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你想要试一试绝望的滋味吗，柳梦潮？

　　“我们没有死！”
　　这是樱满集睁开自己双眼的第一个感觉，特别是看着柳梦潮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更加加深了他的映像。
　　因为，死人是不会感受到恐惧的。
　　“我们知道现在还活着吗？”
　　恙神涯与其说是在询问，倒不如说是在自嘲。
　　当三个亚当只能够活下来一个的时候，他便已经觉察到自己的死期临近了。柳梦潮那双眼睛里面，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上去，都没有流露出怜悯的神色。
　　现在的柳梦潮……那双眼睛之中，像是一只……
　　“受伤的猛兽。”
　　柳梦潮呢喃地说道。他的双眼圆瞪，布满血丝。
　　这是柳梦潮现在的状态，鲜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柳梦潮的脑海之中沸腾，连同身上每一寸毛孔都开始燃烧。
　　这样的感觉……
　　真好。
　　柳梦潮微笑，像是在舔舐着自己嘴角溢出的鲜血。
　　“终于又能够……交战了。”
　　柳梦潮缓缓地说道，只是却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楪祈安静地站立在柳梦潮的身边，一言不发。女孩一言不发，男人自然应该多说一说话。
　　所以柳梦潮继续说着话。
　　他向前走去，走到了研究所之前。
　　被柳梦潮束缚在研究室里面的恙神涯和樱满集凝神看着柳梦潮，就像他们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一样。
　　因为此时此刻，在这个男人的体内，藏着一只野兽。
　　一只……被圈养了十八年，直到这一刻，才突然苏醒的野兽。
　　嗷嗷待哺，只要鲜血！
　　血。
　　这才是最原始的，最本源的食物。
　　柳梦潮，第一次觉得自己饿了。
　　“你们感到奇怪吗？”
　　他回过了头，看着双眼之中只有恐惧的两个男人，微笑着问道。
　　“你你你你你……你疯了吗？！”
　　这是樱满集胆怯的话语。
　　“绝望之后的奋力一搏？”
　　这是恙神涯竭力的猜测。
　　柳梦潮都没有回答，他只是冷笑，嘲讽一般的微笑！嘴角扬起，然后在不应该的地方出现一个弧度，像是硬生生被人折断的翅膀，带着雪白的羽毛和鲜红的血液，凌空挥洒！
　　“我现在终于想清楚了，终于，终于想清楚了。”
　　柳梦潮的语气平淡，嘴角含笑。
　　“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究竟要做什么？”
　　樱满集和恙神涯都想要大叫，这样的柳梦潮让人恐怖，让人胆寒。这个男人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性，变成了一个纯粹的野兽。
　　只是这只野兽……
　　“很宁静不是吗？”
　　柳梦潮伸出手，指向了自己。他的手指微翘，弹出好看的鲜红色的指甲，指甲的边缘渗出点点的血迹。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柳梦潮已经遍体鳞伤。
　　这怎么可能，明明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但是柳梦潮现在却又是如此的虚头而恐怖。这两种极其矛盾的情况，出现在了柳梦潮的身上，出现在了这个原本能够轻而易举地操控所有情绪的人身上。
　　“我能够操控你们的情绪。”柳梦潮伸出手，指向了樱满集和恙神涯，“我能够让你们像我的木偶一样行动。”
　　“这不可能！”
　　樱满集下意识地大叫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即使透过虚空看到别人的内心，便已经让他觉得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了。可是在柳梦潮看来……
　　这才只是最初的一步！
　　“荒缪……”
　　恙神涯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却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因为他知道，柳梦潮没有说错。他早已经通过自己的虚空看过柳梦潮的内心。
　　那令人无比恐惧的内心。
　　根本不应该是人类所应该拥有的内心！
　　“你……”
　　恙神涯再次抬起了自己的头，再次射出了自己迷茫而胆怯的目光。
　　“就是我。”
　　柳梦潮回答的理所当然，连带着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因为……柳梦潮终于记起来了，不！应该是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
　　“我本来就不是人类。”
　　多么轻松的话语，就像是原来一直在欺骗着自己的谎言。直到现在，柳梦潮终于提起了手中的铁锤。
　　一下！又一下！
　　他已经准备好，将人类的良知砸的粉碎。
　　人到了绝路的时候，自然会变的疯狂，更不要说柳梦潮这个人了。他本来便不是人，更加疯狂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只见柳梦潮缓缓地走向前，走到了樱满集的面前，凝神静气地看着面前的男孩。
　　“在我的计划之中，我原本想要将你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让你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生命，消除世界上所有的默示录病毒。”
　　“我？！”
　　樱满集感到不可思议，感到恐惧。
　　柳梦潮没有回答，只是再次转过了头，盯着恙神涯。
　　“至于你，你是一个很好的棋子。无论是你和樱满真名的关系，还是你曾经与樱满集挚友的身份，都可以为我做出莫大的贡献。”
　　“那为什么你现在要把这一切都说出来，方便操纵我们吗？”
　　恙神涯凝神问道，眼神踌躇，嘴角却戴上了笑意。
　　“你知道我心中的意思，就像我知道你现在想着什么一样。”
　　“这怎么可能！？”
　　樱满集再次大叫了起来。只见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柳梦潮，又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恙神涯，直到恙神涯缓缓地点头，整张脸都变得煞白。
　　“你……真的可以！？”
　　这是樱满集的呻吟声，柳梦潮只是用自己的笑容作为回应。
　　“告诉我答案！”恙神涯突然大声地喊叫了起来，他双眼圆瞪，似乎下一秒就会瞪出来一样，“你现在是不是想要操控我们的心理，你是不是想要把我们变成你的人型木偶！快点！快点告诉我答案！”
　　他大声地吼叫着，整个人已经近乎崩溃之中。
　　这本来便是不可思议地事情，一个人在你的面前发疯，无论如何，你可以嗤笑，你可以恐惧，你可以避而远之，但是……
　　为什么会近乎崩溃！？
　　想不出一个答案来，樱满集的眼神之中也开始变得恐惧起来。楪祈轻轻地摇着头，站在了柳梦潮的身边。她缓缓地张开了双唇，那双朱色的唇，那双似乎能够抚慰人类灵魂的唇。
　　只是歌声却像是月光一样，从柳梦潮的身边倾泻而过，没有丝毫痕迹。
　　歌声依旧在继续，似乎在这个时刻，歌声已经变成了月光，无处不在，无处不均匀，无处不轻柔。
　　柳梦潮微笑，在这月光之下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是布满了皱纹的手，皱纹密密麻麻，宛如星空。
　　“人类的情感，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我手中的细纹一样，轻而易举便能够看个干干净净。”
　　话音落，头抬起。
　　柳梦潮双眼却似乎已经直接穿过了整个星空，穿透了整个世界，到达了真正的神明身边。
　　“但是人算永远不如天算，而你，正是天算。”
　　柳梦潮说着，转过了头，凝视着樱满集和恙神涯。这两个原本被智者们计算好的棋子，现在已经被柳梦潮毫无理性地舍弃。
　　“我可以算人，算我想要操控的任何人。”
　　柳梦潮继续在说着，脸上的神色却渐渐地平缓了下来。只是那种平缓，仿佛被不断挤压的火焰，只等待着下一秒的爆炸。
　　“你也可以算人，算尽世界上所有的人。”
　　柳梦潮只要想，便能够知道对面人的想法，便能够操纵对面人的想法。这本就是神明才能够拥有的能力。
　　而另一个，他已经成为了神明。
　　他的算，算尽一切。
　　永远比你多，永远比你全。
　　这，就是百分之九十九与百分之百的差距。
　　只是一，却是天堑！
　　不可跨越。
　　一声嗤笑声，突然在柳梦潮的身边响了起来。那笑声是如此的冰冷，或者说机械，让人听上去像是电脑合成的声音。
　　“你终于想清楚了吗，我亲爱的弟弟。”
　　声音响起，却没有人影。
　　“你终于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吗？”
　　依旧没有人影，声音却更加的冰冷。
　　“那么你应该知道，这百分之一，便是我们之间绝对的差距。你们，高小宛，刘陵，欧若拉，还有你，我亲爱的弟弟。你们把希望寄托在那百分之一上，希望让这百分之一成为现实。但是你们忘了，我的算计是百分之百。百分之百就是全部。”
　　全部，一个什么都能够算清楚的人，一个什么都能够知道的人，一个能够知道过去现在未来的人，还有谁能够打败他？
　　他已经成为了全部，全部早已经化成了他。
　　“一既是全，全也是一。换而言之，在我面前，你们早已没有了获胜的余地。我亲爱的弟弟哟。”
　　这比机械还要冰冷理性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脸色都瞬间苍白了起来。樱满集和恙神涯这两个人突然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事物，比原本想象的还要恐怖。
　　他们……好像被卷入了一场神明之间的战争。
　　什么默示录病毒，什么亚当夏娃，什么葬仪社，什么樱满真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樱满集开始疯狂地呐喊，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他的脸上那种胆怯瞬间消失不见，坚毅的表情甚至令人畏惧。
　　没有柳梦潮的引导，没有经历背叛，没有经历绝望，但是现在似乎王者的冠冕已经加在了这个男人的头上。
　　“有趣。真是不着痕迹的暗示，我亲爱的弟弟。”
　　那个充满了理性的声音轻轻响起。
　　“啪嗒。”
　　另一声轻响，恙神涯却已经直接栽倒了下来。鲜血顺着他的鼻腔留下。那个宛若天神一样的男人，那个宛如英雄的男人，现在像是只狗，他瑟缩着，颤抖着，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一样的哀鸣着！
　　“啪啪！”
　　掌声响起，理性而冰冷的声音似乎是想要赞叹，然后确实开始赞叹。
　　“这，真有趣。性格的调换，或者说，潜藏在深处的灵魂被你随意地塑造，这可真有你的，我亲爱的弟弟。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你可是全世界唯一一个确定，以及肯定这件事情的人啊。”
　　声音缓缓地消散在柳梦潮面前，直到那个一身黑袍的男人出现在柳梦潮的面前。
　　和柳梦潮一样的眉，和柳梦潮一样的眼，和柳梦潮一样高挺的鼻梁，和柳梦潮一样苍白的脸庞，还有和柳梦潮一样冰冷的灵魂。
　　现在，这个灵魂说话了。
　　“我，完全理性，没有感情。正因为如此，我能算尽一切，包括任何人，以及任何事。所以，你想要试一试绝望吗，主神的代行者？我可怜的，感情充沛的小弟弟？”


第一百零一章 交换位置，请看穿柳梦潮的心理吧！
　　当一切都被人看透，当所有的秘密都变得苍白，当所有的计划都只是泡影，现在还剩下什么？
　　樱满集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柳梦潮等待着这个男人的答案。他想不出，想不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还有什么生路。性格剧变的他现在心中已经没有了恐惧，只是……
　　这样的事情依旧让人觉得绝望。
　　而绝望，总是能够带给人力量。
　　就像柳梦潮现在的情况。
　　绝望，像是一道深层而没有出路的世界，只有黑暗再在柳梦潮的世界之中如影随形。这样的局面，这样的困局，又有什么人能够解脱？
