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送君千里终一别(下)
作者:十二龙骑|发布时间:2024-06-29 08:21:43|字数:60843
傅君婥叹息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做‘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么?在做娘的心目中,儿子再大,也还是小娃娃啊。”
陈胜失笑道:“傅姑娘,听你的语气,倒真是把这两个小鬼当成自己儿子了。”
傅君婥苦笑道:“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吧。我本身也是因战乱而失去了亲生爹娘,幸好得恩师收养并传授武功。否则的话,今日之世上,哪里还有我这个人呢?所以对于小陵小仲心中感受,我最清楚不过了。他们既然真的当我是娘,那么我……自然也真的当他们是自己儿子。”说话至此,她面色忽然微微发红,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多喝了几杯的缘故。稍微顿了顿,她忽然抬起头来直面陈胜,柔声道:“其实……这两个小鬼不但真的当了我是他们的娘,而且也……真的当了你是他们的爹呢。”
罗刹女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陈胜禁不住愕然一怔。霎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傅君婥则鼓起勇气,柔声道:“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小仲小陵都很舍不得你的。不如……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今后……我们可以在高句丽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做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啊。”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赫然已是羞不可抑,自然而然垂下螓首,活色生香,美不胜收。
烛光之下,美人如玉,软语温言,此情此景,若说竟然还有人能够不心动的,那么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木头了。陈胜对于男女之念虽然淡泊,终究不是木头。这一瞬间,他内心深处赫然涌现出一股强烈冲动,就想开口答应傅君婥。只可惜……
胸口处的骷髅纹身,却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陈胜,自己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当真在这里享受家庭之乐啊。一年。严格来说,就只剩余不足十个月了。假如十个月之内,还不能动手击杀掉魔门八大高手、四大门阀、以及三大宗师的其中之一,那么神域将毫不留情地把他的生命收割。这种情况下,试问他又如何能够离开中原,去高句丽过那桃花源式的生活呢?
蓦然良久,陈胜终于叹了口气。抬头道:“我……”才刚刚说出一个字,忽然间傅君婥苦涩地一笑,抢先开口道:“是我说错了。你是南陈皇室后裔,又身怀和氏璧,更知道了杨公宝库的秘密。好男儿志在四方,在这天下大乱的时候,自当有所作为,成就一番事业才对。如何能够为了儿女情长,就放弃建功立业的机会呢?刚才那番说话……就当君婥从来未曾讲过吧。你也不必将之放在心上的。”
陈胜默然。良久良久,他站起身亲手替傅君婥满斟一杯美酒,曼声吟诵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傅姑娘。你虽非西出阳关,却要东出海波。今后万里迢迢,关山阻隔。再要相见,不知究竟是何年何月。陈某最后再敬你一杯,以作纪念吧。”
傅君婥目光迷朦,叹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真是好诗。你们汉人在这方面的才华,我们高句丽永远都比不上。”随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柔声道:“这首诗和这杯酒,我永远不会忘记的。陈胜,你会忘记我么?”
未等回答,忽然之间眼前人影一晃,傅君婥已然主动纵身投怀。馥郁香躯偎入他怀抱之中,仰起螓首道:“不要说出来。我……不想听到答案。”话声才落,她赫然半闭星眸,踮起脚尖,主动献上了红唇。
灼热娇躯犹如一团烈火,足以将百炼钢化作绕指柔。陈胜低首望下,但见怀内玉容晶莹洁白,轮廓完美无瑕。生命中最原始的一股冲动,不但促使他发自内心地赞叹这份美丽,更使他产生了多年未曾有过的欲望。再没有任何犹豫,陈胜反臂紧紧搂住了傅君婥,重重吻上樱唇。
罗刹女的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起来,双臂抱住了陈胜的脖子,丁香暗吐,决然做出了最热烈的反应。朦胧暧昧的情感禁忌界限,就此以一种最火热动人的亲密方式彻底打破。这一吻,就仿佛永无止境,可以一直延续至天长地久,天荒地老。
良久,唇分。傅君婥幽幽叹息,主动把陈胜推开。陈胜顺势站开两步,举手按在自己嘴巴之上,目光熏然欲醉,犹未从刚才的温柔滋味当中恢复过来。相比之下,傅君婥则显然更能自控。她眉宇间神色却迅速恢复了平静。虽仍欲说话,但到最后,依旧只化作无比动人的笑容,一声嫣然,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烙印脑海的笑容未消,耳边但听风声飒然,罗刹女竟已施展轻功,出房离去也。但这一刻,陈胜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从今往后,自己永远不会再忘记这一吻,永远不会再忘记“傅君婥”三个字。
※※※※
蓝天白云,微风吹拂,水鸟啾啾,海天一色。如此晴朗好天气,正合船只扬帆出海。
陈胜站在码头上,举目送别那艘载着傅君婥与寇、徐两个小鬼的高句丽海船逐渐远去,并且最终消失于茫茫海天之间。想起这番分离,之后恐怕便将再无相见之期。胸中禁不住有离愁别绪,万千感慨。但人世间不如意者,本来就是十常八、九,这也属无可奈何了。
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陈胜毕竟不同世俗庸碌凡夫。即使永不会再忘记这短短两月的相处时光,可是对于感情这东西,他拿得起也放得下。一时伤感过后,便把寄托在那母子三人身上的心思暂且收回来,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经过日前和宇文化及一战之后,对于自己这身本事在《大唐双龙传》世界究竟属于什么水准,陈胜大致上也心中有数了。所以,目前陈胜暂时不打算有任何实际动作。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再多修练几式天地霸拳。只要把自己的实力提升上去了,然后一切都好办。
十式霸拳,依照其难易程度,合共划分为三层。第一层的六式,就是“千岳崩、怒海啸、狂飙卷、火雨盖、苍茫冷、震红尘”。陈胜目前只修练了第一式“千岳崩”,而且,还只是掌握了其中“岳”之意境的五分精髓。再要深造,却并非单纯埋头苦练可成。
既然如此,不妨就暂且放一放手,先修练其他几式霸拳。要知道,霸拳是感悟天地万物之变所创出。所以修练霸拳,同样需要对天地万物有所感悟。而天地万物本为一体,俱是四大假合罢了。只专注于其中之一道,未免有偏。广阔眼界,多做涉猎,有时候反而能够相互启发,进步也可以更快。
所以理论上而言,修练“千岳崩”,就该多走天下的名山大川。而修练“狂飙卷”,则在风暴当中进行感悟,得益最多。想要修练“怒海啸”……不必多说了,自然是在海边更能收获事半功倍之效。
既然如此,陈胜也不走了。干脆就在这余杭郡中住下来。严格来说,是在城外一处靠海的山崖之上,自己动手搭建了座简陋草棚,然后就此作为容身之所。每日入海,潜入深海之下,借助水压进行修练。
海边潮汐有信,每日子午两时各涨一次。当遭遇涨潮之时。海水翻腾汹涌,犹如千军万马急冲怒奔,声势之浩大澎湃,实非世间任何言语所能形容,更非人力所能与之对抗。但陈胜却偏偏最爱在这种时刻纵身入海,以一己之力与这天地之威相互抗衡。既可借助外力锻炼内功,亦藉此感悟大海的种种变化。
如此不足三月时光,陈胜感觉本身功力已经有了极其明显的进步。至于“怒海啸”这一式霸拳,当中“怒海、海啸、海”的三重意境,陈胜因为有了切身体会,所以也迅速掌握了前面两层的变化。不但如此,陈胜更加举一反三,把这霸拳的两重意境,应用在兵器之上。归纳总结,去芜存箐,最终自创出七式棍法。以千军荡进行施展,一招一式,俱包涵怒海之威。以此辅助,实力再上层楼。
陈胜来到余杭郡,时间乃在夏末。三月光阴过去,已是初冬时节。这一日,陈胜照例走出栖身的草棚,忽尔北风凛冽,彻骨生寒。抬首仰望,只见天上压着灰蒙蒙的一片厚重乌云。足有鹅毛般大的雪花纷纷扬扬,不住飘散而下。过不多时,地面处的白雪已然堆积得足以淹没脚背。陈胜心中一动,除去外衣,精赤上身,赤足走进雪地之中,开始着手修练十式霸拳之中的“苍茫冷”。
“苍茫冷”同样也是三层意境。第一层飘雪,第二层玄冰,第三层苍茫。三大意境融合汇聚,方是真正的“苍茫冷”。
第一百零一章:再出江湖起波澜(上)
陈胜置身于苍茫旷野之中,与这漫天大雪嬉戏共舞,不过仅仅半日时光,内力又有精进。而对于“苍茫冷”拳招之中那雪花纷飞,飘忽无定,起伏跌拓,无从捉摸的“飘雪意境”,亦同样得到了几分神髓。
如是这般,借助天地感悟修行,不知不觉之间,却又是数月过去,眨眼间便雪融冰消。却是寒冬已逝,一元复始,又是万象更新,生机蓬勃的初春时节了。而这个时候,陈胜在余杭郡的海边,已经居住了整整半年多。距离一年的任务限期,只剩余区区三月光阴而已。
“千岳崩、怒海啸、苍茫冷”。接连修练了三式霸拳,又自创出七式棍法,陈胜的实力与当日处进入这个世界时候相比,赫然又自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自我估计,假如此时再对上宇文化及,则数招之内,定能取其性命,却无需再像当日那样缠战良久了。
期限将至,实力又已经大增。眼看再在海边长居,短期内亦难以再有进步了。陈胜静极思动,开始考虑也应该动手了。当下他收拾行装,离开海边草棚动身回城,先打听一下天下大势,然后再作打算不迟。
回到余杭郡城内,陈胜找了家澡堂,好好地洗了个澡。又叫来剃头匠,将因为半年多没有整理过而变得无比茂盛茁壮的头发打理一番,刮干净胡子。再买来身新衣衫穿上,整个人当即由内而外,变得精神奕奕,焕然一新。又到酒楼上着实叫了几个好菜,犒劳一下自己半年多来均只以野果及海中鱼虾果腹的肚肠。
点菜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但当菜肴送上之后,陈胜却赫然发现,这满桌子美食当中,竟有不少都是半年多以前,和傅君婥离别之前那一晚所吃过的。霎时之间,他睹物思人,禁不住神驰万里之外。不知道罗刹女如今过得怎么样了?寇仲和徐子陵两个小鬼,又有没有认真修练自己传授的化劲及借相之法呢?
正在默默想着自己心事,忽然之间,只听旁边有酒客大声说话,说得却是近日间发生的天下大事。一个叹气道:“杜伏威日前在东棱大破朝廷官军,进占历阳,自称什么历阳大总管。手下大军四处劫掠屠城,简直和流寇无异。我一批货物刚好运到历阳,原本想送去东都出售的,这下可全完了。”
另一个叹道:“乱世中做生意,本就是碰运气的事。时势如此,咱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办法?幸好皇上就在江都,距离余杭不远。咱们才勉强还能有碗粗茶淡饭吃吃。就是不知道这种日子,究竟还能过得多久。”
又有一个酒客叹道:“东都和江都之间,原本还有张须陀将军镇守,使南北贼寇不能互相呼应。虽然贼寇平了一处又是一处,来往交通总还能勉强维持。可是去年瓦岗寨大龙头翟让收纳李密,立蒲山公营,实力大增,连张须陀将军也兵败被杀了。现在东都和江都之间,交通已经彻底断绝。皇上虽然还在江都,可是我听说江都官军人人思乡,军心已经不稳。恐怕……”
先前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又道:“当年先帝派大军南征,天下统一,原本以为从此不必打仗了。没想到才这么二十几年,又是一片大乱。唉~真不知道究竟到几时才能有真正的太平日子可过。”
另一人摇头晃脑道:“近来江湖上传闻,‘杨公宝库,和氏玉璧,两者得一,可安天下’。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不管杜伏威还是翟让李密,抑或其他什么王须拔窦建德宋金刚刘武周之类,统统都对此趋之若鹜。就是不知道这两件宝贝,到最后究竟花落谁家?”
先前那人接口道:“对对对,这个我也听说过。杨公宝库嘛,从先帝时候就开始满天下地搜寻了。十几年来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究竟是否真有这个东西的。但那和氏璧就不同了。江湖中从去年便开始传言,和氏璧将要在东都洛阳现身。所以很多有名有姓有势力的人,现在都云集于洛阳,想碰碰运气呢。”
另一人连连摇头,道:“你这个已经是旧消息了。现在最新传闻,和氏璧早已有主,就是南陈太子。”
“南陈太子?”其余两人异口同声道:“什么南陈太子?南陈都灭亡差不多三十年了,哪里还有什么太子?”
先前那人得意地笑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据说当年陈后主出降之前,宫中有位妃子正好有了身孕。陈后主不甘于和氏璧这传国至宝落在先帝手里,于是密令皇宫中的侍卫太监,秘密护送这名妃子带着和氏璧出逃。并且传下密令,将来这名妃子假如生下男丁,就是陈朝太子,要肩负起复国大任。
后来那妃子果然就生了个男丁,就是咱们现在说的这位南陈太子了。他从小在嵩山少林寺中长大,练得一身好武功。大半年前出山南下,恰好遇上了宋阀的二公子。两人相谈甚欢。南陈太子为要招揽宋阀,于是向宋二公子出示了和氏璧。我有个熟人,和商船上一位管家有生意往来。据他说,当时宋管家就站在宋二公子身边,亲眼看见了和氏璧的。”
其余两人齐声惊叹,更啧啧称奇。其中一人忽然问道:“这位南陈太子,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名字呢?”
先前那人沉吟道:“这个嘛……好像是叫……陈胜?还是陈盛?抑或陈升?记不大清楚了。”
“对,就是陈胜!”先一人用力一拍大腿,道:“我听说过。宇文阀的第二高手,皇上的禁卫军统领宇文化及,你们都知道吧?半年前他奉命去追捕钦犯,没想到就此一去不回。后来他手下那些禁卫军到处搜查,好不容易才在一处荒山之上发现了自己这位顶头上司,却已经是个死人了。尸体旁边还有行血字,写着什么杀人者陈胜。皇上知道之后大为震怒,已经下令官府发出海捕文书进行通缉了。还有,据说宇文阀的阀主宇文伤也颁布了悬赏,谁能拿到陈胜的人头送上,就有黄金五千两呢。”
另一人嗤之于鼻,道:“这些官面文章,有个屁用。朝廷通缉的人多了。杜伏威李子通翟让李密窦建德,他们哪个不是通缉对象?虽然南陈太子只有一个人,但他能打死宇文化及。这份武功,试问江湖中又有几人能及得上?黄金五千两虽然吸引,但只怕都是有钱无命享吧?除非宇文伤自己亲自出手,否则啊,宇文阀想要报这个仇,啧啧,我看悬了。”
众人连声称是。先前一人又道:“莫说这些远在天边的事了。还是专心眼下吧。唉~前日海沙帮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三更半夜的聚众闹事,究竟搞什么鬼?难不成他们连余杭郡这块油水地都要毁掉不成?”
另一人笑道:“老兄你这就不清楚了。那天晚上我虽然也躲在家里,却听得明明白白。海沙帮的人齐声大喊口号,叫什么海沙扬威,东溟有难。可见他们的针对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东溟派。和其他人无关啦。”
那第一个开口说话者又道:“那天晚上可是一场好撕杀,据说第二天堆在码头上的死尸,都有至少二三百具之多。可是谁也想不到,东溟派的首领那么娇怯怯一名女子,居然能够敌得过海沙帮的高手,让韩盖天也讨不了好去,当真厉害。”
先一人又道:“天下八帮十会,海沙帮、水龙帮、还有巨鲲帮都在东南海边讨生活。水龙帮还好些,海沙帮和巨鲲帮两年却是越斗越厉害。每次大火拼,至少都要毁掉两三条船,死掉一二百人的。咱们这些安分商人夹在中间,生意可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众人齐声称是,禁不住连连叹息。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这便结账走人。旁边的陈胜则微微颌首,一面动筷子,一面沉思刚才这段对话当中,所透露出来的种种消息。
半晌过去,陈胜陡尔洒然一笑,摇摇头,收拾杂念,改为专心对付起眼前的美酒佳肴来。却就似风卷残云,不消多久,就把满桌子酒菜一扫而空。他抹抹嘴巴,叫店小二过来结账。从怀里掏银子的时候,轻描淡写地问道:“小二哥,海沙帮在这里势力很大吗?”
那店小二笑道:“客官你定是第一次来余杭了。海沙帮在咱们这里何止势力大?简直就是土霸王。别的不说,城里衙门的县尉、师爷、还有衙役,统统都是海沙帮帮众。大龙头说了一,县官绝不敢说二。”
陈胜冷笑一声,又问道:“那么海沙帮在城里想必有不少生意了。有没有当铺?”
那店小二叹气道:“有倒是有。城里东大街上那家海沙大押就是。不过客官,小的奉劝你一句,即使一时手头紧张,也不要去那里当东西。那家店子很黑的。”
第一百零一章:再出江湖起波澜(下)
陈胜好奇地问道:“哦?店子很黑?这怎么说?”
店小二连连摇头道:“这么说吧,明明能够值得十两银的东西,到了海沙大押哪里,朝奉顶多给你估价三两,然后他们还要再打个折扣,最后给你的就只有二两不到了。你说黑不黑?客官,假如你一时手头不方便的话,不如去南边的平和大押吧。那里的老板是个厚道人,十两的东西,他至少还能给你五两。”
陈胜点点头,道:“多谢小二哥指点。”站起身来出了酒楼大门。转得几个弯,拐入一条小巷之中,却把当日击杀宇文化及之后所得到的虎啸宝刀,从私人储物空间里面取出,然后背在身上负好。结束停当,这才走出巷子,径直向东大街行去。
陈胜脚程极快,片刻之后便到了地头。立定脚步抬头举目,只见一座四四方方,形似碉楼的建筑物高高耸立,挂起了“海沙大押”的牌匾。门前还有两只石狮子,显得十分气派。陈胜哂然一笑,背负双手走进门内,大声叫道:“朝奉在吗,我要当东西。”
柜台口正在打算盘的朝奉抬起头来,向陈胜随意瞥了一眼。见他身材雄壮,外貌英伟,兼且身后背负了一口大刀,似是武林中人。虽然这当铺有海沙帮做后盾,朝奉却也不敢像对待普通小民那样,摆出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当下陪着笑问道:“大爷你好。不知道想要当什么呢?”
陈胜随手把虎啸宝刀从背后取出,“啪~”地一下子拍在柜面上,沉声道:“就是这把刀。这是当今皇帝赏赐给禁卫军统领宇文化及的,怎么着也得值个一千两吧?快拿银子来。”
他不说话犹自可,一旦开口说话,登时就把朝奉吓得满身冷汗。朝奉也不敢伸手拿刀,只是凑过来细意端详。只见这刀通体金黄,刀柄铸着个栩栩如生的狰狞虎头,背厚刃薄,更隐隐透发出血光,果然是件罕见利器。虽然以往未曾亲眼见过,但如此造型的兵器,除去宇文化及的虎啸宝刀之外,哪里还有第二把?
宇文化及被南陈太子所杀的消息,这段时间里江湖上早就传遍了。连刚才酒楼上几名客商也都知道。这朝奉身为海沙帮的人,自然更不会对此一无所知。眼前此人竟然拿了宇文化及的刀前来质当,难道说……他就是南陈太子?
不不不!堂堂南陈太子,怎么会沦落到要拿这宝刀来当铺换银子的地步?此人必然另有身份。但无论如何,此人也必然与南陈太子大有关连。事关重大,这朝奉如何敢擅自做主?他当即连滚带爬,速速从柜台后面出来,点头哈腰满面陪笑,道:“这位大爷。您这口刀果然是件难得的神兵。不过鄙店小本生意,一时间拿不出一千两银子。还请坐下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知东家,调动银两过来。”
陈胜肚里暗笑,眉宇间则不耐烦地一挥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快去。别耽搁大爷的时间。”
朝奉连声称是。招呼陈胜坐下,又叫人上茶。安顿好之后,他向当铺里的两名护院打个眼色,示意他们看管好陈胜,自己则一溜烟地出门,通风报信去了。
陈胜闲坐片刻。忽然之间,就听门外长街上一片喧哗之声大作。循声张望,但见大门外赫然集结了至少五、六十名大汉,全部都面生横肉,一幅凶巴巴,狠霸霸的模样,显然持强横行惯了的。此刻他们个个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枪,将当铺大门围堵得水泄不通。若非海沙帮帮众,还能是谁?
众帮徒围定当铺,却又向左右一分,当中让出条大路来。两人大步越众走出,瞧他们左右太阳穴皆高高鼓起,乃是内家气功已经有了相当造诣的明证。这两人一个体型如球,浑身肥肉,乃是名大胖子。偏偏脚步轻快,似是足不点尘。另一个身材高瘦,身后交叉背负着两支红缨短枪,脚步却又极重,踏地尘土飞扬。那是“自重至轻、至轻返重”之后才出现的征象,可见其根基坚实无比。
这两人武功既高,身份显然同样也远在一般普通帮众之上。他们走入当铺。四只眼睛一扫,同时定格在陈胜身上,那瘦子厉声喝问道:“兀那汉子,就是你把宇文大人的随身宝刀拿来押当?你叫什么名字?”
