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许七安:没人能薅我羊毛


  “作为身怀大气运的人,你这份直觉还是很敏锐的。”橘猫呵呵笑着。
  “什么?”
  许七安惊讶的看着它,此人……此猫竟把臭不要脸的话,说的如此光明磊落。
  他谨慎回答:“道长,你有说话的权力,但永远不要忘了,拒绝是属于我的权力。”
  “我想你帮忙阻止天人之争。”橘猫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给许七安来了一句“当头棒喝。”
  他默然几秒,沉稳的点头:“说说看你的想法和理由。”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天人之争吗?”橘猫跃上石桌,蹲在那里,琥珀色的瞳孔凝视着许七安。
  “道统之争。”许七安回答。
  橘猫微微颔首,又摇摇头:“相传,人宗和天宗的两位祖师在一次论道中大打出手,双双重伤,返回宗门不久便羽化。
  “两人同时一句遗言:每隔甲子,天人之争。
  “而后的数千年岁月里,人宗和天宗的道首,每隔一甲子,便会进行一场天人之争。有死有伤,也有平手。
  “后来慢慢形成一个传统,道首之间争斗前,由两派杰出弟子各代师门出战。赢的一方,可得三招先机。”
  许七安皱着眉头,问道:“我听妙真说,天人之争背后还有隐情?道长你知道吗。”
  橘猫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语气:“我若说不知道,你是不是就不答应了?”
  许七安同样一副似笑非笑的语气:“我若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不说了。”
  “真正的原因,只有天人两宗的道首才知道。但根据过去无数年的蛛丝马迹,其实可以推测出一些东西。”橘猫说到这里,沉默了几秒,开口说道:
  “大概在两千年前,天宗一位道首闭关修行,错过了天人之争,然后……他消失了。
  “六百年前,天宗一位道首不知因为何事,独闯巫神教总坛,重伤而返,养伤期间错过天人之争,他也消失了。
  “至于人宗,人宗从未出现过一品陆地神仙,但每一位在天人之争中胜出的人宗道首,都会在极短时间内冲击一品。”
  错过天人之争,天宗道首会消失……赢了天人之争,人宗道首会立刻冲击一品陆地神仙?这,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许七安愈发觉得,道门的水比想象中的还深。
  “你还没说你的理由呢。”许七安收回思绪,盯着橘猫。
  以上是天人之争背后的隐秘,但不是金莲道长请他阻止李妙真和楚元缜的理由。
  “我和洛玉衡有过约定,她将来会在地宗清理门户的行动中助我一臂之力,因此我想拖延天人两宗的争斗。在解决地宗道首之前,不希望她出现意外。倘若天人之争如约举行,洛玉衡凶多吉少。”
  橘猫的眼神里流露出严肃和沉重。
  道长真是个合格的地宗弟子,为了清理门户,煞费苦心……许七安心里感慨,有些佩服金莲道长的大义。
  但他依旧不觉得自己能在这件事上给予帮助。
  “可天人之争岂是我一个小银锣能阻止。”他摊了摊手。
  “没让你阻止天人两宗的道首,但你可以阻止楚元缜和李妙真。”金莲道长循循善诱:
  “许大人想不想扬名立万一次?想不想在云集京城的江湖人士面前,好好露次脸,出个风头?”
  我又不是杨千幻,我可不喜欢装逼……许七安质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参与天人之争?这并不是个好主意,首先我打不过他们。其次,即使搅乱了三日之后的斗争,那五日之后呢,十日之后呢。
  “道长,你这法子不行的。”
  橘猫轻轻摇头,一副提点晚辈的语气:“出招要有章法,行事也是如此。你毫无准备,毫无理由的扎进去,李妙真和楚元缜自然不会搭理你。即使侥幸破坏了战斗,你也不可能破坏后续的战斗。
  “但是,你可以给自己找个理由。”
  “理由?”许七安反问。
  “比如说,天人两宗在你许大人看来不值一提,两宗的弟子不过尔尔,你见猎心喜,想要与他们交手。并当着群雄的面向他们邀战,与他们赌斗:如果他们能打败你,天人之争就继续。如果不行,那就等到能打败你,再进行天人之争。”
  许七安目瞪口呆,“这也行?如此牵强的理由……”
  金莲道长“呵”了一声:“那是你没在江湖上闯荡过,江湖人士下战书,从来都是简单粗暴,不敢应战,就狠狠羞辱,羞辱到答应为止。
  “这还是讲规矩的,不讲规矩的,直接上门砸场、踢馆。
  “李妙真和楚元缜都是心高气傲之人,你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削他们面子,他们十有八九会应战。而一旦应下来,约定便成了。纵使天宗长辈,也不能说什么,只会催促李妙真尽早解决你。”
  天宗长辈真的不会纷纷下山,一人给我一巴掌?许七安道:“如果李妙真始终赢不了我,是不是天人之争就不会进行?”
  橘猫又斜他一眼:“贫道最欣赏许大人的一点,就是你过于自信。我说过了,天人之争无法阻止,但可以拖延。你拖延个一年半载就行。
  “当然,这确实会得罪天宗,换成其他人,可能不敢,但你没问题。”
  是我没问题,还是你强行说我没问题……许七安黑着脸,道:“为什么。”
  橘猫呵呵笑道:“因为你足够年轻,因为你和李妙真有交情。如果是其他人强行参与,天宗长辈或许不会出手,但会责令李妙真斩杀阻拦之人,甚至会赐予相应的法宝和丹药,这一点无需怀疑,天宗的道士足够冷漠。”
  “那我又能从中得到什么?”许七安问道。
  “相信我,洛玉衡不死,你将来会得到一份难以想象的馈赠。这也是我找你帮忙的原因之一。”橘猫悠然道。
  猫东西,又给我画大饼……许七安沉吟片刻,道:“我要考虑考虑。”
  橘猫点点头,耐心十足。
  许七安坐在石桌边,思考着参与此事的利弊。
  先排除空头支票(难以想象的馈赠)。
  仅是楚元缜和李妙真的交手,这不是一场切磋,而是背负师门使命的死斗,尤其是楚元缜,他虽不是真正的人宗弟子,但一身剑法来自人宗。这份香火请他得还,因此,他会拼尽全力为洛玉衡赢下三招先机。
  李妙真做事一板一眼,让她在天人之争里放水,几乎不可能。除了性格之外,还涉及到天宗的颜面。
  最好的解决就是一胜一负,两败俱伤。最差的结果,可能会出现一死一伤?
  而如果我能阻止这场天人之争,这样的情况就可以避免。
  可我只是一个六品武者,而两位杰出弟子的真实战力,有四品……嗯,得到神殊和尚的精血滋养,我的金刚神功早就超越正常品级。
  战力方面,我或许比六品武者强,但肯定不是四品,甚至五品武者的对手。可论防御力,四品武者恐怕都不如我。
  金莲道长如此笃定我能帮忙,似乎是看穿了我的虚实……那天我和李妙真交手,道长看出端倪了?
  “道长,我明白你的意思,楚元缜和李妙真都是天地会内部成员,但碍于宗门命令,不会留手,他们中出现伤亡,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许七安叹口气。
  橘猫满意的笑容,点点头,就像成功忽悠小朋友的大人。
  “至于天宗长辈们的反感,我相信问题不大,道长你不至于害我。”许七安道。
  橘猫再次笑着点头。
  “所以,我拒绝。”许七安得出结论。
  橘猫的笑容倏然凝固。
  “为什么?”橘猫语气急切,道:“许七安,互帮互助是天地会的宗旨。”
  有事许大人,没事许七安,您真是一只现实的猫……许七安诉说着惨痛经历:“上次我们去找丽娜,差点死在地底,好处没捞到,命却快没了。”
  “你吸收了玉玺里的气运。”橘猫抬起前爪,拍了拍桌面。
  “那这次呢?这次我能有什么收获。”许七安唉声叹气:“道长啊,你要知道我的名声来之不易,京城百姓都很崇拜我,视我为大奉英雄。
  “楚元缜和李妙真的修为远高于我,你让我去挨揍,有损我一人一刀,独战数千叛军的威名。有损我力挫佛门的威名。”
  橘猫叹息一声:“你想要什么?”
  许七安露出纯真的笑容:“两个要求,一,我要一件宝贝,是什么没想好,就当是你欠我的。但以后我问你要,你不能反悔。”
  橘猫沉思片刻,点头:“但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唉,第二个要求呢。”
  许七安端正脸色,道:“我要一枚青丹。”
  “!!!”
  橘猫抬起爪子,在桌面用力拍了三下,大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青丹和脱胎丸一样,一甲子才炼三颗,脱胎丸是材料难寻,而青丹是炼制手法复杂,材料昂贵,论成本,是脱胎丸的好几倍。”
  这小子也不想想,如果他金莲有青丹这样的宝贝,当初用的着让他去灵宝观找洛玉衡求丹药?
  地宗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
  许七安搓了搓手,热情的笑着:“道长这话说的多生分,咱们是一个组织的,我还能对你狮子大开口不成。
  “你没有青丹,可人宗有啊,道门里谁不知道人宗是狗大户。”
  橘猫犹豫很久,踌躇道:“我去试试,黄昏前给你答复。”
  许七安连忙点头:“不急,明日也行。天人之争在三日后。”
  橘猫不理他,窜入花圃,消失不见。
  “金莲道长这个老油条,总喜欢薅晚辈羊毛,比白嫖还过分。”许七安哼哼唧唧的说。
  所谓青丹,是一种洗精伐髓,强筋健骨的丹药,这八个字可以说被用烂了,江湖上卖大力丸的不屑用这八个字形容自己的药。
  但青丹的洗精伐髓、强筋健骨,和平时意义上的不同。它能让六品铜皮铁骨境的武夫,防御力突飞猛进。
  “我的金刚神功达到瓶颈,神殊和尚的精血还剩小部分残余,但怎么都无法化为己用,沉淀在身体里的话,那就浪费了……”
  许七安为此,特意向魏渊讨教,当然,他只问如何让金刚神功在短期内突飞猛进,魏渊给他指了两条路:实战历练和青丹。
  “之前我还在苦恼,如何让金刚神功达到小成境界。今日橘猫道长找我帮忙,突然就打开了思路……
  “换个角度思考,是不是和我强大的气运有关?我需要突破,需要青丹和死斗,李妙真恰好就来京城履行天人之约。”
  ……
  “什么办法?”
  元景帝眼睛微亮,望向浮于池中的绝色美人。
  洛玉衡红唇轻启,清冷中带着柔媚,“派人阻止这场天人之争即可,得是同辈,且不惧天宗报复。”
  元景帝皱了皱眉,沉吟道:“强行干预的话,天宗势必派人兴师问罪。或许,可以以赌约的方式插足。”
  洛玉衡点头,随后又摇头,柔声说:“赌约一旦成立,至死方休。代价太大了。陛下不必为了此事,折损一位年轻天才。”
  这相当于把自己卷入天人之争里,本来是天宗和人宗的约定,而今变成三方约定。
  天宗与人宗的斗争是有原因的,他们会遵循规矩。可这个强行干预进来的人,在天宗眼里就是个麻烦。
  天宗的反应无外乎两种:一,责令李妙真速战速决,对此,天宗会给予一定程度的“帮助”。
  二,师门长辈直接过来,一巴掌拍死坏事的家伙。
  这里不存在全身而退的可能,你若想毁约,退出决斗,首先目的没有达到,天人之争如期举行,只不过是延缓了几日。
  其次,天宗的道士未必肯答应,到时候还是一巴掌拍死毁约的家伙,拍的还光明正大,有理有据。
  元景帝置若罔闻,目光从洛玉衡脸上挪开,遥望司天监方向,道:
  “因此,司天监的杨千幻,是最佳人选。即不惧天宗报复,又有足够的能力对付楚元缜和李妙真。”
  洛玉衡微微点头,元景帝说的没错,杨千幻是最佳人选,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朕即刻派人与监正商量。”
  元景帝招手,唤来院外恭候的老太监,吩咐他去司天监请人。
  两炷香时间后,老太监派出去的侍卫回禀,监正的答复是:杨千幻镇压在观星楼地底,请陛下另选贤能。
  这个结果,在元景帝和洛玉衡的预料之中,但依旧有些失望。
  “监正从来只做‘规矩’中的事,此外,没有情分可讲。”元景帝摇摇头,颇为无奈的语气。
  该做的事,监正一件都不落,不该做的事,哪怕是他这个九五至尊,也使唤不动。
  “朕再想想办法吧。”元景帝说完,摆驾回了皇宫。
  待元景帝离开,洛玉衡轻轻叹息。
  返回皇宫,元景帝坐在御书房沉思一刻钟,抓起笔写了份名单,道:“大伴,去把名单上的人召唤入宫。”
  ……
  南宫倩柔在宦官的带领下,穿过广场,进入御书房。
  他扫了一眼,猩红地毯站着两名穿轻甲的青年,此外,并没有其他人。
  这两人南宫倩柔认识,在禁军中效力,一位出身勋贵世家,一位则是草根武者出人头地。
  那两人见到南宫倩柔,眼里闪过诧异。
  南宫倩柔与他们并无交情,本身性格又阴翳孤僻,便没有打招呼,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
  不多时,元景帝进来了,边走边审视三人,最后在他们面前停下来,沉声道:“知道朕为何召你三人入宫?”
  南宫倩柔没有搭理,草根出身的武者微微低头,那位勋贵世家的青年抱拳:“请陛下指示。”
  元景帝颔首,缓缓道:“三日之后便是天人之争,朕希望你们能出手阻止……”
  他事情利弊告之三人,而后问道:“你们中有谁愿意?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官升一级。”
  这三人是京城最年轻的四品武者,也是属于朝廷的四品武者。
  四品武者在外头罕见,大奉十三州,一州之地的四品屈指可数,但京城作为大奉的权力核心,四品高手的数量比想象中的要多很多。
  不过三品武者只有镇北王一位,能断肢重生的三品武者,已经脱离凡人范畴,与四品是天壤之别。
  南宫倩柔依旧面无表情。
  草根出身的武者,眼里隐晦的闪过怒火。而勋贵出身的武者,却是忌惮和谨慎。
  元景帝沉声道:“官加二级。”
  草根武者眼里怒火愈炽,勋贵出身的武者,有些意动,最终还是摇头,低声道:“陛下恕罪,卑职能力浅薄,无法胜任。”
  草根武者跟着抱拳:“卑职无法胜任。”
  元景帝脸色如常的颔首,道:“你俩退下吧,南宫倩柔留下。”
  两人松了口气,退出御书房。
  元景帝踱步走回御座,等了十几息,开口说道:“他们两人,一人是对朕为人宗出头不满,归根结底是对朕修道不满。
  “另一人是惜命,自身已是荣华富贵,不想掺和道门两宗的纷争。”
  南宫倩柔平视元景帝,“陛下留我,是觉得我会出手?”
  元景帝颔首:“南宫倩柔,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想要什么。”
  南宫倩柔瞳孔倏地收缩,迅速恢复如常。
  元景帝盯着他:“只要你替朕摆平这件事,我可以借你两万精兵。”
  南宫倩柔表情有了动摇,似乎极为意动,但最后他选择了拒绝,摇头道:“陛下,我答应过魏公。他没有还我名字之前,我不会离开他。
  “再者,李妙真和楚元缜,任何一位我都不怵。可两人若是联手,我也无能为力。而为了如期进行天人之约,他们肯定会率先联手,把外人踢出局。非我不愿,能力不及尔。”
  元景帝也不强求,挥了挥手。
  南宫倩柔抱拳,退出御书房。
  元景帝沉着脸,吩咐道:“告诉国师,朕无能为力,让她好自为之吧。”
  如此倔强的女子,宁愿面对天人之争,也不愿与他双修,既然如此,你就去和天宗道首决一胜负吧。
  ……
  灵宝观。
  年轻的宦官躬身行礼,细声细气道:“国师,陛下也无能为力,京城中,年轻的四品高手都不愿插手天人之争。
  “您知道的,陛下也不好强迫他们。”
  洛玉衡没有睁开眼睛,淡淡道:“本座知道了。”
  宦官不敢多留,作揖后,飞速离开。
  过了一刻钟,小院的围墙出现一只体态修长的橘猫,琥珀色的竖瞳,幽幽的盯着池上的女子。
  “师妹!”
  洛玉衡没有抬头,带着几分嫌弃的语气:“你来做什么。”
  橘猫略作犹豫,一副商量的语气:“问个事儿,人宗手里有青丹吗?此丹难炼,价值连城……”
  洛玉衡皱眉打断:“既知此丹罕见,还问?你一个地宗道首,要青丹作甚。”
  橘猫有些尴尬:“在师妹眼里,贫道就是连吃带拿的穷亲戚吗。青丹我是用不到,我是替人来讨要的。”
  洛玉衡“呵”了一声,讥笑道:“你不是穷亲戚,你是没脸没皮的臭道士。我父亲以前练过一炉青丹,两粒被元景帝取走,我手头有最后一粒。
  “但此丹既难练又珍贵,我是不会给你的。除非你用地书碎片交换。”
  地书碎片怎么可能给你,你人宗又不会用……橘猫心里腹诽,惋惜道:“罢了,我本来给师妹找了个帮手,能拖延天人之争的帮手,对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青丹,既然师妹不同意,那贫道只好回绝。”
  洛玉衡霍然起身,喝道:“回来!”
  霸道的探手一抓,将墙头的橘猫摄入手中,丢在池边的假山,妙目灼灼凝视,语速飞快的追问:
  “对方是谁?你有几成把握?你可知道,一旦卷入天人之争,想抽身就难了。”
  说话的同时,她一眨不眨的紧盯着橘猫,专注而迫切。
  “你对他不陌生,甚至考虑过和他双修。”橘猫舔了舔被弄乱的毛,悠悠道。
  洛玉衡眼里的亮光黯淡,愠怒道:“他只是六品武者,即使有佛门金刚神功加持,撑死也就五品的战力。
  “而楚元缜和李妙真可不是寻常四品能及。”
  橘猫不疾不徐,缓缓道:“你别生气,许七安的金刚神功非等闲武者能比,我甚至怀疑,四品武者的肉身也未必比他强。”
  洛玉衡冷笑道:“你怀疑?”
