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舞厅


  张燕丰是坐车过来的,坐着的是那位瘦高女警察的车,下车时张警官双腿发软,眼里带着血丝,乱糟糟的头发上以及肩膀上还夹杂着不少草木屑。
  推开门进来时,张燕丰喊着来一杯咖啡,然后重重地打了一个呵欠。
  “不知道的,以为你刚野战回来。”
  周老板拿着一根小汤匙搅拌着自己面前的咖啡;
  以前周泽觉得好咖啡和雀巢速溶好像没什么区别,上辈子自己当医生时常常忙得脚下生风,也没少靠咖啡撑着过日子。
  但也不知道是现在心态变了还是好坏咖啡确实是有很大的区别,
  现在喝咖啡喝出来的滋味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扯蛋,别污蔑我名声。”
  张燕丰直接拿起面前周泽刚刚加了糖搅拌好的咖啡一饮而尽,
  而后砸吧砸吧了嘴,
  像是喝了一大口凉白开,
  深刻诠释着,
  什么叫牛嚼牡丹。
  周泽手中的小汤匙落到了地上,
  微微颤抖。
  这是他的猫屎……
  “这咖啡喝得真没意思,你天天就喝这个也不腻得慌?要我天天喝这个我可不乐意。”
  “你天天喝这个腻不腻我不知道,但你肯定会因为经济问题被调查是肯定的。”
  “妈的。”
  张燕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你说倒霉不,一整晚没睡了,而且是在林子里转悠了整个晚上,跟头都不知道摔了几个,硬是没找到那个坟。”
  周泽有些讶然,问道:“那个死人的坟?”
  “对啊,没找到。”
  “他们没说实话?”
  “带着他们一起找的,确实没找到。通城就是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又不是东北或者四川那边老林子或者老山沟,他们几个当初把墓口给封了不假,但也不应该找不到才对,然而事实上确实是找不到。
  警犬都出动了,一点发现都没有,人都被抓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也没必要说谎不是?”
  张警官摊摊手,
  他算是白忙活了一整晚。
  随即,他才想到是周泽打电话让他来的,当即道:
  “你找我什么事儿?”
  “黄毛死了。”
  “哦。”张燕丰眼睛猛地一瞪,呵斥道:“你杀的?”
  “……”周泽。
  晃了晃脑袋,张燕丰平复住心情,问道:“尸体在哪里?”
  “我只知道他死了。”
  是的,
  人灵魂来了,
  已经被周老板送去投胎了,
  黄毛留在这个世上最后一点痕迹不是他那坚挺的杀马特主义,
  而是周老板鬼差证上多出的千分之四的业绩。
  “尸体被你处理了?”张燕丰问道。
  “我没见到尸体,但我能确定,他已经死了,如果你觉得还是不能理解的话,我可以给你详细介绍一下我的工作。”
  “别,打住!”
  张燕丰马上抬手,示意周老板打住。
  他还想继续过正常的生活,哪怕他清楚周泽身份不一般,但他还是拒绝被直接冲击得世界观崩塌。
  “能找到他死在哪里了么?”张燕丰问道。
  周泽摇摇头。
  这时候,一边的老道默默地举起手,怯生生地道:
  “额晓得。”
  ……
  去的时候,老道开车,那名女警察让张燕丰派回去休息了。
  许清朗的尼桑几乎成了书店里的公用车,往常老许在的时候挺爱惜这辆车的,但随着他的昏迷不醒,爱车也在被人糟蹋着。
  坐在后座上的周泽跟张警官人手夹一根烟,吞云吐雾。
  “老周啊,这算是灵异事件了么?
  那俩嫌疑犯没说谎,我能看得出来,而且他们自己都没找到墓穴时,那种震惊的表情也不是装的。”
  “你当这么多年的警察了,没遇到过?”
  “还真的少,不过,咱俩现在也可以写进灵异事件了,作为警局的秘密档案。
  上面写着,
  某年某月某日,一名张姓警官靠一个开书店的神秘老板破案云云。”
  “一般这种剧情都是你意外身亡之后你儿子来调查你死因时发现了我的存在,
  然后来找我询问他爸爸的死亡真相,
  我再云里雾里给你儿子一点没头没脑的讯息,
  这样方便编剧水剧情。”
  “……”张燕丰。
  气氛,有些尴尬。
  开车的老道在心里“嘿嘿”一笑,人家聊天是把天聊死,老板是能把人给聊死。
  很快,车子到位置了,在下面一个镇上,靠近高架路,说它远离市区,的确有点远,但开车的话其实很快就能到,环城高架上转一圈,也就出来了。
  “白天鹅舞厅。”
  周泽扫了一眼车窗外,二楼霓虹牌子上闪烁着光亮,在这个乡下小镇上,显得很是高大上。
  尤其是都凌晨的点了,
  这家舞厅下面和上面,人都很多。
  “这是家砂舞厅。”老道解释道。
  “砂舞?”张燕丰有些不能理解。
  “哦,这是四川那边的说法,以前贫道在四川上班时,也没少去,按照这里的说法,应该叫贴面舞或者摸摸舞。”
  有了解释,
  就容易理解了。
  老道怕后面两位还不能理解,继续道:“里面放歌的,大家跳舞,进去的人都要交个十块钱门票钱,男女都是,然后男的在里面挑女的,挑中之她就会跟着你跳舞,按曲子收费,一首曲子十块钱或者二十块钱。
  蓉城那边便宜,十块钱一首,通城这边属于江浙沪包邮区,物价贵,这儿是二十块一曲。
  黑灯瞎火的男女抱在一起跳舞,男的还能摸摸抓抓一样,过过干瘾,这钱也花得不亏,不少妹子是来兼职的,不是专门做小姐的。”
  周老板和张警官像是俩学生一样,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是打擦边球啊。”
  张燕丰职业本能地感叹着。
  因为进去之后,他发现里面还是挺正规的,到处都贴着海报:“禁止黄赌毒”。
  还有几个身穿着制服的保安臂上带着红袖章的人在维持秩序。
  这种场所,它是舞厅,也有着自己的牌照手续,就像是一些KTV一样,属于正当娱乐场所,但里面是否会有不正当或者打打擦边球的东西,是人都清楚也都明白。
  老道交钱,三张票,进去之后舞厅被泾渭分明地分了两块,一块区域灯光很亮,下面在跳着正常的舞蹈,有点像是夕阳红广场上的老年交谊舞。
  而在另一块区域,灯光很暗,一群男女搂在一起在里面摇摇摆摆着。
  外围,还有不少在散步找对象的男的,还有一排排站在那里等着被挑选的女孩,环肥燕瘦都有。
  “乌烟瘴气。”
  张燕丰评价道。
  随即,他看向了老道,追问道:
  “你带我们来看这个?”
  他是个警察,如果被熟人发现自己来这种地步会很尴尬,如果拍照下来甚至能被有心人利用当作攻击你生活作风的证据。
  “在楼上。”
  说着,老道领着二人拐了一个弯,上了楼体,楼梯口有一个大妈坐在那里嗑瓜子儿,见三个大老爷们儿上来,有些疑惑,伸手拦住了。
  “干嘛?”大妈问道。
  “干啊!”
  老道回答道。
  说着,
  老道还伸手指了指张燕丰和自家老板,
  大妈露出了了然之色,随即挥挥手,示意他们上去。
  上面什么都不是,是一个基本废弃的楼层,不过你能看见地上到处都有散落的套套,里头还有带着咸鱼海鲜味的白色黏着液体。
  不远处,还有几对男女在那边忙着。
  “乌烟瘴气。”
  张燕丰继续道。
  “这里不归楼下舞厅管,还能管人家开房?”老道回嘴道。
  然后,他指了指上面这个喇叭,里头正在放着抒情的音乐,乐曲是跟楼下舞厅的音乐同步的。
  周泽手撑着栏杆,这里视野良好,楼层也挺高,前面就是高架桥,上面车水马龙。
  “你到底来找我们看什么!”
  张燕丰已经无法忍耐了,他是一个警察,如果是扫黄抓犯人时来这里无所谓,但现在自己便衣偷偷进来,他真的觉得浑身不自在。
  “等着,之前黄毛唱的那首歌,贫道以前在这儿听过,后来觉得挺好听的,特意网上搜了一下歌词,发现没搜到这个歌,之后找这里的人问过,说这歌是他们老板一次在KTV喝醉了酒唱出来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后来就拿来干脆用在这个上面了。”
  介绍完毕,
  老道对着下面那个看楼梯的大妈急促地喊道:“喂,大妹子,我瞅见那边有警车开来了!”
  大妈目光一凝,不疑有他,而且这种事情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马上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只有不到半分钟的功夫,
  周泽张燕丰以及老道三人头顶上之前还在播放音乐的音响忽然变了一个曲子,
  歌声之撕裂,
  堪称鬼哭狼嚎,
  真的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对着麦克风狂吼出来的代表作。
  而这时,
  周泽前面马上跑出来几对男女,大家面色慌乱,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快速往下跑,速度非常之快,其中一个男的皮带没扣好,跑了一段距离裤子都落了下来,直接绊了一个跟头。
  听着这首难听的歌,
  看着仓惶而跑的众人,
  老道的目光开始变得越来越深邃,
  仿佛满眼地望去,
  都是二十几天前的自己……


第三百零一章 怨魂索命!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燕丰不理解,因为他没见过鬼,之前黄毛亡魂来书店时他人也不在。
  周泽则是若有所思,没去管下面吵吵嚷嚷以为警察来扫黄的声响,而是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查起来。
  这里以前应该是类似那种老办公楼的户型,曾经在一段时间估计也是当过公寓筒子楼,现如今,有几个房间是被打扫过的,会被一些小姐拿来当炮房,但也有一大半的房间一直锁着上面也积攒着许多的灰尘,显然是很多年没人料理了。
  舞厅的老板知道自己是在打擦边球,所以对楼上这种衍生出来的行为虽说没去阻止,但也不至于蠢到去支持,所以这里自然没人打扫。
  “砰!”
  “砰!”
  “砰!”
  周泽一脚一个把门踹开,
  里面都扬起了阵阵灰尘,很是呛人。
  亡魂来书店投胎时既然唱的是这里的歌,如果老道说的没错,这首歌的确是原创的话,很有可能黄毛就是死在这里。
  这时候,舞厅的保安跑了上来,一是听到上面的声响,二则是警察没来,报信的大妈说了,是楼上的一个穿着袍子的糟老头在“烽火戏诸侯”。
  张燕丰自觉地走到楼道口,当那几个保安上来时,他拦住了他们。
  几个保安还想逼逼几句甚至直接动手把这几个“开玩笑”的二逼给收拾一顿,但在张燕丰取出证件在他们面前摆出来后,
  几个保安只是陪着脸干笑着,
  像是变成了蠢萌的哈士奇,
  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
  “老张,这里!”