陈胜端坐不动,连眼角也没抬,淡然道:“你是谁?竟敢这样和我说话,活得不耐烦了么?”
那高瘦汉子面色微变,立刻反手拔出兵器,双短枪交叉一振,喝道:“你大爷是海沙帮右护法,人称‘双枪闯将’凌志高,这位是左护法‘胖刺客’尤贵,听说过没有?兀那汉子,那把刀你究竟从哪里偷来的?快快老实交代!若有半句虚言,海沙帮教你死无全尸!”
海沙帮左右护法,向来习惯了一个演红脸,另一个演白脸地相互配合演双簧。凌志高厉声威胁,尤贵便眯起眼睛,伸手在同僚的红缨枪上一按,笑吟吟地道:“别动气别动气。有话好好说嘛。”回头向陈胜细声细气道:“这位兄台,你……”
“兄台?兄什么台?你们两个东西,也配和我称兄道弟么?”陈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尤贵的说话,冷冷道:“立刻滚蛋。想要和我说话的,至少也要叫韩盖天过来吧。”
海沙帮帮主“龙王”韩盖天,在江湖上也是极有身份地位的人。胆敢如此直斥其名者,可说绝不多见。陈胜这番话说得极不客气。凌志高和尤贵二人,当场面色齐变。
眼看对方根本不吃自己这么一套,这海沙帮左右护法也懒得再唱什么双簧了。尤贵不再压着同僚的双枪,反手从腰间一抽,抽出了条九环竹节软鞭。喝道:“朋友既然如此不给面子,那就休怪咱们兄弟失礼了。你若能在我们兄弟手下走满三招,鄙帮大龙头自会出来相见。请!”话声才落,两人齐声吆喝,各自舞动兵器猛攻而上。内家真气贯注兵器之上,登时揪起满堂劲风呼呼吹拂,声势极为猛恶!
若论武功,这海沙帮胖瘦二护法其实已经相当了得。如在《笑傲江湖》世界里,他们的身手便绝不下于嵩山十三太保。然而时过境迁,陈胜当日战罢嵩山三大太保之后,又有了诸多际遇,兼且近大半年来在海边勤修苦练,体悟天地万物之变,更有了飞跃进步。如今类似于嵩山十三太保之流的武林人物,在陈胜眼内看来已不值一哂。
此时此刻,眼看海沙帮胖瘦二护法联手夹攻而上,陈胜身不动,手不抬,稳稳端坐,竟似全无闪躲之意。弹指刹那,双短枪和竹节软鞭堪堪将要加身。陈胜双眼一翻,提气扬声,霹雳暴喝声:“好胆!”赫然运起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刚禅狮子吼”,将一股雄浑霸道,沛莫能当的内家真气化为无形音波,犹如炮弹般向面前胖瘦二人迎面疾轰!
说时迟那时快,凌志高和尤贵二人被当面轰个正着。以他们修为,如何当得起这雷霆一喝?就连半丝缓冲余地也没有,两人同时如遭五雷轰顶,双眼发黑两手发软,掌中兵器“叮当~”跌落地面,自家随即软软瘫痪在地昏死过去,再也不动了。
金刚狮吼,乾坤震惊。海沙帮左右两大护法首当其冲,固然当场就倒了大霉,被硬生生震得昏死过去。当铺内的家丁,以及大门外那些气势汹汹的海沙帮帮众,虽然只受余波冲击,但他们的底子按照神域体系计算,顶多就是1星级左右,比起普通人也强不了多少,如何能够经受得起?
顷刻之间,当铺内内外外合共五六十名大汉,当场全体扑街。“叮叮当当~”声音当中,所有兵器统统散落遍地。陈胜一声冷笑,随手抄起虎啸宝刀,扬臂飞掷。不偏不倚,正中“胖刺客”尤贵的大腿,名副其实一刀两洞。这位海沙帮左护法嘶声惨叫,痛得重新醒转过来。不假思索就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只是……”
“废话连篇,住了。”陈胜根本不等他说完,已经开口打断。冷冷道:“韩盖天究竟在哪里?”
尤贵哭丧着脸答道:“大龙头在咱们帮的旗舰海沙号上。大爷要见大龙头,小的愿意带路。”
“带路?带路不是这样说话的。你应该讲‘Sir,This-way’才对。连带个路都不懂说话,你说你这人活着还有什么用?”或许是先前和寇仲、徐子陵两个年轻小子相处得多,被他们的精灵古怪性格感染了。陈胜居然极稀罕地说了个冷笑话。就可惜这笑话实在太冷,以至于根本没人听得懂。
尤贵莫名其妙,却也不敢询问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道:“是,是。小的一点用都没有。那……大爷,小的现在立刻出去,准备一乘八人合力抬的大桥,然后再请大爷坐了见大龙头,如何?”
第一百零二章:擒龙伏雁降海沙(上)
陈胜若是自矜身份,定要韩盖天亲自来见自己,而不是自己去海沙帮的地盘见他们帮主。但陈胜另有打算,上海沙号和韩盖天见面的话,正好把海沙帮所有首脑统统一网打尽,干手净脚,省得麻烦。
虽然海沙号是韩盖天老巢,上面定必戒备森严。但连海沙帮背后的宇文化及都被干掉了,陈胜难道还会怕宇文化及手下一条走狗不成?当下他冷哼一声,喝道:“好。去吧。”五指成爪凌空虚爪,虎啸宝刀受真气所吸引,立刻自动从尤贵那条肥肥胖胖的大腿上跳出来,如磁摄铁,重投陈胜掌中。
如此神乎其技,尤贵生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登时就是大吃一惊。他下意识摸摸自己脑袋,眉宇间一派心有余悸,惊魂未定的模样。纵使大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却也顾不上包扎了,只是草草点了自己两处穴道止血,然后便匆匆走出当铺,大声喝骂着将那些被震倒在地的普通帮众踢起来,喝令他们去找轿子。
片刻之后,果然就有一乘八人大桥被找了来。尤贵战战兢兢地重新走进当铺,毕恭毕敬地请陈胜上去乘坐。陈胜点点头,执定虎啸宝刀出门,大模大样地坐上了轿子。尤贵连忙又把凌志高弄醒。海沙帮左右两名护法并肩出门,分左右在轿子旁边站定。
一声吆喝,八名帮众马上合力抬起轿子。其余帮众则被海沙帮左右护法带领,前呼后拥跟随前行。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陈胜大马金刀踞坐轿上招摇过市。所到之处,人人侧目,个个关注。风头出了个十足十。路上行人或惊奇、或诧异、或兴奋、或害怕,或幸灾乐祸、或窃窃私语,对于向来横行霸道的海沙帮帮众们居然也会变得如此狼狈,十有八、九,均是大觉痛快。更有不少人打听完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就匆匆离开,也不知道究竟是去通知谁了。
这种效果,正中陈胜下怀。他不动声色,坐在轿子上把玩虎啸宝刀,对身外一切皆视若无睹。过不了多久,众人已然来到码头之上。只见一艘三桅大帆船,正停泊在岸边。船身刷成蓝白色,一面海沙帮的帮旗在船上迎风招展,显得极有气势。这正是海沙帮的帮主座舰,海沙号。
宇文化及的随身兵器虎啸宝刀突然出现,并且被拿到了当铺进行质押之事,早已经被禀报给帮中首领所知。原本以为派出教中左右护法前往处理此事,便已经足够,却没想到凌志高和尤贵两人意气风发而去,灰头土脸而归。一众帮徒被迫做了脚夫苦力,用八人大轿抬着陈胜招摇过市。
堂堂海沙帮的面子,简直被扯破了然后再仍在地下踩上十八只脚。如此一来,海沙帮假如还想挽回颜面,就非得公开和陈胜相见,然后公然在天下人眼前收拾了陈胜不可。
故而此时此刻,海沙帮可谓倾巢出动,精兵强将俱集于此。先有五百名精锐帮众,全是身手出众,敢打敢拼之辈。人人手上都执定了一具朝廷严禁民间拥有,否则就以谋反轮罪的强弩。百步之内,弩矢足以洞石穿金,威力强悍绝伦。不必多说,这些定是宇文阀从军队中偷出来的物资,却私底下卖给了海沙帮。
五百强弩之外,就是海沙帮广布于沿海产盐区分舵的舵主,以及帮主以下的护法级高手。原本帮中应该有十八位分舵主以及七大护法。可是日前海沙帮偷袭东溟派不成,反而损兵折将。十八名分舵主死得只剩余八人,护法级高手加上凌志高和尤贵,也只剩余四人。虽然乍看之下仍旧气派十足,但在熟知海沙帮内情的人眼中,难免就显得有些外强中干了。
但即使所有分舵舵主以及护法高手统统死光,只要还有一个人在,海沙帮就能永远屹立不倒。他正是帮主“龙王”韩盖天!此时此刻,他那张特制龙椅已经从船舱中搬上了甲板,韩盖天就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码头上的陈胜。
陈胜从轿上站起,举目眺望。只见这位海沙帮的大龙头身如铁塔,目似铜铃,长相十分威武。却又满面阴沉杀气,教人见之心寒。背上一双巨型钢斧,加起来怕不有上百斤重?可想而知,当韩盖天挥动这对大斧冲进敌人之中的时候,定能立刻揪起一团恐怖的血肉旋风!
在韩盖天身边,更有一名十分特别的美人。她头戴僧帽,身穿缁衣,足登芒鞋,作出家人打扮。偏偏又涂脂抹粉,烟视媚行。那件宽大僧衣被海风吹得紧贴其身,暴露出玲珑浮凸的胴体轮廓。如此情景,原本足教世上绝大部分男子皆看得瞠目窒息。但对于陈胜而言,却只觉得心内立刻就产生出一阵强烈反感。
刚才乘着八人大轿前来码头的途中,陈胜已经向尤贵和凌志高二人,询问过关于海沙帮内各位首脑的姓名与外貌等特征。故此现在一见之下,他立刻就认出了这名作尼姑打扮的女子,正是韩盖天的女人游秋雁,外号“美人鱼”。水性之佳,在东南武林中可以位列前三。
陈胜在打量着海沙帮众人,韩盖天也打量着陈胜。这位海沙帮大龙头,以往也跟随宇文化及,秘密替他办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故此他一看就知道,陈胜手上所拿着的,正是货真价实的虎啸宝刀。他心中惊疑不定,站起来扬声大喝道:“报上名来!本龙头斧下不杀无名之辈。”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名姓?”陈胜嘿声冷哼,双足陡然发力,猛地一顿。八人大桥承受不住如此暴力,当场爆裂崩碎,变成一堆烂木头四散飞溅。那些抬轿子的帮众惊呼大叫着四散奔逃。顷刻之间,连同海沙帮左右护法在内,这几十名帮徒统统散开,逃了个一干二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韩盖天双眼之中凶光暴盛,大喝道:“放弩!”
一声令下,四周那五百名海沙帮精锐,同时端起弩机对准了陈胜,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弩矢的尖锐破风声犹如万鬼夜哭,凄厉慑人。威力之强,绝不下于被使用机关枪进行连环扫射。然而陈胜背负双手,屹立当地不动,竟全无丝毫要出手抵挡或闪避的意思。
心念一动,神足经真气当即运转全身,形成了第一道防线。“借相——铁石势”发动,虎躯之上每块肌肉都同时绷紧如铁石,布置下第二道防线。此外,更有贴身穿着的防刺服,是第三道防线。三管齐下,别说这些只是弩机发射的弩矢,哪怕真是机关枪,陈胜亦无所惧。
说时迟那时快,“噗噗噗噗噗~”阵阵异声连环不绝,无数弩矢犹如冰雹般争先恐后命中目标,却只能将他身上那件外衣射个千疮百孔,却连陈胜的内衣都未能射个穿透。那些海沙帮帮众,根本连做梦都想不到居然会是如此状况,霎时间一个个目瞪口呆,惊得变成了五百尊泥塑木偶!
如此成果,陈胜心中对自己也大感满意。他轻声冷笑,反手将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外衣扯下来。真气贯注之下,赫然束布成棍。手腕随即不假思索就是一抖,布棍形如软鞭,将地面处那密密麻麻的大堆弩矢击打荡起,犹如狂风暴雨,同时向四面八方反打回去。
围聚四周的海沙帮精锐帮众连走避都来不及,当场被自己发射出去的弩矢打个正着。惨叫哀号声登时连绵不绝,鲜血流淌遍地,瞬间积聚成溪流。骷髅纹身更微微发热,不断跳出一条接一条的击杀提示,简直活像屠版刷屏。
陈胜也懒得去逐条细看。运气聚于下盘,纵身飞跃。韩盖天但见眼前一花,敌人赫然已上了甲板,兼且就在眼前。他还然骇然失色,当即运气猛然震碎身下龙椅挺身站起,双手同时拔出那对钢斧,瞄准了敌人当头狂砍。连串动作一气呵成,速度快若闪电。足见其能雄踞东南多年,成为海上一霸,实有真材实料,声名绝非侥幸所致!
巨斧斩劈,重若雷霆。陈胜也禁不住开口称赞一句:“不俗!”当即把虎啸宝刀收到背后,铁拳破空,猛地一击轰出。电光石火之际,只听得“当~”一声清脆金铁交鸣之声响过,两条人影乍合即分。陈胜已然收式屹立。韩盖天则难以置信地把双眼瞪大至极限,呆呆望着自己那对精钢大斧,双臂抖个不停。
在刚才擦身交错之际,陈胜的铁拳赫然以硬碰硬,强行把斧头砸断。但听得“扑通~扑通~”接连两声,海沙帮大龙头那对钢斧的斧头,双双飞开并且坠落水底下,激发起水花四溅。留在韩盖天手里的,就只有两根拗成曲尺形的铁杆。猛地喷出大口殷红鲜血,铁塔也似的身躯仰天倒下在甲板上,再也不动了。
第一百零二章:擒龙伏雁降海沙(下)
韩盖天这位大龙头的性命,对陈胜来说还有用。故此刚才那一拳,仅仅只是震碎了他双手臂骨,外加震伤了他胸口经脉而已。大龙套纵使重伤,却仍未死。
但旁观者又哪里知道这许多?他们唯一知道的,便只有“自己的大龙头竟然连敌人一招也接不下”这个事实。刹那之间,所有帮众,包括那些护法和分舵主在内,没有人能够是例外,统统斗志全失,甚至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一个个丧魂落魄地当场跪倒在地。
“美人鱼”游秋雁心惊胆颤,向后连退两步,一个踉跄,当场跌坐在地。她颤声叫道:“你……你……你就是南陈太……太子陈胜!一定是的。”
陈胜冷哼道:“不错,我就是陈胜。”转身回首,举起虎啸宝刀一扬,喝道:“还有谁想要取我陈胜性命的,尽管都上来。”
上来?上来干什么?送死么?游秋雁浑身冷汗淋漓,体如筛糠。忽然间她打了个冷颤,随即竟是福至心灵,不假思索便立刻匍匐在地,颤声道:“属下游秋雁,愿意率领海沙帮……上下人等……归降太子。今后誓死效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请太子……请太子慈悲收纳。”
乱世之中,弱肉强食乃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弱者追随强者,更加天经地义。尽管韩盖天此刻仍未死,他败在陈胜手下就是不争之事实。一个失败者,哪里还有资格让别人对他效忠?
故此一听见游秋雁这样说,四周的海沙帮帮众,包括护法和分舵主在内,登时如梦初醒,纷纷面向陈胜低头下跪,异口同声叫道:“属下率人等愿意归降太子。今后誓死效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请太子慈悲收纳。”
此言甫出,在场所有人心中,都立刻就明白了一个事实:名列天下八帮十会,更是东南海面上三大霸主之一的海沙帮,从今以后,就要换上另一位新的大龙头了。
他们如此想法,也是理所当然。但事实上,陈胜并没有丝毫要抢这个帮主来做的兴趣。
要知道,一帮之主可不是容易当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为全帮上下大小人等的生计着想,又要苦心思量如何才能保住现有的地盘和生意,再去千方百计抢夺霸占别人的地盘和生意。种种事务,千头万绪,单是想想也教人感到头痛。所以陈胜此来,打垮海沙帮只是第一步。至于第二步,就是要……借花献佛。
心下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眉宇间却未流露丝毫端倪。陈胜随意一挥手,吩咐道:“把受伤的都抬下去好好医治,普通帮众都散了吧。把这个韩盖天送入船舱锁起来。找大夫治一治,暂时可别让他死了。”
挟一招击败韩盖天之威,陈胜言出法随,在场众人那个胆敢不听?何况陈胜既然吩咐他们做事,那就是容许他们投靠,不会大开杀戒了。众人庆幸之余,禁不住又想起了陈胜是南陈太子,且有和氏璧的传说。
“杨公宝库,和氏玉璧,两者得一,可安天下”。眼看天下纷乱,群雄逐鹿。南陈太子假如有意加入这个竞逐天下的游戏,则凭着他的身份和武功,何愁不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海沙帮追随其后,若然南陈太子成事,众人就是从龙功臣,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退一步说,即使事不成,顶多不过回来做个地方帮会而已。反正不管什么朝代也罢,这些地方帮会都不愁没有生存之道的。当然,假如大事不成,则新朝之主要把他们这些余孽赶尽杀绝的机会,也不是没有。但乱世之中,人命犹如草芥,哪里还能顾虑得那么长远?火烧眉毛,且只顾眼下好了。
凌志高和尤贵先前愁眉苦脸,害怕因为贪生怕死而被韩盖天处罚。但现在大龙头倒了,他们两个反倒得意洋洋,以率先投靠陈胜的从龙功臣自居,自认为地位要高过其余众人一等了。两人大摇大摆走出来,当仁不让地对其余分舵舵主以及护法发号施令。指挥海沙帮帮众们动手清理现场。再把韩盖天抬下去船舱的刑室,关进铁笼之中好好囚禁起来。
虽则陈胜说过要找大夫来替这位大龙头治疗,但万一韩盖天伤势被治好了,再来报复他们这些临阵投降的墙头草,那可如何是好?故此众人暗地里均心存默契。纵使不敢公然违反陈胜说话,拒绝找医生来替韩盖天医治,但他这身武功,那是废定了。甚至于,日后还能不能如同正常人般活动,也大成问题呢。
那边厢,游秋雁则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拿出其风流手段,换上副百媚千娇的模样靠过来,谀媚娇嗲地道:“太子殿下远来辛苦。请随妾身入船,先替太子殿下更衣,再奉上鄙帮的账册,恭请太子点收。”说话之间,就想要偎入陈胜怀中。企图使用其天赋本钱,博取陈胜欢心。
陈胜冷哼一声,喝道:“说话就说话,挨过来干什么?”游秋雁只见眼前寒光乍闪,虎啸宝刀赫然已经抵住了自己喉头。刀中源源不绝地透出森寒杀气,径直侵入这条美人鱼的皮肤之中,彻骨冰冷,冻入骨髓。美人鱼当即就变成冰鲜鱼,惊惶地瞪大双眼,却什么也做不了,更不敢做。
陈胜喝道:“游秋雁,你爱穿什么衣服,爱作什么打扮,那原本是你自己的事,别人也管不着。但你身穿僧衣,却作出如此种种姿态,分明是败坏佛门清静之风。我亦为佛门弟子,可看你这副模样不顺眼。以往也就算了。从今往后,不准你再穿僧衣。如有违令,虎啸刀必取尔颈上人头。听明白了没有?”
游秋雁哆哆嗦嗦地用力点了点头,面色苍白如纸,哪里还敢多说半句?陈胜嘿声冷哼,收回虎啸宝刀,道:“速速去更衣。换过衣服之后,再来见我。”转身大踏步走下船舱。游秋雁那绷紧的神经登时为之一松,浑身无力,再也站立不住,当场就软软瘫坐在甲板上。
“胖刺客”尤贵是海沙帮首席护法,游秋雁则是韩盖天的女人。两人平日里就明争暗斗,冲突不断。这时候见游秋雁碰了钉子,尤贵心里当真有说不出的痛快。不过自己这位新主子,只是说讨厌游秋雁作出家人打扮,却没说讨厌她这个人。虽然南陈太子身份如此尊贵,注定不可能让游秋雁这残花败柳有什么名分,不过结下一夕露水姻缘什么的,谁说不可能?
正因为有了这个顾虑,尤贵也不敢公然落井下石,只是将之视若无睹,绕开了抢险走到陈胜前面去,小心翼翼地领着新主子下船舱去。那边厢游秋雁望着尤贵的背影,不由得咬碎银牙。不敢去恨陈胜,倒迁怒于胖刺客,把这位首席护法给恨上了。
海沙帮的龙头旗舰,果然不同凡响。船舱里面的布置,堪称金碧辉煌,气派十足。海沙帮垄断了东南沿海一带贩卖私盐的生意,果然日进斗金,财大气粗得很。陈胜在里面转了一圈,随即在船尾靠舱口的大厅内坐下。却听得环佩叮咚,游秋雁扭着纤腰,双手捧了一叠账册漫步走出。
这条美人鱼,此刻不但脱下僧袍,换过了俗家衣裳,而且还戴了假发。重新打扮过后,一洗刚才的妖媚魅惑味道,倒有几分良家女子的风韵了。她走到陈胜座前屈膝跪下,双手将账册高举过顶,莺莺燕燕道:“太子殿下,这就是海沙帮帮中历年所积蓄下来的财货,请太子殿下点收。”
陈胜把账册拿过来随意翻了两翻,放下到一边,问道:“前日你们聚众集结,去偷袭东溟派?人家一向和你们无仇无怨,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吧?为什么这样做?”
