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周老板的轮椅
作者:纯洁滴小龙|发布时间:2024-06-29 07:53:38|字数:38058
叮咚……
像是石头落入水里的声音,很清脆,也很悦耳,原本的平静,也因此泛起阵阵涟漪。
周泽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水潭上,身下,是水面,而这水面像是玻璃一样,承载着他的身体。
周遭的一切,一开始有些模糊,但慢慢地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清晰之后,就是熟悉。
远处,
黄泉路上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来人往,因为哪怕没有世界大战或者瘟疫,在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也都是在死着人的。
很多影视剧里常有一句台词:我怕你黄泉路上太孤单,我(或者送谁)下去陪你。
实际上,这个根本就不用担心。
当你下去时,你会发现黄泉路上很挤,而且,你身边会出现很多白人兄弟黑人兄弟男女老少,都有。
环肥燕瘦,英俊风流,丑陋不堪,等等外相,不能阻止你会死这个既定规律;
王侯将相风光起,终究一个土馒头。
不过,大部分人下了黄泉之后是感知不到寂寞这回事儿的,大家都像是没有形体的行尸走肉,一点一点地往前走,随着大流。
如果将阳间比作一个工厂的车间,而地狱,则是这里的废料收集和原料转化的后续工厂,比起阳间的眼花缭乱,地狱更讲究一种规则和秩序,
一种让你绝望,让你无奈,却又如同铁一般存在的秩序。
周泽慢慢地站起身,
这是梦吧,
自己,
应该没有死。
脑海中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是记得自己在小姨子的面前差点死掉了,然后,就像是喝醉了酒,再度断片。
就跟上次在天台上一模一样,仿佛自己已经交托出去了身体,交托出了一切。
周泽不想死,尤其在这个时候,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周泽宁愿选择和那些“行尸走肉”一样,一直麻木地走下去,走到下一个终点或者起点。
但现在,他没有麻木,也没有浑浑噩噩,如果死了,就得在理智之中承受这万般孤寂的痛苦折磨。
就像是要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手术,
而医生告诉你,
对不起,我们没麻醉了。
掌心,贴在水潭上。
水潭是空的,在上面可以一眼看到下方,四周,毕竟清澈见底。
无面女还没回来,但那边的事情,也快有结果了。
小萝莉,无面女,蓉城,终究要有一个结果了。
环视四周,
周泽没看见上次梦回这里时所见到的那个带着猫的男子,其实,周泽倒是挺期待能够再见一次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像是有种特殊的魔力,和他在一起时,能够让人觉得心安。
或许,这就是人格魅力?
行走在水面上,四周开始升腾起一阵雾霭,迷迷蒙蒙的感觉开始缓缓地袭来,将这一切慢慢地包裹。
故地重游,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但周泽清楚,有变化的,好像是自己。
比如这一次,自己再梦回这里时,好像变得从容得多了。
当浓雾彻底将一切笼罩时,
周泽感到眼睛一阵酸疼,然后,他闻到了泥土的腥味。
该死,
又是这泥土的味道。
睁开眼,周泽看见自己正躺在书店二楼的卧室里,老道跟那只猴子坐在那里玩着泥巴,然后开始往自己身上抹。
“嘿嘿,这样捏才好,你看好,我给他捏个大胸肌!”
老道一边对着猴子吹着牛一边捏出了一个馒头,然后准备给周泽贴上去。
能够把治伤变成一场低俗的玩乐,也就只有老道能做出这种事儿了。
只是,当老道准备贴的时候,看见床上的周泽居然睁开了眼,当即吓得一愣,然后双手拿着那个泥馒头有些不知所措。
“好吃么?”
周泽开口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
这次的伤,应该比上次轻了不少,虽然不知道到底昏睡了多久,但至少醒来后就能直接说话了。
好吃么?
老道还是僵在原地。
“好吃么?”周泽又问道。
老道苦着脸,低下头,咬了一口土馒头,然后含着泪点点头。
“香,真香。”
周泽撇过脸,没再去看他。
老道赶忙将嘴里的土吐出来,然后献殷勤道:“老板,你醒了啊,你真是吓死我了,昏迷了三天啊。”
才三天么,
上次昏迷多久来着?
只是,为什么每次都要给自己身上抹泥巴?
周泽看了看床上的肮脏污渍以及自己身上的脏兮兮,对于一个有着洁癖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不能忍:
“叫白莺莺来。”
“老板,你饿了?”老道问道。
“我想洗澡。”
“我来帮你洗吧老板,以前老道去浴室抓鬼拯救苍生时,曾去浴室搓过澡,技术棒棒的!”
老道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周泽。
一边的猴子捂着自己的嘴,“吱吱吱”的笑。
周泽很想说,你看,连猴子都在笑你,
你这人怎么这会儿一点逼数都没有?
“叫白莺莺。”
“不用,老板,来,我背你去卫生间,贫道保证把你搓得白白嫩嫩的。”
说着老道就殷勤地准备抱起周泽下床。
如果周泽现在还有力气,估计指甲已经长出来,
然后在老道身上开出好几个新的出气孔了。
只可惜,现在的周泽只是一个病娇。
好在,白莺莺这个时候正好推门而入,手里端着茶水,见周泽醒了,白莺莺惊喜地放下东西走到床边。
周泽长舒一口气。
……
有了上次的经验,白莺莺这次帮周泽洗澡显得很是自然。
“林家的事,怎么样了?”
周泽问道。
“老板,我们去的时候,你已经昏迷在地上了,林家姐妹没什么大事儿,不过人家家里乱作一团了,尤其是卫生间,玻璃瓷砖都碎了。
我们把你带出来了,后来,林家那边也没人过来问什么,我知道你要问的,林家小妹已经正常上学了,林医生也去上班了。”
周泽点点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头发像是有些长了,对白莺莺道:“帮我把头发理一下,剪短一点。”
“好嘞。”
白莺莺出去拿了剪刀回来帮周泽理发。
等一切都收拾得清清爽爽后,周泽被安置在了一张轮椅上,轮椅还是新的,锃光瓦亮,而且还是电动的,带着摇杆儿,像是游乐园里开的碰碰车。
“谁买的?”周泽一脸黑线。
“老板,喜欢不,这是贫道特意给你准备的,想着你以后估计得经常用到,
所以就干脆给您整了一个。
老板,你看这里,这个按钮可以按下去的!”
老道像是献宝一样给周泽按下了那个按钮,
然后整个轮椅开始发光,五颜六色的光,
“呜呜呜呜呜!”
还有火车汽笛音效。
老道觉得周泽肯定会很满意,
殊不知如果不是现在周泽身体实在是太虚弱,
他今天已经够死两次了。
没选择坐轮椅,周泽选择坐在书店靠窗的一个软沙发位置。
许清朗不在店里,好像是他家里有什么事儿,先回去了,不过留下了很多的汁水,
说万一周泽醒来了,可以吃。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熟悉的节奏。
一番折腾下来,到头来,并没有改变什么。
真相,很可笑,却又是真实发生了。
或许,
真正探究清楚小姨子身上那个鬼差亡魂的事儿,得等到小萝莉回来才能清楚了,作为原本同在一个城市里的鬼差,你说小萝莉对那个鬼差一点都不清楚,显然是不可能的。
当然,前提是小萝莉还能回来。
周泽这个老板就靠在沙发上隔着玻璃晒着太阳,白莺莺则负责招呼着客人,许清朗虽然不在,但普通的糕点和饮料白莺莺已经学会如何调配了。
在周泽隔壁桌,坐着两个长头发的女人,不过声音有点沙哑,也有点扭捏,两个女人手里一边翻着时尚杂志一边聊着天,而且越聊越起劲。
“我跟你说,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很让我担心的事情。”
“说,你快说说。”
“上周,我注意到我放在家里卫生间洗衣机上面等待洗的丝袜和罩子被动过了。”
“啊,谁动的?有人进你家的?会是小偷么?”
“但家里没被偷东西啊,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小偷来着,结果发现不是。”
“那是谁动的?”
“是小文,我那次注意到了,是小文,他在我洗完澡后,进了卫生间,然后等我再进去时,我发现我的丝袜和罩子以及其他内衣都被翻动过了,上面还有湿的痕迹。”
“啊。”
另一个女人捂住自己的嘴,
“小文怎么会这样?”
“我也很苦恼呢。”
“没事啦,兴许小文只是长大了,对女人的东西产生了一点好奇心,大部分男孩子都有这个阶段的。”
“我上网查过,如果仅仅是这些问题也就算了。”
“也就算了?不能算啊,你得去尝试引导他,让他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我原本打算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但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有次周末我提早下班回来,我看见在我的卧室里,小文在穿我平时穿的丝袜和文胸以及裙子,站在镜子前照着镜子。”
“这……”
“如果只是之前的事情就算了,我觉得我还能引导他一下,但现在事情已经变得很严重了,他居然穿我的衣服照镜子,这显然不是男孩子青春期的问题了。”
“哎,我儿子的电话,我接一下。”
女人接了电话,然后对闺蜜道:“不好意思,我儿子说饿了,我要回去喂饱他。”
“嗯,你快回去吧。”
“服务员,结账。”
白莺莺走了过来,结了账。
周泽看着那两个长发女人走出店里,若有所思。
“老板,要给你再加点热水么?”白莺莺问道。
“不用了。”周泽摇摇头,端起茶杯。
白莺莺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拿着钱,无奈道:
“刚那两个男的真的是有病吧,明明是男的,结果把自己打扮成女人的样子,还好老娘慧眼如炬。”
“咳咳……”
正在喝水的周泽猛地呛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回来了!都回来了!!!
人生,最怕的就是认命。
因为认命,则意味着不再折腾,从而你的人生也将按照现有的既定路线,没有太多波澜没有太多意外地平稳地走下去。
你能看见自己五年后的样子,你能猜出十年后的自己在做什么。
但,人生最需要的,其实也是认命。
脚踏实地,安安稳稳,不再有杂七杂八的心思,过着自己的日子,平平淡淡方得始终。
认不认命,纯粹是看自己的选择。
周泽坐在书店沙发上,发了一个下午的呆,好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玻璃里,倒映出模糊的自己,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会在照镜子时觉得变扭了。
人的适应力确实是强,哪怕你的皮囊,哪怕你的生活轨迹,当你习惯了之后,也就不再觉得有什么。
这是自己的书店,这是自己之后的生活,
伸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让白莺莺修剪出来的短寸。
很干脆,很利索。
周泽看见唐诗站在门口,她已经站了三个小时了,从中午一直站到了下午,基本就没动过。
周泽没去问她站在那里做什么,每个人都需要独处放空自我的时刻,而这个时候,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拿出手机,登录了自己的微信,没有消息,也没有回复。
执着于上辈子的自己,执着于这辈子的徐乐,
周泽真的有些疲乏了,
其实,还不如就踏踏实实过这辈子,新的自己。
看开不看开,都没什么影响,
毕竟过去的过不去,
未来的毕竟还未来。
拿出自己的小册子,翻阅着它,感知着它的触感,
周泽觉得自己下面的人生,将会和它羁绊在一起,至少,会羁绊很久很久。
好像那个女鬼差也有一个册子,但周泽问了一下,白莺莺说他们没找到,或许,那个册子已经随风湮灭了,毕竟在那个时候,册子其实已经有了崩溃的趋势,随着女鬼差的消亡,它最后存在的意义也将消失。
唐诗终于动了,她慢慢地蹲下来,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可能站得太久了,所以腿发麻或者抽筋了。
周泽笑了,
然后唐诗扭过头,看着隔着玻璃正在幸灾乐祸的周泽,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意,但这笑意,显得有些含蓄。
仿佛在此时,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之前的她,可没这么严肃。
小猴子跳到了周泽的面前,手里拿着玩具锤子挥舞着,周泽伸手,在它脑袋上拍了拍。
一直以来,周泽都不懂小猴子弄来的泥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似乎效果很不错,想着以后如果开书屋不赚钱过不下去的话,自己还能开个药铺。
“祖传五指山黑玉断续膏套”?