　　没有人，只有绝望一路狞笑着，直到死亡的来临。
　　“我亲爱的弟弟哟，绝望的感觉是否亲切，你是否怀念，是否想要……”
　　“你在问我吗？”
　　柳梦潮微笑着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影，只是微笑，然后抬头。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又像是有无数种表情在这个瞬间全部汇聚到了他的脸上。
　　这种情况，倒是让那个算尽一切的人停下了话语来。只见他微眯着眼，像是第一次体会到感情一般，冷冷地看着柳梦潮。
　　“你发现了？”
　　“你在问我吗？”
　　柳梦潮依旧用同样地语句作出了回答。
　　你在问我吗？你在问什么？你不是应该能够计算出一切吗？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应该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那么现在的情况呢？
　　柳梦潮在微笑，像是花一样的微笑。
　　因为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漏洞，这个漏洞以前都没有人告诉过他。不，并不是没有人告诉过他，而是直到现在柳梦潮才发现这个漏洞。
　　高小宛和刘陵，这两个人柳梦潮唯一能够信任的智者已经陷入了沉睡。在布局的较量上，柳梦潮已经完全落入了下风。
　　一个能够轻易看穿你脑海之中想法的人，一个能够计算出你所有想法的人，一个当你还没有决定采取策略，便已经做好了应对的人，又怎么能够战胜？
　　不能战胜，岂不是只有失败？
　　但是谁有喜欢失败，特别是当失败等于死亡的时候。
　　柳梦潮不喜欢，所以他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你能够猜到我的脑海之中在想什么吗？”
　　柳梦潮微笑着问道，只是双眼之中已经透出了光彩来。这并不是平凡的光彩，也不是冷静的光彩，这份光彩之中透着一股疯狂。
　　“果然，你真的发现了。只是……准备好了吗，柳梦潮？”
　　人影缓步向前，直接走到了柳梦潮的身前。这个和柳梦潮一模一样的男人，就像是镜子之中的自己一样，凝视着柳梦潮。
　　用那黑的看不见底的双眼，凝视着柳梦潮。
　　“这是唯一的办法不是吗？”
　　柳梦潮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抬起了手来。他的手抬得很慢，似乎在做着一件最为艰难的事情。
　　汗水，缓缓地从柳梦潮的额头处滴落，啪嗒一声滴在地面上，碎在了阳光里。
　　“我能够让任何一个人轻易地改变性格，我能够轻易地操纵任何一个人的感情，我能够模拟出除了你之外所有人的情绪，知道他的想法，但是你也应该知道……”
　　手指轻轻伸出，点在太阳穴旁。
　　鲜血顺着心脏流动，一直来到鼓起的太阳穴边。那跳动着的鲜血，似乎也在催促着柳梦潮。
　　快点！快点！快点！
　　走出那最后一步！
　　快点！快点！快点！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快点！快点！快点！
　　“如果你是所有理性化身的话，那么也许我将会变成无序的代名词。”柳梦潮说着，手指轻点，然后重点，然后停驻。
　　似乎那小小的指尖，正在不断地删除着柳梦潮原本控制着自己情绪的开关。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疯狂与镇静，都在这瞬间消失殆尽。
　　留下的，只有情绪。
　　纯粹的情绪。
　　“现在试试看吧？你能够算出所有的情绪，这点我承认。”柳梦潮说着，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但是我想你也应该同样承认一件事情，对于情绪这件事情而已，我才是站在顶点的人。”
　　“所以……？”
　　那个男人侧过了头，似乎在他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之中，也开始透出了一丝感兴趣的情绪。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假象，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肯定这一点。
　　除了柳梦潮。
　　“所以我想要和你来玩一个游戏，一个有趣的游戏。”
　　柳梦潮说完，踏步向前。
　　“我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次我们交换一下位置。”
　　“交换位置吗？”
　　“交换位置。”
　　柳梦潮言简意赅，脸带微笑。
　　“这是我从小就想要和你玩的游戏，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话语声不停，柳梦潮的脚步也没有停。他依旧在向前走着，每走一步，脸上的汗水便开始增多，他每走一步，脸上的表情就越发的复杂起来。
　　直到柳梦潮来到那个男人的面前，两个人面对着面，像是久未见面的兄弟，相互凝视着，观察着对方有没有改变。
　　良久之后，两个人相顾无言，只有沉默。
　　“我想起来了，那真是一个好玩的游戏。只可惜从来没有人愿意和你玩，柳梦潮。”男人微笑着，从记忆的废墟里面搜检出了那零星的事物。
　　“所以，你愿意吗？”
　　“自然，这个游戏实在是……让人充满了兴趣。除了我以外。”
　　依旧是冷酷的表达，即使刻意地让自己的音量变高，但是对于这个男人来说，他的内心之中依旧没有情绪的波动，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那么，现在游戏开始了。”
　　柳梦潮侧头，双眼之中放出了神采来。
　　“你来猜猜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话音落，只听嗡的一声轻响，柳梦潮的身影便已经转瞬之间消失在了那个男人的面前，似乎连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楪祈都忘记了。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樱满集完全弄不清楚情况，他迷茫地看着站立在这个研究所里面的男人，那个长的和柳梦潮一模一样的男人。
　　“初次见面，我叫楚智。”
　　楚智文质彬彬地说着自己的名字，只是那不带温度的语气却让樱满集不寒而栗。他下意识地想要瑟缩，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被恐惧慑服，再也不能够呼吸。
　　“我是柳梦潮的哥哥，那个相较于弟弟，更加完美的哥哥。”
　　楚智说得很平淡，就像是在说着一件已经被所有人公认的事实一样。
　　事实有时候比谎言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特别是刚刚才目睹了柳梦潮轻而易举地利用心理上的战斗，直接打败了守墓者的樱满集。
　　这个原本应该带着罪恶王冠，成为整个世界救世主的男人，现在只是眯着自己的双眼，看着楚智愣愣地出神。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似乎在顷刻间，原本风平浪静的世界立刻充满了狂风暴雨。
　　“这……难道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楚智在樱满集见了鬼一样的目光下，缓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坐了下来。黑色的长袍直接贴着冰凉的地面，像是一只腐败的手从坟墓里面爬出来，一点点地亲吻着已经腐朽了的世界。
　　“简单？”
　　“自然，因为你本来便是这个世界的关键啊。”
　　楚智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樱满集的肩头。
　　“柳梦潮他们一行人，原本在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接受到了一个任务。一个简单的任务。”
　　楚智缓缓地说着，似乎柳梦潮他们一行人的样貌又重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任务？那个任务是什么！？”
　　樱满集下意识地问道。
　　“活下去。”


第一百零一章 悄悄滴告诉你答案？
　　“活下去？这算是什么任务？”
　　樱满集不解的问道，他并不指望面前的男人能够解答自己的疑问。至少在他看来，这个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表情，却长得和柳梦潮一模一样的男人远远比柳梦潮恐怖的多。
　　“恐怖，总是能够让人说不出话来。”楚智轻轻地看了樱满集一眼，说道，“只是人为什么会产生恐惧？因为未知，当未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对于未来的恐惧会让他们失常。而更加冷静没有变化的环境，便会放大这种恐惧。”
　　樱满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听明白楚智的话。
　　什么叫做恐惧会让一个人发挥失常？这是谁告诉他的？他又是怎么样营造出这样的环境？
　　不知道……只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在他的眼前弥漫，直到完全遏制住了樱满集的呼吸。
　　紧张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给遍布了他全身。
　　“在恐惧稍稍缓解之后，便是紧张的情绪。这种情绪更加美妙。他可以让一个人超水平发挥，也可以让一个人变成一滩烂泥。”
　　楚智说着，直接站了起来凝视着瘫倒在地面上的恙神涯。
　　“在柳梦潮他们进入这个世界之中，我便已经下达了这个完全没有限制性的任务。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够活下去？很简单，不要死就行了。”
　　楚智缓缓地摊开了自己的掌心，露出了那已经完全没有纹路的手掌。这是一张空白到恐怖的手，如果说柳梦潮的手心里面藏满了人心的秘密，那么楚智的手掌之中……
　　没有秘密！
　　一切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对于柳梦潮他们来说，第一件事情便是弄清楚这个世界有什么人能够威胁到他们。”楚智缓缓地说道，然后用淡然地眼神看了看樱满集还有站立在角落里，似乎丢失了魂魄的楪祈。
　　这个有着一头粉色长发的少女，现在似乎已经将自己完全埋藏进了柳梦潮的猩红色的风衣里面，高高的红色立领将她的脸庞，将她的呼吸，将她胆怯而且失落的心情完全遮盖了起来，只留下那隐隐约约，似乎只存在于灵魂之中的歌声，还在这个狭小的研究所里面回荡。
　　这歌声，是如此的悲伤，似乎楪祈已经想到了答案。
　　“答案很简单。有两个人。”楚智慢条斯理地说着，似乎没有任何的事情能够动摇他绝对的理性，“一个是你，樱满集。你作为虚空基因组的拥有着，能够轻而易举地改变整个世界。换句话说，如果柳梦潮他们想要让一切向着最好的情况发展，必须要将你操控在自己的掌心之下。”
　　“所以……柳梦潮一直在操控我？”
　　樱满集下意识地大声叫喊了起来。
　　“难道不是吗？你只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或者说连线都不用提，你便能够按找柳梦潮的心意办事。”
　　“那么另一个人就是恙神涯吗？”
　　并没有被现实吓到的樱满集瞬间转过了头，看着完全瘫倒在地面之上的恙神涯。这个前一刻还像是太阳神一样的男人，现在已经躲到了连阳光都不愿意照耀的角落，只有阴影在和恙神涯相陪伴。
　　“柳梦潮是怎么做到的？”
　　樱满集下意识地问道。他明明记得柳梦潮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自己和恙神涯的面前，然后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指向了太阳穴。
　　“这是心理暗示。最高深，不，甚至说只属于神明的技巧。”楚智毫无停顿，就像是个知晓一切的神明，冷淡地回应着信徒的疑问，“当然，这对于我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即使你们两个人的性格完全改变，对于我来说也是完全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楚智说着，另一只手掌在他的面前摊了开来。