  橘猫点头:“因为李妙真全力一剑,未能伤他分毫。”
  洛玉衡一愣,只觉得荒唐至极,求证般的反问:“李妙真全力一剑,难伤他分毫?”
  橘猫点头。
  洛玉衡愕然不已。
  ……
  浩气楼。
  魏渊听完南宫倩柔的汇报,赞许的点头:“你应对的不错,参与天人之争,有害无益。本就是道门的纠纷,外人强行插手,是自讨没趣。”
  杨砚“嗯”了一声,道:“人宗剑法无匹,天宗道法诡异,单对单的话,倩柔不惧任何人,但以一敌二,必败无疑。”
  南宫倩柔淡淡道:“京城里,没有一位四品能同时应对两人。杨千幻的传送阵法或许能立于不败之地,可一旦交手,他走不过十招。”
  战斗非术士所长。
  魏渊说道:“三日后的天人之争,你们几个金锣都去看看,当做长长见识。道门高品的战斗可不多见。”
  ……
  黄昏时,许七安听见了尖细的猫叫声,循着声音,在僻静的角落看见了蹲在树枝上的橘猫。
  橘猫嘴里衔着一枚瓷瓶,轻轻张嘴,让它落在许七安的掌心。
  “啵……”
  拨开木塞,凑到鼻端闻了闻,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扑入鼻腔。
  “洛玉衡说,只要你全力以赴,是成是败,青丹都是你的。”橘猫道。
  有了它,加上三日后的战斗,我的不败金身必定更上一层。还能阻止二号和四号两败俱伤,一箭双雕……许七安脸上喜色浮动,喟叹道:“国师真是有钱人啊。”
  阿姨,我不想奋斗了。
  橘猫站在枝头,俯瞰着许七安,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楚元缜和李妙真都是高手,我觉得你需要了解一些情报。”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还想晚些时候向李妙真刺探情报呢……许七安道:“道长请说。”
  “人宗的剑法你有所了解,楚元缜自创的养剑意,你也掌握,对于他我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李妙真,你对天宗的道法一无所知。”
  “格物致知。”许七安说。
  “格物致知……呵,形容的很贴切。”橘猫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李妙真同样擅长飞剑,这是道门七品,食气所带来的神异。
  “道门五品金丹,可破一切虚妄,不畏世间浑浊,你的佛门狮子吼对李妙真无效。”
  许七安点头。
  “此外,还有雷法和五行法术,这些法术需要配合天时地利,决战地点在渭水,你小心水行法术便成。”橘猫说完,露出郑重神色:
  “天宗的核心法术是天人合一,它具现化的能力,就是赋予世间万物灵性,与它们产生联系,让它们听命于自己。简而言之,你的刀可能不是你的刀,你的腰带,可能会拼尽一切的勒死你。
  “你脚边的石头,会突然跳起来打你膝盖。
  “甚至你的手,会突然抬起巴掌扇你一下。”
  卧槽,天宗法术这么牛逼么,这就是所谓的:世上无所谓忠诚,只因为没有遇见我?在我眼里,所有东西都是二五仔?
  许七安吃了一惊,对天宗花里胡哨的手段,充满了羡慕。
  告别金莲道长,他当即返回房间,吞服青丹,炼化药力。
  ……
  三日之期转瞬而过,天蒙蒙亮,楚元缜醒来,有条不紊的穿戴整齐,背上佩剑,顺便帮当年的同窗好友把被子盖好。
  昨日两人饮酒到深,好友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放水。
  楚元缜其实知道,天人之争对朝堂很多人来说,是铲除“人宗”的大好机会。
  很多人认为,只要没了人宗,陛下就会勤于政务,不再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
  “你不懂,十年前我就看明白了,即使没有人宗,也会有其他道士,会有其他国师。就算这一切都没有,元景帝依旧会修道。他渴望长生,谁都无法阻止。”
  楚元缜摇摇头,离开房间。
  出了府,他看见青冥的夜色里,街边,站着高大魁梧的恒远。
  “是许大人把我送进来的,贫僧与你一同前往。”恒远双手合十。
  楚元缜沉默颔首,与恒远并肩而行,走了一阵,他侧头,看着中年和尚,道:“你想说什么?”
  恒远目光转向楚元缜背上的剑,低声道:“贫僧想请求你,别让此剑出鞘。”
  楚元缜没答应。
  “这既是对天宗的不尊重,也是对李妙真的不尊重。”他说。
  恒远一脸难过。
  ……
  皇宫,一列禁军护送着两辆奢华的马车离开宫城,穿过皇城,驶向城外。
  临安掀开车窗帘子,街道行人稀疏,卖早点的摊子热气腾腾,一股股香味钻进临安的鼻子。
  她不由升起尝一尝平民早膳的冲动。
  前面的马车里坐着怀庆,她此次出宫,是蹭了怀庆的光。整个皇宫,只有太子和怀庆能自由出入京城,不受阻碍。
  其他皇子皇女都没这样的资格。
  临安爱看热闹,不想错过天人之争,本来打算让狗奴才偷偷带她出城,她伪装成平平无奇的小媳妇,跟在他身边去渭水看热闹。
  谁知狗奴才把她当成了皮球,一脚踢给怀庆。
  好在怀庆还是比较仗义的,愿意带她出城。
  “哼,回头看我怎么整治狗奴才。”临安愤愤的想。
  他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
  淮王府。
  府中侍卫倾巢出动,簇拥着金丝楠木制造的豪华马车,驶离皇城。
  ……
  许府。
  许新年早早醒来,牵着马匹,“哒哒哒”的沿着街道而行,在拐角出看见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豪华马车。
  十几名府卫守在两侧。
  车窗帘子掀开,露出王小姐娇美的脸,笑吟吟道:“许大人,上车喝茶。”
  殿试已过,许新年现在是翰林院庶吉士,不再是一介白衣。
  今年的一甲特别没排面,风头全被天人之争给抢了。
  连京城百姓的关注点也转移到道门的纷争中,百姓们听说天人之争一甲子一次,很多人一辈子只能遇上一次,转念一想,科举三年一次,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王小姐趁机邀请许新年共同观看天人之争,许新年这次没有拒绝。
  王小姐高兴坏了。
  待许新年上车后,她忙吩咐丫鬟倒水,笑着说道:“我听爹说,天人两宗的弟子,都是了不得的大高手。”
  她想了想,找了个对比,“不比打更人衙门的金锣差。我还听说,天宗圣女貌美如花,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许新年平静的点头。
  他过于冷淡的态度,让王小姐有些泄气,试探道:“辞旧对天人之争不感兴趣?”
  不声不响,辞旧叫上。
  许二郎摇头,道:“我知天宗圣女是何许人也,她入京后,一直住在我府上。”
  王小姐愕然,瞪大眼睛,“辞旧莫要说笑,天宗圣女怎么会在你府上?你,你与她是旧相识?”
  天宗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宗派,以许府的地位,怎么都不可能“高攀”的上天宗圣女。


第一百零一章 他来了
  “天宗圣女和大哥是朋友,两人在去年云州案中结识,天宗圣女随我大哥奋勇杀敌,斩叛军剿山匪,患难与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许新年边解释,边抿了口茶水。
  这些话是大哥告诉他的,而娘也说过,这位天宗圣女过去一年里,在云州组建私军剿匪……娘之所以知道,是天宗圣女亲口告诉她。
  天宗圣女与许银锣结下深厚情谊……王思慕恍然,暗暗松了口气,脸庞随之洋溢起温婉的笑容,道:
  “我听府上的客卿说,天宗圣女李妙真有四品的实力,而楚元缜既与他比斗,实力也不会差。放眼京城,这般年轻就有四品的修为,屈指可数。”
  楚元缜可不年轻了……许新年颔首,道:“天人之争的两位主角,的确是人中龙凤。”
  王思慕顺势道:“不过,再有个几年,许银锣定能与这两位比肩,斗法之后,京城都在说,许银锣天赋不输镇北王。”
  许新年昂了昂下颌,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大哥修为还差了些,这些流言蜚语,都是捧杀。”
  他似乎很骄傲……果然,恭维许七安很能讨许辞旧欢心……王思慕心里分析。
  马车缓缓行驶,在内城的城门口,偶遇了在怀庆和临安的队伍。两辆金丝楠木制造的马车停在城门口。
  “殿下,您看那是不是王家小姐的马车?”
  掀起窗帘看景色的丫鬟,瞧见了王思慕的马车,喜滋滋的扭头告诉临安。
  “真的是思慕妹妹的马车,”临安凑过去一看,眉开眼笑,吩咐道:“去通知一下,请她过来,我要与她同乘。”
  丫鬟立刻扯着嗓子喊。
  另一头,马车里的王思慕听见呼唤,愕然的掀开帘子,看清了对面金丝楠木马车的黄绸盖上,绣着临安二字。
  当即笑着回应:“临安殿下。”
  临安推开丫鬟,素手掀着帘子,笑吟吟道:“思慕妹子也去渭水看天人之争?”
  王思慕甜甜的“嗯”一声。
  临安一下开心起来,桃花眸弯成月牙儿,招招小手:“来,到本宫这里来。”
  王思慕正想说话,忽然眉尖紧蹙,秀帕掩住口鼻,剧烈咳嗽几声。
  临安关切道:“怎么了。”
  王思慕无奈道:“前几日得了风寒,吃过几副药,已经没什么大碍。不过,并且虽是余烬,传染给殿下就不好了。”
  裱裱一脸惋惜,叮嘱王家小姐好生休息。
  王思慕笑着应是,这时,她看见前方的马车,车窗忽然掀起,一双寒潭般清澈的眸子,冷淡的扫了她一眼。
  刹那间,王思慕感觉自己所有的小心思,所有的念头,都被看的一清二楚。
  她勉强一笑,放下了帘子。
  待马车行驶出一段路,王思慕如释重负,拍了拍胸脯,望着许新年道:“我最怕和怀庆殿下相处,她太聪明。”
  许新年笑了笑。
  心思坦荡,意志坚定,便能淡然的面对一切情况。纵使被看出内心想法,也无所谓。
  这一点,是许二郎经历过数次社会性死亡,锤炼出城府。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
  两辆金丝楠木马车,在内城门口等待许久,终于等来了八位银锣,领着十几名银锣,三十多名铜锣,队伍整齐的骑马而来。
  最后一位金锣几日在衙门值守,无法离开。
  看到打更人们的出现,裱裱露出恍然之色,她一直觉得侍卫太少,无法在鱼龙混杂的环境里保证自己和怀庆的安全。
  秉着对怀庆的信任,裱裱没有提出这个问题。
  “有这么多金锣银锣陪同,就算对面是千军万马,我和怀庆也是安全的。”裱裱心里顿时无比踏实。
  怀庆掀开车窗帘子,在打更人中扫了一眼,蹙眉道:“许宁宴呢?”
  姜律中摇头,笑骂道:“这小子坐堂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部分时候都寻不到人,谁知道他干嘛去了。”
  怀庆点点头,放下帘子,队伍启动,穿过外城,在官道行驶半个多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下来。
  “殿下,再往前就只能步行。”
  侍卫长说道。
  怀庆和临安各自钻出马车,俱是一身劲装,前者胸脯饱满,前凸后翘,尽显女子丰腴身段。
  后者用一根云纹缎带勾勒出水蛇腰,行走间,扭的风情万种。明明不曾做出任何勾人举止,却比姐姐怀庆还要显得妩媚诱惑。
  在打更人和宫中侍卫的保护下,怀庆和临安离开官道,走入长满杂草的荒地,行了一刻钟,临安的裤管和小棉靴沾满了露水和草末。
  “好多人呀……”
  临安突然停下脚步,发出感慨。
  渭水宽二十丈,汛期时,河面宽度甚至会涨到三十丈。此时,渭水两岸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有背刀提剑的江湖人士,也有京里出来看热闹的市井百姓。
  更有京城里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请假出来观赏天人之争的官员、以及勋贵等贵族阶层。
  当然,也少不了国子监和云鹿书院的学子,以及王思慕这样的豪门千金。
  这些人都带着十几数十名侍卫,蛮横的清场,独占一块地方。
  “清场。”
  挑中一块好地方的怀庆挥了挥手,命令侍卫们干活。
  “又有大人物来了。”
  “那女子好生漂亮,嘶……身边竟然有这么多金锣护卫?!”
  被驱赶的江湖人士似乎习惯了,骂骂咧咧的转换阵地,顺带八卦起怀庆的身份。
  “她是我们大奉的长公主,封号怀庆。”一位京城人士说道。
  “想起来了,当日斗法时,她坐在皇棚里。”
  “咱们大奉的公主竟是此等国色天香的美人,可有婚嫁?驸马是谁?”
  “皇室的四位公主都没有出嫁,待字闺中。她身边的那位,是二殿下临安。我觉得临安公主……”
  本来想点评几句,但想到金锣们耳聪目明,很可能听见这边的议论,当即闭嘴,不敢妄议公主。
  裱裱在人群里左顾右盼,蹙眉道:“狗奴才呢,怀庆,狗奴才在哪儿。”
  怀庆不理她。
  “走开走开……”
  这时,一声大喝传来,裱裱和怀庆回身看去,数十名披坚执锐的甲士,挥舞着刀鞘驱赶人群。
  甲士们拱卫着一位戴帷帽的女子,帷帽垂下轻纱,内里还有一张面纱,修为再高的武者,也无法透过两层防护,看见女子的真容。
  “王妃来啦,我们去打个招呼吧。”裱裱看向怀庆。
  怀庆冷淡的转过脸,不屑一顾。
  金锣们纷纷扭头,审视着被府卫簇拥的王妃,眼里满是好奇。
  镇北王妃被誉为大奉第一美人,但真容极少有人见到,在场的金锣不是第一次看见她,可每次都是做了层层防护,无缘一睹芳容。
  “连她也来了,上次斗法都没惊动王妃。”姜律中感慨。
  “斗法玄而又玄,有什么好看的,道门的天人之争甲子一次,酝酿了月余,没人不好奇。”张开泰道。
  此时,刚到卯时,再有三刻钟,便是天人之争。
  渭水河畔聚集了成百上千人,对接下来的战斗翘首企盼,百姓的神色是兴高采烈的,就像赶集一般。
  人群外,搭起了凉棚,卖茶水和早食,价格要比内城的摊子还贵。
  江湖人士的神色是期待且兴奋,天人之争甲子一次,每一次都是大奉江湖的盛世,仅次于十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
  “诶,你们看,双刀门的柳芸来了,她身边的那位是不是门主程恨生?”有人叫道。
  循声看去,一行穿劲装的江湖人士走来,他们的特点就是背着两把弯刀,皮肤黝黑,眉眼凌厉。
  其中一位背双刀的小娘,特别美貌,皮肤是小麦色,眸子灵动锐利,宛如矫健的雌豹,极具野性。
  她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那中年男人气息内敛,仿佛不如身后的门人锋芒毕露。
  ……
  “庐崖剑阁的人也来了,蝴蝶剑蓝彩衣好漂亮,名不虚传。”
  “阁主蓝桓现在是什么修为?我记得去年传闻他突破成为四品武者。”
  “我看到万花楼的蓉蓉姑娘了,嘿嘿,果然是个勾人的小妖精。”
  “那几个和尚是不是青龙寺的?”
  随着决战的时间临近,越来越多的江湖门派高手抵达,他们与散修不同,是有地盘有名号的“大人物”。
  庐崖剑阁的阁主,蓝桓挑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好位置,而后侧头,审视着不远处的双刀门门主,抱拳道:
  “都说双刀门门主修为深不可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平平无奇的开场白。
  皮肤黝黑,不苟言笑的双刀门主随之看过来,淡淡道:“蓝阁主过誉了,我不如你。”
  他还没到四品。
  什么?双刀门的门主不如庐崖剑阁的阁主?
  周遭的江湖人士眼睛一亮,为吃到一个大瓜而振奋,将来与亲朋好友吹嘘时,就可以用这个“机密”来博眼球。
  长相甜美,气质活泼的蝴蝶剑蓝彩衣,看向了小麦色皮肤的双门女侠柳芸,双方目光一触,蓝彩衣骄傲的挺起胸脯。
  柳芸则眯了眯眼,不屑的瞥开视线。
  蓝桓继续说道:“门主,天人两宗比斗,你觉得哪一方胜算更大?”
  “天人两宗斗了数千年,互有胜负,咱们不去置喙谁高谁低。不过,楚元缜和李妙真二人,我觉得楚元缜胜算更高。”双刀门门主说道。
  “为何?”蓝桓笑着反问。
  “楚元缜在六年前,便被魏渊誉为京城第一剑客,而那时,李妙真尚未成年,单凭这份底蕴,就已胜过李妙真。”门主说。
  蓝桓却有不同看法,道:“你有所不知,那楚元缜是人宗记名弟子,走的是武夫体系,修的是人宗剑道。
  “路子出了问题,而李妙真是根正苗红的天宗圣女。”
  竟还有这些内幕……吃瓜群众们听的津津有味。
  突然,有京城百姓高声问道:“这两人,比我们的许银锣如何?”
  蓝桓闻言,一笑置之,没有回答。
  双刀门门主嗤笑一声。
  “嘿,你们俩匹夫,这算什么意思。”
  京城百姓不高兴了。
  蝴蝶剑蓝彩衣环顾众人,脆声道:
  “许银锣虽是天纵之才,资质堪比镇北王,但他只是七品武者。而人宗弟子楚元缜和天宗圣女李妙真,前者在多年前,就能与四品的金锣斗的难解难分,虽然落败,可这么多年过去,实力恐怕不输四品。
  “李妙真敢来京城下战书,自然也是四品。”
  京城百姓不懂修行,但简单的品级划分还是懂的,原来他们心目中的大奉英雄许银锣,只是七品武者?
