭再跟女神做五分钟的思想报告或就餐心得:反正我猜宗教中心之类的地方应该会严肃成这样。然而在这个松林小村,一切就都被简化成我们眼前的光景了:一帮小孩子和一个浅浅在桌椅人群之间到处疯跑,村民们乐呵呵地拉着家常一边随意落座,呼朋引伴人声鼎沸,不断有人从家里取出糙酒或者各家做的点心来摆上桌子。而在广场中间,女神像前,一口空前巨大的锅已经支起来,里面浓汤滚沸,肉香四溢,一个把神官袍子系在腰上当围裙的黑胖大叔正拿个铁锹在大锅里边使劲搅,这大叔脖子上还挂着个金灿灿的女神像章,他一边炖肉一边拿着本看上去像圣经的东西念念有词:“感谢女神赐予的食物!感谢女神赐予的和平!感谢女神赐予的花椒大料还有老汤底子……乔恩!把剩下那半个熊掌剁开扔锅里——感谢女神赐予的熊掌!女神呐,我TM盐放多了……”
  我:“……”
  冰蒂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把神官袍当围裙、在袍子上擦手、圣经都随便改词的黑大个,喃喃自语:“……这就是村里的司祭?”
  我立刻就觉得从这位大叔嘴里可能打听不出多少东西——他手里那本圣经都不一定认真看完过,找他咨询女神传说我不如把他那本书偷过来……
  林雪拽着冰蒂斯的胳膊,脸上有点哭笑不得也有点忍俊不禁:“那什么,冰姐你别太往心里去,这毕竟是以一个优盘为核心创起来的宗教,他们的教义跟星域肯定不合拍……”
  大小姐这是想让冰姐冷静下来,防止她当场把那个黑大叔格杀于神像前以正星域威严,结果冰姐下一句话出乎所有人预料:“这信徒太合妾身胃口了!妾身以前有个教皇跟他脾性几乎一模一样——可惜那孩子在妾身被封印的时候老死了,这两年就没再遇上过这么合拍的信徒……”
  我:“……”
  这算是听明白了,冰姐招收信徒的标准就是脾气差不多就行,我偷眼看着意气风发的女流氓,揣摩她当年的教皇得成什么样才能让这个流氓头子都感觉很合胃口,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冰姐手底下地位够高信徒如果扔到随便哪个三观正常的教会里,大概属于拖出教堂当场击毙都算利国利民的……
  不过我又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着那些欢天喜地的孩子和笑逐颜开的乡民,以及那个仍然如同唠家常一样跟女神像絮絮叨叨,三句祈祷里就带一句抱怨的黑大叔,突然觉得大概这样的信徒也不赖:那个特立独行的“司祭”可能不太有文化,但我相信他对自己信仰的女神是真诚的。
  冰蒂斯好像感应到我在想什么似的,也悠悠然地说起来:“匍匐在神像前日夜祷告战战兢兢的信徒不一定发自真心,他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有私欲有妄求,但一个坐在神像前面絮絮叨叨,有什么委屈都跟神像抱怨半天的信徒却绝对是真心的,妾身更喜欢把第二种信徒当成孩子。不过有时候他们太闹心了妾身也派个化身从神像里蹦出来给他们一嘴巴子:多大人了还在忏悔室里哭鼻子……”
  我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真难想象当年冰姐神教里都一帮什么人呐!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黯月战争以及传说(上)
  这场全村人都能参加的餐会好像并没什么规矩可言,大概我们一开始把它和宗教拉上关系就是错的:这或许仅仅是当地的某个风俗习惯,而正好关于女神的信仰深入到了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于是便有了“司祭分发肉食”这么个带着点神权意味的环节——因为除了这个环节之外我们从现场已经找不到一丁点跟宗教信仰相关的东西了……
  其实与之类似的风俗习惯在很多地方都有,地球上也屡见不鲜,而且越是经济较为落后、社会结构较为原始的地方,这类风俗就越是能以各种不同的形式盛行并流传。人们在丰收的时节,或者捕获了大量猎物的时候,或者是其他任何有特殊意义的日子里,将全村全乡的人发动起来搞这种盛大的活动。这种原始单纯的庆祝往往十分简单,就是大家凑在一起吃顿好的,期间不会有眼花缭乱的文艺表演,也没有什么领导人来个开幕讲话和闭幕讲话,家家户户都默契地把食物和其他东西拿出来凑在一起,和所有人分享,家中余粮多的就多拿点,家中没多少余粮的便是搬出一张桌子三四把椅子也是好的,物质不甚丰富的乡民们用这种方式享受着他们眼里的“富足日子”,只要够热闹,哪怕就是在外面吹着风吃顿大锅饭也兴高采烈——我们眼前就是这样的活动,不是什么宗教仪式,也不是什么法定节日,只是傻大个打回了够全村人吃的大熊,于是所有人都凑起来吃顿肉而已。
  可能是平常在异世界总是过于忙碌,又接触了太多复杂的阴谋和形式化的场面,此刻被骤然扔到一个人人动机都如此纯粹的地方,我们一开始还有点想多,但等把这些琐事都扔到一边之后,所有人还是乐呵呵地跟这群热火朝天的乡民凑到了一块。浅浅一转眼就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十有八九是在跟一帮小孩子到处流窜着当孩子王;维斯卡也在我旁边晃着晃着就不见了踪影,那丫头的好奇心和活跃度仅次于浅浅,现在兴许在研究谁家桌子上的粗点心,也有可能正在研究谁家房子的地基;潘多拉倒是挺乖巧,她老老实实在我旁边坐着,表情木然地啃肉骨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仿佛正在专心进食的小狗,我顺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她抬起头憋出俩字:“哥,咸。”
  “额,盐放多了嘛。”我把粥碗推到她面前:这粥也是那位把神官袍系在腰上的猛司祭熬的,所谓全村聚餐,其实食物就两样:炖肉,白粥,除此之外什么东西都自备,大家把各家昨夜准备出来的点心或者干粮拿出来摆到中央的大桌上,各人自由拿取就行,我们一家还贡献了十斤切糕呢——这一举动在村民间博取了相当的好感,潘多拉因此得到一个比其他人都高很多的凳子……
  我看看四周,发现这基本上就是个规模空前的自助餐会,而那个猛司祭已经清闲下来,现在他正蹲在人群外面一个不怎么显眼的地方乐呵呵地看着场上,神官袍还是跟围裙一样系在腰间,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打算跟众人一起聚餐。我让林雪留在这儿陪着潘多拉,自己则跟冰蒂斯起身,走到那个不可思议的“神职人员”旁边。
  “说会话不介意吧?”我直接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跟这位“乡村牧师”打着招呼。
  “没事没事,我正闲着呢,”黑胖大叔乐呵呵地点着头,一边指了指自己胸前挂着的女神坠饰,“女神说了,要乐于听别人说话,我觉得这挺对的。”
  冰蒂斯坐在我另一边,闻言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老前辈死多少年了,这教义指不定是哪个在无人岛上憋了七八年的中二少年借着神的名义编的。”
  我赶紧轻咳两声把这个女流氓的声音盖过去:“咳咳……还没打听呢,怎么称呼?”
  “哦,叫我罗恩就行,教名太绕,我自己都没记住,”黑胖大叔撩起神官袍给自己扇着风,虽然这地方正在深秋时节,天气已寒,可或许是刚才做大锅饭的热气未退,罗恩脸上还是有点细汗,他看看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我和冰蒂斯俩人,满脸是笑,“听说你们是帝都来的学者跟咒术师,可说话还挺耐听的,我也跟帝都里那些大人物打过交道,跟他们说话真累,音调高了低了都不行。”
  看来这是个很容易打开话匣子的性情中人,这种人只要投脾气就不难打交道,我心里也就有了底。这时候我也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位罗恩司祭的形象:他是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面孔倒有几分像北美的黑人后裔。这位司祭身材很壮,除了衣服下面露出的肌肉线条之外,肚皮上还有点发胖,他皮肤黝黑,头上中间那块还有点秃顶,没怎么打理过的黑褐色头发在脑袋周边形成了一圈环形山,下巴上则带着好几天没刮过的胡茬。这造型怎么看都跟理应慈眉善目的修道士相距甚远,倒像是误入歧途被改造了两年刚释放出来的,这形象要是在地球上,啥也不用干就在派出所门前晃一圈都能把民警招出来,胆小点的出租车司机晚上八点以后就不敢拉着这样的主去四环以外的任何地方了……
  “你看着真不像教士,”我忍不住说道,然后为了防止这个世界的风俗就是以肌肉论信仰又赶紧补充一句,“是不太符合我心里的教士形象。”
  罗恩似乎早就习惯别人这么说了,脸上表情特别坦然:“嗯,你说的挺对,我都觉得自己不是干这个的料——不过我可真在正经神学院里进修过,在帝都呆了两年呢,算是村子里出去的最‘有能耐’的一个吧。本来多呆两年就能去个小城市当助理主教了,可惜我这人不争气,实在受不了他们那一堆规矩,才回村子里当司祭了,嘿嘿……”
  “嗯,挺对老娘脾气,”冰蒂斯痞气十足地在旁边做出了她身为女神对一个敢从神学院辍学的教会成员的评价,“老娘当年要是有这份辍学的决心,也不至于被折腾那么长时间。”
  罗恩一愣一愣地看着冰蒂斯,我估计他这辈子是第一次见到有穿着贵族长裙自称老娘的,其实他不用这么惊讶,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把神官袍系在腰上当围裙的嘛……
  “说起来,我们这些年到处周游世界,研究野生动物,几乎都快跟人类社会脱节了,”我看时机差不多,便又搬出了那套周游世界的幌子:经过一天来的修补完善,这个幌子如今基本上已经能用来坑蒙拐骗而不暴露马脚了,“现在我妻子对这样到处闯荡的日子也有点不满,我们一家打算稍微安顿下来,正好我也研究研究神学跟各地文化传说之类的东西。在外面跑了这么些年我发现似乎没多少人对野外有多少野生动物感兴趣,还是研究人跟人之间的那点事有出路啊……”
  我努力营造出一个颠簸数载不得志,准备安居换项目的憋屈学者形象,希望能把话题转换到关于神学和民间传说的方向,同时用沧桑(自认为)的眼神在人群中寻找浅浅的身影:毕竟自己刚才顺口胡诌的时候把她也扯进来了,按一般剧本里男人感叹家人跟着自己受累的时候都应该把眼神放在媳妇身上,而林雪坐的地方被人挡着呢在这儿看不到。结果我刚看见浅浅的身影,那丫头就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晃着我的胳膊:“阿俊阿俊我听说附近山上有龙出没诶咱们什么时候去参观参观?”
  我:“……”
  这一愣神的功夫浅浅又屁颠屁颠地跑没影了,我满脸扭曲地跟罗恩圆话:“那什么,我说的想安定下来的其实是另一个……”
  幸亏林大小姐这时候没跳出来捣乱,更幸亏罗恩对别人家私事没多大打听兴趣,他对我露出理解的表情点着头:“嗯,我明白,在外面时间长了总要安定下来,而且我看你还带着两个孩子呢……”
  “那是我妹妹,大的叫潘多拉,小的叫维斯卡,其实都是大姑娘了,就因为小时候吃错药才不长个子——所以最好别在这方面刺激她俩。”
  我这句信口胡诌一说出来,就感觉人群掩映中有俩一米二高的热源又开始闷声攒怒气条了:这是错觉吧?
  “哦,原来这么回事,你们一家子还挺热闹,”罗恩一点都不知道有俩矮冬瓜正在脑海里毁灭世界,反倒是因为我这一番家长里短显得更亲近了,“你刚才说的也对,外面的世界不太平,荒山野岭里能有多少好东西?即便有好东西也不一定有命研究。如今好不容易几个大国签了和约,黯月又开始越来越不稳定,据说外面已经开始出现黑军聚集的现象了,不是恶魔就是其他什么怪物,要么就是妖兽之类的黯月民,一般人躲还来不及呢,谁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现在除了佣兵跟冒险家,已经没人往那些地方去了。还是研究点书上的学问靠谱,小兄弟我看你说话挺实在,跟一般贵族不一样,但这方面我还是得说,你这个身份,也就适合跟他们一样在屋子里研究老祖宗留下来的那些东西:那东西总要有人保管着吧?五次黯月战争下来,连女神的名字都只剩一半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心中一动,看样子找这个司祭拉近乎是个正确决定,傻大个可能也对这个世界众所周知的那些传说有所耳闻,但眼前的罗恩显然更是专家,尽管他的形象让人联想不到专家学者,然而那两年神学院看起来还是没白上的……
  我装作很随意地说着:“每次大战都是生灵涂炭,对老百姓而言,战争没有受益方。不过我以前没怎么研究过历史,要不咱们聊聊黯月战争的事?当然你要没兴趣那咱们换个话题。”
  我不太确定眼前这个看起来三分像厨子七分像监狱厨子的黑胖大个对此类文绉绉的话题是不是感兴趣,于是特意用这么一句话挡着,我就不信他真好意思点头来一句:嗯,那咱换个话题吧……
  幸好罗恩一点都不抵触这个,反而挺高兴地点着头:“聊这个我擅长啊,我当年主修的就是神史里和黯月战争相关的教典,不过村里人都对这些不感兴趣,好些年不谈这个,也不知道当年学的东西忘光没——你想听哪部分的?”