　　两只手掌，其中都没有纹路。
　　雪白的手掌，反而让人感到恐惧，就像是抬起头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就像是俯下身，看着一片惨白的大地。
　　天上地下，似乎再没有什么能够进入楚智的双眼之中了。
　　樱满集打了一个冷战，下意识转过了头，想要再看一眼恙神涯。便在这时，楚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当然，如果要说的话，还有另外一个人对于柳梦潮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楚智竖起了自己的手掌来。
　　一只手掌正对着樱满集，只听他说道：“你是亚当。原著剧情之中的亚当。”
　　另一只手掌正对着楪祈，只听他说道：“你是夏娃。原著剧情之中的夏娃。”
　　楚智合拢了自己的双手，在自己的面前合什。他的表情是如此的神圣，似乎正在祭奠两个即将要死去的灵魂。
　　“对于柳梦潮他们来说，如果亚当超出了自己的控制，那么还有另外一个选项。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话音落下，整个研究所之内寂静无声。
　　樱满集不可置信地看着楪祈，嘴唇不可置信地蠕动着，甚至连心灵都开始不可置信地颤抖了起来。
　　“杀……杀掉夏娃！？”
　　“死人，总是最容易摆布的。”
　　楚智开始微笑，世界开始变冷。
　　“但是！但是柳梦潮要是一开始就杀了我呢？！”樱满集激动地叫了起来，“是不是？只要我一开始就被杀死，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能够威胁道柳梦潮他们的人了！不是吗！”
　　樱满集的声音大了起来，歇斯底里。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即使柳梦潮表现的再恐怖，他也依旧能够想象柳梦潮会杀死楪祈。
　　这……
　　不应该发生！
　　“不，你忘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人，还有他们。”
　　楚智伸出修长而笔直的食指，食指的顶端在樱满集的注视下开始结晶。
　　紫色的水晶，却比鲜血更加让人觉得妖艳。
　　“默示录病毒，这个世界无药可治的病毒。而樱满集，你则是唯一的解药。”楚智缓缓地说道，“所以对于柳梦潮他们来说，必须要注意两点。”
　　“两点？”
　　“第一，在没有确定全员都安全之前，你不能够死。”
　　“第二呢？”
　　“在有人感染了默示录病毒之后，你必须存活，然后现出自己的生命。”
　　“如果我拒绝……？”
　　“柳梦潮不会让你拒绝。”
　　“如果……我死了呢？”
　　“那真是一种再理想不过的拒绝。谁都没有办法让死人重新活过来。”
　　听到楚智的话，樱满集的身子下意识地便直了起来。他的双眼开始放光，似乎在隐隐约约之间，他发现自己已经抓住了柳梦潮的弱点。
　　自己……
　　原来是关乎柳梦潮成败的人，原来……自己能够决定柳梦潮一行人的命运！
　　“你想的没有错。”
　　楚智脸上透露出了笑容，只是他的笑容在樱满集看来却像是机械的重复命令一样，这个时候应该笑，于是楚智便笑了。
　　这笑容让樱满集感到害怕，只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不仅说不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已经完全停滞了。
　　“看来在死亡来临之前，无论是谁都能够感受到死亡的脚步。”
　　楚智缓慢地行到樱满集的身前，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抬到樱满集的面前，缓慢地将死亡带到樱满集的身边。
　　他的一举一动优雅而缓慢，充满了韵律，像是精确执行命令的机械人。
　　现在，这个机械人要结束樱满集的生命了。
　　“为什么要杀我？”
　　樱满集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问道。
　　为什么要杀樱满集？
　　楚智伸出来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运行程序。
　　现在，绿灯已经亮起，程序发出了第一个音符。
　　“为了告诉我可爱的弟弟一个答案。”
　　“答案？”
　　“是的，再清楚不过的答案。”


第一百零二章 一路走好，少年
　　答案？
　　这句话从楚智的嘴里面冒出来，樱满集就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拾阶而上，转瞬间连呼吸都冰冻了起来。
　　他知道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柳梦潮，不是那个善于玩弄人心的男人。既然不玩弄人心，那么这个男人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真话。
　　换句话说……
　　“我真的会死？”
　　“你当然要死。你不死，我怎么才能够将答案告诉柳梦潮？他不知道答案，我们之间的游戏又怎么能够玩下去？”
　　楚智说的风轻云淡，只是在樱满集听来却宛如噩耗。告诉柳梦潮答案，究竟有什么事情是柳梦潮必须知道的？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付出自己生命让柳梦潮知道的？
　　不知道……
　　樱满集想要站起来，对着楚智大声地呵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不要说动一动自己的小指头了，甚至连呼吸都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望。
　　绝对的恐惧，带来了绝对的控制。
　　而现在，死亡就要接踵而至了。
　　自己就要死了吗？樱满集黑色的双瞳一点点地在楚智的面前涣散，像是渐渐消散的云朵。他的嘴唇下意识地蠕动着，像是垂死的动物发出最后的哀鸣。
　　“为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必须要让柳梦潮知道？”
　　樱满集声嘶力竭的说着，却没有得到回答。
　　“这件事情，只要柳梦潮知道就好了。”
　　楚智缓缓地说着，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掌盖在了樱满集的额头上。原本应该是罪恶王冠世界之中主角的他，现在却似乎已经迎来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死一般的沉寂，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在樱满集的身边蔓延了开来。没有人能够阻止，甚至没有人发出任何声响，剩下的只有宛如死神脚步般的呼吸声。
　　啪！
　　一声轻响，手掌已经完全覆盖在了樱满集的脸上。
　　他的呼吸被楚智完全遮掩，视线之中只有无尽的黑暗。而这黑暗似乎也变得更加欢愉起来，一点点地填充着樱满集的视线，充斥着他的灵魂。
　　天上地下，似乎再也没有他可以逃避的地方了。
　　唯一死亡，才是归宿。
　　“咔嚓！”
　　一声轻响，头骨缓缓地开裂，鲜血顺着樱满集的鼻腔流泻出来。
　　鲜红的鲜血，缓慢而又坚定地滴落在地面之上。那纤细的血滴并没有开出花来，倒是像破碎的珍珠一般，四溅着消失在了这黑暗的世界之中。
　　便在这时，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爆裂声。
　　噌！
　　剑，在转眼之间出鞘。
　　一把锋利银色长剑滑过黑暗，带来了点点滴滴的光明。
　　这光明是如此的耀眼，即使闭着双眼的樱满集都能够感受到。他下意识地叫喊了起来，叫喊着这个握着长剑的主人。
　　柳梦潮的手很稳，即使他手中握着一柄十分巨大的银色长剑，剑柄像是融合在了他的手心之中一般，轻盈得不发出任何声响。
　　只是在这狭小的研究室之内，依然有别的声音响了起来。
　　只听一声轻响，像是快刀滑过裂帛。
　　兹啦！
　　楚智低下了自己的头，脸上并没有带上意外的神情。只是微微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他并不意外，这也在他的计算之中。
　　只是……
　　“这概率过于微小。”
　　楚智抬起头，看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柳梦潮缓缓说道。
　　“因为你没有想到我还会去而复返。”
　　柳梦潮昂起了头，盯着这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不要说楚智这个算尽一切的人，没有算到自己会去而复返了。
　　即使是连柳梦潮，都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再次出现在这间研究室之内。对于他来说，本来应该逃之夭夭，将现在身陷在葬仪社之中的乔安娜一行人救出来，更不要说现在完全陷入了沉睡的三个人。
　　“齐筱筱，高小宛还有刘陵。”楚智缓慢地念着名字，看起来更像是在点名一般，“这三个人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了沉睡，换一句话说，即使是一个小孩，只要他手中握着一把小刀，就能够将这三个人轻而易举地杀死。而且……”
　　“人死了就是死了，永远不会再活过来。”
　　柳梦潮冷冷地补充道。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楚智轻声的问道，眉头似乎轻微地皱了起来。只是这对于完全没有感情的他来说，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怎么会拥有感情，他怎么会感到困惑？能够让这一切发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
　　“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回来。”
　　柳梦潮说着，脚尖在地面上轻点，整个人在瞬间化作一道光影疾退而去，站立在了楪祈的身边。
　　穿着猩红色的风衣的少女，下意识得将自己的脑袋从立着的红色衣领处探出来，出神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柳梦潮。
　　“为什么？”
　　她轻声的问道。
　　为什么柳梦潮你会去而复返，为什么现在一切会变成现在这幅摸样，为什么自己心中突然涌现出了喜悦？
　　说不清为什么，只有闪烁着的红色双眸诉说着一切。
　　少女的心事，简单，却又没有人能够解答。
　　楚智不行，因为他没有感情，从来不会去感受人类心中最细微的情感，对于他来说，只有冰冷的数据与概率。
　　柳梦潮也不行。
　　他睁着自己的双眼，缓慢却又坚定地看向了楪祈的双眸，然后说道，“看着我的眼睛。”
　　眼睛能够说话吗？
　　很多人觉得双眼能够说话，更多的人却觉得这只是一个笑话。
　　眼睛怎么能够说话？双眼可以叹息，双眼可以喜悦，双眼可以悲伤，双眼可以孤独，只是无论如何，双眼又怎么能够说话？
　　那双眼睛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是静静的看着，直到楪祈缓缓地点了点头。
　　“进化了吗……”
　　楚智冷眼旁观着柳梦潮所做的一切。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此时此刻，柳梦潮并没有使用任何的心理学技巧，或者说心理学技巧在这个瞬间已经化作了柳梦潮的呼吸。只要他呼吸，心理学就会不可阻止地在他的四周蔓延。
　　现在……
　　“你对于人心的操控再也没有阻碍了，我亲爱的弟弟。”
　　楚智缓慢地向后退去，双眼之中并没有任何欣喜的神色，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只不过是概率大或小的问题。
　　“我们走。”
　　柳梦潮看都没有看向着研究室外退去的楚智，只是将自己的右手环过楪祈纤细的腰肢，在少女洁白的肌肤上轻轻打圈，然后化作一道光影，消失在这个时空之内。
　　“有趣。”
　　看着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柳梦潮和楪祈，楚智缓缓地说道。
　　便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声响，再次在楚智的耳边响起。