  天人之争里的两位主角,确实四品。
  “你放屁,你敢诋毁许银锣,大伙丢石头砸她。”
  “小娘皮长的俊俏,嘴巴却恶臭的很,hetui……”
  平民百姓非常失望,继而涌起怒火,迁怒到蝴蝶剑蓝彩衣身上。
  “哼,狗奴才明明是六品了。”裱裱啐道。
  她心里有些不开心,在临安的认识里,自家的狗奴才是大英雄,在云州独挡数千叛军。在观星楼前力挫佛门罗汉。
  这是大人物才能做出的事情。
  她始终觉得狗奴才是最优秀的,但现在,被人拿出来对比,拿出来分析。冷不丁的发现狗奴才的品级才七品。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她很不舒服。
  “在大奉京城,年纪轻轻,且有四品修为的,不超过五指之数。”一位裹着黑袍的江湖客,沉声说道。
  “嗯,许银锣必定能称为四品武者,但现在的他还太年轻,与楚元缜和李妙真差距很大。”又有江湖人士补充。
  砰!
  一块石头砸过来,在无形气罩上粉碎。
  那名江湖人士勃然大怒,却又不敢发作,这里是京城地界,周遭都是达官显贵和官府高手,他要是敢动手伤害平民,必定招来官府强者的严惩。
  “胡说八道,许银锣一刀破金身,何等威风。怎么可能只有七品。”
  “就是,那什么楚元缜这么厉害,他怎么不去斗法,不去破小和尚的金身。”
  “我看京城年轻高手里,只有许银锣最厉害。你们这些匹夫,就是看不得许银锣风光。”
  骂声四起,平民百姓反响激烈,义愤填膺。
  可骂着骂着,见没有江湖人士为许银锣说话,连官府的人,以及打更人都不说话,他们渐渐相信了这个事实。
  心里涌起巨大的失望。
  就在这时,呼啸的风声从头顶传来,一道人影踏剑飞行,凝于渭水河上空。
  此人一袭青衣,面容清俊,年岁不大,但也不小,额头垂下的一缕白发诉说着他的沧桑。
  “楚元缜!”
  下方,人群里响起惊喜的叫声。
  话音方落,又一道呼啸声响起,远处,踏着飞剑的女子疾速而来,在楚元缜对面停下。
  天宗圣女穿着朴素的道袍,乌木道簪束发,瓜子脸白皙尖俏,眸如点漆,嘴唇纤薄,正如传闻所言,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儿。
  见到这一幕,前一刻还恼火的京城百姓,突然失声了。
  御剑飞行,凌空而立,这可是只存在于话本和说书人口中的神仙人物。这么一对比的话,经常骑马出行的许银锣,确实排面不够。
  “今日一战,倾力而为。”李妙真凝视着对面的青衫剑客。
  “好。”楚元缜点头。
  道首之间的对决,是道首们的事。现在的天人之争,是他们两人的事。
  楚元缜知道,洛玉衡如果无法突破一品,天人之争凶多吉少。此战,他若避而不战,人宗照样会派其他弟子出战。
  与其输给李妙真,丢人宗颜面,还不如他来。至少能赢下三招先机。
  也算还了人宗的授剑之恩。
  “所有人,退出十丈。”楚元缜大喝。
  渭水两岸,围观者“哗啦啦”的退开。
  天人之争,一触即发,无数双眼睛盯着半空中的两人,既紧张又兴奋。
  突然,悠扬的琴声响起,极具穿透力,回荡在渭水上空,回荡在晨光微熹的田野间。
  这道琴声如此的不协调,以致于打乱了楚元缜和李妙真的节奏,让两人攀升的气势为之一泄。
  楚元缜看见李妙真脸色突然僵硬,忍不住回头看去……然后,楚状元脸色也跟着僵住。
  围观群众循着琴声看去,只见远处飘来乌篷船,船头傲立一位挺拔的年轻男子,拄着刀,目光遥望波澜起伏的河面,神色隽永。
  他来了,在专属BGM里,缓缓而来。


第一百零二章 神功小成
  渭水涛涛,晨曦的天空下,挺拔的身影拄着刀,踏舟而来。背景是曲调婉转,悦耳动听的琴音。
  大奉的土著们没有见过自带BGM的出场方式,一时间都震惊了。他们努力的眯着眼,想要于光与影交织的黎明中,看清那男子的容貌。
  恰好这时,一道晨光照射在船头的男子身上,映照出阳刚俊朗的脸庞。
  “是许银锣。”
  终于看清了,距离较近的百姓高呼一声。
  “他也是来观战的吗,不愧是许银锣,出场方式和这群匹夫不同。”
  虽然刚才江湖人士的点评让人气愤且失望,但还是有很多百姓没有掉粉。
  “狗奴才终于来了。”
  裱裱垫着脚尖,昂起下巴,朝远处张望,哼哼唧唧道:“就喜欢出风头,都抢了两位主角的戏了。怀庆,快招呼他过来。”
  身为公主,肯定不是扯着嗓子喊,所以临安把这个任务甩给怀庆。
  怀庆皱了皱眉,凝视着船头,缓缓而来的许七安,她有些疑惑。
  许宁宴这个人,虽然意气张扬,但仅限于他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比如科举舞弊案,比如佛门斗法等等。
  这场天人之争的主角是楚元缜和李妙真,没有他什么事儿,按理说,以他的性格,这会儿应该站在自己和临安身边,或者其他女人身边,笑嘻嘻的看热闹。
  “嘿,这小子倒是有新意,踏舟而来,琴音相伴,如此奇特的出场,轻描淡写的就压过楚元缜和李妙真。”
  姜律中笑着摇头,打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参与天人之争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天人之争的主角呢……王妃垫着脚尖,遥望河面上,傲立船头的男子,心里腹诽。
  许七安这个人,她很不喜欢,风流好色,且饥不择食,只要是个女人他就喜欢。做事又张扬跋扈,不知中庸内敛。
  人群中,许新年脸色略有呆滞,连忙咳嗽一声,低声解释:“我大哥,嗯,他比较喜欢玩,童心未泯……”
  在他看来,大哥这番高调出场,实在令人觉得尴尬和丢脸。旁观者就该有旁观者的样子,别看这会儿万众瞩目,现在越高调,待会灰溜溜汇入人群时,就有多丢人。
  就在这时,低沉的吟诵声传遍全场,压过喧嚣的议论声。
  “横刀踏舟苙渭河,不为仇雠不为恩。”
  咦,许银锣又要念诗了,这是要为天人之争助兴吗?难怪他是踏舟而来。不少人露出恍然之色。
  人群里,最激动的莫过于读书人,对啊,甲子一遇的天人之争,岂能没有诗词助兴?许诗魁玲珑心思。
  许宁宴是来赠诗的?倒还不错……身为读书人的楚元缜微微颔首。
  念什么破诗,打扰我打架……李妙真心里抱怨,脸上却露出浅笑,知道同为天地会成员的许宁宴是在为天人之争助兴。
  许七安扫视围观群众,继续吟诵:“万战自称不提刃,生来双眼蔑群雄。”
  万战自称不提刃,生来双眼蔑群雄……闻言,楚元缜心里“呵”了一声,许宁宴这句诗,有拍马屁的嫌疑,但身为读书人的他,觉得很爽,很受用。
  李妙真却觉得,这句诗是写给她的,与她在云州剿匪的经历颇为契合。
  许诗魁的诗,一如既往的气势凌然啊。
  众人想起了斗法中,他一步一诗,踏入佛境的场景,句句都是难得的佳句,让人热血沸腾。
  就在大家念头起伏间,许七安突然语调一转,几分义愤,几分傲然,高声道:
  “忍看小儿成新贵,怒上擂台再出手。”
  琴声贴合他的心意,骤然高亢,穿金裂石一般,仿佛是战前的鼓声,是鸣金的号角。
  楚元缜脸色瞬间凝固,睁大眼睛,瞪着许七安。
  李妙真文化水平稍低,过了几秒才品出味道,满脸错愕,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许七安念错了。
  她下意识的扫一眼两岸的观众,发现许多人同样露出错愕、迷茫的表情。
  忍看小儿成新贵,怒上擂台再出手……这句诗的意思是:我眼睁睁看着两个黄毛小儿出尽风头,成为众人眼里的新贵,心中不愤,打算出手教训他们。
  猖狂!
  李妙真心里大气,这家伙不是来助兴的,是来挑衅的。
  琴音愈发高亢,一点点的攀升到巅峰,在一声刺耳的“铮”响中,许七安语气坚定,仿佛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缓缓道:
  “一刀劈开生死路,两手压服天与人。”
  “哗……”
  喧哗声再也压不住,群雄们交头接耳,通过相互议论,来验证自己从诗词里领会的意思。
  “许银锣想出手?他想插足天人之争,挑战天人两宗的年轻高手?”
  “两手压服天与人……即使是我这样不识字的,也听懂诗里的意思了,再明显不过。”
  刹那间,一众江湖人士只觉一股麻意直冲头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刺激的兴奋不已。
  “许银锣要上场打架,这下好了,让那些看不起他的江湖人士瞧瞧,我们大奉的英雄是无敌的。”
  得知许银锣要参与天人之争,平民百姓先是惊喜,而后充满信心的吆喝起来,支持许银锣参与天人之争,打败道门年轻高手。
  狠狠打那些不好看他的江湖人士的脸。
  除了这些之外,他们也希望许银锣能证明自己,来打破他们刚才对许银锣的“怀疑”,坚定他们的信念。
  这种心情很好理解,搁在许七安熟悉的时代,就是饭圈心态。
  偶像遭遇质疑,不停的被跳出来的专家打脸,粉丝(京城平民)们很愤怒却无力反驳,只能口吐芬芳或丢石子。
  “爹,您不是说许七安在斗法时展现的威能,是监正暗中相助么。”蓝彩衣看向父亲,小声询问。
  “我只是说疑似,但不管是不是监正出手,紧靠许七安自己是无法在斗法中劈出那两刀的。他只是七品武者……得到金刚不败后,或许有六品修为。与天人之争的两位主角依旧相差巨大。”
  蓝桓淡淡道。
  这……那他何来的自信要力压天人两宗?是路子走的太平坦,变的目中无人?蝴蝶剑蓝彩衣暗暗猜测。
  她旋即扫了一眼吆喝的群众,心道:你们现在有多热情,待会就有多失望。
  狗奴才的扮相真好听,一表人才,不愧是我一手提拔……裱裱心满意足的看着,听着,直到一首诗念完,她猛的意识到不对。
  狗奴才这是要插足天人之争,与两位主角争锋?
  裱裱眼睛略有睁大,然后快速扭头,征询身边的怀庆:“狗,狗奴才要和他们打架?”
  怀庆眼里有惊讶,又有“果然如此”的恍然,淡淡反问:“不然呢?”
  “可是,他才六品啊,难道……楚元缜和李妙真其实没有四品?”裱裱心里一喜。
  真是这样的话,那狗奴才未必没有胜算。
  “不,殿下,楚元缜和李妙真都是货真价实的四品。”姜律中沉声道。
  众金锣点头。
  刚才那节节攀升的气势,让他们窥出了两位天人之争主角的水平。
  “那,那他……”裱裱看不懂了,只能征询“专业人士”的意见。
  南宫倩柔冷笑一声,最先开口:“许七安绝对不可能是他们对手。”
  杨砚缓缓点头:“他或许有其他目的。”
  其他金锣没有说话,但态度与南宫倩柔一致,他们清晰的记得,许七安属于“特招”人员,加入打更人时,修为是炼精巅峰。
  而铜锣的最低标准是练气境。
  这才一年不到,如果许七安能与两位主角一较高下,那说明也能和他们抗衡,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将来或许可以,但绝对不是现在。
  若是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他们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打更人队伍里,李玉春和宋廷风,以及朱广孝三人心里涌起不真实的感觉,认为世界是虚幻的,不合理的。
  当年……去年那个小铜锣,什么时候成长到可以和四品争锋的地步?
  戴着帷帽的王妃,侧头,看向身边的褚相龙,语气平淡地问道:“那个许银锣有几分胜算?”
  帷帽里,她的表情远没有语气淡定,灵秀的美眸紧盯着褚相龙。
  褚相龙嗤笑一声,道:“毫无胜算,虽然他修成金刚神功,但自身的品级摆在这里,仿佛或许比一般的六品强,甚至比肩五品,可在四品武者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呵,王妃不必怀疑,五品与四品的差距,隔着一条跨不过的鸿沟。”
  王妃相信了他的话,微微颔首。
  而这个时候,乌篷船已经漂近,距离两位主角不到三丈。
  楚元缜沉声道:“许大人,这是我人宗与天宗的纠葛,没你事儿。莫要胡乱插手,徒惹是非。”
  他在隐晦的警告许七安。
  李妙真默不作声,悄然传音:“混球,给我滚一边去。这不是你该胡闹的地方,我知道金莲道长怂恿你出手搅局,别的不说,就说你现在的实力,真以为你参与我和楚元缜之间的交手?
  “不要以为上次和我斗的不相上下,你就真觉得能与我较量。我压根没用全力。”
  “你怎么知道我就用全力了?”许七安传音回应,而后不去看李妙真气鼓鼓的表情,朗声道:
  “天人之争是江湖盛事,两位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在下不才,也想参与切磋,磨砺武道。”
  停顿了一下,气运丹田,让声音滚滚如惊雷,道:“许某在此挑战人宗记名弟子楚元缜,天宗圣女李妙真。你俩若是能赢我,可如期举行天人之争。
  “若是赢不了我,呵,不妨回去再修行几年。当然,两位也可以不接受我的挑战,毕竟许某声名远播,胆怯了也是正常。”
  楚元缜和李妙真睁大了眼睛,心说这小子疯了不成,竟然打算踩着他们上位。
  楚状元扫一样两岸的群众,传音问道:“如何是好?”
  话说到这份上,但凡爱惜名声之人,都不可能拒绝。何况,他们两人代表的是天人两宗。
  “答应他,然后把他踢出局。”李妙真传音回复,哼道:“我正愁没机会教训他呢。”
  虽然会让他颜面尽失,可这都是许宁宴自找的。
  商量完毕,两位主角同时颔首,朗声回应:“好,那就领教许银锣的高招。”
  许七安璨然一笑,一踏船头,翩然落于岸边。
  三股气息默契的攀升,彼此碰撞,化作一阵阵狂风,扫起远处观众的衣角。
  乌篷船远去,三丈、五丈、十丈、二十丈……船舱里,探出浮香漂亮的脸蛋,笑吟吟的挥手再见。
  楚元缜突然出手,指尖一点河面,气机牵引,只听“轰”的一声,渭水炸起十几丈高的水柱。
  水花没有落下,而是化作一道道细微的小剑,劈头盖脑的射向许七安,犹如直面千军万马,万箭攒射。
  甫一出手,便是神仙手段。
  群雄们看的目眩神迷,也心惊肉跳,因为换位而处,他们会在这“万箭齐发”中粉身碎骨。
  许七安没有躲,双手合十,高举头顶。
  嗡……淡金色的圆形气罩霍然膨胀,密集的剑雨在气罩上撞的粉碎,溅起蒙蒙水雾。
  这是许七安的金刚神功接近小成带来的改变。到了这一步,金刚神功可以催生出护体气罩,不再是肉身硬抗攻击。
  当然,气罩的防御比本体稍弱,等到小成之后,气罩才与肉身等同。
  好强大的防御力……不仅是楚元缜和李妙真,围观的江湖高手,以及金锣们,也被许七安展现出的强大金身惊到。
  尤其是金色气罩,这是当初净思和尚都不具备的神异。
  没错,这就是金刚神功,他没骗我……褚相龙忽然激动起来,他认得许七安的姿势,因为他当日修行金刚神功时,在走马灯般闪烁的画面里,见过一模一样的姿势。
  褚相龙练功失败,经脉俱断后,怀疑过许七安用假的神功骗他。
  不过褚相龙没有证据,本身也没见过金刚神功,无法取得有力的参考,再者,他不相信许七安胆子这么大,连他都敢骗。
  现在见到熟悉的姿势,他的猜测偏向于金刚神功修行困难,自身没有佛法根基,才遭了神功反噬。
  楚元缜伸出手,往下一按,继而缓缓“拔出”,汹涌的河面升起一柄三丈长,由水组成的巨剑。
  巨剑缓慢抬头,剑尖对准许七安。
  楚元缜青袍一鼓,剑指用力往前一刺。
  巨剑呼啸而去,狠狠顶在金色气罩,水声轰隆如闷雷,气罩剧烈晃动。
  就在这时,李妙真的瞳孔化作半透明的琉璃,充斥着冷漠。
  “叮!”
  许七安腰后的佩刀自动出鞘,斩在气罩上,与巨剑里应外合,瞬间破了金刚神功的护体气罩。
  巨剑顶着许七安冲出数十丈,许七安翻滚着,摔的狼狈不堪。
  两人联手,破了护体气罩。
  百姓们傻眼,威风凛凛的许银锣刚一出场,就落的如此狼狈,不由的开始相信江湖人士们说的话。
  七品的许银锣,与两位天人之争的主角有着不小差距。
  “好强的护体金身,竟需两人联手才能破解。”双刀女侠柳芸眯着眼,诧异道。
  尽管不知道许银锣的佩刀为何“叛变”,但她看得出来,李妙真和楚元缜是联手才破了对方的气罩。
  “但还差的远。”双刀门门主摇头。
  抗揍不算本事,顶多是支撑的时间久些。许银锣缺乏制胜的手段。
  裱裱目光始终追随许七安,见他虽然狼狈,但完好无损,顿时松了口气,在心里暗暗为他鼓劲。
  半空中,李妙真和楚元缜展开激斗,两人都没有继续尝试打破许七安的金身之躯,因为太困难。
  破气罩是用了取巧手段,破金身的话,许七安体内可没有一把里应外合的刀。
  他们的想法是软磨硬泡,交手之余,偶尔输出许七安,一点点打掉他的金身。
  “刚才就是天宗的‘天人合一’心法?厉害,让人防不胜防。”楚元缜兴趣十足的问了一嘴。
  “人宗剑法也不错。”李妙真淡淡道。
  “还有更不错的。”
  楚元缜低喝一声,抬起手臂,剑指朝天。
  刹那间,在场江湖人士感觉自己的兵器开始颤动,并越来越剧烈,突然,它们同时脱离了主人的手掌,冲天而起,成群结队的涌向楚元缜。
  数百件兵器浮空,组成阵势,场面蔚为壮观。
  失去兵器的江湖人士非但不怒,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激动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呼……差点就失去你了。”
  柳公子的师父拼尽全力,保住了司天监得来的法器,没有被楚元缜强取豪夺。
  “呼……”见状,柳公子也如释重负。
  楚元缜剑指划动,操纵着漫漫兵器组成的“剑阵”在空中游曳,它们突然急转而下,“叮叮叮”的撞击某位银锣,打的他再次摔倒,狼狈不堪。
  卧槽,真当我是软柿子?信不信我泄露你的阵法破绽……许七安有些生气。
  这招他遭遇过,两人曾在洛玉衡的院子里战斗,楚元缜使的便是此阵,破绽就是只需用心剑斩击剑法,就能打乱“节奏”。
  不过李妙真并不会人宗心剑,这招破解之法她用不了。
  打击了一波许七安,楚元缜操纵飞剑阵法笼罩李妙真,可是,剑阵里出现了二五仔,一部分兵器突然调转锋芒,痛击“队友”。
  两拨兵器在半空中打的难解难分。
  “锵!”
