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野店悬案(下)


  唐千林麻利地将羊皮剥了下来,然后抬手一刀干净利落地剖开了羊肚子,同时将旁边的盆子踢到木架下方,让羊肚子中的内脏滚落进去。
  就在此时,张连凯突然说了一句话:“二十一年前,住在这里的全家,就是这样被凶犯放干了血,砍下了头颅,收拾干净了内脏挂在房梁上的。”
  此言一出,唐千林、李云帆和倪小婉都扭头看向他。
  李云帆把洗干净的碗端到一旁:“连凯,你有话就直说,别吓着我朋友。”
  张连凯淡淡道:“我估计,我刚才说的话,只能让你的朋友略微惊讶,不至于吓着他们,能被招募进秘搜课的人,还会被这种事吓到吗?我估计这位小姑娘都对这类的事,见怪不怪了吧?”
  倪小婉不语,只是扭过头去。
  张连凯上前道:“唐先生,您歇着,我来吧。”
  张连凯戴上自己的手套,麻利地将剩下的内脏一一掏出来。
  李云帆站在旁边道:“你带我们到发生过这种惨案的地方来,应该有你的理由吧?”
  张连凯不急于回答,打了一盆水坐在那清洗着羊内脏:“先炖一锅羊杂汤怎么样?你们都吃下水吧?”
  没人回答,张连凯又道:“那我就当你们答应了。”
  依然没有人回答,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张连凯身上,不知道他到底要搞什么鬼。
  张连凯在那清洗着血糊糊的羊下水,同时道:“当年在这间屋子里,一共死了五个人,其中四个是一家子,还有一个是屯子里的屠夫。原本这个屯子人挺多,发生了那件案子之后,这屯子的人就散了,这里也就变得荒凉了。”
  李云帆问:“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
  张连凯放下手中的下水:“云帆,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失去过十岁之前的记忆吗?”
  失去十岁前的记忆?听到这,唐千林和倪小婉交换了下眼神。
  李云帆道:“记得,怎么?和这个案子有关吗?”
  张连凯蹲在那,看着屋子的右侧角落:“那件惨案中,有一个生还者,就是我。”
  众人闻言一愣。
  张连凯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指着屋子的角落:“我被警察发现的时候,就在那里,蹲在几具被剥皮的尸体下面……”
  那是寒冬的清晨,屋内的血腥味传到隔壁邻居的家中,邻居老王觉得奇怪,走进了院子,发现院内没有宰羊的迹象,而血腥味则是从屋内传出来的。
  老王站在屋门口敲着门,呼喊着:“柱子?”
  屋内没有人回答,老王低头发现门槛下方有血迹流出,他赶紧把门撞开,刚撞开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上,摔得浑身是血,再抬眼往前一看,吓得尖叫着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惊慌的老王跑出去呼喊屯子里的村民,村民很快围聚过来,但看到屋内的情况后,谁也不敢多迈进去半步。村长组织村民封锁了院子,又派人去博克图镇报案叫警察。
  警察到来之后,也被屋内的情形惊呆了,在这个地方,不要说几十年了,在历史上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惨案,所以这些平日内几乎无所事事的警察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封锁现场,层层上报。
  直到那天傍晚,一名老警察被迫进屋勘查现场的时候,才发现了缩在角落中的张连凯。
  “那名老警察后来成了我的养父,据他说我被发现的时候,一脸呆滞,就像个傻孩子一样,不会说,不会听,没有任何表情。”张连凯将清洗好的羊下水放进锅内,“反正就是什么也不知道,最奇怪的是,这个屯子里的人没人认识我,而且确定我不是这里的孩子,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唐千林落座,显得极有兴趣:“你继续往下说。”
  张连凯扫了一眼几人,问:“你们听到这,觉得这个案子的疑点在哪儿?我看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
  李云帆先道:“第一个疑点,为什么你在场?为什么你没死?”
  倪小婉寻思了下道:“第二个疑点,为什么那屠夫也在场?为什么他死了?”
  张连凯点头,看向唐千林:“唐先生的高见呢?”
  唐千林直视着张连凯道:“我觉得,你的疑点和困惑在于,是不是你杀了他们。”
  唐千林此话一出口,张连凯拿着佐料的手一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笑道:“没错,这就是我多年来一直困惑的地方。”
  李云帆问:“那时候你多大?”
  张连凯摇头道:“我不知道,据我养父说,我应该约莫十岁的样子,所以,我今年31岁,都只是一个估计的年龄,也许有偏差吧。”
  “一个十岁的孩子,杀死五个人,还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倪小婉摇头道,“这一点任谁都不会相信。”
  张连凯看着锅里道:“是呀,以前我也不相信,但前些年,在海拉尔出了个案子,六个聚赌的赌徒被人下毒,而后都被抹了脖子,我们查了大半个月没有任何头绪。就在我们几乎都准备放弃的时候,有人来自首了,是个孩子,十二岁的孩子。”
  当那个孩子出现在张连凯跟前的时候,张连凯的直觉告诉自己,他就是那个凶手。
  “为什么?”李云帆问,“为什么你没审问,就知道他是那个凶手呢?”
  张连凯道:“眼神,姿态,都很单纯,单纯得让人觉得可怕。”
  倪小婉道:“你从那孩子身上看到了你当年的影子?”
  “不,我当年是什么样,我自己完全不记得了。我都是养父把我带回家,一个月之后,我才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但对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没有记忆。”张连凯用勺子搅拌着锅内,“是我养父从那孩子身上看到了我当年的影子,他迟疑了很久才告诉我……”
  张连凯审问那孩子的时候,孩子平静地告诉他做这一切的动机。
  理由很简单,他父亲生前常去那个赌场,输光了家里的房子和地,还把他娘卖进窑子,所以他很痛恨赌博,于是给那些人下毒,所用的毒药其实是皂角。
  皂角熬水混入茶水中,会让人呼吸困难,行动不便,但不会致死。他就是趁那个时候,用一柄菜刀,将赌场的主人和在场的赌徒一一割喉。
  唐千林听到这说:“那件案子不用再说下去了,与眼下的事情无关紧要。你之所以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原因应该是你发现,016专列案和你当年经历的那件惨案有相似的地方,对吧?”
  张连凯看着唐千林,又转向李云帆问:“云帆,你这位朋友到底是做什么的?推理能力不亚于你我。”
  李云帆道:“他是嵍捕,你听说过吗?”
  张连凯点头:“听过。”说完,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汤,“不错,你们都来一碗,驱驱寒。”
  张连凯拿碗给三人盛了羊杂汤,起身用刀开始剃羊肉。
  李云帆喝了一口汤道:“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门手艺。”
  唐千林和倪小婉喝完汤之后,都惊叹张连凯的厨艺,并没有觉得他做了什么,怎么做出来的羊杂汤这么好喝?
  李云帆看着门外:“高教官怎么还没来?”
  “放心,他不会错过美食的。”张连凯转身坐下,擦了擦手继续说,“016专列在21天前消失的时候,我们收到了协查通告,通告并不是警察厅和保安总局下达的,而是关东军司令部下发的,这原本就很反常,地方保安局是不愿意和关东军有直接关系的。”
  唐千林问:“我至今没有搞清楚,日本和满洲政府,以及保安局、警察厅之间的关系,能解释下吗?”
  唐千林刚问完,高仕贵沙哑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简而言之,日本人就是爷爷,而警察和保安局这些都是儿子,其他职能部门,包括皇帝都是孙子,这么解释,你明白了吧?”
  李云帆和张连凯见高仕贵来了,赶紧起身让座。
  高仕贵坐下,取下眼镜,用布擦着上面的白雾:“换言之,我们保安局夹在中间,是里外不是人,我们既要受制于日本人,又不得不给皇帝陛下面子。”
  李云帆接着话道:“最早保安局的构成是由日本人和朝鲜人组成的,过了两年,人手实在不足,就开始从警察中招募人手,最终演变成了现在这样,但保安总局局长还是日本人,实权都在他手里。”
  唐千林道:“明白了,接着说案子吧。”
  高仕贵此时却抬眼看着唐千林问:“你们知道轩部吗?”
  虽然唐千林和李云帆表现得很平静,故意摇头,但倪小婉却略微吃惊了下,这个细节被高仕贵抓在眼中。
  高仕贵冷笑道:“看样子你们知道,想装不知道,想看看我到底对这个轩部了解多少。”
  “关于轩部的存在,我们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至于这个组织里有多少人,是干什么的,头目是谁,我们一概不知。”唐千林看着高仕贵道,“这是实话,没有半点虚言,至于从什么地方得知的这个组织的存在,我不能告诉你。”
  高仕贵看了一眼张连凯,张连凯朝着他点点头之后,高仕贵这才道:“看样子乔铜并没有透露太多的事情给你们。”
  唐千林听到这,算是明白了,高仕贵和张连凯以及乔铜是一伙儿的,都是轩部的人,只属于那个傀儡皇帝。
  高仕贵道:“我已经知道你们在非似山中的经历了,你们搭上乔铜这条线,就等于和我们同坐一艘船,唐先生,你同意我这个观点吗?”
  唐千林很干脆地回答:“不同意,我不想牵扯到这些事当中来。”
  “晚了。”高仕贵喝了一口汤,用筷子夹着羊杂吃着,“我们需要你,你也需要我们,不管怎么说,你都得承认,日本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说完,高仕贵又看向李云帆:“云帆,也是你们抗联最大的敌人吧?”
  李云帆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喝汤。
  “国民党和共产党都可以放下过去携手对抗日本人,我们也可以呀。”高仕贵带着一脸怪笑,“再说了,我们过去也没有任何恩怨矛盾,合作起来更顺手。”
  李云帆直言道:“高教官,你不要绕圈子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高仕贵道:“找借口,不要再查016专列案了,我的意思就是这个。”


第一百零一章 雪地中的焦尸(上)
  唐千林完全没想到,高仕贵竟然是让他们不要再调查016专列案,但他转念一想,又好像明白了。
  张连凯告诉李云帆,016专列上坐着代号为花匠的专门监视皇帝的组织,而轩部又直属于那个傀儡皇帝,最简单的推断就是,016专列失踪再出现,车上人员诡异死亡,都与轩部有直接关系。
  否则,高仕贵为何要求他们不要再调查了?
  唐千林直言道:“016专案与你们有关,目的就是为了清除花匠?”
  高仕贵看着唐千林道:“我不太懂你的语气到底是肯定,还是质疑?”
  唐千林简单道:“是不确定。”
  高仕贵拿起筷子吃着:“我知道,你联想到了‘花匠’,你认为轩部是为了清除他们而策划的这次行动,可是只是死了几个花匠而已,并不能彻底瓦解日本人监视皇帝的秘密组织,这没有任何意义。”
  唐千林又问:“那是为什么?”
  “你查下去就知道为什么,但你也许会死。”高仕贵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不查,我保证你能活得好好的。”
  说完,高仕贵起身来,掏出手绢擦嘴,又对张连凯道:“谢谢,我该走了。”
  张连凯起身:“教官……”
  高仕贵抬手制止他说下去:“每个人做事理由都不一样,我可以保你一时,但无法保你一世,路是自己选的,既然你选择了要一条路走到黑,那么老师尊重你的决定,再见。”
  话说完之后,高仕贵转身离去。
  不知为何,高仕贵的离开,却让这间原本冰冷的屋子变得暖和了起来,唐千林心里反倒是觉得舒坦了。
  李云帆问:“连凯,我不懂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016专列案到底是不是你们做的?”
  “我们?”张连凯笑了下道,“我是在几个小时前,见到高教官之后,才知道了有轩部这个组织的存在。”
  李云帆诧异道:“你不是轩部的人?”
  张连凯摇头:“高教官只是告诫我,这个案子不要查,仅此而已,至于我现在到底是不是什么轩部的人,似乎不是由我来决定的。”
  唐千林放下碗:“那么,你是想查下去呢,还是就此放弃?”
  “如果我想放弃,我就不会把你们带到这里来了。”张连凯靠在土墙上,点上一支烟,“我经历的那件悬案,和016专列案确实有相似的地方,准确地说,两个案件中凶手的手法是完全一样的。”
  倪小婉赶紧问:“怎么会是一样呢?一个是看似烧死,一个是被放血剥皮开肠破肚。”
  “那只是表面,后来我养父在检验尸体的时候,发现五名死者的四肢原本都是弯曲的,是被人死后掰直的。”张连凯说着,含上烟,做出了和016专列上死者相同的姿势,“按照我养父推测,他们死时是维持这个姿势的。”
  李云帆看着张连凯的姿势:“和016专列上的死者一样,看上去都好像是被烧死的。”
  唐千林问到一个关键性问题:“内脏呢?是不是也碳化了?”