  周泽喊道。
  张燕丰闻言,不再理睬这几个保安而是直接跑了过去,在一个尘封已久的房间里头,一个人被吊死在了电风扇下。
  乍看一眼,不像是黄毛,因为他的头发不黄,反而是灰色的,但仔细一看,确实是黄毛,因为他的头发被灰尘给覆盖住了,变相染成了银灰色。
  张燕丰没有擅自进入案发现场,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准备呼叫警局的支援。
  打完电话后,
  张燕丰皱了皱眉,
  看着周泽,
  尸体,
  真的被他找到了啊。
  如果不是自己清楚他的特殊,
  按照以前的流程和习惯,
  张燕丰会毫不犹豫地把周泽当作第一嫌疑人给抓起来回去审问。
  那种自己杀了人还报警带警察叔叔发现现场的凶手又不是没有,事实上是很多,近八成的杀人犯会在警察发现凶案现场之后混在吃瓜群众里来看看,
  这个习惯就像是坐在马桶上拉完屎站起身时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低下头看看刚刚拉出的便便一个道理。
  很快,很多辆警车开到了这里,这把舞厅的管理人员和老板吓傻了。
  妈嘢,
  扫黄也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我只是打打擦边球,而且是情色擦边球,又不是在卖粉。
  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舞厅里的男男女女都被暂时扣押在了这里,因为发生了命案,这里环境又比较乱,所以都需要做一份笔录。
  这让不少有家室偷偷跑过来的男的,额……还有女的,很是惶恐。
  专业的法医过来,现场开始进行处理,周泽跟老道也就完成任务回到了楼下尼桑车旁抽着烟了。
  “老板,这事儿好怪啊,六个人的盗墓团伙,俩死在了墓室里头,现在墓穴都找不到了,还有一个死在了这个鬼地方。
  贫道估摸着,还剩下的那个白天没抓到的,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周泽点点头,这件事,确实冒着一股子不对劲的味道。
  “难不成真的是墓主人亡魂出来索命了?”老道猜测道。
  周泽没办法决断,如果真的是鬼魂杀人,那就属于他的管辖范畴了。
  说真的,能出来报复杀人的鬼,哪怕周老板都很少见到,大部分亡魂都是规规矩矩地自己根据冥冥之中的指引走入了书店,再被周泽“剥削”一波送入地狱的。
  不过鬼差当多了,周泽对鬼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现代人对盗墓的印象大多数是来自于盗墓小说或者是盗墓的影视作品里,但事实上那种动辄堪比甚至是完爆秦始皇陵地下宫殿墓葬真的是少之又少,甚至十根手指都用不完。
  周泽上辈子当医生时出过一个任务,牵头组织了一个医疗应急小组跟随一支考古队去参加一次保护性挖掘。
  挖掘对象是一名明朝的王爷墓,当时那个正是盗墓小说最火热的时候,小组里的其他年轻医生各个都像是伸长了脖子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小姐,一个劲儿地想找机会靠近挖掘现场看看。
  周泽也看了,不过结果是大失所望,墓室一个朱门,后面是一个十米不到的甬道,两侧耳室,里面主墓室,面积跟农村平房的占地差不多大,里头也没什么好瞧的。
  之所以需要配备一个医疗小组,也是防止出现挖掘时有受伤感染的风险,至于那种墓主人忽然变成粽子跳出来大杀四方的,毛都没看见。
  周泽估摸着那些考古大学者他们这辈子所见的僵尸都没自己重生归来这一年见得多,很多人一辈子见不到一个,
  自己能照照镜子,还能看看莺莺,
  喏,
  俩了。
  不过那个考古队的一个学者当初跟周泽聊过天,说实际上这种小王爷小贵族的墓室其实还好,都是有规矩的,里面的陪葬品什么的,都有明确标准,有章可循,但那种地方性小地主小财主的墓,才真的是让人难以想象。
  有句话叫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难以想象,而在墓室方面,也可以改一改借用这句话,那就是古代劳动人民惊悚创意的智慧是难以想象的。
  那位考古学者和周泽举过一个例子,让周泽记忆犹新,是一个地主死了,家人怕他在下面寂寞,所以买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墓室封口前把孩子放进去,里面会放着一些水和吃的,但很少。
  等孩子吃完了里面东西之后,也就饿死在里头下去服侍死者了。
  所以说,墓室里的主人可能早就下地狱投胎去了,真正有怨气的,还是当初被强迫着陪葬的人。
  换位思考一下,
  黑不溜秋被密封无法出去的墓室里,
  你旁边是个棺材,你的食物和水很少很少,你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砰!”
  周泽吓了一跳,从思绪中跳出来。
  是张燕丰。
  “死因初步推断是自杀,现场也没发现其他人的指纹和他杀的痕迹。”
  “这么脆弱?”老道嘀咕道,“盗墓又不是贩毒,不会枪毙吧?”
  张燕丰摇摇头。
  “自杀?”周泽品味着这两个字,
  最让人狐疑的,应该就是自杀怎么会选择这个地方?
  有人选墓室时考虑依山傍水,黄毛选择在这里自杀是想着自己以后寂寞了可以下去跳舞?
  还能摸摸抓抓?
  再者,自杀的人意味着他抛开了一切杂念,一心求死了,又怎么会跑到自己书店里来,应该直接自己下地狱才对。
  “张队,刚收到一个通知,另一具尸体被发现了。”
  ……
  驱车四十分钟,
  众人来到了濠河边,
  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放在了草坪上,盖着白布。
  发现死者的是一个下夜班的餐厅工作人员,一开始他以为是有人深更半夜在下面游泳,仔细看了之后才发现是一个死人飘浮在水面上。
  周老板蹲在尸体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走了出来。
  “老板,又是跳水自尽?”
  “自尽”这两个字老道咬得很重。
  周泽摇摇头,“从上午白天我看见他,他溜走,到现在,才多久?但尸体呈现出的巨人观像是在水里泡了一个星期的样子。”
  张燕丰蹲在濠河边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本来破获一件盗墓案算是一项不错的成绩,写宣传报道时也能写自己在路边看见他们火眼金晶直接发现了他们可能有问题,邪恶在正义面前无所遁形云云。
  现在好了,
  逃跑的两个嫌疑人,一个上吊死了,一个溺死,挺简单的一个盗墓案正在有着向连环杀人案发展的趋势。
  “老板,会不会是被留在墓室里的两个同伙亡魂出来报复?”老道在旁边猜测道。
  “对,先找到墓室。”张燕丰咬了咬牙,把手里的烟头丢在了地上,皮鞋底在上面狠狠地踩了踩。
  “帮我找到墓室吧。”张燕丰看向周泽。
  周泽摇摇头。
  “怎么了?”
  “如果我是你,我觉得应该先做另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
  这时,张燕丰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局里打来的,张燕丰先示意周泽等会儿说,他先接了电话,
  听着听着,
  他的脸色当即大变,挂断电话后,有些失神地看着周泽。
  “怎么咧?”老道问道。
  “白天我和你抓的两个嫌疑犯,年纪大的,自己咬舌自尽了。
  年纪小的也企图吞异物自杀,还好被发现得及时,没死成。”
  周泽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你刚要说什么?”张燕丰问道。
  “说让你考虑加派人手,保护好被抓的两个人;
  唔,
  现在已经没意义了。”


第三百零二章 人脸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警局,周老板不是一个喜欢管事的人,但事到如今,该自己管辖的事情,他也不能装作看不见。
  如果说黄毛的上吊和另外一位的溺死还能说是真的心灵爆炸自杀或者是有人在杀人灭口的话,那被关在警局里的那两位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说这帮盗墓的小毛贼还能通天了吧,有一个巨大的保护伞甚至能在警局里去灭口?
  又不是警匪电视剧。
  老道有些心慌地跟在周泽身边,在一起粗略检查了那位咬舌自尽的兄弟之后,老道的脸色就越来越惨白,这是被吓的。
  鬼都见过了,却被这种场面给吓到,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实际上也很好理解。
  咬舌自尽,得齐根咬断,平时吃饭不小心咬个舌头普通人都能痛个半天,试想一下那种直接咬断得多可怕?
  死因要么是因为失血过多,要么是因为剩下的舌头堵住了导致窒息,而流血过多导致鲜血倒灌也能引起氧气摄入不足,总之,这是一种很有魄力的死法,也是一种很痛苦的死法。
  最可笑的是,几个盗墓的小毛贼,又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理想献身的斗士,忽然表现得在狱中那么的“士可杀不可辱”,
  可能么?
  “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见剩下的那位。”
  这是周泽对张燕丰说的话。
  张燕丰有些为难,但还是安排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张燕丰明白,周泽可能是自己破局的关键。
  这起案子,已经在渐渐地脱离人力可以掌控的范畴了。
  最终,等到了两个小时,天都已经亮了的时候,周泽终于在医务室的隔壁房间里见到了那位年轻人。
  年轻人目光有些涣散,身体时不时地抽搐几下,哪怕抓住他的“罪魁祸首”就坐在他面前,他也当作没看见一样。
  张燕丰屏退了其他警员,但他自己则是留了下来。
  “还能说话不?”
  老道伸手在年轻人面前晃悠了一下,年轻人依旧毫无反应,甚至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疯咧?”
  张燕丰点点头,“有这个趋势。”
  作为一名老刑警,张燕丰见到过太多在警局里喜欢“表演”的老油条,喊着我有精神病,我有癫痫,我有等等其他各种各样的怪病以企图蒙混过关。
  但眼前的这位,张燕丰真不敢判定他是在装疯卖傻,因为一开始的审讯,就是因为大家看重他年轻没经验,所以才在他身上率先打开突破口的。
  周泽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这家伙的脸颊,这家伙还是没反应。
  有呼吸,
  有心跳,
  有体温,
  但却像是和外界完全隔绝了一样,陷入了一种彻头彻尾的自我封闭之中。
  这个时候,别说是审讯问话了,哪怕你拿椅子对他暴揍一顿,人都不会喊疼的。
  “怎么办?”张燕丰看向周泽,“局里已经派人去请心理专家顾问了。”
  周泽摇摇头,
  没用的,
  这不是单纯心理上的疾病。
  “他是在哪里企图自杀的?”
  “在看守所,吃饭时企图吞咽自己衣服上的一件金属饰品。”
  “带我去看守所。”
  “好。”
  ……
  局里的看守所,周老板并不陌生,他之前曾在这里住过一晚,抓他的还是张燕丰,也是因为那一晚,自己腿上才出现了铁链引发了接下来一连串的事情。
  今儿个看守所里头人并不多,而那位年轻人所在的也是一个单独的隔间,和其他牢房是分开的。
  张燕丰示意管理这里的警察打开门,周泽没急着进去,而是透过栏杆看向里头。
  在角落里,
  蹲着一个年轻人,
  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
  瑟瑟发抖。
  像是一只受了惊的鹌鹑,惶惶不可终日。
  牢门被打开了,周泽走了进去,直接在那个年轻人面前蹲了下来。
  手指指甲慢慢地长出一点,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对方原本失神的目光重新聚焦,身体的颤抖更加地明显。
  一切亡魂类的存在,对周泽的指甲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
  “说吧,谁想让你死。”
  一边的老道和张燕丰对视一眼,
  都有些莫名其妙。
  但老道好歹有经验了,马上取出了牛眼泪,给自己眼睛上擦了擦。
  随即,老道有了一种天然的优越感,拿出一个小本本在周泽旁边蹲下来,一副专心当副官做笔录的样子。
  时不时的,老道还特意抬头瞥两眼张燕丰,
  嘿嘿,
  你看不到你看不到。
  张燕丰伸手捅了一下老道,然后摊开手,示意老道把刚刚那玩意儿拿出来给他用用。
  老道摇摇头,
  不行,
  给你用了,
  我就没优越感了。
  而且,你当牛眼泪很便宜么?
  “张警官,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吧。”周泽回头看向张燕丰,“有些东西,一旦看见了,想忘掉,就难了。”
  从本心上来说,周泽还是希望张燕丰好好当自己的警察,为人民服务。
  而且,灵异事件,如果真的亲眼见了鬼,那么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甚至对你之前良好的三观,都是一种恐怖的打击甚至可以说是摧毁。
  没必要的。
  张燕丰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了这里,站在外面去等着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周泽和老道从里头走了出来。
  张燕丰看向周泽,又看向老道手里拿着的本子,问道:
  “这个,我能看么?”