这想法不错。
“吱吱吱吱……”
小猴子手里拿着一部手机,对着周泽挥舞。
猴子的手机是老道帮忙买的,这足以可见老道对猴子的溺爱。
“做什么?”周泽问道。
猴子伸手指了指书店墙壁上的音响,然后又指了指手机。
“连蓝牙音响么?”周泽问道。
猴子一脸懵逼,
但感觉应该是吧,还是点了点头。
接过猴子的手机,周泽帮它连接上了蓝牙,猴子试了一下,放了一首“《大圣归来》”,音响当即发出了声音。
猴子很开心。
紧接着,书店里的背景音乐在猴子手中不停地更改,好在这会儿书店里也没什么客人,周泽也随猴子玩闹。
其实,很多大型商场的背景音乐,是有讲究的。
比如一开始如果放的是李玉刚的《清明上河图》,如果商场保安或者哪个内部人员看见有脸熟的惯偷走入商场,会马上通知传达室那边,然后那边的人马上会改背景音乐。
接下来说不定就会放迈克尔杰克逊的《Beat it》,又或者是《你好毒》,然后商户会提醒自己身边的顾客说有贼过来了,注意小心。
各地商场,基本都有这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甚至有时候公交车上,司机师傅看见自己眼熟的惯偷上车了,也会按一个按钮发个提示。
所以,有时候坐公交车听到“请乘客们保管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千万别当作一句敷衍的废话语音。
而这些贼,
基本上成了自带BGM的存在,
当他们走入时,
独有的BGM响起。
书店的吧台上面有一个悬挂电视,正在播放着《少林足球》。
也就在此时,周泽发现整个下午好像都没见到老道,不过,很快,里面传来了三声“滴答”声。
小猴子会意,调了音乐,很快,蓝牙音箱里播放出了:
“浪奔……浪流……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伴随着《上海滩》的主题曲,穿着一身崭新道袍一改之前颓唐邋遢形象的老道从楼梯口缓缓走出。
身后楼道那边应该放着一台电风扇,吹得他长袍偏偏,别说,还真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息。
手持桃木剑,
舞出一道剑花,
老道脚踏七星,威风凛凛!
周泽伸手搓了搓下巴,也得亏是老道了,若是换了别的道士或者和尚敢在一个鬼开的书店里这么秀,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小猴子举着手机,摄像头对着老道,找着角度,周泽撇过头看了一下,发现是小猴子在给老道做直播。
好吧,
这猴子确实聪明,
聪明得有些过头了。
直播屏幕上,一堆弹幕刷了起来:
“一楼我的,吃口屎没人看见吧?”
“卧槽,老道你他娘的下午好啊!”
“老道,快半年了,你终于复播了!”
“道长,我好想你啊,你这么久不见了,人家真的好想你啊!”
“道长不乖,这么久躲着不出来,嘤嘤嘤,撸你小管管,嘤嘤嘤。”
“冥钞还卖不卖啊,断货了啊!”
“你们看见没有,镜头左边有一撮黄毛,是什么玩意儿啊,难道是一只猴子?”
“哈哈哈,你难道想说是一直猴子在给他拍摄?楼上怕是个傻子吧?”
“同意,楼上是个傻子。”
“一楼说得对!”
“一楼说得真鸡儿对!”
“一楼说得太太太对对对了!”
“尼玛,楼上刷一楼的缺德不,逼死强迫症啊!”
伴随着老道的复播,直播间里的热度开始噌噌噌往上涨起来。
老道大大小小也是一个网红,在户外直播领域也算小有名气,且有一批固定的死忠粉,不离不弃。
毕竟,愿意花钱从老道这里按比人民币更高的价格去买冥钞的,
这是绝对的死忠啊!
老道表演了一番舞剑和拳脚功夫,
热了场,
许久不练的他,显得有些气喘吁吁,但在下一刻,他还是对着空中撒出了一把纸钱:
“无量天尊!”
桃木剑向上举,
“风雨雷电,听我号令!”
那些纸钱一个个开始自动围绕着老道旋转,整整齐齐,且不断地飞舞出各种形态,随着老道的指令进行着配合,相得益彰。
“擦,这他娘的特效牛逼啊,绝壁不是五毛钱的那种!”
“一楼说得对!”
“这次一楼是真的对。”
“这次一楼没吃屎。”
“这是直播还是放的视频啊,喂!”
“对啊,吊大的确认一下,这是后期处理的视频么?”
“这是直播啊,不像是视频!”
“老道,我要改变对你的看法了,原来以为你只是一个逗比,现在发现你居然是一个会变戏法的逗比!”
“嘤嘤嘤,逗楼上的比,嘤嘤嘤。”
“擦,楼上变态吧!”
“一拳打死一个嘤嘤怪!”
周泽看向门口,
唐诗站在那里,
很显然,老道的冥钞飞舞,是唐诗操控的结果。
周泽很好奇,以唐诗的性子,是什么使得她愿意配合老道玩这种直播把戏。
冥钞整齐地落下,堆叠在了老道手中,老道从猴子手中接过了手机,看了一下系统通知,一张褶皱的脸当即笑得蜷缩起来,像是一朵老嫩菊。
“感谢台风饭店老哥的超级火箭!
感谢老秋老哥的超级火箭!
感谢兰雪小姐姐的空投补给箱!
感谢书友160107110901124的……的……的大飞机!
老道我今天,复播了,
水友们,
你们还在么!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
我想死你们了!”
吧台上电视中正在放着的《少林足球》电影正好进入了中间的那个情节,画面中,周星驰对着自己的师兄弟们喊道:
“我感觉到,
回来了,
都回来了,
大家,
都回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他从地狱来!!!
2018年4月1日,
零点二十分,
蓉城,
小雨,
微风3级。
老街的冥店,已经关门许久,哪怕是附近的街坊邻居,其实都不清楚这家冥店,到底是什么时候开的。
因为不像是街边的早餐店很多人每天都会去,也不像是服装店那般,下班回家可以去逛逛,不买也可以试试衣服。
大部分人,宁愿这辈子都不走入冥店去买东西。
自然而然地,在生活之中,对这家冥店,也就刻意地去忽略了。
当然,
它又是什么时候关门的,
自然也就没多少人在意了,只是偶尔经过时,发现店门居然是关着的,略有些意外。
有个胖子,每隔几天都会开着警车停在门口,看着关着门的店铺,抽几根烟,然后离开。
老街里操持着最古老最热情生意的发廊小姐姐们为此真的是不堪其扰,每次都吓得将刚刚请进自己屋子里喝水的客人送出门去,
连水费,
都不敢要。
冥店隔壁按摩店也已经停业许久,据说老板年前卷入了一起杀人案,虽然后来得到了清白,但家里的事情太多,她也许久没回蓉城了。
偶尔有老顾客过来,怀念着老板娘的手艺,殊不知如果经常找她按摩,舒服是舒服了,但估计距离走进隔壁冥店选寿衣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近了。
生活还是这般的生活,
蓉城的大街小巷的茶馆麻将馆里,写满的是轻松闲适。
这是一座悠闲的城市,也是一座会享受的城市,在寒冬刚去,夏日未至之际,整座城市都沉浸在属于自己的鼾声之中,
惬意,
舒坦,
偶尔翻个身,
裹一层薄毯,
嗯,
继续睡。
凌晨的老街,自然是没什么人了,除了几处夜宵摊还在守候着不是很多的生意。
那家冥店,
却亮着光。
光很暗,只能隐约可见,普通人,甚至看不到。
冥店里,摆着两排椅子,正中央的两座椅子,一边坐着长须男子,一边则是坐着一位小女童,粉嫩可爱,是一个小萝莉。
而下首的两侧,
有人穿着麻衣,长袖飘飘;
有人戴着高帽子,摇摇晃晃;
有人眼珠子对齐,时而转动;
有人摊着大肚子,肥得流油。
他们脸上的胭脂味,就浓重得多了,甚至,显得有些不真实。
无论他们是在笑,还是在掏耳朵,还是在闹,总给人一种阴森的压抑感,就像是寺庙里的一百零八罗汉,哪怕他们的形象再憨态可掬,
作为一个成年人,也不敢去真的笑话他们。
仿佛冥冥之中在自己头顶,就有着一双眼睛,在盯着你看。
若是再仔细看,可以发现这帮人的衣着款式,其实和冥店一角里摆放着的那些纸人很是相似,就像是真的从纸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
很滑稽,
很可笑?
但真的是这种感觉。
所有人的唇边,都带着诡异的殷虹,像是刻意涂抹在唇上的胭脂,很是夸张,也很是刺眼。
贾宝玉说他最喜欢吃姐姐们嘴上的胭脂,但如果他看见这里的胭脂,估计会直接吓得魂飞魄散。
空气中,
弥漫着灰烬的气息,
在在座众人中间,有一个小火盆,里面摆放着炭火,同时,架子上一叠叠冥钞,自己会自动飞过来,落入炭火之中燃烧。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一个长发女人。
她微微低垂着头,长发遮挡住了她的脸。
身材婀娜,体格风骚,
是普通人看见她,估计会期待着她把头发散开好看看她的真容,谁都有对美丽的好奇心和追求。
不过,在座的所有人都没这个心思,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女人……没脸。
“还没来。”
坐在小萝莉隔壁的长须男子沉声道,微微皱眉。
“让大家再等等吧。”
小萝莉说道。
长须男子点点头,而后道:“护住元气,尽量延迟我们在阳间逗留的时间。”
一张张黑色的符纸从长须男子的袖口中飞出,飘落在了四周。
在座的每个人都伸手接过一张符纸,贴在了自己的眉心,就连长须男子自己也给自己贴了一张。
一时间,
整个店里万籁俱寂,额头上贴了符纸的人都不动了,仿佛被施加了定身法一般。
这让他们看起来,甚至和冥店里本就有的纸人,没什么区别。
小萝莉起身,她手里也拿着一张符纸,走到了无面女的面前。
无面女缓缓地抬头,
“我的分身毁了。”
“一个分身而已。”小萝莉不以为意。
“她是我留下来监视他的。”无面女提醒道。
“你说,等我回去之后,还会有他的位置么?”
小萝莉微微一笑,
“他只是暂时给我代班,帮我掌管一下地狱的钥匙而已,一个通城,容不得第三个鬼差。”
“那我怎么办。”
无面女厉声问道,
“没有我,你们可引不到他过来。”
“通城鬼差加上我本就有两位,其中一位已经濒临崩溃,这是我给你预留的位置。”小萝莉伸手,抓住了无面女的发尖,“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会帮你安排一个身份,让你在阳间逗留。”
无面女再度低垂下了头。
“我很好奇一件事,你为什么对那个家伙那么执着,他只不过是通城的另一位造就出来的玩物,哦不,是礼物而已。”
“礼物?”