  我想了想:“这样吧,既然你是专家,那你就把我当成等着受教的学生,从第一次黯月战争开始讲,按你们讲宗教故事传经布道的方法来,这样你该擅长。”
  罗恩高兴地笑起来,大概是很久没干过传教士的本行工作,显得有点格外高兴。他从怀里取出一本带着烤肉味的圣经,很郑重地把手放在书皮上:“女神啊,我要跟人宣讲黯月战争的事了,按照教义我在此对着教典宣誓,用忠诚的信仰制衡思想,告诉他人真相,提及您老人家的名字时心怀虔诚,提及黯月大君时默念您老人家的名字以保护受训者的心灵。”
  我赶紧坐正身子:没想到“黯月”在女神教义里竟然还是如此肃穆的话题。
  “黯月,就是咱们地上人头顶的另一个世界,当然这个你们应该都知道,”罗恩宣完誓,伸手虚指着天空,他口中的“世界”显然仅局限于星球:对当地人而言,世界的范围还没有延伸到宇宙那么大,“女神告诉我们,在极远极远的上古时代,大地和月亮之间有一道长桥连接,那时候月亮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它光洁明亮,有着和咱们脚下这个海森伍德世界一样鲜亮的大地和清澈的海洋。黯月和大地就好像一对双生子,共同承载着女神创造出来的世间万物,在一片混沌中前进。那时候并没有地上人和黯月民的分别,所有种族都自由分布在大地和月亮上,通天长桥让人们往返月亮和大地时如同回家一般简单。这段和平的日子就是教典里说的第一天国时代。”
  罗恩顿了顿:“对了,这些有一部分都算基础知识,我是按着教典整套讲的,你们要嫌烦咱们就把这段跳过去——反正当年上课的时候一讲创世篇我就睡觉。”
  我赶紧摆摆手:“没事没事,做学问就得从基础抓起,你继续。”
  罗恩点点头:“那接着说。第一天国时代持续了多久现在已经不可考,总之那是这个世界最好的时候,虽然各个种族也有冲突,但总体上所有人都时刻记着自己是神民,女神在暗处保护着万物,人则建造了最初的神殿来供奉女神,那些神殿就是现在还能找到的圣居所,不过也只能在大地上找到了,根据远征黯月的人留下来的信息,黯月上的圣居所已经全部被拆除干净——那帮杂种……哦,女神见谅,我得心平气和,要得体,要得体。”
  “第一天国时代是在战争中结束的,关于这件事的具体经过有好几个说法,目前神典承认的说法是:原罪民,也就是山地蛮人突然进攻了当时的上古人类王国,挑起了第一次真正决裂性质的种族战争。上古时代的山地蛮人和人类本身就素有摩擦,山地蛮人粗暴凶残,不择手段,又生来具备黑巫术和神力,他们人数不多,却占着突袭的优势把人类王国打了个措手不及,并且留下一路焦土。但人类也很快反应过来,随后在很短的时间内联系上了精灵、黑木人、矮人和其他几个种族,组成联军准备反击。山地蛮人的首领是一个狡诈的家伙,他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么多敌人的对手,便假称议和,邀请各族联军的领袖商量议和的事情。为了表示诚意和打消联军领袖们的顾虑,他同意在交战各方之外的中立领土上聚会,他们选择的地方是妖兽部落领地——当年的妖兽部落是个松散的多种族部落,他们远离人世,不参与任何种族的事情,所以人人都以为这是一次开诚布公的谈判。”
  不用说我也能猜到是妖兽部落出的问题:但凡这类事件里出现“人人都以为”这样的字眼,后面肯定是神转折。
  果然,罗恩后面紧跟着就是:“然而妖兽部落早已被山地蛮人用黑巫术诱惑——当时发生的事情已经失传,神典上也没有记载是山地蛮人的首领动的手还是妖兽部落动手,总之各族联军的领袖全部死于非命。”
  “各族联军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遭到巨大打击,但让山地蛮族没有料到的是,联军非但没有因此垮掉,反而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选出领袖,精灵族和人类的国王甚至亲自上战场当了联军将领。短时间内,联军以更强的士气重新开始进攻,并且这次妖兽部落也成了联军进攻的目标。随后战争规模的扩大超出了所有人想象:在人类各族认为山地蛮人和妖兽部落即将落败的时候,大地和月亮上的其他种族突然全都宣布参战——而且宣布加入山地蛮人的阵营。这就是原罪民联军。”
  “夜魇、半身人、兽人、巨人,这些都是当时加入原罪民的种族,这些实力很强的种族结成另一股联军之后,战争立刻蔓延到大地和月亮上所有的地方。原罪民的军队格外凶残,他们劫掠所有和自己不一个阵营的国家,中立小种族无一幸免全部灭绝。而且打着打着联军就发现了一件事:山地蛮人的首领是不死之身!”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黯月战争以及传说(下)
  其实说实话,我们来这儿不是想了解当地土著如何以封建社会的生产力来打一场星际战争的,也对他们打过几次星际战争不感兴趣,我们肩负的使命是在堕落使徒眼皮子底下搜索这个世界,找到星域神族留在这地方的神器,或者那个阵亡侦察兵留下的任何跟神器有关的线索。不过很快我就被罗恩讲述的那些历史给吸引了,因为我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黯月战争听起来可比那些在一个星球上打生打死的神魔大战有意思的多:他们还没把神仙打出来呢就已经在外星球乱放闪电箭了……
  现在罗恩刚讲到最早的黯月战争之前的事,那时候地月之间还没对立,两颗星球是被一个传说中的长桥连接起来,黯月也不叫黯月,而是一颗听上去水土正常的宜居星球——不像现在看到的那样,黑乎乎一个脏雪球挂在天上,看着跟重度污染了似的。就跟每个不怎么美好的神话故事一样,这般和平的田园时代总有终结的一天:两个平常素有间隙的种族爆发了战争。地上人的版本是原罪民首先开战抽了人类一巴掌,但考虑到历史不一定公正,我作为局外人也就不关心是谁先打的第一枪了。总之被称作原罪民的山地蛮人看上去是一群心狠手辣的角,在面对世界各族联军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拉着秘密小弟演了一场戏,把联军各大首领全给咔擦了……
  随后联军不退反进,疯狂反扑,世界各地那些原本中立的大族也纷纷宣布参战,而且不约而同地投身到原罪民,也就是山地蛮人的阵营里,一次两国冲突最终就这样变成了世界大战。
  而且随着战争继续,人类联军——其实人类只是联军里的一路,但由于他们是最先被抽的所以我将这支联军称作人类联军——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真相:山地蛮人的老大可能是吃金坷垃长大的……
  “不死之身?怎么个意思?”我下意识就问了出来,结果看到罗恩露出有点意外的眼神,赶紧补救,“哦,我知道这个说法,但不知道细节,想问问教典里有没有提到那个不死之身是什么情况。”
  “早失传了,”罗恩摆摆手,拍拍膝盖上那本烤肉味的圣经,“这上面也只有这四个字,我猜山地蛮人的首领是用黑巫术得到了什么禁忌的力量,他把自己变成了怪物。这段历史缺漏的地方不少,有争议的地方更多,但不管哪个版本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山地蛮人首领一人之力就能对抗整支军队,强的已经超出人类理解,所以有个猜测就是那家伙窃取了女神的部分力量,但教会是不承认这个的:女神的力量根本不属于凡人,别说窃取了,直接接触一下就是龙族都得死个透彻。总之战争是越打越艰难,原罪民的士兵也越来越强的不像话,他们好像也得到了蛮人之王的什么‘指点’,变得越发扭曲,有些种族就连外形都开始变成怪物。战争到后期已经完全失控,神典记载,连原本绝对中立、世间罕见的龙族最后都不得不出面了,他们加入了正义的一方,那些强大的古代生物确实让战争局势稍缓,原罪民也被压制回去。但这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山地蛮人的黑巫术终于放弃最后一点底线,他们开始污染精灵族和人类,一部分精灵被黑巫术扭曲成夜魔精灵,一部分人类则开始嗜血伤人,变成了吸血鬼。这种黑巫术具体什么样也没人知道了,教典上只提到它能像瘟疫一样蔓延,并且无药可救。这差不多是致命的,因为精灵和人类分别是联军中魔法师和战士的支柱种族,这两个最强种族被削弱之后,战争差不多就彻底没得玩了……”
  一个正常的传教士绝对不会用“彻底没得玩”来形容神话故事里,所以我挺喜欢罗恩的叙事风格的,听起来很有亲切感。
  我示意罗恩接着讲下去,却看到这个黑胖大个先把手摁在圣经上念叨了一句,这才继续往下说:“在战争眼看就要失败的时候,转机出现了。原罪民的黑巫术和各种邪恶魔法超出女神的容忍极限,她终于决定亲自出手惩罚自己走上歧途的那部分孩子,这就是最著名的‘第一次神降’——女神亲自降临凡间,手执圣光巨剑一下子打退了原罪民的总攻。虽然我在神学院那时候也有偷懒睡觉,但只要讲到女神的章节我就格外有精神,太厉害了!”
  我这时候已经不关心他学生年代的那点破事,这个故事绕来绕去这么长时间,终于绕出第一个重点,也是出人意料的一点:女神亲自降临!
  我们一直都认为这个世界的宗教是受到那件星域神器的影响才发展起来的,神器释放出的力量和其原主人的信息扰动力催生出女神教,并且在当地人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抽象的女神形象,这就是他们所有神话故事的来源。我们对这个猜想很有把握,并因此将神器下落压在这个教派身上,结果罗恩讲着讲着,怎么他们真有个女神亲降了?
  “等等,”冰蒂斯直接打断罗恩的讲述,“关于女神降临这一段,是确切记载的吧?”
  “怎么不是,”罗恩理所当然地点头,脸上那表情似乎觉得我们在说废话,“每次黯月战争都是以女神亲临战场,并且将黯月民重新封印在月亮上告终的,人人都知道这事——哦,你们研究学问的总会提出点奇奇怪怪的问题,这倒挺正常,不过我觉得在女神降临这一块你们最好别乱怀疑,要不是女神,有谁能把黯月大君打回去?”
  我和冰蒂斯对视了一眼,知道现在不适合继续追究这个问题,便对罗恩点点头:“好吧,那你继续,女神亲自出手战争也就没什么悬念了,这部分历史我是知道的(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挺亏心),你给讲讲女神怎么处理那些原罪民吧。”
  “嗯,这是教义里最重要的一段,哪怕你们听过无数次我也肯定会再讲一遍,”罗恩笑起来,“在女神的亲自带领下,联军这边首先把已经感染黑巫术的吸血鬼和夜魔精灵给识别出来,然后全部驱逐出去,这就阻断了黑巫术的蔓延,随后联军开始对原罪民反攻。女神和女神召唤出来的神兵战无不胜,很快就把原罪民打回到他们各自的据点里。这时候山地蛮族那个变成怪物的王终于露面了,他已经变成扭曲的大恶魔,接下来发生的事在所有故事里都被反复提起:他宣布要和女神单挑。”
  ……我相信圣经上的原文绝对不是这俩字,罗恩的描述方式真亲民。
  “神典上是这么说的……”罗恩摇头晃脑地背起来,这个黑大个顶着一张仇恨社会的脸背圣经的模样格外逗乐,“原罪的恶魔在女神面前挑战,狂妄和暴虐两种罪恶在他的铠甲上燃烧起了熊熊火焰,这恶魔狂奔向女神,天空也随之阴暗下来,然女神手执一长剑,一剑斩下恶魔头颅。”
  “秒了?”我还以为这一段有多惊心动魄呢,结果就一句话的功夫。
  “嗯,秒了,”罗恩耸耸肩,“随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女神毕竟心怀仁慈,她不愿对自己创造的孩子赶尽杀绝,哪怕他们已经误入歧途也要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于是女神将原罪民全部驱赶到被黑巫术彻底破坏的月亮上,让他们在自己制造的恶劣环境里反思。随后女神一剑摧毁了天地之间的长桥,从此大地和月亮便不能随意往来。这就是所谓第一次黯月战争。”
  我随口接下去:“原罪民后来也就被称作黯月民了。”
  罗恩点头嗯了一声:“嗯,因为黑巫术和原罪民的堕落思想都被驱赶并集中到了月亮上,这些负面东西污染了原本明亮的月面,把它的海洋染黑,陆地腐化,月亮就变成了那副黑乎乎的模样。从那天起,它便被称作黯月,而被囚禁在那片污染大地上的人,就被称作黯月民,其中也包括那些腐化的夜魔精灵和吸血鬼。留在地上的人则从此称呼自己为地上人。”
  “第一次黯月战争之后,大地和平了很长时间,”罗恩咂咂嘴,似有些感叹,“因为战争死了那么多人,活下来的人当然更知道还是和平好,他们重建了被战争摧毁的女神殿,各族合力重建大地,这就是第二天国时代了。后面的事儿没什么好说的,人嘛,不管人类还是精灵还是矮人,总有好了伤疤的时候,时间一长,地上就又乱了——这时候女神已经回到神界很长时间,甚至有人就忘了女神的教诲,几个国家再次打打闹闹,但总归有第一次黯月战争的教训,地上人也不会打到世界大战的程度。不过就是这样的混乱,也给了敌人可趁之机:黯月民回来了。不光黯月民回来,连当初那个让全世界闻风丧胆的恶魔也回来了,就是山地蛮族以前的王,他被女神杀死后几百年竟然再次复活,而且更加强大。他知道地上人已经把月亮称作黯月,把原罪民称作黯月民,于是他干脆承认这些称呼,并自称是黯月大君。第二次黯月战争就这么突然爆发。”
  “复活?”我和冰蒂斯异口同声,随后两人在精神连接中短暂交流,同时得出一个结论:细节问题先不管,当地人信仰的那个女神绝对不是正牌星域神明。
  一个星域神明,哪怕是叮当那样的,也不至于连个凡人都无法彻底杀死,那个黯月大君生前鼎盛时候也还在“凡人”这个范畴里,他连这个恒星系都跳不出去,又怎么能跳出星域神明的抹杀力量?
  其实哪怕没有这条,我也不大相信当地人信仰的“女神”就是当年阵亡的星域侦察兵。连神界都彻底认证的死亡人士,是不可能再次出现的。
  “啊,就复活了,”罗恩点着头,“这时候地上人才知道蛮族王,也就是如今的黯月大君所取得的不死之身已经如此强大,就连女神也只能让他在数百年内无法复活而已。第二次黯月战争几乎比第一次还要惨烈,因为地上人已经和平太长时间,而黯月民在月亮上却用了几百年来准备,黯月大君几乎是一路横扫了当时所有的王国。”
  我知道这场战争肯定还是以黯月民败退告终的,忍不住问:“后来怎么反击的?”
  “各族在抵抗黯月军队的时候终于发现一件事,黯月大君似乎并不是冲着杀敌和占领地盘来的,他一直在进攻各地的女神殿和教会国,而每当一个女神殿被摧毁,黯月大君手下的军队就会凭空多出几万人来——这时候地上人才明白过来,女神对黯月民的封印力量还在,那个恶魔在不断削弱这个封印,来释放他以前的军队。各族总算想起第一次黯月战争的教训,知道只有女神的力量能摧毁敌人,于是他们把最强最虔诚的信徒都集中起来编成神殿骑士団,并重新虔诚地祈祷起来。刚才我说了吧,和平几百年之后,很多人都几乎忘了女神的教义,现在这部分人幡然醒悟了。”
  “最后女神又出现了是吧?”冰蒂斯突然插了个嘴。
  “没错,当人们的信仰再次坚定起来的时候,女神的力量自然也会重新回到大地上,女神再一次亲自降临,把黯月军队驱赶回月亮上,而且在长桥前再一次杀死了黯月大君。这是第二次战争。”
  “记吃不记打的人啊,”冰蒂斯一声长叹,“没猜错的话后来该第三天国时代,第三黯月战争,第四天国时代,第四黯月战争,以此类推——你们已经打过五次黯月战争了,怎么就没个记性呢?”
  罗恩脸上表情有点古怪,因为冰蒂斯这语气显然把自己和地上人摘成两拨来说的:她用的词是“你们”。女流氓大大咧咧,这时候也懒得计较用词准确性,不过幸运的是罗恩看起来也细心不到哪去,他把这当成冰蒂斯一个小小的口误,然后摇了摇头:“黯月战争倒是一次一次被这么命名了,天国时代倒是没人再提,虽然我说这个不太合适,但把记吃不记打的年代叫做天国时代这不丢人呢么?”
  到这时候,关于黯月战争、地上人、女神、黯月大君之类的东西我们基本上是理清了,但我跟冰蒂斯反而更不敢肯定神器是不是跟这些神话故事有线索:当女神教中真的有一个女神降临之后情况就扑朔迷离起来,我们都知道那位真正的女神有可能在这个宇宙诞生之前就已经死在别的地方,她留下的神器还是几万年前才漂流到这个世界的,那罗恩口中亲自降临的女神是个什么来历?