　　“砰！”
　　这是子弹的声音，来自消失了的柳梦潮。
　　这声音仿佛号令，只是转眼之间便让楚智的双眼圆瞪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了一个缓缓倒下的人。
　　樱满集，死了。


第一百零三章 兄弟之间，开始归零
　　幽深静寂的研究所里面，楚智冷冷地看着樱满集的尸体。这个原本充满了活力的少年，似乎在前一刻肩负起了罪恶王冠男主角的宿命，将会在柳梦潮的操纵下大干一场。
　　只是没有想到。
　　“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楚智慢悠悠地蹲下了身来，似乎像是一片乌云自天空飘下，落在深层而静谧的海洋之上。研究所里面冰冷坚硬的地面之上。只见冰冷坚硬的地面缓缓地倒映出楚智的脸庞，那章和柳梦潮一模一样的脸庞之上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没有感情，这正是楚智和柳梦潮最大的不同，他就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将一个个必要或者不必要的条件输入到自己的大脑之中，然后计算出所有的可能性，让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这种能力，总是令人恐惧的。没有人愿意被别人看穿，也没有人愿意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恐惧，绝望，这本就是楚智最容易带给别人的情绪。
　　只是现在这种情绪，樱满集已经不能够体验了。
　　他的脸色煞白，双眼无声地睁着，似乎在控诉着这个不公平的世界。瞳孔扩散着，在没有光线在这之中汇聚，呼吸飘散着，似乎早已经忘记了心脏跳动的秘密。
　　死了，一个死的再透彻不过的人。
　　楚智缓缓地低下了头，凝视着再也没有一丝呼吸的尸体，嘴角开始抽动。那种抽动是如此的诡异，又是如此的微妙，就像是雨天之后，散发着芳香的泥土之中钻出的第一缕绿色的嫩芽，很轻微，看不清。
　　只是，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楚智抬起自己的手，滑过自己本该没有感情的脸颊，然后愣在那里。
　　“没有想到。”
　　他轻声的说道，双眼看着樱满集的尸体。
　　没有想到。
　　他没有想到樱满集会死在这里？
　　不，这样简单的事情，对于楚智来说又怎么会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本就像是一加一等于二一样，再明显不过得摆在了楚智的面前了。
　　那么……他为什么会没有想到，究竟没有想到什么？
　　也许除了楚智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只是安静地站立在樱满集的尸体之上，然后抬起手。
　　手抬，风起。
　　风在楚智的手掌之下翩翩起舞，打着旋的来到了樱满集的身边。
　　风来，火生。
　　火焰在跳动，像是滋润在雨水之下的绿色嫩苗，一点点安静地生长着，既没有过头的高度，也没有过于招摇的身姿。
　　她很文静，文静得像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害羞地躲在树荫之下阅读的少女。
　　火焰，也可以变得很文静，只要他掌握在楚智的手中。
　　此时此刻，火焰仿佛少女纤细而柔软的手，一点点地在楚智的身上蔓延着。穿过额前的秀发，将这些头发一点点地撩起，然后化为灰烬。
　　火焰，仿佛变成了水。
　　既然是水，自然更加的温柔。
　　温柔的火焰，自然更加的美丽。
　　火焰一点点地在樱满集的面颊上流动着，抹去他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痕迹。擦拭着他的唇角，抚摸过他的脸颊，亲吻着他的鼻尖，然后在那双透明而硕大的双眼之上留下最后一丝轻柔的痕迹。
　　樱满集的头颅，化作飞灰，凝聚成形，安静落地。
　　他的躯体更加缓慢地运动了起来，一点点，一丝丝，轻柔而安逸。似乎有人吹着竹笛，在林间游荡，那一根根细小的毛孔便是竹林之中的翠竹，他们在这静谧的时空之后摇晃，然后化作飞灰消散。
　　这一切都让死亡变得美丽起来。
　　轻柔而且安静的死亡。
　　“真美。”
　　楚智凝视着消散不见的樱满集，缓缓地说道。楚智知道自己的灵魂之中并没有刻下感情的密码，但是即使是常识，依旧在告诉着这个举世无双的智者。
　　此时此刻，由他和柳梦潮共同创造的死亡，很美。
　　美得令人窒息，自然，樱满集便再也不能够呼吸了。
　　而在另一边，也正有着一个人在剧烈地呼吸着。
　　他是柳梦潮，他正处于半空之中。
　　楪祈整个人都蜷缩在柳梦潮的怀中，明亮的粉色长发像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欢快却又轻柔地在柳梦潮的身侧飘扬。
　　高空很高，自然很冷。
　　寒冷的空气正不断地用自己冰凉的手，触摸着楪祈雪白光滑的肌肤。只是少女现在并不觉得冷。
　　宽大的猩红色风衣披在了少女的身上，遮挡着从外界吹来的风声。
　　一颗火热的心现在也在少女的胸腔之中跳动着，砰砰地驱散这来自心底的寒意。原本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少女。第一次发现，原来藏在一个人的怀抱之中，是如此的温暖而安逸。
　　“柳梦潮，我们要去哪里？”
　　楪祈的声音在柳梦潮的耳边响起，像是最轻柔的问候，又像是最香甜的睡梦之中的呢喃。她也许并不想要柳梦潮给出答案，她也许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
　　简简单单地，存在于柳梦潮怀抱之中的存在。
　　柳梦潮听到了楪祈的呼唤，更加用力地将楪祈搂在了怀里。寒风不断地从柳梦潮的耳边吹过，呼咧咧地笑着，却又凄凄惨惨地逃避着柳梦潮的脚步。
　　凌空虚踏，这便是柳梦潮现在的步伐。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像是得胜归来的微笑。因为柳梦潮清楚地知道，自己突然出现在楚智的面前，杀死樱满集，带走楪祈。
　　这件事情，楚智并不知道。
　　一个人能够算计一切又怎么会算不出这件事情？这本来是一个简单而有趣的波轮，只是现在似乎已经被柳梦潮解答了出来。
　　答案是如此的简单，甚至带着一丝不讲道理，不过对于柳梦潮来说这真是一个有趣的答案，再有趣不过的答案。
　　“我们即将要去哪里？”
　　柳梦潮再次重复了一句楪祈的问题，嘴角的笑容更加明亮了起来。
　　“你……也不知道吗？”
　　楪祈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用自己明亮的红色双眸凝视着柳梦潮的眼睛。两个人的双眸紧紧相依，却没有再说出别的话。
　　柳梦潮只是微笑，然后点头。
　　显然，他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柳梦潮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前往那里去。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知道将要做什么事情，别人又怎么能够算得出来。
　　也许楚智是一个例外。
　　他能够算出那些人，那些连自己都不知道将要做什么事情的人。他能够将他们的所有人的行动都算的清清楚楚。
　　因为……
　　即使楚智自己没有感情，但是那些人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些被楚智操控的人依旧拥有着感情。
　　只要有感情，就会有痕迹。只要有痕迹，就会有道路。只要有道路，就会有方法。只要有方法，就会被楚智掌握。
　　只是现在，这件再理所当然，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似乎被柳梦潮彻彻底底地打破了。
　　想到这，连柳梦潮自己都开始微笑了起来。因为他现在都不太清楚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原本仅仅有条的情绪，现在像是被柳梦潮用满满的墨汁洒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宣纸上的画面，柳梦潮不知道。
　　柳梦潮不知道，那么自然没有人会知道。所有的事情又重新变回了开头，变成了一个再简单不过，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这是柳梦潮从小到大都想要和楚智玩的一个游戏，一个被这两个不属于人类的兄弟所期待的游戏。
　　“哥哥，你猜猜看，我现在想什么？”
　　童年的柳梦潮这样问道，成年的楚智轻而易举地说出了答案。因为那个时候他的弟弟还拥有着理智，还掌握着人类的情感，还没有超出这一切，还没有将这一切变成无序的飞絮，肆意地洒在天空之中。
　　而现在……
　　无序便是有序；狂乱便是理性；将所有感情杂糅，便是彻彻底底的没有感情。
　　两个兄弟，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分别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这个世界也同样是圆的，所以他们相互见面，然后一人微笑，一人沉默。
　　柳梦潮在微笑，因为他终于发现了战胜楚智的方法。并不是抛弃自己所有的感情，强令自己模拟楚智的情感。
　　恰恰相反，完全释放自己的感情。让一切有序的变为无序，让一切的理性变得狂乱，让空无一物的情感，重新填充，然后四溢。
　　而楚智，依旧沉默，他坐在研究所里面沉默。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在这个猜测弟弟想法的游戏中处于了下风。了解到这样的情况，楚智开始深呼吸，这并不是调节心理，只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氧气。
　　氧气填充着大脑，然后他盘腿坐在地面上。用与柳梦潮一模一样的面庞，来凝视着只留下余烬的尸体，然后楚智低头，伸出了手指。
　　冰冷修长的手指，划破了一道道灵魂，最后悬停在死亡的对面。
　　他在算。
　　在将所有的无序全部重新计算成有序。
　　在将所有的狂乱全部重新计算成理性。
　　在将所有的不可抑制地情绪全部重新计算，然后归零。


第一百零四章 闯入梦境的声音
　　梦中的世界总是在刘陵的面前不断地重复，像是一幕又一幕已经看了成千上百次的电影。无论多么精彩的剧情，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面前重复，总是会变得无聊。更不要说这不断重复着的剧情，都是自己曾经死亡时候的场景。
　　这些场景，像是永远不会消散的迷雾，重重叠叠地遮盖在刘陵的双眸之前。
　　世界，似乎本来便是如此，从未改变。
　　“又是一次了吗？”
　　刘陵抬起了头，看着画页之上又一个倒下的自己。
　　每一次抬起头，都能够看到自己临死之前的场景，自己仰着头，然后凝视着割腕自杀的自己缓缓地倒下，鲜血从高空落下，落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一点点地浸润着纸张，直到将这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红色。
　　这便是现在不断地在刘陵面前重复的场景。
　　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无论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努力，到了最后，都是这样平凡而且恒定的场景。
　　刘陵想要叹息，想要站起身来，想要阻止那个缓缓倒下的身影。
　　只是……听。
　　滴答，滴答。
　　鲜血依旧在刘陵耳边流淌，那个割腕自杀的少女依旧在缓慢而不可阻止地向着死亡走去。她的脚步坚定，就像走向盛开着曼陀罗花的黄泉彼岸。
　　世界很冷，刘陵的心灵几乎放弃了抵抗。
　　世界，总是如此无情。
　　一个人的灵魂究竟能够抵抗多久？刘陵的心中并没有一个标准，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也许下一秒，也许下一次，自己便会彻底崩溃，沉寂在这个只有画笔和肖像的世界之中，迷失在从洁白手腕下滴落的鲜血之中。
　　世界，残酷而无情。