无面女隐藏在长发下的头干笑了两声,
“在我看来,这件礼物,比你们在等待的人,更重。”
小萝莉眼睛微微一眯,她能听出来无面女话里有话,这个诞生于黄泉路边,怨念之潭里的女人,存在了很久,自然也能知道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哦,这样看来,等我回去之后还得好好拷问拷问他喽。”
无面女脸上的头发此时忽然散开,没有面容的脸却开始凝聚出一张女孩的脸,她的表情,很痛苦,像是在挣扎。
“她,你还没控制得住么?”小萝莉有些意外。
“挣扎得很厉害呢。”无面女回答道,“意志坚定,比你们鬼差,不差的。”
小萝莉微微一笑,伸手将手中的符纸丢入了炭火之中,
“终究是……没有意义的挣扎而已。”
火光幽幽,
夜色幽幽,
炭火盆里迸溅出一串火星:
“吧唧!”
……
“吧唧!”
“吧唧!”
“吧唧!”
小雨之中的老街,带着些许凉意,不是那么平整的道路上,随处可见小水坑。
一名身穿着卫衣的男子缓步行走在这条略有泥泞的小路上,
他的头,隐藏在卫衣帽子之下,而他的身形,仿佛和这身后的黑夜,完全地融为一体。
“喵。”
在他身旁,
有一只通体发白的猫咪,迈着优雅的步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一人一猫,
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出了两道绵长的影子。
四周偶尔传来风声,
空荡且幽幽,盘旋在老街的上方,经久不散。
男子的身形并不魁梧,但却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他就像是一把无声的刀,只要出鞘,就能把这黑幕给劈碎。
前面,有一个夜宵摊,摊主是一对夫妻。
今晚的生意,并不好,丈夫坐在旁边不住地咳嗽,显然是感冒了。
男子走到摊位边,
老板娘抬起头,看见男子,笑了笑,道:
“好久不见了呢。”
“嗯。”男子应了一声。
“喵。”白猫也应了一声。
老板娘开始做汤,鱼滑汤,她知道他只吃这个。
在深夜,喝一碗鲜嫩的鱼滑汤,是一种享受,岁月静好,莫不如是。
老板还在那里咳嗽,见客人吃东西时皱着眉,以为是在嫌弃自己,只能歉然地笑笑,侧过身去。
男子一愣,他知道老板会错了意,他吃东西,向来是这种表情。
只是今晚,有点冷,
否则对于进食这件事,他是能省则省,能忽略就忽略。
放下了碗筷,给了钱,男子转身,向老街更深处走去,那只白猫还是跟在他身后,不离不弃。
不管夜色再深沉,
人们总是能从中找到家的位置。
男子走到了冥店门口,驻足。
白猫则是窜到了台阶上,它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位置。
是的,
熟悉的位置。
曾几何时,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搬出一张椅子,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地晒着太阳。
隔壁的按摩店老板娘还会调侃他像一个老爷爷。
目光微侧,看向隔壁,她还没回来。
有的人,走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但也有人,走到远处后,却还在看着自己。
他以为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孑然一身,
哪怕他忽然在这个世界消失,也不会有谁注意到,喜欢孤独的人,总是喜欢把自己染上孤独的色彩以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正是因为有人在看着自己,
正是因为有人在在意着自己,
所以他才回来,
他需要一个交代,
给在意自己的人,一个交代,
同时,给自己一个交代。
走上台阶,
来到门前,
他没叩门,
这里是他的家,他有钥匙。
钥匙孔插入门锁的刹那,
门后的无面女长发猛地飘起,
小萝莉像是小大人一样站直了腰杆,
两排椅子位置上所有人阴差额头上的符纸瞬间消散,
大家集体睁开了双眸,
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吱呀……”
门被从外面推开。
小萝莉看着门外的人,笑道:
“终于抓到你了。”
男子微微摇头,示意对方说错了,
纠正道:
“不,
是我,
回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葬歌,为谁而奏!
“老铁们,燥起来!
有礼物的刷一波礼物,
有钱的捧个钱场,
没钱的捧个人场,
免费的荧光棒挥舞起来!
最后,
再让我们走一波66666666!”
老道声嘶力竭地吼着,嗓子几乎都哑了,手臂却依旧不停地挥舞,用力地挥舞,额角,已经有汗水流出,身上几乎半湿透。
先前刚出场的他,还颇具仙风道骨之感,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子像模像样的仙气儿。
而眼下,则像是一个老年摇滚发烧友,刚刚的他,已经连续唱了好十几首歌了,都是那种提起嗓门儿吼出来的,吼得声嘶力竭,吼得似乎随时可能咳出血。
“道长,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别唱啦!”
“道长,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我给你跪下来了,别唱了道长!”
“其实,感觉还挺好听的。”
“楼上+1!”
“不懂欣赏的滚粗去,道长用的是美声唱法,结合了古典音乐的韵律,还融入了一些民族风……对不起,我编不下去了。”
“道长小半年没开直播了,估计也是遇到什么难事儿,想要发泄一下吧。”
“胜利曙光送出一架飞机:道长,加油,继续唱,你唱得我都石更了。”
“邪恶的正太控送出一架飞机:道长,加油哦,撸你小管管,嘤嘤嘤!”
“擦,那个货又出现了,打死他!”
“抓住,打!”
老道重重地喘着气,然后看着弹幕笑道:“接下来,大家想看什么节目?”
“冥币飞舞,那个戏法再来一遍!”
“楼上+1!”
“舞剑,打拳!”
“喊麦!”
“只要别唱歌啥都行……
……”
“好,那我就再给大家唱首歌吧!”
老道清了清嗓子,看来是准备继续唱了。
“……”水友1号。
“……”水友2号。
“……”水友3号。
老道直接调了歌曲,
这是一首萧忆情的《葬歌》。
“睡吧,睡吧,
请不要再彷徨!
睡吧,睡吧,
忘掉所有悲伤……”
“是不是觉得,他疯了?”
站在周泽旁边的唐诗忽然开口道。
周泽摇摇头,很平静地道:“是你们等的那个人,他今天回来了,所以你们高兴。”
“其实,他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唐诗说着说着,表情开始渐渐冷冽下来,“你知道么,老道给那只猴子取了一个名字。”
“哦?叫什么?”
“小强。”
周泽不会煞风景地去说这和某个小爬虫动物的名字很像。
“晓强,是老道以前的室友,他们是在蓉城认识的。”
“他人呢?”周泽问道。
“死了。”
周泽抿了抿嘴唇。
“为了帮我们逃出来,他死了。”
说到这里,唐诗顿了顿,继续道:
“所以,这不仅仅是为了欢迎他回来高兴。
其实,
这是一场复仇,
今天,
不是故人回归的欢庆日子,
是复仇的日子,
血债,
血偿。”
唐诗手指一挥,吧台上的红色墨水当即迸溅出来,在唐诗手腕边上环绕,像是戴上了一件血红色的手环,妖异夺目。
“我不能理解。”周泽耸了耸肩,“你们既然已经逃出来了,还有人为此做了牺牲,为什么,他又要主动回去?”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么?”
“问吧。”
“上次的那个庙神,以及前阵子的那个通城出问题的资深鬼差,为什么都没能杀得了你?”
周泽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他不可能说,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就像是喝醉了酒,睡了一觉,醒来后一看,
哦,
要杀我的人,
死了。
哈哈哈哈,
这煞笔居然就这么死了,
我却什么都不记得,
哈哈哈哈!
唐诗帮他回答:
“因为,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
会进步。”
“这么有信心的么,那我还真得多一些期待了。”
周泽是不希望小萝莉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他不会被小萝莉的外表所蒙蔽,其实他清楚,如果小萝莉安然无恙地回来,甚至还完成了任务,到时候,也就是轮到她和自己算账的时候了。
自己手中的证件本,自己所掌管的原本属于小萝莉的地狱之门钥匙,可能都得被迫交出去。
那个司机的死亡事件,还没水落石出,但至少可以说明,小萝莉不是什么心善的人。
大家要的,无非是利益,活人,为了利益整天忙碌着,其实哪怕是死了,也依旧如此。
白夫人功德圆满准备下地狱之前,还特意嘱咐自己处理掉自己的尸首,也就是白莺莺,她担心自己尸体留在阳间会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给地狱里的自己带来影响,所以嘱咐周泽在下一个寒衣节时将白莺莺用竹子烧掉。
诸多神话故事之中,天上的神仙也都有着自己的私心和小九九,也就别再奢望那帮鬼差心里会去为国为民了。
唐诗手腕一翻,红墨水洒落在了地上,营造出了一种流血的恐怖效果,且在唐诗的刻意控制下,变得极为阴森可怖,还有滴血的效果。
“还有一件事,为什么你没回去?”周泽问道。
复仇嘛,也就是茬架,
你喊人,我喊人,约个地方,干一场。
小萝莉那边可是喊了不少鬼差,同时还带去了无面女,但这边,似乎只有那个家伙一个人。
“我问过他,需不需要我回去,我的伤,已经好了差不多了,他说不用。”
“他这是安慰和担心你再陷入危险,又或者,他有足够的信心?”
唐诗笑了,
笑靥如花,
周泽从没见过唐诗这般效果,
她弯下腰,
捂着自己的肚子,
似乎笑得自己肚子疼,眼角都有晶莹的光泽慢慢地滴淌出来,
哽咽道:
“他说,机票钱不是钱呐。”
……
冥店里,
站着两排鬼差,当他们彻底苏醒时,冥店四周当即布满了寒霜,结出了一道道的冰晶。
仿佛,这里是一个冰室。
磅礴的阴气,似乎浓郁得都快化作水滴淌出来,令人窒息。
活人如果误入这里,估计回去后得直接大病一场。
鬼差,
毕竟也是鬼啊。
梁川皱了皱眉,
他有点不开心,
因为他的家被弄脏了,到时候,冰霜会融化成水,真是可惜了店里的这些上好红木家具了。
最让人不舒服的是,
弄脏自己家的人,
全都是不请自来,并非是自己主动相邀的客人。
“我们找了你好久。”
之前能够和小萝莉并排坐的长须男子此时起身走了过来,
局面已定,
这场耗费了很长时间动员了各地鬼差齐聚的抓捕行动,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没有获得身份却从地狱跑回人间的偷渡客,本就是需要打杀的异端,何况这家伙居然在阳间杀人,没判官的身份,却行判官之责。
狂妄至极,
自寻死路!
无面女站在梁川身侧,看着他,记得有好多次,自己差点抓住他,让他无法离开地狱,但每次都让他逃脱。
这一次,
自己将不会再是不甘和愤怒的一方了。
梁川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环视,面无表情,在他身后,那只白猫百无聊赖地摇晃着自己的尾巴,甚至还时不时地舔舔自己的爪子打理自己的毛发。
“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小萝莉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梁川面前,
“乖乖地让你的灵魂脱离肉身,让我们直接带回地狱,你本就是从那里偷偷逃出来,现在,回去,才是你的正途。”
长须男子沉吟道:“若是逼迫我们动手,你要清楚,这次你是绝对逃不出去的,灵魂回去,至多再受些刑罚,再入个畜生道,总好过彻底烟消云散。”
“哦。”
梁川应了一声,
他清楚,
这帮鬼差是想省力,想来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他们在阳间活动本就艰难,除非他们愿意选择一个肉身入住,但这也意味着很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所以他们在阳间很低调,不敢太过动手。
紧接着,梁川看向了身侧的无面女,道:
“你抓了她?”