  许七安的佩刀出鞘,他冲天而起,一刀斩向楚元缜,凶悍的插入战斗。
  这时,两拨飞剑似乎生出默契,同时撞向,哗啦啦的射向许七安。
  “砰砰”声响里,一件件兵器破碎,而许七安身上也随之溅起金漆,金漆剥落,露出正常的皮肤,但又在瞬间覆盖新的一层金漆。
  打的好……许七安一边狼狈招架,一边催动潜力,让金漆源源不绝覆盖身躯。
  他需要这样的战斗来磨砺金身,就像打铁一样,每一次的重击都会让他更加纯粹。
  一刀斩空的许七安,不可避免的下坠,变成了活靶子,数百件兵器尽数碎裂,把他打成了金漆斑驳的古旧佛像。
  李妙真抓住机会,瞳孔再次琉璃化,感情褪去,冷漠填满。
  许七安手里的黑金长刀再次叛变,脱离主人的手,狠狠一刀斩在胸口,这一刀,终于破了金身,斩出一道入骨的伤痕。
  一人一刀同时坠入河中。
  噗通……溅起水花。
  “这一刀够他受的了,但不会危及生命。”李妙真开口解释。
  “也好,让他吃点教训,总好过天宗下令你击杀他。”楚元缜点点头。
  两人再无顾忌,尽展所能,于半空中激烈交手,时而剑气纵横,时而水龙腾空,斗的难解难分。
  ……
  “许,许银锣败了?”
  围观的百姓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接受许七安落败的如此迅速。
  巨大的失望席卷而来,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崇拜的,吹捧的许银锣,真的不是两位天人之争主角的对手。
  “他不应该就这样的啊,他在斗法中劈出的两刀多厉害,为什么刚才不施展。”
  “听,听说斗法时,是监正在帮他?”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比我想象中的好。”姜律中称赞道。
  众金锣颔首,在两位四品高手的倾力攻击中,支撑这么久,已经非常可贵。许宁宴的肉身防御之强,仅是比他们这些四品差一些。
  六品与四品之间,差距实在太大,他已经很厉害了……怀庆望着河面,无声叹息。
  “狗奴才不会有事吧。”裱裱担心的说。
  “好歹是六品武者,那点伤不算什么。”怀庆安慰道,想了想,她补充了一句:“这已经很好了,绝大部分的六品都做不到他这个程度。”
  “嗯。”裱裱点头,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谁不希望自己的欣赏的男人,是万中无一的英雄。
  对于这样的结局,一些修为高深的顶层江湖人士并不意外,比如蝴蝶剑蓝彩衣,双刀女侠柳芸等。
  许七安在斗法中一鸣惊人,他的履历、资料,自然会被人打听、搜集,他真正修为到底如何,很容易分析出来,甚至直接打听到。
  七品武夫如何对抗两名四品?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可贵。
  他天资很好,再过几年,突破四品是必然之事,但现在,还不足以与天人两宗的杰出弟子抗衡……万花楼的蓉蓉姑娘心里暗想。
  “瞎逞强!”王妃啐了一口,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道。
  褚相龙一愣,皱了皱眉:“您说什么。”
  王妃淡淡道:“与你何干。”
  褚相龙识趣的不说话。
  许新年下意识的往前奔了几步,想去河边打捞大哥,随后理智战胜了情绪,无奈的吐出一口气。
  以大哥的修为,这点伤势不至于威胁生命……真是的,明明实力不够,偏偏喜欢逞威风,斗法里获取的名声,一朝散尽。
  许新年暗骂大哥愚蠢,目光紧盯河面,只要大哥一出来,就带他返回京城,到司天监取药。
  ……
  黑暗的河底,暗流汹涌,许七安在水中调整身形,盘膝打坐,双手扣于丹田。
  殷红的鲜血从胸口刀伤里溢出,在漆黑的水底晕开。
  此时,他感觉血液在沸腾,每一根经脉都产生灼痛感,这种感觉吞服青丹时出现过,而现在,那些散在体内的药力,混淆着神殊和尚的残余精血,一股脑儿的沸腾。
  伤口快速愈合,眉心一点金漆亮起,迅速覆盖全身。金漆发出浓郁的光芒,将黑底照亮,许七安仿佛是一尊由纯粹金光凝固的人形。
  “好强大的力量,我要出去闪瞎他们的狗眼……”
  双脚一蹬,浊水翻涌如墨汁,金光灿灿的许七安如箭矢激射。
  外界,战斗正酣的楚元缜和李妙真,同时罢手,两人拉开距离,低头,惊疑不定的望着河面。
  “怎么不打了?”
  围观群众看的正入神,对两人的突然停手,充满疑惑。
  而打更人里的金锣,江湖人士里的蓝桓等强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挪开目光,望向河面。
  只见河里亮起一道微弱的金光,并迅速扩大,将河水映照的宛如金汤。
  “轰!”
  河面炸起冲天水柱,一道金光破水而出,竟比骄阳还要炽烈,晃的人群睁不开眼。
  那道身影破浪而出,重重砸在河岸,四射的石子宛如暗器。
  渭水两岸,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金光收敛,许七安舒展腰肢,徐徐道:“待我伸伸懒腰……”


第一百零三章 出乎意料的手段
  他又回来了?
  大概有个几秒的沉寂,欢呼声最先从普通人的百姓中响起。
  “待我伸懒腰?许银锣的意思是,他刚才没认真打。”
  “你们看,他胸口的伤不见了……果然是没认真,哈哈,我就说嘛,许银锣只要拿出斗法中一半的实力,这俩人怎么可能是他对手。”
  得益于那句“待我伸伸懒腰”,成功误导了普通百姓,让他们认为许银锣从始至终都没有认真较量。
  身上伤口痊愈也成为了他“热身”的佐证。
  这种情况在顶尖高手眼里,震撼程度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他胸口那道刀伤,怎么也见骨了,如何在半炷香时间内恢复如初?即使是我也做不到……南宫倩柔眯了眯眼,忍不住跨前走了几步,似乎想看清许七安胸口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血肉重生是三品才有的能力,许宁宴是怎么做到的?姜律中瞠目结舌,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
  是金刚神功自带的神异,一定是金刚神功……竟能让人在低品级时,就拥有血肉重生的能力……褚相龙喉结滚动,吞了一口唾沫,眼里的垂涎藏都藏不住。
  这一刹那,他心里升起赶紧回边关的冲动,他要把石佛献给镇北王,以镇北王三品巅峰的实力,目光高屋建瓴,纵使不修佛法,也能参悟出一二。
  若是再加上青铜符,说不定镇北王就能修成金刚神功。
  到那时,最大贡献的自己,也能得镇北王传授金刚神功。
  王妃听见身边臭男人咽口水的声音,心里一凛,藏在帷帽下的眼神,偷偷看了眼褚相龙。
  他,他竟对一个男人咽口水?!
  心里埋汰他片刻,王妃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许七安身上,心里嘀咕:这家伙还挺厉害的,就说嘛,在斗法中那么瞩目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落败。
  “爹,他,他是怎么回事?”蝴蝶剑蓝彩衣愣愣的扭头,望着身侧的父亲。
  蓝桓无声摇头。
  呼……许新年如释重负,目光不离许七安,开口道:“我大哥做事,向来是有把握的。他既然能敢参与天人之争,必定有所依仗。
  “君子当谋而后动,这是我一直教他的道理。”
  王思慕嫣然道:“辞旧和许银锣一文一武,羡煞不知道多少人呢。”
  她看的出,许新年话里有吹嘘的成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长的那么好看,又有才华,性格也不讨人厌……王思慕越来越中意许二郎。
  ……
  “你的金刚神功突飞猛进,怎么回事?”李妙真睁大眸子,审视着许七安,道:
  “你刚才隐藏实力了?”
  不,不是,问题的根本不是有没有隐藏实力,而是他怎么可能把金刚神功修到这般境界!
  这不合理,这不合理……楚元缜内心咆哮。
  他表面依旧平静,内心却遭遇巨大冲击,掀起惊涛骇浪。
  楚元缜曾经与净思和尚打过照面,对金刚神功有些许了解,与现在的许七安相比,当日的净思简直是初出茅庐的小和尚。
  可是,明明前者才是自幼修行金刚神功,而后者是在斗法时得到这门神功。
  满打满算,一个月的时间……见多识广的状元郎,此时此刻,有种身处梦幻的不真实感。
  “妙真,不管他有没有隐藏实力,你永远不要忘记一点。”
  楚元缜望着天宗圣女,一字一句道:“他修行金刚神功,最多一个月。”
  李妙真此时也反应过来,瞳孔略有收缩,僵硬着脖子,一寸寸的扭动,看向了许七安。
  天宗圣女是骄傲的,从来都只有别人震惊她的天赋,可今天,她真的被许七安惊到了。
  “多谢两位,替我打通奇经八脉,助我金刚神功小成。”许七安拱手。
  哦,原来刚才许大人故意挨打,为了锤炼金刚神功……听到这句话,围观群众恍然大悟。
  合理的解释了他方才挨打的原因,并不是天人两宗的杰出弟子有多强,而是许银锣需要他们的攻击。
  李妙真和楚元缜对视一眼,再没有看见许七安踏舟而来时的轻视。
  两人感觉到了压力。
  “不管怎么样,先解决掉他。我们联手尝试破了他的金刚神功,否则到我们气力衰竭,再想磨掉他的金身就难了。届时,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李妙真传音提议。
  “我也是这么想的。”楚元缜脸色凝重的颔首。
  两人瞬间变幻位置,改成并肩而立,面向许七安。
  “哇,他们又要联手对付许银锣。”
  “看吧看吧,如果不是许银锣太强大,他们怎么会这样呢。”
  围观群众见状,越来越笃定许银锣战力远胜天人之争的两位主角。
  原本确信七品,或六品境的许七安不可能战胜天人两宗杰出弟子的江湖人士,此时也露出了惊疑和不确定的神色。
  “多谢两位助我踏入小成境界,现在,我要反击了。”许七安咧嘴。
  “反击?”
  李妙真撇嘴,白眼道:“我们只是打算联手揍你这块茅坑里的石头,你能对我们产生什么威胁?”
  楚元缜轻笑道:“你的天地一刀斩或许有所长进,但一刀过后,你也废了。而你的全力一刀,不可能击败四品。”
  两人说话间,许七安沉默的取出一本书,叼在嘴里,呵呵道:“是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儒家嘴炮的强大与可怕。”
  砰!
  地面塌陷,许七安像是出膛的炮弹,跃上高空,直扑李妙真。过程中,他右手握拳,狠狠朝后拉开。
  李妙真深知武夫肉搏的强大,并不与他正面抗衡,驾驭飞剑拔高,避开许七安的拳头。
  扑击落空,不会飞行的许七安不可避免的往下坠落,楚元缜果然出手,以指为剑,施展人宗的气剑术。
  霎时间,一道道无匹的剑意攒射。
  刺啦……许七安撕下一页纸张,以气机引燃,悠然道:“我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话音落下,一对肉眼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翅膀出现,许七安振动双翼,漂亮的一个转折,灵活避开剑气袭击。
  目标依旧是李妙真。
  李妙真愕然的看向许七安化身“游鱼”,避开楚元缜的剑气后,一个侧向滑翔,竟杀到自己面前。
  她沉着冷静的应对,瞳孔琉璃化,让许七安的衣服纷纷叛变,腰带不顾一切的勒紧,最后崩断了自己。
  衣领收缩,试图勒死主人,貂帽突然往下一罩,盖住了主人的眼睛。
  貂帽立大功了,李妙真趁机拔高身形,这时,她耳边传来许七安的宣布的某项命令:“我的速度,激增三倍。”
  金身瞬间追上,不用眼睛看,就这么一头撞向李妙真。
  砰!
  李妙真被撞飞出去,喉中腥甜翻涌,手臂骨裂。
  儒家的言出法随真好用啊……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我都想尝试一下貂蝉在哪里了。许七安心想。
  被撞飞的李妙真单手捏了个简单的手印,眉心处,光华一闪,一个袖珍版的李妙真飞去,撞入许七安眉心,消失不见,随后又从他后脑勺钻出。
  飞翔中的许七安突然僵直,似乎昏了过去,直挺挺的坠落。
  叮叮叮……楚元缜趁机斩出一道道剑气,打铁似的撞在许七安身上,撞出密集的火星,遗憾的是,根本无法破开金身防御。
  不过这些不重要,楚元缜斩出的剑气里,夹杂着心剑术,每一击都带着元神攻击。
  这是刚才从李妙真身上得到的启发,他们发现许七安的弱点了——元神不够强大。
  正常的武者,不会如此不济,因为他们的元神强度是实打实锤炼出来的。但许七安就好比偏科严重的学生,英语稀烂,正常学生知道“nineteen”是十九。
  到他这里,是奶挺。
  其实以同境界来说,他的基础足够扎实,但从整体实力而言,肉身比元神强大太多太多,偏科严重。
  “一次性解决掉他。”
  李妙真感受着双臂的疼痛,有些动怒,手腕一番,变戏法似的摸出九支令旗,抖手掷出。
  咄咄……
  九支令旗布置出九宫阵法,将许七安笼罩在内。接着,她伸手在后腰一只漆黑香囊拍了一下。
  一缕缕黑烟冒出,汇入九宫阵。
  霎时间,鬼哭神嚎,黑烟漫天乱窜,时而幻化出人脸,或咆哮,或恸哭。
  见到这一幕的京城百姓,吓的脸色发白。
  “这,这么多鬼?!”
  “妈诶,这些鬼会不会害人?这个女人好恶毒,竟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对付许银锣。”
  王妃吓的连连后退,她最怕鬼了,晚上一个人睡觉,经常幻想床幔边,会站着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的女鬼。
  就算有丫鬟同室陪伴,她也一样害怕。
  裱裱也吓的躲到怀庆身后,胸脯可以搁在桌上的长公主蹙眉道:“你是大奉皇女,紫气伴身,等闲的鬼怪近不了身。是鬼怕你,你怕什么?”
  裱裱跳脚:“就怕就怕,狗奴才会不会被鬼吃了?”
  蓝彩衣目睹了百姓的惊恐,以及对许银锣的担忧,她觉得很有意思,四品高手他们不怕,偏偏对弱小的鬼怪如此恐惧。
  鬼怪出现后,就算是对许银锣充满信心的平民百姓,也动摇了,认为许银锣危矣。
  蓝桓看着女儿,提点道:“他们怕的不是鬼,他们的恐惧来源于内心。武夫以力犯禁,目空一切,首先要克服的就是内心的恐惧。”
  克服内心的恐惧……蓝彩衣点点头,而后看向百鬼阵,道:“许银锣似乎陷入鬼阵无法脱身,这意味着他无法克服内心恐惧?”
  “不,他这是被天宗的阵法困住了,不愧是天宗圣女,已经抓住对方的弱点。”蓝桓道。
  “我去年对付地宗的妖道,也见过类似的阵法,非常难缠,针对武夫的元神攻击,若是无法破阵,再顽固的元神也会被慢慢磨灭。”
  沉默寡言的杨砚,罕见的说了一大段的话,可见他对这场战斗非常重视,看的极为专注。
  “都说道门擅长养鬼,炼鬼,果不其然。”一位勋贵高声道。
  “嘿,许银锣纵使有金刚不败之体,也扛不住百鬼对元神的侵蚀。”又一位被侍卫簇拥的贵族开口,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犹记得,科举舞弊案时,姓许的一人一刀在午门挡住文武百官,作诗羞辱他们。
  此事过后,不少言官上书弹劾,但都被陛下打回来了。
  突然,鬼魂凄厉的尖叫起来,仿佛遇到了天敌。
  众人视线里,一道道金光穿透阴霾般的黑烟,将它们嗤嗤消融。
  浓郁的黑烟瞬间淡了下去,无数怨魂消亡在金光中,许七安的身影出现在观众眼里,他傲然而立,头顶浮着一颗灿灿金丹。
  道门金丹,号称万法不侵,不畏世间浑浊。
  “啪!”
  许七安打了一个响指,金丹炸开,骤然爆发的力量消融了剩余的黑烟,八杆令旗或拔起,或折断。
  阵法告破。
  就在这时,楚元缜鬼魅般的出现在许七安面前,手里握着一柄由细碎石子凝聚而成的剑,悍然斩中许七安的额头。
  砰……石剑崩碎,楚元缜却露出了笑容。
  这一剑,他用的是心剑,刀斩肉身,心斩灵魂。
  可是,楚元缜听见了纸张燃烧的声音,愕然低头,发现许七安手里捏着一张即将燃尽的纸张。
  这张纸里记录了什么……念头刚起,楚元缜就知道答案了,因为他的元神遭遇撕裂般的剧痛。
  反弹!?