  冰蒂斯脸色难得很严肃,我在精神连接里跟她商量了一下,女流氓提出两个假设:“要么,神器上残留了当年那个老前辈的意志,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以残影的方式出现一次,这被当地人当成女神亲降了。要么,是别的什么人占据着神器的力量,所谓‘女神’确实是存在的,但只是个能使用星域力量的外人——如果有一件神器辅助,这不是不可能。”
  “你还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宗教确实是被那件神器激发出来的?”我看了冰蒂斯一眼。
  冰蒂斯微微用下巴示意罗恩脖子上的女神像挂坠:“虽然很微弱,但这个黑胖子祈祷的时候妾身感觉挂坠被激活了,是星域的力量没错。不过这点力量仅仅是辐射余晖,还指示不出神器的位置。”
  我怔了一下,心下终于大定,这事儿的前半截起码是妥了,至于那个女神是怎么回事我们可以慢慢从长计议,如果真是残魂自然喜大普奔,如果是有人占用了神器力量……
  想到这我偷眼看了冰蒂斯一眼:“如果真是有外人占用了神器咋办?”
  冰蒂斯翻着白眼回忆起来:“嗯,那得看是什么神器,以及得到神器的人在干什么。如果当事人没威胁世界平衡,那自然就是回收神器,记录事件,给当事人一个警告教育了事,如果当事人是个好事做尽,积德行善,天上破个窟窿都恨不得把自己堵上去的家伙,考核之后还有奖励。但如果做了坏事就难说了,经过万神殿审核会做出一雷轰顶到五雷轰顶不等的惩罚,严重罪行另判。”
  我不解:“一雷轰顶和五雷轰顶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啊,神雷劈下来肯定都死了,”冰蒂斯耸耸肩,“主要示众的时候比较有威慑力。”
  我:“……那依你看当地人信仰的这个女神算是做好事的还是做坏事的?我寻思着她怎么也像拯救过世界的主……”
  冰蒂斯咧嘴一笑:“因为把黯月民囚禁在月亮上就算积德行善了么?妾身可不这么看,而且黯月战争打了整整五次,一次两次还能用下不了手来解释,五次都这么把黯月民赶回去拉倒,在妾身眼中,这可不算行善呐……这个黯月战争,疑点太多了。”
  我愕然,心说可不是么,每次黯月战争最后都是生灵涂炭,那些黯月民明显就已经被黑巫术彻底腐化到不可救药的程度了,那“女神”始终留着他们是为什么?如果用力量不足解释肯定说不过去:黯月大君在女神面前可是开大都撑不了两秒的……
  “那啥,”罗恩这时候看我和冰蒂斯大半天不说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们还有什么要听的?话说咱们说好聊天的,最后这怎么还是变成我一个人说教,在神学院学到的臭毛病是改不了啦!”
  我一阵尴尬:自己刚才一直在精神连接里跟冰蒂斯讨论问题,就忘了旁边还坐着个人呢,在第三方视角里,我跟这个女流氓恐怕“眉来眼去”大半天了!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这个世界要变天
  这个位于三不管地带的文明也有着让人惊讶的复杂度——不过这么感叹好像不对,一个文明有没有复杂度并不取决于它是不是位于三不管地带,我就是没想到它的历史会这么乱七八糟罢了。
  关于黯月战争,我们首先排除掉关于星域神器的猜测,单纯以当地人的视角来解读,其实就是这么个经过:原始时代天下太平,各个种族虽然说不上融洽但也井水不犯河水,但和平总是要用来打破的,在历史的车轮滚到某个节骨眼上的时候,其中一个种族突然抽了另外一个种族一巴掌。这巴掌非常狠,直接打出了火气,于是两个种族立即爆发死磕,而随着战斗升级,这两拨人的死磕也终于把各族压抑已久的矛盾集中爆发出来,就地发展成世界大战。双方从地面打到月亮又从月亮打到地面,用的武器越来越丧心病狂,终于惊动了“女神”。女神过来看看情况,发现其中一拨人用的兵器明显属于高公害高污染的违禁品(黑巫术),于是本着为世界和平负责的态度把这拨人打翻了,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我们假设是神爱世人),这位“女神”没有把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高公害们赶尽杀绝,而是就地把世界分为两部分:大地和月亮,随后把战败方统统轰到环境险恶的月亮上去,并一剑砍断了大地和月亮之间的通道。
  随后地上人终于能安心活下去了,他们本着教育下一代的精神给月亮和月亮上的人都改了名字,并且在所有教科书里把敌人的人名全画上黑框以证气节……
  以上经过,史称第一次“黯月战争”。
  这是一个很波澜壮阔的故事,也证明这个世界因种族繁多而有着非常复杂的历史,但这个历史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另一点:这种生灵涂炭的“黯月战争”竟然发生了整整五次!每次都一模一样,而且现在眼瞅着好像打算发生第六次了……
  我跟冰蒂斯看着罗恩,罗恩则看着我俩,气氛一时稍微有点尴尬,刚才光顾着和冰蒂斯在精神世界里聊天,都把旁边的人给忘了,大概在罗恩眼里我们这就属于听课到一半开小差的行为吧。幸亏这个黑胖大个当年在神学院的每堂课也基本上是这么过来的,他看着并不怎么在意,而是问我们还有什么地方不清楚。我知道关于黯月战争的事情在这个世界应该属于妇孺皆知的常识,但我们要问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多,此刻便顾不上引人怀疑之类的琐事,冰蒂斯随口就问:“每一次黯月战争最后都是女神出场拯救世界吧?”
  我已经决定了,如果罗恩好奇为什么一个理应博学多才的咒术师会连这都不了解,我就跟他解释说冰蒂斯的历史是体育老师教的,而她体育老师以前是个木匠……
  “当然是女神,她是唯一可以斩杀黯月大君的存在,”罗恩那张报复社会的大脸上竟然也带起了神圣庄严的表情,他很自豪地把圣经摁在胸前,说话也文绉绉的,“每当黯月战争爆发,女神教就会成为联军核心,所有信徒都责任重大,我们既是士兵,也是召唤女神降临现世的媒介,只有足够多的信徒和足够虔诚的祈祷才能增强神界和人界的联系,女神才能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并前来制止黯月民。”
  “增强神界和人界的联系?”冰蒂斯突然一皱眉,“这是怎么个意思?”
  罗恩奇怪地看了冰蒂斯一眼:“你不是咒术师么?虽然不是教士,但咒术师好像都挺喜欢研究神界人界桥方面的事来着。”
  冰蒂斯一挥手:“你就当我是个非主流城乡结合部咒术师,神界人界桥是什么?联系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召唤女神来到这个世界还是怎么着?”
  我在旁边帮腔:“她当咒术师属于野路子自学成才,但最近也对这些专业知识感兴趣了:你看现在她不是开始喜欢研究神界人界桥了么?”
  “哦,”罗恩抬抬肩膀,“其实挺简单的,女神在神界,和人界之间隔着一道屏障。因为女神的力量强大,会干扰人界运行,所以她建造这个屏障来保护人界,又由于女神事务繁多,她需要在别的视角看护这个世界的基座‘瓦努里岩台’,所以对人界只能每百年观察一次,因此黯月民入侵大地的时候就需要由我们信徒通过祈祷和聚集更多的信仰力量来对神界报警,同时增强两个世界的联系,以方便女神来往。女神力量极强,因而她在人界能停留的时间是有限的,黯月民的入侵又没个确切时间表,所以每次黯月战争都要地上人先抵挡一阵子,然后我们聚集力量召唤女神前来。我这次可把整个过程解释明白了啊,你们要还不懂那我也没法了。”
  罗恩话音刚落冰蒂斯就在我脑海里嘀咕了一句:“怎么听怎么像是拼命找的借口。”
  我也有这个感觉,不过这借口显然不是罗恩自己想出来,而是他手上那本圣经里说的:这是教会一直以来秉持的说法。眼前这个黑大个虽然看着跟正常的神职人员有挺大区别,但在对女神和教会的信任方面,他和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一样保持着盲目的信从,应该从没怀疑过自己接受的教育有什么不对:教义上说女神创造了整个世界,怎么临走的时候就连个摄像头都没安么?罗恩就一点都没怀疑这个。当然这也跟他不知道什么是摄像头有关……
  我的视线落在罗恩的圣经上,心念一动:“那什么,这圣……额,教典可以借我们看看么?”
  “当然,”罗恩呵呵一乐,直接把那本书塞到我手里,“送给你们好了,‘信众若渴望福音,当慷慨相送’,当年这句话我听得耳朵都起泡了。”
  我摸着这本因为常年被厨子拿捏而几乎跟厨房一个味的黑皮书,忍不住咂咂嘴:“信徒只要开口要就白给啊?那万一有人存心捣乱跑去教会要个百八十本怎么办?供应得起吗?”
  罗恩想了想,非常诧异地看着我:“这么损的点子一般人连想都想不到吧?”
  我:“……”这算夸人呢还是骂人呢?
  这时候罗恩抬头看看热闹劲已经快过去的广场,村民们已经有人三三两两地散伙回家,他跟我们告个罪:“抱歉我得继续忙去了,有时间再聊啊。”
  随后这个黑大个便起身去帮着做收尾活了,背影果然还是跟个刚从监狱里改造完的迷途大叔一样:当年他们神学院招生标准一定很神奇,或者负责招生那老师是因为打不过他才让他报名的……
  我低头看着手里那本肉香四溢料香扑鼻的黑皮书,它的封面特别简单,纯黑色的硬质皮壳上只有一对交叉的羽翼标记,大概是女神教的徽标,而在这个徽标上面印着一行我不认识的文字。打开书,它的扉页也上写着我不认识的字,目录上还着我不认识的字,第一章的内容是这样的:“%%¥%#@*!”
  掀到后面几页我终于看见自己认识的东西了:空白的地方画着一只小王八……这本儿书十有八九还是黑大叔从学校里带出来那本!
  “看来得先上传到数据总网上给翻译一下。”我合上圣经随口说道,这类情况挺常见,虽然由于信息扰动力和信息投影的影响,一些相邻世界会“机缘巧合”地产生相同或者类似的文字,不过这个三不管地带显然跟帝国内陆离的太远了点,这里的文字跟帝国境内任何一种文明的文字都不一样。但任何语言和文字都是有规律和自我解码能力的,即便初次接触,翻译起来也不成问题。
  “说起来怎么跟你们星域沾边的圣经基本上都是黑皮封面?你们的信息扰动连这个都管?”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不过还没等冰蒂斯回答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哦,我知道了,黑色庄重,用黑色封面表示神权的严肃和郑重是吧?而且黑色是所有颜色混合之后的模样,这表示神包容万物……”
  冰蒂斯一愣一愣地看着我,忍不住开口打断:“你怎么想这么多——黑色脏了看不出来呗。一本圣经得有多少人翻,谁知道都洗不洗手,把封面印成黑的摸脏了不心疼。”
  “……”我就知道跟这帮星域神相关的东西,你只管尽可能往没溜的方面联想就行了!
  不过很快我又想到一点:“那为什么叮当的圣经有几个版本是用绿色封面的?因为必须用绿色来代表生命力量?大部分世界的初始生命都跟绿色有关?”
  “不,因为她喜欢绿色,而且她缺心眼。”
  我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哦,也对。”
  叮当从我的口袋里钻出来好奇地四下张望,小脑袋转来转去,她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了,不过幸亏小东西睡得迷糊,没听清后面一句是啥。话说她时差还混乱着呢?
  这时候聚会基本上已经到达尾声,也没什么结束时候的领导讲话,这是一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活动,吃饱喝足把家常聊够的村人们带着满足的笑容自顾自散去回家,不时能听到有人大声吆喝着后走的人记着帮忙把谁谁家的桌椅板凳捎回去,一派乡下和乐的质朴景象。但想到刚刚了解的黯月战争和这个世界乱七八糟的历史,以及那个奇奇怪怪的女神信仰,我就总觉得眼前这和平景象出现了疏离感:这样一个安静平和的小村子,实在不该生在这乱世啊,也不知道黯月战火烧起来的时候这地方会不会也跟着被卷进去。不过我们肯定是卷进去了:冰蒂斯从罗恩带着的坠饰上感觉到神性,这场黯月战争十有八九也会跟神器有关,你说这事儿复杂的……原来我还以为这任务挺简单,打算十天内收工呢。
  一开始就不知道跑去哪疯玩的浅浅这时候终于回来了,她手里抱着个大瓦罐,里面都是奇奇怪怪的粗糙手制点心,少女脸上洋溢着笑容,她一边把自己认为最好吃的点心塞到我嘴里一边高兴地讲着:“这都是用安薇娜烤的小蛋糕跟人换的,这地方的人真热情呐,阿俊你尝尝!”
  我瞬间被这丫头塞了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满脸带笑地摁着她的头发表示夸奖。还是缺心眼的人容易感受到世界的美好,你看浅浅现在过的多快乐……
  维斯卡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小丫头身上蹭的脏兮兮的,可能又跑着探险去来着,看到浅浅怀里的大瓦罐,她立刻就扑了上去,一大一小俩熊孩子看起来都挺快乐。我把这俩长不大的家伙暂且放到一边,伸长脖子寻找林雪和潘多拉的身影,结果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她们俩还在原来那张长桌旁边坐着,潘多拉面前已经堆了一大堆啃干净的骨头,林雪则在和一个老大爷说话:正是那个奇奇怪怪的村长!
  我领着一帮人走过去,在潘多拉脑袋上揉了揉,最后把脸转向林雪:“呦——聊什么呢?”
  维斯卡扑上去把潘多拉啃干净的那些骨头全划拉到自己面前,把它们捏碎之后认真地做起拼图来,潘多拉木然地在旁边看了一会,也加入了这个幼稚的游戏。林雪则抬头冲我甩过来一个傻笑:“商量世界和平的事儿……”
  “抱歉,一开始不太信任你们,可能有些冒犯,”老村长站起身,对我露出个宽和又略带点尴尬的微笑,“老头子我在这儿陪个不是吧。”
  我万没想到老爷子竟然还把这件事记挂在心上了,看来之前怀疑这位村长“排斥外人”倒是个误会,我赶紧对他摆摆手:“别在意别在意——您老这是怎么突然转风向了?”