无面女抬起头,头发散开,平坦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个女人的五官,她很痛苦,她在挣扎,她在怒吼,同时也在咆哮。
她死了,
灵魂被无面女收走了。
梁川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慢慢地垂下自己的头,
“第二个了。”
他们拿自己朋友的命,来逼迫自己现身,
他们,
成功了。
“杀活人,本就有损我们阴德,我们也是不愿意的,这也怪你自己不识时务。”
小萝莉继续道:
“如果你当初乖乖地不反抗,他们两个,本不会死,还有,我们还知道你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人。”
“这是……再一次的威胁?”
梁川垂着头问道。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们是鬼差,是阴阳两界秩序的守护者,你反抗不了我们。”
“呵呵……”
梁川慢慢地抬起头,
他的眼眸,
赤红一片!
小萝莉心神忽然一悸,整个人作势防备面前的青年暴起,
然而,
她的身体却忽然一颤,
一只白骨手竟然在此时洞穿了她的魂体,她整个人几乎僵滞在了原地,紧接着,她不敢置信地扭过头,看向自己身后,
长须男子,
眼眸赤红,
面露挣扎,
他显然是被控制住了!
但,
怎么可能!
一个照面,
直接控制一名在场最资深的鬼差!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梁川抬起头,
张开嘴,
微微斜着脖子,
十指开始在面前的虚空中弹动,像是在弹着钢琴:
“嘘,
这首曲子,
你们听到了么?
这是,
我为你们弹奏的《葬歌》。”
第一百零四章 普洱!
没有太多的开场白,
也没有繁琐的自我介绍,
更没有互报招式你来我往的脑残过渡;
这场位于冥店不属于活人的杀戮,
直接以这种突兀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葬歌》,
为谁而鸣?
猎物和猎人的角色,摇摆不定,原本信誓旦旦成竹在胸的一方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这边,好像不一定是笑到最后的人。
白骨手带着冷色的火焰,在洞穿了小萝莉的灵魂之后,留下了一个大洞,一个燃烧着的大洞,小萝莉只能后退,看着自己灵魂的伤势,面色阴沉。
他们想省一点力气,因为他们清楚,眼前这个上一次就逃出围剿的家伙,并不是一个很好相与的角色。
但他们之前同样深信,如今的第二次围剿,汇聚如此多的鬼差,在对方不得不自投罗网的前提之下,他们已然胜券在握。
只是,
现在这个样子,
是胜券在握的模样么?
灵魂深处传来的扭曲和刺痛感不断地侵袭着小萝莉,
她不敢再去乱动,这一团火焰来自长须男子,是他的看门手段,而她又是在猝不及防之下遭此袭击,真的是一点点防备都没有。
她甚至担心,
自己如果没有压制住这个伤势,很可能就此烟消云散。
灵魂,看似比身体更虚无缥缈,无迹可寻,没有生老病死的忧患,但实际上,至少是在这个阳间,灵魂真的是太过于脆弱。
而她的肉身,却没有带着一起来,现在,她有些后悔了。
如果此时自己暂住的肉身在这里,她还至于不这般的被动。
“额……”
嘴巴张开,
小萝莉的舌头开始伸出来,这舌头延展得很长很长,开始去尝试扑灭自己腹部位置上还在窜头的火焰。
舌头在不断地被融化,
但舌头也在不停地长长,
这是一种用自身元气疗伤的方式,换做平时,她肯定不舍得,但在这个时候,她别无选择。
因为,
内心深处的悸动,
已然越来越清晰!
第一次,
她开始去思考,
自己今晚,
到底能否活着离开这里?
而长须男子可以看出来在竭力反抗,他是在场资格最老的鬼差,有一定的希望去冲击捕头的资格。
要知道,在阳间,判官基本不出世,捕头也大多在阴司行走,能够更加自由穿梭于人间与地狱的,也就是鬼差了。
但就是这样子的一位资深鬼差,却在那个人打开门之后短短的时间里,
被控制住了,成了一具傀儡!
时光往回拨转半个小时,
这一幕,
他们谁会想到?
反抗,挣扎,是为了尊严,也是为了自己的存在,
但在下一刻,当梁川开口时,他居然也跟着一起发声,
整齐划一,
神同步:
“这首葬歌。”
“这首葬歌。”
“为大家弹奏。”
“为大家弹奏。”
“听完了,好上路。”
“听完了,好上路。”
长须男子探出自己干瘪的双臂,两只臂膀几乎都只剩下了一层皮简单地包着骨头,甚至在掌心位置,直接是森然白骨,连那一层用来点缀的皮都没有。
这么多年来,
不知道多少亡魂在他的手下被擒拿,送到了地狱,送入了轮回,化作了他自己的功德绩效,而现在,他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为人操控,
为自己原本的猎物所操控。
你拿我当你的猎物?
行,
那我就当你的主人吧。
无面女发出了一声厉啸,长发飞出,裹挟向梁川,她清楚,一旦今晚不能事成,她将一无所获。
离开地狱,离开水潭,哪怕身边有着鬼差的加持,但对于她来说,也是一次巨大的消耗,若是毫无所得地回去,她下一次连地狱都离开不了了。
水潭,将成为她永久的束缚,甚至自己还得担心虚弱中的自己是否会被黄泉路上的那一群往生者所影响,到时候彻底堕落,融入他们的群体之中,从一个终结走向另一个终结。
她不愿意输,
也不能输,
她不想再想以前那样,站在水潭中,看着这些人可以离开,自己只能愤怒地咆哮!
梁川侧过头,看向无面女,深红色的双眸里仿佛藏着两轮血月,与此同时,两行血泪自他眼眶之中流出,可以想见,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的轻松写意。
不过,梁川十指的敲击,却比之前轻快了一些。
他面前没有钢琴,自然发不出声音,
但那种急切的节奏,
却像是敲击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底,
一次次撞击着他们的心弦!
他们是鬼差,是阴阳两界秩序的守护者,古往今来,一直是他们押解亡魂下地狱,
而今日,
则是有人开始为他们送终!
无面女的脸部表情一阵扭曲,她原本是没有表情的,但在这个时候,她的面部却开始凹凸不平起来,哪怕是她那带着特殊能力的长发,在此时也变成了美杜莎头顶上的一条条毒蛇,不是在攻击别人,而是在反噬自己。
无声的琴音,无孔不入。
这是一场漩涡,
谁都不能幸免!
无面女的身体里,发出了异样的声音,像是在呼唤着什么,彼此之间,和梁川产生了某种共鸣。
“你说过,你想成为地狱的使者。
我,
答应你。”
这句话,不是为无面女所说,而是为那个被她吞噬下去的灵魂。
孤家寡人,有一个朋友,不容易,而这一次,他失去了两个。
晓强的灵魂他找到了,虽然陷入了沉睡,但总有一天会醒来。
月城的灵魂就在眼前,他将送她去往她心中的归途。
你们说我是判官,
那我就当这个判官,
又如何?
梁川抬起手,而后猛地下压。
无面女猛地抬起头,身体开始扭曲起来,那个被她压制着故意不去完全吞没的灵魂,此时此刻居然在外力的帮助下,开始向她反攻。
那个女孩的灵魂,原本是她拿来威胁他的,而现在,却成了隐藏在自己体内的一枚炸弹,似乎有能力将自己给引爆。
两种不同的厉啸和尖叫在无面女的身体内传出,两个女人在撕咬,在厮杀,在吞噬。
梁川给予了擂台,
布置了环境,
剩下的,
就是你们自己的角逐。
他对她有信心,她甚至比自己,更适合地狱的身份。
周遭的鬼差自然没有在旁边看戏,而是一齐出手,这时候,他们不再顾忌是否会损耗自己的元气,是否会影响自己在阳间的逗留;
他们清楚,局面已然开始失控,
现在,必须把这一切强行压回他们想要的节奏中去。
一时间,杀威棒、镇魂幡、摄魂铃等等存在一起向梁川呼啸而来,只是长须男子以几乎忘我的姿态挡在了梁川的面前。
他无力反击,但却硬生生地承受着所有打击,灵魂在短时间内开始破损。
明明是猎人,
在此时却舍身保护住猎物,
简直比最忠诚的仆人还要忘我!
无面女跪伏在了地上,不停地发出厉啸,普通人是听不到的,附近的街坊邻居继续睡他们的,但老街上的那些猫猫狗狗却感应到了敏感的异常,却不敢躁动,只敢蜷曲在自己的窝巢旁瑟瑟发抖。
这是一场活人活物无法参与的斗争,
是一群死神在人间的拼杀,
拼杀的结果,
是失败的一方,
连鬼都没得做!
“砰!”
黑色的杀威棒刺入了长须男子的胸口,与此同时,梁川身形微微一个踉跄,他有些头晕,而长须男子眼中的赤红色也已然消失。
他低下头,看了看已然将自己灵魂洞穿的黑色杀威棒,又看了看自己残破到仿佛一阵风过来都能吹散自己的魂体,
眼中,
满满的是不敢置信,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杀了他,炼魂!”
远处,还在压制着自己严重伤势的小萝莉厉声道:
“他已经不行了,油尽灯枯了,我要他,生不如死,我要亲自炮烙他的亡魂十年!”
趁他病要他命,
长须男子颓然地跪在了地上,
前方的鬼差则是绕过他继续冲向了梁川,
阴司的秩序,不容亵渎,今日的事情一旦传递出去,他们将沦为阴司的笑柄,所以眼前的男子,必须解决!
梁川的身形有些踉跄地扶住门板,
十指已然颓然地落下,身上,也早就被汗水浸透。
视线,
仿佛也有些模糊了。
恍惚中,
他看见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鬼差正在向自己扑来,而自己现在,好累,他想做的事情其实是就靠着这个门框,
一直靠下去,
等待明天太阳升起,
等待金色的阳光撒找在他的身上,
等待那种暖洋洋和懒洋洋的舒适感将自己所包裹。
在两千多公里之外,有一个老道在开着直播为自己呐喊助威,
只不过他从不用智能手机,所以看不了直播。
有一个冰冷的女孩,咬着嘴唇,为自己笑着哭,哭着笑。
梁川抬起头,
他不后悔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一点都不后悔,
但是,
他有自己所羁绊的人,有自己所对不起的人,
一人做事一人担,很多时候只是简单美丽的幻想。
当杀威棒即将砸到他的头顶时,
他抬起手,
看着下方还在整理着自己毛发的白猫,
叫了一声:
“普洱!”
一时间,
昏黄的路灯下,
猫的影子开始越来越长,
越来越长,
长到,
仿佛可以将整个老街给淹没……
第一百零五章 我入地狱时,终将再度归来!
白色的猫,毛发如雪,像是这世间最精致也是最纯粹的白,带着鲜见的灵动和清澈;
但它的影子,是黑色的,是一种绝望的黑,如同自地下延展出来的恶魔触臂,不断地蔓延,不断地覆盖,
伴随着的,
是诅咒和绝望!
猫眸里闪烁着的,是和梁川先前眼眸深处,一模一样的神采,那赤红的深度,宛若岩浆翻滚,窒息逼人!
若是仔细去看,
似乎还能从猫眸里,依稀发现无数亡魂怨鬼哀嚎的身影以及堆积如山的骸骨。
一双猫眸,
烙印着的地狱最深处也是最恐怖的画像,
那是炼狱,
那是修罗,
那是众生安息以及最后癫狂的地方,
是生命的原点,
是一切的归宿!