游秋雁叹道:“是宇文士及大人的命令。太子殿下应该也知道,东溟派是做兵器生意的。据说他们手上有本账簿,记载了中原各大势力在他们那里购买兵器的详细情况。宇文士及大人说这本账簿对他大大有用,所以吩咐我们要去把账簿抢过来。更把宇文成都大人派过来亲自坐镇指挥。可惜我们还是低估了东溟派的实力。最后损兵折将,仍是一无所获。”
“宇文士及?宇文成都?”听闻这两个名字,陈胜随即若有所思。
众所周知,四大门阀之一的宇文阀,其内部向来划分为两个派系。一派以前阀主宇文述为代表,宇文述则历任朝廷高位,爵至许国公,位极人臣。生有三子,长子宇文化及,承袭乃父许国公的爵位,官拜右屯卫将军兼京城总管。次子宇文士及则娶了杨广之女南阳公主为妻,是隋室的驸马爷。三子宇文智及精于木士营造,是隋朝的匠作少监,监督建造了许多宫殿,深得隋炀帝杨广喜爱。
宇文阀的另一派系,则以宇文述之弟宇文伤为代表。宇文伤潜心武道,与宋阀阀主“天刀”宋缺并称,为中土“散人”宁道奇之下最负盛名的两大高手。
第一百零三章:巨鲲化鹏鸟渡术(上)
虽然武功极高,但宇文伤从不涉足官场。他生有两子,就是宇文成都和宇文无敌。专门负责江湖中事。
宇文化及被陈胜所杀之后,则兄终弟及,看来就是由他的二弟宇文士及继承其地位,成为宇文家在朝廷中的代表了。宇文士及的武功远不及其兄,但论心计的话,则又远在其兄之上。看来历史之上,原本由宇文化及所发动的江都政变,现在将会由宇文士及来发动了。
不管宇文士及在朝廷中究竟如何作为也罢,陈胜身处江湖,相信和宇文士及不会打什么交道了。相对之下,和宇文伤一系打交道却是势不可免之事。宇文成都……哈哈,这个名字,陈胜可从小就如雷贯耳了。
在单田芳老师的评书里面,宇文成都可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转世,仅次于上界大鹏金翅鸟临凡的李元霸,为隋唐第二条好汉。他使一柄重三百二十斤的凤翅镏金镋,胯下赤炭火龙驹。乃是御赐横勇无敌天保大将军。
小时候陈胜听评书,对这位可是仰慕的很。虽然知道如此自己置身所在的这个世界,和单老师的评书世界完全不同。但胸中一股好胜好奇之念,终究难以压抑。他沉声向游秋雁问道:“宇文成都?现在他在哪里?”
陈胜忽然问起宇文成都下落,游秋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老老实实道:“那天晚上一场混战。东溟派掌门东溟夫人亲自出手,打了宇文成都大人一掌。大人回来之后接连吐了好几口血,伤势看来实在不轻。因为生怕东溟派组织力量报复,所以第二天大龙头……啊~不对,是韩盖天,他派遣人手,把宇文成都大人送回江都了。”
原来如此,宇文成都已经不在海沙帮了。陈胜点点头,心下微觉惋惜。但终究也不是什么大事,随即就丢在脑后,不再理会了。他调整一下坐姿,问道:“东溟派的人,现在去了哪里?”
游秋雁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太子殿下。经过那天晚上一场大战之后,东溟派觉得在余杭郡不安全,已经开船启程北上了。据我们的人打探,他们那艘大船东溟号,似乎是去了彭城。宇文士及大人他传达命令,要我们对之密切监视。”
陈胜淡淡道:“第一,从今往后,海沙帮和宇文阀再没有任何关系,宇文士及不管下达什么命令也罢,你们都不必听从。第二,我不是什么南陈太子。江湖上的谣言,不足为信。所以也不准再叫什么太子殿下。游秋雅,尤贵,你们听明白没有?”
韩盖天既然扑街,海沙帮江山易主,则与宇文阀决裂,原是意料中事,游秋雁和尤贵都不会觉得意外。至于陈胜说自己不是南陈太子……如今大隋朝虽然已经四分五裂,处处烽烟。但隋炀帝杨广却还在江都,仍未曾死。则这种时势之下,陈胜不愿意公开承认自己南陈太子的身份,以避免成为众矢之的,在游秋雁和尤贵想来,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等到杨广一命呜呼之后,肯定又是不同的说法了。当下两人齐感心领神会,躬身答应了。
陈胜伸手在身边那叠账簿上拍了拍,道:“在船上替我收拾间房,我要闭关练功。海沙帮的事务,今后由你们两个分别负责管理。等闲事情,不要拿来烦我,你们自己搞定吧。”
游秋雁和尤贵两人毕恭毕敬地躬身答应了。当下自有仆役侍女去忙碌张罗。半晌之后,一切已经收拾停当。陈胜住进这间原本属于韩盖天,但现在已经找不到丝毫前主人痕迹的房间,倒头呼呼大睡,更不管外界已经因为海沙帮易主,而闹得天翻地覆。
这么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得到醒来之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两名美貌侍女亲来伺候陈胜洗簌更衣,然后又送上精美膳食。用罢晚膳,陈胜背负双手,独自上了甲板。船上众人皆不敢前来打扰,统统都躲进了船舱。陈胜乐得清静,凭栏远眺,但见星月辉映之下,海面上波光粼粼,一派美不胜收。
就在此时,一阵动人箫声,忽然间从海上远远地随风飘送而至。陈胜心中一动,侧耳凝神聆听。但听那箫声清丽悦耳,忽高忽低,忽轻忽响,情致飘忽,缠绵宛转。沉溺其中,眼前仿佛就看见了一名多情少女,似浅笑,似低诉,软语温存、柔靡万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听到入神之处,陈胜禁不住举掌一拍船舷,赞叹道:“妙极妙极,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
称赞才出,海面上啸声顿止。随即就是一下轻笑远远传来,柔声道:“太子殿下谬赞了。一点粗陋小技,原不足登大雅之堂。有辱清听,更打扰了太子殿下赏月的兴致,妾身实不胜惶恐。”
说话之间,但见海面上点起一盏风灯。灯光照耀下,一叶扁舟缓缓由远而近。那撑船的艄公隐于黑暗之中,看不清楚相貌。唯有一道婀娜身影,清清楚楚地展现眼前。
她身穿湖水绿色的武士服,外单白色长披风,显得绰约多姿,美得教人看了似会透不过气来。如羊脂白玉般的纤纤柔荑,执定了一管长约四尺的镀金洞箫。皎洁月华之下,她那美好娇躯被衬托得就似会发光一样,其美丽更多添了几分因神秘而来的圣洁感觉。
如此有气质的美女,陈胜生平阅人虽多,但能够与之相比者,却实在不出一手之数。而此女身份究竟为谁,他也已经心中有数。当即扬声长啸道:“原来是巨鲲帮的云姑娘到了。贵客远临,寒舍蓬荜生辉。请上船说话。”
这名美丽女子正是和“龙王”韩盖天在东南海面上齐名的“红粉帮主”云玉真。她年纪虽轻,但在其领导之下,巨鲲帮的实力和声势,都丝毫不逊色于海沙帮。她原本以为南陈太子既然是初出江湖,那么对武林中各帮派以及一众著名人物,必定所知不多。但眼下看来,这猜测却是大错特错了。
要知道,巨鲲帮最擅长打探各方消息,然后转卖给各方豪杰。故此其情报网络遍及各地。但自从宇文化及被杀之后,无论巨鲲帮如何打探,始终查不到这位南陈太子的来历。可是此刻,双方才刚刚一个照面,云玉真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南陈太子叫破。这实在不能不让红粉帮主为之大吃一惊,无形之间,她已经失去在这场见面之中的主动权了。
云玉真定了定神,微笑道:“太子殿下有请,妾身岂敢不从?”施展轻功腾升纵起,赫然若飞鸟滑翔,以一个无比优雅动人的曼妙姿态,横空越过海面,轻飘飘踏足于甲板之上,转身回眸,向陈胜嫣然一笑。陈胜则击掌赞叹道:“这就是名列武林《奇功绝艺榜》上的‘鸟渡术’了吧?果然是好轻功。”
这一声赞叹,却绝非什么客气之语,而是出自真心的。要说较量武功,陈胜即使还未踏入先天境界,也绝对远胜过云玉真。但说到轻功,则他只不过学过一些少林寺的最基本轻功而已。仗着内力深厚,身手灵敏,飞檐走壁长途赶路,也都勉强可以应付得来。但毕竟仍嫌太过简陋,与“鸟渡术”的精妙比较起来,实在大大地相形见拙。
云玉真轻笑道:“一点雕虫小技,岂入太子殿下法眼?妾身实在是献丑了。”言毕裣衽作礼。
陈胜坦然受了她一礼,问道:“云姑娘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同为东南武林一脉,听闻太子殿下废了韩盖天,亲身执掌海沙。则妾身自然应该前来道贺啊。”云玉真柔声笑道:“以往贵我两帮之间,颇有些龉龃。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相信今后,海沙帮和巨鲲帮定能和睦相处的,太子殿下,你说是不是呢?”
“和睦相处?云姑娘,你是说真的,抑或只是开玩笑?”陈胜淡淡道:“一山不容二虎。东南沿海地方虽然大,但要同时容纳海沙帮和巨鲲帮,还要再加上一个水龙帮,你不觉得实在太挤了吗?”
云玉真面色不变,笑道:“那么依太子殿下之言,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陈胜嘿声轻哼,道:“首先,我不是什么太子,不用叫得这么恭敬。其次,要解决两帮之间的麻烦,其实也十分简单。只要两帮变一帮,不就什么冲突矛盾都没有了吗?哈哈,云姑娘,假如说我要把这个海沙帮送给你,未知你究竟有没有那么大胃口,可以吞得下去呢?”
“送……把海沙帮……送给我?”霎时间,云玉真禁不住娇躯剧震,强笑道:“太子殿下说笑了。”
“说笑?不错,我有时候也会说笑的,但绝不是现在。”陈胜淡淡道:“区区一个海沙帮,于我不过如浮云。得知何足喜?失之何足忧?云姑娘假如喜欢,尽管拿去就是。只不过……我倒想用它来向云姑娘换取一样事物。”
第一百零三章:巨鲲化鹏鸟渡术(下)
陈胜说话,绝对是认真的。正因为他是认真的,所以云玉真也可以感觉得到,他是当真可以把整个海沙帮彻底送给自己,连眼皮子也不眨半下。想来也是。堂堂南陈太子,更身怀和氏璧这种绝世珍宝,又如何会把一个江湖帮会放在眼内?可是他这位太子殿下看不上海沙帮,云玉真却绝对看得上啊。一想起海沙帮每年贩运私盐所赚取的巨大财富,她禁不住心跳加速,浑身发烫。以至于那如羊脂白玉似的面颊肌肤,也不期然地染上了两片红晕,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红粉帮主了。
她“嘤咛~”一下腻声娇哼,柔声道:“太子殿下想要什么?只要……只要是妾身有的。太子殿下尽管开口,妾身……岂有不肯之理?”
陈胜哈哈一笑,问道:“尽管开口?身为女儿家,这句话可不能乱说啊。假如我想要云姑娘你自己,难道你也肯给吗?”
云玉真芳心剧震,呼吸加速。偷眼相窥,只见陈胜身材魁伟健美,气势粗狂豪迈,偏又有股王孙贵胄般傲视天下的气质,浑身内外都透放出最浓烈的男子汉气息,正是最能吸引女儿家倾心的类型。
她此行前来,原本只为试探一下这位南陈太子,并没有想要和对方如何如何。但现在……那一双妙目投注在陈胜身上,竟是再也挪不开了。
不由自主,云玉真娇喘细细,向陈胜怀中倒来。陈胜见她似乎快要跌倒的模样,也没多想,随意一伸手便扶住了她。灼热男儿气息近乎无保留地透体涌现,将云玉真包裹起来。她更加心如鹿撞,螓首贴在陈胜宽阔厚实的胸膛上,腻声道:“妾身蒲柳之姿,太子殿下假如看得上的话,那么……实在是妾身之幸呢。”
自从当日与傅君婥互诉衷曲之后,陈胜对于男女之间的事,便不再像过往般淡漠。只因为他忽然发现,原来男女之间的感情,居然还能如此动人,这是他过去从来未曾体验过的。
云玉真当然不是傅君婥,陈胜对她也没什么感情,但这样一位动人的美女在怀,出言调笑两句,倒也无伤大雅。不过,也真的就只是调笑两句而已。至于再进一步的事,双方既无感情,陈胜便对此也全无兴趣。当即将她向外推开两步,道:“刚才的说话,我才真是说笑。云姑娘不用当真的。言归正传吧。我想要向云姑娘换取的,正是你的独门轻功‘鸟渡术’。”
被陈胜推开,云玉真心下不禁甚觉失落。假若是平常男人如此对待她,她早就咬碎银牙,把这个男人彻底恨上了。但不知如何,此刻她却对陈胜完全恨不起来,反而因为对方不肯要了自己而颇觉委屈。当即微微侧转半身,纤足在甲板上轻轻一跺,娇嗔道:“太子殿下,何必如此出言戏弄人家?连宇文化及都死在太子殿下手上了。区区鸟渡术,又怎值得殿下以整个海沙帮交换?”
陈胜摇头道:“云姑娘不用妄自菲薄。鸟渡术如此精妙,我确实很想学习。当然,一项轻功交换一个海沙帮,份量仍嫌太轻。这样好了。云姑娘不如就替我引见一下独孤阀的人,如何?”
霎时间,云玉真娇躯又是激烈剧震。她惊呼一声,急速转身回首,双眸瞪开至极限,眉宇间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颤声道:“太子殿下,你……你怎么又……又知道……独孤阀的事了?”
陈胜轻描淡写道:“当今朝政败坏,天下群雄并起。江湖上每个帮派的背后都需要有后台撑腰,否则早给人吃掉了。你们巨鲲帮又怎能是例外?东南沿海三大帮会,海沙帮后面有宇文阀,水龙帮则是宋阀的鹰犬爪牙。李阀的根据地在太原,距离东南太远了,鞭长莫及。剩下来的,可不就是独孤阀了么。此事理所当然,任谁也猜想得到的。云姑娘难道还以为这是什么秘密吗?”
云玉真呆了半晌,苦笑道:“太子殿下言之有理。此事在聪明人眼中,早已经洞若观火。枉妾身还一直费尽心思去掩饰,自以为能瞒得了天下人,实在是……实在是可笑之极。”
“云姑娘身为女子而执掌一帮,难免有顾及不够周全的地方,这也算不上什么可笑不可笑。”陈胜顿了顿,凝声道:“总而言之,只要云姑娘愿意替我和独孤阀之间进行牵线搭桥,海沙帮大好基业,就尽管姑娘了。海沙巨鲲,二合为一,相信不但是姑娘,独孤阀也会乐见其成的,姑娘说是不是?”
云玉真乃上代巨鲲帮帮主云广陵的独生女儿。当年云广陵被人刺杀身亡,云玉真才刚刚十八岁,就被迫接手父亲留下来的烂摊子。当世东南武林中人人都以为她必定支撑不了多久。若非被人赶下帮主宝座,就是巨鲲帮自行分崩离析,最终为人吞并。
但数年以来,云玉真不但稳坐帮主之位,而且把巨鲲帮打理得有声有色,直让当初那些小看她的人眼镜掉得碎了一地。故此,她心中也自然而然地养成了一股优越感。只觉天下男儿皆不过如此。单凭我云玉真的手段,自然可以将之掌握玩弄于股掌之间。
然而今晚和陈胜见面,却是步步被动,处处都被陈胜牵着鼻子走。胸中一股挫败感自然难免,但与此同时,云玉真心中却也自然漾起了某种新鲜别致的感觉。虽然不懂应该如何形容,但她却可以确定,这种心情自己以往从来未曾有过。下意识就娇嗔道:“原来太子殿下一开始就在调戏人家。什么把海沙帮双手奉送,根本就是送给独孤阀嘛。既然如此,那太子殿下若想要鸟渡术,可就须得另外拿东西来换啰。”
红粉帮主月下吹箫,原本显得气质圣洁,高贵不可侵犯。但现在扭动娇躯,跺着脚娇嗔不依的神情,却如一名邻家小女孩,情窦初开,向男朋友撒娇卖痴,另有一股可爱动人之处。
陈胜微微一笑,道:“云姑娘说得对。巨鲲帮归巨鲲帮,独孤阀归独孤阀,云姑娘则归云姑娘自己,一码还一码,确实不应搞混了。这样吧,我这里有件小玩意,虽然没什么大用,但云姑娘假如不嫌弃,就请收下。”说话之间,他伸手入怀,拿出了样亮晶晶的东西出来。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玉石首饰,而是一个小小的——军用指南针。
自然,这又是从陈胜自己私人储物空间里面拿出来的了。那是先前第一次任务完结,离开《寻秦记》世界回归神域空间的时候,在商业区里面购买的新人优惠套装其中一个附件。一直以来陈胜也只把它丢在储物空间的角落里,没加理会。因为总想着在什么特殊情况下,这些物资或许会有用,故此也没把它们清理出去。如今忽然间说要送礼物,仓促间想不到送什么好,陈胜自然而然就把这件小玩意拿了出来。
这个指南针也没啥特别功能,更不是什么高级货色。淘宝上面就有零售,不过区区软妹币9块钱。实在太便宜了,所以神域里面根本没有单卖的,都混在其他商品里面当搭头。可它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工业产品。铝合金外壳加有机玻璃镜面,亮晶晶的,看起来就高端洋气上档次。
所谓女人和龙一样,都有同样的爱好。云玉真虽然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可是才第一眼看到,赫然根本连半点抵抗力都没有,立刻就沦陷进去了。她把这个指南针拿在掌间,翻来覆去地把玩,名副其实演绎出“爱不释手”这个成语。喜滋滋道:“太子殿下,这个是……罗盘?”
陈胜笑道:“不,这个叫做指南针。就和古时候的‘司南’差不多。不过更加好用。巨鲲帮在海上讨生活,这东西应该也能稍微有点作用的。不过使用的方法么,却有点讲究。”说话之间,他动身走过去,手把手地把正确的使用方法教给了云玉真。云玉真只听得一次,便已经明白了。
红粉帮主啧啧称奇,道:“司南居然也能做得如此精致,实在让妾身大开眼界。镶嵌在这个上面的,可是水晶么?还有这种金属,究竟是铜还是铁?不瞒太子殿下,巨鲲帮与海外也颇有不少生意联系,各种奇珍异宝颇见过不少了。可是细想起来,竟无一物能与太子殿下这个司南相提并论呢。”
陈胜一笑,道:“这个小玩意虽然也不算多么珍贵,可在普天下间,却是独一无二。即使那昏君杨广,搜罗了天下珍宝,但也绝对再找不出另外一个如我这般的指南针来。”
“就是说……天下无双?天下无双,配天下无双么?”云玉真心内忽然一阵甜丝丝的。她珍而重之地把这小玩意收好,笑眯眯道:“太子殿下这份礼物,妾身厚颜拜领了。投桃报李,那鸟渡术的区区小技,妾身自当奉上。”当下竟是毫不犹豫,接连说出一大串口诀,又阐明了其中各种纵跃换气的法门。陈胜一听之下,立刻就知道必是真货无疑。
第一百零四章:碧落红尘独孤阀(上)
所谓轻身功夫,就像鱼儿在水中的畅游,只不过将水换作了充塞大地间的气和风。最关键处,首先是如何轻身及在空中换气。鸟渡术更特别讲究在空中滑行的轨迹。而修练的最基础,则须得先明白什么是“正反之气”。所谓正之气,就是物体往上拋时,到了力尽就须落下来的自然现象。至于反之气则,是力尽之时,依靠生出的反劲,使物体能放过来继续上升。
这本来是大大违反基本物理定律的,故此,必须体内具有内家真气的人才能修练得成。一理通,百理明。陈胜本身内功已经颇为深厚。以此为基础修练鸟渡术,料来不过一两个时辰之间的事情罢了。
鸟渡术原理虽然简单,但当中种种曲折细微的变化,却实是精妙之极。云玉真只是口述口诀,并没有文字秘笈留下,故此也难以准确判断这套鸟渡术,以神域体系为标准的话,究竟属于什么等级。但陈胜自己估计,至少也应该是蓝色中品。有了这套轻功作为辅助,陈胜的综合作战力量,无形间又上涨一大截了。
云玉真说完全套心法口诀。禁不住叹了口气,幽幽道:“夜色已深,妾身便不耽搁太子殿下休息了。太子殿下想要与独孤家的人见面之事,妾身自会尽快办妥。告辞。”言毕再度裣衽为礼,也不起身抬头,足尖轻点,施展鸟渡术轻飘飘腾空而起,就像一头海鸥般轻松滑出,徐徐降回至她来时所乘搭的小舟之上。
小舟无声无息掉头滑行,徐徐驶入深的沉黑暗海面。洞箫之声同时吹奏响起,却正是当年南陈后主陈叔宝所作的一首千古名作:《玉树后庭花》。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
东南沿海的武林帮派之中,海沙帮、巨鲲帮、水龙帮三足鼎立,多年来为了抢地盘抢生意,矛盾冲突自然不少。“美人鱼”游秋雁、“胖刺客”尤贵、“双枪闯将”凌志高等人,和巨鲲帮的高手之间也争斗火拼过不是一次两次了。若然还在韩盖天做大龙头的时候,他们听说了大龙头竟要把整个海沙帮打包奉送这种匪夷所思的消息,则定会站起来大声反对。群情汹涌之下,即使韩盖天在帮中的地位不可动摇,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推动这件大事。
但陈胜不是韩盖天。下面的人究竟怎么想,他根本不用在乎。游秋雁尤贵凌志高,以及下面那些分舵舵主反对?简单。谁敢站起来说不的,一拳轰杀了便是。高压之下,纵然有人心中不满,顶多也只能私底下腹诽两句而已。至于日后把海沙帮的账簿以及各种生意移交给巨鲲帮之后。云玉真——或者说她背后的独孤阀究竟是否能够摆得平下面那些人,顺利接手海沙帮的各种生意,则那就属于巨鲲帮的事,陈胜管不到,更加不会去管了。
如此这般,约莫又过去了半月光阴。这一日傍晚,陈胜仍依照惯例,晚膳之后独自上甲板吹风散步。忽然之间,远方海天交接之处波粼涌动,一艘造型奇特,形如大鱼的巨舶由远而近,缓缓驶至。船只尚未靠岸,洞箫声已然随海风飘送而至。却正是《玉树后庭花》。
游秋雁和尤贵、凌志高等人听闻动静,同样走上了甲板。尤贵那对被脸上肥肉挤成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陡然睁开到极限,冲口而出道:“是巨鲲帮的帮主座舰!云……云……那个……来了!”