  老村长尴尬地笑笑:“刚知道你们确实只是路过的旅人,而且对这儿是真的人生地不熟。”
  我微微偏头看向旁边,大小姐果然趁人不注意偷偷比划出一个胜利的手势:老头儿这明显是刚被大小姐给忽悠完,就是不知道主要朝着哪个方向忽悠的……
  “现在外面很不太平,”林雪出声打破略有点尴尬的局面,她从浅浅的大瓦罐里摸出一块粗饼干放嘴里啃着,一边解释情况,“各个国家都在境内发现有黯月民的动静,这次的黯月战争可能会来的更早些。现在全世界都在忙着征兵,哈萨德公国已经把征兵规模扩大到全国每个村子,第一批军队都已经被送到长桥山脉脚下了。刚铎帝国和哈萨德公国挨着,征兵进度也一点都不慢。如今在荒野和山道上已经完全见不到平民,连冒险者基本上也都以佣兵的身份加入了教会军。换句话说,目前穿越荒野而来的只会有三种人:用巫术伪装自己的黯月民,征兵的军队,还有准备去参军的各地乡勇。”
  说到这儿,大小姐看了我一眼:“所以老爷子看到咱们出现有点疑神疑鬼的,咱们看上去三者都不像,可现在外面风头这么紧,就是跑进来只兔子恐怕也吓人一跳吧:松林村可是紧挨着长桥山脉,山脉对面就是哈萨德公国了。村子不大,却是个特殊地方。”
  我被林雪一通话说的有些云山雾海,她提到的那些地名有些我只是听闻,有些压根就是闻所未闻,显然都是刚才她和老村长聊天的时候打探到的:大小姐对黯月战争的事情可能不如我和冰蒂斯明白,但她从老村长这里打听到了目前外面世界的大致情况。
  老村长见识再不怎么多,毕竟也刚从大城镇回来,肯定是知道这个世界要变天了。
  我赶紧在精神连接里把情报和大小姐交换一番,终于搞明白她那一堆名词都指的什么东西:
  松林村的地势之前已经提起过,它的一面是广阔无边的大松林,一面则紧挨着一道连绵山脉,与世隔绝,籍籍无名——但实际上它的地理位置还挺特殊,这个小村正在两个国家的边境上。
  这个村子在刚铎帝国的边陲,穿过那道松林就可以抵达刚铎帝国边境最后一座商业城市,而沿着村庄前面的山脉向南、北两个方向一直走则可以抵达刚铎帝国边境的两座要塞。也就是说,这道山脉是南北走向的,它就是林雪刚才提到的“长桥山脉”。
  假如翻越这道山脉,长桥山脉西侧便是哈萨德公国的领地:这个世界上的另一大人类国度。
  虽然我跟冰蒂斯都没看出来天上那个“月亮”有啥变化,但它确实已经高度活跃起来,原本应该被太空环境困在那颗星球上的黯月民正频繁出现在大地上。世界各国因此高度紧张,在教会确定黯月战争即将爆发之后,所有国家除调动那些常年保持高度训练以随时准备应付战争的常备军之外,所采取的第二个行动就是临时征召大量新兵——黯月战争一旦打起来就是世界大战,仅仅依靠常备军是不可能守住各自国门的。
  而哈萨德公国和刚铎帝国作为人类国度中最强的两个,自然行动更快,前者甚至已经把大量兵团调动到长桥山脉脚下,随时准备让他们上前线,后者也完成常备军的调动,现在正加紧组织新兵呢。
  老村长去了趟外地便得知了外面世界的风云变化,回来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村子里多出一群陌生人来——虽然我们中间还有好些个小孩子,但这仍然让老头心里一提,就这么产生了点小误会。
  不过说实话,老爷子兴许还把这事放在心上,我们几个却已经快把这种小事给忘脑后了,倒不纯粹是心胸宽阔,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们成天在一堆世界穿来穿去,早习惯了……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通天桥的故事以及傻大个的过去
  虽然初次接触的时候被老爷子稍稍怀疑了一下,但现在误会解除,我发现老村长还是挺健谈并且友善的。他先是很好奇地问起关于周游世界的事儿,我没敢胡诌太多,接下来他又问冰蒂斯关于咒术的事儿,冰蒂斯也没敢胡诌太多,最后老村长开始问我平常怎么照顾小孩儿的(指潘多拉姐妹),这个我擅长,不过还没来得及胡诌多少,老爷子就不问了……
  最后话题还是回到黯月战争和“世界即将变天”这件事上。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名叫科托的乡下老人尽管没太多见识,却对这个村子有着很深的感情,他知道黯月战争一旦开始自己生活的村子就不可能继续安宁下去,但现在他无能为力,便只希望这一天能晚点到来——这也是他对村里出现陌生人疑神疑鬼的原因,说白了就是老头有点神经紧张。
  因为我和冰蒂斯已经从罗恩那里了解到很多历史常识,现在跟老村长谈起黯月和神话也能有来有往,我们以一群富有同情心的异乡人身份感叹了一番战争对普通百姓的摧残,老爷子忍不住抬头看向那耸立在村庄前的壮阔山脉:“这次的仗一打,村子不知道能不能保下来。听说帝都已经把国立骑士团调到边境,他们肯定是要在长桥山南北两头的那俩要塞驻扎下来的,村子就夹在两个要塞中间,骑士团要就近征兵肯定也不会放过这边,等征兵的人来的那天,松林村的安稳日子也就到头了。”
  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哈萨德公国和刚铎帝国这两大人类王国都在把军队囤积到长桥山脉两侧:西边的哈萨德公国有部分先锋军已经就位,东边的刚铎帝国也已经大军调拨。两个国家被一道山脉阻隔,山脊线就是边境线,所以表面看上去这样各自屯兵边境倒好像是准备开战的样子,但我知道这是为了应对黯月(起码人们公认如此),那这个长桥山脉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长桥山脉……长桥……连接地月的长桥……难道是这个意思?
  “长桥山脉是黯月战争的大前线呐,”我用话旁敲侧击,想打听这个长桥山脉跟神话故事里那道连接大地和月亮的“长桥”有什么联系,“说起来,没人知道黯月民是怎么来地面的么?”
  “只知道他们是从已经被切断的通天桥过来的,但他们到底怎么启动这座桥的就没人知道了,”老村长捋着胡子,“通天桥以前连接着大地和月亮,但在女神一剑砍下去之后,大地这端就只剩下两个断茬,分别在长桥山脉的两端——你们知道咱帝国在边境线上有南北两座要塞,这两个要塞就远远地监视着那俩断茬,每次黯月上的人打下来,那两个断茬都是最大的传送点。地面上其他地方也会出现黯月的小传送站,但我听老人们说过,所有黯月传送门都是那两个断茬提供能量的,只要南北两个要塞各自多支持一会,黯月军队就没精力打开太多传送门,咱们就能支持到女神来了。”
  长桥山脉果然是当年那道“长桥”的遗址!我想象着它大概等于一个巨大的长条桥墩……
  不过所谓“连接大地和月亮的长桥”当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还是让人挺费解。我是知道那个“女神”来历的,自然不相信是女神创造了这个世界,也不太相信是女神创造了天地连接桥。那东西很可能是这两颗星球的上一季文明留下的东西:此类事件屡见不鲜。我一开始以为那是一座保质期超长的太空电梯,因为太空电梯确实符合“桥”的特点,很容易被当地人形象化地接受,但现在根据老村长的说法,那东西倒好像是一个行星间传送装置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了冰蒂斯一眼,后者微微点头,在精神连接里说道:“妾身已经让两个虱子精飞去侦查山脉两端,不过它们还不会传送术,飞起来速度有限,现在又是从内陆折返过去……大概明天中午前后能到吧。”
  我点点头,心说那头二货狐狸总算起到点作用:她“孵出来”的这些虱子精当智能探针倒是挺好用的,而且还有进化功能,并且据我观察你要用个布袋子把它们装起来,它们也能照明……
  浅浅眼珠骨碌碌一转,突然问道:“对了老爷子,你说黯月战争已经打了五次,中间每次都相隔数百年,这么长时间怎么就没能把地上那俩桥墩子……额我是说断茬,没人把那俩断茬解决掉呢?”
  “女神造的东西,哪那么容易拆掉,”老村长一拍大腿,“别说拆掉它们了,在结界打开之前咱们地上人连那玩意儿的内庭都进不去。而且女神几次来封印黯月,都没把通天桥给彻底拆掉,说明那两个断茬是咱这个世界的根基,万万拆不得的——反正教义上这么说。”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哪怕自己提出女神为何不彻底消灭黯月民、为何不彻底修复这个世界的故障、为何不把黯月更严密的封印起来等等尖锐问题,老村长也肯定会用“反正教义上这么说”来回答,于是干脆不问这些问题了,转而聊起闲话来。这时候正好傻大个的身影在远处映入我眼帘(力大无穷的他正在帮人扛家具),我顺手一指:“大个子的力气是真大啊!一拳能直接把熊怪打死。”
  提起傻大个,老村长脸上的皱纹都快笑成花了:“要不我们都说他兴许是山地蛮人转世呢——诶你们可千万别跟外人这么说啊,这就是个玩笑话……”
  我知道山地蛮人是现在的黯月各族之一,而且是当年掀起世界大战的“原罪民”,他们以神力和天生巫术著称,傻大个的一把子力气被调侃为山地蛮人转世自然也没什么奇怪,只是现在多事之秋,黯月民的相关话题已经成禁语,老村长顺口说出来之后就赶紧补救:老爷子还挺谨慎的。
  我摆摆手浑不在意,别说傻大个压根就是个普通人,哪怕他真是山地蛮人转世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他现在那缺心眼的程度像是能毁灭世界的主么?
  提起那个憨厚老实的大个子和他养的通灵神猫,浅浅就忍不住有话题:“他要是能去我们那就好了,我们那有一群亚特兰蒂斯人,各个都顶天立地的,傻大个在里边兴许刚过残障线,还有他那只猫,那猫真神呐,早起我还见她扫地擦桌子呢。”
  “亚特兰蒂斯?大概是南方的哪个地名吧,没听说过,”老村长挠挠头发,“不过傻大个跟他的猫那是村子里无人不知。他俩前几年刚来村里的时候这边正闹兽灾,林子里的野兽过冬没吃的,都来偷村人家的牲畜跟干肉,还咬伤了几个人,当时傻大个路过这儿,连村子的地名都还没打听呢就听说了这事,直接愣头愣脑地跑林子里跟那帮野兽‘谈判’去了。他找到一大群黑狼,也不跟它们打,就把它们挨个摁在地上跟它们讲道理,告诉狼群说来找吃的可以,但不能糟蹋人的院子也不能伤人——畜生哪能听懂啊?可是黑狼扑上来咬他挠他都不管用,反正他就挺有耐心地把那些黑狼都给挨个摁在地上。狼群想跑都跑不了:傻大个跑的比风还快,手脚更快。这么折腾了整整两天两夜,林子里最大的狼群让他吓死三成,累死三成,剩下四成现在已经改吃素了。当时‘谈判’的情况是傻大个回来之后小黑给周围人描述的:那只猫嘴皮子比我还溜,并且‘谈判’的馊主意也是那只猫给出的。然后他们俩就出名了,还干脆在村里住了下来。”
  “傻大个不是这儿本地人?”我有些意外地问道。
  老村长捋着胡子微微摇头:“不是,他是从南方来的,老家好像在云雾国,那个小国家你们去过吧?人都很高大,而且经常出远行者,因为云雾国有些地方还留着成年之后要游历十年才能返乡的规矩,不过现在黯月战争眼看就要打起来,也不知道这个规矩会不会暂停一下。听说傻大个的家里人都不在了,他不等成年就已经到处游荡,那只猫还是他在路上捡的。当初他帮了村子里的大忙,我们都劝他干脆在村里落户,他就是这么住下的。不过现在那大个子已经算村里人了,他在这儿可是个大人物。”
  “哦——”浅浅趴在桌子上看维斯卡和潘多拉用骨头片摆拼图,一边拖长了声音哦起来,“那傻大个不是他本名吧?他真没名字?”
  “嗨,他就说自己叫傻大个,也只认这个名字,”老村长一摆手,“那是个可怜孩子,听说他家爹妈死得早,家里什么都没留下,大个子在老家的时候是邻居有一顿没一顿地轮流给养大的。那孩子有点木,爹妈死的时候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记住,时间长了,周围人看他长得特别壮,脑子又笨,干脆叫他傻大个了,他就顶着这个名字到处跑。不过影响也不大,贱命好养,我们乡下这地方也不计较这乱七八糟的,知道谁是谁就行了。”
  我们几个连连点头,对新认识的大个子朋友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和老村长闲聊了一会之后时间也就不早了,这聚会是上午开始,结果不知不觉热闹了整整半天,现在已经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广场上的人早就散的干净,只有几个小孩子跟几条土狗样的动物在土地上跑来跑去。傻大个帮着收拾完别的桌椅最后才来我们这儿,他肩膀上扛着通灵神猫,跟老村长瓮声瓮气地打招呼:“村长,俺收拾桌子了,这桌子是你家的吧?”
  我跟冰蒂斯等人纷纷起身闪到一边去,维斯卡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骨头渣拼图:她已经快把一副1024×768的清明上河图拼出来了,潘多拉则在清明上河图旁边加了好几百个扛枪架炮的外星人准备入侵大宋——这俩熊孩子简直是要逆天!我一不小心又想起了她们第一次学着堆雪人,结果造出一座新天鹅堡的事儿……
  但最后维斯卡还是乖乖地把骨头渣子扫了下来好让傻大个把桌子搬走,我们在旁边忍不住发出一阵惋惜的长叹:又一个天才儿童被扼杀了。
  一个白天这就过去了大半,下午我们是在傻大个家的院子里开“招待会”消磨过去的。这个乡下小村有着缓慢的生活节奏,再加上由于傻大个的“强势贡献”,村里的猎户们正好也放了一天假,无所事事又好奇心颇重的村民们便都来到傻大个家,想跟“见多识广的学者一家子”打听打听外面的事。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当地人已经发现我们一家子其实特别好相处了。我和冰蒂斯正好也有成吨的事情想跟当地人了解,自然来者不拒。一开始我们还有点头疼该怎么假装自己真的是这个世界的学问家,不过慢慢地我发现一件事:眼前这些人其实只是带着一种山区看城里的新鲜感来凑热闹的,他们并不知道你胡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是真是假,也没有真的跑去查证这些事情的可能:事实上这里的大多数人一生都不会踏出松林村的辐射半径。所以哪怕你说点再离奇的事,只要跟他们解释那是远方神秘国度的东西,这些人就都能心满意足地接受:反正他们也只是听个热闹而已,你就是真给他们编故事,他们只要听高兴了也不会计较。
  后来我都觉得哪怕自己当着他们面摸出个手机来看时间都没啥大问题,对松林村的大部分人而言,帝都法师手里的水晶球跟地球人手里的诺基亚其实区别不大,总之都看不明白……
  于是我就跟他们讲亚特兰蒂斯跟阿瓦隆的日常生活,说的越远越玄乎越好:越是这样的话题就越容易展开,而且村民们正想听的也就是这种东西。
  半天的接触之后,我们终于是打听到了理论上在这个村子能获得的一切情报,包括这地方谁家媳妇打孩子以及谁家爷们怕老婆的事儿都打听清楚了:后面这类问题主要是由浅浅负责沟通的,我完全不理解浅浅关心事物的角度到底怎么回事……
  “俺们村里人都挺好的吧?”等把最后一批上门“听课”的闲汉懒婆送走之后,傻大个关上院门笑呵呵地跟我们说道,我们坐在院里那一排石墩子上,喝着傻大个用不知什么野花野草泡出来的“茶水”,一边使劲点头。通灵神猫在院墙上窜来窜去地追着一只小飞虫,这时候看闲杂人等都离开自己“地盘”了方才跳下来,猫脸上带着不爽的表情:“我的下午觉都被搅合了,你们来了就没一件好事。”
  傻大个弯腰把小猫揪起来:“小黑,要对客人礼貌。”
  “没事没事,”浅浅使劲摆着手,两眼放光地看着小黑猫,“你让我抱抱她呗?”
  那通灵神猫已经见识过浅浅的威力,知道眼前才是一只真正boss级的猫科动物,顿时脊背上的毛根根直竖,弓着腰在傻大个手上呲牙咧嘴:“愚蠢的人类你别过来!你过来我挠你!”