  “安排一辆车,我们要去林子。”周泽说道。
  “好。”
  ……
  西树林子,位于一片岸滩旁,算是通城地界上少数的几个没被大规模开发过的区域了,附近有几个村镇。
  开车的是张燕丰,他换了一身便服,他执意跟过来。
  下车后,
  周泽马上皱了皱眉头。
  老道也是一样皱了皱眉头,一副事情很棘手很严重的样子。
  “怎么了?”张燕丰问道。
  “好重的怨气!”
  老道极为严肃地回答道。
  “什么?”张燕丰惊讶道。
  “是好臭。”
  周泽把手伸到自己鼻子前挥挥手,前面不远处的岸滩那边有很多的垃圾堆积在那里,在夏天,散发着阵阵恶臭,上游的一些垃圾经过这里时会被留下来,慢慢就积攒成了一个小的垃圾山。
  “……”老道。
  “……”张燕丰。
  率先走入林子之中,因为最近雨水比较多的原因,地上有些泥泞,周泽走在最前面,张燕丰说他可以带路,虽说没找到那个墓穴在哪里,但至少可以带到那几个盗墓贼白天指认出的那个位置。
  周泽拒绝了,该问的,他都已经自己问了。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一个鬼魂在面对一名鬼差时,如果还敢耍什么“鬼心思”,那真的可以给他颁发一个小红花奖励其勇气了。
  之所以不让张燕丰带路,也是因为那个年轻人正走在周泽前面。
  这是他的亡魂,但并不是全部的。
  有一个形容惊吓过度的说法,在很多地方都很流行,那就是“魂都被吓掉了”。
  事实上,这个小年轻就属于这一类,他没自杀地成功,但他的魂魄却的确有一部分被吓出了体外,这才导致他的身体陷入了一种“自我封闭”的状态。
  志怪小说里常常有元神出窍的说法,昔日铁拐李这一形象的诞生也是基于这个原理,不过是有着“主动”和“被动”的区别。
  “老板,他之前可没找到啊。”
  抹着牛眼泪的老道自然看得见到底是谁在带路,所以凑上来问了一下。
  白天也是这个年轻人带路,但警察他们忙活了整个下午加大半个晚上,依旧是一无所获。
  “当人的时候找和当鬼的时候找,不一样的。”
  周泽解释道。
  人的眼睛能给予人看见世界的窗口,但实际上,人的眼睛也很容易被欺骗,但死了变成亡魂就不同了。
  你骗鬼哪?
  这也是一句俗语,
  但事实上,鬼可真的没那么容易好骗。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还挺远的,周老板有些无奈,自己皮鞋上已经沾满了泥泞,这让他看着很不舒服。
  好在,
  前面的年轻人停下了脚步,他站在原地不动了。
  “到了?”周泽问道。
  对方点点头。
  张燕丰一个人跟在队伍的后面,老实说,他有一种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觉,但在这个时候,他听了周泽的问话,当即道:
  “白天可不是这个地方,离着远着呢。”
  周泽抬起手,
  示意老张不要吵。
  老张被噎得有点难受。
  “老道,在这边找找。”
  “好咧。”
  老道马上开始在周围寻找起来,张燕丰虽说有点莫名其妙,但也跟着一起找起来。
  大家的目标都集中在地上,希望直接找到墓穴的入口。
  周泽嫌弃地上的烂泥和落叶太脏,有点敷衍地在边上逛着。
  逛着逛着,
  周泽看见前面的那棵树好像有点奇怪,
  因为他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像是在不久前刚刚被打理过,这不是被清洁工的打理。
  而是这棵树的树皮更嫩,这棵树的树叶更茂翠,
  就像是一个暴发户站在一群苦乡亲中间,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的,格格不入。
  周泽走到这棵树跟前,
  伸手用自己的指甲在树皮上轻轻刮了刮,
  周泽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在那里,只是有这样子的一种冲动。
  而后,
  在刮蹭掉的树皮之下,
  一张人脸,
  慢慢地显现出来……


第三百零三章 土地爷
  周泽站在原地,没动,他还不至于被这种场面吓到,甚至,周老板还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搅入这张脸的嘴巴里。
  将其嘴唇翻开,
  里面是牙齿,但不仅仅是牙齿,
  还有结结实实的泥沙。
  这是一张被泥沙充实得满满当当地脸,精致刚毅,表情凝固,像是一件矗立在这里的“石雕艺术品”。
  “妈嘢!”
  老道只是随便向老板那边一看,看见树皮里的那张脸,吓得一个哆嗦,再看老板居然还用手指去调戏那张脸的小嘴,
  吓得老道又哆嗦了一次。
  张燕丰深吸一口气,走过来,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说道:
  “这是一开始死在墓室里的其中一个。”
  “哦。”
  周泽应了一声,
  点点头。
  事情,有点大条了啊。
  别看周老板刚刚还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搅动一下看看里头到底有些啥子东西,实际上,那只是因为周泽刚刚脑子有点当机了做事情根本就没细想。
  现在他在细想了,
  然后,
  细思极恐。
  小萝莉一开始选择把周泽当冤大头“用完销毁”,是因为小萝莉觉得周泽心里很有逼数。
  实际上若非蓉城那一晚的变故,周泽也没机会反客为主。
  也因此,在见到这一幕之后,周泽就开始明白,这件事,哪怕是他,都有点不够格去处理了。
  许清朗曾给周泽特意找过一些老的志怪小说,这里头比较有名的有类似《搜神记》《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这类的,也有的其他不是名家在文学界也没多少名气的作品。
  周泽记得其中这么一段,好像是出自一位明朝作者的笔下:
  “有为土地者,享一方水土香火,护一方水土安宁;
  然则土地不受封,就地以山精野怪、孤魂野鬼充之;
  敢有亵者,
  以草木为绳,立于庙前,以警后者。”
  明朝的那位写这本书的作者是做什么的,具体职业是啥,甚至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毕竟在那个年代写小说这类的被当时社会风气认为是不入流的;
  比如那位写《金瓶梅》的兰陵笑笑生到底是何许人也,谁都不清楚。
  就像是那位写《白洁的故事》的原作者一旦自曝出自己的身份,等待他的可能是以传播银灰信息的罪名先进一下局子一个道理。
  许清朗给周泽搜集了很多这类的书,周泽全看完的很少,但这本,他看完了,因为这本书很细致,它有插画!
  基本每一页都有插画,周老板能像小时候看小人书一样对着插画看看,也不累。
  原作者写的“土地”,也就是《西游记》里孙猴子经常对着地跺跺脚就得冒出来的老头。
  在原作者这里,他写的意思是土地这类的小神,其实是不受天庭封诰的,因为官儿太小了,也不如流,有点类似现在的协警,工资低没编制还得做最苦最累的基层活儿。
  现在还算慢慢正规起来了,以前那时候很多地方的联防队里头很多些当地的地痞流氓。
  按照作者的看法,土地都是以山精野怪孤魂野鬼来当的,平时可以享受香火也能保佑一下地方风调雨顺什么的,但他们本性难移,一旦有人冒犯了他们,他们也会马上还之以颜色,把人杀了拿草木当作绳子把人捆绑在自己庙宇跟前,警告以后的人莫要再犯。
  周泽记得那个作者在书里用毛笔画的那个插画,贼喜感,像是幼儿节目里那些喜欢穿着大树衣服表演节目的小朋友。
  而现在,
  周泽看见“真货”了。
  周泽伸手,指了指这棵树平齐位置的另一棵树。
  老道凑过去,伸手去擦擦树皮,但他用力太轻,而且老道已经猜出可能要刮出什么玩意儿了,有点慌,力气就更不敢用大了。
  倒是张燕丰直接上来,用自己的钥匙开始刮,很快,领一张人脸也浮现了出来。
  “是另一个人。”
  张燕丰确认道。
  死在墓室里的两个人,都出现在了树里头。
  周泽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这六个二逼,
  不会真的作死到去挖土地爷的坟茔去了吧?
  这种作死的方式,不亚于在高速路上跳广场舞,你不死谁死?
  深吸一口气,
  周泽走到年轻人亡魂身边,把他挪到自己身后,而后慢慢地弯下腰,伸手在地上的烂泥位置掏弄了一把。
  薄薄的一层烂泥下面,则是一块残碑,上面到底写过什么字都看不清楚了,给人一种极为古朴的感觉。
  “呼呼……呼呼……呼呼……”
  树林中,
  忽然挂起了阵阵阴风。
  《西游记》里的土地爷形象,都很慈祥,也很和蔼,但那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孙大圣。
  就像是大部分领导面对更上面的领导时都很谦逊很友好,但面对你时……
  周泽慢慢站直了身子,没再继续伸手挖下去。
  “怎么了,那个墓室就在下面么?”张燕丰问道。
  “你给我回来,别打扰老板。”
  老道也察觉到了不对,抓着张燕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不让他往前去。
  “土地公,他们冒犯了你,他们死有余辜,六个人,现在已经死了五个,剩下的那个,也痴傻了,您也可以息怒了吧?”
  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你家的祖坟,哦不,就是你的坟墓,被人挖了,你会不会想着拿起刀跟那帮盗墓的去拼命?
  搁在美国私闯民宅你开枪打他都没问题,当然了,这是阴宅,但这个阴宅是有主人的。
  当初那位盗了周泽骨灰的神父现在是什么下场?
  被周泽弄在书店里头上草三丈高了。
  如果是厉鬼报复作祟,周泽不介意顺手把厉鬼给解决了,送他下地狱什么的一条龙服务,但既然可能是土地爷发怒,周老板也就只能在此地打个招呼,
  您好我好大家好,就当是邻居来串个门,
  或者是隔壁单位的搞个联谊活动;
  小萝莉曾说过,通城这个地方虽小,但也绝不是几个鬼差就能说话算话的,当初白夫人没下地狱之前,她也知道白夫人,但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就在这时,
  老道身体忽然一抖,像是发了羊癫疯一样嘴里开始吐出白沫子,老道也是个人精,知道不好,马上伸手进入自己裤裆,一张祖传符纸马上取出,贴在了自己脑门儿上。
  刹那间,
  神清气爽,吃嘛嘛香,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娘的,敢上贫道的身!”
  老道当初是被上过身的,在将军山时,面对那三套武士甲胄的异动,最后还是靠曹顶英魂上了老道的身才摆平的;
  所以,老道有经验,也知道刚刚那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老道没事了,
  但旁边刚刚还关心老道的张燕丰身体也抖了起来,像是得了帕金森,但这种抖动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随即就消失了。
  张燕丰还站在原地。
  “呔!”
  老道马上跳远了,目光警惕地盯着张燕丰。
  “怎么了?”
  张燕丰有些不知所以。
  “咦,你也没事?”老道挠挠头疑惑道。
  “他是公家的人,又是好警察,一身正气,虽然没穿警服,但国徽一直在他头顶上,你上不了他的身的。”
  周泽说道。
  这像是在解释给老道跟张燕丰听,
  也像是说给那位土地爷听。
  对方应该是想找一个人上个身,
  聊聊天,
  说说话,
  装装逼,
  对着麦克风“喂喂”两声,来个演讲什么的云云。
  但老道有祖传符纸护身,张燕丰又是个人民警察。
  就像是那本书里所介绍的那样,土地爷,无非是山精野怪滥竽充数进入的不入流小官,归根究底,能随随便便杀人报复的脾气总之也不会太好,所以他想上这两个人的身,
  难。
  但接下来,
  周泽只觉得四周的风开始以自己为圆心开始攒动,
  一股冥冥之中的气息开始向周泽袭来。
  这是,
  打算上自己的身?
  周泽摊开双手,
  没抵挡,
  只是开口道:“这里能有资格和你交流的,只有我,你上了我的身,谁能和你说话?”