  张连凯摇头:“我不是说了吗?内脏被掏空了,到处都找不到,屋内的那些鲜血后来证实是羊血,而不是人血。”
  “所以,两件案子实际上手法是一样的,只是二十一年前那件被人刻意掩饰了。”唐千林看着沸腾的锅内分析道,“二十一年前,轩部还没有成立,那时候满清也已经完蛋了,粘杆处早就不存在了,按照现有的资料分析,应该与轩部没有任何关系,而016专列案发生后,轩部却不希望我们调查,甚至以性命要挟,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唐千林刚说到这,众人还未开始讨论的时候,破屋的门被推开了,一名秘搜课的特务站在门口,气喘吁吁道:“李科长,唐先生,出事了,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哈尔滨。”
  李云帆赶紧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特务看了一眼张连凯,欲言又止。
  李云帆道:“张科长是自己人,有话就说。”
  特务道:“哈尔滨也发生了一件与016专列案一模一样的案件。”
  “什么?”唐千林也立即起身,“一模一样的案件?”
  特务道:“车在外面等着你们,赶紧吧,朴课长等你们回去,我们就连夜坐专列返回哈尔滨。”
  李云帆、唐千林和倪小婉赶紧收拾起身,李云帆走出屋门口又折返回去对张连凯道:“连凯,有事我们电话里及时沟通,这里就靠你盯着了。”
  张连凯也不说什么,只是端着碗“嗯”了一声。
  唐千林等人上车后,汽车飞驰离去,张连凯端着一碗羊杂汤站在门口,迎着寒风自言自语道:“可惜这么好一锅汤了。”
  返回三河站的路上,唐千林和李云帆询问那名特务详细的情况,特务表示他也就知道那么多了,详细的回到专列上朴秉政会向他们解释。
  特务的突然出现,也让唐千林和李云帆清楚,无论他们去哪儿,朴秉政都会派人跟着,这应该是三宅恭次的安排,只要在东北这块地界上,他们要想摆脱日本人的监视,几乎是不可能的。
  汽车返回三河站的时候,唐千林三人发现,久保天道就站在办公室门外注视着他们,而远处的那个日军营地似乎正在扩建,无数关东军士兵趁夜忙碌着。
  临上车前,唐千林示意李云帆和倪小婉先上去,自己则走向久保天道,问:“久保先生,你们这是准备撤离?”
  久保天道摇头,笑道:“祝你们一路顺风。”
  唐千林也报以微笑:“谢谢。”
  唐千林转身朝着专列走去,发现朴秉政坐在专列的窗口也注视着日军营地的方向若有所思。
  回到专列之上,唐千林便问:“哈尔滨方面出什么事了?”
  “类似的案子发生了。”朴秉政端着一杯咖啡道,“事发地是一间专营毛皮的店铺,死者是老板和伙计两个人……”
  朴秉政刚说到这,唐千林脱口而出:“死者是不是叫关新月?”
  朴秉政点头,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唐千林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只是摇了摇头,他此时脑子中已是一片空白了。
  这是他养成的一种自我思考方式,每次线索凌乱毫无头绪的时候,他都会刻意将自己脑子中所有的东西全部清空,就像是在清理一个杂乱无章的箱子,然后他会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杂物一件件捡起来查看编号,然后再按照自己重新编排的顺序放回箱子中。
  朴秉政、倪小婉和李云帆都看着唐千林。
  许久,唐千林问道:“和016专列上那些死者一样吗?”
  “不怎么一样,但类似。”朴秉政道,“这次的确是被烧死的,烧成了黑炭,但是屋内没有被焚烧的痕迹。”
  李云帆立即道:“那就证明,陈尸的地方不是第一现场,他们是被烧死后,才搬到那里去的。”
  朴秉政摇头:“不知道,等回去了,你们亲自勘查现场后,再下结论吧。”
  回去的路上,四人花了很长时间才在自己的包厢内睡着,唐千林、倪小婉和李云帆三人翻来覆去分析着案件,而朴秉政则坐在那一支烟又一支烟地抽着。
  他在后悔,他无比后悔接受了本庄信义的调遣,也无比后悔按照本庄信义所说的去做,如果他不调来满洲,也许现在还在朝鲜总督府调查着朝鲜义烈团的相关反日活动,虽然同样危险,但至少在他自己可控的范围内。
  如今他不仅无法控制自己,也无法控制秘搜课内的其他人,他仅仅只是三宅恭次摆在秘搜课内的一个象征。
  他不敢去查李云帆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因为他不确定三宅恭次对李云帆是什么态度,是要招安?还是要合理利用?
  所以,他只能将赌注押在看似目的相对单纯的唐千林身上,寄希望唐千林能做点什么,自己可以沾光,从而解除三宅恭次对自己的死亡威胁。
  不,死并不可怕,他恨不得现在就给自己来一枪,最可怕的是被送进那支恶魔部队中成为实验品。
  朴秉政不敢闭眼,因为他双眼一旦闭上,脑海中就会出现自己曾经在那个朝鲜村落中目睹的一切,还会出现幻想出来,自己被带进那支部队后所遭受的各种折磨的情景。
  专列抵达哈尔滨火车站的时候,唐千林已经站在车厢门口了,倪小婉和李云帆也走了过来。
  唐千林问:“朴秉政呢?”
  李云帆朝着里面看了一眼:“估计没醒,我们自己去吧,反正有人接咱们。”
  车厢门打开之后,站台上已经停了两辆保安局的轿车,轿车外站着严阵以待的特务们,见他们下车,立即打开车门。
  当唐千林走到车门前的时候,却看到关北鹤坐在里面。
  “鄙人关北鹤,哈尔滨地方保安局局长。”关北鹤笑眯眯地看着唐千林,“唐先生上车吧,云帆,你和这位小姐坐后面那辆车。”
  李云帆点头道:“是。”
  唐千林坐进去,拉上车门后,关北鹤吩咐司机:“去案发地点。”
  汽车启动,直到驶出火车站之后,关北鹤才朝着唐千林伸出手去:“久仰呀,早就想拜会您了,可惜没那个机会。”
  唐千林握了握关北鹤的手:“客气。”
  关北鹤看向车头前方:“唐先生,在去案发地点之前,我有两件事得告诉你,希望对你的调查有所帮助。”
  唐千林看着关北鹤道:“关局长太客气了,我还得谢谢您的指点呢。”
  关北鹤笑道:“我和死者关新月是亲戚。”
  唐千林一愣,关北鹤又看着他道:“远亲,有时候会来往,毕竟有共同的利益。”
  唐千林不语,听关北鹤继续说下去。
  关北鹤又道:“我听大哥说了,你去找过他,问了他一些专业意见,所以,我知道,你和他认识,有过一次接触。”
  唐千林不否认:“对,我的确找过他,和他详谈过。”
  关北鹤道:“我大哥呢,私底下有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也许你在调查中会发现,还会发现,这些买卖和我有关系。”
  关北鹤说着,满脸笑容地看着唐千林。
  唐千林只是道:“就算有关系我想也应该与案子没关联吧。”
  关北鹤干笑了两声:“是呀,按照正常的程序,咱俩都应该是这案子里首先被调查的对象,换做十来天之前,我或许还很担心,因为那时候,云帆有共党嫌疑,后来查清楚了,不是云帆,是钱斯年贼喊捉贼,而云帆呢,又算是我的得意门生,我一手提拔的他,所以,他要真的是共党,那我也脱不了干系。”
  唐千林只是笑,一句话也不说。
  “还有,你是云帆招募进来的,他出了事,你也麻烦,对吧?”关北鹤脸上依然保持着那种可怕的微笑,“我大哥私下做的呢,是军火买卖。”
  唐千林点头:“哦,军火买卖……”
  关北鹤道:“是呀,在满洲国这可是重罪。”
  唐千林道:“您的意思是,关前辈做军火买卖,完全是因为有您的庇护,他呢会按期给您缴纳保护费?”
  关北鹤笑道:“唉呀,唐老弟呀,你真是直接,不像我这么拐弯抹角,你知道吗?如果你在保安局里供职呀……”
  说到这,关北鹤又干笑了两声:“你早就死好几回了。”


第一百零二章 雪地中的焦尸(下)
  面对关北鹤的威胁,唐千林平静地回答:“如果真是那样,关局长您手下早就无人可用了,也没人敢在您这里当差呀。”
  关北鹤却道:“我这里都是聪明人。”
  唐千林道:“聪明人的特质就是会装傻,不会装傻的人就会像那个叫叶权的一样,莫名其妙就成为了抗联的刀下鬼。”
  关北鹤正色道:“按照《满洲国刑法》第38条‘窝物罪’以及82条‘以颠覆政府或者以紊乱国宪之目的行为为内乱罪,首魁处以死刑,参与谋划或者指挥群众者处以死刑或者5年以上有期徒刑,掌管要务者处以无期或5年以上徒刑’。”
  唐千林只是看着关北鹤,不知道他突然抬出伪满的法律来干什么。
  关北鹤叹了口气道:“如果真的按照刑法来算,你我都属于首魁,得掉脑袋的,所以,看在咱们同是首魁的份上,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唐千林只是淡淡回答:“我明白关局长的意思了,我一定竭尽所能。”
  关北鹤看向窗外:“也希望,你能查出是谁对我大哥下的毒手,一旦查出来真凶,请立即告诉我。”
  唐千林道:“关局长和关新月前辈之间真是兄弟情深。”
  关北鹤却看着唐千林道:“不,唐老弟,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有感情,而是他死了,买卖没了,我少了一笔很重要的收入,有句话叫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我财路没了,等于双亲被人所杀,你说,我能放过这个人吗?”
  唐千林很清楚的知道,关北鹤之所以要和他说这些话的意思。其一,他很明确的告诉唐千林,他知道李云帆是什么人;其二,关新月和他有军火买卖的勾当,他也有杀人动机,可他不想损失这条财路,所以,他不可能杀死关新月,或者说,如果他要杀关新月灭口,不会采取这么招摇的方式。
  其三,他的确想找到杀死关新月的真凶,因为他怀疑,凶手杀关新月的最终目的是冲着他来的。
  就算他是保安局局长,伙同他人贩卖军火,那也是死罪。
  因为关新月贩卖的军火,从不看对象,只要你给钱,管你是共产党抗联还是重庆方面的特工。
  到了案发地点之后,关北鹤却没有急着下车,只是稳坐在车上,目送唐千林、李云帆和倪小婉走进那间店铺。
  唐千林走进店铺,将李云帆叫到角落,复述了一遍先前自己与关北鹤的对话。
  李云帆听完后,并不觉得奇怪:“关北鹤就是这样一个笑面虎,平时笑呵呵的,一副心大不记事的模样,实际上心思细密,狡猾得很,而且心狠手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爬得这么快吗?”
  倪小婉在一旁道:“因为你会拍他的马屁?”
  李云帆无奈一笑:“也算吧,我自从进入保安局之后,但凡发现有任何案子与他牵扯上关系,我都会私下帮他抹干净,而且从不告诉他,因为我很清楚,我做什么,他心知肚明。”
  唐千林道:“这就叫聪明人装傻,这也是我干不了公职的原因,走吧,进现场去看看。”
  三人穿过店铺,刚走到后院中,就看到两具抱在一起的焦尸摆放在院子中间的雪地中,周围站着正在把守的特务。
  李云帆上前,站在那看着,又看向周围,问一名特务:“这几天下雪了吗?”
  特务回答:“报告李科长,没下雪,不过挺冷的。”
  倪小婉绕着两具焦尸走了好几圈,唐千林抬眼问:“小婉,你说说你的看法。”
  倪小婉驻足道:“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是烧死的,没有外伤,而且被烧死之前,两名死者还脱光了衣服。”
  倪小婉说完,蹲下来,拔出刀来,撬开两具焦尸的口看着:“嘴里没有灰烬,跟干净,舌头僵硬发直……”
  倪小婉说到这停下来,想了想道:“奇怪了,不像是被烧死的。”
  李云帆道:“没有丝毫被活活烧死的特征,如果是在密封环境下被烧死的,这两个人不会抱在一起,而且口腔中也不会那么干净。”
  倪小婉想了想道:“也不会是在野外被人淋上汽油之类的直接烧死的,人会挣扎的,烧成焦尸后故意摆成这副模样更做不到。”
  唐千林此时看着旁边的特务,问:“关东军方面没派人来?”