  周围所有人都看着这俩猫科动物呵呵直乐:我一直觉得浅浅和大小姐一样都是属猫的,不同之处在于大小姐是那种从小睡天鹅绒软垫,在别墅区里长起来的贵宾猫,时常带着一种凌冽的气息,但也有三五分的野性和调皮,而浅浅属于那种刚会跑就开始满胡同乱窜的中华田园猫,最大优势是特别能上蹿下跳。反正这俩不论哪只都比只会说话的小黑有战斗力:浅浅嘴皮子也不慢……
  猫一样的妹子和妹子一样的猫对峙了一会,最后以浅浅突然被墙角放着的两张兽皮转移注意力告终。小黑跳到地上长出一口气,用尾巴在空中甩了个圈,抬头看着我:“你刚才编的那些故事都怎么想出来的啊?听上去还跟真的一样……”
  我和冰蒂斯刹时间一愣,这只黑猫出人意料的一句话简直吓人:她竟然能听出那些“远方国度”的故事是假的!
  只有傻大个还满脸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他一边挠着头发一边来回看着:“啥跟真的一样啊?学者老爷刚才说的有假啊?”
  “不全是真的,”我尴尬地笑笑,一边偷眼用余光打量那只小黑猫,结果竟然发现后者同样在打量这边,明明是只猫,那双碧绿碧绿的眸子里竟然闪烁着跟人类眼神差不多的复杂光芒,不过幸亏我也算久经考验,只要把这个渗人的眼神无视了就行,“有一部分确实是在远方的见闻,但还有一部分就纯粹是神话故事了,都是在各地云游的时候从当地收集的民间传说。几千几万年前失落的古王国啊,被浓雾笼罩的神秘孤岛啊,火山爆发之后被硫磺掩埋起来的城邦什么的,这些故事特别多。按理说搞学问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真有点亏心)不应该拿这些东西忽悠人,但我要真给他们讲这一路上的考察记录,乡亲们不一定有兴趣听,是这个理吧?”
  说到这我太佩服自己了,信口胡诌竟然还真能整出个像模像样的理由来,这充分说明在转职专家学者的道路上,我起码已经成功了一半……
  小黑跟傻大个同时点点头,后者大概还不太明白,前者倒真露出几丝赞同的表情来:这猫真是神了,理论上她应该比傻大个还聪明!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可疑的黯月战争,可疑的女神
  今天晚上还是要在这个村子过夜——而且还是在傻大个家里。我们计划在这里呆三天,等冰蒂斯派出去的那些虱子精搞明白天地桥是什么东西,以及找到女神力量的线索再决定下一步去哪:可能是去帝都,也可能是上月亮瞧瞧情况。如今我已经意识到这个任务比一开始想象的还复杂,尽管任务范围应该也就是这两颗星球上,但神器的下落不明,再加上还多出来个莫名其妙的“女神”,这就让冰蒂斯这样的老江湖也显得迷惑起来了。还是那句话:力量不一定能解决一切问题,你要说这个宇宙面临末日让我来拯救世界那倒还好说,大不了领着七大军团横扫一下,顶着堕落使徒的大军我也有信心把它拖到帝国区里,但你要让我在两颗星球上找一个谁都没见过而且还丁点线索都没有的神族优盘那就费事了,很多东西不是能打能抗就可以搞定的。潘多拉能打吧?现在让姐姐调教的晚上十点半就秒睡……
  虽然还是在傻大个家里,但今天晚上我可不好意思继续占着人家主屋了,虽然是客,但自己睡床让主人去偏房里睡草炕总归过意不去。那帮虱子精已经打探到这个世界的咒术师和奥术师能使用秘术来携带大量行李,我们自然也就能大大方方地在傻大个面前取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床铺之类了——我知道出门旅行的人连实木大床都随身带着是有点矫情,但谁叫众人的行李都是姐姐大人帮着打点的呢?我没把那堆餐客卧松木十七件套拿出来已经是考虑到傻大个的承受力了,林雪可是还当场搬出个台球桌来放在院里,邀请傻大个和黑猫一起玩来着……
  可怜的大个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转眼间摸出能把他家塞满的古怪家具,自然也不再强求要把两间正房让给客人,不过他也没傻到家,还是想到一点的:“你们昨晚上怎么没把这些拿出来呢?”
  我早想好说法了:“昨晚上你连话都没让我说完就自己跑去偏房里把门堵上了,我们总不能过去把门拆了把你拽出来换房吧?”
  这都是实话,但细节上肯定有待商榷,不过我感觉以傻大个的记忆力他不一定还能记清二十四小时之前发生过的事,当时我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对他而言大概都模糊了:毕竟我们一大家的名字他总共就记住一个字,现在还不敢说是不是已经忘了……
  那只通灵神猫再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全是问询跟疑虑。看让她看,我就不信一只猫还能掐天算地猜到眼前这拨人是来自异世界的!
  这时候林大小姐已经把她从家里带来的台球桌在院里摆好放稳,桌下四条腿里有三条都垫着厚薄不一的木片,浅浅正举着球杆在那乱捅一气,维斯卡在浅浅后面给瞎出主意。大小姐对此间主人发出了第二次邀请:“傻大个,小黑,你俩到底要不要打台球?”
  从林雪把那张古里古怪的大“桌子”摆到院里的一刻,傻大个的眼神就时不时被吸引过去,他当然没见过这种东西,而且极有可能在一开始把这当成了张普通桌子:乡下人在院里支个桌子,天热的时候直接当院吃饭也很正常,他肯定想不到这玩意其实是个玩物。林雪第一次招呼他的时候,傻大个出于拘谨没好意思答应,这时候看到林雪跟浅浅已经在那玩起来,他的好奇心也被吊了上来。看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球在绿绒桌面上滴溜乱转,一人一猫都惊奇不已:“这是什么东西?”
  “别管什么东西了,总之是拿来玩的,”冰蒂斯摆摆手,“在外面无聊的时候总要想办法打发时间嘛,你不上去试两把?”
  “先等等先等等,”通灵神猫小黑轻盈地跳到球桌边缘,碧绿色的眸子紧盯着林雪的击球动作,“让我先搞明白这个的规则再说。每次都只能用白球撞其他的球啊?”
  要是不看外表光听声音,我绝对不相信这是只猫!她已经看出这些球不是乱碰一气了!
  我碰了碰冰蒂斯的胳膊:“冰姐你不上去打两把?你不是对什么都感兴趣么?”
  冰蒂斯拍拍胸口:“趴不下去,妾身天生比你们少三成的击球角度,玩起来没意思。”
  浅浅跟林雪耳朵极灵,这时候一起用恶狠狠的眼神瞪过来——真难为一向脑筋不在轨道上的浅浅也按正常女孩子的逻辑思考了一次。
  不得不说浅浅的球技极差,事实上我都怀疑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台球是怎么玩的,根据她的一贯作风,这丫头纯凑热闹的几率极大,而林雪……出人意料的是大小姐的球技看着竟然还不如浅浅!俩人现在肯定是不用特殊能力在正常打球,所以她俩一人一杆在那轮流打了半天,桌面上该有几个球还是几个球,而且除了一开始撞开的那些,剩下几个球都没动过地方,看到最后我算看出来了:这甚至连八球、九球、斯诺克等等的规则都没有,唯一有谱的就只有黑猫一开始看到的规矩:只能用白球撞其他的球,除此之外俩姑娘真的就是乱打一气,也真亏她们还能兴高采烈起来。
  当傻大个差不多看明白情况,摩拳擦掌准备上场的时候,意外情况终于出现——
  一个小小的绿色身影嗖一下从我口袋里钻出去,趴在黑球上跟众人打招呼:“阿俊早上好!浅浅中午好!林雪下午好!叮当醒啦!什么时候吃饭啊?”
  这小东西稀里糊涂睡了一天,这时候被台球的声音吵醒,连周围情况都没看就直接窜出来了!
  叮当选为落点的黑球就在小黑面前几厘米远,那通灵神猫被吓了一跳,“喵呜”一声跳到旁边:“这是个什么东西!蜻蜓里也有会说话的?!”
  我赶紧护在小黑旁边抬头看天,结果等了几秒也没见神雷落下,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世界不是叮当领地,离神界也山高皇帝远,神罚系统兴许不在服务区……
  “呀,有人呢?”叮当可算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了,她踩着黑球跟耍杂技一样在球桌上滚来滚去,绕一圈之后看到了眼睛瞪的比核桃都圆的傻大个和浑身炸毛的通灵神猫。小东西顿时有点发呆,脚步一乱便从台球上掉下来,最后抱着个黑球连滚带爬地一起掉到球袋里了,从台球桌下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浅浅碰碰林雪的胳膊:“这个算得分不?”
  林雪呆呆地看着叮当和球一起消失的桌洞:“可是绿球在刚才就已经打进去了啊?”
  “……我说那个黑球……”
  “哦,那给叮当算一分吧,反正她也用不了球杆。”
  我没想到叮当会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出来。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和她一样的生物,小不点也不习惯伪装隐身之类的手段(主要是以她这智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忘掉伪装术了),我就让小东西平常别出来乱飞。反正她也不怎么起眼,在口袋里住着只要有糖吃就挺惬意,这个要求她欣然同意。
  但现在暴露就暴露吧,也算不得什么大麻烦:总比世界和平简单。
  我伸手把已经被台球挤的七荤八素的叮当从球袋里掏出来,把她放在球桌上跟傻大个还有黑猫介绍:“她叫叮当,你们也别管这是什么物种了,总之是跟我一起旅行的伙伴,我们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认识的。另外她真心不是蜻蜓成精,这话不能乱说,小猫你尤其注意。”
  我很担心神罚系统突然上线的话那只通灵神猫能不能抗住一雷之威,理论上低级神罚只会吓唬人而不伤人性命,但一个霹雳下来把人家毛烧光了也不是个事啊,这猫精的跟人似的,到时候给算肉体伤害还是赔人衣服?前者是医药费,后者就是精神损失费了……
  “这就是那种传说中的上古种族吧?”黑猫紧张兮兮地蹭上去,用爪子碰了碰叮当的翅膀,“黯月战争让不少上古小种族都隐姓避世了,大多是那些打不了仗的,有的种族从始至终压根就没人知道他们存在过。我看这个小小的……就挺符合条件。”
  我立刻顺着她的口风说下去:“嗯,应该是,反正我是在一片原始森林里找到她的,周围方圆几百里渺无人烟。”这里面可没有一个字是谎话。
  傻大个顿时一脸钦佩地看着我:“学者老爷,你们真的是走遍天下啊!”
  “你还是把她拿远点吧,”黑猫小心翼翼地用毛茸茸的爪子和叮当碰了碰,后者虽然很高兴地抱着那只猫爪表示亲热,小黑还是忍不住后退两步,“体型看着跟老鼠差不多大,有点把持不住……”
  我赶紧把叮当抓起来塞兜里:当初小泡泡把这个只有十二厘米高的小东西放嘴里可是有前车之鉴的,叮当这体型确实容易出各种意外。
  “叮当饿了!”小家伙从我口袋里探出脑袋申请投食,我摸出块小圆饼干让她啃着,顺便提醒小家伙不要把渣子掉到口袋里,一边继续看浅浅和大小姐打台球,猜着她俩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所有球给撞进袋里。这时候傻大个终于蹭蹭手,有些拘谨地开口了:“俺能试试不?”
  “当然,刚才不就叫你了么,”大小姐顺手把球杆递给傻大个,“注意只能打白球,其他没规矩了,反正我们都是瞎玩的。”
  傻大个熊一样的身材,手脚也大,便只能用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球杆,他学着林雪刚才的样子别别扭扭地趴在球桌旁,气势简直能用虎踞龙盘来形容:从他背后就只能看见半张桌子了。
  然后我们就听到“啪”的一下击球声,围观者无不目瞪口呆:桌上所有的球都没动地方。
  “呀,给你们弄坏了。”傻大个惊呼着把球杆举起来,那白球就穿在球杆顶上,看着仿佛一个比例严重失衡的棒棒糖,叮当抬头看到这一幕,咂咂嘴爬到另一个兜里找糖:勾起食欲来了。
  我:“……”
  傻大个不知所措地把球从球杆上摘下来,等放回桌面之后发现它已经不可能正常滚动,顿时脸上带起非常窘迫的神色:“俺不是故意的啊,这怎么一戳就破了呢?”
  冰蒂斯的视线在傻大个身上停留片刻,那一瞬间她似乎若有所思,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女流氓大大咧咧地一摆手:“没事,一个球而已,我这儿多得是。”
  说着她还真从随身空间中摸出一大堆和台球差不多大小的圆球来,把它们往球桌上一扔:“这些球你随便戳,保证戳不坏。”
  我定睛一看,发现那些圆球都呈金黄色,半透明,里面还用特殊手法弄了许多红色的小星星,有一颗星的有两颗星的,最多的是七颗星……
  “七龙珠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冰蒂斯,后者点点头:“嗯呐,用琳的鳞片做的。”
  我满头大汗:“凑够七个能把琳召唤出来还是怎么的?”
  “凑够七个正好两斤重,除此之外没啥特点了。哦对了,它们特别硬。”
  我这头正无语着,傻大个把手里的球杆扔到桌上,搓着手一脸不好意思:“不玩了不玩了,万一把这个木棍再弄断了呢。”
  他话音刚落,我们突然听到晴空一个霹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傻大个抬头看着天:“诶,这是要下雨么?这季节不常见呐。”
  我想了想,心说不会是刚才小黑猫引下来的神罚吧:延迟丢包太严重,不但迟到十分钟而且还找不到目标了?
  事实很快证明这不是神罚,因为天上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不等片刻便已经是暴雨将至的模样。众人赶紧把球桌什么的收起来,傻大个则跑去把晾在院子里的生皮子抱回旁边的小仓库,随后我们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飞奔向各屋,等我前脚到偏房房檐下的时候,暴雨就跟着后脚砸到地上了。众人和傻大个隔着水汽蒙蒙的院子互相摆摆手,等那一人一猫进屋之后我们才回到今晚的临时住处。
  浅浅和林雪已经把这儿布置的跟总统套房一样:她们甚至在木头天棚上弄了一层小星星墙纸。我百分之一万相信浅浅在布置房间的时候动用了特殊能力。
  之前说过,这个位于主屋对面的偏房只有一层,其实它就是一个非常广大的木头棚子,里面也不分什么房间,林雪和浅浅俩人用合金板把这里分割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隔间,今天晚上看样子是要每个人住一间的节奏。但现在休息还早,我们跟当地人那种八点钟就上床睡觉的生物钟显然不是一个节奏,便都聚在最大的“屋”里研究起今天的收获来。
  冰蒂斯随手将她从罗恩那里得到的黑皮圣经拍在桌上,顿时肉香四溢。在得到这本书的时候我已经把它扫描上传至数据总网,现在那上面的文字已经被翻译完,负责翻译它的伺服程序还发来一个可以即时调用的智能字库,借助智能字库,今后我们翻看这个世界的读物时都能直接在脑海里调出一套双语对照的字幕来。冰蒂斯今天空闲的时候翻看过这本大书(大家都还记着冰姐其实是个很喜欢看书的文学少女吧?),因此她第一个发言:“我已经基本上了解女神教来龙去脉了,现在总结三点。第一:女神教所崇拜以及借用的力量百分之百是来自星域神器,咱们的调查方向没错。第二:女神教所提到的‘女神’有九成可能真出现过,但她显然跟当年战死的那个侦察兵不是一个神,也不是什么残魂转世。第三,也是最可疑的一点:这个黯月战争有问题,女神教在其他方面都挺正常,惟独在黯月战争方面,各种解释不清,顺着这条线索,说不定我们就能搞明白他们所信仰的‘女神’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以及这个女神的力量来源,最终,我们将找到这个来源,十有八九那就是神器。”
  冰蒂斯一席话条理分明,为我们指出一条解决问题的直接路径:要想找到神器,就要找到女神教的信仰核心,即“女神”,而那个女神并不常出现,我们也没发现这里有所谓“神明”的痕迹,于是就要从黯月战争里找线索。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有过数次女神降临,每次女神都是在黯月战争末期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的,但每次拯救世界还都不到位——光这一点就够让人怀疑了。
  其实令人生疑的不仅仅是那个总是在拯救世界的“女神”,我觉得就连第一次黯月战争,其记载也不一定就是史实。
  大家都还记着罗恩讲述的黯月战争前的世界吧?
