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李相说


  陈玄礼道:“我的法子很简单,河北军几名校尉非礼南吴州女修大不应该,但念其酒后失态,事出有因,已受南吴州惩处,便请顾长史放归吧。这几人放归后,你们河北军也不要在此间逗留了,我听说你们早就做好了北上的准备,既然如此,明日就随我一起北上,让军士们早日还家,可好?”
  见这两位开口欲言,于是强硬道:“若是我的主意你们不愿听,那我立刻离开,你们愿意打生打死都随你们,否则就照我说的办,哪一边不同意,我就帮着同意的那边一起打,如何?”
  昨日拿下调戏赵香炉的河北军十余人,顾佐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以此为质,保全南吴州,陈玄礼的定断,与他的预期相同,因此当场表示:“顾某听陈将军的。”
  十几个河北军属于调戏未遂,昨日也着实吃了苦头,放了也就放了,唯一需要安抚的就是赵香炉,他相信赵香炉身为掌门,是清楚后果的,就当下的形势而言,无论如何都是上策。
  但这与崔乾佑提出的条件相差太远,顾佐觉得对方多半不会同意,因此也做好了打一场的准备,有禁军加入,获胜是板上钉钉的,就看能不能把对方两员主将全部留下来。唯一棘手的是,如果把这支河北骑军歼灭,怎么应对安禄山接下来的疯狂报复,也不知请崇玄署出面能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还是要尽快提升自家的实力啊。
  脑子里正在转着各种念头,就见崔乾佑紧盯着陈玄礼,缓缓道:“陈将军真要这么做么?”
  陈玄礼沉默片刻,道:“大军出京时,李相曾叮嘱陈某,无论何处,不可坐视边镇扰乱地方。李相说,此乃禁军之责。”
  崔乾佑怔怔良久,终于点头:“好,我在此地等着,我的人放回来,只要没有损伤,立刻就走。”
  被拘押的十余名河北军早就被解送至战场上了,准备用来作战不利时推出去斩首的,顾佐回去一交代,刘玄机立刻就把人放了。这些人虽然很是吃了苦头,但都没什么过不去的伤势,自行下了山丘后,骂骂咧咧返回了河北军阵。
  赵香炉咬着嘴唇,死死盯着放还的河北军,顾佐在她身边安慰道:“咱们南吴州如今还小、还弱,等咱们壮大了,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赵香炉点了点头:“我明白,已经很好了,感谢顾馆主。”
  河北军后队变作前队,开始逐次撤离,井然有序,毫无混乱,甚至将射出的阵盘都一一取回,没有遗落。打得很干脆,撤得也很干脆。
  等他们撤离之后,邱大波和王金丹飞上空中,隔着老远默默监视。顾佐则来到陈玄礼身边,躬身道:“多谢陈将军相助。”
  陈玄礼摇了摇头,望着已经撤空了的山下密林,叹了口气。
  河北军第二天便从北九峰的东口撤离了南吴州,对于这样一支兵马,顾佐始终提着高度警惕,坚持让两位金丹全程目送他们北返。和几个心腹谈论此事时,众人都对崔乾佑如此轻易兴兵而来,又如此轻易撤军而去,都隐隐感到不解。唯有刘玄机道了句:“莫非他们是冲着禁军去的?”
  禁军撤离的那天,顾佐亲自前往北口相送,将两千块灵石塞给陈玄礼后,道:“陈将军路上小心一些,虽说河北军已过了黑山郡城,但无论如何还是要留神。非顾某挑拨离间,总觉着河北军会对将军下手。”
  陈玄礼道:“若是当日我不点齐禁军来救你,也许崔乾佑就真要向我动手了。”
  对这句话,顾佐若有所思,将陈玄礼送出北口后,向他道:“不管如何,将军若是有暇,定要建言天子,河北必反。”
  陈玄礼走后,整个南吴州一下子清净了下来,短时间内再无外患,六司(目前只有兵、法、库、田四司)一直忙于内务,联合各家宗门重建家园。
  七天之后,三元极真法阵修复完毕,甲矿和乙矿立刻恢复采掘,送行华山西玄派孔长老的时候,顾佐向他打听:“听闻崇玄署这次围剿妖兽所用大阵有天都阵和星罗阵,天都阵围困,星罗阵主杀。还听说大妖穷奇就是死在星罗阵中,可惜当时我已受伤昏迷,未能亲眼目睹。”
  孔长老微笑道:“星罗阵为崇玄署所制,我们华山西玄派没有炼制之法,天都阵可以试制,一年后取,总价十五万贯,先付一半。”
  十五万贯大概是十万灵石,相当于南吴州两座矿坑大半年的产量,在方方面面都要用钱的今日,实在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来。
  “那个……三元极真法阵,有没有现货?再卖我一个?”