  老道这时候忽然伸手指了指张燕丰,道:“说不定他想跟政府对话。”
  “……”周泽。
  风越来越急促,
  那股气息也越来越近了。
  “我是鬼差。”周泽强调道。
  “阴司犬奴耳,安敢自称官人!”
  一道苍老促狭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老道跟张燕丰都没听到,只有周泽自己本人听到了。
  看来,
  这位土地爷是一定要上自己的身了,
  而且,老道刚刚的那个猜测可能真不一定是废话。
  古代朝廷的地方官都会组织修缮当地的土地庙城隍庙之类的建筑的,
  这次这位土地爷被六个盗墓贼侵犯了老窝,
  如果真的想跟政府对话帮他重建个庙宇好更方便地享受香火,也不无道理。
  再加上他评价自己的语气,
  显然是拿自己这个阴司最底层干吏不当一回事儿,
  也没想和自己对话聊天把酒话桑麻什么的,
  他只是想借个肉身活动谈判用用。
  周泽长舒一口气,
  还是没抵抗,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抵抗,
  他只是很平静地道:
  “大爷,上我的身,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因为自己体内,
  已经住了一位脾气很不好的家伙了,
  如果把他吵醒了,
  事情就不会那么美妙了。
  但大爷脾气不好,
  人老了就容易变得固执,
  显然没听周泽的话,
  周泽只觉得脊梁骨那边一阵寒意袭来,
  “嘶……”
  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捅了进来,
  自己,
  被,
  强行,
  进入了……


第三百零四章 买肉
  枯藤,
  老树,
  昏鸦……
  通城也就巴掌大的地方,但房地产商其实最擅长的还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硬生生地在军山脚下整出了一幅“小桥流水人家”。
  这是一个带着半官方性质的疗养院,位置不错,风景秀丽,最关键的,还是安静。
  狼山的游客不会绕远跑到这里来,附近也没什么医院商场之类的存在,算是难得的闹市里取一静。
  王轲把事务所的工作停掉了,对于他来说,以前一直处于从孤儿院里出来打拼奋斗的“过程”之中,
  而现如今,家里事情的变化让他不得不重新分清楚了主次。
  对于很多人来说,家庭事业本就是一个代名词,有家才有事业,有事业也才有家,但这种感觉就像是古代老农觉得皇帝老爷一顿早餐能吃十个肉包子一样,只有真到那个层次才能体会到那种高处不胜寒。
  王轲的妻子一个人坐在花园的一角,而王轲正在斜对面的房间里亲手做着饭。
  老规矩,
  其他菜做得再好都是辅助,唯有一大锅正在熬煮的肉汤,才是这个家庭饭桌上真正的主角。
  王轲做肉汤的技术那是杠杠的,昔日老道在王轲家就喝了不少。
  周老板体恤下属,
  连自己的那份肉汤都主动给老道喝了,
  让老道感受到如春风拂面般来自领导的关怀。
  做菜的当口,一个医生打扮的人走了过来,态度谦恭地和王轲聊着天,王轲笑笑,洗了手,和他一起去屋子客厅去细聊。
  对方是这个疗养院里的医生,专门负责这里疗养者的心理梳理工作,也算是在业内小有名气的了,但在王轲面前也不敢拿大。
  虽说是打着和王轲商讨其妻子病情的旗帜,实际上也是存着互相交流切磋的意思,在这一方面,王轲是大拿。
  如果不是受到家庭的拖累,王轲完全可以尝试去上海寻求更大的发展。
  王轲的妻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继续坐在那里,目光有些幽怨,像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没人陪她玩,显得有些无聊,而她自己,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只能掐着时间,
  想着什么时候能吃晚饭,
  能喝上每天都梦寐以求的肉汤。
  而这时,
  小萝莉的身形从附近的花圃中走出,她很平静地走到自己“母亲”的跟前。
  “蕊蕊,你来看妈妈啦。”
  王轲妻子伸手抚摸着自己女儿的头,她已经忘记那一天她拿刀捅向自己丈夫时自己女儿直接用手抓住刀口的画面。
  在她正常的时候,她其实真的很正常,能出去做头发,
  也能接女儿上下学,
  正常得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病人。
  但当她不正常时,如果不是王轲一直在负责监护着她,引导着她,她可能会成为恐怖的连环杀人食人魔。
  有时候,连小萝莉都觉得自己的父亲,有些太宠爱自己的母亲了,宠爱得,有点过头了。
  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有点过了,但以她父亲的身份地位和经济条件,还能无怨无悔地一直照顾自己的母亲,哪怕作为家里人,小萝莉都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你好一点了么?”
  “什么好一点了啊,你妈我又没病,是你爸硬说要到这里来修养一段时间,你爸也不容易,工作太辛苦了,这些年也从来没好好休息过,是时候歇歇了。”
  小萝莉在自己母亲身边坐了下来,
  她难以依偎自己的母亲,
  在这个家里,给她感触最深的还是王轲,那个男人,像是能够洞悉一切,无论自己沉睡还是苏醒时,他都把自己当作女儿在对待。
  这很感人,
  同时,
  这也很可怕。
  这也是自然,当初王轲连多年不见的发小周泽都能通过一些细节分辨出来,
  对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儿变化,
  自然就更敏感了。
  人到中年,难得糊涂,说得就是王轲这种的,他的家庭,他的妻子女儿早就成了破船上数不清楚的烂钉,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做不到洒脱,他早就上天台高呼一声“苍天不公”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一只毛茸茸的白狐从王轲妻子脚下窜了出来,跳到了小萝莉的腿上。
  “这只猫,真可爱,最近经常看见她,但你爸总说我看错了,他从没见过这只猫。
  但我知道,
  她一直在陪着我,在睡觉时也陪着我入睡。”
  王轲妻子指着白狐说道。
  小萝莉伸手在白狐头上摸了摸,
  这只白狐当初是来书店找周泽的,但那时周泽正好不在,所以就被小萝莉给截胡了。
  白狐虽然断尾,根基毁坏,之前两百年的苦修近乎付诸东流,但她毕竟是一头可以被小辈们喊老祖宗的大妖,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的就是她。
  陪一个精神病人,绰绰有余,甚至在某一方面,她还有让人心神安宁辅助治疗的能力。
  白狐伸出舌头,在小萝莉掌心位置舔了舔。
  “妈,我去做作业了。”
  “去吧,做作业要紧。”
  小萝莉带着白狐离开了,她没去看王轲,也不想去见王轲,甚至可以说是……不敢去。
  她是萝莉身,淑女魂。
  上辈子风风火火,作为大女企业家,其实她都一直单身着,很多男人,她都看不上。
  所以,
  对于王轲这种男人的感觉,她有些难以启齿。
  是在他身上得到了近乎已经忘却了的父爱?
  还是这个男人本身的魅力特质在吸引着她?
  小萝莉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只是有时候看着他在办公桌后一边喝着苦丁茶一边皱眉思考病例时的画面,让她有一点点的沉醉。
  恋父?
  呵呵。
  鬼父?
  呵呵。
  “你这个家庭伦理,够乱的。”
  狐狸已经能小声地口吐人言了,这阵子,小萝莉给她的一些补品也不是全无效果,也正是因为这些补品,她才愿意留在这里陪她的母亲帮助一下治疗。
  “我要你来,不是让你看这个的。”小萝莉有些不高兴。
  “呵呵,这个男人是真的爱这个女人的。”白狐说道。
  “我知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白狐有些怅然,“让我看得都有些心醉了。”
  “矫情。”
  “不是矫情,如果你真的想为他好,其实倒不如帮忙,把他的负担给解决了。”
  “噗!”
  小萝莉的舌头迅速伸展出来,将狐狸给包裹住,狐狸被勒得紧紧地,随时都可能被勒死。
  “我说的……难道……不对……么?”
  “她……死了……他……也就……解脱……了。”
  “再说一次的话,我不介意亲手杀一只大仙。”
  小萝莉警告道。
  说完,舌头收回去,白狐重新落在了地上。
  “或者,让我对她取而代之,让我成为她,也可以。
  相信我,我能让你爹,舒服得欲仙欲死。”
  小萝莉摇摇头。
  “你不信?”
  呵,
  男人,
  对“男人”这个东西,
  白狐可是经验丰富。
  “如果他想让她死,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可以去做。”
  “他有道德约束。”
  “他没有道德。”
  小萝莉转过身,看向远处仍让坐在那里发呆的女人,继续道:“你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有精神病的么?”
  “不知道。”
  “她和他在一起了,那时还没有我,他那时候穷,刚从学校里出来的毕业生,家里背景还是那家孤儿院。
  她不嫌弃他,作为同学,还是跟他继续在一起,还承受着来自她家里的反对和压力。”
  “这种戏码,我见得多了,但我见到得更多的,还是升官发财死老婆。”
  小萝莉笑了笑,
  “他自小就喜欢吃肉,那时候条件还不好,没现在这么容易吃肉,而且他又因为是出生自孤儿院的,对肉有一种寻常人难以理解的渴望。
  所以,那时候,她就经常给他买肉回去煮,她喜欢给他做肉吃,他也吃得很开心。
  因为那时候条件不好,所以她每次都骑自行车去很远的地方,去买便宜又新鲜的肉。”
  “真油腻。”
  “然后,那次,出事儿了,她遇到了一伙流氓。”
  白狐这次没有再插画外音,
  因为她觉得自己再插个画外音,那么自己以后真得成画外音了。
  “她被侮辱了,被一群流氓,然后,她失踪了,他拼命地找,最后终于找到了,她躲藏在一个垃圾堆旁边,怀里抱着的,是早就发臭了的猪肉,死活不松手,不放开。”
  “呼……”
  白狐吐了吐舌头。
  “精神病记忆,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她一直试图忘记那天的记忆,但一直记着的是,帮他买肉。虽然他一直在保护她给她治疗,但有些东西,无法用治疗手段去得到解决。”
  小萝莉看着白狐,伸手在她类似柯基的屁股上摸了摸。
  没了尾巴,
  还真有趣。
  “那这个男人还算有点良心。”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那次之后,她怀孕了,为了她的病情着想,他没让她去打掉孩子。”
  “也不一定吧……”
  “他是……死精。”


第三百零五章 周泽的真实身份!
  丝丝凉意进入自己体内,
  胀胀的,
  带着些许的撕裂疼痛感,
  一开始有些干涩,但慢慢地就顺滑了,
  而且在冰凉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潮湿。
  周老板这辈子只对“徐乐”借尸还魂过,还没被别人强行上过身,至于自己体内的那位,那是人民内部矛盾,
  每次他出来时都是周老板故意放权,性质也是不同的。
  这次,土地爷主动强行上身,周老板反正大开方便之门。
  你要进来是吧,
  好吧,
  进来吧。
  这可是你自找的,
  不怪我。
  周泽是想好好发展通城当地阴司和天庭之间的睦邻友好合作关系的,
  大家和平发展,
  你当你的土地公,享你的香火,我当我的鬼差,抓我的鬼做我的业绩。
  眼下,
  你既然拿我不当干部,
  那我也就没必要拿你客气什么了。
  周咸鱼虱子多了不怕咬,几只东北大仙他都收了关在阴阳册现在还放不出来呢,以前作死的事情也做了不少。
  照旧不妨碍他大早上地喝咖啡看报纸晒太阳。
  “呵呵,你是官府的人吧。”
  周泽指着张燕丰说道。
  张燕丰愣了一下,
  此时周泽话语里带着一种苍老且促狭的音色,这根本就不是周泽的声音。
  “是的,他是,爷,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来谈,没什么事儿是不能谈的,对吧?