　　他们似乎在狞笑，似乎在冷眼，似乎在做着一切能够让人绝望而且哀嚎的事情。他们在狂欢，在赤着脚奔跑在鲜血染成的大道上，这条路上没有光明，只有深深映照进灵魂的绝望。
　　“这一切，并不美。”
　　刘陵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手腕下滴落的鲜血。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又重新经历着死亡，经历着割裂手腕，经历着鲜血滴落，经历着生命逝去。
　　在这个绝对安静的时空之中，刘陵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开始消散，也许下一秒，也许下一次，自己就会永远地陷入沉睡之中，再也不会醒来。
　　“有人会来拯救自己吗？”
　　刘陵微笑着问道，却没有人微笑着回答。只有鲜血冰冷地，坚定地迈动着脚步。
　　你听，鲜血是这样说的。
　　滴答，滴答，你永远都不会解脱，这是你永远的牢笼。
　　世界还在旋转，在刘陵的眼前旋转，没有丝毫停下来的痕迹。这个时候，除了绝望的等待，再也没有了别的出路。
　　而等待，总会让人想到绝望的徒劳。
　　……
　　“柳梦潮？”
　　楪祈站在柳梦潮的身旁，看着柳梦潮微微皱起的眉头，心中不由地浮现出了疑问来。为什么柳梦潮会带着自己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些人的面前。
　　原本应该布满了守卫的基地，现在却空无一人，像是早知道柳梦潮会来到这里一样样，整个基地之中空无一人。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楪祈眯着眼睛，看着陷入沉睡的三个人，不由地在柳梦潮耳边轻声问道。刘陵，高小宛，还有齐筱筱。
　　这三个人似乎陷入极为甘甜的梦想之中，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察。这样的情况，对于楪祈来说根本不能够想象。因为这三个人似乎看上去，已经完全死了，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气息。
　　“怎么做？”
　　柳梦潮听到楪祈的话也跟着蹙起了自己的眉头来。他的脑海之中并没有什么现成的想法，能够来到这里，只是循着心中突然涌起的感觉罢了。
　　跟着感觉行事，这便是柳梦潮现在的方法。
　　挺直身子，柳梦潮低下头，凝视着刘陵完全陷入沉睡的面庞，然后轻轻地吸起。只见他慢悠悠地向后退去，像是在测量着自己和刘陵之间的距离。
　　“这是要做什么？”
　　楪祈在心中轻声的问道，却没有说出口。只是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另一边柳梦潮的答案便已经来到了她的耳边。
　　只听柳梦潮说道。
　　“观察。”
　　“观察？”
　　楪祈的眼睛亮了起来，充满了不可思议地神情。柳梦潮要观察什么？
　　是刘陵的睡姿吗？还是这个少女此刻紧紧皱起的眉梢？
　　柳梦潮没有说出答案，只是静静地观察，然后抬起手腕，竖起了自己的食指。他的食指修长，指甲透明而雪白。
　　“柳梦潮？！”
　　楪祈一声惊呼，柳梦潮竖起的食指却早已经从自己的手腕上滑过，刺破了肌肤，将鲜血从表皮之下挤了出来。
　　柳梦潮在割腕自杀？！
　　楪祈的脑海之中冒出了这个荒缪的念头，她想要询问柳梦潮为什么要这样，却又在瞬间被柳梦潮脸上的表情慑服住了。
　　柳梦潮的双眼似乎在转瞬之间充满了力量，像是不断旋转的黑色旋涡，只是转眼之间便将所有的光和热吸收而尽。
　　滴答。
　　遵循着本能，柳梦潮低下头，看着鲜血从手腕处滴落下来。鲜血浑圆，像是滴落在荷叶之上的露珠。
　　现在，露珠要滴落到地面了。
　　声音轻柔而柔顺，像是情人最安详的呓语。
　　随着血滴在地面上四散开去，楪祈的下意识地看向了刘陵的手腕。只见这个少女的手腕之上，也有着一道深深地血痕。
　　这是……
　　楪祈那双赤红色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她在这个瞬间已经想明白了一切。柳梦潮并不是想要割腕自杀，而应该是照应着刘陵现在的情况。
　　换一句话来说……
　　柳梦潮现在正在尝试着将刘陵从沉睡之中唤醒。
　　可是……柳梦潮究竟又想要用什么方法呢？楪祈轻轻地摇了摇头，将双眸之中的疑惑全部投射到了柳梦潮的身上，等待着这个男人的解答。
　　也许，是一个超乎自己想象的答案吧？
　　楪祈心中暗自猜测着。柳梦潮似乎也感受到了楪祈心中的疑惑，之间他转过了头，微笑着看着这个站立在自己身边的少女。
　　“催眠，请闭眼。”
　　催眠，请闭眼？
　　柳梦潮在对自己说吗？还是在说他现在正要做的事情？
　　楪祈不知道，只得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似乎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少女不安地内心，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睫毛修长，在阳光下轻颤。
　　而柳梦潮的声音，比阳光更加温柔，温柔地走到了刘陵的耳边，一声声，一步步地走进了她的梦乡之中。
　　那个不断循环的梦境之内。
　　“我说，你听。”
　　柳梦潮缓缓地说道，手腕之下不断滴落的鲜血似乎在这瞬间变成了桥梁，连接着梦境与现实。
　　此时此刻，沉睡在梦境之中的刘陵将自己的双眼睁了开来。
　　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自己依旧置身在临死之前的画室之内。近处没有人影，远处没有人声，天上地下，宇宙洪荒，只剩自己一个人。
　　便在这时，那声清脆的声音在刘陵的耳边响了起来。
　　那声音是如此的清脆，又是如此的悦耳，比最好听的音乐还要让人陶醉，比最美好的风景还要让人流连。
　　她抬起了头，看着那滴从空中落下的鲜血，滴落在自己洁白无瑕的额头。
　　鼻翼轻轻扇动，静静地等候着，那似乎从天堂传来的声音。
　　那声音是这样说的。
　　“我说，你听。”
　　听，听能够将人唤醒的声音。
　　听，听能够将人从死亡之中拯救的声音。
　　听，血在滴，柳梦潮的声音，闯入了梦境。


第一百零五章 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
　　这是刘陵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柳梦潮的声音。这个声音清冷而干脆，像是从高山之上滴落的清泉，狠狠地砸在岩石之上，直接摔得粉碎。
　　现在，这个声音开始沿着山间的小道，缓缓地流淌起来了。
　　刘陵轻轻地点头，等待着这个声音下一步的指示。
　　“抬起头。”
　　柳梦潮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刘陵按照柳梦潮说的抬起了自己的头，她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世界，也不时第一次抬起自己的头。她的动作很快，几乎是知识眨眼之间，便看到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
　　柳梦潮的声音缓缓地响着，刘陵的目光迷离，朱红色的唇张了开来，一点点地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房顶。”
　　“房顶上面有什么？”
　　柳梦潮的声音继续响着，刘陵却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柳梦潮的声音在她听来实在是太过于冷酷了，像是一双手坟墓里面爬出来的手，沿着她的后背，一点点地向上蔓延，直到扼住她的喉咙。
　　看不清……
　　刘陵下意识地想要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话还没有说话出口，便觉得自己的喉咙一痛！
　　她下意识地低下了自己的头，凝视着痛楚传来的方向。
　　那里，真的有一只手！
　　沾染着鲜血的手。
　　“抬头！”
　　柳梦潮的声音不可阻挡地在刘陵的世界之中响起。汗水开始从洁白无瑕的额头上沁出来，像是少女因为痛楚而流出的泪水。
　　“我看不清……”
　　刘陵呢喃着说道。
　　“抬头！睁开你的眼睛！”
　　柳梦潮呵斥道。
　　刘陵胆怯地抬起了头。这是一场只发生在心里层面上的较量，这是一场最根本，也是最无情的较量。
　　胜败，只有自己才会清楚。
　　所以刘陵抬起了头，她似乎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量已经远处，只能够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柳梦潮操控着，做着他所命令的一切。
　　抬起头，那是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那天花板上……
　　看不清！
　　刘陵再次痛楚地呻吟了起来，额头上露出的汗水渐渐地变了颜色。
　　那是鲜红的颜色，那是鲜血的颜色明明头上没有伤痕，却已经开始流出了鲜血来。鲜血顺着刘陵额头滑落，流过鬓角，将黑色的秀发染红。继而脚步不停，鲜血继续流淌。
　　“痛！”
　　刘陵下意识地尖叫着，拼命地想要眨动着自己的双眼。
　　“睁开眼！”
　　柳梦潮猛地一声大喝。明明并不在刘陵的身旁，可是柳梦潮的声音却像是闪电一样直接劈在了刘陵的身上。
　　身子猛地一震！
　　双眼被鲜血染红。
　　然后……看到了。
　　“我看到了，看到了天花板。”
　　刘陵轻声的说道，似乎生怕自己的声音大一点，便会惊醒那些陷入了沉睡之中的人。这本就是极为高深的梦境，这本就是一个人深藏在梦境之中世界。
　　现在，这个梦境被人一点点地掀开，暴露在了柳梦潮的目光之下。
　　他的目光冷酷无情，直接穿透心灵。
　　“天花板上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刘陵用那双被自己鲜血沾湿的双眼看着天花板，缓缓地说道，“空无一物，像是墓碑一样。”
　　“墓碑？”
　　柳梦潮的声音微微一停顿，似乎在组织着自己的语言。片刻之后，柳梦潮的声音开始缓缓下压，像是深层的黑夜，直接压垮了胆怯的人心。
　　“不是墓碑。”柳梦潮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刘陵的心头响起，“墓碑之上有字。”
　　“是的……不是墓碑。”
　　刘陵再次呢喃着说道，双眼开始迷离，又似乎想要闭起来了一样。她只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一些重，像是好几天都没有睡觉一样，只想闭上自己的眼镜。
　　“睁开！”
　　柳梦潮再次大喝！
　　“看到了什么！”
　　“字……天花板上没有字。”刘陵缓缓地说道，“似乎……似乎有一副……一副……”
　　一副什么？
　　刘陵没有说出来，她的表情是如此的痛苦，五官完全皱成了一团乱麻，冷汗不断地从每一个角落里面欢呼雀跃地跑出来，然后狠狠地碾过刘陵的肌肤。每一寸雪白而无暇的肌肤都开始变形，犁出一道道沟壑。
　　在这些沟壑之中，只有鲜血。
　　这些血液缓缓地汇合，交织在刘陵的胸口。
　　“嘭嘭！”
　　似乎闻到了鲜血的香味，心脏开始跳动了起来。
　　“听到了什么！”
　　柳梦潮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心跳声。”
　　“不是心跳声！”
　　柳梦潮更加迅速地说道，像是呵斥着顽劣不堪的幼童，告诉着她这个真实的世界。她听到的不是心跳声，不是心跳声，是别的声音！
　　“那是什么？”
　　刘陵紧蹙着自己的眉头，下意识地向着四周望去。四下里只有黑暗，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人影，更不要说人声。
　　只是柳梦潮似乎早已经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他的语言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像是在哄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安然入睡的幼童。
　　“是脚步声。”
　　突然柔和下来的声音，在之前柳梦潮一声声呵斥的对比之下，突然变得容易接受起来。刘陵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她的嘴唇开始蠕动，轻轻地开阖着，细微地气息从这之中穿过，然后来到了刘陵自己的耳边。