  不,不止是反弹,许七安嘴里默念的是:我能反弹攻击,我的元神强大了十倍。
  遭遇元神撕裂的只有楚元缜而已,许七安的元神强大了十倍,一点问题都没有。
  抓住这个机会,许七安一个头锤撞在楚元缜额头,撞的他鲜血长流,撞的他元神险些飘出体外。
  靠着,最后的清醒,楚元缜探出手,终于,握住了背后的长剑。
  不好,四号打架打上头了……许七安脸色一变,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楚元缜身躯骤然僵硬,而后缓缓松开握剑的手。
  “你输了。”
  许七安丢下一句话,振动隐形的翅膀,杀向李妙真。
  他没时间了,儒家的言出法随有多强大,规则恢复后的反噬就有多可怕。他的元神强大了十倍,事后的反噬会让他痛不欲生。
  言出法随的反噬,视效果而论,比如许七安只要了一对隐形的翅膀,法术结束后的反噬,顶多就是肩膀疼痛几天。
  但他如果说我的实力强大十倍,那么很可能事后变成一个废人,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
  许七安得赶在反噬出现前,制服李妙真,否则一切辛苦都将白费。
  言出法随的效果强劲,反噬也可怕,利弊都很明显。
  李妙真二话不说,御剑而去,身为天宗圣女,她对儒家的法术不说了如指掌,这些常识还是知道的。
  她故意贴着河面飞行,瞳孔琉璃化,整条河都受到驱使,听她支配。
  一道道水柱炸起,阻扰许七安,攻击许七安,尽管无法对金身护体的他造成伤害,但达到了拖延时间的目的。
  刺啦……
  又一张纸撕了下来,许七安正打算燃烧纸张,它突然叛变,把自己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纸片,随风飘落河水。
  “嗤……”
  火焰从他掌心升起,他紧攥的手心里还藏着一张纸页,先前那张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早防备李妙真这一招。
  纸张燃尽,许七安沉声道:“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飞行中的李妙真不受控制的折转,竟朝许七安飞来,主动撞入他怀里。
  砰!
  两人撞在一起,翻滚着跌入河中。
  整条渭水沸腾了,巨浪掀起数十丈高,一层层的冲刷两岸。没人能看见河底发生的战斗,但明白它足够激烈。
  整个过程维持了一刻钟,原本清澈的渭水,变成了一条浑浊的“黄河”。
  河面缓缓恢复平静,围观的众人心情瞬间绷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河面。
  是许银锣赢了吧,肯定是他赢了,他是那么的强大……平民百姓屏住呼吸,沿着河面搜索人影。
  打更人的金锣们目光死死的盯着河面。
  双刀门门主、庐崖剑阁阁主,万花楼美妇人等诸多江湖高手,无声的,郑重的盯着河面。
  他们知道,自己很可能将见证一段传奇的诞生。
  以低品武者,战胜高品道门的传奇。
  在场围观者,从平民百姓到江湖人士,再到达官显贵,以及他们的侍卫,密密麻麻近千人。
  却在此时,默契的保持了沉默,安静的能听到呼吸声。
  这是一场精彩至极的战斗,跌宕起伏却又酣畅淋漓。
  裱裱捂住胸口,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怀庆拢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王妃脚尖踮呀踮,帷帽下,灵秀的眸子转动,在河面不停的搜索,不停的搜索。
  这一战如果胜出,大哥斗法结束后,渐渐冷却的声势,将再一次点燃,他将重返巅峰,成为京城各阶层的焦点……许新年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激动的情绪。
  万众瞩目里,趋于平静的河面,先探出一只手背,然后才是脑袋,一只戴着貂帽的脑袋。
  似乎是怕貂帽掉下来,不得不用手按住。
  人影渐渐上岸,怀里搂着穿道袍的妙龄女子,昏迷不醒。


第一百零四章 复命
  他,他竟然真的赢了……南宫倩柔神色复杂,忽然觉得脸庞火辣辣的,被人打脸了一般。
  虽然依仗了儒家法术才取得胜利,但他能打败两名四品高手,也意味着他能打败我们……众金锣心情复杂。只觉得自己辛苦修行半辈子,可能还打不过一个半年前还是炼精境的小子。
  打击过于沉重,让金锣们一时间不想说话。
  “赢啦赢啦……”
  裱裱小小的欢呼起来,如果不是考虑到公主的形象和威仪,她肯定一蹦三尺高,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
  内媚的小御姐开心坏了。
  与佛门斗法时,有赖监正撑腰,他赢下佛门不奇怪……可这一次,他是以纯粹的六品武者修为,打败两名四品……怀庆不会像临安这样不顾形象的欢呼,但她的震撼却一点都不少。
  “不是说,差距很大吗?这小子为什么赢了。”王妃藏在帷帽里的眼睛,兴师问罪般盯着褚相龙。
  褚相龙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本想解释几句,可回忆起刚才战斗场景,觉得自己的任何反驳都惨白无力。
  王妃精致如刻的嘴角微挑,在心里哼了一声。
  喝彩声此起彼伏,平民百姓们毫不吝啬自己的欢呼和赞赏,给那个缓步登岸的年轻男人。
  一位勋贵神色复杂,感慨道:“京城有多少年,没出现这样一位深受百姓爱戴的年轻人了。”
  百姓欢呼鼓舞,热情四溢的样子,让他们想起了当年山海关战役,大军凯旋,京城百姓夹道欢迎。
  当年声威正隆时的魏渊,才能做到这一步。
  另一位勋贵沉声道:“有没有发现,自打斗法之后,他的声望越来越高了。”
  “毕竟佛门斗法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任何人在斗法中胜出,都会声望大涨。”
  “嗯,只能说运气太好。”
  大哥居然赢了,他用的是我儒家的法术……许新年收获了双份的骄傲,侧头看一眼震惊之色残留脸庞的王家嫡女,带着炫耀且夸赞的语气,道:
  “我大哥总能做到常人无法做到的壮举。”
  而我,也会奋勇直追的……许二郎心里补充。
  王思慕笑着点头,她喜欢许二郎身上这股傲气,正是因为这股傲气,他才没有在堂兄的光辉之下黯然失色,自怨自艾。
  河畔,许七安搂着李妙真,缓缓扫过群情激昂的民众,扫过瞠目结舌的江湖人士,扫过一张张表情各不相同的脸。
  他轻轻颔首,而后振动隐形的翅膀,抱着李妙真飞天而去。
  楚元缜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脑海里兀自回荡着一句诗: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这是许七安在他耳边说的后半阙诗。
  有那么一刹那,楚元缜如遭雷击,浑身莫名的战栗,于是松开了握剑的手,不再纠结天人之争的胜负。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他喃喃自语。
  我养剑数年,剑出之日,必定锋芒毕露,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原想在天人之争里出鞘,击败李妙真,还人宗授剑之恩……但我错了,错的离谱,李妙真行侠仗义,品性端正,不该死在我的剑下,我为一己之私,杀一位良善之人,将来必成心魔,耿耿于怀一生……许宁宴是在救我啊。
  他当日刻意不说下半阙,便是料定会有今日……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这才是我养剑意的初衷啊……楚元缜深吸一口气,内心感慨万千。
  他朝着许七安远去的背影,深深作揖。
  “你们看,楚元缜输的心服口服,都对许银锣行大礼了。”
  “许银锣真是天纵奇才啊。”
  民众们很开心看见许银锣折服对手。
  ……
  赶紧溜,不溜的话大家就会看见我被儒家法术反噬的模样,形象荡然无存……许七安拼命振动隐形的翅膀,朝京城返回。
  他在心里回顾这次参与天人之争的利弊:
  “金刚神功如愿以偿的达到小成境,四品之前,不会再有精进……好处是,我的防御堪比四品武夫,甚至更强,当然真实战力差的太远。
  “大儒们送我的“魔法书”用了五页,其中记录道门金丹一页;记录佛门戒律一页;记录儒家言出法随两页,嗯,还有一页被李妙真毁了……损失有点惨重啊,我得想办法去一趟云鹿书院,再白嫖一些,就是不知道这样的道具,大儒们存货有多少……
  “金莲道长还欠我一件宝贝,等以后问他要。
  “这次强行干预天人之争,人宗那边倒还好,毕竟洛玉衡是既得利者。天宗的话……”
  想到这里,许七安看向李妙真,拍了拍她脸蛋,低声笑道:“真漂亮,给我当小妾吧,哈哈……”
  话音方落,他肩膀抖啊抖,发现抖不出气流来了,隐形的翅膀消失了。紧接着,大脑撕裂般的疼涌来,眼前一黑,直坠而下。
  意识的最后,他抱紧李妙真,搂在怀里,确保这位天宗圣女不被摔死。
  ……
  灵宝观。
  洛玉衡今日无心修道,时而摆弄茶具,时而翻看道经,时而站在庭院里,望着墙外的蔚蓝天空发愣。
  元景帝识趣的没来寻她修道吐纳。
  观内的弟子噤若寒蝉,小声走路,小声说话,灵宝观笼罩在一种压抑且紧张的气氛里。
  直到一位背剑的青衫男子,默然的踏入灵宝观,穿过一座座大殿、花园,走向道观深处。
  “楚元缜回来了?”
  “天人之争结束了……楚兄,输还是赢?”
  “楚兄,你有打败李妙真吗。”
  压抑的气氛被打破,人宗道士闻讯而来,围着楚元缜问话。
  楚元缜摇摇头,沉声道:“我输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戛然而止,人宗的道士们面面相觑,如丧考妣。
  楚元缜不理会悲观的道士们,径直朝洛玉衡小院行去,方甫进入院子,便看见一道清丽如仙子的身影,站在池边。
  “国师。”楚元缜作揖行礼。
  洛玉衡轻轻颔首:“我已知晓结局,你不出剑,自有你的理由。我不会怪你。人宗借王朝气运修行,却不想气数如此短暂。
  “此乃天定,谁都不能更改……”
  我只说输了,但没说李妙真赢了啊……我现在还要不要把事情说清楚,告诉她,赢的人是许七安……似乎会被国师一巴掌拍死……楚元缜心里踌躇。
  洛玉衡看了过来,见他神色古怪,安慰道:“无需自责,我说过,此事不怪你。”
  ……楚元缜清了清嗓子,道:“国师,我是没赢,但,李妙真也没赢。不知为何,许七安半途杀出,强行干预了天人之争,并打败了我与李妙真。
  “天人之争,其实……还没开始。”


第一百零五章 问题
  洛玉衡一愣,美眸里迸射出亮光,她望着楚元缜,抿了抿唇瓣,道:“许七安干预天人之争,赢了你和李妙真?”
  楚元缜点头,苦笑一声:“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出手。”
  其实他心里有些许猜测,是金莲道长暗中怂恿,理由是避免天地会成员生死相向,但这个猜测他不能告诉洛玉衡。
  “仔细说说,他是怎么打败你的。”洛玉衡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姹紫嫣红的花圃。
  楚元缜感觉国师一下子明媚起来,就像院子里争奇斗艳的花,不复方才的沉重。
  “其实他打败我和李妙真,借助了外力,他身上有一本儒家的册子,记录着许多法术。不过刀剑和法器也是外物,输了便是输了。”楚元缜豁达道。
  洛玉衡沉吟道:“单凭儒家法术,不足以胜过你和李妙真。”
  她语气很笃定。
  听到这个问题,楚元缜脸色忽然古怪,看着洛玉衡倾国倾城的容颜,低声道:“此事,我正要请教国师……”
  停顿一下,他用一种无法理解,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许七安把金刚神功推到小成境界,我不拔剑,根本破不开他的防御。
  “但是国师,他修行金刚神功月余,如何能做到这般程度?”
  这种情况,绝不是一句“天纵之才”能形容的,楚元缜左思右想,认为度厄罗汉声称许七安是佛子,或许还有另一层意义。
  比如佛门高僧的转世之身。
  洛玉衡笑了笑,道:“前些日子,有一只猫来找本座,求一枚青丹,说可以帮我拖延天人之争。”
  有一只猫……猫妖?不对,妖族进不了皇城,更进不了灵宝观……能以猫的身躯进灵宝观,并与国师聊及天人之争,对方要么是国师故友,要么是道门中人……
  楚元缜很聪明,擅长分析,立刻锁定了一个可疑人物:金莲道长。
  再以此展开联想,许七安强行干预天人之争的原因很好解释,是受了金莲道长的怂恿。
  青丹的药效,楚元缜是知道的,不禁想起战斗时,许七安得意洋洋的说,正是自己和李妙真替他锤炼了身躯……
  一切豁然开朗,金莲道长与国师达成某种交易,前者帮忙拖延天人之争,后者支付相应的代价。
  而这个代价,肯定不只是青丹,青丹给了许七安,金莲道长另有所图。
  所以,许七安金身突飞猛进的原因是服用的青丹。
  听说许七安赢了我和李妙真,国师的惊讶不是装的……嗯,说明她对这桩交易信心不足……楚元缜作揖,道:
  “李妙真打破金身之前,不会再挑起天人之争,国师可以放心了。”
  洛玉衡颔首。
  楚元缜不再久留,告辞离开。
  他走后不久,一只橘猫跃上墙头,琥珀色的瞳孔幽幽的望着洛玉衡。
  “我没想到他真能做到这一步。”洛玉衡轻叹道。
  “这说明我的猜测是真的,他身体里藏着秘密。”橘猫沉声道:
  “当日从大墓里逃出来,他与我说,能战胜古尸是监正在他体内留了后手。呵呵,他以为我是普通的地宗道士,我便假装信了他的鬼话。
  “那天偶然间见他金身精进神速,愈发加深了我的怀疑,于是顺水推舟的怂恿他出手,想看看他肉身到底强到什么程度。
  “没想到他主动索取青丹,并毫无障碍的吸收药力,把金刚神功推到小成。”
  洛玉衡眼波流转,表情认真的凝视橘猫,“你有什么猜测?”
  橘猫沉吟着说道:“经过我对他的观察,以及监正的布局,我怀疑他体内的秘密与佛门有关。你不觉得监正点名让他参与斗法,是很奇怪的事吗,好像是刻意让他进佛境,修行金刚神功。”
  “不算奇怪,但结合你说的这些,林林总总的汇聚,那就很奇怪,也很不简单。”洛玉衡望着平静的池面,瞳孔扩大,目光涣散,边沉浸在思考中,边说道:
  “佛门也来插一手?”
  橘猫笑呵呵道:“监正的棋子,佛门的佛子,以及那古怪气运伴身,师妹啊,你现在不做决定,将来人家未必肯跟你双修呢。”
  洛玉衡抬头,瞪了橘猫一眼,姿态妩媚。
  “你似乎很开心。”她说。
  “当然,许七安身上秘密越多,意味着他越不是常人,将来助我屠魔的胜算越大。”橘猫悠然道。
  洛玉衡嘴角一挑,“呵”一声:“他身上那些馈赠,都是要支付代价的。师兄你乐观的太早了。”
  闻言,橘猫脸色僵硬,继而感慨道:“他身上全是糊涂账,将来清算的时候,希望能安然度过吧。到时候,身为道侣的师妹,你要相助他。”
  “我自然……”洛玉衡下意识地说道,然后醒悟过来,怒道:“滚出去。”
  ……
  皇宫。
  老太监小跑着冲进皇帝的寝宫,兴奋的嚷嚷道:“陛下,陛下,大喜事……”
  盘膝打坐的元景帝立刻睁眼,没有怪罪老太监的失礼,但也没流露喜色,反而叹息道:“是楚元缜赢了吧,呵……”
  赢了又如何,不过是替国师赢来三招先机,二品和一品的差距,不是三招能弥补的。
  “不是不是,”老太监兴奋道:“陛下,天人之争没有打起来,被许银锣阻止了。”
  元景帝瞳孔略有收缩,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所震惊,他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怎么回事,如实说来。”
  老太监当即把侍卫传来的消息,如实汇报。
  其中,包括许七安的出场,许七安的尬诗,许七安当着群众的面,与李妙真和楚元缜立约,以及战斗过程等等。
  老太监谄媚的笑着:“如此一来,陛下就不用担心国师的事。哎呦,许银锣真是太厉害了,莫名的让人心安呐。”
  就像之前的斗法,就像京察之年中出现的桩桩大案,只要许银锣在,总能完美解决。
  说完,老太监发现元景帝愣愣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
  元景帝瞳孔微动,恢复灵光,从沉思中摆脱,他似与老太监说话,似喃喃自语:“朕记得,镇北王当年,都不如他……”
  老太监立刻低头,不敢发表意见。
  ……
  另一边,心情复杂的金锣们返回打更人衙门,姜律中想了想,道:“不如我们一起去见魏公,将此事告知他?”
  南宫倩柔冷笑道:“去替许七安邀宠么。”
  表情如雕刻般终年不变的杨砚淡淡道:“聊一聊无妨。”
  只有武道相关的事,才能让这个面瘫男人提起兴趣来,对于杨砚来说,如果冰冷的世界里有一个温暖的港湾,绝对不是令男人向往的深渊,而是“武道”二字。
  八位金锣进了浩气楼。
  茶室里,魏渊握着一卷书,手边摆着茶和糕点,于早晨灿烂的阳光里悠闲看书。
  “你们回来了。”
  魏渊头不抬,接着说道:“让我猜猜谁赢了,嗯,李妙真新晋四品,根基未稳。楚元缜的修行之道是剑走偏锋,两人本该半斤八两,但我听许七安说,楚元缜自创养剑意窍门,三尺青峰藏于鞘中数年不出,如果他出剑……”
  听着魏渊自顾自的说着,好似运筹帷幄的智者,分析天人之争的结果,杨砚几次三番想开口喊停,告诉义父:
  您别瞎猜了,事情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样。
  但被姜律中等一干金锣用眼神,或手脚制止。
  “所以我觉得……”魏渊察觉到下属们的小动作,见杨砚一脸难受,他皱眉问道:
  “有事?”
  杨砚立刻点头,沉声道:“义父,许七安赢了天人之争。”
  说出这句话,杨砚如释重负,不用尴尬的看着义父表演。
  “???”