  特务摇头。
  唐千林起身道:“我觉得这两个人是被冻死之后,淋上汽油烧焦的。”
  唐千林这么一说,倪小婉立即点头道:“师叔你说的有道理,没穿衣服,在寒冷的环境下,两人无法驱寒,只能抱在一起,然后被人淋上汽油焚尸,烧焦之后带到这里。”
  李云帆道:“总之这里百分百不是第一现场,如果在这里焚尸,无论白天晚上,周围的人不仅会看到火光,还能闻到气味,另外,尸体旁边的积雪也没有因为高温融化成水,又因为天气的寒冷而积成冰。”
  当尸体被带回保安局之后,经过法医检验,的确证实了唐千林的推测,两个死者的确是被活活冻死之后,再淋上汽油烧焦的,但在那之前是否中毒,还需要进一步的化验。
  法医解释的时候,唐千林悄悄用藏凤刃从尸体上割下来一块肉。
  李云帆知道唐千林的用意,整个过程中故意转移法医的注意力。
  三人从解剖室出来之后,李云帆就低声道:“你想去找小田君吧?”
  唐千林道:“对,我不怎么放心这里的法医,有些事,还是找相对可靠的人来查验。”
  倪小婉道:“也不知道易老板现在在干什么。”
  唐千林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倪小婉此时道:“你不去看看孩子吗?”
  唐千林想了想道:“晚点再说,先去易陌尘那。”
  在唐千林等人返回哈尔滨几个小时前,易陌尘正站在一座破旧的宅子前,这就是假夏霜告诉他的那座真夏霜和父母所隐居的地方。
  被骗了。易陌尘脑子中虽然冒出这三个字,但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门推开。
  走进宅子,易陌尘只扫了一眼,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转身跑出宅子,开车朝着圣灵安抚院疾驰而去,等到了安抚院,他推开假夏霜的房间大门,却看到其中空无一人。
  易陌尘和疯子一样转身抓着路过的工作人员,大声质问:“人呢?里面那个女的呢?”
  工作人员挣脱易陌尘,转身跑开,呼喊着其他人,还以为是安抚院中其他病人跑出来了。
  就在此时,张牧师从走廊尽头慢慢走来,易陌尘上前一把抓住张牧师,问:“找死是吧?骗我!”
  张牧师摇头:“我们绝没骗你,你现在回家去,就见到夏霜了。”
  易陌尘很诧异,皱眉看着张牧师:“夏霜,在我家?”
  张牧师点头:“没错。”
  易陌尘松开张牧师,又忽然问道:“我说的不是那个假夏霜,是我的未婚妻!你明白吗?”
  张牧师道:“当然,她就是你的未婚妻,回去吧,她在家等你,我们说话算话。”
  易陌尘指着张牧师道:“如果我发现你骗了我,我下半辈子什么事都不做,就找孤军,找到一个杀一个!”
  张牧师只是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就在易陌尘匆忙赶回自家宅邸的时候,唐千林、李云帆和倪小婉已经来到了他家中,却发现大门敞开。
  李云帆以为易陌尘在家,进门就喊:“陌尘,你在家呀?”
  话音一落,李云帆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正看着他的夏霜。
  唐千林和倪小婉走进看见夏霜也是一愣。
  李云帆问:“你在这干嘛?易陌尘呢?”
  夏霜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他还没回来,我也在等他。”
  李云帆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夏霜笑道:“我迟早是这里的女主人,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李云帆冷笑道:“你们孤军个个都这样吗?”
  夏霜故做回忆,然后道:“抱歉,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样,我们为什么叫孤军?就因为我们一直是孤军奋战。”
  就在夏霜说着的时候,易陌尘驱车开进院内,刹车之后,也不熄火,直接跳下车来,冲进屋内。
  走进屋内,易陌尘看到夏霜脸上有了笑容,夏霜也露出了平日的笑容,柔声道:“陌尘,你回来了。”
  易陌尘上前一把抱住夏霜:“你没事就好,这么些年……”
  刚说到这,易陌尘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把推开了夏霜:“你不是夏霜!你不是她!你是那个孤军!你们果然一直都在骗我!”
  夏霜平静地说:“没有,我绝对没有骗你。”
  易陌尘拔出枪对准夏霜:“夏霜是不是已经死了?你们杀了她全家对不对?回答我!对不对!?”
  夏霜摇头:“没有,除了那天你在安抚院找到我的时候,我说了谎话之外,从小到大我都没有骗过你。”
  说着,夏霜抬手,给易陌尘看手腕上那个水晶镯子。
  易陌尘摇头,将枪口抵住夏霜的额头:“你不是夏霜,不要再演戏了,你告诉我,你把夏霜怎样了?你回答我的问题,我给你一个痛快,否则,我真的会让你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夏霜平静地说:“包括爱你吗?”
  易陌尘激动地说:“闭嘴!不要假装是她!回答我的问题!”
  此时,唐千林上前,抬手将易陌尘的手压低:“易老板,她没有说谎,她的确是夏霜。”
  李云帆和倪小婉闻言一愣,不知道唐千林为何会这么说。
  易陌尘看向唐千林:“什么?”
  唐千林看着夏霜道:“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夏霜,也可以说,夏霜既存在又不存在,是这样吧?”
  夏霜默默点头。


第一百零三章 怪案频发(上)
  易陌尘完全陷入了混乱,看着夏霜,又看向唐千林:“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你说明白!你解释清楚呀!”
  唐千林站在那,看着夏霜道:“简而言之,你从小到大旁边住的那个夏家都不存在,都是为了给你设局而演的一场人生大戏,说实话,若不是她自己承认是孤军,我恐怕也不敢做这种结论。”
  倪小婉惊道:“师叔,你是说原本整个夏家都不存在?都是孤军设的局?”
  李云帆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站在那回忆着从小到大的一切,包括自己第一次见夏霜,以及他第一次和易陌尘去夏霜家做客的情景。
  这一切都是假的?
  夏霜看着易陌尘道:“设局就是计谋,计谋就有漏洞,就像唱戏的一样,站在台上唱戏,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假的,只是戏,如何让人知道那不是戏呢?那就要卸掉唱戏人的妆,将看戏的人置身于戏里的环境之中。”
  李云帆道:“假戏真做?”
  唐千林却摇头道:“不是假戏真做,而是孤军为了达到目的,活生生创造了一个真实的夏家,一个易陌尘真实存在的青梅竹马,我们眼前站着的这个女人,既是孤军,也是真正的夏霜,她的确是出生在夏家,也是在夏家从小被调教成为了孤军的一员,而她这辈子的唯一任务就是,接近易陌尘,拽稳她与易陌尘之间的那条感情线,用最真实的情感来抓住易陌尘的心,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就算被识破,易陌尘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也无法摆脱。”
  倪小婉惊道:“天啦,孤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夏霜点头,柔声道:“唐先生说的就是实情,陌尘,现在,你还会对我开枪吗?”
  易陌尘站在那,目瞪口呆地看着夏霜,完全傻了。
  夏霜拉开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的那个伤疤:“记得这条伤疤吗?也是七岁那年,我们俩爬房顶的时候,掉下来划伤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你背着我从那间破庙一直跑回家,跑到家门口,你又说应该去大夫那,于是你又背着我跑了两里路找大夫。”
  夏霜说着笑了:“我伤刚好,我们俩又跑到河上去玩,我看着一块浮冰觉得好玩,非要上去,你倔不过我,就牵着我一块往那边跳,谁知道脚下一滑,我掉进冰窟窿里了,你当时想都没想就跳下来救我,差点冻死,事后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在旁边伸手拽我起来,偏要跳下去呀?你傻乎乎的说,对呀,我都忘了。”
  易陌尘站在那,回忆着小时候的一幕幕,抬眼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夏霜。
  夏霜取下那个水晶镯子:“十四岁,我从来没坐过火车,你就偷了家里的钱,买了票要带我去长春。火车上,咱们遇到一个南方商人,那个商人姓郑,是浙江人,你见我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镯子,就用自己的金锁换了那个镯子,回家后,你因为掉了金锁,偷了钱,被你爸追着打了好久,我就蹲在我家院子的墙头下一直哭,我想告诉你爸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不敢,因为你说过,要是我说了实话,你就再也不理我了……”
  易陌尘站在那,低声道:“我怎么会不理你了……”
  夏霜上前轻轻握住易陌尘的手:“这个水晶镯子就成了我们的定情信物,我答应你,只要我以后嫁给你了,我就天天戴着,永远不摘下来。”
  易陌尘的浑身都在颤抖,他失神地拿开夏霜的手,失了魂一样一步步朝着书房走去。
  等远处传来书房的关门声之后,唐千林才看着夏霜道:“我现在对你们孤军佩服至极,你们写了一出戏,估计连戏本都有吧?那个所谓的南方商人,也是你们的人,这个镯子就是你们戏本中必不可少的一个道具。”
  夏霜爽快地回答:“是。瞒不过你。”
  唐千林苦笑道:“难怪说孤军无孔不入,没有他们无法渗透的组织,不管是谁能做到这种程度,不可能不成功。”
  夏霜坐下道:“可是,我也是真的爱他,其实一切都是真的,连我的感情都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易陌尘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倪小婉道:“你们简直神经病呀,完全不可理解,到底为了什么,你们甘愿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夏霜看着倪小婉,语气平静没有带着任何哀怨,“我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陌尘,我从小到大所受的一切训练也都是为了他,我是为他而活的。”
  唐千林走近夏霜:“你们设如此大的一个局,接近易家,无非就是为了追查萨满灵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几百年前孤军潜伏在缝千尸一派那个卧底失败了。”
  夏霜道:“我们也没想到杨世文会在七星窟内留下线索。”
  唐千林道:“可惜,最重要的蜈蚣面具被钱斯年拿走了,没有了那东西,我们无法获知下个地点的位置。”
  夏霜笑道:“所以,我留在陌尘身边,对你们有莫大的帮助,当然,我也需要你们的协助,孤军联手嵍捕,无可匹敌。”
  倪小婉道:“就算联手,也得找到那张面具。”
  夏霜不慌不忙道:“你们要知道,杨世文虽然在七星窟留下了线索,但为了保险,他也将线索告知给了我们,在他传递回来的消息中,我们推测出了两个重要地点。”
  倪小婉闻言,立即问:“哪两个?”
  “不急,我们先联合解决眼下的这些案子。”夏霜却是这么说道,“我想,只要解决了眼下的案子,线索自然就会浮出水面了。”
  李云帆上前问:“你们也知道016专列案?怎么,这个案子和下个地点有关联?”
  唐千林和倪小婉都看着夏霜,等待着她的回答。
  夏霜看着手中的酒杯道:“我不能告诉你们太多,因为追查的过程中,从第三方获知的线索越多,调查的难度就越大,作为嵍捕,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唐千林当然明白,嵍捕曾经在川西追查过一件神秘的“千尸案”,这件案子就是因为从各方面获得的线索太多,导致他们轩字派嵍捕分头追查了一年之久,最终也没有将所有线索汇聚在一起,成为了一件至今未解的悬案。
  唐千林想了想道:“你只需要回答我,有没有关联就行了。”
  “当然有关联。”夏霜痛快地回答,“如今我们的对手,除了日本人之外,就剩下那些满清的遗老遗少,根据孤军获得的准确情报,016专列案与轩部有着直接的关系。”
  倪小婉有些不满:“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夏霜喝了一口酒:“不能。”
  倪小婉有些生气:“为什么?”
  “小婉,不要问了。”唐千林制止倪小婉,“该办正事了。”
  唐千林说完,朝着地窖走去,李云帆也跟随过去,倪小婉赶紧追上去:“师叔,为什么呀?”