  这才是顾佐真正想要寻求的法阵,便宜好用,还能对抗炼虚高修。关键是通过这些日子和孔长老及其弟子的沟通闲谈,他知道华山西玄派在妖兽席卷中原时,紧急炼制了不少好用的护山大阵,其中就有几座三元极真法阵。
  当时情况危急,这几座三元极真法阵被紧急布设于关内几处要地,压根儿没有谈钱的事情。如今兽潮已退,这几座法阵属于华山西玄派的资产,人家自然要收回的,收回来又没有地方使用,与其堆在库房中生灰,不如便宜点卖给自己。到时候以此阵把南城墙覆盖上,南吴城才真是称得上安全了。
  孔长老也早知南吴州的心意,他本人是赞成的,但此事他做不得主,那些布下的法阵拱卫京畿重地,需要先和朝廷商谈,朝廷拿不出钱来,才能收回转卖。
  “顾长史的想法,孔某会带回宗门,具体该如何,到时候再与顾长史联络。”
  孔长老走后,尚执事从北方收购粮食回来了,顾佐看着大批大批粮食送入库房,心中那个踏实劲儿就别提了。
  两千石粮食,这是尚执事拼着老脸从熟人那里高价抢回来的,事实上,作为一个最后被解救出来的地方,南吴州的动作已经很晚了。
  尚执事掏出一份文书,递给顾佐,顾佐看罢笑了:“尚前辈为了南吴州牺牲良多,连洞庭派如此大宗执事的身份都舍弃了,我怀仙馆别无更好的回报之方,只能劳请尚前辈出任长老,打理庶务,不知尚前辈可愿屈尊?”
  尚执事想了想,道:“庶务不是屠长老在管么?”
  顾佐道:“已经商量好,屠长老今后管传功,成山虎管执法,您管庶务,这一大摊子,今后就得劳您费神了。”
  新鲜出炉的尚长老捋须微笑:“也罢,老夫就多操心一些。”


第一百零一章 活着呢
  经过三个多月的休养生息,黑山郡城大致恢复了原貌,只有南门外尚未完全修葺的十余丈残缺的城墙,昭示着这座城池曾经经历过的不幸。
  顾佐走在大街上,感觉到人烟明显稀少了许多,来到户司衙门时,衙门值守的站班衙役也不再是三年前那几个熟人,但此刻他再也不用靠刷脸进门了,大大方方呈上自己的名帖,自有人立刻进去通禀。
  作为整个南诏唯一没有被妖兽攻破的大城,南吴城如今名气不小,他这个南吴州长史自是赢得了不小的尊崇。
  司法参军钟子瑜亲自迎了出来,两人见面,不甚唏嘘。
  “活着呢?”
  “托您的福,还活着。”
  “活着就好啊!”
  “钟前辈也活着呢?”
  “是啊是啊,活下来了。”
  您还活着呢?这句话已经成了南诏地区最流行的问候之语。
  接下来当然是互道别后之情。
  “屠长老、山虎他们还活着呢?”
  “活着呢。”
  “那就好,你的弟子,是叫九姑?还活着?”
  “活着呢。钟大先生和钟二先生还活着?”
  “钟大去了……”
  “唉……司里的林主簿呢?”
  “也去了。”
  “咱们灵兽部的虎大长老和熊二长老还活着?”
  “都去了。”
  “这……钟参军保重啊,灵兽部就靠钟参军了。似乎钟参军修为大进了?”
  “去年与妖兽的一次大战中有所感悟,如今已然圆满了,下一步考虑如何丹生元婴。小顾你不也一样么?似乎……筑基了,还是后期?连破两境,可以啊小顾!”
  “呵呵,托您的福!”
  一番絮絮叨叨之后,两人携手进门,来到钟子瑜的书房就坐,钟子瑜重重叹了口气。
  顾佐连忙表示关心:“钟参军何故叹息?”