  一个描述起来“和平、友爱、团结”的“天国时代”,怎么会爆发出那么迅猛的战争?并且开战之后没多长时间,全世界从地球到月亮的所有种族就都纷纷宣布参战,而且迅速分成了两个阵营?
  迅猛升级的战争形势,以及迅速划分并对立起来的两个阵营,这怎么看怎么像是积怨已久的样子啊……
  不过在我思索着这个黯月战争到底会隐藏多少秘密的时候,冰蒂斯突然提起了一件看似与当前话题无关的事情:“呐,你们对傻大个怎么看?”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征召?
  在众人纷纷陷入对女神教以及黯月战争的思索时,冰蒂斯却突然提了一件看上去与当前话题无关的事:“呐,你们对傻大个怎么看?”
  “傻大个?”我一时有点错愕,随后不怎么在意地答道,“一个挺憨直的家伙,跟当地人比起来兴许有点基因突变,人粗了点,不过脾性还挺对我胃口的。”
  “只是这样么?”冰蒂斯的眼睛微微一转,那血红色的眸子中有精光闪过,“妾身突然对他有点好奇了。”
  我知道冰蒂斯不是那种无事生……不是那种信口开……不是那种随便乱……好吧她确实是个没谱的人,但现在应该不会说没谱的话,便跟着心中一提:“你总不至于觉得那个大个子还能跟阴谋诡计沾边吧?难道你在他身上感觉到和神器有关的东西了?”
  “不是神器,是一个细节,”冰蒂斯提醒着众人,“你们还记着刚才打台球的时候,他一下子把白球穿在木棍上的情况吧?有没有觉得哪不对劲?”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闻言一耸肩:“力气大呗,你让琳来试试,别说台球了,她把地球戳个窟窿也就一指头的事。傻大个打死头熊都只用一拳头,更别提弄坏个塑料球了。”
  “单纯的蛮力确实能办到很多事,”冰蒂斯高深莫测地笑着,“但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不是蛮力能做到的。林雪带来的台球就是一套地球货,台球杆是细细的一根木棒,如果你只有力气,能让这根钝头的细木棒刺穿一个滑不溜秋而且坚硬的圆球?并且更重要的是:那个白球被刺穿的时候根本没移动过多少距离,它是在瞬间被一根细木棒穿透,没有丝毫的冲击力被浪费掉。”
  我反应过来了,这就相当于让你用手劈开半厘米厚的薄木板,我相信很多健康成年人都能办到,顶多劈完之后手疼一下。但如果我在这块薄木板下面垫了一块豆腐呢?
  如果我要你劈开薄木板之后,下面的豆腐连一点裂缝和变形都不准有呢?
  如果我要求你劈木板的时候甚至连一丁点声音都不能发出,而且劈开的木板断茬上连一个毛刺都不准留下呢?
  我相信在提出这么多要求之后,你想劈的肯定就不是木板而是我了,不过咱们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咱们讨论的是:假如真有一个人轻而易举甚至不知不觉就把这事儿办成了,那他至少需要在悬崖底下跟那些白胡子老大爷学多少年……
  平心而论,用一根小树枝在相同情况下捅穿一个塑料球对我们谁都不难,我估计自己家里从上到下,连那头缺心眼的狐狸都能用挂面戳穿世界上任何一种普通物质:而且那挂面还可以是煮过的。但问题的焦点在于:傻大个办到了!一个理论上除了满把子力气之外没学过一点控力技巧的憨货办到了!
  “以普通人类的标准确实能做到同样的事情,但那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和对力量的精确把握,傻大个的力气是普通人的百倍不止,他所需的训练就更加惊人,”冰蒂斯慢慢说着,“而且即便做到,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脸红脖子粗地在那运半天气,十五分钟戳一棍子才能成功,一种是顺手而为,对力量的极端控制和爆发已经达到肌肉记忆的地步。傻大个属于后者。”
  我想了想,觉得有些不明白:“他是不小心把球戳破的,那他平常吃饭的时候一定挺费碗,而且这种人容易在伸懒腰的时候把自己拆了……”
  冰蒂斯对我怒目而视:“你少嘚嘚两句没人拿你当哑巴。”随后她才慢条斯理地分析:“大个子应该是初次接触那东西,紧张之下不由自主地用上了些什么技巧,这也侧面证明他并不知道自己掌握着什么样的‘技艺’,因为但凡是个正常的格斗家都肯定不会在抗煤气罐的时候升个龙的:傻大个那就属于往肩上甩煤气罐的时候打了个升龙拳,出招无心,招式本身却老道。”
  浅浅在旁边翻着眼睛思考了一会,突然兴致勃勃地往前一趴:“诶你们说会不会是这样?傻大个其实是个身怀绝世武功的传奇高手,而且以前还有个老婆陪他行走江湖,俩人感情特别深。他媳妇擅长八卦游龙掌,傻大个擅长用筷子戳人死穴。后来有一天仇人杀上门来,他媳妇力战而亡,傻大个杀退仇敌之后抱着媳妇失声痛哭,从此刺激过度就给失忆了,他忘了自己的一身功夫和原来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是从南方来的,要去北方迎娶自己的新娘子。数年来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周游天下,只有在偶尔的情况下才会不知不觉把以前的绝世筷子功显露出来。他媳妇在天之灵看不过去,就来到人间投胎成一只小黑猫。傻大个和黑猫一见如故,从此相依为命,然后他们到了一个叫松林村的地方,傻大个看到村前一条小河,潜意识想起了当年和他老婆抡着磨盘在河边打水漂的浪漫经历……再往后几年松林村里来了一群陌生人,领头的叫陈俊——阿俊你出场了诶!”
  不光我傻了,旁边所有人都傻了,我们以看史诗级小怪兽的眼神看着浅浅,冰蒂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抓着浅浅的手使劲摇:“佩服死你了,我这辈子见过脑补起来没谱的,可没见过在没谱的情况下还能有这么多细节的……”
  “别闹别闹,”我挥手打断她俩,“总之冰蒂斯你的意思是,傻大个深藏不露——那他和黯月战争以及女神教应该没关系吧?”
  冰蒂斯想了想,使劲点头:“哦对,咱们继续说女神教的事儿吧。”
  众人:“……切。”
  不过虽然冰蒂斯把这个话题如此揭过,傻大个深藏不露的一面却还是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一个问号。一个从小到处游荡,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莽汉,怎么会得到那种有名师指导苦练多年都不一定能获得的技巧?这大概是个难解的谜团了——说不定浅浅脑洞大开胡诌的那堆东西还真有两句说中了呢?
  只不过这不是众人目前关心的东西,大概等我们找到神器下落,而且在这个世界还能多停留几日的时候会想办法揭开这个秘密吧,至于现在,傻大个的事还是只能放在一边。
  我们把那本圣经和白天打听到的各种事情汇总在一起研究了半天,到一半的时候潘多拉和维斯卡先去睡觉了(被姐姐大人调教出来的生物钟),留下我们几个继续讨论。林雪总结出一些连冰蒂斯都没注意到的东西——我不敢确定是她通过女神教典总结出来的,还是利用自己的能力直接观察到真相,然后捡着能说的东西透露出来的,反正听上去挺有道理。
  “第一次黯月战争之前的历史记录相当可疑,”大小姐用手抠着那本黑皮烤肉味圣经的硬壳封面,神情十分严肃,“首先在这个世界似乎只有女神教典才是唯一权威的‘历史文献’,只要教会不承认的,一切有关历史的东西都被视作谬论,起码也是歪史。而在这本圣经里,关于第一次黯月战争之前的世界状况竟然只有寥寥几段话:女神是怎么创造世界的,当时世界上都有哪些个种族,这些种族在第一天国时代是如何和平相处的,以及他们最后打起来的经过。这就是第一次黯月战争之前的全部历史了。你们不觉得少了挺多东西么?”
  “没有细节对吧?”冰蒂斯脑筋快,而且她多半也隐隐约约对此有所察觉,“这上面提到了黯月战争时候的种族名字和他们的国度,但完全没提起这些国度当时都分布在世界上的哪些位置,也没有提起它们互相之间的关系:在这方面统统都用笼统的‘和睦’二字一笔带过。另外也没提到第一次黯月战争之前到底有多少个种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一点被省略的更过分,只有一句:很多种族生活在大地上,战争之后有一部分种族消亡——连个大致的数字都没有。”
  “罗恩的说法是战争把历史给弄断了,”我呲呲牙,“当然这都是教会一直以来的说法。”
  冰蒂斯呵呵一笑:“嗯哼,或许这不全是骗人,按照第一次战争的规模,出现历史断代很正常,只是这上面的‘缩略’实在太过明显,有一些明显能说清楚的东西也故意不提,好像目的就是告诉民众:你们的历史是从第一次战争开始的,在那之前的东西都当成故事听就好了,别在乎也别打听。”
  嗯,冰蒂斯总结的很到位:目的性。女神教典上记录的东西着实有挺明显的目的性,第一次战争之后的东西倒很正常,但第一次战争之前的东西显然被人为修饰成了“故事”,通过略写那些能增强真实感的细节,诱导着民众不要去追究战争之前的历史。这种手法其实挺容易理解,如果我跟你讲故事的时候把当时的历史背景、人物性格、风土文化甚至当时的世界地图都给你设定出来,那你十有八九会真的以为这是一段史实,而且遇上有强迫症的还会去追究这个故事里每个人物的生平事迹和国家地理去,但假如我把一段历史给你简略到“传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老国王”的地步,那你肯定就把它当童话听了,我估计这个世界上没人真的去研究白雪公主时代的国家政体和社会矛盾……
  女神教派下发的宗教经典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情:把第一次战争之前的世界史用写童话故事的方式编纂出来,潜移默化淡化了那段历史的存在感。
  但我们是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份宗教经典的,因此能一眼看出它开头章节和后续章节衔接不畅的问题,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就不一定能看出来了。当然也不排除这个世界上有资深强迫症和宗教改革派,这两种大无畏生物肯定能看出女神教典里的猫腻,异界人又不都是傻子——但我估计这些聪明人已经被异端裁判团埋在世界各个地方,所以不做讨论。
  浅浅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她趴在桌子上打着哈欠:“光知道这些也不一定能搞明白那个女神的来历啊……”
  “教会隐藏第一次黯月战争的真相,说不定就是为了隐藏女神的真实状况,”冰蒂斯突然打了个响指,“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个所谓的女神,在行动起来束手束脚?”
  看到我们好奇的眼神,冰蒂斯继续引导:“她不能彻底杀死黯月大君,不能完全消灭黯月民,她只能在数百年间暂时关闭天地桥,却不能让月亮和大地完全分开。这有两个可能,要么她是故意的:留着黯月民作为威胁,好维持地上人对自己的信仰。但这个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一批恶魔军队的可控性太差了,远没有天灾人祸来的简单直接。而且连续五次黯月战争都对那些恶魔只驱不杀,这反而会降低女神的权威,妾身当神棍的时候就力避在信徒面前丢人,有人欺负妾身的子民妾身一向是直接要把敌人赶尽杀绝的。那就只有第二个可能:那个‘女神’压根对付不了黯月民,所谓的历次大捷只是某种假象,妾身甚至怀疑那个女神需要依靠黯月战争才能出现在世人面前……”
  我用发愣的眼神看着冰蒂斯。
  女流氓微微一笑:“妾身也是刚想到:那个所谓的‘女神’在有确切记载的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就是黯月战争中,她总共也只出现了五次,就是每次战争的末期。再结合她每次都只能暂时制止黯月入侵却不将其完全击退,以及女神教派在经典中刻意淡化战前历史的种种行为……说不定就是第一次战争‘制造’出了这个作为的女神。那么我们要找的神器肯定也是在那次战争里第一次被当地人接触的!”
  浅浅被绕来绕去地说了半天,这时候已经睡眼惺忪,她揉着眼睛看向冰蒂斯:“为什么你们都说我脑洞很大?你的直径也不小啊……”
  冰姐直接把这当成夸奖,微笑着欣然接受,然后收起了那本圣经。外面的大雨仍然倾盆,她透过草编窗格看着外面的雨帘,轻轻伸个懒腰:“好了,明天继续,最快的虱子精已经找到帝都,现在正在那边各大图书馆里翻箱倒柜,一两天内就能有头绪。妾身先去睡觉了,你们仨要没羞没臊的话记住插门,妾身冰清玉洁的。”
  说完这句话,女流氓刺溜一下子就跑没影了,留下我和浅浅以及林雪面面相觑……
  我当然没好意思按冰蒂斯说的那样“没羞没臊”一下——其实哪怕好意思也没用,咱知道咱这儿不兴这个。总之这晚上是一夜无话,我一口气睡到第二天大天亮,然后……
  被外面传来的一阵喧闹声给惊醒了。
  听声音好像是又有外人来了村里,有村民正在街道上招呼人去把村长和司祭请出来,我们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院子外嚷嚷了一句,似乎是在说“集合”什么的。
  我收拾齐整来到院里,看见其他人早就醒了,林雪正跟那只黑猫并排蹲在地上洗脸,冰蒂斯抬头看着太阳发呆,潘多拉和维斯卡则肩并肩扒在院墙上观察外面的动静。我跟她们挨个打了招呼,发现浅浅没在现场:“浅浅呢?”
  “来了来了!”浅浅咋咋呼呼的声音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就从院门外传来,第一个“来”字响起来的时候好像还在十米开外,等话音落下这丫头就已经站在我面前了。傻大个的身影则在稍后来到院里,他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安:“外面来了几个骑马当兵的,说要找村长。”
  “还真让老村长猜中了,”浅浅在我面前使劲蹦来蹦去吸引注意力,让我不得不把所有视线放在她身上,“是北方要塞来的募兵官,要求村子至少出五分之一的壮丁去要塞报道,准备和黯月开战。阿俊咱们去看热闹不?”