  唐千林边走边回答:“调查的过程中,有些繁琐的问题越纠结,相反会让自己的思维越迟钝,我们需要的是把复杂的问题变简单,而不是把简单变复杂。”
  倪小婉还是不怎么明白:“不懂。”
  大厅内的夏霜喝完杯中酒,定了定神,这才起身走向书房,站在书房门口,轻轻敲门道:“陌尘。”
  书房内的易陌尘蹲在角落,充耳不闻,看着跟前那本《康熙字典》中夹着的各种树木的枯叶,那也是他和夏霜曾经的共同爱好。
  门外的夏霜拿出工具,简简单单将锁打开,走进书房。
  易陌尘抬眼看着她:“你不是夏霜。”
  夏霜转身看了一眼门:“就因为夏霜不会开锁吗?”
  易陌尘不语,继续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脑子中满是自己过去和夏霜的回忆。
  夏霜站在易陌尘跟前,也低头看着:“那是龙爪槐的叶子。”
  易陌尘又翻了一页,夏霜又道:“这是白杨树的,是十六岁那年,我们一起去摘的。”
  易陌尘此时道:“你可以不说话吗?”
  “好。”夏霜蹲下来,“我不说话,我一直等着,等你到愿意和我说话的那天。”
  易陌尘抬眼看着夏霜,凝视着她的双眼:“你不是她。”
  夏霜道:“我说了,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夏霜,就是眼前的我,你之所以认为我不是我,完全是因为你在得知真相之后,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你不愿意接受现实。”
  易陌尘忽然变得很激动:“你能不能把夏霜还给我?”
  夏霜摇头:“我说了,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我,我还是以前那个夏霜,那个爱你,愿意陪你一辈子的夏霜。”
  易陌尘道:“不,以前的夏霜是我的青梅竹马,我指腹为婚的妻子,而现在这个夏霜只是为了探查萨满灵宫秘密的孤军。”
  夏霜道:“就算我是为了探查萨满灵宫秘密的孤军,我也是你的青梅竹马,你的妻子,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等你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就会离开。”易陌尘的目光里全是绝望,“等到了那一天,你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不会再叫夏霜,也不会再认识我,到时候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法挽留你,因为你是孤军。”
  夏霜举起手道:“陌尘,我发誓,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易陌尘点头:“此时此刻你的誓言,我相信,真的相信,但你别忘了,你过去也发过誓,说永远不会骗我,你现在如此迁就我,仅仅只是为了想探查萨满灵宫的秘密而已,走吧,我带你去密室,你想查什么就赶紧查。”
  易陌尘说完起身朝外走着,夏霜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就如过去一样。


第一百零四章 怪案频发(下)
  地窖中,唐千林、倪小婉和李云帆站在小田君跟前,看着他将那块从焦尸上割下来的肉扔进烧杯之中。
  小田君看着那块焦肉在液体中的反应,随后道:“查不出来,除非你们把尸体搬到我这里来。”
  李云帆叉腰道:“那怎么可能?”
  小田君又抬眼问:“防疫给水部队去现场了吗?”
  唐千林道:“没有,不,应该说不知道。”
  倪小婉问:“怎么?你们怀疑这件案子与那支部队有关系?”
  唐千林转身坐下:“我做过一个大胆的推测……”
  倪小婉和李云帆围在唐千林跟前,李云帆问:“什么推测?你说说。”
  “016专案的确是轩部所为,但动机是什么我们不知道,根据手头的线索也不能瞎猜,但他们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人在保持原貌不变的前提下烧死,而关东军方面对此很感兴趣,在查验尸体后,发现了什么,于是立即着手进行实验,而实验的对象就是关新月和他店里的伙计。”唐千林坐在那推测道,“但是他们失败了,于是,便把关新月和伙计的尸体又搬回原处,让我们来调查。”
  倪小婉寻思了下问:“为什么会选关新月呢?”
  李云帆道:“这一点,我也很疑惑,是不是因为老唐以前去找过关新月呢?”
  倪小婉道:“没理由呀,就是因为师叔以前去找过关新月,就得杀了他吗?关新月知道很多有用的消息,而日本人又要靠我师叔,杀了他不等于是自己挖坑自己埋吗?”
  李云帆看着唐千林问:“老唐,你怎么看?”
  唐千林道:“我认为关键点还是那个帮助日本人的同道中人,我想,这个人必定也与关新月认识,他知道我已经无法从关新月那里获知更多的消息了,为了杀人灭口,也为了快速推进整件事,于是杀了关新月,这样一来,关新月也就没有机会告诉我,谁才是幕后主谋。”
  倪小婉道:“日本人凭什么信任那个幕后主谋?被他牵着鼻子走?”
  唐千林摇头:“还不知道他动机的前提下,我们也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三人正讨论的时候,易陌尘领着夏霜走了下来,也不向其他人打招呼,也不说话,只是领着夏霜走进了下面的那间密室当中。
  “云帆,陪我去一趟马会,我去把子程接回来。”唐千林起身就往外走,随后又驻足转身看着倪小婉,“你在这等着,哪儿都不要去。”
  说着,唐千林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小田君,与李云帆离开。
  去马会的路上,李云帆边开车边问:“你最近这几天,好像有点奇怪。”
  唐千林看着前方道:“你觉得权千章和付倍学还活着吗?”
  李云帆看了一眼唐千林:“还活着吧,我说了,我是无神论者。”
  “我以前也是,但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我有些怀疑了。”唐千林眉头紧锁,“我在想,过去的一些念头和看法是不是正确的,我甚至想过,要不要回七星窟,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云帆道:“你不是说过吗?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我举个例子,我要是告诉街上任何一个人,我见过一只比马还大的蜈蚣,我还差点被鬼灯笼杀死,你觉得,他们会相信我吗?”
  唐千林默不作声。
  李云帆摇头道:“在他们眼中,我们经历的事情就已经无法解释了,就如同有人肯定地告诉我们,他曾经见过鬼,见过僵尸一样。人之所以会迷信,就是因为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
  唐千林只是淡淡道:“也许吧。”
  当汽车到了马会门口的时候,唐千林一抬眼就看到了带着一众八相门门徒急匆匆朝外走的贺晨雪。
  唐千林赶紧下车,迎上去道:“我来接子程的。”
  “我有点急事要去办,你晚点到柳府来接他吧。”贺晨雪正欲上车前,又停下来,“放心,他挺好的,还长胖了。”
  唐千林和李云帆站在那,看着贺晨雪的车开出去一段距离,然后又倒了回来。
  贺晨雪打开车窗,探头看着唐千林:“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是保安局的一员,对吧?”
  唐千林点头:“算是吧。”
  贺晨雪伸手:“有没有证件?”
  李云帆把证件拿出来,贺晨雪却道:“我要他的。”
  唐千林迟疑了下,拿出朴秉政给他的证件。
  贺晨雪仔细辨认着证件:“上面的照片和你本人不怎么像呀?”
  唐千林看着远处道:“你到底要干嘛?”
  贺晨雪将证件还给唐千林:“我要报案,凶杀案,两位跟我去现场吧。”
  说着,贺晨雪关上车窗,汽车也扬长而去。
  李云帆愣在那:“你老婆什么意思?”
  “她说发生了凶杀案,要报案,让我们跟着去现场。”唐千林说完,又想起来什么,“我再重申一次,她,不,是,我,老婆!”
  李云帆和唐千林驱车跟随贺晨雪来到江边的一间仓库外。
  仓库外面站满了八相门的门徒,其中好多门徒还穿着保安局的皮衣制服,见李云帆下车来,这些人下意识转过头去,装作看不见。
  他们虽然隶属于保安局的人,但其性质和编外的密探差不多,平日内也打着保安局的旗号去做一些符合八相门利益的事情。
  唐千林站在那道:“我很奇怪,八相门和你们保安局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利益交换。”李云帆低声道,“保安局的资金来源,虽然大部分是政府方面的,但其中被克扣了很多,都被日本人拿走了,所以,我们就从其他渠道去获取资金。”
  唐千林道:“例如说和八相门同流合污?”
  贺晨雪走了过来:“你们在这等一下,我进去看看情况,如果需要你们呢,你们就进去,不需要,你们就回去吧。”
  贺晨雪说完,也不等两人说什么,就转身走进了仓库。
  唐千林看着贺晨雪的背影:“金主说话的口气就大,能直接命令保安局的人。”
  李云帆点了支烟:“这间仓库是八相门下面的烟馆。”
  唐千林道:“我记得伪满政府好像从去年开始就宣布禁断鸦片了吧?”
  “好多年前,日本人在大连成立了一个名为宏济善堂,表面上是慈善机构的地方,这地方分为慈善部和戒烟部两个部门,其实就是打着慈善的招牌合法贩卖鸦片。”李云帆抽着烟道,“后来他们扶持溥仪搞出了伪满政府之后,颁布了所谓的《鸦片法》……”
  伪满政府颁布的《鸦片法》一共有22条,虽然乍一看是为了禁止鸦片,实际上是为了鸦片合法化,甚至是鼓励民众吸食鸦片。例如条例中规定:政府认为治疗上有必要而许可者吸食鸦片不受此条例限制;鸦片除政府外不得制造之,但经罂粟栽种许可者不受此限等等。
  因为鸦片带来的巨大利益,让日本人实行了鸦片专门制度,指定伪满卫生部警务司负责鸦片政策的制定,指定伪满各省、市、县的警备厅、警察局、警务科、卫生厅、卫生处、卫生科共同负责各自区域的鸦片专卖政策。
  李云帆又道:“5年前,鸦片还占伪满政府财政收入的0.2%,如今,已经占到财政收入的5%,登记在册的烟民人数就高达八十多万,虽然去年弄出了个什么禁断政策,但只是做给国际社会看的,你知道现在整个伪满政府登记在册的烟馆有多少个吗?大大小小的三千多个,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之一。”
  唐千林道:“禁断政策出来之后,政府不方便出面经营,就交给八相门这些帮会了?”
  李云帆道:“对,就是这个意思,按期给我们保护费,别小看呀,你想想,占财政部收入的5%呀,就算分到地方保安局手上,数额也不小。”
  此时,贺晨雪走出仓库,朝着唐千林挥了挥手。
  “走吧,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唐千林和李云帆朝着仓库烟馆大门走去。
  刚走进烟馆内,唐千林就闻到鸦片独有的那股香甜的气味,其中还混杂着其他的臭味,让人反胃恶心。
  偌大的仓库内,摆着几十张床和地铺,分成三个区域,左侧的区域全是地铺,而右侧的床都是土炕,根据不同的人出的钱,分配不同的区域。
  不过此时此刻,仓库中却安静得出奇,那些烟鬼们都蜷缩在炕上和地铺上,也不出声,也不点烟。
  贺晨雪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土炕跟前:“这里的人都死了。”
  唐千林和李云帆立即上前,发现土炕上那个人呈现出和016专列上那些死者一样的姿态,看上去就像是烧死的。
  唐千林和李云帆对视一眼,李云帆戴上手套查验着,唐千林则走到旁边地铺上去查看另外一具尸体,同时清点着这里已死的烟鬼人数。
  贺晨雪站在旁边奇怪地看着,问:“你们怎么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两人也不回答,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十来分钟后,唐千林回到李云帆跟前:“死了32个,姿态和上次看到的一样,看起来都是被烧死的。”
  李云帆看着身旁土炕上的那具尸体:“还得再确定一下。”
  唐千林转身对贺晨雪说:“贺会长,麻烦你带着你的人先出去。”
  贺晨雪不挪地方:“这是八相门的地方,而且我们和保安局也有协议,八相门内部出了事,保安局不能避开我们单独调查。”
  李云帆朝着唐千林点点头,表示贺晨雪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唐千林只得道:“那让你的手下先出去。”
  贺晨雪扭头看向那几名门徒,门徒点头转身离开烟馆,随手将门关上。
  唐千林按下机关,弹出藏凤刃来,将土炕上那具尸体翻转一面,然后将刀从胸膛朝着腹部下方割去。
  下刀之后,只有少许的血液流出来,等其胸腔和腹部完全打开之后,他们看到那人的内脏都已经被烧得漆黑,完全碳化。
  贺晨雪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李云帆皱眉道:“果然。”
  唐千林擦干净藏凤刃收了回去:“一模一样。”
  李云帆道:“我现在彻底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烟馆远处暗处传来了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李云帆立即拔枪,和唐千林一起慢慢走过去。
  在黑暗的角落中,李云帆看到了一个骨瘦如柴,模样如干尸一样的烟鬼。
  烟鬼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李云帆持枪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王大财,你怎么在这?”贺晨雪上前看着那个烟鬼模样的人,“我正派人到处找你呢。”
  那个叫王大财的烟鬼咽了口唾沫道:“贺会长,不关我的事呀,我拉肚子而已,我就去茅房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人都死了,我害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就跑了。”
  唐千林问:“跑了?那你回来干什么。”
  王大财不说话,贺晨雪上前一脚将其踹翻到地上,王大财摔倒的时候,从衣服中滚落出来几颗烟片烟膏。
  王大财尴尬地笑了笑,低头不敢说话。
  唐千林蹲下来拿起一颗烟膏,问:“你把详细情况回忆一下,告诉我。”
  王大财看着贺晨雪,贺晨雪道:“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
  王大财慢慢扶着旁边的土炕站起来:“我当时蹲在角落嘛,突然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就去茅房了,去完茅房回来,就继续蹲在那了……”
  唐千林问:“别人都躺着,你干嘛要蹲着?”