  钟子瑜道:“这次兽潮围城,当真惨烈,八部之中,仅存银生部、黑齿部、灵兽部、参星部,今后再无黑山八部,只有黑山四部了。今年四月间,银生部召集诸部返回黑山郡城,我自万兽山庄而回,初入郡城之时,忍不住落泪,往日六万人的雄城,却满目疮痍,萧索无人……”
  顾佐陪着哀叹了一阵,钟子瑜又道:“小顾今日是第一次回来吧?情形你也见到了,传骑四处,寻拢各方,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也不过陆陆续续回来万把人。怎么恢复原貌,下一步又该如何打算,我这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顾佐道:“这就是钟参军大才了,换了旁人,区区三月,哪里能做到眼下的地步。路上我也看了,人虽少,好歹有了人气,各处街巷房舍都兴建得很快,比我那南吴城强出百倍啊,南吴州倒了多少房舍殿宇,至今还毫无头绪。”
  他这是拿话堵住钟子瑜,免得钟子瑜跟他开口要人去盖房子,高长江师徒已经是怀仙馆的人了,南吴州还有大用,可不能把人借回来。
  钟子瑜点了点头,也没提高长江师徒的事,只是道:“大家都难啊。尤其我这户司,账簿上早已空空如也,方方面面又指着用钱,觉都睡不好。其实你就算今日不来,我也是准备找你的,你看,信都写好了。”
  顾佐一看钟子瑜书案前,果然有一封书信,正是请自己北上黑山郡城,不由笑了:“正要来向钟参军化缘。”
  钟子瑜连忙摆手:“请你来郡城,不是让你来化缘的,往日我就跟大家说,你是个搂财小能手,如今就要看你的了。南吴州虽然与黑山诏从朝廷经制上不相干,但毕竟同处一地,黑山诏好了,南吴州才能好,这个道理,你应该是明白的。”
  顾佐当即点头:“黑山诏是老大哥,南吴州是小兄弟,老大哥说怎么干,小兄弟就怎么干。”
  钟子瑜大为满意,道:“咱们也不说那许多了,只问你,能不能借我些钱?要现钱,或者……或者别家钱庄的飞票也行。”
  “需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小顾放心,肯定会还你的。若是没有现钱,灵石也行,有几万要几万。”
  顾佐奇道:“不会吧钟参军,缺这么多?利润钱庄和春秋典当行现在应该有钱啊。”
  其实今天见到钟子瑜,他就感觉这位黑山诏的财神爷神情间有些慌乱,对自己的态度也比以前要热情得多,甚至有些刻意的讨好,原来是因为没钱了,但这与顾佐的预料完全相背。
  南诏为妖兽横扫,不知死了多少人,连黑山八部都被灭了一半,这些消亡的部族、宗门,那些死去的人,他们存在钱庄的钱、放在当铺的抵押品,自是无人认领,都成了法司的财产,所以顾佐会觉得奇怪,钟参军怎么能说没钱呢?
  钟子瑜耷着脸恨恨道:“事已至此,反正你迟早会知,我也跟你明说吧,有个屁的钱,都被人洗劫了!”
  在崇玄署的主持下,天下宗门和朝廷大军进入南诏,在驱逐和消灭妖兽的过程中,不知搜罗了多少死人的东西,不知获得了多少消亡部族和宗门的财产,其中就有大量飞票。
  等黑山郡城开始正常运转后,各方修士涌入城中,向利润钱庄疯狂提现,挤兑战利品,城破之时灵兽部拼死保存下来的大量金银铜钱全部被各方提走,钱被提完之后,又用飞票去春秋典当行“赎买”当物,那些抵押品也全部被人弄走了。
  直到现在,依然天天有人堵在利润钱庄和春秋典当行的大门口,手中握着大把飞票,坐等户司承诺的金银和铜钱。
  顾佐一听此言,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他变卖灵石矿脉后收了有五万八千贯飞票,其中一大半都是利润钱庄的,超过三万贯。如果利润钱庄被挤兑倒闭,他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你们超发了?”
  “什么超发?”
  “飞票啊,你们多印飞票了?”
  按理说,钱庄是不能多印飞票的,收多少银钱就发多少飞票,这是钱庄的本份。但在实际操作中,有些钱庄在向外借贷的时候,多印几张飞票就解决了本钱问题,所以多印飞票是很常有的事,这是钱庄行业的默契,嘴上不敢乱说,但这么干的还不少。
  顾佐对此完全理解,不超发飞票的钱庄能叫钱庄吗?但超发归超发,如果遇到挤兑的时候没有后手,那后果就严重了。


第一百零二章 超发
  见钟子瑜不说话,顾佐道:“钟参军,咱们这关系,有什么事不要瞒我,只有我清楚其中的根底,才能为户司分忧。这种时候若是连我都不信,有什么事情还防我一手,那就算我愿意帮忙,大家也不过是一起抱着团的死,你说是不是?”