  你要相信政……府,一切都可以对话和沟通取得问题的解决。”
  老道见张燕丰有些手足无措,马上亲自上台表演。
  “你的符纸……有问题。”
  周泽看着老道说道。
  “嘿,有问题,有问题。”
  老道点头哈腰,
  他是不清楚周泽的底气所在的,
  现在只当是老板着了道,
  还是先委屈求全保住自家小命要紧。
  “你的符……”
  周泽摇摇头,
  还是看向了张燕丰,道:“你是当地捕头吧?”
  “……”张燕丰。
  “老身的庙,塌了,所以……”
  这时候,
  周泽的声音忽然一变,
  “你在……搞什么……”
  “……”老道。
  “……”张燕丰。
  接下来,
  就进入老道和张燕丰两名吃瓜群众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环节,
  不了解的,
  还以为周老板闲着无聊在这里秀口技呢,
  清代林嗣环《口技》一文中曾以“忽然抚尺一下,群响毕绝。撤屏视之,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作为喧闹的结尾。
  “这里面,为什么还有一个?”
  土地爷有些懵逼,
  这是咋回事儿?
  “我……问你呢。”
  这是那一位的声音,
  带着极为浓郁的不满和不耐烦。
  他是在质问周泽。
  “你……又是何方杂碎,安敢在本神面前口出狂言!
  本神在此,借此肉身一用,尔等安敢放肆!”
  “这是怎么回事?”张燕丰看向老道。
  老道有点品出味道来了,伸手偷偷地在后面拉了拉张燕丰的衣袖,示意他跟自己慢慢后退。
  接下来,
  就是神仙打架了,
  我等凡人,
  还是先退退再说。
  “什么……破烂……都往里面……领?”
  这是那一位的问话,
  他在里头住得好好的,
  质问周泽为什么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面带,
  这把他置于何地?
  “放肆!”
  土地爷呵斥道。
  然而,
  下一刻,
  周泽的身体开始慢慢地干瘪起来,
  一层青色的光泽开始自血肉之下慢慢地升腾而出,带着一种让人迷醉的玄妙。
  同时,
  周泽的身体开始变得稍微佝偻了一点,
  双臂自然地下垂,在膝盖边轻轻摇摆,长长的指甲几乎触及到了地面,不停地刮蹭着下方的泥泞。
  那一双眼眸深处,黑色的光泽宛若雷阵雨来临前的压抑,正在愈演愈烈;
  嘴角的獠牙,
  慢慢地凸出,
  宛若恶魔的虎视;
  “你再……说一遍?”
  周泽伸手指了指自己。
  “额……你……你是谁!!!
  天杀的,你到底是谁!!!”
  土地爷开始尖叫。
  “给我……死!”
  周泽伸手,攥住了自己眉心前面的一点位置,指甲之间的触碰发出着金属碰撞的铿锵。
  而后,
  一团青绿色的光泽从周泽眉心位置被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你到底是何方邪魔,你到底是谁!”
  周泽不语,
  继续把他往外抽。
  “本神是一方土地,受天庭册封,教化育养一方百姓,你怎么敢对我不敬!
  你不能对我不敬,
  求求你,
  不要对我不敬,
  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青色的光团被慢慢地拉出来。
  周泽黑色的眼眸注视着他,
  嘴角,
  像是有些许的唾液分泌出来,
  顺着高尖的獠牙慢慢地滴淌下来。
  这是馋的。
  “土地爷……好吃……”
  “……”土地。
  “噔!”
  一道金光忽然爆射而出,直接砸中了周泽的额头。
  周泽身体微微一晃,转而一动不动,像是被施加了定身咒。
  一枚木质的牌匾出现在了周泽的脑门上,很小,很窄,而且显得很破旧,这意味着当地人对他的香火早就入不敷出了。
  也难怪这位土地爷脾气这么差了,
  香火越来越少就算了,
  居然还来了几个龟儿子要挖他的坟头,
  真是气死个人!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出来,哪怕坏个规矩,也想着给自己的庙身重新修一下,他其实不是没有香火,通城各地所修建的土地庙也真的不少,但都是些淫祠,那里的香火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前些年,还有什么青衣娘娘白夫人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当地小庙神和他抢香火,这就让这位正宗土地爷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了。
  也因此,他不怕犯忌讳了。
  但谁知道,
  一着不慎,
  居然直接踩上了一个雷!
  青色光圈趁机逃脱了周泽指甲的掌控,飘浮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周泽:
  “此乃本身庙牌,镇压一切邪祟,管你是什么东西,除非你是赢勾后卿转生,否则依然可以将你镇压死死!
  凭你这段功德,本神也将重新斩获一段功德,这些年的亏欠,也可以补全回来了!”
  土地爷美滋滋地想着。
  远处,
  正在“暗中观察”的老道有些紧张地把自己额头上的符纸取下来,
  时刻准备战斗。
  张燕丰有些不明所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否该取出枪。
  “别怕,贫道保护你,五百年前贫道曾在花果山……”
  说着说着老道发现自己紧张过度之下扯瘫了,马上收话不扯了。
  然而,
  就在这时,
  周泽额头上的木牌发出了一道极为清脆的声响:
  “啪!”
  木牌破裂,
  开始向四周龟裂。
  原本一动不动的周泽伸手,将自己额头上的木屑给拍开,
  他用一种很诡异的目光看着土地爷所化的那道绿光,
  “你很……不错……”
  土地爷有点慌,
  自己的牌匾哪怕因为这些年香火亏空有些不给力,但也不至于这般不给力啊。
  而后,
  周泽的下一句话,
  让土地爷更是直接慌出翔来了。
  “居然……认出……了……我……”
  “嗖!”
  这一刻,
  土地爷瞬间化作了光束,
  窜入了前方地下,
  躲回了自己的坟头里面去了。瑟瑟发抖;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
  他不敢再出来了。
  周泽继续揉捏着自己眉心的位置,
  老实说,
  有点疼,
  尤其上面的功德信仰之力,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不过,他并没有怪周泽在这个地方让他苏醒,甚至这个时候,他觉得周泽把他唤醒是一件很正确的选择。
  土地爷,受一方香火滋养勉强算是一个伪神的存在,
  味道,
  应该不错。
  他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挖开地面的土层,连续挖了几次,有些不耐烦,慢慢地又站直了身子。
  “他在干嘛?”
  张燕丰问老道。
  老道仿佛看穿一切,哼哼道:“真特么的一脉相承,懒病。”
  这时,
  周泽目光扫向了老道这边。
  “您忠诚的老道已上线!!!”
  老道马上跳出来,二话不说,直接蹲在周泽面前开始帮周泽挖地。
  他知道周泽要干嘛,也清楚自己这个时候该干嘛。
  你问老道苦不苦?
  不苦!
  妈嘢,
  以前虽然伺候过两任鬼老板,
  但之前那两位鬼老板加起来都没现在眼前这位大腿上的一根汗毛粗啊!
  老道甚至想着,
  老老板,
  给我咬一口,
  让我成为高级僵尸吧!
  跟莺莺一样带智商但最好能硬的那种!
  只可惜,
  周泽直接伸手一扫,
  老道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
  整个人倒飞出去,落在了地上,还滚了几圈,嘴里更是啃了一嘴的泥泞。
  好委屈,
  你不咬我,
  还打我。
  “太慢了……”
  周泽沉声道。
  “我给你喊一个挖掘机?”老道继续谄媚地问道,同时拿出了手机。
  周泽没回答,
  而是双手慢慢地撑开,
  嘴巴也开始张开,
  从他喉咙里,
  发出了一阵嘶鸣般的低吼,
  带着一种可怕的压抑和窒息感。
  老道跟张燕丰都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尽管如此,也依旧觉得自己身体一阵摇晃,鼻孔都快出血了。
  与此同时,
  两棵树里头被做成雕塑的两具尸体竟然一起睁开了眼睛,
  树皮开始脱离,
  紧接着,
  整棵树都在开始摇晃,
  到最后,
  只听得
  “咔嚓”一声,
  两棵树一起断裂。
  两具行尸走肉摇晃着身子慢慢地走到了周泽的面前,张着嘴,不停地跟着一起低吼。
  “你们生前……因为……挖他而死……那么……死后……我让你们……继续……挖!”
  两具行尸走肉马上窜了出去,
  用自己的双臂,开始疯狂地挖掘,
  速度之快,
  让人难以想象。


第三百零六章 永世……不得超生!!!
  “王医生,谢谢您的指教,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心理辅导这方面,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希望能早日追赶上您的脚步。”
  年轻的疗养院心理医生对王轲很是真诚地鞠躬,
  这是发自内心的钦佩,
  因为在刚才,王轲不光是解答了自己几个方面长久以来的困惑,同时还将一份他本人这些年的一些经典案例以及病情分析资料拷贝了一份给了自己。
  每个行业,无关中外,其实都有着敝扫自珍的传统,但王轲这种坦诚提携后辈的姿态,确实打动和征服了他。
  “客气了,赵医生,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还可以多交流,毕竟,你也看见了,我预计会在这里住很久。”
  “这是我的荣幸,谢谢。”
  赵医生再度鞠躬,然后离开了。
  王轲深吸一口气,坐回到了椅子后面,连续咳嗽了几声之后,从抽屉里取出雪茄盒,准备点一根雪茄。
  对待任何人,他都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是他的工作习惯,也是他的人生哲学。
  雪茄还没拿起来,手机上就发来一条消息,上面是一个没有注明备注的电话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
  【我来了】
  王轲回复了两个字:
  【进来】
  很快,门被推开,疗养院内部安保系统很严格,对方能直接进来,也从侧面表现出对方的身份不凡。
  对方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身形有一点点的佝偻,走进来时,习惯性地关门,而后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茶。
  这是一个年近五十的人,你不能称呼他为老者,因为五十岁这个年纪,算不得老;
  你也不能称呼他为中年人,因为已经不算是了;
  总之,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年纪,
  尴尬到他头顶上半黑半白的头发都在诉说着这一切。
  “咳咳……”
  对方重重地咳嗽两声,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胶囊,拿水喝了下去,头一仰,只听得“咕嘟咕嘟”两声,再重重地低下头,连续喘息着。
  “我快死了。”
  对方声音有点沙哑,但这种沙哑,没有给人虚弱之感,反倒是类似一条正在蛰伏着的猛虎,谁敢轻视他,注将遭受反噬。
  “我知道。”
  王轲点点头,放下了雪茄,因为他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现在闻不得烟味,如果他还想多活几天的话。
  男人抬起头,看了看雪茄,裂开自己干裂地嘴唇,用舌头舔了舔,一副很垂涎的样子,但还是打了个呵欠,再度低下了头,摊手,看了看自己满手心的老茧,
  沉声道:
  “两年前,我问你需不需要我动手,你说再等等,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么?”
  “恨不得杀了我的感觉。”
  王轲回答得很平静。
  老者微微一笑,笑得有些自得,“我儿女们包括我的私人医生,都说我能活到现在算是一个不小的医学奇迹了。
  但他们却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你得谢谢我。”
  “谢你?”
  男子猛地抬起头,眼眸里血丝深重,沙哑地低吼道:
  “谢谢你让我多受了两年的苦?
  两年前我被确诊,医生给我下三个月时间期限的时候,我疯狂地给你打电话联系你,要把欠你的人情还上,你不肯,你说再等等!
  是你,
  让我不甘心欠着你的人情走,
  是你,
  让我白白多承受了两年的病痛折磨!
  我谢谢你啊,
  我真得谢谢你啊!”
  “两年前,确实不适合。”王轲回答道。
  “是你怂了。”
  “是的,是我怂了,两年前,那两个人刚出狱,他们如果忽然死了,很容易就会被联想到我身上。
  我不能有出任何意外的风险,
  也不允许有任何可以让我出意外的风险!”