“来得太迟了。”陈胜语气略带不满,随即道:“游秋雁,去把本帮所有账册都收拾好了,然后放进匣子里,和韩盖天一起送上来。”
美人鱼虽然心中极为不愿,但究竟不敢反对。当下垂头丧气地答应了,走下船舱去准备。片刻之后,巨鲲帮的巨舶驶入码头,堪堪停泊在海沙号旁边。船头处云玉真改穿一件雪白捆金黄边的武士服,头上扎了个充满男儿气概的英雄髻,绑着素黄色武士巾,既英姿爽飒,又是美得教人目眩神迷。她放下唇边洞箫,嫣然笑道:“太子殿下,妾身又来了。曲子好听么?”相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她神情语气之中少了几分客气,却多了几分亲密。
“曲子好,吹奏得好,人更好。”陈胜赞赏一声。随即肃容问道:“我想见的人呢?”
云玉真得陈胜称赞一句,赫然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起来。可惜没说两句,就直入主题说正事了,她心下不觉微感失望。幽幽叹口气,道:“已在船舱中等候。他身份特殊,不宜公然露面,只好请太子殿下移步上船相见。失礼之处,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旁边凌志高听得老大不高兴。他也不知道陈胜要见的是什么人。但心想海沙帮帮主身份何等尊贵,不管对方是谁,这样子躲在船舱里面,大模大样地等待咱们帮主去见他,这他妈的分明看我们海沙帮不起好吧?他心直口快,当即怒声呵斥道:“云丫头,你也知道无礼吗?既然无礼,还要太子殿下迁就你?”
云玉真对于那人这种作派也十分不满。无奈那人是独孤阀的重要人物,既执意如此,她也无可奈何。当下只得低声下气道:“凌护法责备得是。但……唉~太子殿下,求求你看在玉真面子上,莫要计较好么?稍后正事办妥了,玉真定当亲自洗手下厨作羹汤,替太子殿下赔罪。”软语温存,十足一派小妇人模样,哪里还有半分雄踞海上的红粉帮主风采?如此一来,凌志高和尤贵虽然仍觉得心中不忿,却也无话可说了。
陈胜原本就不重视这些所谓的排场。什么谁先见谁之类的穷讲究,他更加从未放在心上。作为从小生在红旗下的一代,他熟知近代历史。当年抗日战争胜利之后,两党谈判要争取和平。毛爷爷就敢亲自前往重庆去见常校长,并未认为自己主动前往相见就是掉份儿,就是没面子。常校长虽然能让毛爷爷主动来见自己,似乎很有面子了。但到最后,还不是失掉江山,被迫逃到那座小岛去了此残生?
由此可见,一切最终仍是凭实力讲话。越是仅仅计较面子问题的人,其实越没有底气,对自己越不自信。连对自己都没有信心的人,陈胜又如何会把他放在心上了?当下他不以为然地淡淡道:“无妨。那么我就过来好了。”说话之间,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兼有铁链抖动的呛啷啷之声。正是游秋雁捧着记录了海沙帮所有机密的账册,带同被戴上手镣脚铐的韩盖天走上了甲板。
昔日威名赫赫的“龙王”,如今面色苍白,身形佝偻,垂头丧气,满头乱发披散,名副其实的阶下囚模样。他当日被陈胜一拳震断了双臂臂骨,伤势至今未曾痊愈,连吃饭也要人喂。更兼心坎经脉受损,一身武功就此散尽,变成了废人。当年威风,如今荡然无存了。但云玉真和他争斗多年,如何能辨认不出他的模样?眼见自己曾经视为夙敌强仇的人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红粉帮主心中痛快之余,却也为之凛然。
片刻之后,陈胜率领这游秋雁、尤贵、凌志高等三人,带着海沙帮账册和韩盖天这两份礼物离开海沙号,上了云玉真的巨鲲号。云玉真带同一名贴身侍女,一名相貌丑陋的大汉,以及一名老人,另外还有帮中多名重要人物在甲板上迎接。
那侍女叫云芝,是云玉真的心腹丫鬟,相貌身材只稍逊其主。将来云玉真若嫁人,云芝就是陪嫁的。那大汉左颊有道长长刀疤,予人狰狞之感,但两眼炯炯有神,武功至少比海沙帮左右护法高出半筹。却是巨鲲帮副帮主卜天志。至于那名老人,名叫陈老谋。武功稀松平常,但却以机关消息以及妙手空空两项绝技享誉江湖,连云玉真这位帮主也只称呼他为“陈公”。云玉真为陈胜介绍引见之时,这身材矮小的长须老人仰首抬头,向陈胜左右打量不休,偏偏又似乎有老花眼,看不清楚。
陈胜也不以为然。随手从游秋雁手上接过装了账册的匣子,凝声道:“云姑娘。韩盖天就交给你们巨鲲帮了。之后应该如何使用这名阶下囚,相信你们自有主见。现在就请带路吧。”
云玉真点点头,示意副帮主卜天志把韩盖天带下去,自己则语笑殷殷,躬身肃客。陈胜挥手吩咐游秋雁等三人在外等候。自己则背负双手,跟随云玉真一起进入船舱。经过装饰得十分华丽的一段走廊之后,进入了舱内客厅。厅中早已有两人踞坐等候了。听见脚步声响起,两人却也并不起身,依旧大刷刷地端坐不动,只是各自转身回头,去打量传说中的南陈太子。
第一百零四章:碧落红尘独孤阀(下)
他们既来打量陈胜,陈胜也打量他们。只见这两人乃是一老一少。少者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左右,身材高大,长相英俊、气度沉凝,一身武士劲服。脸庞有些瘦削,还带点酒色过度的苍白。腰间佩戴着一柄剑鞘装饰得十分华丽的长剑。相比之下,那老者则其貌不扬。他大概五十上下年纪,身材矮瘦若猴。但那对似开似闭的眼睛既深且亮,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使人知他非是等闲之辈。
云玉真那老少二人分别瞥了一眼,对他们居然如此托大,客人上门还不肯起身的行为,心中大感不满。随即走前两步,强笑道:“陈大哥,妾身来替你们引见。这位是皇上身边现任的禁军统领,独孤盛大人。这位是独孤阀主的公子,独孤策大人。独孤统领,独孤公子,这位就是陈大哥了。”
当世四大门阀之中,独孤阀的地位最是超然。因为隋文帝杨坚的皇后,就是独孤家之女。而李阀阀主李渊的母亲,则是这位独孤皇后的姐姐。所以独孤家乃属真正的皇亲国戚。独孤盛则是独孤家第三号人物,地位仅在阀主独孤峰,以及独孤峰的母亲尤楚红之下。论辈分,独孤策该称呼他为伯父。
另一边,独孤策年纪尚轻,向来自负风流,把云玉真视为禁脔。见到这位红粉帮主对待陈胜的态度似乎与众不同,他当场便感觉大为不快。阴沉着脸道:“你就是杀害宇文化及大人的凶徒?哼,杀害朝廷命官,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真好大的胆子!识趣的乖乖束手就擒。否则的话,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此言一出,云玉真登时为之花容失色,脱口叫道:“独孤公子,你怎么……?”话声未落,陡然间就听陈胜嘿声冷哼,随即抬手扬臂。旁边的独孤盛双眼瞳孔陡然为之激烈收缩,喝道:“策儿小心!”施展擒拿手法,伸爪凌空急抓。
可是寒光乍闪之下,这自信百发百中的一抓,居然破天荒地落了个空。他心中一惊,急抬头相望,只见一柄雪亮匕首紧插着独孤策面颊,深深插进了船舱墙壁之中,直没至柄。独孤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面色更显苍白,身体还不住微微颤动,哪里还有半分嚣张气焰可言?只因为从小养尊处优的他,竟就在刚才那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陈胜放下手臂,淡淡道:“独孤公子是吧?你最好先搞清楚一件事。这次我要与贵阀见面,乃是相谈合作,可不是向你们摇尾乞怜。所以你那公子哥的臭脾气,最好都给我收起来。念在初犯,这次就小惩大诫。下次若再犯,话可就是另一种说法了。嘿,我杀得了一个宇文化及,难道就不可以再杀一个独孤策么?”
独孤策身为独孤阀这一代的长子嫡孙,如无意外,将来接任阀主大位者非他莫属。故此从小到大,他向来都只有受人尊敬、称赞、吹捧的份,又怎想得到世间居然还有人会不卖独孤阀的账?更怎么想得到,竟然还有人胆敢威胁自己?
一阵惊慌恐惧之后,登时就是前所未有的羞愤恼怒在胸中燃烧得如火如荼。独孤策猛地伸手在旁边茶几上狠狠一拍,随即挺身站起,喝道:“亡国余孽,流寇反贼,你还敢逞凶?真当我们独孤阀没有能人么?”伸手按上腰间“碧落剑”剑柄,就要拔剑动手。
云玉真眼见冲突将起,禁不住“啊~”地失声惊呼,不假思索就闪身移步过来,站在两人中间把他们分隔开,叫道:“独孤公子,请息怒。刚才只是误会而已,误会而已。”
独孤策愕然一怔,对云玉真怒目而视,喝道:“你说什么?误会?呸!你这……”咒骂未毕,突然间右手一紧,已然被人扣住了脉门,登时手臂酸软,想拔剑也拔不出来了。他又是诧异回头,却见那个按住自己的人并非其他,正是伯父独孤盛。
独孤盛年纪既老,武艺亦精,眼力更比侄儿独孤策高了不知多少。他只看陈胜这一下掷出匕首的动作,立刻就知道此人一身艺业,只能以“深不可测”四字形容。别说独孤策,即使自己亲自上阵,恐怕也是赢少输多。独孤策是未来阀主,如何可以让他遇险?故此独孤盛眼明手快,连忙按住了侄儿,低声道:“策儿,千万别冲动。犯不着。”随即在面上堆起笑容,向陈胜一拱手,道:“刚才确实只是误会。太子殿下别放在心上。请坐,请坐。”
独孤盛在阀内地位极高,兼且深得隋炀帝杨广信任。独孤策虽然是未来阀主,也不敢公然违拗这位伯父。当下面色铁青,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了。云玉真则过去把那柄匕首(其实是三棱军刺)从墙壁上拔下来,双手捧了交还给陈胜,再请他入座。陈胜随手收起军刺,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自有婢女送上香茶。
独孤盛虽然其貌不扬,实质也颇擅长察言观色,堪称长袖善舞。否则的话,单凭武功高强,可没办法取得隋炀帝信任,在这昏君身边做官。眼见双方之间气氛紧张,他当即哈哈一笑,向陈胜拱手道:“在下年长几岁,就托大叫一声陈兄弟了。陈兄弟,你背上带着的那口刀……老夫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陈胜淡淡一笑,把背负的虎啸宝刀取下来,道:“独孤统领喜欢的,尽管拿去看个仔细。”云玉真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接过宝刀,送到独孤盛面前请他欣赏。
独孤盛和宇文化及一样,都是隋炀帝身边的近身。彼此同朝为官几十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为了隋炀帝的禁军统领这个职位,双方不但各自动用家族势力暗斗,而且私底下也动手明争过几次。故此对于宇文化及的这口宝刀,独孤盛绝对不陌生。一见之下,他马上就知道眼前确是如假包换的虎啸宝刀。心中不禁为之又惊又忌。他站起来双手抱拳,向陈胜一拱手,笑道:“老夫之所以能够坐上如今这个位置,说起来,还是托了陈兄弟你的福呢。老夫在此谢过了。”
独孤盛看得清楚,独孤策同样看得明白。宇文化及是宇文阀第二高手,武功只在阀主独孤伤之下。独孤策虽然自负,但也知道自己和宇文化及相比,实在差得太远。连宇文化及都被陈胜宰了,假如自己当真和这位所谓南陈太子动上手的话,那么……想到这里,他心里禁不住一阵后怕。刚刚他恼恨云玉真居然跑过来阻隔开自己和陈胜,不让自己大展身手。但如今,他反而向云玉真又看了一眼,心下暗暗怨恨她刚才竟然不赶快过来阻止自己了。
这公子哥儿心里头究竟怎么想的,在座众人谁也没多加理会。陈胜不亢不卑,从容道:“独孤统领能够身居高位,当是凭了自己的真材实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了?此事不必再多说。”
独孤盛干笑两声,挥手让云玉真把虎啸宝刀送还过去。重新坐下,道:“陈兄弟蛰伏近三十年,初出茅庐,已干下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大有当年楚庄王一鸣惊人之风采。陈兄弟身份尊贵,这次出山,料必也是想要有所作为的。海沙帮雄踞东南,每年都能赚取庞大金钱。对陈兄弟的大业,应该有点帮助才对。陈兄弟却要把它双手奉送?这……老夫愚钝,可真是不明白了。”
陈胜哂道:“陈某浪迹江湖一介武夫,毕生心愿只是探索武道巅峰之景。什么大业不大业的,陈某从未放在心上。海沙帮的生意确实日进斗金,可惜对陈某来说,却也没什么意义。既然如此,不如借花敬佛,更能物尽其用吧。独孤统领,不知道这份礼物,可能换取得到一个机会呢?”
独孤盛愕然一怔,问道:“机会?什么机会?”
陈胜淡淡道:“让陈某可以朝着武道巅峰,再多踏上一步的机会。”
这话说得颇为隐晦。但独孤盛同样身为高手,却能理解陈胜的意思。所谓武道巅峰,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闷头苦练,就能够有所成就的。即使有无上神功秘笈,仍必须不断挑战高手,以无数高手的头颅作为踏脚石,才有那么一丝微弱可能。陈胜这句说话,分明就是他看上了某位绝顶高手,想要向其挑战。但此人身份必定非同小可,否则陈胜又何必要送出海沙帮这么一份丰厚重礼?
独孤盛心中“咯噔~”一声响,小心翼翼地问道:“陈兄弟的目标是?”
陈胜伸手向搁在旁边的虎啸宝刀一拍,道:“宇文家的冰玄劲,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宇文化及只是阀中第二高手。却不知道他和第一高手相比,究竟有多少差距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真的很想知道。”
此言甫出,独孤盛虽然事先已经隐约猜测到了一些端倪,但依旧禁不住大吃一惊。
第一百零五章:运筹帷幄巧施计(上)
要知道,宇文阀的第一高手,当然就是宇文伤了。他向来和宋缺齐名,在中原武林当中的地位,仅次于当世三大宗师之宁道奇。宁道奇漂泊江湖,如闲云野鹤。而宋阀又只表面臣服大隋,实质既不听调也不听宣,根本不替朝廷出力。所以宇文伤不单是宇文阀第一高手,同时也可以说是大隋朝廷第一高手。陈胜要向宇文伤挑战?那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独孤盛城府深沉,虽然认为陈胜是送死,但也不会这么直白地说出口。旁边的独孤策年轻气盛,沉不住气,更加立刻就脱口叫道:“陈胜,你想要挑战宇文伤那老鬼?哈哈,你活得不耐烦了?”
陈胜冷道:“听闻宇文伤向江湖同道下达了悬赏令,谁能拿到陈某的人头送过去,就有黄金五千两为谢。嘿,陈某原来如此值钱,真是连我自己都想不到。即然如此,陈某就如他所愿,把我这颗人头送过去吧。当然,陈某要送的,可不仅仅只是人头。活得不耐烦?哼哼,确实有人活得不耐烦了,却不是陈某。”
云玉真忍不住劝道:“太子殿下,这又何必呢?宇文阀势力庞大,得罪了他们,恐怕……”
陈胜举手虚按,道:“云姑娘,我杀掉宇文化及,又抢夺海沙帮。要说得罪宇文阀,早已经得罪个彻底了。即使此时退缩,宇文阀难道还会放过我吗?正好就趁着这一次的机会,新仇旧恨,一起算吧。陈某既然矢志要登武道巅峰,就绝不怕得罪人。妄行无端,阻吾前路,一切罪恶,如是我斩!”
豪情霸气,随着“如是我斩”四字自然涌现。霎时间,独孤叔侄都不由得被震慑住了,谁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但即使如此,为了那什么虚无缥缈的武道巅峰,就要对上宇文伤?无论独孤盛抑或独孤策,对此都根本无法理解,自然也不肯相信这是真实的理由。
在独孤盛心目中,反而是那句“新仇旧恨”,足堪玩味。把这句话再联系外边传说的陈胜身世来作考量,独孤盛心中当即恍然,自认为已经明白了陈胜之所以要死咬着宇文阀不放的真正原因。
隋文帝杨坚开皇八年,大隋动员大军五十万,分八路渡过大江攻打南陈。宇文述当时担任行军总管,率先渡江,挥军扫平江南。陈后主最后不得不开城投降,宇文述居功至伟。宇文伤随兄从军,同样立下了汗马功劳。南陈宗室死在他们兄弟手下者,可谓不计其数。陈胜既然是所谓的“南陈太子”,那么和宇文阀之间,自然既有国仇,又有家恨。
当年大隋挥军攻灭南陈,功劳最大的,有三个人。第一个,就是现在的隋炀帝杨广。当年他被封为晋王,是大军名义上的总指挥。第二个,则是当年的行军元帅,杨公宝库的建造者杨素。至于第三个,就是宇文述了。这三个人之中,杨素和宇文述都已经死了。杨广身为皇帝,虽然即将亡国,要杀他报仇仍十分艰难。然则,南陈太子想要报这段国仇家恨,目前唯一可以下手的目标,可不就只有当年灭陈之战中硕果仅存的大隋元老,宇文阀现任阀主,宇文伤了吗?
宇文阀和独孤阀的关系,从来就谈不上多么亲密友好。独孤盛自己,就是因为宇文化及被干掉了,所以才能接替他,而继任大隋禁军统领这个职位。陈胜假如当真干掉了宇文伤,独孤阀正好对宇文阀展开全面排挤,把这个政敌彻底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宇文阀万劫不得翻身。
即使陈胜不敌,以他能击杀宇文化及的本事,宇文伤亦必须付出重大代价才能取胜。到时候独孤阀大有机会可以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把两人一起除去。再退几步说,即使宇文伤可以毫发无损就打杀了陈胜,独孤阀也完全没有损失,反而白得了一个海沙帮。如此无本万利的生意,何乐而不为?
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独孤盛当即干笑两声,道:“宇文伤那老鬼,专横跋扈,又残忍嗜杀。自从他兄长宇文述过身之后,这老鬼失了制约,更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了。一桩桩所作所为,确实天怒人怨,死不足惜。陈兄弟有志于为天下除去这个大害,正是功德无量。我们独孤阀一定鼎力相助。不知道陈兄弟想要我们怎么帮忙呢?”
陈胜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凝声道:“我希望能够在不受任何干扰,而且谁也不能逃跑的情况下,和宇文伤作公平一战。要安排这样一个场面,对独孤阀来说,应该不难吧?”