  钟子瑜叹了口气,知道顾佐说得有理,而且他既然打算写信将顾佐请来,本就是指望南吴州这最后一条出路了,终于坦承道:“超发了。”
  “你们超发了多少?”
  “这……哪有数……”
  连数都没有,这就难办了。
  顾佐想了想,问:“钱庄的钱库里有多少银钱?”
  “金银铜钱,总值七十六万贯出头。”钟子瑜道。
  “多少是你们自己的?”
  “二十二万贯。”这个数就是利润钱庄自有的本金,剩下的五十四万贯是别家的存款,顾佐的三万多贯也在里面。
  “七十六万贯全部兑出去了?”
  “全兑出去了。”
  “为什么不留点啊钟参军?那么实诚的么?”
  钟子瑜苦笑:“哪里留得住?你是没见那场面,若不给他们兑钱,别说我灵兽部,其余三部都要被他们拆了。薛河部、潭貊部、乌方部、洛龙部被兽潮吞没,但他们的飞票都被这些宗门找到了,全都跑来提取银钱,不给能行吗?不给人家就要向朝廷告状,用黑山诏来赔付!利润钱庄和春秋典当行是我灵兽部的,但也是黑山诏的,一直就是官办钱庄,用黑山诏赔付,说得通。”
  “都有哪些宗门?”
  “王屋派、华山西玄派、罗浮派、青城派、洞庭派、云梦宗……这帮孙子,平日里以名门自居,抢起钱来真是脸皮都撕破了。对了,还有龙武军、河北军那些王八,若是不给,黑山诏怎么保得住?”
  听罢,顾佐也无语了,这些宗门既是天下大宗,又是此次围剿妖兽的主力,钟子瑜真要硬着脖子不给……这还真做不到。
  “银生部、黑齿部、参星部呢?他们没有援手?”
  “黑山八部,向来同气连枝,他们当然援手了,凑了五六万银钱,一天工夫就被兑完了。”
  两人谈了很久,顾佐差不多搞清楚了利润钱庄面临的危机,其实就他的观点,利润钱庄的超发并不是什么大错,之所以造成眼下局面,完全是兽潮引发的挤兑风潮——获得的战利品要尽快兑现。
  “你们放出去的借款一共有多少,账本还在吗?”
  一听这个问题,钟子瑜稍微冷静下来了,顾佐的问题,实际上是想知道超发的上限。利润钱庄几乎所有的超发行为,都集中在借贷行为上,只要算一下目前还在外面没有收回来的借款,就能得知超发的最高数,这个数是可能超发的最高上限,实际数必然会小于它。
  钟子瑜立刻拍了拍脑袋:“小顾说得对,是我乱了方寸……账本都在,我马上让人查!”
  顾佐就在书房等候,大约一个时辰,钟子瑜就匆匆回来了:“账上现在有一百零八万贯飞票,放出去没收回来的有八十六万贯。”
  不用顾佐再提示,已经冷静下来的钟子瑜已经理清了脉络。
  钱庄已经收回来的飞票是一百零八万贯,这个数减去兑付出去的八十二万贯金银铜各种现钱(包含了其余三部支援的六万贯银钱),二十六万贯就是钱庄手上自有的超发飞票。
  料敌从宽,假设超发的飞票为八十六万贯,减去自有的二十六万贯,理论上外面还有六十万贯要挤兑。当然,实际上不会有那么多,比如顾佐手上就有三万贯,这笔钱他现在是肯定不会再拿出来挤兑了。
  又比如黑山诏四部公账和诸位长老、执事、个人私账的三十万贯,也是不会这个时候拿出来挤兑的。
  但就算减去这些,也是二十七万贯,这个时候到哪里找二十七万贯银钱呢?
  顾佐问:“通达钱庄呢?能否向他们拆借现钱?”