而那个地方,
甚至是连寻常的鬼差,都没资格去靠近。
因为在那里,鬼差和寻常的怨鬼,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喵!”
猫叫声,
响彻了整个老街,
直接让蜂拥而来的鬼差们心神一颤,
在这一刻,他们似乎忘记了其实自己现在是在阳间,仿佛自己已经回到了地狱,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在阳间,
他们是游离在人们视野之外的神秘存在,他们存在于志怪小说和神话之中,和那些高山上的老神仙,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他们更接地气,人们畏他们如虎!
而在阴司,在地狱,他们只是最底层的一批公务员。
猫叫声的同时,
梁川眼眸中原本暗淡下去的红色逐渐恢复,眼眶里已经没有血流出来了,该流的,已经流干了,但那种殷虹,却还是再度凝聚了起来,
甚至,
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晚的主题,
是复仇,
先前,
是前奏!
下面,
才是真正的乐章!
我死去的朋友,
我将带着你们的灵魂,
见证今晚的一切!
我的血,已经流干了,
下面,
轮到你们流了……
十指再度抖动,苍白修长的指节婉转飞舞,他在弹奏,他在演出,他在这零点的深夜中,荡漾起属于自己的音符。
所有的听众,
都得死!
鬼差之中,一时间又出现了三名鬼差眼睛同样泛起了赤红,而后毫不犹豫地向自己身边的同伴发动攻击。
你们抓我,
你们拿我身边人的性命逼迫我,
你们自以为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
你们目空一切,
你们看不起我这种以偷渡者身份回来的蝼蚁,
你们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你们觉得自己尊贵无比,
你们觉得自己的意志才是正确的,
那么今天,
我倒要看看,
你们,
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我想看看,
你们会不会哭?
你们会不会疼?
你们会不会惊慌?
你们,
到底是不是和普通人一样,
剖开你们光鲜的外衣和身份后,
是否,
也同样拥有恐惧!
十指交叉,颤抖的频率比之前快了一倍,死亡的音符倾泻而出,冥店之中,鬼差们乱作一团,开始互相杀戮。
有人在先前一秒被控制,对自己同伴发出了一击,
但在下一秒之后,
他又脱离了控制,陷入迷茫之中时,刚刚被攻击的同伴对他进行了反击。
一个又一个鬼差,在此刻仿佛变成了梁川面前的提线木偶,
他想动哪个就动哪个,
他想玩哪个就玩哪个,
他想搞哪个就搞哪个,
戏弄你们,
玩弄你们,
看着你们在恐惧和彷徨之中自相残杀,
这是我,
送给你们的礼物!
你们说我是想当判官,犯了大忌,
那么今日,
我如你们所愿,
判你们的生死!
冥店角落处,正在用自己舌头舔舐伤口的小萝莉,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见自己前方的同僚在疯狂地互相杀戮,毫不留情,
她看见这些人眼中的赤红色不断闪烁,
她看见那个他们所追杀的男人就依靠在门框旁,
目光赤红,
却嘴角带着微笑,
欣赏着这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都是那么的令人绝望,
这是梦,
这绝对是一场梦,
我肯定在梦里,
肯定在梦里!
是的,
这不是真的,
这肯定不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若是此时周泽也在这里,看到此时小萝莉完全被吓傻的这一幕,心里估计会无比的唏嘘,之前在他眼中是最大威胁的小萝莉,
此时真的被吓成了普通蠢萌萝莉,
蜷缩在那里,
瑟瑟发抖。
可惜她是灵魂体,没有肉身,
否则如果周泽在这里的话,还能去掀开裙子看看她会不会也会被吓尿。
当然,距离蓉城两千多公里的通城内,周泽也并非是全无感应,他的右手手掌,那个印记位置,不断地发出着刺痛,痛得周泽都有些难以忍受,只能紧握着自己的拳头。
虽然不确定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但周泽有一种预感,
那就是那位如果回到通城就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小萝莉,现在她正处于巨大的麻烦之中,她留给自己的这把地狱之门的钥匙,正在发生着偏移,这意味着,她正在逐渐失去对这把钥匙的掌控!
一旦她真的回不来了,
这把钥匙,
就是自己的了,而且是……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证件已经到手,钥匙再到手,
自己就是名正言顺的鬼差!
……
蓉城,
老街,
乱了,
乱了,
彻底乱了,
整个老街北,
打成了一锅粥。
“我入地狱时,
将走上白骨铺就的小路;
我入地狱时,
将采摘最美艳的彼岸花;”
看着眼前这癫狂的一幕,
梁川笑得很开心,
他轻声地吟诵着,仿佛是这出疯狂惨烈闹剧的旁白君,
给这一场血腥味几乎可以浓郁得滴出来的舞台剧做着配音。
指尖,还在舞动,
旋律,还在倾泻,
还没结束,
还不能停。
白猫身上已经浸润出了鲜血,慢慢地染红了它那纯白的毛发,但是白猫却毅然地站在那里,站在梁川的身边。
梁川的眼眶,已经看不见眼眸,深深地凹陷下去,整个人,也变得有些形容枯槁,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其吹倒一样。
但他眼窝子深处的血光,
却一直荡漾着,
不够,
还不够,
真的,
还不够!
“我入地狱时,
将喝上最浑浊的黄泉水;
我入地狱时,
将穿梭无尽诅咒;
我入地狱时,
将面向虚无黑暗。”
吟诵声对于这些鬼差来说,像是催命符,催促着他们将这场自相残杀不断地推向高潮,催动着他们更加奋力地将手中的兵器刺入自己同伴的身体。
有灵魂在破碎,
有惨叫声在响彻,
有怒吼声在咆哮,
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最痛苦的,其实就是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停不下来,
根本停不下来,
他们已经失去了自我,只能在那个男人的注视之下,完成自己的动作,
此时此刻,
他们仿佛真的感受到了,有一位判官,正站在他们的面前,手持判笔,讲述着他们的罪过,送他们上刑场!
但古往今来,
只有他们鬼差押解别人入地狱下油锅再收取孝敬钱,
什么时候出现过他们自己本人被这般捆绑着去遭受这种酷刑?
厮杀,
还在继续,
绝望,
也一直在蔓延。
“我入地狱时,
将葬身无边血海;
我入地狱时,
将奉献于恶魔;
我入地狱时,
将纵情于孤寂;
我入地狱时,
将永不回首。”
吟诵声开始越来越快,节奏也越来越清晰,梁川开始越来越忘我,他沉浸在本不存在的韵律之中,倘佯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氛围感里。
普通人看到这一幕,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是一个精神病人的自娱自乐,
唯有,
冥店里的这帮鬼差们,
真正体会到了这种恐怖,感知到了这种绝望!
“我入地狱时,
将不再迷茫;
我入地狱时,
将不再彷徨;
我入地狱时,
将舍弃思维;
我入地狱时,
将抛开杂乱。”
之前跪伏在角落里的无面女在此时也慢慢地吟诵起了和梁川口中一模一样的语句,她慢慢地站起来,
她伸出手,
掀开自己的头发,
原本无面的她,
五官正在慢慢地凸起。
这时候,
没有挣扎,
也没有反抗,
在这一声声的吟唱之中,
仿佛很多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
嘴巴,裂开,
出现了红唇,出现了翘舌,出现了贝齿,整张脸,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张动人的脸,
这是一张俏丽的脸,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
女人看着梁川,陪伴着梁川一起吟唱。
梁川伸手,拍了拍女人的头,像是在抚摸自己的亲妹妹。
她的梦想,是成为地狱的使徒,她痴情于此,奉献于此,
所以,
他给她这个机会,
这是她的选择,没有犹豫,没有悲伤,没有顾虑。
两个人目光对视,一起继续吟诵:
“我入地狱时,
将埋葬过往;
我入地狱时,
将掩盖未来,
我入地狱时,
世间将不再有我!”
吟诵到这里时,那只白猫,已经变成了血色的猫,它匍匐了下来,它撑不住了,而梁川,也慢慢地靠着门框坐了下来,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
吟诵出最后一段话:
“我入地狱时,
终将再度归来!”
“砰!砰!砰!砰!……”
鬼差的灵魂,
一个一个地自爆,
一个一个地消散于这天地间,
仿佛是在给这一首乐章,
画上属于它独有的,
休止符。
第一百零六章 死早了!
“老板,今天生意还做不做啦。”
白莺莺走到周泽身边,一脸哀怨。
周泽笑着喝了一口水,摇摇头,道:“他们今天高兴,让他们闹一闹吧。”
随后,
周泽又看见地上的那些冥钞以及唐诗弄出来的血腥墨水画卷,有些可怜地看了看白莺莺,安慰道:
“今晚让他们两个负责打扫卫生。”
“嗯,好呢!”
傻妞白莺莺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
“帮我再倒一杯咖啡和拿一份报纸。”
周泽揉了揉自己的右手手掌,疼痛感在慢慢地消失,但那种对于地狱之门钥匙的归属感却在不断地增强,只是这一连串的刺激,让他的精神显得有些疲劳。
他本就是重伤的状态,且刚刚苏醒没多久,身体还有点弱,禁不起太大的折腾。
白莺莺殷勤地端来了咖啡和报纸,然后一溜烟地跑去楼上,既然老板说今天不开张,那么她就回楼上房间去吃鸡了。
听说刚出了枪械皮肤,她已经决定再当掉自己的一件陪葬品去买皮肤。
可惜蓝洞不知道她的存在,
否则真的给她颁一个奖状——真骨灰级玩家!
周泽则是继续坐在靠着窗边的位置,翻阅着手中的报纸。
那边的疯闹还在继续着,周泽原本以为不会有客人再上门,但还真过来了一个。
这让周泽产生一种错觉:
哈,
还真有不怕死的?
来的是一个熟客,牵着一条柯基,是周泽开老店时的第一个客户,当时的她走失了自己的爱犬,在周泽的帮助下找回。
许清朗本想在她面前显摆一下自己有二十几套房,
结果人家说他家安置房是她家地产公司给的,把许清朗郁闷了好几天,装逼装到了马腿上,自然不好受。
“老板,你这儿挺热闹啊。”
年轻女人在周泽面前坐了下来。
周泽将自己面前的咖啡推过去,“没喝过。”
女孩摇摇头,“不喝这个,他们是怎么回事?”
女孩指了指那边还在疯闹的唐诗和老道。
“哦,刚开业,请了一个马戏班子热闹一下。”
女孩笑了笑,也不知道信没信,她自己走到吧台那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走回来,道:
“老板,记得我和你说过,开新店的话,我可以入股的。”
“亏本生意,怕连累你。”
“我今天正好路过这里,看见这‘深夜书屋’的牌子,还犹豫了一下,果然是搬来了,行吧,这个地段挺好,我就进来打个招呼,下次再见。”
女孩来得也快,走得也快。
周泽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继续拿起报纸,却发现自己床边出现了一道黑影。
周泽扭过头,看向玻璃窗外,这里站着一个老妪,形容枯槁,表情麻木。
伸出手,在窗子玻璃上敲了敲,对方侧过头,看了过来。
依旧懵懂。
“喂,好了没有?”