  王大财很尴尬地笑着,也不解释。
  贺晨雪在一旁解释道:“他以前是这里的烟客,后来没钱了,也不干活儿,天天就跑来蹭烟,有时候就蹲在那闻。”
  鸦片害了这个国家上百年了,现在还是这副模样。唐千林心想道,看着王大财那副模样,再看看这里的那些死去的烟鬼几乎干枯的身躯,无比寒心。
  李云帆道:“你继续说。”
  王大财道:“我回来之后,就看到那些人,开始在那挣扎惨叫,我害怕极了,赶紧就跑了。”
  贺晨雪在一旁道:“我的人发现救不了那些烟客后,就赶紧通知了我,我问有没有活口的时候,手下才想起来在场的王大财,但他人已经不见了。”
  说着,贺晨雪看着王大财道:“你倒是胆大包天,还敢回来偷烟膏。”
  王大财咽了口唾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唐千林和李云帆都知道,一旦烟瘾犯了,这些人别说回来偷烟膏了,你让他自断手脚,卖妻卖儿他都敢做。
  李云帆环视周围:“关键的问题是,凶手到底是怎么杀人的?”
  唐千林站在那想了许久,对贺晨雪说:“把这里管事的人叫过来。”
  贺晨雪转身朝着门口喊道:“把老鳖叫进来。”


第一百零五章 烟膏(上)
  名为老鳖的管事很快走了进来,摘下帽子向唐千林等人行礼。
  贺晨雪道:“这位唐先生是保安局的,他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老鳖点头道:“是。”
  唐千林道:“今天来烟馆的烟客一共多少人?”
  老鳖回忆了下道:“一共32个。”
  唐千林又问:“没有人离开过?”
  “回长官的话,若是平时,真不好算,但恰好昨晚烟膏都快没了,留下来的不够这些人使的,所以从昨晚儿到今天中午,烟馆里就只有12个熟客。”老鳖毕恭毕敬地回答,每一个字都说得特别清楚,“午饭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些客人,到出事前,来了20个,加上没走的那12个,一共是32个人。”
  李云帆问:“这32个人没有离开,也再也没有来过其他烟客了?”
  “没有。”老鳖肯定地回答,又看向王大财,“除了他,他不算咱这的烟客,就是个蹭烟的耗子。”
  李云帆看着唐千林道:“可以排除凶手是烟客。”
  唐千林默不作声,只是在思考着什么。
  李云帆又问贺晨雪:“贺会长,在这里除了老鳖之外,守烟馆的还有多少人?”
  贺晨雪道:“怎么?你怀疑八相门的人?”
  李云帆点头,也不客气:“排除烟客,剩下的就只有你的手下了。”
  贺晨雪冷笑道:“这里是烟馆,来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怎么就认定是我的手下?”
  李云帆又问老鳖:“老鳖,你确定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老鳖摇头:“肯定没有,我每天都坐在门口守着,进出只有这么一扇门,谁进谁出,我清清楚楚的。”
  李云帆闻言,转向贺晨雪:“贺会长,你也听到了,我得把你的人带回去问话。而且,烟馆里发生的这起案子,和我们正在调查的其他两件案子有类似的地方,所以……”
  “李科长!”贺晨雪正色道,“你既然说和你调查的案子有类似的地方,那另外的案子,你是不是已经查出与八相门有关系呢?”
  李云帆摇头:“没有。”
  贺晨雪冷冷道:“既然和我们八相门没关系,那就不一定是我们的人干的。我知道你职责所在,也有权审问,但我的人不方便去保安局,因为一旦被你戴走,外面就会传出风言风语,当然,你如果坚持,我可以去找关局长,到时候,你就不用为难了。”
  贺晨雪直接阐明了利害关系,李云帆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唐千林此时则在烟馆四下走着,仔细观察着。
  贺晨雪挥挥手,老鳖也赶紧离开烟馆,而王大财此时却伸手往嘴里喂着什么东西。
  李云帆制止他道:“你嘴里是什么东西?”
  王大财赶紧将嘴里那东西咽了下去,然后一脸满足地看着他傻笑。
  “他吞的是在这里偷来的烟丸。”贺晨雪用厌恶的眼神看着王大财,“要不是看他以前是这里的熟客,早把他沉松花江了。”
  王大财笑嘻嘻地站在那,随后又一脸满足地躺在旁边的火炕上,享受着烟丸带给他的短暂快活。
  李云帆摇摇头,走向唐千林:“发现什么了吗?”
  唐千林摇头:“和王大财说的一样,出入口只有一个……”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火炕上的王大财突然间发出奇怪的声音,三人立即扭头看去,发现在火炕上的王大财浑身颤抖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身子逐渐蜷缩成一团,双手握成拳状,很快就不再动弹。
  唐千林和李云帆见状立即上前,唐千林拿手一探,发现王大财已经没了呼吸,再摸脉搏也停止了跳动,而且脉搏僵硬。
  就在此时,李云帆忽然一把拽开唐千林,指着王大财的身体道:“你看。”
  王大财的身体开始冒出白烟,像是蒸汽一样慢慢腾起。
  贺晨雪后退一步,诧异地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唐千林意识到了什么:“烟丸!”
  说完,唐千林上前,弹出藏凤刃,直接剖开了王大财的肚子,随后发现其身体内的内脏正在被灼烧着,在三人眼前逐渐碳化,但并没有看到有任何明火在其体内燃烧。
  “果然是烟丸。”唐千林抬眼看着贺晨雪,“老鳖刚才说昨天缺货,今天到的烟膏烟丸是从哪儿来的?”
  贺晨雪赶紧对外面喊道:“老鳖!”
  老鳖赶紧进来,看到王大财被剖开的尸体后,直接傻眼,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贺晨雪上前道:“老鳖,到的新货都在什么地方?今天烟馆里死去的烟客是不是都用了新货?”
  老鳖完全没听贺晨雪说了什么,只是紧盯着王大财的尸体。
  贺晨雪抬手给了老鳖一耳光,老鳖回过神来,贺晨雪又问了一遍,老鳖这才回答:“新货都锁在货仓里呢,今天新货到了之后,的确都给了烟客们。”
  唐千林问:“新货从哪儿来的?”
  老鳖看了一眼贺晨雪,模棱两可地回答:“和以前一样。”
  唐千林对贺晨雪道:“带我去货仓。”
  贺晨雪迟疑了下道:“暂时不行。”
  唐千林问:“为什么?你也看到了,就是烟丸和烟膏的问题!”
  贺晨雪坚持道:“不行就是不行!你们先在这里等等。”
  说着,贺晨雪领着老鳖先行离开,唐千林和李云帆要跟着出去的时候,却被门口的八相门门徒直接拦住。
  唐千林想动手,却被李云帆制止:“算了,不要和八相门发生冲动,回去不好向关局长交代。”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又回到王大财的尸体前。
  唐千林道:“现在可以确定,也许是一种毒,或者是类似的东西,进入人体内才会发生这种事,016专列上的人,毫无疑问也是这样死的。”
  李云帆摇头道:“难道也是吸食鸦片?”
  唐千林道:“也许是鸦片,也许是食物,你知道政府内吸食鸦片的多吗?”
  “挺多的,现在在东北,比较流行的毒品有三种,第一种就是鸦片,第二种是吗啡,第三种是一种新型的玩意儿,叫海洛因,但严格来说,吗啡和海洛因都属于鸦片类。”李云帆解释道,“吗啡是鸦片的提取物,而海洛因除了提取之外,还需要化学合成。”
  在当时的伪满,鸦片的原料来源于热河省、兴安西省、关内山西省、朝鲜以及伊朗。
  当时热河省和兴安西省的罂粟种植面积约为一百万亩,按照规定征收的鸦片数应该为1600万两左右,但实际征收数量远达不到要求,于是便从朝鲜方面购入,同时也通过三井洋行从伊朗购入。
  鸦片收购之后,除了一部分储存起来准备待价沽送到国际市场上之外,绝大部分都被送到奉天、铁岭、绥化三个鸦片制造工厂,在这里被加工成鸦片烟膏和吗啡,再由伪满禁烟总局分配到各地,由各地的烟馆所卖给烟民。
  当时的零售鸦片烟膏分为走份和吸份两种,走份指的就是允许烟民带回家吸食的,而吸份就是只允许在烟馆所和指定烟馆中吸食。
  鸦片工厂一般由地方保安局联合警察厅以及满洲国国防军把守,内分四个车间——规格车间、熬制车间、烟份车间、包装车间。
  规格车间负责将运来的鸦片去除包装,送往熬制车间。熬制车间将大豆、麦子等加工成粉状掺入制作吗啡后的残渣,然后将包装起来的送入烟份工厂,这种东西就称为鸦片料子。
  熬制车间将鸦片切成条状,装入铜锅注入水溶化,溶化后经过滤再进行煎熬,然后按照八比二或者七比三的比例加入鸦片料子,就制作成了鸦片烟膏。
  当时伪满的鸦片烟膏按照质量高低分为“福膏”、“禄膏”和“寿膏”三种,取福禄寿的意思,简直是极大的讽刺。
  “吗啡和海洛因的工厂都是保密的,连保安局都不知道在哪儿,全都是关东军直接守卫,因为加工技术较高的原因,从上至下全都是日本人,听说也有少量的朝鲜人。”李云帆看着尸体道,“日本人在东北已经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毒品网络,我们抗联袭击过其中的工厂,但没有成功过,防守太严密了。”
  听完李云帆的讲述,唐千林肯定道:“我们不用从源头查起,如果有人在源头下毒或者掺杂进其他东西,死的就不止这32个人了,而且这件事也应该与日本人没有关系,日本人不会破坏自己的摇钱树。”
  李云帆道:“看案子的情况,应该和你推测的一样,关新月的死是日本人做的,日本人在研究这种东西是如何杀人的,但他们不能直接出面,所以就派我们调查。”
  唐千林坐在土炕上,思考了一会儿道:“第二件案子我们得从整个案件中删除,暂时不管,这样做可以避免麻烦,至少可以让关北鹤看到咱们不会有意去查他什么,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对关北鹤好点,对咱们也有好处。”
  李云帆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对这些人情世故不感兴趣呢,没想到你也很明白。”
  唐千林道:“别忘了,我以前可是在北伐军里呆过的,官场上的那些东西,我也懂,我就是觉得麻烦,才不想置身其中。”
  李云帆点头:“你继续往下说。”
  “三件案子,现在来看,死因都一样,这是唯一相同的地方,但死者没有相同点。”唐千林分析道,“村民、伪满官员、大烟鬼,完全联系不到一起,唯一让我觉得有突破口的就是你那位同学张连凯。”
  张连凯当年为什么会被留在现场?为什么他没死?他又是从哪儿来的?
  搞清楚了这三个问题,也许就搞清楚了一切。


第一百零六章 烟膏(下)
  贺晨雪很久后才返回,进来后第一句话就是:“仓库里的鸦片不见了。”
  “什么?”唐千林上前看着贺晨雪道,“你什么意思?”
  贺晨雪道:“我刚发现,鸦片不见了。”
  唐千林怒道:“贺晨雪!你毁灭证据!”
  贺晨雪刚要说什么,忍住了,冷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要不要现在就把我带回保安局?”