  钟子瑜咬牙道:“兽潮之初,他们刚听到风声就跑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而且就算回来,恐怕也不会帮我们,他们巴不得利润钱庄去死。”
  犹豫片刻,钟子瑜道:“小顾现在有多少现钱,这个时候只能指望你了。”
  顾佐道:“不过几万贯而已,杯水车薪。说起来,其中还有三万贯利润钱庄的飞票,呵呵。”
  钟子瑜嘴角发苦:“惭愧惭愧,小顾该不会……”
  顾佐道:“原本是想提出来的,灾后重建,处处都要花钱,如今嘛,唉……钟参军放心,我这里再苦再难,也不能落井下石啊。”
  钟子瑜松了口气:“那就多谢小顾体谅了,只要过了这一关,必有厚报!小顾,有灵石吗?你家那矿,听说产量不少。若是有灵石,这一关也可以过去,如今一块灵石已经可以折价两贯了。”
  顾佐道:“今日来找钟参军,正为灵石而来。”说着,掏出一袋灵石塞给钟子瑜:“之前灵矿出石,我书信征求过您的意见,按照您的意愿,当初借我的五千贯折算股份,占比百分之二点五,这两年,南吴州顶着妖兽的冲击,坚持采掘,我时时刻刻不敢忘记参军当日的鼎力支持,因此把这两年的分红给您带来了。这是六千五百块灵石,请参军清点。”
  钟子瑜大为吃惊:“竟然有那么多?”打开袋子看了一眼,也不清点,当即招呼一名心腹书吏进来:“这是价值一万三千贯的灵石,快拿去应兑,告诉那帮子东西,我黑山诏是有能力偿付银钱的,让他们耐心等着,再缓几天。”
  等那心腹离去,钟子瑜又急问顾佐:“小顾,还有么?”眼中满是期盼。
  顾佐苦笑道:“兽潮围城十七个月,为此花了不知多少灵石,库里早就空了,这还是矿脉复产几月以来所有的积蓄,我先取出来给的参军。”
  钟子瑜大为失望:“这却如何是好?”
  顾佐道:“拿银钱出来现顶,这不是个好法子,就算顶住了这一时,没有余钱周转,接下来又该如何?我的意见是,引入可以合作的钱庄,相互承认对方的飞票,重塑利润钱庄的信用。”
  “哪里还有钱庄愿意承认利润的飞票?”钟子瑜摇头。
  顾佐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片刻,转身向钟子瑜道:“实在不行,我南吴州成立一家钱庄,和利润钱庄结成战略联盟,相互承认飞票。”
  钟子瑜问:“好是好,但……小顾你有那么多银钱么?有那么多灵石?能撑得住挤兑?这可是二十多万贯。”
  顾佐道:“我虽然没那么多钱,也没那么多灵石,但我这家钱庄发行的飞票,不兑付银钱,只兑付一年后的灵石。”


第一百零三章 翊庚金
  顾佐的方案是,在怀仙馆之下,新设立一家道馆,专门发行特殊的飞票,这种飞票和南吴州的灵石产量挂钩,一“块”飞票兑换一块灵石,只不过是一年后的灵石。
  今后南吴山灵石矿脉的灵石,只能以灵石飞票来兑换,包括南吴州发出去的薪俸,也是这种灵石飞票。之所以是一年以后的灵石,是为了测算和控制发行总量,确保流通的灵石飞票可以兑换到货真价实的灵石。
  这种飞票还可以兑换利润钱庄的银钱,比价按照当前银钱和灵石的比价执行——目前是一块灵石飞票兑换两贯利润钱庄的飞票。
  “我用南吴州的信誉换取一年的延缓时间,希望这段时间可以恢复利润钱庄的信誉,如果还是不行,咱们两家一起破产。”顾佐说完这句话,眼中满是诚恳,令钟子瑜感激莫名。
  钟子瑜深吸一口气,道:“小顾放心,黑山诏必然不会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有这一年缓冲,足够了!”
  顾佐交付的六千五百灵石,相当于一万三千贯铜钱,利润钱庄故意延缓了兑付时间,利用这笔灵石争取到三天,同时登记统算出等候兑付的剩余飞票总额——十六万贯,比他们估算的二十七万贯要少许多。
  三天时间内,怀仙馆成立了新的道馆,与恒灵国际并为怀仙馆的子道馆,这家道馆被顾佐命名为翊庚金。
  顾佐是个取名废,这个名字的来源也不复杂,之前的恒灵国际用了王道长名字里的“恒”字,新道馆就用另一个字“翊”,庚金则直接用了庚金山的名讳,合起来就是“翊庚金”,以示顾佐不忘传承之意。
  翊庚金成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利润钱庄签订战略合作协议。
  双方约定,相互承认对方的飞票,两种飞票都可以在双方的商铺中兑换,年底进行清算。
  为了应对利润飞票的挤兑风潮,翊庚金道馆先期在利润钱庄存放价值十六万贯的灵石飞票,也就是八万块。利润钱庄对等存入翊庚金十六万贯现钱。
  翊庚金道馆的八万块灵石飞票是一年以后兑付,所有没什么关系,印制就是了,甚至使用的模版都是利润钱庄的备用模版,改一下上面的字样就行。每张飞票也都有相同的灵力印记,利润钱庄将整套模版赠送给了翊庚金,包括鉴别真伪的特殊法器。
  在顾佐的委托和监管下,利润钱庄立刻开始疯狂印制灵石飞票,趁着印制的工夫,双方开始商量应当存放在翊庚金的十六万贯现钱问题。
  利润钱庄没有这笔现钱,他们希望以别的东西抵押,目前黑山诏能够拿得出手的,只有土地了。
  钟子瑜硬着头皮询问顾佐:“南吴州附近的土地要不要?按一贯一百亩抵押给翊庚金。”
  兽潮之后的南诏,地广人稀,更别提南吴州附近的土地,兽潮之前就差不多一贯四、五十亩,现在就算一贯一百亩也未必能找到买家。
  顾佐道:“钟参军,一年之后,利润钱庄能拿得出来八万块灵石或者十六万现钱用于清算吗?”