  “就知道看热闹!”林雪洗漱完毕,顺手抓起旁边的小黑猫擦擦手,过来一指头点在浅浅脑门上,随后拽着我的胳膊,“木头走,咱们看热闹去……”
  众人:“……”
  这时候村子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有大概一半人是听说了征兵的事情跑出来看热闹的,剩下一半人则是不知道征兵的事情但仍然跑出来看热闹的,老村长科托以及那个看上去仿佛打算报复社会一样的司祭罗恩已经来到现场,正在和募兵官交涉。
  我当然也看到了来自国立骑士团的募兵官,他们一行只有三人,现在已经下了马站在地上。这三人衣着打扮基本上一样:一身看起来便于行动的半身甲,外面套着有天蓝底色和金红色利剑纹章的战袍,胸前露出的铠甲光洁明亮,显然经过精心保养:这说明他们是由国家供养的正规骑士。三人腰间都配着长剑,盾牌之类的副武器则都挂在他们身旁的战马身上。因为这些“募兵官”没有戴头盔,我能看到他们的样貌:站在老村长面前的是一个须发浓密的粗壮男人,皮肤微黑,但肯定比罗恩白净。这人左边则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子,我注意到这个瘦高个的耳朵尖尖的,容貌也英武中透着帅气,看起来竟好像是带着精灵血统,只不过毕竟出身行伍,即便是个精灵帅哥,他也不至于跟依尔森似的被我视作男性公敌。而第三人则有点出人意料:那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女人,留着一头红色的披肩卷发,虽然军旅生涯让她的皮肤显得粗糙了点,容貌却还不错。
  总体来说,这募兵官的形象跟我预料的有点差距……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可爱”的募兵官
  我知道看问题不能带着有色眼镜,但因为之前了解到的女神教典里实在有太多不明不白的东西,又有老村长对“征兵”一事的重重顾虑,自己就忍不住对这个世界的政府教会骑士团之类组织有了个不良印象,总觉得他们好像憋着什么坏打算坑人似的——于是今天早晨一听到募兵官来这个小村庄征兵,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形象就觉得对方应该是十几个脑满肠肥的老爷兵,他们应该横冲直撞闯进村来,一路骑在马上盛气凌人地拿鞭子抽老百姓,盔甲都歪歪斜斜地穿在身上,而且骨子里还是草包,打死之后每个才给五点经验并且不掉装备……
  根据冰蒂斯跑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的板砖,我认为抱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自己一个。
  结果出来一看,募兵官还真不是这样,人家只来了仨人,而且没有一个是老爷兵。看他们的精气神,还有身上那一丝不苟装配起来的铠甲跟武器,以及那种干练的气质和站在地上纹丝不动的身姿,这三个人明显都是拉到战场上能真刀真枪冲锋陷阵的角色,说不定还久经沙场。并且他们中还包括一个精灵帅汉子和一个御姐样的女军官——这个世界应该不兴微笑服务和政府公关,但也难说这两位被派出来的原因之一就是拿脸刷新兵好感度用的,这形象就跟我之前的猜测不符了。而且他们态度也很好,虽然站在最前面当发言人的粗壮大兵看起来是个粗人,但他跟老村长说话的时候还挺礼貌,始终保持三句话一点头的节奏,只是很难说这是因为军队纪律还是因为老村长身后罗恩那张愤世嫉俗的脸……
  傻大个在头前开路,我领着一帮看热闹的姑娘和两个意兴阑珊的小萝莉跟在后面,轻轻松松穿过人群:傻大个开路还真是一把好手,他走过的地方宽的简直能让一辆夏利开进去……
  那个粗壮的大头兵正在跟村长扯皮呢,突然感觉身旁一阵压迫感袭来,紧接着头上就阴沉下来,他嘀嘀咕咕了一句:“怎么昨晚刚下了雨,今天早起又要来一场……”
  话没说完他已经转过头来,就看见身旁站了个铁塔般的不明生物,顿时吸口冷气,他身后跟着的俩同伴差点就要组成防御阵型了(我猜之所以没结阵是因为人不够),不过傻大个憨厚地对三位募兵官笑了笑,反而更小心翼翼地往旁边退去:这个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一把子力气而有相衬的霸气,他看见穿着骑士团盔甲的官兵就和任何一个普通老百姓一样打心眼里发憷,尽管那三个官兵算上铠甲加一块才可能和他一样沉……
  老村长伸着脖子看到我,老脸上带起一丝皱巴巴的苦笑:刚铎帝国果然没忘了这儿还有个行政单位,征兵的人现在就来了。
  这时候募兵官里站的最靠前的那位也从傻大个的压迫感中回过神来,他粗声粗气地对老村长说道:“老爷子,情况我已经跟你说明白了,帝都的命令是死命令,各级城乡村镇都有临时增加募兵的任务,你们这里的募兵比例是逢五去一,十六到四十岁之间的男丁,每五人出一个去北要塞报道,剩下的人也要编成民兵待命,平时训练,等南北要塞撑不住的时候要随时准备打仗。我们走后会有步兵团的人来各村驻扎,帮你们训练演习。咱们要明白,这一仗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整个世……唉我也不说这套话了,是为了你们自己身后的老婆孩子和那三五间房。你们回去商量一下,准备抽丁吧。”
  这位募兵官一段话说完,我立刻就对其形象再度改良:挺实在的人啊,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也那么老套地走兵匪成患民不聊生路线呢。
  但他说话实在归实在,我也听出了对松林村的村民而言残酷的一面:逢五去一的抽丁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那个各地全民转兵,就地死守严防的命令——这命令隐藏的含义就是:不准逃难!
  黯月战争将至,在黯月传送点最近的这条长桥山脉两侧自然即将成为前线,我们知道哪怕是活火山脚下,安稳一段时间之后也是有人居住的,黯月战争几百年才来一次,这长桥山脉两旁当然也就有了平民村落,松林村就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一般来讲,乱世到来之后紧接着的肯定就是黎民流离失所,靠近前线的老百姓举村举镇甚至举城地逃离家园迁往内地都是正常情况,而现在刚铎帝国的一道死命令里却带着血味:前线平民不准撤,原地组民兵团!
  平民连逃难的过程都没有,直接被当成士兵留在原地抗战,这情况可不多见,这种命令的背景要么是民风极悍,要么是帝都的人脑子抽了……
  我能想到这些,其他村民也能想到,因此募兵官话音落下之后人群立刻有些骚动,然而骚动之余竟然没更大反应,似乎人们很快就默默接受了这个来自帝都的命令,剩下的就是思考逢五去一的抽丁应该选谁了。而根据现状,我觉得这个逢五去一其实只是个决定谁先死谁后死的抽签,募兵官都说了:等南北要塞扛不住的时候——他们一开始就知道南北要塞扛不住!这绝对是以往五次战争的经验之谈!
  我不太理解一群没任何军事素养的平民是怎么淡然接受这种命令的,这放在地球上肯定早就该民变了,不过现在还是看老村长怎么说。
  只见老爷子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他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他搓着手跟募兵官商量:“帝都的命令当然得听,可是你们也看见了,我们这么个小村子没有庄稼地产,人丁本来就少,全靠着猎户每日打猎过活,这两天要是走两成的男人,剩下的人再拿出一半精力去当民兵整日训练,谁还打猎去?这要是种粮食的地方,男人不够用女人老人倒也能凑合着干农活——可我们这儿不种粮食,那村后林子里可有吃人的猛兽啊。”
  老村长说的也在理,像这种完全不种粮食,仅靠着山林里打猎来过活的村子最怕的就是抽丁,其他地方的男人上前线之后女人老人倒是能干农活,可很少有听说谁家小媳妇组二三十个老头老太太进山猎熊的,更何况现在帝都还下了所有村镇就地组民兵团的命令,那人手就更加不足。其实我觉得这些猎户训不训练也没什么打紧,能跟豺狼搏斗的人,他们的战斗力不一定比士兵差——当然职业军人考虑到的或许还是个战斗意识问题,面对黯月来的军队,能跟豺狼虎豹搏斗的猎人恐怕真不一定有勇气打,这就有必要组织民兵进行军事化操练了。
  然而还是那句话:拯救世界抗击外敌确实伟大,可是升斗小民不得不考虑的另外一个问题还得是怎么保证一日三餐,这跟勇敢以及觉悟都没关系——他们本来就是老实过日子的老百姓而已。
  为首的募兵官看着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颇有点为难地摊开手:“我知道,但你让我们怎么办?都是有任务的。”
  罗恩上前一步,他今天总算没把神官袍系在腰上,但那敞着怀的模样也仍然不像个教士:“我是这村的司祭,我以女神的名义说话你们总得听吧?”
  三个募兵官同时点头。
  罗恩整理整理语言:“我是这么个意思,首先我们也不是贪生怕死,毕竟谁都知道黯月民一旦下来,你就是贪生怕死也不管用,谁都只能索性拼命,但我们这村子人本来就少,也是真派不出多少壮丁来。要不咱们打个折扣,抽丁少一点,我们把民兵团弄好了不就行了?起码转民兵的话人都还在本地,也不至于影响了整个村子的生计……”
  那募兵官继续为难:“这是帝国征兵不是别的,你说少抽就能少抽啊?再说了,你打个折扣,多少折扣合适?”
  罗恩跟老村长商量一下,试探着伸出巴掌:“五折行不?五分之一改十分之一。”
  我们几个在后面已经看傻眼了,林雪捅着冰蒂斯的胳膊:“我是第一次看到村里百姓和拉壮丁的人商量着打折的……”
  冰蒂斯点点头:“我也第一次看到拉壮丁的还允许打折。”
  募兵官和罗恩商量了一会,基本上没什么进度,看来在帝国征兵的时候“打折”确实也不现实,但这时候傻大个突然上前一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个看起来颇有点缩手缩脚的大个子竟然主动跟官兵说话了:“俺们村人少,要不这样吧,俺力气大,一个人顶一群人,你们把俺带走不就交差了?”
  三个募兵官老早就不住拿眼神瞟这个存在感极高的大个子了,此刻看对方猛然上前,立马后跳半步,随后为首的粗壮男人才反应过来,一边上下打量傻大个一边跟老村长打听:“他吃什么长大的?这块头参军必然是够了……”
  “大个儿,你真要去啊?”老村长看了傻大个一眼,“你那天不是说怕打仗不想当兵么?”
  我这才知道原来早在我们来之前,傻大个就和老村长表过这样的态,关于黯月战争的话题应该是这两年边民最挂心的事了,老村长和傻大个在此话题上有过交流也很正常。
  “俺想了想,月亮上的人再厉害应该也没熊瞎子厉害,”傻大个粗声粗气地说着,“俺不想让村长为难,也不想让骑士团的人为难,他们都是好人,前年雪灾的时候骑士团不是还给村子送粮食了么。而且司祭说了,皇帝对老百姓挺好的……”
  我继续一愣一愣的:这怎么跟之前脑补的都不一样呢?说好的统治阶级伙同教会压榨百姓呢?
  后来我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个随时处在黯月战争威胁下的特殊世界,黯月民是一群不接受投降和任何异族俘虏的恶魔生物,而且由于黯月战争的规律性,早在几十年前,教会和统治阶级就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了。他们不但知道什么时候开战,还知道战争规模多大。在这种看得见摸得着,并且自己有生之年就要面对的压力面前,草包统治者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只要是这两年有胆子即位的国家领袖,那无一不是抱着豁出命保社稷的觉悟上台的,怎么可能出现那种和平太久于是彻底腐化的桥段?这就跟城外有百万敌军即将攻进来的时候城内选新司令是一个道理,敢在这种节骨眼上掌权的能是一般人么?
  这时候那募兵官说话了:“这位大个子,你可能不太明白,我们征兵这个人数是有规定的,不是说你一个人能顶十个人的力气就可以占十个人的名额……”
  傻大个一拍肚子:“俺还有十个人的饭量。”
  募兵官额头汗下:“……但我回去也得跟长官交差呐!”
  我们几个在旁边围观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不该插手,募兵官是为任务当然没错,村民这边出于小老百姓的觉悟和心态想先保证自己的安稳日子能多过几天当然也没错,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在气氛还很和谐,虽然两边意见有分歧但也没出现强拉壮丁的局面——这我们当外人的就不好意思说话了。我这时候反而希望这仨募兵官是脑满肠肥的老爷兵,他们能欺压一下百姓多好啊,冰蒂斯手里那星金石板砖已经快被她捏成末子了……
  其实傻大个这个规格外生物开口之后我已经想到了:有这么个能随手打到全村口粮的变异猎户,其实松林村的人压根不用担心村里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只要大个子留下,理论上就是再多出一百个老弱病残来都饿不着,所以之前很多都是借口,说到底还是老村长不愿意看着自己的人被拉到前线送死去:在离黯月门最近的要塞驻扎,那就是数日子等死的节奏啊。
  最后还是浅浅忍不住上前说话了:“你们就按傻大个说的办呗,反正你们目的是打仗,招一个超级兵和招十个武装农民哪个更赚还用问?”
  之前一直没开口的那个红发女性募兵官好奇地看了浅浅一眼,其实之前她就注意到了我们这几个一看就和周围村民格格不入的外人,只是把我们当成普通过客便没开口,这时候浅浅突然跳出来,她当然也就只能搭话:“征兵又不是玩笑,也不是菜市场上买菜,再者说了,这个大个儿说他能顶好几个兵,那也得我们长官承认呐。”
  “这个简单,”浅浅眼睛一转,我顿时就知道这丫头又有“不成熟的想法”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掰着手指头跟募兵官商量起来,“你们这次预期要带多少人走?”
  “根据村子的规模,我们至少要征十五个壮兵,还可能更多。”
  浅浅一拍手:“你回去让你们长官派十五个正规兵过来,然后让傻大个把他们全打趴下,这不就行了?”
  所以浅浅那“不成熟的想法”一向破坏力巨大,你们觉得这主意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么!
  果然,那个红发御姐也是一瞪眼睛:“开玩笑也有个限度!骑士团怎么可能派一个小队的人过来浪费在这种事上!”
  然后还没等我表示赞同,就见这位红发姐姐一拍她身旁那位精灵帅哥的肩膀:“乔,交给你了,去让那个大个子揍十五次,看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众人:“……”
  被称作“乔”的精灵士兵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安娜,就你这脑子,再过五年还是铁骑士。”
  “我脑子怎么了!你不也是铁骑士!?”
  眼看俩人就要在这个话题上呛起火来,领头的粗壮男人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个话题以后再说,咱们仨同年当兵,都已经十五年铁骑士了,就不要互相揭这个……”
  红发御姐和精灵帅哥同时对壮汉怒目而视:“闭嘴!就你揭的最狠!”
  “噗哈哈——”冰蒂斯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上前一步,气势凌然地指着那仨可爱的募兵官,“都闭嘴吧,老娘跟你们去那什么要塞玩两天。陈,你们也来。”
  我万没想到冰蒂斯突然冒出这么一出,完全不按之前的计划行事,但看她脸上的表情竟然是认真的:冰姐这是要闹什么?
  “你们?”红发女人狐疑地看了我们这群怎么看怎么古怪的人一眼,而潘多拉和维斯卡也适时地从后面挤到前排,“还带着孩子?你们要报名参军?”