  魏渊少见的愣住,没有表情的愣住,继而愕然道:“你说什么。”
  “今晨卯时,许七安强行干预天人之争,一人约战两位道门杰出弟子,与他们约定,欲天人之争,先打败他金身……”南宫倩柔知道杨砚不喜欢长篇大论说话,接替他把战斗过程告诉魏渊。
  “虽然是用了儒家的法术才赢下楚元缜和李妙真,但不可否认,许宁宴的金身已经强大到不输四品武者的肉身。”姜律中感慨道。
  其他几名金锣同步感慨,今日之前,他们议论许七安,还带着俯视的心理。但今日之后,许七安在他们心里,地位从有潜力的晚辈,晋升为比他们稍差,但迟早会追平的人物。
  魏渊久久无法平静,而后想起自己刚才的一通分析,解释道:“哦,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几位金锣心里暗笑,但他们受过专业训练,轻易不会笑。
  魏渊扫过众人,道:“你们先退下吧,本座看书,需静。”
  众金锣转身的同时,魏渊提笔,刷刷刷写了好几张条子,然后召来吏员,道:“给几位金锣送去。”
  ……
  “嘿嘿,难得看到魏公出糗,心里莫名的觉得舒坦。”踩着楼梯,姜律中笑哈哈的说。
  “都怪杨砚,屁事都憋不住,被魏公察觉了。”张开泰指责杨砚。
  南宫倩柔也露出了些许笑容。
  他也觉得偶尔让义父出糗,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哈哈哈。”众金锣同时笑出了声。
  “无聊。”杨砚淡淡评价。
  姜律中杨砚等金锣刚下楼,身后传来吏员的呼喊:“几位金锣稍等,魏公有条子给你们。”
  金锣们茫然接过,展开条子一看,个个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我,我守夜增加一个月,理由是半夜时常擅自离开衙门……哪里有时常,我就偷溜去教坊司而已,只有一次。”姜律中目瞪口呆。
  “我罚俸三月,因为折腾死了一个死刑犯。”南宫倩柔嘴角抽搐。
  “我罚俸两月,理由是,楚元缜当年败给了我,现在拥有不输我的战力。魏公认为我修行懈怠……可我已是四品巅峰,没有机缘,不可能晋升三品。”
  “我罚俸一月,你这算什么,我的理由是出门是先迈左脚,魏公觉得我对他不尊敬……”
  然后,金锣们同时看向杨砚,他手头空空如也,没有纸条。
  “有趣!”杨砚淡淡评价。
  “……”众金锣。
  茶室。
  “堪比四品肉身的金刚神功,堪比四品肉身的金刚神功……”魏渊指头敲击桌面,喃喃自语。
  许七安啊许七安。
  魏渊轻叹一声,起身,负手走出茶室,道:“备车,本座要去一趟司天监。”
  ……
  许府。
  许七安醒来时,已经过了午膳,他睁开眼,而后被汹涌而来的疼痛填满大脑,忍不住发出呻吟。
  “你醒了哦。”
  苏苏坐在床边,笑吟吟的看着他。
  许七安点点头,捂着额头坐起身,呻吟道:“我没睡多久吧……嘶,头疼的要裂开了,不过,儒家法术的后遗症也还好嘛。”
  闻言,苏苏嗤笑一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又死过一次了?”
  我死过一次了么,为什么我又死过一次这件事,我自己却不知道……许七安朝女鬼投去茫然的眼神。
  “准确的说,是魂魄离体了。七日内如果不能归身,你就真的死了。”苏苏皱了皱鼻子,道:
  “是我家主人寻回了你的魂魄,以德报怨,多伟大呀,你再看看你,她把你当朋友,你却背后捅她刀子,呸,下贱。”
  许七安指头用力往苏苏身上一戳,只听“噗”的一声,这层纸就给捅穿了。
  苏苏大惊失色,捂着胸,嘤嘤嘤的跑出门,叫道:“主人,许宁宴把我的胸捅破啦,快帮我补补。”
  几分钟后,许铃音跑进来,到床边,手里拿着啃过一口的鸡腿,递给许七安,说:“大锅,吃鸡腿。”
  “你哪来的鸡腿?”许七安有些嫌弃,“上面都沾了你的口水。”
  “我中午留的。”
  小豆丁蹦了蹦,大声说:“吃过鸡腿你就会好起来,师父告诉我的。”
  说着,她竖起小眉头,解释说:“但是我太想吃了,就悄悄啃了一口,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
  见许七安不说话,她又大声说:“好不好。”
  许七安这才接过,大口啃起来。小豆丁站在床边,眼巴巴的看着,咽着口水。
  李妙真带着女仆鬼进来时,看见兄妹俩坐在床边,你一口我一口的啃鸡腿,她愣了愣,冷漠的表情略有好转。
  她终于换下了道袍,穿着一件浅粉色的对襟长裙,同色的缎带勒住小腰,袖口的云纹繁复华美,胸挺腰细,本该是极美的良家少女打扮。
  但过于凌厉的气质破坏了她的形象。
  许七安认为,她适合穿轻甲,或者是迷彩服,警服之类的制服。如此,才能凸显出她的凌厉干练的气质。
  天宗圣女坐在圆桌边,沉着脸,冷冰冰的说:“我需要理由。”
  需要理由吗,需要吗需要吗……许七安脑海里闪过星仔的台词,但不敢说出来,怕皮过头被李妙真打死。
  “金莲道长求我帮忙,支付的报酬是青丹。我没理由拒绝。”许七安道。
  “你知道天人之争无法阻止,为什么还要蹚浑水?青丹比命还重要?”李妙真怒道。
  你不懂,我身上有太多秘密,实力是我的底气……许七安笑道:“天宗如果让你杀我,你会杀吗?”
  “我不会。”
  李妙真没有矫情的扯什么师命难违,但很严肃的告诉许七安:“如果我始终赢不了你,宗门的长辈会出手的。相信我,他们不会主动杀人,但杀起人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别说是杀你,如果有必要的话,屠城他们也不会皱眉头。当然,他们不屑做这种事。”
  妈诶,感觉天宗比邪教还可怕,邪教至少知道自己在做坏事,或者有做坏事的理由。天宗是真的莫得感情啊……许七安沉吟道:
  “你将来,也会变成这样吗?”
  李妙真一愣,她从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看到了关切,不带其他成分的关切。
  沉默的对视了几秒,她颔首:“会的。”
  许七安苦笑道:“那真是个让人悲伤的事。”
  之后是长达一刻钟的沉默,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许铃音躺在大锅怀里,专心致志的吮吸鸡腿骨。
  “宗门那边,我会帮你把控的。真到了逼不得已,你及时认输便是。我们天宗的人从不记仇。”
  是因为当场就把仇人的狗脑子打出来了么……许七安点头:“好。”
  待李妙真走后,许七安摸了摸许铃音的脑瓜,柔声道:“帮大哥把丽娜叫过来,我有话问她。”
  “噢。”
  许铃音小屁股一挺,从床边蹦下来,握着鸡骨头,扭着小胖身子跑出去。
  不多时,南疆小黑皮脚步轻快的进来,活泼明媚,眼儿总是弯弯的,未语先笑。
  “找我什么事。”操着一口地道的南疆口音。
  “丽娜,你在我家里住了好些天,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许七安笑容和蔼的问。
  丽娜歪着头,想了想,道:“没有。”
  这里的饭菜比南疆好吃多了,素菜也能煮的那么鲜美,街道那么宽,房子那么大,床也很舒服……说实话,丽娜都不想回南疆了。
  只要这家人不赶她走,她可以住到天荒地老。
  “你满意就好,我们大奉人很好客的。”许七安说道,停顿了几秒,他看着丽娜的脸,说:
  “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捡银子的是我?你还知道些什么?谁告诉你的?”


第一百零六章 初见端倪
  这个困扰已久的疑惑问出口,下一秒许七安就后悔了。
  不是因为问题本身有什么不妥,而是他问话的方式不妥……他自曝了。
  五号丽娜不知道他是三号,许七安告诉她的是,自己是天地会的外围成员。但刚才的问题,毫无疑问,曝光了他的身份。
  唔,都怪李妙真,让我产生一种三号的身份已经曝光的错觉……也和我现在头脑混乱、疼痛的状态有关,不够清醒理智……许七安表情略有僵硬的,小心翼翼的看向丽娜。
  “不行!”
  丽娜大叫一声,激动的挥舞双臂:“我答应过天蛊婆婆的,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不能告诉别人消息是从她这里听来的。”
  哦,消息是从天蛊婆婆那里得来的……等等,她,还没反应过来我的狼人悍跳?!
  人才啊……许七安看着丽娜,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这是你的自由,君子从不强人所难。”
  许七安颔首,一副不打算强迫的姿态,但在丽娜松了口气之后,他淡淡道:“咱们合计一下你在许府住的这段时间的开销。”
  他先看了眼丽娜身上漂亮的小裙子,道:“我妹妹给你做了两件衣衫,用的是上好绸缎,御赐的,算十两银子一匹,再加上人工费,两件衣衫合计三十两银子。
  “住宿费三钱银子一晚,你在家里住了好些天,算三两吧。然后是吃,丽娜姑娘,你自己的饭量不需要我赘述吧,这么多天,你总共吃了我四十两银子。
  “现在,请你支付开销,总共是一百二十两。”
  丽娜呆若木鸡,愣愣的看着他,道:“你真厉害,这么快就能算出银子总数。”
  嘿嘿,以上都是我瞎几把扯淡……忽悠你这种蠢货,难道还要精打细算?反正你也算不出来……不对,我也被她带歪了。
  许七安拍了拍床沿,大声道:“领会我的重点。”
  南疆小黑皮委屈的说:“可我不能失信于人,答应人家的事,就一定要遵守的。”
  “很好,那请你支付银子,或者从我家滚出去。”许七安凶巴巴道。
  “我……”丽娜眼圈一红,感觉自己这个外乡人被欺负了,孤苦无依,跺脚道:
  “我走就是了,我去找金莲道长,我就算饿死,死外面,流落街头,我也不会出卖天蛊婆婆的。”
  “等等。”
  许七安喊住她,做最后的努力:“天蛊婆婆在南疆对吧,我在京城,两地相隔数万里,你不说我不说,怎么能算失信于人呢。”
  “是这样吗?”丽娜质疑道。
  “当然,”许七安一本正经的点头:“就像去教坊司睡女人,是嫖。但不给银子,就不是嫖。对否?”
  丽娜一愣,想了想,觉得许宁宴说的有理。
  许七安循循善诱:“再说,你身在异乡,孤苦无依,为了生存牺牲一点信誉算什么呢,没人会怪你的。”
  丽娜露出了犹豫之色,有所松动。
  许七安给出最后一击:“桂月楼三天伙食,管你吃个够。”
  咕噜……丽娜偷偷咽口水,脆声道:“成交,但你发誓,不能告诉别人。”
  许七安颔首。
  丽娜转身小跑到房门口,打开门,探出脑袋张望片刻,确定没人偷听,这才放心的回到桌边,说道:
  “就是上次咯,三号通过地书碎片问他有个朋友经常捡钱是怎么回事,我们蛊族的天蛊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观星辰,下视山河,无所不知。
  “我便去问了天蛊部的领袖天蛊婆婆,她说,那个捡银子的家伙肯定是他本人,而不是朋友……”
  突然,丽娜话音顿住,她愣愣的看着许七安,一点点睁大眼睛,流露出极度震撼的表情,指着许七安,尖叫道:
  “你你你……是三号?!”
  你才反应过来?许七安在心里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说:“是的,我就是三号,但我答应过金莲道长,不能暴露身份。现在好了,咱们失信于人,所以没什么大不了。”
  丽娜呆呆的看他半晌,终于接受许七安是三号的事实,并觉得大家都失信于人,心里的负罪感顿时减轻许多。
  “天蛊婆婆说,二十年前,有两个小偷从一个大户人家里偷走了很宝贵的东西,那个大户人家,有的已经反应过来,有的至今还无所察觉。
  “天蛊婆婆还问我,你在哪里。我说你在京城,听到这个回答,天蛊婆婆难以置信,似乎认为你绝对不应该在京城。”
  “你先等等。”
  许七安打断丽娜,靠着高枕,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缓缓道:“你继续。”
  “后来,我离开南疆前,天蛊婆婆对我说,那两个小偷的其中一位,是她的丈夫。在我们南疆有一个传说,终有一天蛊神会从极渊里苏醒,毁灭世界,让九州天下变成只有蛊的世界。
  “这则传说是天蛊部的先知们,一代又一代推演出来的,是绝对会发生的未来。为了改变未来,阿公想出了一个办法,于是离开南疆。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他留在蛊族的本命蛊枯竭,这预示着他的死亡。
  “天蛊婆婆还告诉我,那东西即将出世,她预见我也会卷入其中,因此让我来京城寻求机缘。”
  丽娜说完了,除了七绝蛊的存在没有透露,其他的全部说了出来。
  七绝蛊是天蛊婆婆托她赠予有缘人,丽娜认为,这和许七安无关,所以没必要透露给他。
  “我知道了……丽娜,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许七安嘱咐道:“今天这场谈话,不能泄露给任何人。”
  “嗯!”
  丽娜用力点头,脚步轻快的走到房门口,打开门的同时,回身道:“我先带铃音去桂月楼,晚些时候你记得来结账哦。”
  “?”
  就算是心情如此糟糕的时刻,许七安脑海里依旧浮现了问号。
  他愕然的看着丽娜:“不是,午膳刚过不久吧?”
  “待会儿我带铃音扎马步,肚子不就饿了么。”丽娜挥挥手,离开房间。
  求豆麻袋,你们俩想一口气吃穷我吗?我能把刚才的承诺撤回吗……许七安张了张嘴,心疼的难以呼吸。
  丽娜欢快的跑出房间,心里惦记着桂月楼的菜肴,很快就把失信于人的事抛之脑后。
  至于许七安是三号这个真相,她的想法是,三号是谁都无所谓,和她又没关系,做人开心就好,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
  换成四号楚元缜,现在肯定处在头脑风暴之中。
  路过东厢房,听见许家主母在和大女儿小声私语:“玲月啊,你最近晚上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没有啊。”
  “可是娘总觉得到了夜里,窗外就有人在窃窃私语,有时候屋顶还传来瓦片翻动的声音。你说家里是不是又闹鬼了。”
  “娘你又胡说,人家晚上会吓的睡不着的。那我今晚去找大哥,让他在房门口陪我。”
  “娘不是胡说,你不知道,铃音每天吃完晚膳,就会一个人到院子里待一会儿,问她在干嘛,她说看到好多鬼,想油炸来吃,但是抓不住他们。听说孩子的眼睛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娘,你是不是来月事了,疑神疑鬼的。家里有爹,有大哥和二哥,什么鬼敢来我们家作祟。再说,天宗圣女在家里,您怕什么。”
  “有道理。”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婶婶信服,随后道:“铃音还跟我说,那个苏苏姑娘是鬼。”
  “铃音真不礼貌,会冒犯客人的。”
  “对,所以我揍了她一顿。”
  丽娜想了想,决定不告诉母女俩真相,省的她们害怕,她在府上转了一圈,找到了藏在花圃里吮吸鸡腿骨的徒儿。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丽娜掐着腰,生气的说:“又想偷懒?”
  许铃音看了她一眼,默默把鸡腿骨丢掉,然后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你干嘛?”丽娜眨了眨眼。
  “我吃了一根来路不明的鸡腿,我现在中毒了,不能扎马步。”许铃音大声宣布。
  “胡说,这根鸡腿骨是你午膳时藏起来的。”丽娜机智的拆穿她。
  许铃音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的谋划被师父看的明明白白,不愧是师父,确实比她聪明。于是灵机一动,恍然大悟的说:
  “是大哥吃剩的鸡腿,上面有他的口水,大哥的口水有毒,所以我不能扎马步了。”
  “你大哥的口水没有毒。”丽娜又拆穿她。
  “你又没吃过大哥的口水,你怎么知道他口水没有毒。”许铃音不服气。
  丽娜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于是把许铃音揍了一顿。
  师父打徒弟,天经地义。
  这个徒弟有点聪明,现在不打,再过几年自己就驾驭不住了!
  ……
  房间里,许七安强忍着头疼,坐在书桌边,在宣纸上写了四个字:二十年前。
  他本来不想在状态极差的情况下做分析、推理,因为这会造成太多错漏,可事关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许七安一刻都不想等。
  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写下第二句话:两个小偷。
  又沉吟数秒,写下第三句话:只剩一个。
  这一点应该不需要怀疑,天蛊婆婆不可能判断错误,身为天蛊部的现任首领,这位婆婆不会在这种事上出纰漏。
  当年的那两位小偷,已经有一位殒落。
  最后,他在宣纸上写下:蛊神,世界末日!
  起身走到圆桌边,倒了杯凉水,慢慢喝着,喝完后,他返回书桌,在“二十年前”后面,写了五个字:
  山海关战役。
  “从云州返回京城的官船上,我苏醒时,梦到过山海关战役的景象,见到过年轻时的魏渊……这点很不科学,因为二十年前我刚出生,不可能经历山海关战役,也就不可能有相关的记忆片段。”
  许七安目光微闪,在“两个小偷”后面,写下“气运”二字。
  “天蛊婆婆一口咬定我就是捡银子的人,并认为我和当年两个小偷有关,而我身上最大的秘密是什么?是气运!
  “所以,当年两个小偷,偷走的是大奉的气运?古墓里,神殊和尚说过,我身上的气运是被炼化过的……”
  许七安沾了沾墨,在“只剩一个”后面,写下:“云州术士?”
  之所以带问号,是因为不确定。
  “院长赵守说过,与气运相关的三方势力,分别是儒家、术士、王朝。首先排除王朝,我大概率不是皇室中人。其次排除儒家,儒家体系最强的地方是言出法随,而不是使用气运。
  “唯独术士,是玩弄气运的专家。我怀疑术士一品和二品就是气运相关的职业。”
  那么是谁窃走了大奉的气运,并将之炼化,藏于自己体内?
  许七安以前觉得是监正,因为自己被监正安排的明明白白,但现在他产生了怀疑。
  监正会是小偷么?堂堂大奉监正,整个王朝没有人比他更会玩气运,他真想要窃取大奉气运,需要和南疆天蛊部的人合谋?