  钟子瑜没说话,他心里很清楚,一年后清算时,十六万贯的窟窿肯定还不上,这等于是让顾佐购买一千六百万亩土地,相当于十六个南吴州!
  顾佐又道:“钟参军,如果利润钱庄能够保证完成清算,这么抵押我也就认了,但如果无法填上,这样的土地,我一亩都不想买。”
  钟子瑜敏锐的抓住了顾佐话里的意思,问道:“什么样的土地你愿意要?”
  顾佐道:“连带管辖权的土地,成交之后,归南吴州管辖。如果是这样的土地,我愿意按一贯五十亩的价格接受抵押,一年之后,如果你们填不了这个窟窿,八百万亩南吴州附近的土地,整体划入南吴州。”
  钟子瑜沉默片刻,道:“这件事我要和银生、黑齿、参星三部商量。”
  一天之后,钟子瑜带着黑山四部的意见,继续和顾佐商谈。
  “也别抵押了,我们直接卖给你,但每贯五十亩肯定不行,可以按照每贯十亩的价格,卖给你一百六十万亩,连同管辖权。”
  顾佐讨价还价:“如果是这个价格,我只买一半,也就是八十万亩,年底时,需要利润钱庄清算剩下的八万贯,或者四万块灵石,请钟参军见谅,一年后要兑付八万灵石,对南吴州压力太大。”
  来来回回三五次,最终的谈判结果是一贯二十亩地,也就是整体打包卖给南吴州含有管辖权的三百二十万亩土地,相当于三个南吴州。
  现在已经万事俱备,只剩最后一步:如何让前来挤兑的债主们接受一年后才能兑换的灵石飞票。
  为此,顾佐将司库录事贾贵调到黑山郡城。
  “搞这个翊庚金道馆有什么意义?如果是为了土地,我们大可以交付灵石给利润钱庄,直接购买他们的土地。”贾贵对灵石飞票的发行意义不是很理解。
  顾佐解释道:“通过灵石飞票,我们可以将一年后的灵石拿出来提前消费。”
  贾贵没听懂:“一年后不是要偿付灵石了吗,还是没有用啊。”
  顾佐继续解释:“偿付的时候,我们用钱去别家竞购灵石就可以了。”
  贾贵很执着:“竞购灵石的钱从哪来?”
  顾佐耐心点化:“我们可以继续发行明年的灵石飞票,钱到手后购买灵石偿债。”
  “明年的飞票又怎么偿还?还是要还啊。”
  “继续发行后年的飞票,接着是大后年。”
  贾贵茫然了片刻,终于醒悟,满脸都是钦佩:“一年复一年?你不打算用咱们自己矿脉中的灵石来兑付飞票?你打算用这种办法白得三百二十万亩土地?”
  顾佐道:“咱们自己出产的灵石自己用还不够,哪里有余力兑付出去?但有了矿脉做担保,这些飞票别人就认账了,只要他们认了这个头,咱们就可以每年发行下一年度的飞票,用来应付兑换。当然,其中还会涉及到一些汇兑上的差异,将来发行量大了,汇兑差异就是一笔可观的收益了。”
  贾贵刚以为自己弄懂了,忽然间又糊涂了:“不是说以下一年度的产量发行飞票么?怎么又说将来发行量会大?”
  顾佐道:“过上几年,等翊庚金的信誉建立起来,大家都默认灵石飞票就是灵石的时候,那些有灵矿的宗门会不会接受这种灵石飞票?”