独孤盛明白了。独孤策也明白了。为什么南陈太子要把海沙帮作为礼物,交换独孤阀出手相助?原因就在这里。像宇文伤这种高手,即使当世三大宗师亲自出手,要败他或许不难,但要杀他,却绝对不易。因为高手几乎都会有某种保命的逃遁之术,一经使用,即使事后元气大伤,当时却肯定可以顺利脱身。想要制造出一个宇文伤绝对不能逃跑,必须战到至死方休的场合,那就必须独孤阀或李阀出手,才能够办得到。
独孤盛是官场中人,熟悉官场各种门道。顷刻之间,他已经想到了至少七八种方法,可以安排陈胜和宇文伤进行这样一次困兽生死之斗。不过对他来说,安排这样一次决斗不难,难的是如何通过这次决斗,让独孤阀实现利益最大化?
沉吟半晌,独孤盛想到了。他干笑两声,道:“不难。此事一点都不难。陈兄弟,这件事,尽管包在我身上好了。嗯~对了,近日江湖中都传闻,陈兄弟是南陈太子,身上携带有传国玉玺和氏璧,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陈胜淡淡反问道:“如果是真又怎么样?是假又怎么样?”
独孤盛用力一拍茶几,大声道:“假如此事是真的,那么就好办了。陈兄弟你不知道。皇上生平最欣赏的人,就是陈后主。因为皇上和陈后主一样,都是才华横溢,诗词绝世。而皇上生平最大的遗憾,也是得不到传国玉玺,被民间那些无知之辈讥笑是白板天子。现在陈兄弟你既然有和氏璧,又是南陈后人,那么何不就把和氏璧献给皇上呢?皇上得到和氏璧,自然龙心大悦,不但既往不咎,还会封你做大官呢。”
陈胜不屑冷哂,道:“封什么大官?谁稀罕这个?何况这个和我与宇文伤决战,又有什么关系了?”
独孤盛笑道:“关系可大了。陈兄弟你既然入江都献和氏璧,那么皇上定会向你询问关于宇文化及的事。到时候陈兄弟你大可以说宇文化及因为发现了和氏璧的下落,私底下想要把这稀世珍宝据为己有,所以才和你产生了冲突。
宇文伤身为阀主,当然要上来辩白的。但以皇上的性格,他又肯定不耐烦听你们扯皮,极有可能就要陈兄弟你和宇文伤两个,当场在御前打上一场。胜者就是有理,败者死而无怨。如此情境之下,陈兄弟你可不就得偿所愿了么?”
“很好,非常好。独孤盛啊独孤盛,你终于把这个主意说出来了。”陈胜眉宇间不动声色,实质内心却是冷笑不断。虽然什么南陈太子的传言根本就属无稽之谈,但既然这种传言已经出现,那么若不拿来利用一下,也就太过可惜了。怎么利用?事实上,独孤盛所说的方法,同样也是陈胜事先就想到了的方法。按照陈胜对史书上哪位隋炀帝的了解,这个办法能够行得通的机会,相当大。
只不过要实行这个方法,则陈胜自己办不了。为什么办不了?因为陈胜自己现在是朝廷钦犯啊。假如没有人接应安排的话,他如何能有机会面见隋炀帝?又如何能让隋炀帝下旨,要陈胜自己和宇文伤在御前一决雌雄?
要知道,隋炀帝深处禁宫之中,身边有无数高手保护。即使当世三大宗师亲自出马,也不可能持强硬闯。更不可能强迫隋炀帝做什么事。但现在有独孤阀,那么一切问题,就都不再成为问题了。
陈胜收复海沙帮,并且通过云玉真把它送出去作为礼物,要求红粉帮主替自己和独孤阀牵线搭桥。放如此长线,无非就是要钓独孤阀这条大鱼而已。当然,能够得到鸟渡术这门轻功弥补自己的短板,也是另外一个附带目的。
把自己的主意,通过种种动作和暗示巧妙地进行引导,然后让谈判对手认为是他自个儿想出来的主意,主动宣之于口,然后再主动着手替自己去实施,如此心计,如此手段,假如独孤盛知道了真相,必定从此对陈胜望而生畏,再不敢向南陈太子胡乱打主意了。
第一百零五章:运筹帷幄巧施计(下)
此外,陈胜的目光更并不止放在宇文阀身上。独孤阀虽为外戚,但在这个大隋朝已经风雨飘摇的时刻,则他们对于隋炀帝的忠心,也注定不会高得到哪里去。和氏璧这种绝世珍宝,宋阀高风亮节,不屑于巧取豪夺,难道你们独孤阀也这么高风亮节,一点也不心动?只要你们心动了,就必定会有所动作。
比方说落井下石啊乘火打劫啊黄雀在后啊什么的,这种事,你们独孤阀干不出来么?只要你们把这种事干出来了,那么好得很,我的拳头已经饥渴难耐,就等着领教你们独孤阀的《碧落红尘》剑法,以及尤楚红老婆子的《披风七杀》杖法呢。
霎时间,陈胜心中得意,随即流露出一个满意笑容,点头道:“独孤统领好计谋。陈某如能得偿所愿,必定不会忘记独孤阀成全之德。”
独孤策在旁边憋得很了。迫不及待道:“那么你究竟有没有传国玉玺啊?”
陈胜嘿声轻笑,也不开口回答。只是径自伸手入怀,把那个安放和氏璧的匣子拿了出来,当众打开。霎时间,当日在宋家商船上,宋鲁和宋师道看见这绝世珍宝之后的反应,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云玉真、独孤盛、独孤策等众人眉宇之间。众人目驰神迷,不约而同地都看得痴了。
但未等他们回过神来,陈胜又已经把和氏璧重新收起。淡淡问道:“独孤统领,看清楚了没有?这就是‘杨公宝库,和氏玉璧,两者得一,可安天下’的和氏璧了。”
独孤盛长长吐出口气,好不容易方才摆脱了对和氏璧的痴迷。击掌道:“好极了。有这样珍宝在手,宇文伤老鬼时日无多。那么事不宜迟。陈兄弟,我们不如明日一早就启程前往江都,怎么样?”
这个提议,正中陈胜下怀。他微笑着一点头,道:“就依独孤统领所言吧。”
※※※※
第二天一大早,陈胜就乘搭巨鲲帮这艘巨舶,和云玉真以及独孤两伯侄一起,沿水路前往扬州而去。同行者还有“胖刺客”尤贵和“双枪闯将”凌志高这两位海沙帮的左右护法。巨鲲帮副帮主卜天志则和“美人鱼”游秋雁双双留下来,进行接收海沙帮的一应事宜。至于之后巨鲲帮究竟是否真能摆平海沙帮上下人等,把庞大的私盐生意吞下,则就要看巨鲲帮的手段,和陈胜没有关系了。
虽然是巨舶,但船上空间始终有限。陈胜又不愿和独孤盛整天假客气,故此连日来都深居简出,没什么事也不出舱门半步。不过每日傍晚时分,他必定要上船头的甲板走一走,吹吹新鲜空气的。
无独有偶,每天这个时辰,云玉真恰好也必定会在船尾处吹奏洞箫。陈胜一来,箫声就起。陈胜一走,箫声就停。日日如此,从无间断。偏偏两人又从不见面,个中深意,实堪玩味。
第七日时候,船只经过崇明岛,向西进入长江水道。这天黄昏,陈胜照例在甲板上散步完毕,在箫声余韵相送之下,转身重新走下船舱。没走得两步,忽然前面一条身影挡住了去路。陈胜愕然一怔,却见那人身材佝偻,长须花白,正是以机关消息和妙手空空两项绝技享誉江湖的——陈老谋。
敬老,乃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尤其在对方并没有触及自己底线的前提下,陈胜也可以是非常尊敬老人的。在未曾进入神域之前,陈胜家里居住的小区,每天清晨、中午、晚上合共三个不同时段,都各自有一群大妈开着大喇叭,在凤凰传奇的歌曲伴奏之下,大跳广场舞。
陈胜虽然完全有能力放藏獒、对天开枪、甚至招呼洪门门生,那两个叫浩南和山鸡的过来动手把这群大妈赶走,但最终,这些手段陈胜都没有使用。他所做的,就只是叫来一帮装修工人,给自己居住的单位加装隔音玻璃而已。由此可想而知,陈胜究竟是何等的尊敬老人。
故此,虽然现在陈老谋一声不吭,站在走廊上挡住了陈胜去路,表现得十分无礼,但陈胜依旧不以为然,当下向他供拱手,客气地道:“陈公,你好。”
陈老谋也不答话,只是点点头,转身招手道:“跟我来。有话要对你说。”言语之间,竟似不容拒绝。
左右自己也闲着无事可做,同时也不怕陈老谋会对自己不利,陈胜对他的无礼不以为忤,反而有些好奇他到底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当下追随在后迈步而行。
两人一先一后,片刻间来到船舱上层。陈老谋掏出钥匙开锁,推门而入。陈胜紧接着步入其中,才发觉这房间出奇地大。里面摆满各式各样的锁头、房舍模型,和一些不知有什么用途的工具。墙上则钉满了许多建筑图样,竟是设在船上的大工场。
陈老谋背对陈胜,一面点亮蜡烛,一面沙哑着嗓子吩咐道:“把门关上。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够听得到我们在说话了。”
陈胜依吩咐随手关门,问道:“陈公叫我来,到底有什么指教?”
陈老谋端着烛台转过身来,迈步走近,仰起头来向陈胜左右仔细打量。好半晌之后,他终于问道:“你……真是姓陈?真是南陈太子?”
陈胜一笑,道:“我从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姓陈了。不过什么太子不太子的,都是别人在说罢了,与我无关。嘿,其实南陈已经灭亡这么多年了,哪里还有什么太子?”
陈老谋叹了口气,缓缓道:“也是。一眨眼之间,就已经过去三十年啦。哼,杨广那昏君,当年挥军南征,何等意气风发?没想到才过了区区三十年,他自己也要一尝亡国滋味了。哈哈,报应,真是报应啊。”语气之中,赫然颇有激愤。
陈胜心中一动,问道:“陈公,难道你……”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陈胜,你真的有和氏璧吗?”陈老谋打断了陈胜的说话,神情凝重地问道:“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陈胜微一犹豫,随即就从私人储物空间之中把匣子拿出来打开,将和氏璧托在掌心。陈老谋也没有伸手去接,就这么左看右看,终于叹了口气。将袍子下摆一敛,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俯身拜倒,毕恭毕敬地道:“亡国遗民陈叔谋,参见太子殿下。”竟是行起了最隆重的三跪九叩大礼。
陈胜不动声色,把和氏璧收起,问道:“陈公不用多礼,请起。陈叔谋,叔字辈?你也是陈朝后人?”
陈老谋叹道:“回太子的话,是。家父乃宣帝族弟。老臣幼时。也曾经跟随家父出入皇宫,有幸见过一次传国玉玺。虽然当时老臣还只有五、六岁年纪,但对于玉玺上的特征,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他顿了顿,又道:“后来……唉~后来国破在即。老臣不愿入隋事敌,故此流落江湖,化名老谋,以鸡鸣狗盗之术勉强维生。不久得前帮主看重,加入了巨鲲帮。苟延残喘,直至今日。菩萨开眼,总算让老臣等到了杨广那昏君得到报应的时候。更能有幸重遇太子殿下,老臣……老臣即使此刻就死了,也是……也是死而……无憾矣!”说话未毕,已经一片老泪纵横。
南陈由高祖武皇帝陈霸先开国,经历世祖文帝、废帝、高宗宣帝、以及后主,合共五帝三十三年。武帝无子,文帝乃武帝之侄,废帝为文帝之子、宣帝为文帝之弟,后主为宣帝之子。陈老谋父亲是宣帝族弟,则他自己自然就与后主同辈。
陈胜这个假冒的南陈太子,名义上来说,当然应该是后主之子。也就是说,从辈分而论来,该称陈老谋一声族叔才对。不过另一方面,太子是君而陈老谋是臣,所以这声族叔,也就不必出口了。
陈老谋虽然勉强也算南陈宗室中人。不过看来和武帝文帝一系的血缘并不很近,说不定早已经出了五服。他当年五岁随父入宫,见过一次真正的传国玉玺。可是小孩子的记忆,多半只能记得传国玉玺的某些重要特征而已。其余细节方面,事情已经过去五十年以上了,哪里还能有什么清晰印象?
所以陈胜手上这块和氏璧,即使明明不是真正的传国玉玺,陈老谋却也弄假成真,更以此而认可了陈胜南陈太子的身份。由此看来,记忆这种东西,当事人往往自以为可靠,其实却是最不可靠的。
事情居然变成这个模样,陈胜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他伸手把陈老谋搀扶起来,摇头道:“什么君君臣臣的,以后都不必多提了。陈公,你今晚叫我来这里,就只是为了这个?”
陈老谋举袖子拭去老泪,叹息道:“老臣失礼了,请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宇文阀当日率兵灭我南陈,确实罪大恶极。殿下要向他们报复,确实应该。但因此而要和独孤阀合作,却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第一百零六章:一见钟情误终身(上)
陈胜皱眉道:“你说大错特错?错在什么地方?”
陈老谋焦声道:“宇文阀固然是该杀的豺狼,独孤阀何尝不是恶毒的虎豹?这几晚老臣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两叔侄都不安好心,企图要施展阴谋诡计陷害殿下。现在还来得及。殿下,赶紧离开吧。老臣在巨鲲帮里还有点地位,可以帮忙安排船只的。殿下肩负复国大任,万金之躯,可无论如何不能出事啊!”
陈胜笑了笑,道:“这本来就是一个尔虞我诈的游戏。他们算计我,我何尝不是也在算计他们?到最后究竟鹿死谁手,则事情未到最后,还未可轻易就下断言啊。陈公放心,我心中有数。对了,你说听得清清楚楚?独孤盛两叔侄的说话,你是怎么听见的?”
陈老谋虽然心里着急,只想说服陈胜这位太子殿下早早地远离险境,但一提起“自己是怎么知道独孤盛两叔侄说话的”这件事来,他那张橘子皮似的老脸上,禁不住当场又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他挺直腰杆,带了几分得意,道:“老臣父亲当年在朝廷之中,乃是担任匠作少监一职。皇上继位之初,建临春、结绮、望仙三阁。这工程就是老臣父亲负责的。当时老臣年纪虽然还轻,却也从旁协助,颇有微劳。沦落江湖之后,老臣文也不成,武又不就,就只好靠这门手艺来吃饭了。蒙先帮主看重,这艘巨鲲号,就是老臣设计并亲自监督造成的。只要是在这船上,什么秘密能够瞒得过老臣?”
南陈自武帝开国以来,一直力行简朴。但陈后主登基之后,却嫌其居处简陋,于是建造了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阁高数十丈,袤延数十间,时人称“穷土木之奇,极人工之巧。”里面更有大量机关暗道,乃是供陈后主玩乐的。陈老谋把这套手艺拿过来用在巨鲲帮一艘船上,当真只能以“用牛刀杀鸡”形容了。
陈老谋生怕太子殿下不相信自己的话,起身走到工场角落处,移开一个放满了各种工具的木架,赫然露出个镶嵌在墙壁里面的金属管子。他打开管子的木塞,刻意压低声音,向陈胜招手道:“殿下,请过来。”
陈胜走过去,依照陈老谋示意的那样,把耳朵凑上铜管。开始时候,铜管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但半晌之后,却忽然有阵阵开门关门的声音传来了。紧接着,就听见独孤策气愤愤地道:“淫妇!这该死的淫妇!早不吹箫晚不吹箫,偏偏等那个陈胜到甲板去的时候才吹箫。人一走她就停,还在我眼皮子底下搞这么一套,她当我死的吗?”
独孤盛的声音接踵响起,他干笑两声,劝道:“策儿,你又何必为这么一个江湖女子如此着怒?虽然她相貌身材都确是不错,但你是什么人?是我们独孤阀的未来阀主啊。不说原配妻室了,即使只做个妾侍,也得出身名门大族,家世清白的才有资格。其余的嘛,玩玩也就算了,可不能当真啊。”
独孤策冷哼一声,道:“伯父,我像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云玉真这种女人,我从来只当她是件漂亮的玩物而已。可我这不是还没得手么?哼,这女人狡猾得很。嘴上甜言蜜语,似乎对我百依百顺,偏偏就是不肯当真和我亲热。
这也罢了,伯父,你瞧那淫妇这几天看着陈胜的模样?简直气死人!我呸!什么南陈太子?一个亡国之人,也敢和我们独孤阀平起平坐?简直恬不知耻到极点!他和云玉真奸夫淫妇,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迟早有一天,我非得把他们两个都亲手剁为肉酱不可!”
独孤盛又是干笑两声,道:“宇文伤那老鬼,武功之高,已至于不可思议境界。即使是你祖母,也远不是其敌手。这次陈胜想要去挑战他,纯粹就是找死。那也用不着策儿你亲自动手了。”
独孤家家主虽是独孤策的亲爹独孤峰,但论武功却是独孤峰之母尤楚红稳坐第一把交椅。尤楚红年纪已经有七十多快八十了。她六十岁时因自创“披风杖法”差点走火入魔,虽幸及时自救,但仍留下后遗症,不时复发,状似哮喘。但仍是武林中公认的天下三大女性高手之一,实力深不可测。
独孤盛和独孤策都是独孤家的人,对尤楚红的实力,自然比外人更加清楚。独孤盛认为宇文伤的武功更高过尤楚红,而单单尤楚红的武功,就足以击杀宇文化及有余。如此一来,陈胜对上宇文伤,自然更加没有生还可能。这是非常简单而清楚的对比。
独孤策仍是愤愤不平,很是抱怨了几句。独孤盛又劝了他几句,随即道:“其实云玉真那女人看上了陈胜,对我们未必也没有好处。策儿,这几日我仔细想过了。‘杨公宝库,和氏玉璧,两者得一,可安天下’。那日宇文化及所出动追捕的钦犯,据说其中一个就是高句丽弈剑大师傅采林的徒弟,人称罗刹女。‘漫天王’王须拔曾经得到过来自宝库的一块宝玉,追查之下发现,拿出这面宝玉的人就是罗刹女。陈胜既然杀了宇文化及,那么很可能也从罗刹女口中,得知了杨公宝库的秘密。”
独孤策从小被作为未来阀主培养的,自然不是蠢人。独孤盛还未说出下面的话,他已经明白了。当即脱口叫道:“伯父你的意思,是利用云玉真那淫妇,去探听陈胜的口风,看他究竟知不知道宝库的秘密?”
独孤盛沉声道:“就是如此。虽然都说宝库玉璧,两者得一,可安天下。不过照我看来,还是宝库的重要性更加大一点。要争天下,和氏璧不过起个锦上添花的作用罢了。当年先帝杨坚手头没有和氏璧,还不是照样统一天下?但起兵打仗,可是一日都少不得钱粮。我们独孤阀虽然富,历年积蓄也有限。若是能够得到宝库,那么原本五分成功机会,至少也可以提高到七八分左右。”
顿了顿,独孤盛又阴恻恻道:“策儿,你不妨去云玉真哪里,命令她用美人计接近陈胜。仔细探听杨公宝库的秘密。若然成功的话,哈哈~日后你爹当上了皇帝,你可不就是太子了么。”
独孤策叹了口气,苦恼地道:“但云玉真那淫妇现在分明看上陈胜了。如何还能让她替咱们办事?”
独孤盛冷笑道:“云玉真这种江湖女子,最注重实际不过。只要你向她剖析清楚厉害关系,让她知道陈胜这位亡国太子已经命不久矣,她自然会清醒过来,回心转意了。然后你再适当给她点甜头,不管她将来想要封妃做嫔,都胡乱答应了再说。嘿嘿,哪还怕她不帮我们做事。”
独孤策喜滋滋道:“对对对,就是这样。伯父,还是你有主意。我这就去。”迫不及待就推门而出。瞬间远去了。独孤盛摇摇头,随即哈哈一笑,盘膝坐下调息运气,房间内就此再没有了声息。
工房之内,陈胜离开铜管,小心翼翼地用软木塞重新把管子塞好,回头笑道:“了不起了不起。陈公,你的手艺确实绝了。距离这么远,居然还能把独孤叔侄的说话传送得这样清楚。”
陈老谋得意地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当年建造临春、结绮、望仙三阁的时候……”话才说得半句,他忽然又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过去的事,现在无谓多提。殿下,你也听得很清楚了。和独孤阀合作,就是与虎谋皮,使不得啊!”
陈胜笑道:“放心。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叔侄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难道我还会上当吗?至于杨公宝库……陈公你更加不用担忧。他们打听不到什么的。”顿了顿,陈胜又问道:“陈公,这船上所有房间都安装了这种铜管,所有人的动静你都听得到?”