　　“是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说着，下意识地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了远方，下意识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有人！
　　看不清脸的人。
　　“有人……”
　　迷离之中，刘陵的声音缓缓响起。
　　“人在做什么？”
　　柳梦潮的声音再次在刘陵的耳边响起，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刘陵蹙起了自己的眉头来，身体一点点地弯曲下来，似乎不能够抗拒地心的引力。
　　“挺起身来！”
　　柳梦潮再次大喝道。一个人蜷曲着自己的身体，只会让一个人觉得安全，觉得舒适。而安全舒适的后果，只有一个……
　　沉睡！
　　打破这个！打破所有，让刘陵在自己的手中起舞，让她按着自己的节奏，打破这个世界！
　　柳梦潮毫不犹豫地大声呵斥着，让刘陵重新站立了起来。她站的如此笔直，像是被一根细线垂吊起来的骷髅骨架。
　　只见这个骨架在黑夜之中摇晃，发出哗哗的声响。
　　“她……她……在走过来……”
　　刘陵缓缓地说道。
　　“她为什么要走过来？”
　　柳梦潮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在刘陵的耳边。这个声音又重新变得轻柔了起来，像是春夜里下起的雨，没有声音，却直接渗透到了心灵之中。
　　为什么要走过来？
　　为什么呢？
　　刘陵下意识地张望着，张望着自己四周的黑暗。
　　因为……黑暗？
　　她下意识地呢喃着，下意识地猜测着，却没有说出口。她在等待，等待着柳梦潮的命令，等待着那个能够让自己重新站起来的命令。
　　而现在，命令来了。
　　“周围的环境……能看清吗？”
　　柳梦潮的声音突然变得关切了起来，像是对着摇篮之中的小婴孩一般亲切温柔，似乎隔着柳梦潮的声音，便能够看到他微笑着的脸庞。
　　“看不清呢。”刘陵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笑容来，这诡异的笑容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一般，在黑暗之中绽放了开来，“真想有一个人能够打开灯呢。”
　　“啪！”
　　一声轻响，便在这黑暗之中响了起来。这似乎只是响指的声音，在刘陵听来却像是灯光的开关被人打开。
　　下意识地抬起手，下意识地遮住眼，下意识地……刘陵的嘴角泛起了笑容。
　　“灯亮了。”
　　还没有等柳梦潮询问，刘陵的话语便已经脱口而出。
　　灯亮了，亮了之后，整个世界都会变得不一般吧？
　　刘陵下意识地想着，却又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的双眼完全遮盖住，不去看这个原本还沉浸在黑暗之中的世界。
　　而便在这时，柳梦潮的声音再次传来。
　　“放下，然后，去看。”
　　去看，看什么？
　　刘陵不知道，只是她的手却已经放了下来，垂在了身边。


第一百零六章 没有人值得信任
　　睁开眼，抬起头，世界出现在眼前。
　　出现在刘陵的面前。
　　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能够看到的光，能够见到的世界，还有哪些原本被黑暗掩盖着的事物。
　　“你看到了什么？”
　　柳梦潮的声音很轻，却又充满了节奏，像是小锤子敲打着的鼓面。
　　咚咚咚，咚咚咚，一点点地将刘陵的心灵敲出裂缝，露出光。
　　“我看到了……”
　　刘陵抬起了头，第一次看到了眼前的情景。
　　黑色长发披肩，似乎比绸缎还要柔软。没有风吹起，却似乎在下一秒便会迎风飞去。她的眉眼柔顺，早已经成为了一幅画。
　　只是她丰润的红唇轻轻地开阖着，似乎在呼唤着身前的人名。
　　“这是……？”
　　刘陵抬起了头，原本充满了鲜血的双眼，似乎在这一刻也变了颜色，被眼前少女的景象完全覆盖，再也看不到别的世界。
　　那是一个无比熟悉的人，一个每一天都能够见到的人，一个不刻意提起，便会被遗忘在自己记忆深处的人。
　　你……记得清自己的长相吗？
　　柳梦潮看着陷入了迷茫的刘陵，脸上微笑，心中呢喃。这本就是一个人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场景，最容易被人遗忘的景象。
　　“这是我？”
　　刘陵抬起了头，看着那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肖像。那副肖像没有被画在画纸上，而是出现在了天花板之上。
　　天花板上的画面，又变得如此的清晰可见，画面中的刘陵脸色并不苍白，甚至还带着一丝愉悦的红晕，仿佛刚刚晒过了太阳，见过了朋友。
　　真本就是极好的面容，似乎也在说着这是极好的时光。与这个完全黑暗腐朽的画室隔离，象征着无限的光明，象征着自由。
　　看着，看着，刘陵下意识地抬起了自己的手，她想要擦一擦自己的眼睛，那里有一些湿润，似乎被眼泪打湿了。
　　手指尖划过一丝冰凉的触觉，刘陵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了一丝愉悦的笑容来。
　　“那是谁？”
　　柳梦潮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像是夏日里突然吹来的凉风，即使不能够让人一下子清爽起来，也能够让人从心底里面涌现出无边的喜悦来。这股喜悦无关阳光，不沾风月，只是轻轻地在心头浮起，然后晃晃悠悠地落下。
　　甜蜜的感觉不由地从刘陵的嘴角里面蔓延开来，她微笑着，仰着头，看着画面中的人，轻声说道。
　　“那是我。”
　　“什么时候的你？”
　　疑问紧跟而来，带着一丝不信任，又似乎带着一丝期盼，期盼着刘陵能够回答这个疑问来。这个疑问并不困难，只是需要让往前走一步。
　　刘陵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想要抚摸着头顶画面中的自己。她的手抬得很高，在顶端微微地颤抖着，空气在亲吻着指尖，却没有触及到肌肤。
　　差一点点。
　　想要把自己的脚踮起来。
　　想到这，刘陵完全只是下意识地踮起了自己的脚尖。
　　呼！
　　恍惚之间，似乎有一阵清风吹过。吹过了刘陵的发梢，吹过了少女的脚踝。那双赤裸着的脚踝，依旧踩在洁白如雪的纸面上。现在，这个原本应该只是存在于纸面之中的人，飞了起来，离开了那片薄如蝉翼的纸。
　　刘陵开始缓缓地飘了起来，一点点地升高，沾着鲜血的白色长裙在黑暗的画室之中静静地飘荡着，像是一朵流离失所的蒲公英，只是似乎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归宿了。
　　速度并不慢，刘陵整个人就这样坚定地向着天花板上的自己飘去。
　　近了！近了！
　　恍惚之间，刘陵似乎能够感受到天花板上自己的呼吸，那个画面之中的自己转动着双眸，自己黑色的眼睛也同样能够感受到。
　　两个活着的人，在这个梦幻之中见面。
　　“你好。”
　　柳梦潮缓缓地说道。
　　只是声音在刘陵的耳边响起之时，却已经变成了女孩的声音。不，不仅仅是女孩的声音。这个声音对刘陵来说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
　　那正是自己的声音！
　　“你好！”
　　刘陵下意识地答道，伸出了手来，抚摸着画面之中少女的面庞。
　　“想要出去吗？”柳梦潮微笑着说道，他的语气是如此的轻柔，就像是梦境之中响起的梦呓，“外面的阳光很好。”
　　想要出去吗？
　　出去吧！只要出去，这个不断循环地噩梦就会醒来，这个困住自己的牢笼就会被打破！刘陵的眼神不自觉间变得锐利了起来，她猛地直起了身子，向着四周看去。
　　空无一人的画室，黑暗寂静的画室，只有自己，只有那些笔，那些纸，那些被自己挥洒到地面之上的鲜血。
　　出去？出去意味着背叛！
　　出去？出去意味着遗忘！
　　出去？出去意味着逃避！
　　不能背叛！不能遗忘！不能逃避！
　　刘陵的头颅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双眼瞬间变得赤红起来。柳梦潮轻轻地呼气，双眼凝视着刘陵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已经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自己借助着割腕自杀之时，那滴滴答答的鲜血声进入了刘陵的梦境。
　　遍布画室之内的白色纸张，本来便是无数个不断循环的心理暗示，只会让人将自己的主意力集中在这些画面之上，而现在……自己已经将刘陵所有的注意全部集中在了天花板上！
　　现在……现在……
　　只剩下一件事情了！
　　消灭那微不足道的罪恶感。
　　柳梦潮的嘴角翘了起来，声音渐渐变冷，似乎寒风顷刻间在柳梦潮身周刮了起来，直接冲向了刘陵所在的位置。
　　那里没有任何御寒的衣物，那里也没有阳光，那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脖子猛地一缩，刘陵打了一个寒战。她原本充满着鲜血的双眸转眼之间便染上了白色的寒霜，她朱红色的唇开始变白，她的身上似乎也开始结上了霜。
　　天，变得好冷。自己更加不想要出去了。刘陵心中暗自想道，下意识地瑟缩着脖子，躲避着来自内心的束缚。
　　“天好冷，完全不想要出去了。”
　　柳梦潮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刘陵点头，下意识地点头，下意识地附和，下意识地丧失了意志。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是呆呆地顺着柳梦潮的话语往下走去。
　　因为……
　　柳梦潮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自己心中所想啊！
　　自己不想要出去，并不是因为害怕逃避，并不是因为害怕背叛，并不是因为害怕遗忘，而仅仅是因为……
　　外面太冷了啊！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冷！冻得让人发抖发颤，冻得让人冰冷绝望！
　　身体在颤抖，心灵也渐渐地冻结起来，刘陵像是一个迷路的人，再也找不到了出路，再也找不到了方向。
　　她只是静静地，静静地伫立在半空之中，等待着，等待着柳梦潮的下一句话，下一个声音，下一个……代表着光明与自由的暗示。
　　看到这样的情况，柳梦潮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调转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那个原本站在房间边缘的人来。
　　“外面的世界，真的这么冷吗？”
　　柳梦潮缓缓地说道，刘陵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如果问问别人呢？”
　　柳梦潮继续说道。
　　问问别人？
　　刘陵心中猛地一惊，紧接着整个人便大声地叫嚷了起来。
　　“不！会被欺骗，会被背叛，会被遗弃！世界上没有人值得信任！”
　　世界上没有人值得信任？
　　听到刘陵的话，柳梦潮嘴角一翘，看向了那站在角落里的人影，笑了起来。
　　成了！
　　最后一步，开始！


第一百零七章 推开那扇门
　　别人？别人不可信。
　　自己，自己不会说话。
　　刘陵可悲的发现世界之中再也没有自己能够相信的人了，自己本就是孤独而寂寞的一个人，除了画笔与纸张之外，再也没有人会陪伴在自己的身旁。
　　想到这，刘陵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想法是水面一点点地瞒过她的胸口，然后脚步不停，继续向上。
　　嘴唇，鼻腔，双眼，最后便是头顶。
　　在下沉。
　　刘陵在柳梦潮的注视下，缓缓下沉，似乎要沉入黑暗的深渊之中，再也不会爬上来，永远沉浸在这个世界之中。
　　而现在，却没有人能够伸出他的手来，没有人能够拯救这个即将要永远沉睡的女孩。人若果要被拯救，首先要自救。
　　柳梦潮微眯着自己的双眼，脑海之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来。他微微一笑，向着那缓缓下沉的刘陵看去。这个女孩，现在……轮到你自己救自己的时候了。
　　拯救自己，然后……来到我的身边吧。
　　柳梦潮微笑着轻声地呢喃着，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一个策划了完美剧本的导演，等待着演员的精彩演出。
　　现在，演员念出了第一句台词。