  那也太看不起这位一品术士了。
  “相比起监正,我更怀疑是云州出现过的术士,那位至少是三品的神秘术士。他和天蛊部的前任领袖合谋,窃取了大奉的气运。
  “正因为两人合谋,所以短暂的瞒过了监正?二十年前窃走的气运,而二十年前发生的大事,只有山海关战役这一场牵动九州各方势力,投入兵力多达百万的大型战役。
  “我在梦中见到山海关战役也能做出佐证,我虽然没有参与此战,但很可能这不是我的记忆,而是气运复苏带来的画面?这么说来,当年山海关战役不简单啊,查一查导火索是什么,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线索。
  “为什么气运会放在我身上呢,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许家大郎。没道理把气运馈赠于我啊……
  “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我,却二十年来不声不响,真就白白送给我了?”
  突然,许七安身躯一颤,瞳孔剧烈收缩,他雕塑般的呆立许久,手臂微微发抖的在宣纸上又写下三个字:
  “税银案!”


第一百零七章 草蛇灰线
  许七安脸色僵住,内心仿佛掀起海啸,带来巨大冲击。
  这一刻,他的大脑仿佛通电了,无数信息素沸腾,各种各样的闪过,许多以前没有在意的细节,在此时翻滚不息,浮出水面。
  “以前我并不觉得税银案背后有术士参与,是值得怀疑的疑点……原来,原来税银案是冲我来的?”
  许七安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回顾一下税银案中,许家的处境。
  许平志护银不利,丢失整整十五万两白银,元景帝的旨意是:许平志斩首示众,其三族男丁流放边陲,女眷充入教坊司。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他穿越,没有他力挽狂澜破解税银案,许七安的结局是流放。
  流放边陲,然后取回我体内的气运?
  “以前我一直以为气运随着我的品级提升而复苏,九品捡一钱,八品捡三钱,七品捡五钱……
  “现在想想,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出狱之后就开始捡银子,而那时我依旧是炼精境。可为什么原主许七安没有捡银子?
  “事实是,藏在我体内的气运,在那段时间开始复苏,所以幕后黑手制造了税银案,要将我“弄”出京城。
  “这里有一个逻辑Bug,想要将我弄出京城,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直接掳走我不就成了。监正坐镇京城,幕后黑手不敢入京,因为任何屏蔽气息的法术,对一品术士来说都是无效的。
  “但掳走一个长乐县快手,根本不需要幕后Boss亲自出手,派几个杀马特黄毛就能把我带走。
  “除非……我的无故失踪,会带来某些不可控的结局。所以,不得不通过税银案,合理的让我离京?
  “但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快手,失踪了便失踪了,谁会在意?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气运会在我身上……”
  许七安灵光一闪,想到了丽娜的话,“天蛊婆婆得知我在京城,表现出极大的震惊和不理解,我知道气运为什么在我身上的原因了。
  “两个小偷窃走的气运,又把他偷偷藏在了京城一名刚出生的婴儿身上,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东西失窃,肯定是被带走了。怎么可能还留在家里?这就造成了灯下黑。
  “两个小偷是靠这招,瞒过了一品术士的监正?”
  许七安捏了捏眉心,在宣纸上做总结:“气运为何藏在我身上,可能是巧合,可能另有目的,存疑。”
  “我气运复苏后,监正注意到了我,于是开始布局,将我视为重要棋子。”
  “云州案出现的术士,十有八九与幕后黑手有关……”
  写到这里,许七安突然愣住,脑海里闪过一个疑惑:云州案里,我已经离开京城,脱离了监正的视线范围,为何神秘术士没有掳走我?
  这又是一个逻辑漏洞。
  他按了按发疼的脑袋,打算不继续思考,等元神完全恢复,在仔细斟酌,重新复盘。
  许七安把注意力转移到“蛊神复苏,世界末日”这几个字。
  “天蛊部的先知推演出蛊神终将复苏,把世界变成只有蛊的世界……没道理啊,蛊神虽然是超越品级的存在,但它又不是无敌的。”
  西方有佛陀,东北有巫神,以及一个下落不明的道尊,和一个自称已经逝去的儒圣。
  后两者不提,单凭佛陀和巫神,打一个蛊神不在话下吧。
  “但天蛊部的预言不会是假的,这说明其中还有我不知道的隐秘,蛊神是远古时代唯一幸存下来的神魔,我突然发现一个华点,远古时代,超越品级的神魔肯定不止蛊神一尊。
  “可为什么最后幸存下来的只有蛊神?这可能就是蛊神会带来世界末日的原因?所以,那位天蛊部的前任首领,为了让蛊神继续沉睡,选择了窃取气运,镇压蛊神……”
  许七安眼睛倏然睁大,耳边仿佛有霹雳炸开,一个已经被遗忘的细节,在脑海里豁然闪现。
  五号丽娜曾在地书碎片里说过,蛊族在探索极渊的行动中,发现了儒家圣人的雕塑。
  “儒圣雕塑疑似镇压蛊神……儒家体系与气运相关……天蛊族的那位首领,正是从极渊里的那座雕塑中汲取灵感,因此图谋大奉气运?”
  这……原来是这么回事。许七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自己推理出了当年的部分真相。
  “天蛊部落的前任首领是为了镇压蛊神,神秘术士团伙又是为了什么?不想了,脑壳疼,果然做个智障才是最快乐的……”许七安自嘲道。
  元神疼痛的状态下,反而睡不着觉,许七安打算去一趟打更人衙门,查一查山海关战役的导火索,以及前户部侍郎周显平的卷宗。
  周显平一手主导了税银案,他和来历不明的术士,肯定有关联。
  出了房间,他看见李妙真手里捧着一个瓷碗,另一只手拿着宣纸,天宗圣女冷哼道:
  “你戳苏苏作甚,幸好她只是个纸人,她要是个正经的良家……”
  “那我就得对她负责?”
  “不,我会把你爪子给剁了。”
  “……”
  剁我爪子?我爪子可没神殊和尚那么强,断了就接不上了……许七安心里吐槽,突然,他整个人石化了。
  神,神殊和尚?我能在云州安全返回,是因为我体内有神殊和尚?这让幕后黑手产生忌惮,不敢直接动手,怕招来神殊和尚的反噬……对,那幕后黑手在云州时,肯定近距离观察过我,发现了我体内神殊和尚的存在。
  监正,他早就安排好了?在看穿我身怀气运之后,他就开始谋划布局,所以他对万妖国余孽的图谋视为不见,因为知道神殊和尚必将寄生在我体内……这也是他为我选的“保镖”?
  通过神殊和尚,牢牢把气运稳固在我体内,不让幕后黑手取回去……
  “监正太可怕了……”许七安打了个寒颤。
  他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智者布局,草蛇灰线。
  来到前厅,看见厅里坐着一袭黄裙,是鹅蛋脸大眼睛的小美人褚采薇。
  圆桌上摆着各有各样的糕点、甜点,以及肉食。大概够五六个壮汉饱餐一顿的量,此时坐在桌边对付它们的,是外表看似柔软,实则饭量异于常人的三只雌性。
  褚采薇、丽娜、许铃音。
  “采薇姑娘,许久不见啊。”许七安打招呼,这姑娘都多少章没出现了,自从有了你五师姐,我都想和你分手了。
  三只雌性同时看过来,眼里藏着动物烙印在基因里的护食本能。
  “我常来许府啊,只是你白日在衙门坐堂,见不到我。”褚采薇鼓着腮帮,嚼着食物,含糊不清的回应。
  至于黄昏后,她一个未嫁人的姑娘,肯定不能在别人府里待着。
  丽娜接着说:“我和采薇姑娘挺投缘的。”
  许铃音大声说:“我也是我也是。”
  投缘?是智商在同一水平线的投缘,还是吃货属性方面的投缘?许七安心里腹诽,见三只雌性对自己如此警戒,识趣的没有进厅里要吃的。
  真是的,我午膳只吃了一根鸡腿,还分了许铃音一半……他离开许府,骑上心爱的小母马,哒哒哒的赶往衙门。
  小母马愈发的神骏了,天天吃着战马级的精饲料,养精蓄锐,发色亮丽,曲线优秀。
  抵达打更人衙门,许七安先回一趟“一刀堂”,吩咐手底下的铜锣们去巡街,不要偷懒。
  下属铜锣们感慨道:“头儿,你坐堂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见杨金锣怪罪。换成我们这样,早就被革职了。”
  许七安板着脸说:“废话少说,做事去。”
  铜锣们一点都不怕他,插科打诨。
  一个十七岁左右的铜锣,畏畏缩缩道:“头儿,听,听说你是教坊司的常客……我,我想今晚请您去教坊司。”
  其他铜锣笑道:“头儿,这小子是想请您带路呢。他还是童子鸡,去年底刚突破练气境,入职衙门的。”
  听到这里,许七安有些惭愧,他都没怎么关注自己下属的铜锣们。
  “行吧,散值后带你们去,本官请客。你那点俸禄,哪有资格去教坊司消费。跟着头儿我,白嫖一辈子。”
  许七安拍拍他肩膀。
  铜锣们欢呼起来,感觉跟对了人,衙门里没有一位金锣银锣,有他们头儿这排面。
  许七安则有些感慨,在这个不崇尚自由恋爱的时代,要么家里早早的定下婚约,要么只能去教坊司或青楼消费。
  不由想起了上辈子读书时,认识的一位兄弟。他的一血也给了类似的女人。据那位兄弟说,当年他还是个热血少年,拎着行李箱去学校报到。
  那时候正好是中午,饿的饥肠辘辘,出了火车站,迎面过来一位妇女,说:吃快餐吗?
  那一天,他的人生迈入了全新的阶段。
  他,长大了。
  ……
  丁级档案库没有前户部侍郎周显平的卷宗,许七安在乙级档案库里找到了相关卷宗。
  “按理说一个贪污倒台的户部侍郎,卷宗级别不应该这么高……”
  乙级档案是只有金锣才有权限查阅,只是许七安的地位实在太特殊,除了甲级档案库需要魏渊手书,乙级档案库的资料对他完全开放。
  看完周显平的卷宗,许七安终于明白,为什么是乙级档案。
  “根据衙门调查,前户部侍郎周显平二十年来,贪污白银数额达两百万之多,可抄家时,搜刮出的银子只有数千两,这么多银子,哪里去了?
  “纵使二十年里纵情声色,在这个物价低廉的时代,特么也花不掉两百万两啊。
  “户部侍郎周显平死于流放途中,八成是被灭口了。”
  许七安看着卷宗,久久说不出话。
  “幕后黑手对朝堂有一定的侵蚀,周侍郎是他的人,这点不用怀疑。除了周侍郎,还有没有别的二五仔?如果有,会是谁?”
  合上卷宗,精神再一次被压榨的他,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不能再得过且过下去,勾栏听曲把我给听废了。原来一直是监正帮我抵挡了汹涌的暗流,我的真实处境很糟糕。
  “不管对方是谁,他肯定会取回我体内的气运,我不能坐以待毙。嗯,我体内的还有一股玉玺里的气运,这是古墓里那个人宗道人的。
  “他会坐视神秘术士夺走自己的气运么?不过,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生死不知的远古人类身上。
  “先定一个小目标吧,两年之内,把爵位提升至少一个档次,并掌握更大的权力。大奉虽然国力衰弱,但依旧人才济济,有监正,有魏渊,有老银币的文臣,还有数百万的军队,这是我能依仗的东西。
  “第二个目标,年底前,必须晋升四品。实力才是我最大的依仗,有了实力,我才能从棋子,变成棋手。”
  呼……许七安吐出一口气,唤来吏员,道:“把山海关战役的所有卷宗都给我取来。”
  吏员取来厚厚的一叠资料。
  许七安一目十行,用了半个时辰才看完,卷宗里记载山海关战役的导火索是南方蛮族与北方蛮族密谋,试图侵蚀大奉的版图。
  大奉见形势不妙,连忙Call了西方的老大哥,一起联手干翻了南北蛮族。
  但许七安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在山海关战役里,有妖族和巫神教的身影,这是一场席卷九州大陆所有势力的混战。
  对手分别是:南北蛮族、北方妖族、万妖国余孽、巫神教。
  大奉和西佛2v5,取得胜利。
  这相当于九州版的一战啊,如此庞大规模的战争,绝对不是毫无理由的。额……好像我上辈子的一战,是莫名其妙的就打起来了?
  这不是重点……许七安自我吐槽。
  “我降智了,这种事,我直接找爸爸就好啦,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在这里钻牛角尖?”
  苦思许久的许七安,一拍脑袋,放弃了思考,离开档案库,前往浩气楼。


第一百零八章 杨千幻出关
  浩气楼底,许七安仰头看着这座高楼,檐角飞翘,层层叠叠,宛如宝塔。
  至二楼起,每一层都有可供瞭望的回廊,此时春光正好,在七楼眺望,景色如画。
  他没有即刻上楼,愣愣出神许久,然后才压了压貂帽,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守卫,沉声道:“通传去。”
  待守卫下楼回复后,许七安脚步极快的登楼,沿途偶遇的吏员纷纷躬身行礼,他仅是颔首,嗯一声。
  进入茶室,踏着芦苇杆织成的软席,许七安来到茶几边盘坐,面前早有了一杯热茶,以及脸色平静看书的魏渊。
  “魏公,卑职有事禀报。”
  “说。”
  “卑职插手天人之争是有原因的……”
  当即,把金莲道长的嘱托,以及青丹的报酬告诉魏渊。
  魏渊缓缓点头,面色稍转柔和,道:“猜到了。”
  许七安立刻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卑职如此鲁莽,必定会让朝中忠义之士记恨吧。”
  他是来找魏渊询问山海关战役这桩历史,但那样就显得把上级当做工具人了,不是一个聪明下属该干的事。
  换一个顺序,这次来浩气楼,许七安是禀报事情来的,询问只是顺带。
  “不至于。”
  魏渊摇头:“你虽然拖延了天人之争,但并没有阻止它,那些想看洛玉衡死的人,顶多是对你感到恼怒。”
  那魏公你会恼怒我吗……许七安松了口气的样子,接着说道:“得益于青丹的药力,卑职金刚神功已是小成。”
  魏渊对此并不意外,简单的“嗯”一声。
  许七安等了一下,见他没有开口,当即道:“卑职想知道五品化劲,如何修行?”
  魏渊放下书卷,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端正坐姿,望着许七安:“首先你要明白,什么是化劲。嗯,往左打一拳。”
  许七安不明白他的意图,遵照吩咐,握拳朝左侧击出。
  魏渊抓起书卷,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大臂处,笑着说:“这里有明显的颤抖。”
  “这……这是必不可少的啊。”许七安回答。
  你一个古代人,我就不跟你说什么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些高端知识了。
  出拳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击中目标,手臂都有力量走过,这会自然而然的带来肩膀和皮肉的颤抖。
  如果有击中物体,手臂还会承受反作用力。
  “化劲不会有颤动,这个境界的武者,可以完美掌握自身的力量,不浪费一丝一毫。”
  魏渊重新拿起书卷,平静说道:“各大体系为何恐惧武夫近身?他们怕的是五品以上的武夫。怕的是化劲的武夫,明白了吗。”
  化劲的武夫可以把任何体系一波带走?可,可这不符合力学定理啊……等等,我想起来了,当初杨砚和姜律中为了争夺我这个蓝颜祸水,曾经在衙门的格斗场打过一架。
  许七安想起了那场战斗,两位金锣的战斗完全没有后摇,没有反作用力,严重违反了力学定理。他当时还啧啧称奇,暗自猜测是哪个武夫体系第几品带来的神异。
  现在明白了,是五品化劲。
  “你已经到了这个境界,便再与你说说武夫体系的一些知识。”魏渊边看书,边说道:
  “五品之前,天赋的作用只占三成,努力占三成,资源占四成。五品之后,天赋占六成,努力占二成,资源占二成。”
  “为何?”许七安疑惑。
  “想掌握自身每一分力量,这得靠武者的悟性,外物无法起到作用。在打更人衙门,只有一篇《行脉论》能对你起到触类旁通的作用,但能不能修成化劲,还是得看个人。
  “五品之前,只要有功法,有资源,天赋只要不是太差,都可以达到。六品多如牛毛,到五品,数量就开始减少。到了三品……大奉朝廷,只有一位镇北王。”魏渊道。
  大奉朝廷只有一位镇北王……许七安敏锐的捕捉到魏渊话中的意思,问道:“江湖上,还有三品?”
  “水深王八多,不要小觑了草莽英雄。”魏渊笑道,“不过数量也是凤毛麟角,都比较守规矩,朝廷对他们的态度是安抚,允许他们成为一方豪雄。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剑州走一趟,大奉武道最昌盛的地方。”
  难怪魏渊一直想让我去江湖,江湖似乎挺有意思啊……许七安收束念头,随口问道:
  “魏公,卑职近来读史……”
  话音方落,便被魏渊似笑非笑的嘲讽语气打断:“你还会读史书?”
  我感觉到了来自学霸的鄙视……许七安强行扯起笑容:“卑职偶尔还是会读书的,毕竟也算半个读书人。”
  想当年他也是九年义务教育杀出来的好汉,只是年纪越大,越对书本不感兴趣。
  见魏渊没有反驳,许七安直入正题,好奇道:“卑职发现,除了佛门与万妖国的“甲子荡妖”,山海关战役是九州有史以来,罕见的大型战争。
  “这场战争因何而起?史书上语焉不详,卑职想着,魏公您是当初的五军统率,对此想必一清二楚。”
  魏渊沉吟许久,似在回忆,目光透着沧桑,徐徐道:
  “元景13年,南方蛮族在蛊族的率领下,忽然进攻大奉南方边关,攻城略地,涂毒数百里。朝廷收到塘报后,立刻组织军队南下驱逐蛮族。
  “结果就在同年八月,北方蛮族与妖族联手,组织二十万骑兵、妖兵,以狮子搏兔之姿,南下进攻大奉。
  “大奉腹背受敌,经过一年的战争,于元景14年,放弃了西北方两州万里疆土,专心对抗南方蛮族。
  “同年秋,万妖国占了那两州之地,宣布复国。”
  魏渊起身,走到立式疆域图边,指头在大奉西北方画了一个大圈,道:
  “楚州和荆州一旦分裂出去,北方蛮族、妖族、万妖国将成三角之势,不管是南下打大奉,还是西进打佛国,三方都能达成最紧密的阵势,互相驰援。
  “所以,到了元景15年,西域佛国下场了。战局顿时逆转,佛国和大奉联手,三月之内夺回了楚州和荆州。大奉得以喘息,分出更多兵力南下,痛击蛊族为首的南方蛮族。”
  果然,当年的山海关战役里,确实有万妖国余孽参与,九尾天狐的遗孤,那位妖族公主,她的终极目标是复国……山海关战役的失败,让她意识到佛门过于强大,想要复国必须削弱佛门……所以,她开始图谋桑泊底下的神殊?