陈老谋捻须笑道:“正是。不过其实也是当初造船的时候,老臣一时技痒而已。老臣自己本身可不是那种爱听人闲话的八卦性格。所以严格说来,这套偷听装置做好以后,还是第一次动用呢。”
陈胜点点头,道:“那么,云姑娘的房间,也有这种装置吧?在哪里?我想听听。”
陈老谋心下一紧,问道:“假如……假如帮主答应了帮主独孤策,那么殿下你……”
陈胜漫不经心地道:“那么我和她之间,就是敌非友了。我是如何对付敌人的,宇文化及正是榜样。”
陈老谋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了。他加入巨鲲帮二十多年,从小看着云玉真长大。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女儿看待。听到陈胜把宇文化及拿出来做榜样,陈老谋禁不住神色黯然。
但在他心目中,始终陈胜这位南陈太子的地位才最重要。别说只是把云玉真当成半个女儿看待,哪怕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要她会对太子殿下的安全有丝毫威胁,陈老谋都毫不犹豫,就会来个大义灭亲。
第一百零六章:一见钟情误终身(下)
故此虽然心里有些难过,但陈老谋还是毫不犹豫地,就走到房间另外一个角落,把墙壁上挂着的某处宫殿设计图纸放下,赫然又显露出另外一根传声铜管。然而才刚刚把软木塞子拔下,陈胜和陈老谋两人,登时就被同时大吃一惊。
从铜管之中所传出的,赫然是一阵同时混和了急促喘息的细细呜咽之声。刻意压抑的声音柔媚得惊人,似乎满含苦闷意味,却又似乎充斥了难以言述的欢悦。足教人乍听之下,便会本能地感觉心跳加速。
陈胜下意识回过头来,和陈老谋相互对望一眼。陈老谋满面尴尬,躬身道:“殿下,老臣年纪……年纪也大了,精神不好。夜一深就想休息。容老臣告退。殿下,您自己随意。”也不等陈胜答话,他已经活像逃命般匆匆退出工房。顺手把门关上。
陈老谋离开,铜管之中所传来的声音,无形中更显得清晰了。此时此刻,铜管里已经不只是女儿家的呻吟,更多了某种意义不明的唧哪水响。原本极力压抑的哼声转成断断续续的气音,偶尔夹着一声宛若百灵鸟般的婉转娇啼。娇躯在椅子或床榻上前后上下用力摆动,带出了阵阵“吱嘎~吱嘎~”声音。
再过半晌,铜管里的声音陡然拔得高了八度,忘情地放开嗓门,发出“啊~啊~啊~”的阵阵急促娇呼,声音间隔越来越短,终于相互连成一片,再也不分前后。静夜之中听起来,简直惊心动魄。足足过去了至少半盏茶时间,声音方才逐渐低沉下去。床榻摇动的嘎吱声同时宣告终止,却又传出了“嘭~”一下轻响。仿佛是悬起至半空的娇躯因为力尽而重重落下。然后,便又是阵阵筋疲力竭的剧烈喘息。
虽然只闻其声,未见其影。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更有了许多纵横想象的余地。回想起红粉帮主平日里圣洁高贵,凛然不可侵犯的那副帮主模样,再联想其她此刻该是衣不蔽体,浑身无力地瘫痪于床榻之上,身上津津地尽是滑腻香汗,眉宇间恍恍惚惚,偏又显得出奇轻松满足的那副神情……不知不觉之间,陈胜竟觉得自己顶得很是有些难受。
这还没完。才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刚刚才攀上过绝顶高峰的身体,仿佛已经缓过气来了。她腻声娇吟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啊~是……就是哪儿了!进去一点……再进去一点……好硬……好长……好冰啊。不……不要那里……是……啊……好厉害,再来,再来……”
声音断断续续,根本不成语句。铜管旁边的陈胜听了,却完全可以理解得到她的意思。她连声呼唤太子殿下,那么岂非是在幻想之中,把陈胜当成了幻想对象?想到这里,无形之中,陈胜呼吸也禁不住越来越是粗重起来了。
就在此刻,突然又有阵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紧接着,就听见独孤策大声叫道:“玉真,玉真?你在里面么?”
正在不断喘息的美人儿闻声遽然剧震,立刻就从那销魂境界当中退出。匆匆翻身坐起窸窸窣窣穿衣的动静之间,门外她那贴身婢女云芝的说话声及时响起,道:“独孤公子,独孤公子,您不能进去啊。我们家小姐已经休息了。”
独孤策也懒得和个丫鬟纠缠,断声厉喝道:“走开!”猛地伸手把她拔开,然后就是推门闯入的声音。刚刚站定,已经“咦~”地低声轻噫,奇道:“玉真,你在干什么?头发和衣服怎么都乱成这样了?嗯?你面色好红啊。还出了这么多汗?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没、没事。只是白天吹了点风而已。”云玉真带了许多慌张的声音从铜管里传出,径直进入陈胜耳中。只听她强作镇定,道:“策公子,我刚吃了药,现在有点困。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好么?请回。”
独孤策不满地道:“什么策公子,叫得这样客气干什么?玉真,你不是一向都叫我策哥的吗?”说话之间,非但没有退出去,反而更向前走了几步,拉开张椅子坐下。随即道:“我有紧要事情要和你说,等不到明天了。玉真,你听我讲。那个什么南陈太子陈胜……”
云玉真见赶他不走,正自心烦意乱,神不守舍。忽然听到陈胜两个字,登时大吃一惊,还以为已经被对方知道了自己刚才在干什么,下意识就是“啊~”地脱口惊呼。独孤策冷不防也被她吓了一跳,叫道:“怎么了?”腾身挑起,“锵”拔剑出鞘。
云玉真面红耳赤,道:“没……没什么。策公子,你说太子殿下怎么了?”
独孤策沉默半晌,冷冷道:“玉真,你不是当真对那个陈胜动情了吧?”
云玉真不假思索,脱口就强笑着否认道:“怎、怎么会?策公子你想多了。”
“哼!真是我想多了的话,那倒还好。”独孤策沉声道:“巨鲲帮能够平安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可别忘记究竟是谁的功劳。要是你胆敢背叛我们独孤阀的话……嘿,独孤阀可以捧得起你上三十三天,自然也可以把你狠狠踩下十八层地狱!”
云玉真幽幽叹了口气,道:“策公子,你不用多说了。玉真都明白的。”
“是真的明白了,那自然好。”独孤策狞声道:“从明天开始,你不准再在甲板吹箫。干脆一点吧,你去陈胜身边甩几个媚眼,或者露点肉让他看看。甚至给他一点甜头也没关系。总而言之,在到达江都之前。你要取得他的信任,然后替我们打听件事。”
云玉真颤声道:“打听……打听什么?”
独孤策把自己刚才和独孤盛私底下的推测说了,随即道:“就是这样。所以你要尽一切办法,打听关于杨公宝库的消息。只要把这件大事做成功了,哈哈,将来我们独孤家坐了江山,自然不会忘记你。你想要当贵嫔,还是当贵妃?”
云玉真似乎全没把这承诺放在心上,只颤声道:“照这样说,太子殿下他……岂非死定了?”
独孤策冷哼道:“什么太子?区区亡国奴而已。和我们独孤家比起来,就是一摊地底泥。以为杀了宇文化及,就很了不起了么?四大门阀卧虎藏龙,高手如云,哪有这么简单的?他要挑战宇文伤那老鬼?行!咱们一定会成全他。这才真叫做‘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去’呢。”说话之间,赫然腾身上前。
云玉真正呆呆发怔,忽然被独孤策挨近身来,禁不住又是吓了一跳。窸窣声中,她似乎是主动向后避开,叫道:“策公子,你……你干什么?”
独孤策淫笑道:“干什么,这还要问的吗?明天要委屈你去使美人计了。今天晚上,我就先好好补偿补偿你吧。嗯?玉真,你似乎变得更丰满了呢。”
云玉真还想抗议,忽地说话声音被从中截断,只能发出阵阵“咿咿唔唔~”的喘息。与此同时,更有衣衫翻动的窸窣之声。看来独孤策不但凑过去吻她,更把手探进云玉真衣裳内,大逞手足之欲。然而未过多久,就听见红粉帮主喘息着嘤咛道:“你糟塌得人家够了。快住手。”
独孤策笑道:“骚蹄子,还在假正经?看你连抹胸都没穿,定是在想我了吧?好!本少爷今天晚上就好好喂饱你。出多点汗,感冒风寒才比较容易好啊。哈哈~”
云玉真嗓音陡然提高了八度,焦声道:“不,不行!”话声未落,随即就有“呯~”一下响声发出。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上了房间里面的家具摆设。只听独孤策怒喝道:“贱人,你敢推我?”随即就是“啪啪~”两下清脆响声。不用多说,定是独孤策恼怒之下,出手向云玉真施暴。红粉帮主紧咬牙关忍受,等到独孤策打完,方才颤声道:“策公子,你尽管打吧。把云真打死了,打残了,看还有谁来帮你们探听杨公宝库的下落。”
独孤策狞声道:“淫妇,你当真看上了那个陈胜,是不是?”
云玉真咬牙道:“玉真所做一切,全为了独孤阀着想。玉真和太子殿下无亲无故,杨公宝库如此重要秘密,太子殿下又岂肯轻易告知玉真?但若玉真能够献上处子清白之躯,那么当然又是另外一种说法了。策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花言巧语,砌词狡辩!”独孤策简直怒不可遏。房间之间,响起了连串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既似想要把地板狠狠踩穿,又似受困笼中的野兽企图破柙而出。直过去好半晌,脚步声方才好不容易停止下来。独孤策恶狠狠道:“好,那本少爷就再信你最后一次。船只到达江都之前,我就要知道杨公宝库的确切下落。否则的话……哼!江都那些士兵们可是饥渴得很。军妓向来都供不应求的。小贱人你长得这样漂亮,军妓营一定会非常欢迎你。不想千人骑万人压的话,你好自为之吧。”
第一百零七章:末路皇朝开杀戒(上)
扔下一句说话,独孤策立刻就“嘭~”一下大响。气愤愤地摔门而去。留在房间里的云玉真怔了半晌,忽然间嘤嘤地低声抽泣起来。门外她那名贴身婢女云芝则慌慌张张地走进来,唤道:“小姐,小姐,你怎么啦?哎哟,独孤公子怎么……怎么把你打成这样?小姐,我替你上点药。”
手忙脚乱,折腾了好半晌,云芝方才松了一口气,欣慰地道:“好了。小姐你放心,这药很灵的。好好睡上一晚上,明天红肿就能退得七七八八了。唉~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独孤公子想要,虽然肯定不能给他,可也至少像以前那样,稍微让他尝点小甜头啊。小姐你这样直接顶撞他……恐怕……唉~”
云玉真忍痛道:“不。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让独孤策碰我一根手指头。”
云芝吃惊道:“小姐,你……你不是当真对那位南陈太子……动心了吧?”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冤孽吧。”云玉真幽幽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见他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这颗心……好像被他偷走了一样,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云芝急道:“小姐,你别犯傻啊。说什么南陈太子,事实上,还不就是普通一介武夫?何况他这次去江都,独孤策公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必死无疑的耶。”
云玉真冷笑一声,道:“小芝,你没听见独孤策说的,太子很可能也知道了杨公宝库的秘密吗?‘杨公宝库,和氏玉璧,两者得一,可安天下’。太子既有和氏璧,又有杨公宝库,这个天下,他等于已经得到至少一半了。只要再杀掉宇文伤那老鬼,然后公开身份登高一呼,还怕没有人来投奔,还怕没有兵马,还怕打不下一份属于他自己的江山么?”
云芝担心地道:“但是……刚才独孤公子说过……太子不是宇文伤那老鬼的对手啊。”
“不!我相信太子他会赢的。”云玉真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道:“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男人,他不会输!不管遇上什么样的敌人都好,他绝对不会输!”
自己小姐既然这样,云芝作为丫鬟,还能有什么别的意见?她忧心忡忡地叹气道:“好啦好啦。小姐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可是……也得让太子知道你这份心意啊。还有,独孤公子那边又怎么办呢?”
云玉真语气冷彻,恢复了几分红粉帮主的气势,凝声道:“独孤策那边,就使招拖字诀好了。哼,他以为没有独孤阀支持,巨鲲帮就一定要完蛋吗?那也未免太小看我云玉真了。巨鲲帮的情报网络,再加上海沙帮的财货人力,足以称霸东南。天下风雨飘摇,他们独孤阀作为朝廷外戚,今天风光,谁保证得明天不会落魄?欲待求存并且竞逐江山,将来他们有求于我,更大于我去依靠他们。至于太子……太子……”
前一句正在指点江山,忽然之间,下一句又恢复了女儿家本色。云玉真犹豫良久,终于也是幽幽轻叹。道:“我倦了。小芝,你出去吧。太子哪方面……我有分数的了。”
云芝虽然仍旧颇为担心,但也知道自己这位小姐从小倔强。她拿定了主意的事,别人再也劝不动。当下无可奈何,只好低声答应一声,出门而去。云玉真的闺房之内,至此再无声息。
已经没有什么可听的了。陈胜小心翼翼,把铜管再度用软木塞子塞好。推门出房,却见陈老谋已经不知去向。陈胜也不以为然,当下径直回房。心中不断思量,究竟应该如何对待云玉真?
虽说自己并不欠这位红粉帮主什么,但对方竟肯为了自己,而不惜违抗独孤阀的命令,则这份情意,除非是石头人,否则又怎么完全无动于衷?但要说接受吧,陈胜实在又对云玉真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即使勉强说有一些,也不过仅是肉体上的本能欲望而已。然则,云玉真所真正想要的,显然并不是仅仅一夕之欢。问题的为难之处,就在这里了。
既然问题为难,一时三刻间又想不出妥善方法进行解决,陈胜干脆也就不想了。当下吹熄蜡烛,安枕入睡。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陈胜特地又去找了陈老谋,把昨天事情简要告诉他,希望他能替自己做个参考。没想到陈老谋听说了事件经过,竟是一派心花怒放的模样。极力劝说陈胜把这位红粉帮主收为妾侍。
在陈老谋看来,一者,把云玉真收入房中,可以把海沙、巨鲲两帮同时收为己用,将大大争强太子殿下逐鹿中原,复兴陈国的本钱。二者,太子殿下年纪也不小了。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云玉真身份,虽然不够资格做陈朝太子的太子妃,但贵嫔或者夫人之类略低的位份,她倒还当得起。三者,陈老谋从小看着云玉真长大的,早把她当成了自己半个女儿看待。在陈老谋心目中,自家的太子殿下和那个独孤策相比,当然是强过一千一万倍了。云玉真终身有靠,陈老谋也可老怀安慰矣。
三大理由在手,陈老谋振振有词。陈胜却只听得啼笑皆非,深感完全找错商量对象了。当下赶紧告辞。为了不招惹那风流罪孽,这天傍晚,陈胜甚至都不去甲板上散步吹风了,只是留在房间中打坐冥想,搬运真气周天。专心练功以准备对付宇文尚算了。
但流水无情,落花有意。就在陈胜行功刚刚告一段落的时候,房间外忽然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陈胜叹口气,知道终于还是避不过。当下起身开门。眼前所见,乃是精心梳妆打扮之后,显得格外美艳绝伦,巧笑倩兮的一位红粉帮主云玉真。
陈胜淡然道:“已经很晚了。云姑娘还未休息吗?”身体挡在门口,全无丝毫邀请她入内之意。
云玉真轻轻道:“太子殿下,可以进来和你说些话吗?”语气神情,尽是楚楚可怜,教人难以拒绝。
此事终须要来个了断。陈胜暗暗摇头,随即让开半边大门,招呼她入房。双方坐下之后,云玉真问道:“太子,今天怎么不上甲板呢?是不是吹风吹多了,以至于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陈胜淡淡道:“练武之人,身体岂会这么弱不禁风?云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云玉真垂首默然。过了好半晌,方才幽幽道:“太子殿下,难道妾身就真的这么惹你讨厌么?妾身的心意,难道你就当真一点儿也察觉不出来么?”
陈胜叹道:“当然不是。但实话实说,你是独孤阀的门下,而我目前虽然和独孤阀暂时合作,日后却迟早也要反目成仇的。假如我们发生了一些不应该发生的关系,那么将来恐怕就……你这么聪明,应该懂的。我就不必多说啦。”
云玉真用力咬咬牙,道:“那……假如妾身和独孤阀再没有关系呢?”也不等陈胜回答,她已经把昨天晚上独孤策的说话,一字不漏地详细说出。毫无疑问,这番话一出口,她等同和独孤阀彻底决裂,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陈胜虽然早已经知道一切,但此刻听云玉真亲口说出,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了。他叹口气,道:“陈某漂泊江湖,毕生志愿只在于追寻武道极峰。对于什么兴复陈国之类的大事,其实没有半点兴趣。杨公宝库……我根本不知道。即使有和氏璧在手,它也只是帮助我攀登大道巅峰的一件工具而已。坦白说,云姑娘你假如想要当皇后,当贵妃,那么我真的给不了你。”
云玉真叹道:“问鼎江山,逐鹿中原,这些事情,其实只有你们男人喜欢。妾身一名小女子,毕生最大愿望,无非是找个好男人嫁给他,然后相夫教子,平平安安过完一生罢了。不要说做什么皇后,即使只是如今做这个帮主,妾身都已经吃力万分了,如何还敢奢望母仪天下?太子殿下,假如你……假如你不嫌弃的话,那么……妾身愿意……愿意证明给你看的。”
话声未毕,云玉真双颊已然红得活像火烧。她双手微微颤抖,抬起来抓住了自己腰间的衣带。接下来只要再向左右一分,女儿家无比动人的清白之躯,便将完完全全没有任何保留地,在陈胜眼前呈现了。
陈胜叹了口气,伸手按住那两只纤纤柔荑,摇头道:“这又何必。好吧,玉真你的心思,我已经明白了。不过眼前,我必须专心致志,准备去应付宇文阀的阀主宇文伤。这一战关系重大,假如我输了,那么将再没有任何未来可言。故此这个紧要关头,我必须养精蓄锐,绝不能临阵有亏元气,否则此战将是有败无胜。你明白么?等到此战结束以后,那么……我自然会认真给你一个交代。”
想要献身却被阻止,云玉真娇躯不住颤抖,原本深感羞耻和气怒。但陈胜语气轻柔,向她解释了其中关键,更给出了承诺。说法既然合情合理,红粉帮主自然也没有不相信的道理。而接受这个解释之后,她心中怒气全消,转而为自己设想得不够周到,几乎害了陈胜而深感愧疚了。
云玉真松开握着衣带的双手,抬起头来,欣然道:“确有道理。这样说来,是妾身孟浪了。太子殿下,可不要因此怪责妾身哦。既然如此,妾身就不打扰殿下了。不过这一战之后,殿下你可要好好补偿人家呢。”
第一百零七章:末路皇朝开杀戒(下)
陈胜笑道:“云姑娘,你又怎知道此战我一定能胜?说实在话,即使以最佳状态迎战,此战我也只有五成把握而已。”
云玉真嫣然一笑,道:“殿下你一定可以赢的。妾身对你绝对有信心。至于独孤策那边,妾身自然会编些谎话敷衍他们,保管让他们不会在此战中作梗的。殿下请尽管放心哩。”
——
说谎,似乎是女性天生的本能。而且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这句话,真可谓放之四海而皆准,云玉真更不会是例外。也不知道她究竟编了些什么谎话来敷衍独孤策。总而言之,以后一路之上,独孤策总是显得洋洋得意,踌躇满志的模样。望向陈胜的目光,更带了几分相比以往格外明显的优越感。
陈胜也懒得搭理这纨绔子弟,只是专心致志,全力备战。路途虽然遥远,但也总有走完的时候。十多天以后,此行的目的地:江都,终于到了。
江都之名,源远流长。当年秦朝灭亡以后,楚霸王项羽欲在广陵(今扬州)临江建都,始称江都。汉景帝前元四年,江都始建县,隶属于江都国。大隋开皇九年,江都直属扬州。寇仲和徐子陵这两个小子,就是在扬州长大的。
隋炀帝杨广未登基之前,曾经担任过扬州总管。当上皇帝后贪恋江南风光景物,于是再把扬州改称为江都。扩建城廓,修植园林,又在城北依山傍水处,建有归雁、回流、松林等“蜀冈十宫”。不过最宏伟的是另行在长江岸边建设的临江宫,可以随时在此观赏长江美景。穷奢极侈,莫过于此。
这还不止。三征高句丽失败之后,杨广更因为要观看扬州琼花,于是把西都长安和东都洛阳两处最要紧的地方,都丢给了自己两名还未成年的孙子看管。自己则带着十几万大军移驾江都。可是跟随他的士兵,却大部分都属关中人士。士兵思念家乡,导致军心骚动,屡屡有人逃亡。明眼人都看得见,杨广已经坐在火山口上了。偏偏只有他自己对此一无所觉,还是每日醉生梦死,浑忘了外边兵连祸结闹得的风风雨雨。
虽然一路乘船而来,但巨鲲帮的情报网络几乎遍及天下。通过这个情报网络,独孤盛早就把“南陈太子要向皇上献和氏璧”的消息,传送回江都了。因为阀主独孤峰和他老娘尤楚红都在洛阳,分不开身。所以独孤阀如今留在江都者,唯有独孤霸和独孤雄。独孤霸是尤楚红的小儿子,独孤雄则是独孤盛的堂侄。两人同样也在禁卫军中任职。得知消息之后,都直到事关重大。于是亲自率领禁卫军,出城前来迎接。
那独孤雄和独孤策差不多,都是一副公子哥儿模样。独孤霸则约莫三十五、六年纪。脸孔窄长,双目细长阴狠,鼻如鹰喙,唇片极薄,使人生出薄情寡义的印象。但事实上,他一身《天罡邪拳》的旁门武功极为了得,在阀内排名更在独孤盛之上。只因为他为人好色,所以不被隋炀帝所喜欢。宇文化及死后选拔新的禁军统领,才是独孤盛当选。
云玉真因为身份太低,根本没有资格入宫晋见隋炀帝,所以留在船上没有下来。陈胜则由独孤阀四大高手陪伴而登上马车,在上百名禁卫前呼后拥之下,浩浩荡荡地进入了临江宫的广场。
宫内规矩森严,不准任何人携带兵器。即使禁卫统领独孤盛自己,出入都要先进行搜身。陈胜把虎啸宝刀交给禁卫,空着双手接受了检查。当然是顺利过关了。独孤盛随即带领陈胜穿廊过道,望隋炀帝所在的望江台走去。沿路不但可以听到长江水流澎湃的声音,更隐隐有乐曲悠扬,从前方宫阙连绵处传来。
禁宫之内,处处守卫,步步岗哨。兼且各处走道、回廊、殿宇……各自点缀其中,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假如没有人带路,外人到此,必定迷路。想要找出隋炀帝杨广究竟在哪里,更加纯属妄想。
走过广场,穿过月牙门,眼前忽尔豁然开朗。只见人工河上,屹立着一座宏伟华丽的楼阁舞台。数百名伶人艺伎,分别散布各处唱念做打。为了讨好杨广那昏君而正在下苦功练习。另一侧处,上百名薄衣艳裳的美貌舞姬,排列得整整齐齐,正随乐韵翩翩起舞。意态撩人,风情万种。另外,还有诸般民间杂耍。什么投壶吞剑,翻筋斗叠罗汉,胸口碎大石,喉咙顶钢枪,上刀山走火海……各适其式,一应俱全。
原来,这地方乃是“百戏殿”。杨广最爱热闹排场。为了讨好于他,全国各地最顶尖的戏班乐团,尽皆云集于此。随时等候杨广心血来潮了下旨召唤,然后就立刻上御前献艺。单这一项,已经劳民伤财之极。
这还不止。独孤盛带领陈胜继续前行,到了御花园中。但看这片占地足有好几千亩的广大园林之中,遍植由四方搜罗来的各种奇花异草,种类繁多,不能胜数。花海之中,更有以天然巨岩布置而成的假山石林,点缀以无数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更引长江活水而成瀑布溪流。又有仙鹤成群,驯鹿无数,各自游走庭园之间,饶有生趣。此情此景,说句人间仙境,也绝不为过分了。
假如是普通江湖汉子,突然间置身于这富贵无极的人间仙境,必定看得目瞪口呆,当场就要出丑露乖。但陈胜出身自二十一世界的现代社会,曾经走遍全世界各地,有什么大场面未曾见过?更加不用说,无限神域的内部空间,比起这宫殿更要宏伟壮观一万倍了。
故此行走其中,陈胜始终表现得从容自如,绝无半分紧张。这幅情景看在独孤盛眼中,教他不由得为之暗暗点头。反而更加认定了陈胜确是南陈太子。因为也只有世家大族皇室后人,才能对于眼前的富贵繁华见惯不怪也。
走了约莫大半柱香时候,眼看着高达四十丈的望江台已经在望。独孤盛吁了口气,站定脚步,转身向陈胜道:“陈兄弟,你在这里稍等。我先前禀报皇上关于你已经来了的消息。待会儿有太监来传召的时候,你跟着走就是了。见到了皇上,你可得千万小心。不要胡乱说话,顺着皇上的口风就好了。谨记谨记。”
回过头来,独孤盛又向独孤雄以及独孤霸两人吩咐道:“你们就留在这里,趁着还有点时间,教导一些宫廷内的基本礼节给陈兄弟知道。”话是这么说,实质却是监视之意。彼此双方同样为之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说破罢了。
安排妥当,独孤盛当即带上独孤策一起大步离开。独孤霸背负双手,阴恻恻地盯着陈胜,也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独孤雄则满面堆笑,道:“陈兄,那边有个凉亭,我们不妨暂时去那边歇歇脚,顺便给你讲讲宫廷礼仪的事,你看如何?”