　　刘陵抬起了自己的头，看着空无一人的世界，轻声地问道。
　　“有人吗？有人来救救自己吗？”
　　没有人回答。
　　柳梦潮轻轻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大拇指与中指相互交叠在一起，两个指尖重重地挤压着然后开始用力。
　　啪！
　　一声轻响，像是灯光被打开的声音。
　　刘陵双眼猛地亮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向着四周探寻着，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毕竟，只要有声音的话，那么那个发出声音的人也许就能够拯救自己了！
　　只是恐怖的是，原本应该一片光明的世界，现在却已经陷入了黑暗之中。
　　原来刚刚的声音并不是灯光打开的声音，而是有人关上了灯。
　　灯关了，自然世界都黑了。
　　世界黑了，刘陵自然觉得冷了。她开始发抖，黑色的发丝完全贴在了她的额头上，满满地被从洁白无瑕的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打湿，湿漉漉地贴着肌肤。
　　“谁在那里？你……能不能救救我？”
　　刘陵轻声地哭喊着，却被人无声地拒绝着。
　　“你是谁？为什么不出声？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刘陵着急的大喊了起来。她猛地抬起了自己的头来，凝视着天花板，原本那里应该有着自己面孔的画面，只是现在那张熟悉的脸已经完全消失了。只有一道陈旧的木门，安安静静，不，应该说是恐怖而诡异地停滞在刘陵的面前。
　　“救命！”
　　刘陵在尖声尖叫。
　　世界报以更加冷漠的回应。
　　“向前走！那里一定有人！”
　　柳梦潮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刘陵浑身猛地一颤，仿佛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开始机械性地向着远处走去。她走的是如此的慢，仿佛下一秒便会撞击到岩石，完全停滞下来。只是她走的又是如此的坚定，坚定到……
　　她完全飞了起来！
　　凌空虚踏，这瞬间已经变成了刘陵的本能！
　　她走的是如此的快，直接来到了门口。
　　柳梦潮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在转瞬之间便已经天旋地转的世界，在柳梦潮的眼中，再没有更加清晰明了的世界了。
　　刘陵以为自己正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实际上这个女孩依旧在原地，动都没有动，她的身体甚至还微微地向着上方漂浮了一些。
　　真正动的，是那些原本弥漫在地面之上的画纸，那些画纸之中全都画着刘陵的肖像，而这些画面，正是拯救刘陵的关键！
　　那个在虚空之中慢慢出现的人影，像是身上添加了一个具有无上吸力的黑洞，将地面上的画纸全部吸收了起来。被鲜血染红的画纸在空中打着旋，旋转着来到了这道人影的身边，一点点地填充进去。
　　慢慢地，慢慢地，刘陵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来，凝视着这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就像这个人凝视着自己一样。
　　“你是我。”
　　又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我是你。”
　　一个和自己一摸一样的人说道。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完全黑暗的世界之中，面对着和自己完全一样的自己。自己与自己之间再也没有了画纸的阻隔，再也没有了黑暗的阻碍，面对着面，呼吸碰撞着呼吸，眼眸交汇着眼眸。
　　“救救我。”
　　柳梦潮缓缓地说道。他的声音是如此的飘渺，像是在不知名处吹起的风，这股风穿过了黑暗，来到了刘陵的耳边，让这个少女颤抖，微笑，然后开口。
　　“救救我。”
　　刘陵对着另外一个自己说道。
　　“好。”
　　这是柳梦潮的回答。他清楚地知道，在这样的无线循环地梦境之中，就算以自己的心理学造诣也完全有可能彻底地沦陷在这个世界之中。更不要说像刘陵这样的智者了。她们的思维极其强大，能够计算出许许多多的情况。
　　每多一种情况，便等于创造出了一个新的牢笼。这些牢笼在这个世界具现化，便是那一张张飘散地面的画纸。
　　画地为牢，说的便是如此。
　　柳梦潮轻皱眉头，凝视着那个一言不发的刘陵。那个被柳梦潮在潜意识里面引导，通过两种催眠方法叠加，小心翼翼培育的道具。
　　一个能够让刘陵从这个梦境之中清醒的道具。
　　那个道具，便是另一个刘陵。精神分裂一直是心理治疗师治疗的病症之一，但是对于柳梦潮来说，这是他现在治疗疾病的方法之一。
　　一个最有效，最简单，最保险的方法。
　　柳梦潮深呼吸，然后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来。他的动作没有被任何人看到，但是那个站在刘陵面前的复制品，却已经开始追随着柳梦潮的动作动了起来。
　　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距离肩膀三厘米。
　　柳梦潮下压，压在了虚无的空气中。
　　复制品下压，压在了刘陵的肩膀上。
　　催眠，开始！
　　“睡！”
　　柳梦潮一声厉喝，那只悬在半空之中的右手迅速抽离。下一秒，复制品的右手猛地从刘陵的肩头抽离了出来，口中和柳梦潮同样大声地叫喊了起来。
　　“睡！”
　　刘陵那双充斥着鲜血的眼睛闭了起来。
　　“向前！”
　　柳梦潮双手猛地向前推去，那黑色的虚空似乎都在柳梦潮的手中流动了起来，化作了一阵风吹到了刘陵的身边。
　　她的身子开始摇晃，眉头开始紧紧皱起，脸色苍白无比。
　　而便在这时，那双属于复制品的手已经来到了刘陵的背后，贴在少女纤细的腰肢上，紧接着重重一推！
　　“嘭！”
　　那扇悬在刘陵头顶上的木门被猛地撞了开来，四散着飞去的木屑直接击打在了刘陵的身上，似乎想要将这个陷入了催眠之中的少女唤醒。
　　“一秒……”
　　柳梦潮微皱着眉，看着刘陵机械性地撞击着这个代表着梦境的木门。任何快速催眠术，时间都不会长。而自己之前花了那么多时间，才让刘陵能够接受自己的催眠。
　　可以说……成败在此一举！
　　“两秒！”
　　木屑直接刺进了刘陵的腿上，手上，膀子上。
　　少女此刻似乎变成了一个刺猬，她浑身上下都在流着鲜血。这本就是一幕再残忍不过的画面了，但是看到这样画面的柳梦潮双眼似乎已经燃烧了起来。
　　“迟了！不管你是谁，你都阻止不了了！”
　　他大声地呵斥着。
　　柳梦潮的声音还没有落下，阳光便已经从木门的缝隙间透了出来，照射在了满是鲜血的脸上。
　　那是刘陵的脸庞，带着微笑的脸庞。
　　她第一次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推开了门。
　　门外，一片光明。


第一百零八章 连神都不知道的事
　　阳光并不强烈，似乎还带着一丝出乎意料的温柔，静悄悄滴悬挂在了刘陵的额头之上。只是她依然眯着自己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天上的太阳。
　　“久违了，不是吗？”
　　柳梦潮的声音在刘陵的耳边响了起来。他没有穿着自己标志性的红色风衣，也没有那高高的红色立领，只有一件纯白色的衬衫披在柳梦潮的身上。很轻，很薄，几乎能够透出血肉的颜色来。
　　“你是说阳光？”
　　撩起耳边黑色的发丝，像是夜晚撩开轻柔的窗纱，看着明月拂过清冽的梦境。刘陵嘴角微微翘起，等待着阳光再次洒到自己的脸上。确实就像是柳梦潮说的那样，这样的阳光，这样鲜明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
　　“不是阳光。”
　　柳梦潮微笑，在阳光之下。双脚踩在已经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地面上，树荫不知道什么时候害羞的躲闪了开去，再也看不见踪影。
　　此时此刻，只有柳梦潮的阴影包裹着刘陵的身躯，作为这个刚刚从无边梦境之中苏醒的少女的欢迎仪式。
　　“那是什么？总不会是你吧，柳梦潮？”
　　刘陵突然转过了头来，黑色秀发宛如流苏般凌空摇曳，被风轻轻地撩起，在恍惚之间，这个原本智商超绝的少女也变得艳丽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柳梦潮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他理所当然地微笑着，理所当然地抬起了自己的头，然后理所当然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理所当然地自豪地说道，“当然，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柳梦潮说的理所当然，刘陵嘴角的笑容却更加明媚的亮了起来。恍惚之间，似乎连阳光的亮度都下降了，被这少女的身姿所掩盖了。
　　确实如此，能够比明媚的阳光更加明媚的，只有少女明媚的笑容。
　　爱笑的少女，总是会让人从内心里觉得温暖的。
　　而温暖，总是让人想要从心里由衷地微笑起来的。
　　柳梦潮在微笑，看着刘陵微笑着。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在问我？”刘陵侧过了头，疑惑不解地看着柳梦潮，“我刚刚还在想，能够将我从梦境之中救出来，你的能力应该已经超越了楚智了。为什么到现在却又要来问我该怎么做？”
　　“因为我使用的方法没有什么可重复性，甚至可以说是破坏性的。”柳梦潮一边说着，嘴角不由地翘了起来。
　　这方法本就是一件极危险而又让人极得意的事情。
　　“因为我把自己弄疯了。”
　　柳梦潮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来。只是这个答案从刘陵的耳边走过的时候，未免也太蹑手蹑脚了一些，似乎比一阵风好要轻，根本就没有在刘陵的耳边留下任何的踪影。
　　良久之后，刘陵才缓缓地转过了头，那双黑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柳梦潮的双眼。她的嘴唇不断地想要蠕动着，却又怯懦地开不了口。
　　难道……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柳梦潮……是个疯子？！
　　刘陵的双眼不断地在柳梦潮脸上来回打量着，打量着柳梦潮微微眯起的眼睛，打量着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之中黑瞳瞳的瞳仁，还有那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诡异状况的脸庞。
　　“柳梦潮……你你你你……真的疯了！？”
　　刘陵的声音不由地打起了颤来，像是被惊起的小雀，眨眼之间飞上了半空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柳梦潮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颔首，点了点头。
　　他，真的疯了？
　　刘陵再次将自己的目光投在了柳梦潮的身上，看着他穿着那件洁白如雪的白衬衫，下意识地避开了自己的目光来。
　　一个已经完全疯了的人，又能够做什么事情？
　　不对……也许柳梦潮并没有完全疯掉……他，没错！他应该只是轻微地丧失了理智，否则现在自己就应该被柳梦潮杀死了！没错，事实一定是这样的！
　　“你……只是轻微地有点疯狂吧，我想肯定是这样的吧？柳梦潮你现在应该还存留着理智吧？”
　　刘陵试探性地问道，就像在询问着一个下一秒就会爆炸的炸弹。如果可以的话，刘陵心中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在一个完全透明而且坚硬的玻璃罩里面，面对柳梦潮问出那个问题来。
　　“你想要在玻璃房里面和我见面吗？”
　　柳梦潮看着刘陵微笑着说道。
　　“读心术？”
　　“不，也许比读心术升级了一点。现在我的状态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呢。”柳梦潮微笑着伸出右手，只见修长地食指在柳梦潮的引导下，轻轻地点着额头上的太阳穴。
　　现在……柳梦潮的状况连柳梦潮自己都不清楚？