  贾贵道:“应该会吧。”
  顾佐道:“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就可以多发一点灵石飞票了,多发的这些,就是我们挣的灵石。”
  贾贵想了想道:“要是他们自己也学着发行灵石飞票呢?”
  顾佐道:“等到那个时候,翊庚金如果还不能成为天下最具信誉的灵石飞票发行道馆,那我就只好拿你开刀了。”
  贾贵忙道:“别,我保证还不行么?但我需要两个人。”
  “谁?”
  “薛定图和杨三法。”


第一百零四章 新的南吴州
  顾佐很奇怪,询问贾贵:“你为什么要这两个人?我原以为你会要刘玄机。”
  贾贵道:“刘道友当然是最好的,但你放得了他吗……那不就是了。我们搞银钱的人,有时候就得讲运道,杨三法使的法器是金元宝,这就是好兆头,哪怕他什么事都不干,只要跟在我身边,随时随地亮一亮他的金元宝,就会有很多人愿意相信并且愿意购买灵石飞票。”
  顾佐笑了笑:“有道理。那薛定图呢?”
  贾贵道:“薛道友善定吉凶,这对翊庚金道馆就更重要了,什么事情占上一卦,吉多凶少,这样的人才我当然需要。”
  顾佐被说服了,当即拍板:“行,让这两个人帮你,库司的事情你也要继续兼着,等有合适的人选再脱手。”
  为贾贵理清翊庚金道馆的发展方向后,顾佐就放开手脚让贾贵掌事了。
  贾贵、杨三法和薛定图组建的管理团队立刻和钟二先生商议出一套完善的流程。
  据知情人士透露的“内部消息”:由于利润钱庄无力应付挤兑,将正式向黑山诏户司申请关门歇业。
  这条消息立刻哄传整个黑山郡城,令所有利润钱庄飞票的持有者慌了神,甚至很多黑山四部中的自己人也坐不住了,加入到围堵钱庄大门的行列,连户司派来盘点账目的书吏都进不了钱庄。更有不知多少人来到户司请愿,同样将户司堵了个水泄不通。
  黑山诏接到各种威胁,言明要向朝廷和崇玄署施压,分拆黑山诏,甚至取消这个不讲信誉的诏国。
  如此闹腾了两日,知情人士再次透露内部消息:为了维护黑山诏的官方信誉,黑山四部经过紧急磋商,愿以土地作为赔偿,初步考虑一贯赔偿十亩地。
  这个消息依旧无法让上百名飞票持有人满意,先不说一贯十亩这个价格太高,如果大家要购买土地,早就买了,用得着提取银钱?现在各家宗门缺的不是南诏的土地,要土地无济于事,要的是恢复和重建的银钱。
  就在飞票持有人和利润钱庄、黑山诏法司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忽然又有一条消息传了出来,由于南吴州长史、怀仙馆馆主顾佐和黑山诏司户参军钟子瑜有深厚的私人情谊,曾受过钟子瑜大恩,因此准备介入这场危局,以南吴州灵石矿脉作保,解决利润钱庄的飞票兑付问题。
  紧接着,各种消息四处乱飞,一会儿说南吴州拿不出那么多灵石,一会儿又说南吴州准备举债偿付;一会儿说南吴州以贾贵为首的谈判团队和钟二先生爆发了激烈争执,谈判失败,一会儿又说顾长史亲自会晤钟参军和银生、黑齿、参星等各部长老,会谈气氛很好;一会儿说南吴州新成立了翊庚金道馆,专为解决这次挤兑风潮,一会儿又说道馆的成立出现问题,贾贵拒辞道馆负责人之职。
  数百名飞票持有者被这些消息刺激得欲仙欲死,仿佛看到了南吴州和黑山诏之间爆发的这场不见刀兵的战争,心情也随之起起落落,时而欢喜,时而愤怒。
  在这一过程中,大家了解到南吴州的总体情况,认知到翊庚金这家道馆成立的背景和使命,对灵力飞票发行的作用和目的也都耳熟能详,对于南吴州提出的方案有了清晰的判断。
  事态演变到最后,飞票持有者们在查六和胖大叔的带领下,发起了一次冲击利润钱庄的行动,要求利润钱庄立即无条件答应翊庚金道馆的方案。
  最终,在飞票持有者们的逼迫下,翊庚金道馆和利润钱庄召开见面会,听取意见,公布兑付方案,方案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三天之后,八万块一年期兑付的灵石飞票进入利润钱庄,按照一比二的比价完成了兑换。
  至此,挤兑风潮平息,利润钱庄得到保全,钱庄飞票重新开始在市面上流通,翊庚金道馆和所发行的灵石飞票获得市场认可。
  钟子瑜万分感激,邀请顾佐参加黑山诏内部举办的盛宴,和银生部大长老、黑山诏国主段银生谈笑甚欢,这位国主连敬顾佐三杯灵酒,当场确认了黑山诏和南吴州之间“兄弟般的关系”、“血浓于水的亲情”。
  有这位元婴后期大高手的背书,南吴州在地位愈发巩固了。
  参星部长老,司法参军陈大麻子搂着顾佐的肩膀,满嘴喷着酒糟沫子,顾佐想躲开,但人家透露了一条消息,他只好受着,默默静听。
  “小顾,你知道这次挤兑风潮是谁掀起来的么?”