  “呵呵,我知道,一个孤儿院里走出的孩子,奋斗到今天很不容易,所以连这种仇,都能一直忍着,生怕失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你知道么,
  以我活了半百的人生阅历告诉我,有时候越是怕失去什么就越是容易失去什么,而且,这样子的人生活着,实在是太累,也不值得。”
  “你错了,我不是舍不得钱和身份地位。”
  王轲摇摇头。
  “也是,你如果去上海或者去其他机构的话,发展应该会更好,咳咳咳……那么,你舍不得的是什么?”
  “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女儿。”
  “那个杂种也算?”
  王轲猛地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显露出一抹深邃的光泽。
  “你很少生气的。”男子又沙哑地笑了起来,“看来,这不是装出来的慈父,你是如何催眠自己,把一个不是你女儿的孩子,当作自己亲生女儿的?”
  “她,就是我王轲的女儿。
  不管,
  她,
  是人,
  还是鬼!”
  “行行行,她是你的女儿,是你的宝贝女儿。”
  男子站起身,咬咬牙,
  “我这头老虎,牙都快松了,我真的很怕,怕你让我还人情时,我这口牙,都咬不死人了。”
  说着,
  男子取出了一把手枪,
  在王轲面前晃了晃,道:
  “当你联系我时,我把它拿出来了,你知道的,在国内,用枪,意味着什么。”
  王轲看着这个男子,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击着,道:
  “我联系你时,不知道你的情况,直到前阵子见面时,我……”
  “不用废话,我欠你的人情,就是我欠你的,这种东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该还回去!
  天经地义,
  我一辈子,就信这个。
  哪怕我知道,这枪开出去,可能会把我前半辈子的积累以及我那几个儿女希望我留下的积累都毁掉,但我仍然不后悔。”
  王轲耸了耸肩,劝说只是尽一个姿态,而不是真的为了劝说。
  “两年了,那两个人再死,应该也就没什么问题了,至少,不会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而且,一旦查起来,我能帮你全都背着,也落不到你的头上。”
  男子把枪放回了茶几上,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才站了一会儿,他就觉得有些累了。
  “医生叫我拄拐,但我用不来那玩意儿,我年轻时曾指着那些拄着拐杖的老头跟身边的兄弟们说过,老子以后如果到了要用拐棍走路的那天,宁愿把枪口塞进自己嘴里自己扣动扳机。”
  “嗯。”
  “不过,事到临头,我忽然发现自己亏得慌。”
  “怎么了?”
  男子伸手,在茶几上的枪口上摸了摸,道:
  “用不了它了。”
  “为什么?”
  “因为它原本要杀的那两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
  王轲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让人杀的?”
  “呵……”
  男子叉开腿,笑道:
  “我让人调查了,这俩人先后出狱后,很快就又勾搭在了一起,居然又招呼了几个人,去野外挖坟头盗墓。
  结果运气不好,那两个直接死在了里面。
  警方,
  正在调查这件事呢,
  如果不是我了解你,我还以为是看不起我这头病老虎了,自己出钱让他们黑吃黑帮你报仇了。”
  “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因为你会让他们俩死得这么干脆的,我当初也想着帮你把人抓过来,交给你处置,有些气,得自己亲手发出来才过瘾,老子当年刀尖上舔血混道上的,最懂这个道理。”
  “啪!”
  男子拍了一下手,
  “但现在没办法了,除非你跑地狱去把他们俩人魂给勾回来,不然真的没办法了,人估计都已经投胎去了,哈哈哈哈……咳咳咳……
  到头来,
  你王轲,还是没能亲手报得了仇。”
  “死了……就好了。”
  “呵,老子就他娘的看不惯你这种什么事儿都看得开的语气和态度,妈的,装什么装,装这么久都装成本能了吧,你累不累?”
  男子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打算离开。
  “枪。”王轲提醒道。
  “玩具的,送你女儿玩,这地方安检这么严格,老子带把真家伙怎么进的来,
  你似不似撒?”
  等男子离开之后,
  王轲扭过头,看向坐在院子里依旧在一个人发呆的妻子。
  妻子似乎有所感应,回头看向王轲,对王轲嫣然一笑。
  “肉汤快好了,马上就可以开饭咧。”
  王轲喊道。
  “好,吃肉。”妻子笑得很开心。
  王轲重新系上围裙,
  走入了厨房,
  拿刀切最后的葱花韭菜时,
  看着刀口,
  愣了好几秒,
  嘴里喃喃道:
  “就这么……死了啊?”
  ……
  二十多年前,
  通城港闸秦灶镇孤儿院,
  开饭了,
  每个孩子都被阿姨分了一块梅菜肉,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地方,吃肉,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虽说中国人正在逐渐摆脱吃不起饭吃不起肉的时代,但孤儿院里的条件,总是会比外面要普遍慢上一些的。
  两个孩子坐在一起吃饭,
  大一点的孩子盯着这块肉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拿起筷子夹给了身边比自己个头小一点的孩子碗里。
  “哥,你不吃么?”
  “不吃,你吃。”
  矮一点的孩子不客气,也不懂得谦让了,美美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两块肉,吃得嘴唇都是油渍。
  “阿泽,以后哥我要好好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矮个子男孩捡起嘴边的饭粒送入嘴里,撒敷敷地问道:
  “赚钱干嘛?”
  “赚钱娶老婆啊。”
  “娶老婆干嘛?”
  “娶老婆后,给钱给老婆,让她每天都给我买肉,做给我吃,让我天天都能吃上肉!”
  “娶老婆是这个意思啊?”
  “对啊,不给你买肉吃的老婆,娶了有什么用?
  门房秦大爷不总是跟我们显摆,
  说他家老婆子隔三岔五地就给他买肉做红烧肉吃么,
  所以,
  娶老婆,
  就是赚钱给她负责买肉的!”
  “哦,懂了。”
  “阿泽,你呢?”
  “哥你有肉次,我也就有的次啊。”
  ……
  林子里,
  两头行尸还在快速地挖掘着,
  他们不知疲倦,
  不晓痛楚,
  只知道完成来自上面的命令。
  坑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地向下深入,
  慢慢地已经露出了一座古庙的房梁结构。
  远处,
  一直被注重保护三观的张燕丰张警官,
  感觉自己的三观已经炸裂了一地,
  他不时看看那两个从树立走出的行尸,
  不时又看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周泽,
  大哥,
  这就是你说的保护我的三观?
  这就是你说的让我继续过正常人的生活?
  你让我看见这个,
  我还怎么正常生活?
  地底下面,
  已经感觉到头顶凉飕飕的土地爷在下面又气又叫,
  骂道:
  “你这是作孽啊!
  作孽啊!
  他们侵我庙宇陵寝,我杀了他们,以儆效尤,天经地义!
  但我没禁锢他们的亡魂,放任他们亡魂下地狱投胎轮回!
  身魂有联,
  故而人们最注重死后尸身入土为安得到安息,因为这会影响到亡魂在地狱的状况。
  你现在把他们两个尸身变成行尸,
  这是让他们俩的亡魂哪怕在地狱里也永远失去了轮回的机会,
  将承受地狱无边炼狱之苦,
  永世不得超生啊!”


第三百零七章 穷病!
  老道拍了拍道袍上的泥泞,发现实在是太多了,也就懒得再打理了,干脆蹲在张燕丰边上,取出香烟,递给了张燕丰一根。
  张燕丰接过了烟,慢慢地也蹲了下来。
  张燕丰年纪也不小,老道年纪就更大了,
  俩人像是蹲在田埂边的老农在看着农村的社鼓大戏。
  “呼……”
  张燕丰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莫慌,三观最怕的还是扭曲,
  打碎了反而不怕,重建其实还能更容易一些。”
  老道伸手拍了拍张警官的肩膀,继续嘀咕道:
  “倒是这位土地爷是真可怜,好好的瞎装什么逼啊,弄得自己现在只能活几集。”
  还是自己牛逼,一次次疯狂试探还能一直活着。
  跟周泽这个老板一年多了,老道其实觉得周老板平时其实是很好说话的一个人,也基本没什么直接看得见的仇人,足以说明他的人缘之好。
  因为凡事跟他有仇的人,基本都死了,所以没仇人了。
  在老道看来,周老板就像是《康熙微服私访记》里的玄烨,喜欢装个乞丐到处碰瓷,然后总有倒霉催的过来想踩一脚。
  之后黄袍加身,露出真实身份,把踩自己的人翻过去踩碎。
  习惯了,
  麻木了,
  有经验了。
  老道吐出一口烟圈,对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赢勾、旱魃、将臣、后卿,老板上辈子到底是哪一个捏?”
  老道扳着手指数着,他不学无术,江湖野话知道不少,但一些古籍记载的东西反而知之甚少,所以也分不清楚哪个是本就有古籍记载哪个又是后来网络虚构出来的存在。
  但应该就在这四个里头挑了吧?
  反正很牛逼就是了。
  “这是僵尸吧?”张燕丰问道。
  “嗯,僵尸。”
  “所以,他是僵尸?”
  “嗯,僵尸。”
  “意思就是,他不是人,是僵尸?”
  老道叹了口气,有些可怜地看向张燕丰:“老弟,听哥哥一句劝,等明天请假休息一段时间吧。”
  张燕丰点点头
  确实得休息了。
  两具行尸继续开挖,不知疲倦,速度非常之快,已经挖过了房梁,
  紧接着,
  只听得连续的“咔嚓”声响起,地面开始凹陷下去,两具行尸也砸落了下去,一根根木刺在下面出现,将他们钉在了上头。
  头、手、脚都被插入,很是凄惨。
  但他们却没死,而是在继续挣扎着,虽然没办法挣脱出去,但这种所承受的痛苦却仍然是实打实的。
  一座坍塌了一半的小土地爷庙身雕塑出现在了下方,仅存的半截身子上连漆料都掉得差不多了,足以可见这位土地爷到底混得有多凄惨。
  然而,
  想让他就这样束手就擒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周泽根本就没有丝毫谈判的要求,他的目的很简单,之前自己也说了:
  “土地爷……好吃……”
  这就直接堵死了土地爷除了拼命之外的其他选项。
  庙身在这里,虽然残破,但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而且一旦庙身被彻底毁了,那么自己这百年的苦修以及所积累的不是很多却也依旧很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那点功德也将彻底付诸东流。
  同时,
  自己将变成孤魂野鬼,山野精怪,重新打入不入流的行列之中,若是一个运气不好,遇到哪个下山的中二龙虎山天师,兴许还会直接喊着“替天行道”拿桃木剑向自己刺来。
  这座庙身,这一方土地的资格,当年也是自己从数百山精野怪之中争夺过来的,现如今,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下方,
  传来了一声吟唱,
  紧接着,
  四周区域的树木藤蔓开始疯长起来,一条条藤蔓像是一根根绳索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上了周泽的四肢百骸。
  周泽整个人被捆绑地举起,双足悬空。
  还有一些细小的藤蔓上面带着尖刺想要刺穿周泽的皮肤进入周泽体内,却被周泽干瘪且泛着绿色光泽的皮肤给完全拒之门外。
  他没动,也没挣扎,
  但目光里的不屑,
  像是在欣赏着一个人在死前最后的表演。
  而后,
  四周青青翠翠的藤蔓开始迅速变得枯萎起来,形成一种灰败之色,缠绕着周泽的藤条也纷纷化作了草木灰洋洋洒洒地落下。
  传说中,
  旱魃一出,赤地千里!