周泽对着那边的唐诗和老道喊道。
他们也进入了尾声,老道唱得气喘吁吁,瘫倒在地上,唐诗也不笑了,也不哭了。
周泽示意唐诗看自己窗外,唐诗会意,走出去,很快,那个老妪被强迫赶入了店里。
“你能送她进地狱么?”周泽问道。
他现在有些虚弱,地狱之门打不开。
“魂飞魄散的那种么?”
唐诗问道。
“算了。”
周泽看了看老妪,发现她两眼无神,除了一开始打量一下人以外,其余时候都只是麻木地盯着一个方向。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周泽发现她盯着的是墙壁上挂着的时钟。
有顾客上门,
自己现在身子不舒服,不方便接待,
但总不能把顾客赶出去。
“把她留在店里吧,等明天我身体恢复一些元气,看看能不能打开地狱之门送她下去。”
蚊子腿也是肉,周泽可不嫌弃,也不会放过。
“谁来看着她?”
唐诗问道。
书店里,满打满算能看住一个鬼的人,也就四个。
周泽一个,许清朗一个,唐诗一个,白莺莺一个,老道那个半桶水,不计。
但今儿个许清朗回老家了,不在。
周泽身体虚弱,看不了。
也就剩下唐诗和白莺莺了,唐小姐的意思是你把你在上面玩游戏的女仆喊下来看鬼,她可没那个闲工夫帮他打杂。
只是白莺莺刚刚上去玩游戏,这会儿再把她叫下来,周泽有些于心不忍。
这傻妞把陪葬品都典当掉给自己开书店,平时里里外外地都忙,
又要服侍自己洗澡又要陪自己睡觉,
自己也真不好意思剥夺她的兴趣爱好时间。
“得嘞,就把她放这里吧,看样子,她也不会跑。”周泽只能耸耸肩。
“呵呵,四周的鬼会因为你的原因被吸引过来,但他们很快会醒悟过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然后开始害怕,开始躲避,最后,趁着你不注意,溜走。
贪生怕死,是人性,鬼也不例外。”
周泽指了指那个老妪,她还在继续盯着时钟,道:
“总感觉她脑子有点问题,鬼魂里也会有老年痴呆么?”
“没做过这方面的研究。”
“算了,走了就走了吧,不能把她直接送下地狱,总不能今儿个就直接把她打碎了吧,我这儿是快递站,又不是屠宰场。”
“你随意吧。”唐诗准备起身上楼。
“喂。”周泽喊住了她。
唐诗没停住脚步,走得更快了。
显然,她知道周泽想说什么,一个比让她看鬼更不愿意做的事情!
“老板,爽死额咧!”
老道爬起来,他已经关闭了直播,猴子也放下了手机,跑去吧台那边找吃的去了。
“老道,舒坦了么?”周泽问道。
“舒坦咧,好久没这么舒坦咧。”
老道朴实得有些让周泽不忍心。
但周泽还是开口道:“把卫生打扫一下。”
“……”老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晚上唐诗和老道的动静太大的原因,总之,整个后半夜,除了那个老妪以外,并没有其他的客人上门。
周泽靠在沙发上,玩会儿手机再看看报纸,他现在就是一个伤号,移动都不是很方便,也就只能乖乖养伤了。
老道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店里打扫好了,然后在周泽面前坐下,捶着腰,呻吟道:
“额滴腰咧,要断咧。”
“反正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腰不好也没事儿。”周泽调侃道。
老道委屈巴巴道:“年纪大是大咧,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不是,额这个年纪,能帮几个失足妇女就帮几个吧。
人呐,活在这个世界上,就需要互相帮助。”
周泽懒得搭理老道的黄腔,侧过头,扭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发现那个老妪居然还站在那里。
老道是看不见她的,因为他没抹牛眼泪,所以老道并不知道店里一直站着一个陌生的鬼。
而周泽,说实话,刚刚走神了,经历了青衣娘娘那种庙神,又经历了那个问题鬼差的大场面,周泽现在对这些小鱼小虾你说要有多大的关注度,还真的谈不上。
不过,这老妪经过了几个小时后,她居然还在。
她还是站在原本的位置,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挂钟看着。
难不成这老太太生前是做钟表生意的?
但也不对啊,
周泽这挂钟就几百块,便宜货,也不是什么古董藏品,值得看这么久么?
这个时候,白莺莺走了下来,她游戏玩好了,看起来挺开心,应该是吃鸡了。
“老板,我们上去睡觉吧?”
傻妞一向这般的直爽。
老道有些羡慕地看了看周泽,
他心里忽然有些奇怪,是不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男鬼,都有这种艳福?
他上一任老板在蓉城开冥店时,每晚也都有漂亮女人主动准时准点过来陪他睡觉,当时可真把他和晓强羡慕坏了。
晓强,
老道叹了一口气。
“哟,这儿还站着一位呐。”
白莺莺看见了老妪,走到老妪面前,伸手挥了挥,老妪不为所动,继续盯着时间在看。
“喂喂喂,喂喂喂,快看我,不看我我就把你吃掉。”
白莺莺在老妪面前探头,但老妪还是毫无反应。
“老板,是你还是那位唐小姐把她打傻了?”
“她进来后就一直这样。”
周泽强撑着起身,在白莺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
时针指导了六点位置,
“咚……咚……咚……咚……咚……咚!”
挂钟开始响起,
之前还一脸呆滞的老妪忽然张开手臂,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笑声,这笑声把周泽给吓了一跳。
不是被鬼吓的,
纯粹是你走在路上忽然有人在你背后对你喊了一下的那种感觉。
“哈哈哈哈哈,到点了,到点了!
我可以死啦,
我可以死啦,
我终于可以死啦!”
老妪兴奋地在地上又蹦又跳,
像是解脱了一样,
高兴得,像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孩子。
“太婆,你脑壳有包哈?”白莺莺有些莫名其妙道:“你早就死啦,你灵魂都跑出来很久了。”
老妪闻言,
忽然一愣,
一脸不敢置信地环视四周,
她应该发现这里不是她的家,
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个陌生的书店。
老妪指了指自己的脸,迷茫地看着白莺莺:
“我早就死了?”
“对啊。”白莺莺理所当然道。
老妪忽然趴在了地上,
大哭了起来,
“死早咧,完喽,完喽!
死早咧,死早咧,
彻底完喽,
完犊子喽……”
第一百零七章 赌命!
“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白莺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周泽也摇摇头,老实说,周泽也看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以前当医生时,倒是经常遇见剖腹产选良辰吉日的,
但还真没见过说死也得选时辰死的。
估计这老妪生前躺在病床上时就一直盯着家里时钟在看,掐着点算自己什么时候咽气。
看老太婆这哭天抢地的样子,装是肯定不是装的,人都死了,还装什么,虚伪给谁看?
只是,她不停地在那里哭,弄得周泽有些心烦意乱,老道是听不到的,但他听得到啊,自己睡眠质量本就不行,待会儿休息时被这样吵着还怎么休息?
周泽没有菩萨心肠,而且他良心前不久才被自己吃了,
老妪在那里哭,可不会引起周泽的嘘寒问暖,只会引起反感。
“吓唬一下她,让她噤声。”
周泽对白莺莺示意道。
白莺莺点点头,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僵尸的气息一下子显露出来,老妪果然不哭了,她被吓蒙了。
与此同时,老妪身上的执念也正在慢慢地消散。
普通的亡魂之所以能够逗留人间,无非是靠着一缕执念,而一旦执念消散了,他们自然也就要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了。
鬼差所需要抓走送入地狱的,是那些执念难以消散或者干脆变成厉鬼的亡魂,这些,才是业绩。
也就是说,
之前如果周泽把老妪送走,算业绩的,虽然不高,但也是蚊子腿上的肉。
而现在,老妪自己就能回地狱了,周泽哪怕担着伤口破裂或者晕厥过去的风险给老妪开个地狱之门,也只是吃力不讨好地给老妪送了个顺风加急,实际上自己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老妪的亡魂正在慢慢地消散,渐渐地开始没入地下。
“老板,你的手怎么在抖?”
一直搀扶着周泽的白莺莺感知到了周泽的异样。
“心疼。”
周泽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算是理解了小萝莉说的自己把白莺莺留在身边所可能造成的影响,这他娘的一些鬼被自己吸引过来结果被僵尸一吓直接顿悟了,屁都不敢放乖乖地下地狱了,
那还有自己什么事儿?
当然,这毕竟是没办法强行扭转的事情,而且今天的惊喜已经有了,地狱之门的钥匙以及小萝莉很可能出现了重大意外的消息,比一个亡魂的业绩,高出太多太多。
这一觉,睡得也还算安稳。
第二天醒来时,周泽发现自己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一些,没有昨天那般虚弱了,没等白莺莺搀扶自己,周泽自己就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虽然有些踉跄,但总归是站起来了。
“老板,你还可以吧?”
白莺莺在旁边挺担心的,生怕周泽忽然摔下去,尤其是周泽示意不要搀扶自己下楼梯,
以现在周泽的身体素质,跟腿脚不便的老爷爷老奶奶差不多。
白莺莺还真担心万一周泽摔下去断个胳膊断个腿儿或者更夸张点半身不遂什么的,老道买的那个智障电动“呜呜呜”轮椅可能真得派上用场。
大清早的,女尸的思维有些跳跃,
她脑海中开始自动脑补出自家老板坐在电动轮椅上“呜呜呜呜呜”开动的画面,
再叼个奶嘴,
实在是,
“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
白莺莺停住了,她看见周泽扭过头在看着自己,
“尸变了?”周泽问道。
白莺莺摇摇头。
“尸癫疯?”周泽又问道。
白莺莺马上又摇摇头。
她也不敢把自己刚刚偷偷脑补的画面说出来,不然等老板身体恢复了肯定会插死自己。
嗯,
用指甲插。
周泽觉得自己这个女仆大早上地好像神经搭错线一样,又道:
“叫两声听听。”
“嘤嘤嘤。”
哦,正常了。
慢慢扶着楼梯下楼,周泽有种找回了小时候学走路时的成就感,说实话,那种喝酒断片儿的感觉周泽不想再尝试一次了。
爽是暂时的,是瞬间的,然后就是超长时间的无力和颓废。
就跟吃多了那玩意儿当天晚上在床上雄赳赳气昂昂一夜七次郎,
结果第二天腰膝酸软腿无力甚至可能直接马上风一样。
老道已经起来了,他不管睡得多晚,起得都很早,他有着固定的作息时间,早上还会打一套拳。
作为一个志向于关爱失足妇女活动的热心肠老道,
他很懂得保护自己身体素质的重要。
周泽下来时,老道已经打好拳了,正在和小猴子凑在一起说着话。
老道手里捧着一些黑泥,地上还有一大袋子。
周泽微微皱眉,
那是自己受伤时小猴子给你身上伤口涂抹的东西,效果显著,不亚于武侠小说里的“黑玉断续膏”。
只不过就是味道有点难闻,而且对于周泽这种有洁癖的人来说,给自己身上涂抹几层污泥,不亚于一场酷刑。
但接下来,
更让周泽震惊觉得酷刑加重的一幕出现了。
老道把装着泥土的塑料袋凑到了小猴子的跟前,
确切的说是凑在小猴子的胯下,
同时嘴里发出“嘘嘘嘘嘘……”的声音。
“小祖宗,
你快尿啊,
现在咱就指着这玩意儿发财了,
乖,
快尿,乖,嘘嘘嘘嘘……”
周泽一脸黑线,
自己身上涂抹的泥,
居然,
居然,
居然是这样来的!
“哎哟!”