  李云帆赶紧上前:“带我们去仓库看看。”
  贺晨雪转身离开烟馆,李云帆拍了拍唐千林的肩头,示意他冷静点。
  来到烟馆紧挨的那间小屋子跟前,贺晨雪站在一旁道:“就在里面。”
  唐千林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老鳖:“跟我进去。”
  老鳖看向贺晨雪,贺晨雪对他微微点头,老鳖这才跟着唐千林走进屋子。
  进了屋子之后,唐千林才发现屋内另有乾坤,还有一个地道入口,但是屋内却摆着其他的箱子。
  唐千林扭头看向老鳖:“什么意思?”
  老鳖很聪明,立即明白唐千林的疑惑,解释道:“就是怕人来偷,你知道总有不怕死的嘛,为了保护烟膏,我们就把烟膏藏在下面的地道中,上面屋子的箱子里装的都是假的。”
  唐千林走进地道之后,感觉温度升高了不少,下去后发现下面的房间并不大,只能放下大概二十箱鸦片烟膏的模样。
  唐千林看着那些盖子被打开的箱子,上前查看,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李云帆上前一一查看后,问:“老鳖,都查看过了?”
  老鳖道:“刚才会长和我检查烟膏的时候,打开一箱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然后打开其他的,发现和那一箱一样,都是空的,真是见鬼了。”
  唐千林看着箱子问:“货来的时候,你收的?”
  老鳖道:“对呀,是我亲自查收的。”
  唐千林抬眼看着他:“查收?全部打开检查过?”
  老鳖摇头:“那倒不用,长官,你知道的,都是烟馆所下发的,都是定额的,你看到这个箱子上面了吗?有钱塘号三个字,我们这就叫钱塘号,因为挨着钱塘街嘛。”
  唐千林俯身看着箱子,发现所有箱子上都有“钱塘号”三个字,除此之外,还编了数字编号,从一到二十。
  李云帆问:“每次都固定送二十箱?”
  老鳖道:“差不多,有时候我们想想办法,也能多送五箱。”
  唐千林看着旁边的火盆:“为什么这里有火盆?”
  老鳖道:“得维持一定的温度,否则鸦片受潮就不好了。”
  唐千林指着旁边的箱子道:“这里所有的箱子都是堆砌起来摆放的,你们先前查看的时候才搬开的对不对?”
  老鳖点头:“对。”
  唐千林看着下面的箱子,伸手进去摸了摸边缝角落,又看着那火盆,紧接着又查看了其他的箱子,然后来到老鳖跟前:“我问你,一箱鸦片烟膏够多少个人用?”
  老鳖想了想道:“这个说不清呀。”
  唐千林道:“今天来货之后,你是不是就打开了编号为1的箱子?不管是查看还是使用?”
  老鳖点头:“对呀。”
  李云帆问:“你为什么会那么确定,当时其他箱子里都装着鸦片烟膏而不是空着的呢?”
  老鳖哭笑不得:“两位长官,我在这里当管事也好几年了,箱子里是不是空的,我一上手就知道。”
  唐千林听完道:“那就对了,我明白了。”
  唐千林说完就往外走,此时贺晨雪走了下来,同时问:“嵍捕千林,你查到什么了?”
  唐千林冷冷道:“我查到你没有毁灭证据。”
  “废话。”贺晨雪没好气道,“我的烟馆出了事,死了人,我还丢了货,我为什么要毁灭证据?唐千林,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的去猜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唐千林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只是做推测。”
  “推测?”贺晨雪怒视他道,“你当时是认定了我毁灭证据,而不是在推测,也没有提出疑问。”
  李云帆赶紧上前打圆场:“老唐,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唐千林回过神看着那些箱子道:“中午送来的这二十口箱子,除了编号为1的箱子之外,其他箱子里都没有装烟膏。”
  贺晨雪道:“不可能,箱子是不是空的,我们的人一搬箱子就知道。”
  “我没说箱子是空的,只是说里面装的不是烟膏。”唐千林说完,贺晨雪就冷笑了一声。
  贺晨雪道:“如果箱子里装的不是烟膏,而是其他的东西,又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唐千林道:“这种东西是这个季节哈尔滨最常见,也是顺手可以找到的东西。”
  说到这,李云帆恍然大悟:“冰!”
  贺晨雪和老鳖也是一愣,但随即也都明白了。
  唐千林走到箱子跟前道:“装烟膏的箱子沿途运来,因为低温的关系,其中的冰不会溶化,运送的人也很清楚老鳖的习惯,是直接先用第一箱,而一箱烟膏也完全够烟馆里的烟民使用了,要开第二箱再快也是明天的事了,对吗?”
  老鳖点头:“对。”
  唐千林接着道:“这个地窖的温度原本就比上面的高,加上里面还有火盆的关系,箱子在运进来之后,装在里面的冰很快就会溶化,加上东北原本就干燥,冰化成水的痕迹会很快消失。”
  李云帆道:“这里有炭火,在密封环境中,炭火会产生大量一氧化碳,人会中毒,你们也知道吧?所以,除了取货,你们绝对不会下来。”
  老鳖连连点头:“对对对。”
  贺晨雪此时却提出了疑问:“可是,万一我们一箱货不够怎么办?”
  唐千林道:“一箱烟膏够烟馆一天使用,完全绰绰有余,即便是有你所说的那种情况发生,也没有关系,因为加入毒药的烟膏已经卖出去了,目的已经达到了。”
  李云帆道:“看样子,我们得去一趟烟馆所。”
  唐千林看着四下道:“去肯定得去,但我们如果去查,肯定会面临两个情况,其一,送货的人已经被灭口了或者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二……”
  说到这,唐千林没再说下去,而是径直离开。
  李云帆赶紧跟上,贺晨雪也急匆匆上去,终于在汽车前拦下了唐千林。
  贺晨雪问:“其二是什么?你想说什么?为什么说一半?”
  唐千林看着贺晨雪道:“烟馆的案子基本上已经查清楚了,接下来要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贺晨雪看着唐千林:“你针对我?”
  唐千林叹了口气,笑道:“贺会长,我没有针对你,我只是在说事情,我只是负责查清楚事情的原因,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们八相门和保安局关系那么好,自然会妥善解决,对吧?”
  贺晨雪想了想道:“你什么时候来接孩子?”
  唐千林道:“晚一点,当然,如果你想和孩子多待一段时间,我也不反对。”
  唐千林说完上车,李云帆走过贺晨雪身边的时候,忍不住还是说了句:“贺会长,我想,老唐是不想你牵扯进这件事,所以才这样,希望你理解。”
  贺晨雪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站在那,看着李云帆驾车离开。
  贺晨雪转身看着烟馆,对手下道:“马上把烟馆烧掉。”
  门徒问:“那里面的尸体呢?”
  贺晨雪道:“当然也烧掉,一定要烧得干净,消防队要是来了,不要让他们灭火。”
  门徒点头道:“知道了。”
  前往烟馆所的路上,李云帆问:“其二到底是什么?”
  唐千林道:“也许有人在烟馆所等着咱们。”
  “啊?”李云帆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唐千林道:“我推测这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李云帆停下车问:“为什么?”
  唐千林道:“你想,016专列案死的是什么人?政府专员,至于他们怎么杀人,什么时候杀的,是不是用大烟等等,凶手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我们追查,而这次死的是32个烟鬼,杀32个烟鬼有什么意义?而且还刻意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傻子都知道追查那批烟膏的渠道。”
  李云帆沉思了半天:“可是,他们不怕日本人查出来吗?”
  说完,李云帆又点头道:“日本人用关新月做实验,就证明他们根本查不出来那种东西是什么,所以,凶手也根本不担心。”
  唐千林道:“还有,我们自然而然追查到烟馆所,是顺着线索去了,而不是突然去的,关东军方面就算调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李云帆道:“这么说,是凶手不想让日本人查出来,所以用这种方式约我们见面?”
  唐千林道:“走吧,到了烟馆所就知道了。”
  等两人到了道外区烟馆所的门口,发现门口除了站岗的警察之外,没有其他怪异的地方。
  唐千林想了想道:“我们进去。”
  李云帆与唐千林走到门口,出示了证件之后,问:“你们所长在吗?”
  警察道:“在办公室。”
  李云帆和唐千林走到办公室门口,李云帆敲门,同时道:“邱所长,我们是保安局的。”
  办公室内没人回答,但就在此时,屋内电话铃声却响起来。
  唐千林直接推门而入,进去之后,却没有看到所长在屋内,等两人绕过办公桌一看,却发现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邱所长,死状和之前那些人一样。
  桌上的电话依然在响,李云帆和唐千林都看着电话。
  唐千林伸手将电话拿起来,放在耳边,只是听着也不说话。
  过了十来秒后,电话中终于传出个男人的声音:“嵍捕千林,如我所料,你果然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倒尸山(上)
  唐千林拿着电话,看着旁边的李云帆,指了指电话。
  “你可以不用说话,仔细听着就行了。”电话里那个男声道,“帮我找一个人,只要你找到这个人,我就不会对贺晨雪以及你儿子动手。”
  唐千林依然不说话,只是坐了下来。
  李云帆走到门口,往外探头看了看,然后关上门,站在门口守着。
  电话里的男声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在想如何应付我威胁你的对策。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杀掉烟馆里那些大烟鬼的原因。八相门的烟馆出事,你的前妻贺晨雪必定会第一时间找到你,他知道你是嵍捕,也知道你现在在保安局,所以,由你出面再合适不过,我也可以借此机会告诉你,我要杀掉你心爱的人很简单,当然,我也想考验下你的实力,看你会不会顺着线索找到这里来。”
  唐千林听到这之后,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李云帆立即上前问:“是谁?说什么了?”
  此时,电话再次响起,唐千林只是看着电话,并没有接。
  李云帆伸手要去接电话,被唐千林制止。
  李云帆疑惑:“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刚才挂了电话,对方肯定又打过来了。”
  唐千林抬手看表:“我是故意的,我在测试他。”
  李云帆问:“测试?测试什么?”
  唐千林道:“我在测试他有多着急,考验他的耐性,虽然说他拿贺晨雪和我儿子的性命要挟。”
  “什么?”李云帆看着一直在响的电话,“你到底想做什么呀?”
  此时,电话不再响了。
  唐千林抬手看表:“等着,他还会打来的。”
  两人坐在办公室内等了许久,终于电话又响了起来。
  唐千林不接电话,却是问李云帆:“哈尔滨内的所有电话是不是都有可能被日军情报部门监听?”
  李云帆道:“那是百分之百的,有固定监听和抽查监听两种。”
  “烟馆所的电话一般来说不会被固定监听吧?”得到李云帆的肯定答复后,唐千林看着一直在响的电话,又问:“如果电话线路被人刻意改变了,会被发现吗?”
  李云帆道:“一般不会,除非是固定线路电话讯号一直不正常,就会被发现,但是如果在线路中间设置了中转机,不破坏原本线路的前提下,就很难会被发现。”
  唐千林寻思了下又问:“要找到烟馆所的电话线路复杂吗?我的意思指在离开烟馆所这个范围内查找。”
  李云帆想了想道:“很难,除非找到当初具体架线的工人。”
  唐千林点头道:“这个人肯定在烟馆所内,或者是烟馆所旁边的某个房子里,总之是接近电话线路的地方。”
  李云帆拔出枪来:“你拖住他。”
  唐千林点头:“注意安全。”
  李云帆持枪跑出了办公室,直接冲到门口,问站岗的警察:“这几天你们的电话线路有没有坏过?”
  警察摇头:“没有。”
  李云帆想了想又问:“之前有没有坏过?主线盒在什么位置你知道吗?”
  两名警察对视着,另外一人道:“上个月坏了一次,电话局的人来维修,他们去了后院的一个屋子,屋子里好像是有个什么盒子,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主线盒。”
  李云帆道:“守在这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一旦有人要强制离开,给我截住,明白吗?”
  两名警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保安局科长的命令他们不执行也不行,只得点头道:“是,长官。”
  李云帆朝着后院屋内跑去的时候,唐千林看表,算着时间,然后拿起了一直在响的电话,放在耳边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杀人的。”
  电话那头的男人却平静地说:“我让你找的这个人,是个男孩儿,今年十岁,平头,皮肤很白,说话有些不流利,最后看到他的地方,是道外区桃花巷,他的小名叫天吉,找到了之后,带着孩子去孙氏洋行。”
  两人说到这的时候,李云帆已经走到后院那间屋子门口,一脚踹开门之后,看到屋内空无一人,但明显看到主线盒上有一条明线被人拉了出来,通过窗口的缝隙延伸到了外面。
  唐千林看着手中的怀表:“那孩子是什么人?”