陈胜自然无可无不可,当即点头答应了。众人当即连袂走向凉亭。才走得几步,忽然之间,只听身后有人厉声大喝道:“抓拿钦犯!钦犯休走!”声犹未落,就看见大队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各执刀枪,杀气腾腾地从宫殿另外一侧快步赶到。不由分说,立刻就将陈胜和独孤霸独孤雄等人团团包围。
独孤雄双眼瞳孔收缩,叫道:“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都瞎了狗眼吗?看清楚了,我是独孤雄!”
大队人马当中,有两个同时越众走出。一个手提长剑,无论相貌身材,都和宇文化及十分相似。另一个则是身材雄伟如山,散发披肩,身穿黄衣的巨汉。此人脸如铜铸,浓眉大眼,额上正中处生了个肉瘤,就像一只有角的怪物,狰狞可怖。乍见这两人,独孤雄眉宇间当即带了怒声,喝道:“宇文士及,宇文无敌,你们两个竟敢在皇宫内带领士兵横冲直撞,是想造反么?”
宇文士及就是宇文化及的亲生弟弟。宇文无敌则是宇文伤的儿子。两堂兄弟并肩站立,各自森森冷笑。宇文智及笑了两声,面色陡然一变,大喝道:“干什么?我们要抓拿钦犯!杀害我大哥的犯人,就是那个陈胜吧?独孤雄独孤霸,今天这事与你们无关,让开!否则的话,哼,胆敢包庇钦犯者,一概格杀勿论!”
独孤霸阴恻恻道:“什么钦犯?我们不认识。宇文士及,这位是南陈太子,要来向皇上献和氏璧的。你有胆子就尽管动手。和氏璧假若有个什么闪失……嘿嘿,看皇上会不会诛你们九族!”
宇文无敌体格粗豪,性子同样粗豪。他不耐烦和独孤阀的人扯皮,大喝道:“不让开?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跨开大步就向前冲过来,张开葵扇般的大手,向陈胜抓过来。得到中途,却陡然化掌为拳,“轰~”地破空一击轰出。听那声势,哪里还是仅仅要抓人这么简单?根本就是想要趁机要了陈胜性命!
第一百零八章:真龙天子亡国君(上)
南陈太子要向隋炀帝献和氏璧,此事乃独孤阀一手操作的。在献宝完成之前,陈胜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可是话虽如此,眼见宇文无敌这一击声势煊赫,威力更是非同小可。独孤霸和独孤雄两个心存忌惮更兼,哪里肯出手替陈胜解围?两人相互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左右一分,把陈胜暴露于宇文无敌眼皮底下。
这本就是意料中事。陈胜从来没有指望过独孤阀的人,竟当真会甘愿为自己火中取栗,故此他嘿声轻笑着,不动声色地向前迈出半步,五指一握,同样举起拳头向前缓缓推出。
并没有丝毫偏差失准。陈胜这一拳,确确实实就是慢慢向前推出的。乍看之下,简直活像二十一世纪的公园里面,晨练老人打太极拳锻炼身体一样慢吞吞地,根本没有丝毫气势可言。然而就在双方拳掌交触的一刹那,宇文无敌却陡然为之面色剧变!顷刻间他厉声大喝,把本来的十成力量更加催谷至十二成!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围观的宇文士及、独孤霸、独孤雄、还有四周那上百名禁卫士兵,同时只感觉双耳刺痛,随即赫然发觉自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两股同样雄浑霸道的内家真气相互猛烈冲撞,所激发的冲击波甚至连空气流动也可以压抑下去。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当然,这诡异情景无法持久。事实上它仅仅只维持了一眨眼的短暂时刻而已。下个瞬间,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已经被惊天动地的“轰~”一下巨大爆炸狠狠打破。以交手两人为核心,方圆五步范围内的整片空间,都随之激烈摇晃了两下。独孤霸和独孤雄,还有宇文士及这三名高手还能勉强站立得住,四周那上百名士兵却同时为之天旋地转,晃得几晃,便再也立足不稳,当场齐声惊叫着纷纷摔倒。
上百件刀枪脱手落地,发出阵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就在这股声音之中,忽然间“呼~”一下破风急响,宇文无敌那雄壮如山的身体活像断线风筝,不由自主地向后凌空倒飞出去整整十几步之远,狠狠撞在凉亭的柱子之上。那柱子用极坚固的木材制作而成民族有碗口粗细。可是被宇文无敌这么一撞,却仿佛突然间变成了豆腐渣一样,“喀嚓~”应声断裂。连锁反应之下,整座凉亭登时就塌了下来。稀里哗啦声音当中,无数碎砖乱石破瓦活像雪崩般倾泻下来,把宇文无敌硬生生活埋了下去。
至刚无敌,其慢也刚。自要力量足够强,即使出手慢,威能也绝不会因此而减弱半分。正如一座巍峨大山,哪怕它以每小时才一米的速度慢慢压下来,也绝对能够把人压个粉身碎骨。这就是《天地霸拳》之千岳崩的“岳之意境”。凭着这一拳,当日陈胜三拳打死宇文化及。而近日,他则一拳把宇文无敌打得胸骨尽断,当场死于非命。
收拳屹立。陈胜神色淡然,道:“宇文无敌?哼,在我面前,竟然也敢自称无敌?单凭这一点,就已经该死有余了。下辈子投胎转世,千万记得不要再吹牛了。吹牛,是会死人的”
宇文无敌乃阀中有数高手。除阀主宇文伤不论外,论武功仅次于宇文化及。岂知这一下出手,非但杀不了陈胜,反而被打得胸骨粉碎而死。如此惊人事实,岂能不令人感觉大为震惊?尤其独孤霸、独孤雄、宇文士及等三人,眉宇间更加满满当当地全是一派难以置信的神色。宇文士及率先回过神来。他如见鬼怪,忙不迭地抽身后退,吃吃道:“你……你……你竟敢在宫内行凶,打死我堂兄?你好大胆子!”
陈胜背负双手,一面阅读着神域骷髅纹章所传送过来的击杀提示,并且将合共1000通用点的收益笑纳囊中,一面从容道:“他先想杀我,我自然可以杀他,又有什么大胆不大胆的?你既然觉得不对,那么大可以自己上来,替宇文无敌报仇啊。”
宇文士及气得浑身颤抖,却哪里胆敢上前动手?他虽然颇有谋略,但若论武功,则非但比不上兄长宇文化及,甚至比起宇文无敌也是相差极远。陈胜一拳就把宇文无敌打死了,那么要打死自己,怕不顶多只要动用一根手指头?他可还没活够,不想这么快送死呢。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对方这么一喝,自己就连吆喝两声都不敢,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那今后他哪里还有脸面可以见人?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突然之间,只听见天边处传出一声苍劲高亢的长啸。纵使相距仍极遥远,却依旧震得在场众人为之魂摇魄荡。独孤雄和独孤霸两个面色剧变,叫道:“不好,是那老鬼!”宇文士及则面露喜色,脱口道:“阀主!”单凭这两句称呼,来者身份,已是昭然欲揭!
那啸声有若游龙,由远而近迅速腾空扑来,不过眨眼工夫,赫然已到面前。凛冽寒流随之呼啸席卷,气温瞬间骤降如冬,不但地面铺上了层层白霜,甚至连引长江活水而成的溪流瀑布,而同时凝结成冰。那百余名禁卫人人牙关打颤,东倒西歪,连头发眉毛都挂上了一层白。
如此能耐,更胜过宇文化及的冰玄劲十倍!眼见期待已久的一刻就在眼前,陈胜当即精神大振。默运神足经严阵以待。弹指瞬间,就见一头凶猛狰狞,半虚不实的巨大麒麟昂首挺胸,阔步而至。当中更有一条人影,气势嚣狂,犹如从苦寒地狱中走出的风雪魔神。乍见此人,宇文士及立刻高声悲愤大叫道:“阀主,这个就是陈胜!这万恶反贼,他刚刚又杀了无敌堂兄!”
无须他多说,来者也早看见宇文无敌被半掩埋在瓦砾堆之中,一动不动的惨况了。刹那间满腔悲愤涌现心头。他双眼一翻,瞳孔如欲喷火。更不管三七二十一,厉声大喝道:“反贼!还我儿子命来!”立掌为刀疾冲上前,对准了杀子仇人,当头一刀斩下。来势狠辣无情,意在必杀!
掌刀未到,寒风先至,犹如刮骨钢刀,简直似要把敌人的血液骨髓都统统冻成冰块。陈胜心下凛然,五指一握,依旧缓慢无比地举拳迎上。《天地霸拳》——“千岳崩”!
电光石火之际,拳掌交拼,天地间登时为之一黯,火拼的两人仿佛同时被黑暗所吞噬,哪怕目光敏锐如鹰,也再看不见他们身影。但,这也不过也只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罢了。弹指刹那,黑暗消逝,光明再现。只见陈胜双足屹立如山,出拳轰天;宇文伤腾跃半空,挥掌劈地。两大高手赫然凝成一尊连体雕塑,既诡异,又震撼。更仿佛已经化身永恒,将要保持这个姿势直至天荒地老。
爆破轰鸣接踵而至。无形有质的真气暴风呼啸咆哮席卷八方。宇文士及、独孤霸、独孤雄等三大高手同时头脑中一晕,感觉犹如置身怒海孤舟,再也站立不稳。三人不约而同“噔噔噔~”接连向后退出整整十七八步,一下子坐倒在地。他们尚且如此,四周那上百名禁卫更加不堪。一个个晕倒在地,七孔流血。渗透出体外的鲜血呼吸间同样凝结成冰,即使还未完全死绝,也是十不存一了。
这些禁卫其实全属百里挑一的精兵,可是仅仅拳掌交拼所引发的余波,他们都承受不起。当世绝顶高手交手火拼,威力之骇异绝伦,竟至于斯。
一招拼过。双方对于彼此实力都已经心中有数。招式用老,难再继续。两人当即各自分开。宇文伤纵声长啸,借力横栘,往旁边一座假山飞去。后背刚刚靠上山壁,坚固假山当即发出“喀嚓~”裂响,当场绽放出无数蜘蛛网一样的放射性裂纹。碎石崩飞,势如劲箭。假山虽然尚未彻底倒塌,却也已经摇摇欲坠。
那边厢,陈胜则把深陷入地的双腿拔出退后,习惯性地沉桩坐马稳住脚步,左拳右掌,振臂同时向前疾推,正是洪门铁线拳的起手式“开门敬礼”。一口积存于肺腑中的寒气随之“嗬~”地吐出体外。侵体寒劲只在这顷刻之间,就被神足经驱除了九成九。余下者,已不足为害。
陈胜早有心理准备。尽管宇文伤实力比自己先前预料之中还要更高一筹,他也未曾为之惊讶,反而只因为劲敌当前,生出了无比强烈的求胜战意。相比之下,宇文伤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他心底之震撼,已至于无以复加的地步。
江湖传言都说,宇文化及是被南陈太子所杀。但宇文伤却知道,当天宇文化及是为了追捕高句丽罗刹女而出动的。罗刹女乃当世三大宗师之一傅采林之弟子。名师出高徒,罗刹女实力自然绝非泛泛。所以一直以来,宇文伤都认为侄儿之死,乃是罗刹女和陈胜两人合力的缘故。
正因为先入为主,所以刚才宇文伤虽然狂怒出手,但也只动用了七成功力而已。即使只有七成,但宇文伤却自信当今天下,能够接得下这一击的人,绝对不会超过十名。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陈胜不但能够接得下这一招,而且更有无比霸道强横的拳力反震过来。假如宇文伤不是及时撞上假山,借机将侵体拳劲卸开,那么他甚至很可能会受内伤。
第一百零八章:真龙天子亡国君(下)
纵使自己托大轻敌,但眼前这个什么南陈太子,年级看起来还未满三十,却怎可能有如此强横功力?再且,他这一招拳法威力绝伦,却又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以宇文伤纵横天下四十年的阅历和眼光,竟然也辨别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武功。
敌人既然底细未明,一时之间,宇文伤也不贸然出手。他冷哼一声,猛然提升气势,双眸之内寒光四射,向陈胜狠狠压迫而去。只要这个什么南陈太子精神稍有动摇,暴露出了一丝一毫的破绽,那么宇文伤立刻就会乘隙而进,以最凌厉的杀着做连环强攻,直至敌人断气方休。
陈胜嘴角微微向上牵动,双拳背负身后,垂首低眉,犹如老僧入定,更不向宇文伤多看半眼。然而他浑身“精、气、神”却已经高度集中。遍体内外,浑然如一,更哪有半分破绽可寻?
两大高手相互对峙,气机交击,激烈鼓荡不休。只苦了旁边观战的独孤霸、独孤雄、以及宇文士及等人。置身其间,同时承受两大高手的气势压迫。尽管只是些许余波,却也已经教他们为之苦不堪言。最糟糕的是如此处境之下,他们甚至连抽身离开也有所不能,只好竭尽全力,咬牙支撑。
崩裂的假山摇摇欲坠,顶端处一颗碎石同样受两大高手气机冲击,再也难以安于原位。它斜斜滑动着,赫然脱离假山,向地面坠落。一石激起千层浪!毫无疑问,当石子落地的一瞬,它将会打破僵持不下的平衡,导致更加激烈的战火熊熊燃烧,直至将交战的其中一人彻底烧成灰烬,才能宣告结束。
但就在此时,远处猛地传来一声尖锐呼叫。喝令道:“圣旨到!所有人,统统都给本官住手!”
这一声呼喝,立刻就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包括宇文伤和陈胜在内,众人纷纷循声张望。只见远远两条人影急急而来,其中一个身材干瘦,正是刚刚去禀报南陈太子觐见的独孤盛。另一个则长得斯文俊秀,身穿文官服饰,脚步虚浮,明显并不懂武功。除去陈胜以外,其余众人都认识他。此人乃隋炀帝最信任的两名宠臣之一,内史侍郎虞世基。
虞世基一路气喘吁吁地小跑奔来,也不知好歹,径直站在陈胜和宇文伤两人中间,把他们分隔开来。随即大声道:“奉皇上口谕,宣南陈后人立刻带同传国玉玺晋见。”随即放低声音,陪笑道:“宇文阀主,皇上已经知道你的事了。请稍安勿躁。万大事情,都等皇上见过了南陈后人之后再说,好不好?”
杀子仇人就在眼前,宇文伤本来恨不得把陈胜生活活剥,千刀万剐才能发泄心头之恨。可是隋炀帝既然已经有了旨意,则哪怕他心中恨意再浓烈一万倍,也只能暂时压制放下。同时,他虽然是宇文阀阀主,但未在朝廷出任官职,身上只有个空头爵位。而虞世基眼下则掌握朝廷大权,一切大小事务,都由他和御史大夫斐蕴两个处理。故此也不能不卖个面子给虞世基。
收敛冰魄麒麟劲,四周气温随之缓缓恢复了正常。宇文伤面色阴沉,冷哼道:“那就算这反贼命大,老夫容他再多活一时三刻。虞侍郎,我和你一起去见驾。士及,你留下来好好收敛无敌吧。”袍袖一拂,径自向望江台的方向走去。
旁边独孤盛松了口气,挥手叫独孤霸先行离开。自己则挤到陈胜身边,一面和他并肩而行,一面低声道:“陈兄弟,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宇文老鬼的拳头,那可不容易捱啊。”
“好一个宇文阀阀主。好一个冰魄麒麟劲。宇文化及和他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陈胜由衷赞赏了两句,随即道:“放心。我既然要向他挑战,自然就有战胜的把握。对了,宇文家家传的武功,不是冰玄劲吗?为什么宇文伤与别不同,要叫做冰魄麒麟劲?”
独孤盛边走边道:“陈兄弟原来不知道。哼,宇文伤老鬼本身的武学天资,其实也就那样,算不上特别出类拔萃。但他就是好运气,竟然得到了奇遇。若非这点运气,那老鬼怎能突飞猛进,与宋阀阀主一起,并称为宁道奇之下的中原武林两大绝顶高手?”语气赫然酸溜溜的,不无妒忌之意。
陈胜好奇问道:“哦?好运气,有了奇遇?独孤统领,可以给我讲讲吗?”