白莺莺眼疾手快,在周泽快摔下去时把周泽搀住了。
老道听到动静,回过头,
对周泽露出了堪比外面大太阳一般的阳光笑容,一只手握着黑泥挥舞打招呼道:
“老板,早上吼哇!”
天见可怜,
如果不是碰巧周泽这阵子受伤,
老道真的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
中午到下午,书店一般是不开门营业的,这家开在南大街市中心寸土寸金区位的书店,就是这般的任性,就是这般的有B格!
不过,如果有客人进来,想买书或者看书喝饮料什么的,倒也不会往外推。
但之前许清朗为了减少自己的工作量,挂出了一个牌子:
“本店最低消费一百。”
这就足以吓退八九成的潜在顾客了。
周泽也就听之任之,闲杂人少一点,大家的工作量也就轻松一点。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土豪不差钱的主儿过来,周泽刚进餐完毕,正在和体内的恶心感做斗争时,一个梳着流线头穿着黄色外套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他似乎对这个店的安静很满意,要了一杯冰水后就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坐在沙发上办公。
不一会儿,
他笔记本似乎开着公放,
响起了:
“澳门首家线上赌坊上线啦,美女荷官在线发牌……”
老道闻弦歌而知雅意,
耳朵一动,马上凑过去,
像是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道友。
结果一看界面,老道傻眼了,说好的岛国素质教育动作片呢,这他娘的屏幕上到处都是筹码是什么鬼。
“你也玩网赌么?”
男子看着老道凑过来感兴趣地问道。
老道是什么人啊,跟一只猴子都能玩成亲兄弟,
上能忽悠直播间里的可爱水友们买冥币,
下能忽悠辽宁的煤老板们运煤卖去山西,
当下直接道:
“玩啊,偶尔玩两把,但玩得不大,没啥意思其实,不刺激。
我平时喜欢去澳门玩玩,纯粹散散心。”
老道说着说着还拿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一副云淡风轻!
同时,老道还让小猴子往前探探头,伸手摸了摸。
这逼装的,
看见木有,
国家保护动物金丝猴是我的宠物,
不比那些阿拉伯土豪养豹子差多少吧?
男子先是一愣,没办法,老道之前吹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不清楚,但这金丝猴,不是假的啊。
而且在南大街这个市中心,开这样一家书店,不是脑子有病就是钱多烧得慌纯粹玩儿生活游戏。
当下,男子一下子对老道热情了起来,亲切地邀请老道坐到自己边上,给老道详细地介绍自己这个网站的玩法。
周泽在旁边也听着,然后拿出手机,想着要不要报个警。
国内网赌大部分都是骗子,忽悠人充钱进去,先给你赚钱然后再把你养肥了当猪杀,其实都是老祖宗赌坊里玩剩下的套路,但中圈套的人,确实数不胜数。
因为套路再怎么变,真的无所谓,
关键人内心的贪念,它代代相传,改不了的。
但接下来的谈话,让周泽暂时没去拨打报警电话。
因为老道一直维系着自己的B格,
对这种时时彩或者其他这些常见的赌博方式表现出一种不屑一顾的架势,使得男子为了拉拢这个脑子有病的土豪客户下了血本,
最后直接道:
“有个真正刺激的项目,就是不知道老板你敢不敢玩了?”
“切,帮鬼洗澡我都敢做,还怕你那个刺激项目?”
这个可以有人作证,
老道没吹牛逼。
“你说吧,赌什么的?”老道催促道。
男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
“赌命!”
一时间,
在旁边喝着咖啡听着聊天的周泽,手中的汤匙微微一颤,
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昨晚那个站在店里死死地盯着挂钟看时间连自己已经死了都不知道的老妪,
还有那位自己当初亲自送下去的牺牲警察,
在临走前对自己说的,他追查的赌博集团,
他们不赌其他的,
也不玩其他的,
而是,
赌命!
第一百零八章 死亡游戏!
“赌命?
打黑拳,签生死状的那种么?”
“不,当然不是那种,老板,我可以保证您从来没有见过。”
老道来了兴趣,他这辈子漂泊半生,也算是个闯荡江湖的主儿,虽然一身道袍,也是祖传的道门世家,但到了他这一代,什么下九流的事儿什么旁门左道没见过?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
“呵呵,你倒是说说看,我还真不相信我没见过。”
老道仙风道骨地撩起到道袍。
“事先说明,我们这里起投是五万。”男子看着老道,“你也不用担心我诓您的钱,我们这个行当,现在做得很大很大,而且我们只是走抽水的,所以您是输是赢,我们平台机构都是稳赚的。”
老道哼哼鼻子,显然,他不愿意出这个钱。
他坑蒙拐骗的事儿也做过不少,自然不愿意一把年纪后被麻雀啄了眼,而且,他对自己的钱袋子看得很热衷。
“我有兴趣的。”周泽忽然开口道。
是的,
他有兴趣的,
无论是昨晚的老妪,
还是当初被自己送入地狱的好警察,
都对自己或侧面或正面提出了“赌命”这个词。
周泽还真想看看,这赌命,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玩法。
在他这里,已经有五六个亡魂因为“赌命”这件事进入地狱了,
这,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游戏?
男子瞥了一眼坐在那边有些病怏怏的周泽,
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长得是不错,挺帅的,
但一看就是书店服务员,
你有兴趣,
呵呵,
你有钱么?
这话没有明说,
但表情和眼神已经很清晰了。
你丫就是个没钱相,
老子阅人无数,能看错?
周泽舔了舔嘴唇,
想笑笑缓解一下尴尬,
忽然又觉得这时候笑在有白莺莺和老道在场的时候,可能会尴尬;
但这种不知道该笑还是不笑的时候,
其实更尴尬……
然后,
好气哦,
好想把你送进地狱哦,
居然敢让我尴尬!
老道见自家老板神色开始不对,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作为侍奉过两位“鬼老板”的资深老道,他有着丰富的拍鬼屁的经验!
当下,
他猛地一拍桌子,
直接道:
“他娘的,五万块而已,洒洒水啦,么呀么呀么问题啦;
你少狗眼看人低,我给你转账,我也不怕你糊弄我。
敢糊弄我的人,
我有办法让他下地狱!”
老道露出自己的白牙微笑道。
“行,下地狱就下地狱。”男子拿出自己的手机,“我先帮您开个户,钱你搭进去就可以了。”
男子并没有觉得威胁下地狱有什么的,他认为老道说的是黑道切口,意思就是敢忽悠我,就让人把你做掉。
估计男子做梦都没想到,
在这家书店,
帮人下地狱,
才是真的创收项目。
“开两个户口,我给你打十万。”
老道毫不犹豫地直接打钱,然后凑到周泽面前,嬉皮笑脸地请老板一起来看这个赌命游戏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还真不怕这家伙赖账,
俗话说,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嘛。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对着老板说出来的,否则自己估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惜,老道还不知道,他这两天先是送主动请缨想帮周泽搓背再送电动轮椅再加上玩泥巴,已经好几次游走在死亡的边缘了。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周泽问道。
“复播了,昨天打赏多得很。”老道解释道。
这个世界有问题啊,
真的很有问题啊!
饶是冷静沉稳如周医生,都不得不因此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自己的邻居许清朗很有钱,
自己的女仆很有钱,
自己的妻子很有钱,
好了,
自己收留的老道也能轻轻松松拿出十万!
再看看自己,现在还是个负翁。
男子很开心自己又拉来了两个客户,当即把笔记本对准过来,开始进行详细的讲解以及具体的玩法,同时道:
“放心吧,这个游戏绝对的刺激,这才是真正属于富人的高端游戏,因为在这场游戏里,能让你们赌人性命,定人生死,
怎么样,
是不是有种当鬼差的感觉?”
男子自以为风趣幽默地开了个玩笑。
老道闻言,嘴角抽了抽。
“呵呵。”周泽。
……
“老板,我们真的应该把白莺莺带来的,她服侍你方便一些。”
老道这次很自觉,任由周泽拄着拐杖往前走也没再傻乎乎地主动请缨让周泽上自己的后背。
“她来了,书店就没人看着了。”周泽回答道。
“啊,不是还有唐小姐么。”
“她看店?”
周泽看了看老道,
老道看了看周泽,
两个人都默然地摇摇头,
好了,
不说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想像一下唐诗小姐姐一个人看店的情形,
估计如果遇到一个脾气暴躁的顾客进来喊着要咖啡或者要买书催快一点,
可能马上就会有一支钢笔飞过来直接给人刺成蜂窝煤。
“老板,小心前面,有点抖。”
周泽拄着拐杖,环视四周,
这里是通城城区的一个位置,不算很偏僻,但距离市中心有点远,而且属于老城区位置,在这里,开了好几家小型诊所医院,也有不少旅馆。
当然,这些小医院看起来都不是那么正规。
街道上来往的人也不多,如果鼻子比较敏感一点的,还能嗅到一些消毒水的味道,总之,这个地方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地址是往这里走是吧?”周泽说道。
“对,应该是这里。”
两个人一起走入了巷子里,巷子内别有洞天,开了很多个门,周泽和老道对着一个挂着203门牌的门敲了敲。
很快,一个中年男子打开了门,他嘴里叼着烟,目光审视着周泽和老道。
“帐号给我看一下。”中年男子说道。
“给。”老道把手机递给他。
对方核对了一下,点点头,笑了笑,“你们已经下注了啊,看都没来看就下注了?”
“所以才来看看嘛。”老道解释道。
“成吧,进来吧。”
中年男子让开了身位,咳嗽了一声,对着地上吐出了一口浓痰,而后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鼻涕。
周泽和老道走入其中,里面有些逼仄,摆放着一张弹簧床,床边摆放着不少仪器,有点像是医院里的重症监护室,当然,比重症监护室简陋了太多。
同时,在墙角位置还有两个摄像头安置在那里,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监控这个屋子的角角落落。
一个老头子躺在那里,枯瘦得很,像是躺在金字塔下面的木乃伊,甚至连皮肤位置,都变成了深褐色。
一张床,
一个老头,
深刻地诠释了一个成语——油尽灯枯。
床头柜上,放着半碗稀粥。
老头眯着眼,时不时地睁开,却没有在意进来周泽和老道,他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应该经常有人这样进来看他。
来看看他,
到底什么时候死,
他是不少人的赌注,
很多人已经在网上下注,这个老头,到底还能活多久。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每隔一段时间的赔率也是不同的,跟玩足彩一样。
同时,在这段时间里,老人将不允许接受任何的治疗,这里的仪器,只是为了监测老者的身体情况,做成数据表后每天都会上传到平台上去,给下注的和即将下注的人去看,去分析。
同时,下注的人有权限过来实地看看老头的情况,
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很荒谬么?
不,
不荒谬。
老头在看挂钟,
在他睁开眼就能看见的墙壁位置,有一个电子挂钟,上面显示着日期和时间。
在他身上,
周泽看到了一丝昨晚老妪的神态。
“老板,他这是什么病?”老道知道周泽以前是医生,看得应该很准。
“癌症,晚期。”周泽回答道。
“哦,绝症。”
“是绝症,但如果合理治疗,其实能够延长寿命,最不济,也能减少一些痛苦。”
很显然,这个老头不会得到任何的治疗,因为在平台细则上已经写明了,一旦他得到任何治疗就是违约。
“看好了么,两位?”
男子手里端着一碗泡面走了过来。
“走吧。”周泽说道。
“走?”老道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就能走呢,
我草,
救人啊!