  电话那头的男人道:“这个不需要你管,你只需要找到孩子,然后带到孙氏洋行就可以了,另外,你不用白费心思了,你抓不住我的。”
  电话说到这就断了,唐千林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朝着门外冲去,然后呼喊到:“云帆!”
  此时的李云帆已经顺着电话线来到了旁边的那座屋子门口,就在他抬脚踹门的同时,看到了屋内的中转机,也看到了中转机旁边那颗炸弹。
  “云帆——”唐千林的喊声传来,李云帆也转身朝着雪地中扑了过去。
  许久,屋内毫无反应,李云帆慢慢爬起来,扭头看向屋内。
  唐千林找了过来,见李云帆一身泥雪,忙问:“你没事吧?”
  “快走开!”李云帆拽着唐千林躲在一侧,“屋内有一颗炸弹。”
  唐千林探头看着:“没爆炸?”
  李云帆摇头:“没有,不知道为什么。”
  唐千林朝着屋子走去,李云帆制止他,唐千林却摆手示意没事,无奈,李云帆也只得跟着走了进去。
  走进屋内,唐千林靠近之后,才发现那只是一颗假炸弹。
  “妈的!”李云帆骂了一句,“用的是中转机,考虑得真够周全的。”
  唐千林看着中转机道:“应该是轩部的人,他们不是防我们,而是防日本人。”
  李云帆问:“刚才他在电话里跟你说什么了?”
  唐千林将那人的话复述一遍之后,李云帆却纳闷地说:“孙氏洋行?”
  唐千林问:“怎么了?这个洋行有什么问题吗?”
  “两年前,孙氏洋行成立了一个口琴社,我们不少同志一些有爱国思想的热血青年都参加了,他们利用口琴社做反满抗日宣传,当时他们演奏了一首曲子《沈阳月》,这首曲子原名叫《战场月》,是描写九一八事变当晚,日寇袭击北大营的情景。”李云帆说着叹了口气,“这首曲子在当时影响特别大,后来他们还在巴拉斯电影院开过音乐会,非常成功,用音乐和伪满、日寇做斗争。”
  唐千林在屋内四下走着,虽然他知道轩部不会留下什么线索,但还是寄希望能找到点什么。
  李云帆接着道:“后来,我们在哈尔滨的地下组织遭到了破坏,不少同志被捕被杀。”
  唐千林看着李云帆:“你们组织内部出现了叛徒?”
  “那个时候朱书记就怀疑,应该是出了叛徒,但一直查不到是谁。”李云帆显得很苦恼,“这个孙氏洋行也弃用了,所以,你提到孙氏洋行的时候,我那么敏感。”
  唐千林朝着门外走去:“我现在只有一个推测,那就是轩部这么做,其原因是为了日本人追查这条线索之后,会认为这一系列的事情与抗联共产党有关系,而不会怀疑到轩部。”
  李云帆道:“也许吧,八相门的烟馆出了事,烟馆所的所长也被杀,我们瞒不住的,必须上报。”
  唐千林道:“当然得上报,但是,我建议你,先上报给关北鹤,然后再告诉朴秉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云帆道:“我明白,我现在就去汇报,你去柳府吗?”
  唐千林道:“对,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唐千林说着独自离开,李云帆站在那思考了下前后,确定没什么问题,没有什么遗漏之后,回到烟馆所,用所长办公室的电话向关北鹤汇报了相关的情报。
  唐千林独自一人走在街头,思考着整个案子的发展,把他来到哈尔滨那天开始至今所有经历过的事情全都详细的思考了一遍。
  在快走到柳府的时候,唐千林忽然驻足停下,他想到了几个问题的答案,第一个就是火车上的那次袭击,很明显是李清翔安排的,但高桥次郎他们有所防备,也就是说,情报被泄露出去了,泄露情报的人又是谁?
  第二,非似山矿洞爆炸,极有可能也与李清翔有关系,李云帆说过,那附近没有抗联的队伍,加之,李云帆与抗联失去了联系,抗联方面也无法得知他们的行动,而做出相应的安排。
  第三,二十一年前海拉尔惨案中,十岁的张连凯被发现,而现在轩部却让自己找一个十岁的孩子,而且孩子的特征是说话不怎么流利,这情况与当年张连凯有相似的地方。
  想办法把张连凯弄到哈尔滨来,和他一起寻找那个孩子,看看轩部会有什么反应?唐千林打定主意后,走向柳府大门。
  刚走到门口,大门就开了,一辆汽车从其中缓缓驶出,车上后座坐着的正是马延庆,而马延庆也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唐千林。
  汽车驶离之后,唐千林这才走向门口,像看门的门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正说着呢,他就听到了唐子程的声音:“爹!”
  唐千林扭头就看见唐子程从院内跑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衣着华丽,嘴上叼着雪茄,一脸自豪笑容的柳谋正。
  “唐千林唐先生吧?”柳谋正还未走到,就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久仰久仰,没想到晨雪的亲戚竟然也是保安局的高级顾问,真是巧呀。”
  唐千林抱起唐子程,唐子程像个小大人一样主动介绍道:“爹,这是小姑妈的男人,小姑父。”
  唐千林道:“没礼貌,姑父就是姑父,什么小姑妈的男人。”
  柳谋正拿下嘴上的雪茄,豪爽地笑着:“子程说得也没错,来来来,唐先生,里面请。”


第一百零八章 倒尸山(下)
  穿过大门之后,柳谋正又领着唐千林走过大门后方那个刻意修建出来的大理石拱门,不过在走过拱门的那一刹那,唐千林却站住了。
  唐子程奇怪地看着父亲:“爹,走呀?”
  “嗯。”唐千林只是简单应了一声,然后放眼看着拱门后的这座柳府的庭院。
  唐千林之所以会停下来,完全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压抑感。
  前方的柳谋正转身来看着唐千林,顺着唐千林的目光看向远处,似乎明白了什么,哈哈一笑道:“唐先生,你是在看我这宅院的风水吧?高人呐,走进来一眼就能看出来。”
  唐千林环视了一圈,问:“柳门主,不知道庭院宅邸的风水,您是找哪位大师给您布置的?”
  “别叫我柳门主,你是晨雪的亲戚,我年纪比你大,你叫我柳大哥就行了,不然显得生分。”柳谋正站在那,叼着雪茄道,“至于这风水嘛,唐先生怎么看?我想听听你的高见。”
  唐千林迟疑着,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想到贺晨雪住在这,最终还是说:“您这宅院的设局布置的确有问题。”
  柳谋正觉得奇怪:“有什么问题?”
  唐千林看着拱门道:“你派人从拱门处正对西走七十五步,然后掘土往下挖。”
  “不用挖啦,那里埋了一具足金棺材,装的是我爹的骨灰。”柳谋正笑道,“唐先生很厉害呀,光凭双眼就能看到地下的东西,佩服。”
  唐千林却平静地说:“柳大哥,我推测金棺材里装的是一只干蜈蚣,而金棺材下面的破坛子中装的才是令尊的骨灰。”
  柳谋正很诧异,并不相信:“你如何肯定?”
  “庭院地面前后起伏,高低不平,形同波浪。”唐千林说着蹲下来,示意柳谋正也蹲下来后,指着远处道,“看到前方了吗?高出庭院地面的那一带如躺下的一个人,在风水中这叫倒尸山,会咒主人客死异乡。”
  柳谋正一脸诧异地看着唐千林:“真的?”
  唐千林起身笑道:“不过风水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那怎么行。”柳谋正赶紧招呼门徒过来,“来人呐,从拱门处往西,诶,唐先生,走多少步来着?”
  唐千林道:“七十五步。”
  柳谋正道:“对,七十五步,然后往下挖,一直挖,看看能挖出什么来。”
  说罢,庭院内那些家丁门徒立即操起工具,算好步数就开始动手。
  柳谋正抬手道:“唐先生,请屋里坐。”
  踏入柳谋正宅邸大厅的那一刻,唐千林又惊讶又想笑,因为屋子装饰得像宫殿一样,而且还是中西结合的那种。屋内四下都摆着金银器皿、古董瓷器,墙头还挂着各类野兽的标本头颅。
  这完全就是暴发户的宅子。
  “上茶!”柳谋正坐下来吩咐管家,“还有茶点,按照贵宾的规格。”
  管家赶紧下去准备,很快出来六个端着托盘的下人。
  柳谋正道:“这里有茶、咖啡、汽水,唐先生喜欢喝什么?”
  唐千林笑道:“您太客气,我随意就行。”
  柳谋正一勾手:“拿随意过来。”
  一名下人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唐千林跟前的桌前,唐千林看到托盘内有茶、咖啡、汽水等七种饮料的杯子。
  柳谋正看着唐千林脸上那无奈的表情,哈哈笑道:“这是我想出的办法,很多人都喜欢说随意,我就干脆什么都上一杯,你爱喝什么就拿什么,这就是随意,哈哈哈——”
  唐千林端起一杯茶:“谢谢。”
  “茶点!”柳谋正又拍手道,“快点!上茶点!”
  紧接着,又出来三名推着餐车的下人,车上摆着中西各类点心好几十种,绝大多数都是唐千林见都没有见过的。
  柳谋正笑道:“唐先生,随意,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对呀,爹,小姑妈和小姑父对我可好了,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唐子程坐在那,喝着饮料吃着点心,一脸的满足,“爹,你吃这个,是英国点心。”
  唐千林吃着点心,看着满脸笑容,一脸得意自豪的柳谋正,忽然间意识到贺晨雪当初离开自己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给不了贺晨雪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
  像她那种漂亮得在大街上走过,都会引得所有男人行注目礼的女人,当然有资格选择过这种奢华的生活,不需要打扫房间,不需要冒着风雨上街买菜,也不会算着时间下厨做饭。
  当年他们所住的那间青瓦房和眼下的这座豪宅相比,可能只像路边的厕所而已。
  唐千林想到这心里有些发酸,强咽下去嘴里的点心,挤出微笑看着快活的唐子程,虽然舍不得,但他心里打定主意,如果贺晨雪愿意将唐子程带在身边的话,他愿意放手。
  “老爷!”管家此时急匆匆走进来,“他们……他们在院子里挖出了奇怪的东西。”
  柳谋正起身问:“挖出了个破坛子?”
  管家点头:“破坛子也有,但破坛子下面还有东西。”
  柳谋正疑惑地看向唐千林,唐千林起身时叮嘱唐子程:“儿子,你在这吃东西,我和小姑父出去看看,记住,千万不要出来。”
  唐子程听话地点了点头。
  柳谋正和唐千林走到门徒挖掘出的那个坑洞前,门徒已经将那口只有人手臂长短的金棺材挖出来放在了旁边。再往坑洞里看,里面的确有一口像是腌菜用的破坛子。
  最诡异的是,那破坛子还被下方泥土中伸出来的一只干枯的死尸手抱住。
  “这……”柳谋正都傻了,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看向唐千林。
  唐千林只是看着周围,又蹲下来,抽出三根定嵍尺组合在一起,测量着坑洞的深度。
  “半丈……”唐千林自言自语道,随后抬眼来看着那些门徒,指着坑洞两侧大概一米的位置道,“再往下挖大概半米的模样,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砂石。”
  门徒都看向柳谋正,柳谋正怒道:“都听见了?还不动手!”
  门徒们赶紧按照唐千林的说法开始挖掘,一会儿后,其中一人俯身看了看道:“真的有砂石。”
  另外一侧那门徒也赶紧点头。
  柳谋正走向唐千林,问:“唐老弟,这怎么回事?什么意思呀?”
  “倒尸山加上封金点砂穴,给你看风水的这个人太歹毒了。”唐千林说罢,低声对柳谋正说,“叫你的人都退下,有些事,让他们知道了,毕竟不好。”
  柳谋正赶紧挥手驱散手下:“都退下去吧,我没叫你们,不要过来。”
  门徒应声一起离开,但几乎每个人都边走边回头,就算他们不懂风水,也觉得金棺材下方那双抱着破坛子的死尸干手有问题。
  唐千林将铁铲拿起来递给柳谋正:“下去,按照我所说的把泥土慢慢挖开。”
  柳谋正很诧异:“我去?我让他们来吧。”
  “我说了,这是你家的事,让外人知道了不好,而且按照规矩,这种事必须后人来。”唐千林又看向坑内,“你当初修建这座庭院的时候,是不是按照风水先生的指示,请了人开了你爹或者你爷爷的坟?然后取出尸骸重新火化,放入金棺材内葬于庭院之中?”