  僵尸,
  本就自带煞气,自带诅咒,站在一切生机的对面,风水意义上的“穷山恶水”才能出僵尸,他们,本就是那种极端区域所诞生而出的极端存在。
  周泽又落回了地面,
  弯下腰,
  低着头,
  俯视着下方。
  “咯噔……咯噔……”
  下方的残缺雕像开始摇晃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蓄势待发。
  “我,
  土地爷,
  哪怕功德尽散,
  庙身崩溃,
  也决不会向你低头!”
  “砰!”
  残缺的雕塑从地上窜了出来,有点像是农村丧事时喜欢放的“二踢脚”。
  然而,
  周泽只是伸手向下一按,
  五根长长的指甲划出了一道美妙的弧线,
  刚刚还来势汹汹准备冲上来的雕像直接龟裂到最后化作了碎片直接崩散,下方的洞穴里,一时间尘土弥漫。
  最依仗的大招,就这样被化解了,而且连对方的皮毛都没伤到。
  “我要……你……功德……和庙身……何用?”
  周泽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是的,
  其他的,
  他都不在乎,
  他只是在乎土地爷的神魂,
  姑且,称之为“神魂”吧。
  他需要的是进补,需要的是对自己残缺状态的滋养,其余的,他都不在意,也不会去在意。
  向前探出一步,周泽落了下去,单手撑地,稳稳地落下,四周,空间有些逼仄狭窄,这真的不像是土地公的庙宇,倒像是一个盗贼藏宝的洞穴。
  而且,
  四周地上也是一地的金银之物。
  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名土地爷越混越惨居然惨到了这种地步了,身为一方土地,却仍然迷恋于世俗间的金银之物,这样子的土地,能修出大功德来那才叫真的见了鬼了。
  一团绿幽幽的光泽在周泽面前飘浮,
  显然慌得一比。
  他已经没有招数了,确切的说,他只有这些能耐,而这些能耐,对眼前的这位凶神,一点用都没有。
  到最后,
  绿色的光泽里传出了最后的求饶:
  “这里的财货,都予你,放我一条生路!”
  “呵呵。”
  周泽嘴角的笑容更甚,
  伸手,捡起一把银币,准备随手丢开;
  他缺钱么?
  用钱来买通我?
  可笑。
  然而,
  当他准备把手中的银币给丢出去时,
  忽然间,
  他的手却松不开了,
  死死地抓住了银币。
  这……
  几乎已经绝望的绿色光圈见状大喜,
  哈哈哈哈哈,
  看来有戏!
  周泽用左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手,强迫自己右手张开把这些银币给丢掉,但右手却继续死死地攥着银币毫不松动。
  周泽嘴角的微笑消失,
  取而代之的,
  是羞愤,
  是愤怒,
  是不满,
  以及,
  怒气不争!
  “你很……缺钱么?”
  周泽问道。
  右手仍然死死地抓着银币不撒开。
  “钱……有什么好的?”
  右手继续死抓着银币,不为所动。
  “钱……有什么用?”
  右手:“我不听我不听和尚念经!”
  “别……给我……这样……丢人……”
  右手抓得更紧了。
  周泽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起了前阵子在别墅镜子里的感受,
  这一刻,
  他真的有一种冲动,
  想一拳砸爆自己的脑袋,
  羞于存世啊!
  “不光这里,我还有其他的,只要您放我走,我把另外两处藏金银的地方也告诉您。
  俗话说,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俗话又说,千里为官只为财,小的虽然只是小小一方土地,但也颇有一点积蓄,这些钱货,都给您,也不算是明珠暗投。”
  一听到还有两处藏金银的地方,
  周泽的右手,
  颤抖得更厉害了。
  “吼!”
  周泽发出了一声低吼,
  而后,
  将自己的右拳直接砸在了地下,一时间,岩壁破裂,但等把手收回来时,却发现哪怕银币都在重压之下变形了,变成银饼子了,但自己的右手,却依旧死死地攥着它,不撒开!
  土地爷准备趁热打铁,继续道:
  “不光是我的金银财物,连我这个土地爷身份也能让给你。
  一方土地,等于一方父母!
  现在地多值钱啊,
  卖得多贵啊,
  所以房价才这么高啊!”
  周泽不屑地哼了一声,
  让我当土地?
  “当年,
  黄帝让我去看守黄泉冥海我都不乐意,
  这一方小小的土地,
  我岂会……”
  就在这时,
  周泽惊愕地发现,
  自己居然说不出话了,
  甚至自己身体居然有了想要点头的答应下来的冲动!
  “……”周泽。
  头顶上,
  老道跟张燕丰俩人探着脑袋在向下看着,
  “啧啧。”
  老道砸吧砸吧了嘴,感叹道:
  “老弟啊,老哥哥我这辈子走南闯北,见识了很多疑难杂症;
  但只有一种病,无药可医。”
  “是什么病?”
  “穷病。”


第三百零八章 吞!
  “松开!”
  周泽吼道。
  “松开!!!”
  周泽继续吼道。
  “让我吞了他,他的都是你的了!”
  “哗啦啦……”
  右手终于松开,
  也不知道是抗争有效的结果,
  还是另一边放弃了执念,
  银币落地的声音很好听,很清脆,若是录音放下来进行投票,这应该能列为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之一。
  但随着银币的掉落,
  一同掉落的还有土地爷的这颗心,
  他知道,
  自己GG了,
  远处加了鸡腿的便当盒饭,正在向自己招手。
  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且封锁了四周一切可供逃脱的气机之后,土地爷,也完全绝望了。
  “咔嚓!”
  指甲将这团绿色的光芒给夹住,
  揉揉搓搓,
  像是在看一件橡皮泥,细细地把玩。
  土地爷很想对周泽喊一声,要吃你特么地赶紧吃啊,
  这种等着被吃的过程也是一种巨大的煎熬啊!
  周泽张开了嘴,
  慢慢地将其塞入嘴中,
  不用咀嚼,
  因为当两颗獠牙触碰到这团绿色光泽时,一切的一切就已经被彻底撕裂,而后化作了一种类似于康师傅冰绿茶的口感,
  流入喉中。
  “嘶……”
  周泽发出了一声低吟,
  这种自灵魂深处所散发出来的舒服到极致的颤栗,
  真的是让人回味无穷。
  “老板,烟!”
  老道这个时候从斜坡那边滑动了下来,直接落到了周泽的跟前。
  只是,
  当老道靠近周泽时,
  他却有些后悔了。
  有些东西,你只有靠近了之后才能深刻体会到到底有多可怕,就像是隔着笼子看里面的老虎和让你进去看里面的老虎,距离上没多大差别,但感受上肯定是天翻地覆一个道理。
  “烟……”
  老道递上烟,
  牙齿开始打颤,
  但还是强撑着继续道:
  “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周泽微微侧头,
  看着老道,
  目光微凝,
  黑如墨汁的瞳孔深处流转着意味深长的光泽,让人捉摸不透。
  “咕嘟……”
  老道咽了一口口水,
  有点想抽自己巴掌,
  妈嘢,
  自己想被僵尸咬想疯了啊,
  想长生不老想疯了啊,
  怎么刚刚就头疼脑热地下来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就像是西方吸血鬼一样,被越高级的吸血鬼咬了成为初拥你自身的起步水平也就越高,老道可不想被随随便便一头僵尸咬然后让自己变成行尸走肉一般的白痴,那还不如寿终正寝呢。
  而且,
  眼前的这位不出意外的话可是僵尸界里的始祖级大BOSS啊,
  以前老道还诧异,
  为毛莺莺当初居然被老板收拾得如此服服帖帖,
  难道斯德哥尔摩症?
  现在老道明白了,
  作为僵尸的莺莺哪怕是被眼前的这位插,也是一种荣耀啊!
  “呼……”
  周泽吹出一口气,
  老道手中的烟自动燃烧,且瞬间燃烧完毕。
  “嘶……烫烫!”
  老道赶忙甩甩手,再抬头看周泽时,发现他依旧以一种鬼神莫测的眼光看着自己。
  “咕嘟……”
  继续咽了一口口水,老道结巴道:
  “对,抽烟不好,有害健康。”
  周泽转过身,慢慢地坐了下来,似乎不再打算理身后的老道。
  而后,
  老道只觉得浑身一轻,刚刚那种被万千条毒蛇盯着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
  老道马上去看周泽,发现周泽已经闭上眼,口鼻之间甚至传出了轻微的鼾声,再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老板的身上,却没发现任何外露的伤势。
  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悲伤,
  毕竟比起刚刚那位的眼神,
  老道还是觉得自家老板更亲切一些。
  遥想当初老板刚学会开挂时,每次之后都得在床上躺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却一点事儿都没有了,这里面,肯定发生了某种变化。
  老道叹了口气,
  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自己起床了,
  却发现那个靠玻璃窗的位置是空着的,
  那个男人没看报纸也没喝咖啡,只是用那种眼神在看着自己,
  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啊。
  “就是这里,这里刚刚有很大的声音!”
  不远处,忽然人声鼎沸,而林子外的马路上,也传来了警笛声。
  老道这时候才刚刚把周泽从坑洞里背出来,正准备回头再下去捡金币银币呢。
  “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张燕丰接过周泽将他背在了自己背上催促老道。
  “可是……”
  下面可都是钱啊,
  自己靠这些钱能关爱多少失足的大妹子给予他们温暖,
  能让多少个孩子走出大山啊。
  “这是文物!
  理应上交给国家!”
  张燕丰义正言辞道。
  远处已经可以看见人影了,老道咬咬牙,没再敢耽搁,跟着张燕丰一起向外跑去。
  二人回到了停车的位置,把周泽安顿在后车座位置上后,两个人坐前面,张燕丰迅速地发动车子离开。
  “你这回去怎么结案?”老道问道。
  难不成结案陈词写“死者惹怒土地爷,被土地爷惩罚杀了”?
  然后土地爷也不用缉拿审问了,
  因为土地爷被一头大僵尸给吃了。
  “意外的意外,自杀的自杀。”张燕丰吐出一口浊气。
  “得。”
  老道打了个呵欠。
  ……
  回到书店时,老道背着老板进来,发现小萝莉正坐在吧台后面,手里还在玩着扑克牌。
  “他怎么了?”
  “喝醉了。”
  老道没搭理小萝莉,直接背着老板上了楼,莺莺原本正在卧室屋子里玩游戏,见老板被抬回来了,也吓了一跳。
  但也有经验了,一边抬着老板安置在床上一边吩咐老道去弄猴子尿。
  “嘿嘿,这次,没事儿。”
  老道揉了揉脑袋说道。
  白莺莺愣了一下,
  掀开周泽的衣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实没发现任何一道伤口。
  但不知怎么的,白莺莺反而把自己嘴唇咬得更紧了。
  说实话,她似乎更愿意看见一个浑身是血是伤的老板被抬回来也不愿意看见老板现在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
  因为这其中的轻重和具体的意味,老道都能察觉出来了,白莺莺自然也可以。
  “你先照顾着,我下去看看。”
  老道对莺莺支会了一声就下楼去了。
  在楼梯口,撞见了正在上来的小萝莉,小萝莉也没理睬老道,自顾自地走了上去,推开了周泽卧室的门。
  “哟,这次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啊。”
  小萝莉靠在门口,嘴里咀嚼着口香糖。
  “要你管!”
  “我当然懒得管啦,你应该在心里高兴吧,以后你就有一条真正的大腿可以抱了。”
  小萝莉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地微笑。
  白莺莺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我说呢,什么寒衣节那晚,以竹为床,焚我肉身,呵呵呵。”
  小萝莉摆摆手,显示出一副很不屑的样子,
  “我是前几年才来的鬼差,但人家白夫人可是在这里栉风沐雨当庙神当了两百年,我看不出的东西,她是有可能看出来的吧?
  为什么我在这里的时候她不把你托付给我,
  偏偏要等我去蓉城时,
  她却把你托付给他?