  “参军个毛,你们还用不起我们这个规格的战斗力,”冰蒂斯飞扬跋扈地一甩头发,差点把离她最近的维斯卡给抽飞出去,“没听人说话么,我们去你们那什么要塞玩两天,顺便把黯月战争这破事给解决了,这破玩意儿太闹心。至于征兵的事——反正也没说今天就让新兵过去报道吧?过两天你们再来呗,如果那时候还有征兵必要的话。”
  我在旁边一拳头砸在自己脑袋上:蛰伏两天之后,这个女流氓终于要爆发了……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恪守骑士道的三人组
  冰蒂斯这说法还真有意思:要去人家的要塞里玩两天,而且这么说的时候她态度还挺嚣张跋扈。我觉得那三位募兵官现在还没把长剑抽出来就证明人家素质确实挺好,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根本没把冰蒂斯说的话当真,他们大概只以为冰姐是在搅合事儿吧。
  但我知道,这个女流氓是认真的:她确实是打算先把我们明天的行程放在一边,去人家的要塞里参观参观了。
  考虑到冰蒂斯看起来跳脱任性,实际上却从来没耽误过正事,或许她这打算真有什么特殊考量,因此我也就微微点头,表示没多大意见。去帝都或者去黯月都不急于这一天两天,跟即将参与对黯月战争的骑士团接触一下大概也能从侧面了解到这场战争的情况。
  名为安娜的红发御姐没有理会冰蒂斯,扭头就继续跟老村长商量征兵的事,一副公事公办效率优先的模样,冰蒂斯一下子暴脾气就上来了,顺手捏出两个大火球来在手里轮流抛着:“听不懂人话是吧?你们这点破事耽搁多长时间了?真要想赶紧解决问题咱们现在就出发,我们收拾收拾东西现在就能跟你们回要塞。看你们好不容易顶着官兵的名头出来拉个壮丁都这么磨磨叽叽的,活该还是铁骑士。”
  随后她看向老村长:“对了铁骑士是干啥的?”
  老村长一愣:“额……国家骑士团规定,刚从列兵转为骑士的第一级就是铁骑士……您连这个都不知道?哦对了,您是非主流城乡结合部咒术师来着。”
  冰蒂斯:“……”她当初信口胡诌了一句非主流城乡结合部咒术师,结果老村长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人家就把这当成咒术师群体里的“术语”给记住了,现在女流氓直接被自己坑了一把。
  三名募兵官这时候却顾不上别的,红发御姐甚至没追究“铁骑士”这个看上去对她挺敏感的话题(根据刚才的情况,这三个字应该对她刺激挺大的),她愣愣地看了冰蒂斯一眼:“高级咒术师?”
  “超级,”冰蒂斯随手把火球捏灭,“要实在不行你们回去就用我们几个交差吧,就说路上遇见几个自由佣兵,然后松林村的征兵就给耽搁了,反正我估摸着这么一个小村子跟你们整个要塞的驻军比起来也没多大影响,你还真以为少了这儿的十五个壮丁,你们要塞就支持不下去了啊。”
  自由佣兵,这个之前听说过,他们是在世界各地游走,具备一定武力和组织性,但又不属于任何政府管制的冒险性职业,算是很多局势混乱的世界都会出现的一类人,在这个世界当然更多。现在随着黯月战争临近,有很多自由佣兵也在人类大义(有钱赚)、世界安危(有钱赚)、战士气节(有钱赚)的鼓舞下积极投身到各地防线上。因为这群人没什么组织纪律,战斗方式也千奇百怪,自然不能算作应征而来的“军人”,但他们也算一支不容忽视的生力军了。我认为地上人的统治者对这些生力军肯定还是很欢迎的:没想到冰蒂斯随口一个胡诌又给我们编造了个身份……
  我这时候忍不住看向潘多拉,因为自己心里还记着当年刚跟她认识没多久的时候,这丫头提起帝国领袖如果“委身”参加了其他势力,那就算该势力对帝国有宣战行为,所以我就好奇像现在这样出于任务需要而假装自由佣兵的身份“参军”算不算前述的“敏感情况”,结果潘多拉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来没事:希灵使徒也不是毫无变通的嘛。
  “咒术师里有超级这个等级么?”安娜碰碰身旁的精灵帅汉子,后者无奈地看了同伴一眼:“所以你这个脑子……算了不跟你说。这位咒术师……女士,你和你的同伴都是打算去要塞帮忙的?”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还是放在潘多拉和维斯卡身上,我知道带着俩孩子说要去拯救世界肯定很可疑,不过不等别人提示,维斯卡也跟着搓出个大“火球”来,潘多拉则稍一迟疑,木着脸搓出个比维斯卡更大号的“火球”,俩小萝莉跟捧着小皮球似的将两个灼热的等离子团展示给人看,维斯卡还说呢:“警告你们啊,不准说我跟姐姐是小孩子,我比你们加起来都大,你要再废话我把这个塞你嘴里……”
  潘多拉和维斯卡走的是科技路线,当然不会什么咒术奥术火球术,不过科技和魔法本身也没太大差别,以她们的本事要模拟出火球术来也不费什么功夫:那俩灼热的红色圆球其实是两个等离子气团,造型看着应该和真正的火球差别不大,但威力就不知道如何了,反正肯定比正常的火球术厉害。
  三个募兵官都傻眼地看着两个能搓出大火球的小丫头,看脸上的表情应该是不可置信。因为经常跟一帮规格外生物在一起,我早就失去正常的力量等级认知了,也不知道瞬发大火球算是个什么级别,更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能瞬发大火球意味着什么,这时候忍不住有点嘀咕:俩矮冬瓜会不会玩过火了?
  冰蒂斯拍着两个一米二的脑袋,大大咧咧地胡扯:“看见了吧,也是高级咒术师,我跟你们说,这两个可是老前辈,不过研究咒术的时候能量失控才导致身体缩水成这样的,其实她们真比你们大,而且身体缩水之前平均身高一米七。”
  “砰砰”两声响,潘多拉和维斯卡手里的火球暴涨了一倍多……冰姐真不愧是冰姐,把两个问题儿童忽悠于无形之中啊,潘多拉姐妹对冰蒂斯的短期好感度应该瞬间就满了。
  三个募兵官当然不至于“纳头便拜”,却也立刻对眼前的三个火球神教教徒露出钦佩和敬畏的神色,他们没有质疑冰蒂斯那套说辞,看来不论是“咒术失控导致身体变异”,还是“咒术师寿命超长”的说辞都属于在这个世界可以被接受的事情,这证明冰蒂斯确实是个粗中有细的家伙,她派出去的虱子精起码有一个应该已经潜伏到这个世界的咒术师协会里了——假如有这个部门的话。
  “那咱们征兵的任务……”那个方头大脸的粗壮男人总算还记着自己是个募兵官,这时候忍不住又提起这茬,不过这次没等冰蒂斯发飙,他就被安娜踹了一脚:“所以约瑟夫你就是个榆木疙瘩!就你这应变能力,十五年后还是个铁骑士!”
  这仨参军十五年都只升了一级的同乡好友轮流用“铁骑士”的伤疤来互相揭短,我真不知道这算是损友情深还是一种抖M的自残行为,反正现在我看他们是越看越顺眼了。
  前面冰蒂斯有句话没说错:松林村只是个不起眼的边境小聚落,虽然三个王国骑士奉命来这里征兵,但这地方在刚铎帝国的将军们眼里存不存在都是个未知数,这里的征兵任务也未必是个能被人上心的事,拖延一段时间恐怕都不会有人来催。但这趟出来能带几个咒术师回去就不一样了:据我观察,咒术师在这个世界应该属于高端职业,在军队里大概跟导弹发射兵一个级别。
  “那就这样吧,”约瑟夫跟老村长点点头,“你们村子征兵的事可以稍放几天,但也只是暂缓,毕竟上面的命令已经下来,我们现在是用引荐自由佣兵的名义把你们村征兵的事暂时给排后了,你这两天还是要动员动员村里人,抓紧时间把名单报上去……”
  老村长连连点头,随后满怀感激地看向我们,冰蒂斯对她大大咧咧地一摆手:“你别废话了,这不是帮忙,本来我们也有这个打算,至于你们……你们就多享受几天安稳日子吧,乱世里睡个安稳觉确实不容易,但也别太担心,说不定啊,这次乱世会莫名其妙地结束掉——最后这句听不明白就别深想,这是我们的‘内部’事。”
  从冰蒂斯的话里我知道,女流氓是准备直接插手所谓的黯月战争了,如果那个什么女神不成器,她这个正牌女神似乎不介意亲手把这种稀里糊涂又毫无意义的战乱给结束掉。而这也正是我的想法:虽然都说战争是一个文明前进的原动力,但我是真没看出来这个周期性消耗人口和资源的黯月战争有什么“动力”之处,这种暧昧又诡异的胶着战,早结束早好,我还等着找神器呢。
  至于松林村的村民,就算他们撞了大运吧。其实在外人眼里,这晚几天征兵根本意义不大,用希灵使徒的逻辑就是:早做晚做迟早要做的事为什么非要拖延?浪费时间不就是大罪之一么?但其实这就是人一个奇怪的特性,即便命中注定,也总觉得能多享受一秒钟的安稳日子是好的,大家有不理解的可以回忆一下当年写暑假作业的时候,看有几个在暑假最后一天是十二点以前睡觉的……
  正在我觉得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傻大个突然瓮声瓮气地插进来一句:“那俺还是要跟你们走。”
  老村长和我同时把好奇的视线放在那个大个子身上,后者脸上仍然是憨憨的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有条理:“照你们的说法,过几天村子不还是要征兵么?俺到时候肯定还是得去,所以早走不如晚走,而且俺要是先去你们那证明了俺能打过十五个人,你们长官是不是就不要这里出更多的人了?”
  谁说傻大个傻的?他这不是挺明白么!
  不过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这大个子就没意识到其实现在松林村征兵的事已经不再重要,冰蒂斯领着两个大火球神教教徒已经把募兵官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因为傻大个也要跟着走,我们便又耽搁了半天功夫。最后包括村长在内的不少人都凑在一起,又邀请上三个募兵官一起吃了顿中饭算是践行,一行人当天下午便出发了。
  傻大个没有家人,他拾掇一番之后就带上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干粮,把它们打成一个对他而言不算大的背包,这就是他离开松林村要带的所有行李。老村长和罗恩一路送我们到村口,看得出他们有很多话想交待给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大个子,但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在这些普通人眼里,傻大个是村里的英雄,要第一批上前线拼命,但这些留下来的人也知道自己不会好到哪去,黯月战争是世界大战,他们这些留下的人可能会比傻大个多安稳几天,但也不一定能比后者活更长的日子,所以干脆谁都无话可说。
  我们很快就离了村前小路,沿着村庄旁边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往北走,不多时便走上一条相对宽阔的官道。走上官道之后路况就好多了:昨天晚上下了一阵暴雨,虽然时间很短,却也让村头小路显得颇为泥泞,官道上虽然也是土路,但显然用某种手段处理过,路面十分干燥,我终于不用听大小姐的抱怨了。
  我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三个募兵官的征兵很草率,傻大个的背井离乡很草率,这场战争整体看上去都异常草率。现在我终于有时间思考思考整件事情,却发觉一切都好像是在匆忙和草率之间进行着,而只有我们几个来自异世界的人才能脱离于这种节奏。大概这就是循环战争导致的世界观吧:人都麻木了,按规律天下太平,按规律天下大乱,按规律等着女神救援,除了这些大规律推着整个世界往前走之外,细节上充满错漏和矛盾。
  “咱们就这么走着过去啊?”冰蒂斯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扭头跟旁边的安娜说道,“我说你们这是征兵?你们真是官军?从这儿到北要塞多远呢,怎么就这么去啊。”
  “你们这不错了,”安娜穿着一身装备,走起来却丝毫不比冰蒂斯慢,“有的地方是二线兵团负责征兵,那些不负责的兵痞就派一个人去通知一下,然后给你点路费和粮食,限几天之内被点名的人自己去各地兵站报道,逾期不到算逃兵,直接派人上你家抓人去:这种事都有。我们这起码还派了三个人,还现场给签了名册,现在连行李都帮你们驮着……虽然实际上就征了一个人,你们几个还不是计划内。”
  三个募兵官是骑马来的,但让我很佩服的是他们现在却跟我们一样在地上走着:三匹马背上除了军囊之外,还分别驮着傻大个的行囊和潘多拉姐妹,而这还是三名骑士主动要求的结果。
  虽然我已经告诉这三个恪守骑士道的好人,潘多拉姐妹完全不用这般待遇,但是没管用:别看这三人组看着有点不着调,他们在“骑士守则”方面简直顽固的跟石头一样。尽管这个世界的骑士守则兴许跟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但目测核心思想都差不多,那就是:可劲折腾自己,努力造福他人。
  眼前的奇奇怪怪三人组就在这条路上执着地前行着——虽然前行了十五年还是最初级的骑士。
  “放心,不可能真的一路走到要塞去,”那个精灵帅汉子在旁边说道,“上了大路往前走不久就有传送小站,可以直接到北要塞门口。如果咱们走快点,大概天擦黑之前就能到。”
  “大个子,你不会真打算带着一只猫当兵吧?”约瑟夫回过头看了走在最后面的傻大个一眼,视线落在后者肩膀上,“你带着猫去报名倒没问题,但打仗不是玩的,别因为一只猫丢了性命。”
  傻大个一直跟小黑相依为命,这次出来当然不可能把那只通灵神猫留在村里,现在那只猫就蹲在傻大个肩头,令我有点奇怪的是这只几乎和人一样聪明的猫此刻却没多少废话,她好像对主人即将参军以及自己不能继续睡在自己房间这样的事情毫无感想,只是在那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听到约瑟夫的话,她示威性地向对方抬抬爪子:“注意点,你不一定能打过我,愚蠢的人类。”
  在村子里的时候,小黑初次开口也把这三位王国骑士吓了一跳,但就如之前所说,在这个世界一直都存在会说话的猫,所以现在约瑟夫和小黑对话起来也是一脸自然,这个浓眉大眼的壮实汉子炫耀性地抬起胳膊想跟小黑展示自己的肌肉,结果突然想起自己穿的是铠甲,便只能嘿嘿一笑:“算上你,我这辈子见过三只会说话的猫,你是最有个性的——别的猫都只会跟人讨论吃东西和毛线球。”
  “我是一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猫,”小黑特别人性化地打个哈欠,甩甩尾巴说道,“而且我还是个识文断字的猫,你们别忘了,当时在名册上帮忙签字的可是本喵,我主人不认识字的,就冲这点,我觉得自己就应该作为战宠和主人一起参军……”
  每次这只猫开口说话或者蹿跳着办事都能给我眼前一亮的感觉,今天也不例外: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主人不识字,让宠物猫代替自己签名的事呢。傻大个不识字其实并不让人意外,小黑能用尾巴卷着竹枝笔写一手花体字就有点惊悚了,我现在还记着傻大个的应征名册上是怎么个情况:姓名栏写着傻大个的名字,后面有俩手印,一个是傻大个的,还有一个是猫爪……这个世界太神奇了。
  正在我们赶路到夕阳渐渐西下,浅浅已经有点无聊的时候,冰蒂斯突然脚步一顿,随后脸上带起了一切尽在计划中的笑容。
  “怎么了?”我被这个女流氓的笑弄的毛骨悚然,在精神连接中问道。
  “一个虱子精在帝都图书馆里找到了‘禁书’,一个虱子精正在长桥山北端的天地桥‘断茬’里找线索,还有一个虱子精比咱们先一步到了北要塞,全都有所发现。”


远瞳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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