这是真的赌命啊,
就让大家众目睽睽地看着人死啊!
“不走做什么,他自己都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周泽指了指老头。
很明显,
老头知道自己被放弃了治疗,
而且,
自己和老道这些人天天来看他是做什么的,他心里也明白。
就像是那个老妪,
心里都懂。
甚至,
他们自己也在配合,
就像那个老妪,一直撑着过那一天死,这是她的执念,导致她死了却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化作了亡魂走到了书店里。
“这……”
老道还是觉得良心上过意不去,但还是跟着老板一起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
中年男子倚着墙壁一边“滋溜滋溜”地吃泡面一边喊道:“喂,想知道内部消息么?”
“什么内部消息?”老道扭过头问道。
中年男子搓了搓自己的指头,
意思很明显了,想得到内部消息,得再花点钱。
“你们可以加注的,不亏的其实。”
男子善意地提醒道。
“嘿,你是他谁啊,凭什么信你啊。”老道反问道。
在他看来,男子无非是一个看门的,也就是一个护工。
“我也下注了的。”
男子喝了一口面汤,对着屋子里努努嘴,
道:
“他是我爹。”
第一百零九章 我该死了没有?
“他是我爹。”
轻飘飘的一句话,
却仿佛带出振聋发聩的效果。
中年男子从兜里取出烟,自己咬了一根,还给周泽和老道都发了一根。
老道木然地没动。
周泽则是很平静地接过烟,点燃。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中年男子继续劝说道,“放心,我不会坑你们,我可以给你们看我下的单子,到时候你们和我一起下一样的时间就好了。”
“你真是个好儿子。”
周泽吐出一口烟圈说道。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冷笑了一声,“这交易,做不做,说吧。”
他不傻,当然能听出来周泽话语中的讽刺意味。
“跟,为什么不跟。”周泽说道。
“好,五千,不贵吧?你们已经下了十万了,两个单子,十万,再出个五千,能让你们稳赚。”
提到钱,中年男子开始兴奋起来,完全不介意周泽之前的嘲讽。
“万一你爹没撑得过去呢?”周泽问道。
“哪能啊,他是我爹,他也知道我也下注了的,放心吧,我会给他鼓劲的,让他死撑着,就算是死,也得到了点再死。”
中年男子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
这一刻,
仿佛真的是父子连心,
浓浓的父子情谊已经弥漫了出来,让人不禁动容和感叹。
“人什么时候死,说不准的。”周泽提醒道,“就是鬼差,也拿不准。”
鬼差,不能随便剥夺活人的命,当然,不是不可以做,但这个代价太大,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呵呵,有本事让鬼差现在把我爹给勾走啊。”
中年男子又吐出一口浓痰,然后拿出手机,
“你们直接转账给我吧,钱转过来我马上给你们看我的单子。”
“贫道转你码臭嗨!”
老道直接握住了拳头对着人家脑门砸了过去。
“砰!”
中年男子直接被这一拳给砸懵了,摔倒在了地上,他站起来想要反抗,但老道眸如牛瞪一样地盯着他。
他怂了,
你真的不能指望一个靠老爹的命去发财的男人,会有多少骨气和锐气。
“你等着,你打人是吧,我报警!”
男子马上去摸自己刚刚摔在地上的手机。
“报吧,我们等着。”
周泽说道。
男子眼皮抽了抽,他不敢报警的,真的不敢,当下,捡起手机,他狠狠地扫了一眼老道,然后走入了屋子,把门给关上,从里面上了锁。
老道长舒一口气,有些颓然地转过身,看着周泽,道:
“老板,对不起,贫道冲动了。”
“没事。”周泽无所谓,问道:“怎么忽然激动起来了?”
“贫道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我爹临死的时候,贫道人在外地,没能来得及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这鬼崽子说话,真的让贫道恶心,真是个十足的畜生,良心被狗吃了啊,拿自己老爹的命赚钱。”
周泽抖了抖烟灰,没说什么。
“老板,你就没其他的感觉?”老道抿了抿嘴唇问道,“这种畜生,谁都会看不爽的吧?”
“我是个孤儿。”
“……”老道。
周泽笑了笑,吐出一口烟圈,道:“其实,类似的事儿,我在医院里见过不少,一开始,我也是很不能理解,
甚至,很愤怒。
久病床前无孝子,当然,不孝子确实有不少,但绝大部分人,其实是想给自己家人治病的。
虽然国家的医保和农村社保已经在普及,医疗条件也在逐年改善,但如果真的是患上了那些绝症或者重症,就等于是拿钱往一个无底洞里去砸。”
周泽把手中的烟头丢了出去,做出了一个“砸”的动作。
“人命比钱重要。”老道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人命确实比钱重要,‘生命无价’也确实是所有人耳熟能详的口号,但任何东西的价值,其实都是可以去衡量的,无非是取决于所站的角度不同。
比如,为了自己重病的长辈治病,举家借债,让原本的一个普通家庭一贫如洗,然后长辈的病可能依旧没有治好,还是走了。
然后这个家庭的生活,子女的教育和未来,又该怎么去料理?
我曾遇到过一件事,有一个老人,偷偷地从医院跑出来,被我们发现了,他儿子很孝顺,愿意砸锅卖铁给他治病,跪着求他回医院继续接受治疗。
但他不愿意拖累自己的儿子,说要么让他回家等死,要么他就冲到马路上让车撞死,总之,他不想住在医院里花钱连累儿子。”
老道闻言,抿了抿嘴唇。
“这是人生的无奈,这种无奈,贯穿着历史,不分中外,人们总是会的不得不面对一些取舍,而这些取舍,有时候确实很残酷。”
老道苦笑道:“那还报警么?”
“报啊,为什么不报?”周泽看着老道:“生命有时候会有无奈,但生命不应该被亵渎。
它可以在无奈中凋零,但不应该在化粪池里被搅拌。
拿人命赌钱,把自己同类的命,当作了斗鸡斗蛐蛐都狗,寻乐子,找刺激,这些人,该下地狱。
回去后,我给你一些冥钞,你烧烧吧。”
老道闻言,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扭捏道:
“这怎么好意思呢,老板,为您做事儿也是应该的,不就是十万块钱么,对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贫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
紧接着,老道像是生怕周泽反悔一样,马上继续道:
“老板你如果硬要给的话,我也不好拂你的面子。”
“你想多了,烧纸钱是给你弄点阴德,然后去投案自首当一个污点证人报案,你也是参与赌博了,不过估计能功过相抵,加上冥钞的效果,不会有事。”
“……”老道。
周泽拄着拐杖往前走,老道则是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心里估计在不停地画圈圈。
就在这时,周泽忽然停住了脚步。
“老板,累了?”老道问道。
老板虐我千百遍,我待老板如初恋。
伺候鬼的基本准则,老道心里很清楚,否则他可能把你也变成鬼。
“有点问题,现在几点了?”周泽问道。
“下午四点半啊。”老道看了一眼手机。
“天怎么都阴成这样了?”周泽伸手指了指头顶。
“要下雨了吧。”老道猜测道。
“但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周泽说道。
“天气预报预测明天八成概率下雨,他们台里估计就十个人,然后举手表决,八个人觉得会下雨,就八成会下雨了。”
“那,那边呢?”周泽指了指远处天空。
老道看过去,一下子愣住了,那里,居然万里无云,阳光正好。
这诡异的泾渭分明,确实是让人心惊,要知道这里不是云南不是高原,这里是长三角平原地区,这种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情景还是很罕见的。
“有问题。”周泽说道,然后他看向了右侧的一个大门,上面挂着“辛瑞医院”的牌子,大门里面有一个大钟。
是那种装饰用的大钟,体积很大。
周泽推开门向里面走去,老道跟在他后面。
“喂,你们做什么的?”
这时候,医院的保安过来了。
这家医院其实很小,估计也没什么资格证,所有的科室包括住院部都在一个三层小楼里,保安也就只有一个,但不是什么老大爷,而是虽然穿着保安制服却一脸横肉的男子。
“来看看。”周泽回答道。
“有什么好看的。”保安呵斥道。
“嘿,你这人脑子有问题吧,医院开着门不让进来是吧?”老道直接怼了过去。
狐假虎威听过没?
贫道狗仗鬼势,
吓死你!
等下,好像哪里不对?
“这里不是看病的地方,要看病去其他地儿去,还有,这里是私人场所,不让参观,走走走……”
保安根本不鸟老道,直接上来准备赶人。
周泽看着这座放在这医院厅堂入口处的大钟,默默地出神。
老道上前,和保安直接身体接触,对撞在了一起。
我老板在做很重要的事……额在发呆,但你也不能打扰!
“要动手是不?”保安伸手指着老道。
“来啊,你试试!”老道照样怼回去。
拳脚功夫,老道还真不怵!
“你知道这医院是做什么的么?”周泽看着大钟开口道。
“干你屁事儿,这里就是个火葬场,也和你没关系,识相的,赶紧滚,赌钱输了的,别跑这里找麻烦,找庄家去!”
保安直接嚷嚷道。
周泽点点头,
看来他是知道的。
然后周泽伸手拍了拍老道的肩膀,
“走吧。”
“老板,你今天咋那么怂……松一口气啊,哈哈,不打架好,不打架好,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老道打了个哈哈,然后跟着周泽走了出去。
保安瞥了一眼走出去的两个人,鼻子里“哼”了一声。
走到了门外的街上,周泽又点了一根烟。
老道有些蔫吧,
总觉得这个老板没上个老板跟着那么提气,换做上个老板,之前那个逼说“他是我爹”时前任老板估计马上让他爹白发人送黑发人。
眼前的这个老板,太守规矩,克己律己。
“他是活人,不归我管。”周泽解释道。
“嗯。”老道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老道,我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周泽开口道。
“贫道也不喜欢。”老道附和道。
“几点了?”周泽又问道。
“四点四十三。”
周泽手里夹着烟,点点头,道:
“要出来了。”
……
保安拿起对讲机道:“喂,监控室么,刚进来的那两个人被我赶走了,不像是输钱了来找麻烦的。”
就在他说完这些话时,对讲机里忽然传出了密集的杂音。
“喂喂?喂喂?”保安拍了拍对讲机,“什么破机子。”
“咚……咚……”
身边的大钟响了起来,
保安下意识地侧过头去,然后皱了皱眉,紧接着挠挠头凑近了一些,他娘的,没到整点啊,你敲什么敲?
四点四十三……四分。
就在这时,保安忽然看见大钟里面传出了齿轮摩擦的声响,这声响很大,很恐怖,
还带着一种汁水碾压飞溅的质感,像是有一大块猪肉放在搅拌机里搅拌。
保安一头雾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
他看见从大钟里,
慢慢地伸出一只手,
这只手像是刚刚经过了齿轮的碾压,完全地血肉模糊,上面还有一层密密麻麻的小孔,
一只只肉蛆在小孔里探头探脑,
这个画面,
绝对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噩梦。
四周的温度,
一下子降低了下来,
让人有一种落入冰窖的错觉。
保安吓得身体开始哆嗦,他想跑,他想喊,但是他的腿在此时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就动不了。
这只手慢慢地抓住了保安的脖子,
一股可怕的力量从手臂上传来,将保安拉得靠近了大钟。
保安的脸被挤压在大钟的外壁上,脸部几乎变形。
一道阴森颤抖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
“几点……了……我……我……该死……该死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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