　　这岂不是说明，柳梦潮现在真的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可是一个人如果真的丧失了理智，他现在为什么依然能够如此平和的和自己说话，为什么能够将自己从梦境之中救出来？
　　刘陵疑惑不解，只得将自己疑惑不解的目光投向令她疑惑不解的柳梦潮。事情有时候就是如此简单，人们穷其一生，真的只是想要找到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也许真的很容易，有时候却又会变得非常困难。
　　而现在，这个答案将要吐露在刘陵的面前了。
　　“为什么？”
　　刘陵轻声的问道，话没有说尽，只是话中的意思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全表露了出来。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现在的想法，为什么你会说自己的读心术升了级，为什么你会说自己已经完全疯了？
　　这许许多多的为什么，全部都凝聚在了刘陵的一句为什么之中。她相信柳梦潮能够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刘陵现在相信柳梦潮更加胜过相信自己。
　　一个人如果总是充满了信任，总是能够找到一个自己能够信任的人，那么这自然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情。
　　现在，这件事情似乎变得更加美好起来了。
　　刘陵在微笑，微笑着等待着柳梦潮的答案，而柳梦潮的答案也毫不迟疑地来到了她的耳边。
　　“因为我在玩一个游戏，一个我必须要胜利的游戏。”
　　一个游戏，有谁会为了玩一个游戏便将自己完全弄疯了？没有人，也许只有真正的疯子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
　　但是刘陵却轻轻地颔首，表示自己明白柳梦潮想要说出的话。她微眯着自己的眼睛，凝视着柳梦潮的双眼，然后呼吸，接着陈述，陈述出她心中的事实和看法。
　　“是楚智。”
　　“是我亲爱的哥哥。”柳梦潮微笑，缓缓地说道，“我在和他玩一个从小到大都想要玩的游戏。”
　　“名字？”
　　“猜猜我现在正在想什么。”
　　柳梦潮眯着眼睛微笑着说道，他的脸上突然带上了一丝骄傲的神色来，显然柳梦潮对于自己能够想到这样的方法感到十分的愉悦。这本就是一件令人感到骄傲与快活的事情。
　　“猜猜你正在想什么吗……”刘陵嘴中轻轻地呢喃着，然后摇了摇头，“我并不能够猜出柳梦潮你现在脑海之中究竟在想着什么，但是我想这种读心术的能力，楚智一定具有，说不定比柳梦潮你想象还要更加强大。”
　　“确实如此。”
　　柳梦潮肯定地说道。
　　“那……”
　　“但是刘陵你要知道一件事情。无论是读心术也好，还是微表情也好，他们其实都只是看着你心中的想法。无论是你浅层的思维，还是你深层的潜意识。所谓的读心术其实都离不开一个掌握在手心之中的对手，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柳梦潮说着，大笑了起来。
　　“因为我现在，不要说潜意识了，哪怕只是最浅层的思维都已经彻底混乱了。想要看穿我的思维……这恐怕是连神都做不到的事情了。”
　　“连神都做不到的事情？”
　　刘陵轻声惊叹。
　　柳梦潮低头，靠近了刘陵的脸庞，轻声问道。
　　“现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试一试……杀掉那个神明，那个我亲爱的哥哥？”


第一百零九章 下一个苏醒的人
　　杀掉神明？杀掉柳梦潮的哥哥？难道那个叫做楚智的人便是柳梦潮的兄弟吗？
　　这个念头在刘陵的心头猛地滑过，却又深深地沉淀下去。她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变得很容易接受了，似乎柳梦潮这样变态的人，拥有着那样一个变态的哥哥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刘陵没有多说话，只是缓缓地叹气。她叹气叹得很慢，似乎要将躯体里面蕴含着的所有不快与阴影全部消除一样。良久之后，刘陵才重新抬起了自己的头来，凝视着柳梦潮，看着他的双眸。
　　“有问题？”
　　柳梦潮微笑着说道。
　　“有。”刘陵更加坚定地问道，“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够杀了他？”
　　怎么样才能够杀掉那个几乎如同神明一样的楚智，又怎么样才能够打败他？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柳梦潮提出来的，理所当然也应该只有柳梦潮知道答案才是。
　　只是……
　　柳梦潮却微笑了起来。他的嘴角高高地翘起，像是一弯新月慌不择路地挂在了柳梦潮的唇边，诉说着自己有多么的无辜。
　　“怎么样才能够杀死楚智吗？”
　　柳梦潮再次重复着刚刚刘陵询问自己的话题，然后再次微笑了起来。柳梦潮笑起来的时候样子很好看，像是无忧无虑地少年，不，应该是一个无忧无虑地孩子。
　　孩子很天真，所以他们的脸上能够带上那种天真的残忍。
　　现在，这种只会出现在孩子脸上的表情，又再次出现在了柳梦潮的脸上。那是属于天真的残忍，那是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成年人脸上的表情。
　　“这是……”
　　刘陵下意识地惊叹，下意识地避开了柳梦潮的目光。她不知道柳梦潮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柳梦潮究竟打算怎么做。她只是微微地仰着头，等待着柳梦潮的答复。
　　“我不知道。”
　　柳梦潮理所当然地说道，脸上甚至还带上了微笑来。那是纯真的笑容，那更加是理所当然地笑容。
　　不知道怎么做，却能够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在刘陵看来，整个世界之中，恐怕也只有柳梦潮一个人了吧？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等待着柳梦潮继续说下去。
　　“正因为我不知道我接下来会怎么做，所以我想就算是算尽了一切的楚智，也不会知道我的想法。”柳梦潮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大脑，那个已经完全消除了理智，让位给了情绪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了柳梦潮最为骄傲的场所了。
　　用情绪击败理智，这便是柳梦潮现在的取胜之道。这条道路也许漫长，也许从一开始便是一条错误的道路，但是对于柳梦潮来说，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够向前，凭借着自己心灵的指引，去做出那些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么……柳梦潮你现在完全就是依靠着自己的第六感在做事情吗？”刘陵微皱着自己的眉头，让那双黛色的双眉像是两弯倒影在水面之中的青山，“所以你现在需要我的计划？是不是？”
　　“恩。”柳梦潮没有否认，缓缓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本来不就是我们一开始就已经商量好了的战术吗？”
　　一开始就商量好了的战术？
　　刘陵的眉头轻轻滴蹙起，嘴角的笑容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流露了出来。这一切确实像柳梦潮说的那样，这本就是他们在一开始就已经商量好了的战术。
　　楚智的等级完全超出了所有的智者，可以说他已经成为了所有智者最后，也是最终的目标。换一句话说，无论什么样的智者，出现在楚智的面前到最后都只会有一个结局。
　　彻彻底底地完败。
　　无论那个智者是自己还是高小宛，事情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就像是这一次突然进入罪恶王冠的世界之中一样。
　　自己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所谓默示录病毒的时候，齐筱筱，高小宛还有自己就已经接二连三地陷入了沉睡之中，陷入了那种不断循环地梦境之中。
　　这一定早就在楚智的算计之中了。
　　但是现在……
　　刘陵重新抬起了头，注视着柳梦潮，注视着这个将自己从梦境之中拯救出来的男人。他似乎找到了打败楚智的方法，就像自己一行人最夸张的幻想一样。
　　能够计算出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的楚智，本来就是一个不可战胜的存在。而自己和高小宛所能够做的，就是在面对着楚智的时候，尽自己全力将情况向着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发展。
　　但是这一次的正面交锋，已经让自己一行人彻底明白了……
　　连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只是奢望。
　　可能真正成功的可能性，也只有百分之零点一……
　　“或者更低。”
　　柳梦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瞬间打乱了刘陵的思绪。她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看着柳梦潮。柳梦潮原来便拥有着读取人心的能力，这件事情刘陵早就已经知道了。但是像现在这样，毫无突兀，甚至……
　　“已经进化到了本能的地步，不是吗？正所谓有得必有失，这便是我在失去之后得到的东西。”柳梦潮微笑着指着自己的双眼，“他能够带着我走到结局之前。”
　　“结局吗？是好是坏？”
　　“好，一个好的不能够再好的结局。”柳梦潮微笑着说道，“没有人死去，我百分之百的确定。”
　　“那真是一个好的不能再好的结局了。”刘陵轻声地叹息着，又接上了原来的话题，“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了。”
　　“想法？”
　　“是的，从理性角度分析的想法。毕竟你现在只能够靠着自己的本能行动，虽然你的本能已经超出了大多数人的能力范围，但是我想这样抽丝剥茧的解说，你还是会需要的。”
　　“确实如此。有时候感觉只是潜意识在依靠着已知条件作出决定。所以越多的情报，越能够将我们带到哪成功的百分之零点一。”
　　“很好。那么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为什么我能够醒来了吗？”刘陵说着，直接直起了身子直视柳梦潮的双眼，“毕竟，现在陷入昏睡的人不仅仅只有我一个，如果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列的话，确实是我应该醒来，但是！”
　　刘陵的双眼之中闪过一道精光。
　　“即使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列，那么每一个人之间间隔的时间也未免太过于漫长了一些。这一点都不美，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道理。柳梦潮……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将我从那样的沉睡之中唤醒？”
　　“我做了什么事情？”
　　柳梦潮微微地张开了自己的嘴巴，他的大脑并没有思考，只是那蕴含在每一个人体内的潜意识却开始高速旋转了起来，也许最精妙的计算机都比过人体内那一霎那的灵感，至少柳梦潮现在正精确地体现着这一切。
　　“我杀了人。”
　　话刚说出口，刘陵的眼睛瞬间变亮了起来。刘陵并不笨，相反的来说，她还十分聪明，否则也不会成为一名令人胆寒的智者。
　　柳梦潮只是说出了自己的行为，但是刘陵却已经在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并且从这些可能之中找到了唯一一个答案。
　　“是恙神涯还是樱满集？”
　　刘陵冷声问道。
　　“樱满集。”
　　柳梦潮缓缓地说道。
　　“这么说……下一个苏醒的人应该是高小宛了吗？”
　　“为什么？”柳梦潮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你的直觉吗？”
　　“不，我只是在陈述着一件事实。”
　　这是刘陵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