  一个当时只是临时鬼差和废柴没什么区别的家伙?”
  小萝莉想起了那晚周泽拿着尸丹,
  一边想放自己嘴里,
  一边又挪到白莺莺嘴边,
  来回纠结的画面。
  “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只有一颗功利心?”白莺莺反问道。
  “呵呵,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心。”
  我是僵尸,
  我没有心。
  小萝莉走到床边,看着还在沉睡的周泽,深吸一口气,道:
  “emmmm……
  一点血腥味都没有,
  看来,
  真的快了啊。”
  说着,
  小萝莉伸手在白莺莺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其实,我相信你是真心的。”
  白莺莺目光微凝。
  “傻人有傻福吧。”
  说着,小萝莉走出了卧室,她没下楼,而是拐入了隔壁房间。
  床上,
  许娘娘还在昏迷着,
  似乎是不打算醒来一辈子当鸵鸟了。
  小萝莉吐出了嘴里的口香糖,
  “喂,你再不醒醒你男人都没了侬晓得伐?”
  许娘娘无动于衷。
  “呵呵。”
  小萝莉往床头柜一坐,看着穿着睡衣的许娘娘,尤其是他露出来的那些光滑白皙到令女人都有些艳羡抓狂的皮肤。
  “啧啧,这美容觉睡得时间可够长的。”
  周泽原本打算等自己恢复好之后再用指甲刺醒许清朗,但一直因为有事情被耽搁着。
  这时,老道端着自己的脏衣服走上来,光着上半身的他见到待在屋子里的小萝莉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
  老道对小萝莉还是很警惕的。
  “想试试看能不能喊醒他。”
  “喊醒他?呵呵,得了吧。”
  “不见得哦,我可是听说,最近通城的平均房价可是十年之内第一次降了。”
  “降了?”老道有些惊奇,“降了多少?”
  小萝莉伸出五根手指。
  “降了五千?那降价幅度不小哦。”
  小萝莉摇摇头。
  “五百?那有个鸡儿用。”
  小萝莉继续摇头,道:
  “是五十,五十块,人民币。”
  老道:“(━┳━_━┳━)”
  “五十,也不少了啊。”小萝莉指了指床上还在昏迷的许清朗,“他的房子大部分都是三室一厅的,以130平算的话,算他有二十五套,每平降价五十,那就是他损失了十六万多。
  一辆车,
  就这样蒸发了。”
  话音刚落,
  昏迷了不知多久的许清朗,
  手指忽然颤抖了一下。


第三百零九章 暴躁老道!
  “卧槽,醒了,真的醒了,妈嘢!!!”
  老道有些诧异地看着许清朗,
  他刚看见许清朗的手指动了一下,
  紧接着,身子也倾斜了一部分。
  “老许,你快点醒来吧,开启你的后宫争霸吧!”
  老道呼喊着,打算加一把火!
  随即,
  许清朗身体一阵抽搐,他下意识地侧过身,对着床下干呕着。
  老道直接把自己装脏衣服的塑料盆清空,将盆放在他下面接着,另一只手抚摸着许清朗的后背: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许清朗干呕了好一阵,也没吐出什么东西,若是周泽在这里,应该能看出是因为长期昏迷的原因,导致身体部分机能陷入了半休眠状态,这种干呕现象有点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放久了的车发动起来开始重新预热了。
  毕竟,老许只是昏迷,是一种因为“心病”而导致的自我主动封闭,和所谓的“植物人”并不搭界。
  事实上,大部分植物人苏醒过来的可能性都很低,而且哪怕侥幸苏醒过来,想变得跟正常人一样也基本不可能,大部分都是继续浑浑噩噩的状态,生活不能自理。
  至于那种植物人苏醒过来还能记得以前的所有事还能继续“嗨”起来谈恋爱的,
  那种事儿,基本都只能发生在言情小说和电视剧里。
  呕吐了一阵子之后,
  许清朗睁开眼,
  看了一眼身边的老道和小萝莉,
  而后又昏沉沉地侧头又睡过去了。
  这次的睡,只是身体的休息,人,其实是醒来了。
  “你等着哈,我去给你弄点汤喝喝,滋补一下身子。”
  老道喜滋滋地跑出去了,
  小萝莉瞥了一眼躺在床上胸口不断轻微起伏的许清朗,
  撇撇嘴,
  小声嘀咕着: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老许醒了,这是一件开心事儿,老道忙前忙后伺候着,让老许喝了吃了点东西后继续睡下去了,老道终于得空洗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的道袍,走下了楼,回到了自己吧台所在的位置。
  一壶老黄酒,一叠白蒲茶干,
  面前再放上一份报纸,
  不时小小的抿上一口黄酒,再捡俩茶干丢嘴里,小曲儿哼着,小报看着,也学起了老板,偷得浮生半日闲。
  那个大盆栽就在老道身边放着,防蚊虫叮咬,以前只能是老板享受的待遇,老道也享受上了。
  白天,一般很少客人的,老道有时候一整天坐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儿做,不过这次刚刚进入状态,就有三个人走进了书屋。
  老道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换上一副笑脸,
  “三位,喝点什么?”
  “一壶龙井吧。”
  来者是两个年轻人加一个年纪比老道都大一些的老头。
  “好嘞,那边坐着,等着哈。”
  老道去后面泡茶了。
  两个年轻人搀扶着老头选了一个距离吧台不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老头脸上都是老人斑,拄着拐杖,穿着一件白色破洞短袖,在旁边人的细心搀扶下坐了下来。
  两个年轻人坐在他对面,一个拿出了录音笔,另一个则是拿出了一个笔记本,随时准备记录着什么。
  “哟,采访呐?”
  老道端着茶壶和茶杯走了过来,挨个放好,倒好茶。
  “嗯。”其中一个年轻人应了一声,指着面前的老头道:“这是抗战老兵。”
  “哟,老哥哥,佩服!”
  老道对面前的老头比了一个大拇指。
  坐在那里的老头也只是矜持地点点头,他牙都不剩几颗了,看样子说话都有些勉强,耳朵也不是特别好。
  说句不好听的,这个年纪这个状态,真的是半只脚已经放进棺材里了。
  老道心里戚戚然,直接道:“这样的话,今天这顿茶,我请了,三位,我再给你们拿点儿小吃过来。”
  “谢谢老板了。”俩年轻人向老道道谢。
  “客气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平时一向锱铢必较的老道这一次难得的大方了一回,回到吧台后面拾掇了几个干果瓜子儿之类的盘子端了过来,放上去之后,老道也不走远,自己抓了点儿瓜子儿,就靠着吧台一边嗑着一边听着。
  老道是建国那两年生的人,没经历过战争年代,但他这个人习性如此,就是喜欢道听途说听故事。
  早些年,其实还是有不少说书先生的,后来也就慢慢绝迹了。
  “老先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年轻人问道。
  老头点点头。
  采访就这样开始了。
  两个年轻人应该是某个小报社的记者,正在做采访抗战老兵的专栏。
  老头说的第一句话,
  就让老道心里激动了一下,
  只因为老头虽然说话很慢,也有些模糊,但那一口子的陕北口音,让老道真的是分外亲切啊。
  妈的,
  老乡啊!
  老道犹豫着要不要再送点啥东西给他们,这些钱他会自己放进吧台的,公家的东西是公家的,自己的是自己,他老道也不至于去偷偷占周老板的便宜。
  毕竟,
  周老板那么穷。
  看着昨晚老板抓着那把银币不撒手的样子,
  老道心里都有些可怜,
  这得是多深的执念啊。
  老头的采访还在继续着,他说得很慢,但是条理很清晰。
  像是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哦不,应该是面对这样子的采访次数应该很多了吧,慢慢地,该怎么说,也就习惯了。
  “因为当过国军,所以在很长时间以来一直觉得抬不起头来,慢慢地,我也就养成了少言寡语的习惯。”
  老头叙述到这里时,
  年轻的记者马上道:“辛苦你了,贾老先生。”
  另一名记者则是端起茶壶给老头续了一杯茶,送到老头面前。
  老道在旁边继续嗑瓜子,津津有味地听着。
  那个年代的很多事儿,很难讲得清楚道理,但至少现在的社会风气是在进步和改正错误的,人们的认知也不再和以前那般局限了。
  只要是为国流过血的人,其实,不用计较其身份,也不用再去顾忌什么私德方面的事情,他们本身,就已经很值得尊重了。
  “当年参军,其实也是为了吃一口饱饭吧,那时候年纪小,参军时才14岁,也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很多道理,也是以后才懂的,才晓得,当初我打仗,挺光荣的。
  打打散散,跌跌撞撞,到了45年的时候,部队就在陕西驻扎下了。
  我当时是在第一集团军30军90师3营3连2排,司令胡宗南,军长鲁崇义,师长王会民,团长高树勋,连长姓陈,排长姓刘。
  我记得很清楚,一直死死地记着当时部队的番号,当时上面人强行让我们记住的东西,说是以后哪怕是战死了,到地狱之后,咱也好招呼旧部在下面继续打鬼子。”
  两名记者在旁边耐心地记录着,这些都是不久后会登报的报道,目的是呼唤社会对这些抗战老兵的关心和爱护,尤其是国军的。
  光看两名眼圈已经泛红的记者现在这个状态,
  就知道这篇报道见报后,肯定会有不少人因为这篇报道而落泪,大家都会为这位抗战老兵而感动,同时也会骂……
  老道在旁边皱了皱眉,
  不对啊,
  45年的时候高树勋是团长?
  老道自己怎么记得40年的时候高树勋就是军长了?
  而且高是冯玉祥西北军系的老将,怎么跑去给胡宗南当手下去了?
  再看看这个老头,
  哦,
  应该是记错了吧,
  毕竟年纪大了,
  也正常。
  老道没说什么,继续嗑瓜子。
  “部队移防到陕西汉中,随后在西安灞桥、渭南这几个地方跟鬼子打过交手仗。
  我忘了跟鬼子的部队番号了,只记得人家的枪比咱们好多了,人家用的是三八式,咱们部队用的是湖北条。
  战斗很激烈,咱们的人伤亡总比鬼子多。因为我当时年龄小,战友们都很照顾我,有一次跟鬼子打仗敌人的炮弹炸到了我大腿上,当时也不知道疼,血流了一裤腿,鞋里都是血,是我的战友救我到战地医院养伤的……
  ……
  等鬼子打完之后,解放战争时,我们连长带着我们阵前起义了。
  因为,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一名记者已经在拿餐巾纸抹眼泪了,
  旁边另一个记者则是哽咽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好,说得真好,委屈你了,贾老先生,这些年,你吃的苦,受的委屈,会有回报的。
  这是我们这次的采访报酬,请您收下,改善一下生活。
  祖国人民不会忘记你的,社会也不会忘记你的,我们会帮你宣传……”
  “等等,等等!!!”
  边上的老道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马上走上前来,用力地敲了一下桌子,呵斥道:
  “你们这不是瞎扯蛋么!”
  “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年轻记者皱着眉看着老板。
  老道没急着理财俩记者,而是先指着这个刚刚讲述完正把那一封厚厚一叠红包收下去的老头骂道:
  “越扯越不像话!
  额们潼关老一辈们最自豪的一件事,就是无论鬼子飞机怎么炸,都没让鬼子过了风陵渡!
  你他娘的这都在灞桥渭南打过仗了,
  干你奶奶的,
  你回去问问小日本,当年他们过得了函谷关不!”
  说完,
  老道又指着俩还在“感动中国”状态中的年轻记者:
  “你们俩脑子进水了吧,随便请个骗子就来采访,还哭得稀里哗啦的,脑子里都是浆糊么?”


纯洁滴小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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