  许七安缓缓点头,只要弄清楚对方的目标,很多事情就变的有迹可循,也能从容做出应对。
  随后,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大成佛法的出现,肯定会在西方掀起轩然大波,理念之争不可避免,佛门到时候出现分裂的话。
  那位九尾天狐会作何感想?
  她辛辛苦苦数百年,没能做成的事,大奉的一个小银锣,随便嘴炮几句,就让佛门分裂……
  魏渊道:“元景16年时,南北蛮族、北方妖族、万妖国余孽,以及东北巫神教,在山海关处会师,孤注一掷,欲与西域佛门、大奉决一死战。各方投入兵力超过百万,战争不眠不休维持半年,最后以大奉和佛国惨胜收场。史称:山海战役。”
  “魏公,巫神教,怎么突然下场?”许七安问道。
  “自然是有利可图,巫神教……一直仇视大奉,这关乎到大奉开国时的一桩旧事。”魏渊回答。
  这个我知道,大奉的开国皇帝鸽了巫神教,需要人家时,一口一个小甜甜,等立了国,扭头就喊人家牛夫人……许七安心里吐槽。
  “巫神教直接在东北方骚扰大奉不是更好?”许七安疑惑道。
  “哪怕是朝廷最艰难的时候,宁愿放弃北方两州,也没放松过对东北方的部署。巫神教若是攻打东北方,一旦久攻不下,山海关战事平息,大奉就有充足的时间和兵力支援东北边境。
  “与其如此,不如从北方蛮族和妖族领域借道,前往山海关,一战定输赢。”
  许七安握着茶杯,陷入沉思。
  山海关战役的开端是南北蛮族联军,但最开始是蛊族率领南方蛮族进攻大奉边境,随后北方蛮族也南下攻击大奉。
  这里可以看出,是那位天蛊部的前任首领从中斡旋,鼓动蛊族挑起战争。
  这符合两个小偷的谋划。
  另一个小偷是术士,而术士体系脱胎于巫师体系,当年巫神教插手山海关战役,这位神秘术士肯定有煽风点火,产生催化作用。
  许七安能想象,当年两个小偷是如何游说各方,达成结盟,挑起了这场史上罕见的大型战役。
  “所以万妖国余孽知道我身怀气运,是通过当年的事?不,不对,偷气运是两个小偷私底下的谋划,我气运没觉醒之前,连监正都没发现……那,妖族的公主是通过什么渠道发现我体内的气运?
  “她必然是知道的,否则不会让神殊和尚寄生在我体内。
  “呼……先不管这个,再定一个长期目标,查明神秘术士窃取气运的原因。天蛊部的首领是为了窃取气运镇压蛊神,神秘术士可能另有目的。”
  浮想联翩之际,魏渊问道:“还有什么事?”
  许七安摇头:“没有了。”
  他没有下决定告诉魏渊自己身怀气运的事,虽然监正和金莲道长知晓此事,但这是两位老银币自己发现的。
  许七安从未主动告诉别人。
  不告诉魏渊,是因为许七安心里有一层顾虑,魏渊是国士,在他心里,大奉王朝摆在第一位,或第二位。
  许七安不认为自己在魏渊心里的分量高于大奉,若是被魏渊知道,大奉国力衰退的原因是气运被窃取,转嫁到自己身上。
  魏渊会怎么选择?
  “他依旧是我最大的靠山,但我不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许七安心想。
  “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事?”魏渊凝视着他。
  “没有了。”许七安与他对视,摇头道。
  ……
  昏暗的房间里,一只白皙的手,握着毛笔,书写密信:
  “尊敬主人:
  “近来大奉发生了很多事,随着京察的结束,党争渐渐平息,魏渊和王首辅开始联手整治胥吏弊病。
  “我从小道消息得知,他们下一步的目标是彻查军田侵吞和减免赋税。呵,两人联手确实可以横扫朝堂。
  “但只要元景帝一日不放弃修道,他就像一只不见底的饕餮,蚕食着大奉国力。减免赋税的政策必将受到阻碍。
  “您放心,未来十年,大奉国力将衰落到谷底,佛国失去这位强有力的盟友,即使再强大,也是孤掌难鸣。若再掀起一次山海战役,战胜的必将是我们。
  “对了,与您说一件好消息,司天监与佛门斗法过程中,银锣许七安提出了大乘佛法理念,令度厄罗汉醍醐灌顶。奴婢预计,西方今年或有大动乱,这是我们的可乘之机。
  “真是一个惊才绝艳的男子,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奴婢斗胆问一句,您对他的安排是什么?”
  白皙的手放下笔,望着密信,久久不语。
  ……
  司天监。
  通往地底的石门,扎扎声里打开,一位九品白衣朝着幽深的地底高喊:“杨师兄,半旬已过,您可以出来了。”
  几秒后,一道白衣身影,倒退着走上来,固执的用后脑勺对着世人。
  “我杨千幻,终将重临世间,谁都不可能镇压我。”白衣身影缓缓道。
  “是是是……”九品术士随口应着,提醒道:
  “您下次可别再做蠢事了,监正老师说了,您要是在学许七安,就把你镇在地底,一辈子别想出来。”
  杨千幻呵了一声:“杨某需要学他?只不过是他做了我想做的事。”
  神经病……九品术士心里腹诽。
  “嗯,我在地底闭关的这段时间,外界有什么事发生?”杨千幻负手而立,语气淡然。


第一百零九章 他,快成了?
  “有啊,天人之争已经结束了。”白衣术士说道。
  他旋即看了眼幽深的地底,见五师姐没有上来,连忙拉下机关,缓缓关闭石门。
  观星楼的地底有监正亲手布置的阵法,钟师姐在里头,可以屏蔽厄运。但是劫数终究是要度的,除非想一辈子待在地底。
  天人之争结束了?杨千幻有些惋惜的点头:“楚元缜战力极为强悍,李妙真,我虽没见过,但想来也不是弱手。没能见到两人交手,实在遗憾。”
  他后脑勺动了动,问道:“谁赢了?”
  身为四品术士,天之骄子,他对天人之争的胜负颇为关心。
  “两人都没赢。”这位九品师弟说道。
  “平手?”
  这个结果让杨千幻感到意外。
  “不,赢的人是许公子,他一人独斗道门天人两宗的杰出弟子,于众目睽睽之下,打败两人,风头一时无两。”白衣医者说道。
  一人独斗道门杰出弟子,于众目睽睽之下打败两人……杨千幻呼吸一窒,凭借多年人前显圣的经验,他能体会到其中玄而又玄的妙处。
  深吸一口气,杨千幻用低沉的,略带颤抖的嗓音说:“你,你把事情经过,仔细与我说说。”
  “我也是道听途说,当时没有现场观战。”年轻的医者说道:
  “天人之争的地点是在京郊的渭水,据说当时许公子踏着小舟而来,伴随着铿锵悦耳的琴音……”
  脑海里有画面了……杨千幻闭着眼,想象着两岸人潮涌动,天人之争的两位主角紧张对峙中,突然,穿金裂石的琴音响起,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指着船头傲立的人影说:
  呀,是司天监的杨公子。
  “据说许公子还念诵了一首诗呢。”年轻的医者击掌。
  杨千幻眼中精光一闪,呼吸变的粗重,后脑勺灼灼的盯着他,语气有些急促的追问:“什么诗?快说,快说!”
  年轻医者做回忆状,道:
  “横刀踏舟苙渭河,不为仇雠不为恩。万战自称不提刃,生来双眼蔑群雄。忍看小儿成新贵,怒上擂台再出手。一刀劈开生死路,两手压服天与人。”
  相比起许公子以前的诗,这首诗的水平只能说一般……他刚这么想,突然听到了粗重的呼吸声。
  年轻医者盯着杨千幻的后脑勺:“杨师兄?”
  “好诗,好诗啊,这首诗的精彩程度,不比他在当日堵住午门,念出的半阙诗差。是许宁宴作过的诗里,可以排前三的佳作啊。”
  杨千幻喃喃道。
  “不至于不至于,”九品医者摆摆手,“外头都说,这首诗很一般。”
  杨千幻嗤笑道:“那群乌合之众懂个屁,诗不能单看表面,要结合当时的处境来品味。
  “你想,满京城都在关注天人之争,关注楚元缜和李妙真,可还有人在意曾经在斗法中一鸣惊人的许七安?没有了吧,所以,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要念出:忍看小儿成新贵,怒上擂台再出手。”
  九品医者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果然有些热血沸腾。
  “虽然许宁宴只是六品武者,品级远不如楚元缜和李妙真,正因如此,那句‘一刀劈开生死路,两手压服天与人’才显得格外的气势磅礴,充分体现出诗人不畏强敌的胆魄,以及迎难而上的精神。”杨千幻掷地有声。
  “妙啊!”
  白衣术士击掌,道:“杨师兄博学多才,师弟佩服。”
  杨千幻叹息一声:“真正厉害的是许宁宴,他总能让自己成为旁观者的焦点,博取名声和声望,这一点,我是不如他的。”
  既生安,何生幻?
  自打认识许七安,杨千幻心里时常有此类的感慨。
  “许七安总是有这样的机会,而我,缺的就是机会。”杨师兄感慨道。
  “杨师兄,其实这次天人之争,陛下有派人来请你。想让你出关阻止两人。但监正老师以你被镇压在地底为由,拒绝了陛下。”白衣医者说道。
  “?”
  杨千幻宛如石化,半晌后,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几乎无法站稳,依着墙缓缓滑倒,双膝跪在地上。
  “师弟,此,此言当真?”他以颤抖的声音质问。
  “自然是真,岂会骗师兄您。”九品医者说,然后,他看见杨千幻不停的抓脑袋,不停的抓脑袋。
  “杨师兄?你怎么了。”
  “大,大脑感觉在颤抖……”
  杨千幻哀鸣一声,一字一句道:“监,监正老……师又误我!!”
  ……
  次日,许七安从教坊司回府,顺道接了钟璃回家,径直返回卧室观想,平复元神最后的疲惫。
  这时,披头散发的钟璃走到床边,伸出小手,摇了摇他的肩膀,轻声说:“杨师兄来了。”
  杨千幻来找我作甚?许七安睁开眼,带着困惑的颔首:“我知道了。”
  他旋即出门,在后院的石桌边,看见负手而立的杨千幻。
  小豆丁好奇的盯着杨千幻的背影,趁他不注意,突然跑到他面前去,只见光芒一闪,她返回了原位。
  小豆丁不泄气,虎视眈眈的盯着杨千幻的背影,时而绕左边,时而绕右边,时而一个滑铲从他胯下突破。
  但每次都会被传送回原位,不管小豆丁怎么努力,都无法看到杨千幻的正脸。
  “大郎,这是你朋友吧?”
  婶婶小步靠拢过来,碎碎念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府,就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奇怪一个人。”
  “这是司天监的杨师兄。”许七安解释道,说完,朝杨千幻的背影喊道:
  “杨师兄,你来寻我,有何贵干。”
  “盯着你!”杨千幻淡淡回应。
  “盯着我?”
  “你屡次抢我风头,夺我机缘,以后我要时刻盯着你,一有类似的机缘,就从你手上夺回来。”杨千幻沉声道:
  “有朝一日,定叫监正老师知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婶婶立刻看向许七安,撇撇嘴:“难怪你们是朋友呢,呵呵。”
  婶婶的女神式呵呵。
  大郎这个倒霉侄儿,当年也说过类似的话。
  “随你吧。”
  许七安耸耸肩,然后看见门房老张进了内院,扬声道:“大郎,你有几位好友拜访。”
  随着老张来到外厅,看见金莲道长、六号恒远,四号楚元缜坐在厅里喝茶。
  “金莲道长,楚兄,恒远大师。”
  咦,金莲道长怎么不上猫了……许七安热情的打招呼,吩咐老张端来瓜果和糕点。
  “许大人,劳烦叫李妙真和丽娜出来,贫道与你们说些事儿。”金莲道长微笑。
  许七安当即返回内院,喊来李妙真和丽娜。
  丽娜是第一次见到楚元缜和恒远,上次重伤昏迷,一直没有苏醒。
  “呀,除了一号,我们天地会成员都到齐了。”南疆小黑皮开心的说。
  这句话听在众人耳里,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这里是许府,三号许新年也在府上。
  “对了,三号呢。”楚元缜问道。
  李妙真立刻瞥了许白嫖一样,丽娜也看向他,及时记起两人的约定,不能透露身份。
  哎呀,我刚才不小心说漏嘴了,怎么办怎么办……丽娜心里慌张的想。
  许七安脸色如常,回答道:“和王家小姐约会去了。”
  楚元缜一愣:“约会?”
  “谈情说爱。”
  “哦哦,不愧是风流才子。”楚元缜笑了起来。
  许新年确实和王家小姐约会去了,不过,王家小姐单方面觉得是约会,许新年则认为是赴约。
  众人入座后,捧着茶杯小啜一口,唯独丽娜开始啃起瓜果和糕点,嘴巴一刻不停。
  这时,许铃音找了过来,迈着小短腿插入聚会。
  丽娜把她抱起来放在大腿上,师徒俩一起吃瓜。
  金莲道长“咳嗽”一声,道:“贫道要离京了,就在这几天。”
  对此,众人并不意外,金莲道长当日躲入京城,逃避地宗妖道追杀,本就是权宜之计,在京城修养大半年,确实该离开了。
  如果只是为了宣布这件事,金莲道长不必把我们聚集在许府……楚元缜喝了口茶,静等后续。
  老银币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盘……许七安保持沉默,看看金莲道长到底想说什么。
  阿弥陀佛,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恒远心里感慨,忍不住双手合十。
  臭道士指使许宁宴打搅我的决斗,我今天本来不想见他的……李妙真心里还有怨气,不怎么待见金莲道长。
  丽娜:“这个蜜瓜好甜,哈哈哈。”
  许铃音:“是呀是呀,嘻嘻嘻。”
  金莲道长感慨道:“当日我之所以潜入地宗,是为了盗取一件宝贝,叫做九色莲花。可以点化万物,即使是石头,也能让它产生灵智。
  “地宗的妖道们一直在搜寻我的下落,欲夺回九色莲花。我一直藏在京城,其实是在迷惑他们,让他们以为九色莲花被我带到了京城。
  “其实我早就暗中将它转移到了隐秘之地。随着九色莲花渐渐成熟,它的气息无法再压制了,届时,很可能引来地宗妖道的觊觎。
  “因此我得回去看护莲花。”
  九色莲花是什么东西,连石头都能点化?卧槽,道长,我上辈子的硅胶老婆需要你的帮助……许七安心头火热。
  如果连石头都能点化,许七安觉得,自己将成为全世界宅男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九色莲花,我似乎在哪本古籍看到过……楚元缜皱眉沉思。
  九色莲花?地宗第二至宝,九色莲花要成熟了?李妙真眼睛微亮。
  丽娜:“哈哈哈。”
  许铃音:“嘻嘻嘻。”
  金莲道长对众人的表情很满意,笑呵呵道:
  “届时,必定会有地宗妖道循着气息找上门,贫道设局坑一下他们,希望诸位能出手相助。”
  对于这个恳请,天地会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许七安皱眉道:“地宗道首会出手吗?”
  金莲道长点头:“会的,不过他状态极差,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不得不沉睡,即使出手,也是分身,或一缕分魂,实力有限。”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
  李妙真道:“可以,事后我要一枚莲子做报酬。”
  其他人眼睛一亮。
  金莲道长颔首:“这是自然,每人一枚莲子,许七安有两枚。”
  闻言,李妙真精致的眉梢一挑,不服气道:“为何他有两枚。”
  许七安打了个响指,道:“因为我打赢了你和楚兄,这是金莲道长答应给我的报酬。”
  金莲道长看向丽娜,皱眉道:“五号,你的想法呢?”
  丽娜嘴里塞满食物,歪着脑袋,想了想,问:“莲子好吃吗?”
  ……金莲道长张了张嘴,看着她半晌,无奈道:“它,它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它是那种很少见的宝贝。如果非要吃的,大概会很香甜……”
  丽娜一听,拍着胸脯道:“没问题的道长,我会帮忙的。”
  见状,众人心里感慨,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快活女娃儿。
  金莲道长欣慰道:“九色莲花成熟之前,我会通过地书碎片联络你们。”
  他谋划这么久,成立天地会,多年之后的今日,终于有所成效。
  其余两位成员暂时指望不上,但如今聚集在这里的成员,已经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拥有四品战力的楚元缜;道门四品的李妙真;虽然是八品武僧,但真实战力极强的恒远;力大无穷的南疆少女丽娜。
  当然,最让他欣喜的,反而是最后加入天地会的许七安。
  这小子身怀大气运,做啥啥都成,自身又将金刚神功推到小成境界,能抗能打,在战斗中可以发挥极大的作用。
  金莲道长甚至觉得,再给这些孩子几年,将来组队去打他自己,或许并不是什么难事。
  ……
  两日后,御书房。
  元景帝私底下接见镇北王副将褚相龙。
  “第一批粮草尚需几日才能筹备,褚将军不必着急。”元景帝道。
  “陛下,卑职此番回京,不仅仅是押运粮草,镇北王还交代卑职一个任务。”褚相龙抱拳。
  “什么任务?”元景帝问。
  “护送王妃去边关。”褚相龙低声道。
  元景帝素来沉稳的脸色,此刻略有失态,不是忌惮或愤怒,而是惊喜。
  他很好的藏住了情绪,看了眼侯在下方的老太监,沉声道:“退下。”
  老太监与其余宦官行了礼,无声退了出去。
  元景帝这才从龙椅上起身,疾步走到褚相龙身边,惊喜道:“他,他快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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