  柳谋正点头道:“对呀,那位大师说,这叫丹凤卸书穴,是贵穴,什么顿笔多生士,还有什么来着?”
  唐千林接着道:“卓旗定将军。”
  柳谋正赶紧道:“对对对,卓旗定将军!”
  唐千林摇头道:“顿笔多生士,卓旗定将军,峨眉山现,金浩花开,按理说的确是贵穴。但这个人在帮你设计庭院的时候,起土都少了三寸,变得假山不尖,下土不圆,原本的风水银瓶变成了破瓶,而原本的两侧掘土埋砂,是取衙门鼓角金砂之意,可埋的位置不对,太浅了,不到半丈,把穴位全破坏了。”
  柳谋正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唐千林道:“你先下坑,把下面那具尸骸挖出来,看看是干尸还是白骨。”
  柳谋正没有办法,只得跳下坑去,按照唐千林指示慢慢挖着,足足挖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将下方那具尸骸表面的泥土清理干净。
  唐千林见状摇头道:“歹毒呀。”
  柳谋正也不害怕跟前的死尸,只是问:“为何这尸体双手是带皮的,下面却全都是白骨呢?”
  唐千林道:“当时火化你爹遗骸的时候,你并不在场吧?”
  柳谋正回忆了下道:“对,所有亲属必须避开。”
  “那就对了。”唐千林注视着柳谋正道,“下面那具骸骨才是你爹的,那骨灰坛里装的应该是那位风水大师先辈的,这叫倒尸碎瓶抱金穴,说直白点,就是利用此地的风水和你家的运势来助他家走三代鸿运。”
  说完,唐千林伸手将柳谋正拉了出来:“不过风水这回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至于怎么做,你自己考虑吧。”
  柳谋正站在那看着坑内,有些拿捏不定。
  就在此时,贺晨雪的车驶进庭院,看到站在那的唐千林和柳谋正后立即下车。
  唐千林在看到贺晨雪的那一刻,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柳谋正:“柳大哥,你还记得当初替你看风水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柳谋正回忆了下道:“姓钟。”
  唐千林脱口而出:“钟继庄?”
  柳谋正道:“对,钟继庄,怎么,你认识?”
  唐千林只是笑笑道:“没,听说过。”
  贺晨雪此时走到唐千林跟前来,看着旁边的那个坑,笑道:“怎么?你现在又改行看风水了?”
  唐千林当着贺晨雪的面,又问柳谋正:“柳大哥,那个钟继庄现在还在哈尔滨吗?”
  唐千林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贺晨雪显得有些紧张。
  柳谋正摇头:“唉呀,我也不知道呀,没注意这些。”
  唐千林又看向贺晨雪,一字字问:“贺会长,你知道吗?”


第一百零九章 无限渗透(上)
  面对唐千林的询问,贺晨雪摇头道:“不知道。”
  唐千林笑笑道:“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孩子喜欢这,能让他在这多玩几天吗?”
  未等贺晨雪回答,柳谋正就爽快地说:“当然可以,一直住在这都行,唐老弟,我看要不这样,你也搬到我家来住,我这空房子多得是,你别拘谨,实在要觉得不方便,没关系,我八相门下面的宅子你随便挑。”
  “不用了,柳大哥客气了。”唐千林微笑道,“我有点事,先走了,谢谢招待。”
  唐千林说完,直接沿着庭院的那条小路朝着大门口走去。
  柳谋正看着唐千林离去的背影道:“媳妇儿,你这个亲戚了不得,是有真本事的,难怪保安局要把他招去,厉害呀。不过我也奇怪,你说保安局现在怎么对江湖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了呢?”
  贺晨雪笑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走吧,叫人收拾收拾。”
  唐千林走出柳府之后,找了个黑暗的角落站定,注视着柳府大门。
  大概一小时左右,贺晨雪的那辆轿车开了出来,车内只有贺晨雪一人。
  唐千林疾步追上轿车,追了一条街之后,轿车在路边停下,贺晨雪下车之后,叫了一辆黄包车,朝着东走去。
  唐千林并未叫黄包车,而是一直跟在后面疾走着。
  黄包车在小巷背街中穿梭着,期间贺晨雪又换乘了其他几辆黄包车,终于在一条热闹非凡的街口停下。
  街口处,站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在那揽客,一看就知道是寻花问柳之地。
  “桃花巷?”唐千林看着街口的那块木牌,他又想起了轩部那个人说的话——那个叫天吉的孩子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桃花巷。
  唐千林发现贺晨雪并未直接走进桃花巷里去,而是从旁边两座宅子之间的小巷钻了进去,唐千林闪身进了巷子,悄悄跟在贺晨雪身后。
  在小巷中穿梭许久后,贺晨雪来到一座屋子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
  唐千林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踏墙而上,来到二楼窗口处,伸手刚要去开窗户的时候,却发现窗户里面的缝隙处贴着封条,而封条下面还挂着一个小袋子。
  如果唐千林直接推开窗户,封条破开,袋子落下来,里面的药粉就会四散开来,到时候就看他运气了,运气好,袋子里的药粉只会让他昏迷过去,运气不好,他的身体就会溃烂。
  唐千林悬在那寻思了一会儿,松手落地,掏出工具来,准备开锁,就在此时,门却开了,贺晨雪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会跟来。”贺晨雪冷冷道,“当你问钟继庄在哪儿的时候,我就知道,从那一刻开始,你就会想方设法盯着我。”
  唐千林道:“那你沿途还换了好几次黄包车?”
  贺晨雪淡淡一笑:“我故意整你的。”
  唐千林看向屋内:“钟师傅在这吗?”
  “在里面。”贺晨雪把门打开,“进来吧。”
  唐千林进屋,看着屋内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贺晨雪走上阁楼:“他住在阁楼里,那里比较安全。”
  唐千林跟着贺晨雪上了阁楼,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坐在床上,满脸皱纹,形同干尸的钟继庄。
  他怎么也想不到,只比自己年长几岁,曾经在川北闻名一时的开棺人竟然会变成这样。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唐千林扭头看向贺晨雪。
  贺晨雪也不回答只是道:“我给你泡杯茶,你和他聊吧。”
  唐千林走到床前,坐在凳子上,看着钟继庄道:“钟师傅?”
  钟继庄毫无反应,目光呆滞地看着正前方。
  唐千林伸手在钟继庄跟前晃了晃,钟继庄的眼珠子终于颤动了下,扭头看向了他,随后双眼一亮:“千……千林?”
  唐千林抓着钟继庄干枯的手:“钟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钟继庄摇头,又看向贺晨雪,却一句话都不说。
  唐千林扭头看向贺晨雪道:“你先下去吧。”
  贺晨雪问:“为什么?”
  唐千林道:“怎么?你想杀人灭口吗?”
  贺晨雪冷笑道:“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唐千林起身:“非要我说明白?”
  贺晨雪微微点头:“说吧,我看你又自以为是知道了什么。”
  “当年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你通过我认识了钟师傅,你知道他是开棺人,也知道他的能耐,你来到东北之后,通过某种方式,或者手段把钟师傅弄到这里来。”唐千林说到这扭头看向钟继庄,“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很清楚的知道,在柳府庭院地下埋葬着的那具尸体,不是柳谋正父亲的,而是前任门主马童的,对吗?”
  贺晨雪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唐千林。
  唐千林又道:“我来到哈尔滨的时候,就听说了八相门的事情,也知道了第一任门主马童离奇身亡,外界都传闻是马童不与日本人合作,被日本人所杀,但实际上,杀死马童的人是你,并不是日本人,如果马童不死,你家柳谋正就无法上位,继任门主。”
  说完,唐千林上前一步:“贺晨雪,你到底是什么人?”
  贺晨雪叹了口气:“还是没瞒过你,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一点,自以为什么都看透了。”
  唐千林又道:“你之所以把钟师傅弄来设计庭院风水,就是为了掩盖杀人事实,名正言顺地埋下马童的尸体,那是最安全的办法,就算知道的人,也会认为那下面埋的是柳谋正父亲的骨灰。”
  贺晨雪冷冷道:“对呀,即便有如你一样的懂风水的人看破了其中的玄机,也会做出和你之前一样的推测,认为那是风水师起了私心,把自己祖辈的尸骸埋在了最下面,借用柳家的运势。”
  唐千林问:“我不明白,毁尸灭迹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要这样处理马童的尸体?你想干什么?”
  贺晨雪转身下楼,唐千林问:“你去哪儿?”
  “楼下等着。”贺晨雪边走边说,“你不是想和他单独聊聊吗?”
  等贺晨雪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消失之后,唐千林这才坐回凳子上,问钟继庄:“钟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钟继庄定了定神,一把抓住唐千林的手腕:“马童不是人。”
  唐千林一愣:“什么意思?马童不是人是什么意思?”
  “千林,你见过人吃生肉喝热血活着的吗?”钟继庄凝视着唐千林,“你见过一个普通人力大如牛,能徒手劈弯钢铁吗?你见过人中枪之后依然不倒吗?”
  唐千林想了想道:“力大如牛,手劈钢铁,中枪后依然不倒,我见过,就在不久前,那是日本人研究出来的一种药剂,但是注射那种药剂之后普通人只能活几天。”
  “不不不,那不一定。”钟继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真的不是人,他的思维想法都和人完全不一样。”
  唐千林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钟继庄摇头:“不知道,大概是中毒了,但是我解不了,我感觉自己越来越老,我一直在等你的到来。”
  唐千林问:“等我?贺晨雪告诉你,我会来?”
  钟继庄道:“她说,你总有一天会来的,迟早的事情,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若不是她,我早就死了。”
  唐千林看了一眼阁楼门口,压低声音道:“她把你弄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利用你,你难道没想过,害你的人也是她吗?”
  钟继庄苦笑道:“我都这副模样了,她要杀我,简简单单,为什么要一直留着我的命?听着,千林,赶紧走,带着孩子赶紧走,远离这里。”
  唐千林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贺晨雪叫你来,你就来了?为什么?理由是什么?”
  几分钟后,唐千林来到楼下,走到贺晨雪跟前。
  贺晨雪抬眼看着他:“喝茶吗?还算热。”
  唐千林坐下道:“钟师傅死了。”
  贺晨雪微微点头:“我尽力了,还是帮不了他,他能活到今天,也算是运气吧。”
  唐千林问:“钟师傅为什么会来东北?我知道他的脾气,就算是我叫他来,他都不一定来。”
  贺晨雪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烟来点上,抽了好几口,又递给唐千林:“来一口?”
  唐千林摇头:“我想知道答案。”
  贺晨雪笑笑道:“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唐千林问:“就从你为什么把钟师傅叫来开始说。”
  “因为萨满灵宫。”贺晨雪说完这句话,看着唐千林吃惊的表情,“别那么吃惊,我认识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嵍捕,你们一直在寻找萨满灵宫,你也常和钟师傅一起讨论,钟师傅对萨满灵宫也很感兴趣,他是开棺人,他坚持认为萨满灵宫里隐藏着人类生死的秘密。”
  唐千林问:“你就用萨满灵宫把他骗来了?”
  贺晨雪弹着烟灰:“不是只有你们嵍捕在找萨满灵宫,一直在坚持寻找的是满人,就是过去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
  贺晨雪说完,朝着阁楼上看了一眼:“钟师傅是不是到死都没有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
  唐千林诧异:“真实身份?”
  贺晨雪道:“他是孤军的一员,你真以为自己去云南那次遇到他,结识为朋友仅仅只是巧合?不,那都是安排好的。”
  唐千林问:“你怎么知道?”
  贺晨雪摇头道:“他当年中毒的时候,以为自己要死了,他没有办法把自己获得的线索送出去,所以,不得已,向我坦白了。”
  唐千林道:“我不相信你。”
  “无所谓,你就当故事听,信不信由你。”贺晨雪扔掉烟头,“至于我是谁,又是干什么的,你不是聪明吗?自己推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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