独孤盛道:“那是当初第一次征高句丽时候的事了。当时正值严冬。宇文伤老鬼率领两万先锋军开路探道,到了一处大雪山中。不想却中了高句丽弈剑大师傅采林的埋伏。宇文伤在弈剑术之下撑了一百多招,最终还是被重伤惨败。傅采林施展《九玄大法》,出手轰击雪山,造成了雪崩。不但那二万先锋军全军覆没,连宇文伤老鬼也被掩埋了。
四天之后,主力大军终于到达雪崩现场。皇上爱惜臣子,认为以宇文伤老鬼的冰玄劲修为,说不定能在雪崩中活下来,于是命令士兵挖掘救援。挖了整整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把宇文伤老鬼挖出来,但他却已经被冻成了一条冰尸。我们阀主,还有李阀阀主等高手,看在大家同朝为臣的情分上,欲运功融冰解冻,重燃老鬼体内一点心火。可惜,都是徒劳无功。
但圣上偏不信邪,最后亲自出马。以本命真龙之气灌输进老鬼体内,最后果然成功。老鬼非但伤势尽愈,而且比起以前更加突飞猛进,厉害了好几倍。其他人都不大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后来还是钦天监见多识广,说老鬼可能在雪山里面吸取了天冰精华,称之为冰魄。
这冰魄究竟是什么,钦天监也说不大清楚。总之就是一种天材地宝吧。冰魄结合皇上的真龙之气,让宇文伤老鬼不受其害,只得其利。真是便宜他了。他本来可以称呼自己这新练成的武功为冰魄真龙劲。不过老鬼毕竟身属臣子,又怎敢妄称真龙?所以就退而求其次,自称冰魄麒麟劲了。”
“原来如此。世间之大,当真无奇不有。”陈胜点点头,随即又叹道:“这种奇遇可一而不可再。等到宇文伤死后,冰魄麒麟劲将成为绝响,后人无法复制。太可惜了。”
独孤盛暗暗冷笑,心道你小子别以为接得下宇文伤一击就很了不起。那老鬼还未出尽全力呢。现在就替老鬼感到可惜?等到你自己被冻成冰棍的时候,就该为自己小命感到可惜了。不过算啦。反正杨公宝库的秘密,云玉真那丫头已经打探得清清楚楚了。你小子尽管安心去死,本统领可是丝毫不会可惜的。
讲话之间,望江台已在眼前。这栋建筑名义上说是“台”,实质也是一座大宫殿。远远看去,就犹如天上神仙宫阙般华丽壮观。走进里面一看,更加金碧辉煌,穷奢极侈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南陈后人带到。上殿见驾。”
门官唱喏声中,陈胜和独孤盛两人一起,跟随虞世基来到杨广龙座所在的石阶下,行了参见之礼。礼毕,那门官又唱道:“平身。”陈胜仰首抬头,举目向正前方看过去。
只见宽达二十丈的龙台上,坐满了美丽的妃缤姬娥,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众星拱月般围在高踞龙座,的大隋皇帝杨广身边。台阶下是团团围守高台的禁卫军,把杨广与见驾的臣子相互分隔开。独孤策和独孤雄两人也是禁卫军当中的军官,当即移步上前,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在宫灯照耀之下,只见隋炀帝这位史上败家速度最快的昏君面色苍白,简直活像个死人,当真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身上虽然是龙袍金冠,却丝毫不见庄严,反予人以穿了寿衣般的颓废感觉。任谁都可以看得出,这昏君气数已尽,时日无多。
不过杨广的自我感觉倒十分良好。他手里提着虎啸宝刀摩挲把玩,看来是宫殿入口处的守卫,提前把它过来呈给这昏君观看的。看见自己要见的人已经来了,隋炀帝当即随手把宝刀放下在一边,侧首向陈胜打量了半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果然一表人才,有长乐公当年的风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陈胜?这个名字好啊。会不会作诗?且试着作一首来听听?若是好的,有赏!”
这长乐公三个字,就是指陈后主了。他亡国以后受俘虏,被带到了长安觐见隋文帝杨坚。杨坚封他为长乐公,生活上颇有优待。这陈后主在江南做皇帝的时候,就已经以诗文而名动天下。一首《玉树后庭花》,更是千古绝唱。而隋炀帝的生平,和陈后主颇有相似之处。他所作的《春江花月夜》一诗,同样也是百世传诵。故此当初他还是太子时,和陈后主交情不浅。
眼下大隋朝的江山摇摇欲坠,隋炀帝对当年陈后主的心情,更加有了切身处地的体会,忽然间看见陈胜这位南陈后人出现在眼前,他自然便禁不住产生出几分亲切之感。一时间“艺术家皇帝”的脾气发作,竟不顾正事,先让陈胜作诗。
第一百零九章:祸起萧墙天翻覆(上)
陈胜从小专心练武,对于诗词歌赋什么的既没有兴趣,也没有那个天赋。突然间要他作诗,他自然万万做不出来的。
但作为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外加高中大学的现代人。十几年时光之中,课本上的古诗也背了数以百计。此时他如果想要讨好隋炀帝,随便从中挑一首出来背诵,保管立刻就要被惊为天人。不!只要陈胜愿意,那么他很只可以一口气把《唐诗三百首》上面的诗统统抛出来,保管立刻把全天下都震得一愣一愣的。
但这种抄袭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了?一不应景二不对题,三更与本人年龄阅历不合。抛出来之后,人家可能当场会被你吓一跳,但事后细细思量,始终会看出破绽。还到时候,不过是成为天下的笑柄而已。而且,好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
杨广你区区一个亡国昏君,如何有资格让陈某大好男儿挖空心思,前来讨好于你了?
不假思索,陈胜当即冷胜轻哼,淡淡道:“回禀皇上。当年长乐公就因为终日沉溺于诗酒之中不理正事,所以才会国破家亡,成为阶下囚。小民从小就以此为戒,所以对于诗词歌赋这些东西,实是一窍不通。皇上身为天子,假如不想重蹈南陈覆辙的话,也应该引以为鉴才对。”
陈胜这句话甫出口,霎时间独孤盛和虞世基两人都同时为之大吃一惊。因为隋炀帝生平无论想要什么,都一定要得到手的。陈胜这样硬梆梆地拒绝,简直不给面子到极点。拒绝也就罢了,最糟糕的是陈胜居然还语带嘲讽,暗示隋炀帝有可能成为第二个陈后主。虽然这是大实话,但正因为是实话,所以才更加不能说啊。万一隋炀帝恼羞成怒,当场命令将陈胜拖出去斩首的话,那可怎么好?
陈胜被砍头,其实也不要紧。真正最要紧的,是替陈胜进行引见的独孤盛啊。假如隋炀帝因此而迁怒,那么独孤盛岂非要陪着被一齐砍头?这昏君杀起人来,可是六亲不认的。什么四大门阀,在昏君看来都不过是四条皇家养的狗而已,杀之何须犹豫?
心急之下,独孤盛和虞世基两人下意识就瞪大眼睛,冲着陈胜齐声呵斥道:“大胆!胡说八道些什么?赶快跪下向皇上谢罪!”独孤盛更立刻躬身向隋炀帝行礼,诚惶诚恐道:“皇上请恕罪。陈胜他……”
“行了行了,卿家不必多言。朕明白的。”隋炀帝叹了口气,非常稀罕地居然并不发火,反而意兴阑珊地道:“其实做陈后主也没什么不好。即使破了国,仍可做长乐公,继续饮酒作乐啊。那样的话,反倒能少了无数教人烦心的事吧?”众人同感愕然,都觉他如此说话,实在大大不祥。
隋炀帝又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道:“陈胜,你不会作诗,那就不作吧。对了,听说你杀了宇文化及?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啊?”
陈胜还未开口,旁边那捏了把冷汗的独孤盛,唯恐他又再次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到时可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了。为了防止这种意外再发生,独孤盛连忙抢先回答道:“禀告皇上,此事下臣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宇文化及因为知道了陈胜身上带有传国玉玺,所以心起贪念,意欲下手抢夺占为己有,为将来图谋不轨预作准备。最终自食恶果,落得个横死的收场,可谓恶有恶报了。”
“放屁!独孤盛,你胆敢血口喷人?我们宇文家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会觊觎和氏璧,图谋什么不轨?”宇文伤站在旁边,直听得怒发冲冠,无名火起三千丈。他大声道:“化及那次出去,分明是奉皇上之命,追查奇书《长生诀》的下落。途中却发现了之前三次图谋行刺皇上的女刺客,于是想要出手把犯人捉拿归案。没想到却被陈胜连同那女刺客一起害死。由此可见,这个陈胜必定就是先前行刺的幕后主谋。皇上,请立刻下令,把陈胜拿下!”
“够了够了,你们通通都给朕住嘴。吵吵嚷嚷的,听得朕脑瓜子都痛了。”隋炀帝不耐烦地下了命令。随即向前探一探身,略带几分好奇地问道:“陈胜,那个女刺客究竟是不是你指使的?速速从实招来。”
陈胜坦然道:“不是。假如我想要杀谁,大可自己动手,用不着指使什么刺客。至于宇文化及……就和独孤统领说的一样,是因为他觊觎和氏璧,我不得已而杀之。”
隋炀帝愕然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说得好,够坦荡。嗯,和氏璧在你这里?真想不到。当年朕率兵征讨江南,长乐公开城出降,其它的什么都有,偏偏没有这方传国玉玺。朕问他玉玺在哪里,他竟说好几天之前就不见了。嘿~真是个糊涂虫。之后朕在皇宫里掘地三尺,也始终找不到玉玺下落,可谓终生遗憾啊。陈胜,既然你把它带来了。那就拿出来,让朕一观。”
和氏璧是陈胜自己的专属物品,已经绑定了所有权的。即使把它拿出来交到隋炀帝手上,只要陈胜这名物主心念一动,立刻就能把物件收回来存入私人储物空间。所以是不怕被别人所抢夺的。当下他随手从怀内取出木盒打开,交给隋炀帝身边的太监。
那太监接过木盒,将它高举过顶,小跑着回去龙台之上,跪下来献给隋炀帝。隋炀帝那张苍白如死人的脸庞上,突然焕发出一阵不正常的红光。他拿起和氏璧仔细观赏,啧啧称赞道:“好一件宝贝,好一方传国玉玺,好,果然是好!三十年心愿一朝得偿,今日果然大喜。好!陈胜,你今日立下了大功劳。朕就封赏你为……”
“皇上且慢!”宇文伤眼见情况不对。假如隋炀帝当真封了陈胜什么官爵,那自己侄儿宇文化及岂非就白死了?他赶紧开口叫停,大声道:“皇上,传国玉玺失踪已久,当今世上,谁也没有见过它究竟是什么模样。这块东西究竟是不是传国玉玺,根本谁也不知道,怎么可以如此草率就判定是真,更赦免这钦犯杀害朝廷命官的罪过,又给予什么封赏了?”
“宇文阀主,你又何必睁着眼睛说瞎话。”独孤盛眼见计划进展顺利,禁不住心情大好,笑道:“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传国玉玺的特征,普天下谁不知道?当年王莽篡汉,汉朝太后把传国玉玺摔在地上砸破了一只角,王莽用黄金补上。还有,传国玉玺上面那由秦国丞相李斯所书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八个字,也是作不得假吧?”
宇文伤冷笑道:“就因为这两个特征天下间人尽皆知,所以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做假。嘿,有黄金包角,有既寿永昌等字样,就是传国玉玺?这样的东西,老夫随便也能造出几百上千件,难道就有几百上千的传国玉玺?简直是个天大笑话。”
他转过身来面向隋炀帝深深下拜,厉声道:“皇上,我们宇文家世代效忠大隋,家兄当年为皇上效力,立下过汗马功劳。化及也一直都战战兢兢办事,从不敢有丝毫松懈。难道皇上当真相信化及想要图谋不轨吗?假如皇上还相信我们宇文家,那么老夫斗胆,请皇上立刻治这个假冒南陈后人,居心叵测的狂徒之罪!”
宇文伤的兄长,就是宇文述。当年杨广之所以能够扳倒太子杨勇,夺位登基,宇文述确实立下了大功劳。但这些功劳涉及很多阴私隐秘,是绝对不能对外公布的。隋炀帝也十分忌讳别人重提当年旧事。此刻宇文伤声色俱厉,语带威胁,竟大有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要把这些事情抖搂出去的意思。隋炀帝一听之下,立刻大为光火。
独孤盛则大为兴奋,暗道如此机会千载难逢。若不乘机落井下石,岂非浪费了?他当即走出两步,大声道:“宇文伤你好大胆!皇上英明神武,明见万里。什么人有罪什么人无罪,难道还需要你来教吗?至于说相不相信你们宇文家,哈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几时轮得到你来质疑皇上了?”
宇文伤双眼如欲喷火,更不回答独孤盛,只是径直逼视着隋炀帝,叫道:“皇上,宇文家一心为国,天日可表!皇上难道就是这样对待有功忠臣的吗?天下仁人志士知道之后,恐怕都会很失望啊。”
隋炀帝越听越怒,禁不住用力一拍龙椅,喝道:“放肆!宇文伤,你这样成何体统?给朕退下!”
宇文伤半步不动,厉声道:“皇上要老夫退下,那当然容易。但明日杜伏威李子通,还有李密和窦建德他们要来晋见皇上,皇上难道也能叫他们都退下吗?”
隋炀帝听得暴跳如雷,举掌拍龙椅,怒骂道:“宇文伤,你立刻给朕滚!朕不想再看见你。哼,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兄长份上,朕今天就要将你满门抄斩!”
第一百零九章:祸起萧墙天翻覆(下)
宇文伤抬头挺胸,直视着隋炀帝,硬梆梆道:“老夫这条性命,本来就是皇上给的。现在皇上要收回去,那是再简单不过。但皇上不听忠言,却委实教人寒心。当年先帝宽和仁慈,陈叔宝才能在亡国之后依旧诗酒自娱,终老长安。现在天下混乱,各路反贼那个不是心狠手辣之辈?皇上假如失了江山,恐怕即使想做长乐公,也做不成了。”
“你……你……你!”隋炀帝被气得浑身发抖,举手指着宇文伤,竟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殿上陷入僵持,气氛压抑得简直要教人窒息。然而就在此时,内史侍郎虞世基突然站出来,躬身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隋炀帝“呼~”地重重吐了口长气,怒气冲冲道:“你要奏什么?”
虞世基双眼中流露出一阵刻骨的仇恨,一字一顿道:“臣要参劾宇文家。宇文家卖官鬻爵、罗织党羽、盗卖军粮军械出售给各路反贼,甚至和突厥人也有私下往来。种种横行不法,罪不容诛,请皇上明察。”
内史侍郎在朝廷中一向八面玲珑。虽然手掌大权,但对四大门阀,他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绝不会得罪了那个。但眼下他说出这番话来,却明显就是要把宇文阀往死里整。
陈胜作为局外人,倒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宇文伤和独孤盛却一者怒一者喜,两人更同感惊诧莫名,更搞不明白虞世基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戏。而隋炀帝的惊讶,更是他们的十倍。当下他忍不住道:“你……虞卿家,话可不能乱说啊。”
虞世基神色自若,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皇上看了这个,就知微臣说的不差。”话声未落,他从衣衫内襟里取出一本书册。道:“宇文家多年来种种恶行,尽数被记录在内。乃是微臣派遣密探,一点一滴搜集回来的罪证。内里假如有半句虚言,教我虞世基五雷轰顶,永不超生!”
隋炀帝从太监手上接过这本账簿,随意翻看了几页,果然一桩桩一件件,全部也铁证如山。内里涉及的种种罪行,更加教人为之触目惊心!尤其两年前的大业十一年,隋炀帝北巡长城之时,被突厥始毕可汗率兵围困在雁门。情况可谓无比危急。而从眼下这本账簿看来,始毕可汗之所以能够知道隋炀帝的行踪,根本就是宇文化及暗地里通风报信的缘故,目的正是要借刀杀人!
隋炀帝越看越怒,把账簿猛地向宇文伤掷过来,咆哮道:“宇文伤,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们效忠于朕的方式?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朕对你们的信任?好!好!好!宇文化及他死得好啊!”
宇文伤面上罩了一层寒霜。身为宇文阀阀主,侄儿宇文化及做的那些事,他这个做叔父的,哪有不知情的道理、事实上,宇文阀虽然并非前朝北周宇文家的皇族,却一直以宇文皇室内的继承人自居。从宇文述到宇文伤再到宇文化及,始终没有放弃推翻大隋,复辟北周的梦想。宇文阀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而作之努力。至于账簿上所记载的那些事,无非都是为了积聚实力而必不可少的动作罢了。
这些隐秘事情今日彻底曝光,宇文伤立刻就知道,证据确凿,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辩解余地。隋炀帝虽然昏庸,但即使再怎么昏也好,古往今来,从没有任何一名帝皇,竟会赦免企图造反的臣子。也就是说……宇文阀假如不想被灭族,那么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就只剩下一条!
身为一阀之主,宇文伤绝对是位刚毅果断之人。眼见事情已不可为,他丝毫不加犹豫,马上就作出了决定。顷刻之间,只见他猛地运气扬声,仰天长笑。宏亮大笑震动长空,激起风云同时为之变色。望江台之下的江水更与之呼应,咆哮怒吼着涌起巨浪,疯狂拍打望江台。
也不知道究竟是笑声抑或巨浪的影响,霎时间在场众人同时感觉脚下虚浮,几乎就要站立不稳。龙台上那些隋炀帝的妃子们,更加一个个尖声惊叫着瘫痪在地,甚至还有不少妃嫔失禁。宇文伤一笑之威,竟至于厮,委实教人为之惊骇!
这笑声其实就是个信号。笑声未落,突然间只听得望江台下脚步纷杂,似有大队人马正向这边涌来。紧接着,就听见台下的守卫大叫道:“站住!你们想要干什……”说话根本未曾讲完,立刻便是“啊~啊~”几下短促惨叫,空气中登时就多了几丝血腥味。紧接着,大队人马全副武装地闯上望江台,为首者正是宇文士及。旁边还有个和他相貌差不多,但更加年轻一点的,却是三兄弟之中的老幺宇文智及。
情况不妙!独孤盛连忙急声吆喝,招呼独孤雄和独孤策两人,率领台上那些禁卫军聚拢过来,挡在隋炀帝身前。虞世基却屹立不动,和陈胜一起站立在双方人马的中间,赫然神色自若,眉宇间更全无惧色。直教陈胜也为之暗暗称奇。
当此情况之下,双方人马一时间也无暇顾及他们两个了。独孤盛反手从背上取下自己的成名兵器亮银蟠龙棒,厉声喝道:“宇文伤,你是想要造反吗?”虽然声色俱厉,但内心其实大是惴惴不安。
一直以来,独孤阀和宇文阀虽然明争暗斗不断,但都只局限于朝廷庙堂之上的手段。所以独孤盛也有种感觉,认为只要在隋炀帝面前把宇文伤斗倒了,自然万事大吉。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宇文伤朝廷政争失败,竟然会破罐子破摔,悍然动用兵变的手段。
不,不是因为政争失败,所以才动用兵变手段。瞧这架势,宇文阀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相比之下,独孤阀却对此几乎毫无准备。仓促应对,还未动手已经落得全盘下风,这可如何是好?
隋炀帝虽然昏庸,这时候也察觉情况严重了。他强忍怒气,和颜悦色地望向宇文士及,问道:“驸马,朕尚未传召你啊。这样仓促赶来,可是有什么紧要事情要奏报给朕知道么?”要知道,宇文士及的妻子,就是隋炀帝的女儿南阳公主,所以两人是岳父和女婿的关系。隋炀帝以驸马称呼,正是要缓和关系,以安抚宇文士及之心。
宇文士及神色森冷,全不因为隋炀帝是自己泰山老丈人,就对他有半点好脸色。他双目之内闪过丝丝森寒杀机,凝声道:“禀报皇上,刚才越王侗派人前来告急,说瓦岗寨大军进逼东都,如今正在攻打洛口仓。另外,唐国公李渊也在太原造反了。再加上江都将士人心思归,所以微臣斗胆,求圣上速速起驾还都,否则不但东、西两都将要失陷,大隋江山也要分崩离析,亡国之祸,就在眼前。”
杨广闻言禁不住大怒。尽管眼下危机一触即发,他仍然站起来戟指喝道:“又来胡说八道。唐国公是朕的表弟,他岂会起兵反朕?什么将士人心思归?江都南临大江,岗峦起伏,风光怡人,自古便是江淮第一胜地。朕将他们带来这里享福,哪里还会有人不满意的?驸马,难道连你也想要反朕吗?”
宇文士及冷哼道:“皇上遗弃宗庙,巡幸不息,外勤征伐,内极奢淫,更复专任奸谀,饰非拒谏,闹得普天同怨,居然还自以为是圣明天子?当真何其可笑。”
宇文智及更大声道:“我们宇文家原本忠心耿耿,但皇上非但不加奖励,反而要封赏杀害化及兄长的罪人,又听信谗言,用那不知所谓的证据做凭证,企图治我们宇文家的罪。杨广,如此昏庸,你还有什么资格做皇帝?说不得,今日我们只好替天行道,废了你这祸国殃民的昏君,另外再立明君了。”
“反了反了,一个个统统都反了!”隋炀帝怒不可遏,大喝道:“独孤卿家,陈卿家,还有众将士,给朕将这些反贼统统杀掉。朕重重有赏!”
独孤盛手足无措,匆忙中向虞世基狠狠瞪了一眼,心想若不是你突然拿出个什么账本出来,把宇文伤逼到走投无路的处境。事情哪里会变得如此糟糕?可是事到临头,再来推诿责骂谁,也都于事无补了。他深深吸一口气,怒喝道:“奉皇上圣旨,将所有叛贼统统都杀了。动手!”
双方各为其主,彼此绝无妥协余地。故此呼喝之声才落,大战立刻爆发。两边的士兵各自紧握刀枪,高呼大喊着向前杀上。与此同时,望江台之外的整片临江宫,也到处都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其中更混杂着无数妃嫔宫娥太监的哀嚎呼泣,简直混乱得无以复加,显而易见,宇文阀有备而来,一旦发作,就是雷霆万钧之势,赫然占尽了全面上风。只不过眨眼工夫,已有好几十人横尸就地,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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