  “陈参军查到了?”
  “嘿嘿,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我法司只要用心去查,没有查不到的!来来来,你敬我一杯,我就告诉你。”
  “呵呵,这么重要的内幕,我不是很方便知道吧,就不打听了。”顾佐已经喝了不少,实在喝不动了。
  “不行不行,必须告诉你,不听不行!快,敬我一杯!”
  “参军恕罪,我真喝不动了。”
  “不行不行,那么重要的事情,你必须知道……哎?那我自饮一杯……好了,就当你敬过了,我告诉你,是鲜于向那个鳖孙干的!”
  “鲜于向?新任的剑南节度?”
  “没错,就是这个鳖孙,到处诋毁咱们黑山诏,愣说利润钱庄遭了兽灾,银钱都没了,换不出钱来,他却背地里低价收购别人手上的飞票,从咱们钱庄捞了不下二十万贯!这个黑了心的东西,迟早有一天让他好看!小顾,你说他是不是该死?”
  顾佐当即表态,直骂鲜于向该死,至于陈大麻子要和他商议怎么联手诛除瘪三鲜于,他就只能听着了。
  堂堂剑南节度,哪里是那么好诛除的,也就是嘴上发发狠罢了。当然,也不排除黑山诏暗地里下手,比如刺杀之类见不得光的手段,但这就不是顾佐能随便参与的了。
  在黑山郡城又待了两天,完成了土地划割的一应手续之后,顾佐带着全套文书和交割舆图返回了南吴州。
  在双峰镇宏伟的议事堂上,他将舆图悬挂起来,用竹棍在舆图上划了个圈,自豪的向诸位委员道:“南吴州已经不是原来的南吴州了,她现在是这个样子……诸位,顾某不辱使命,为大家带来了新的南吴州!现在,请大家选择山头。”


第一百零五章 毒
  南吴州新得的三百二十万亩土地,向西、南、东三个方向扩张,相当于新增三个南吴州,包括了上百座山峰。
  至此,南吴州南北八十里、东西一百四十里,终于有了一点军州的架势。
  这片土地总计占地四百三十万亩,含可以开发的荒林平地八十万亩,理论上可以养活二十万人,当然,如今只有区区五千余人而已。
  入籍的宗门有十二个,议事堂上,各家开始在舆图上选地,抓阄排出顺序,有五家宗门选择了原来的老南吴州山峰,其余的则决定在新扩的地盘上建立宗门——他们拿到的山峰也足够大,占地是老南吴州诸峰的两倍以上。
  高长江师徒立刻开始忙碌起来,师徒九人各自带领一队人,掀起了第二轮大规模建设的风潮。
  九月底,南吴州稻米丰产,收获普通稻米四千八百石、灵米一千六百石,明年的储备粮食都有了。丰产的原因,是满地妖兽的残骸,以及他们留下的大量粪肥。
  到了十月份,南吴州出现了一些新的面孔,户司报上来的入籍数增加到六千。双峰镇上的客栈又有了新的商队入住,他们来自山南。
  任何时候,商队的行动都是最快捷的,兽潮肆虐中原,留下的大量材料已经被收购完毕,他们开始向着南诏而来,把目光盯向了这片兽潮爆发的起源地。
  商队的恢复,意味着南诏和内地的道路重新打通,也意味着大唐缓缓回到了曾经的正常轨道上。
  这个时候,莫五背着张富贵来到了南吴州,他们身后是空仓道人。
  张富贵仍然活着,这是最好的消息,但令人揪心的是,他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听莫五说是中了剧毒。
  “怎么搞的?什么时候中的毒?”顾佐很是无语,他早就得了消息,张富贵躲过了兽潮,活得好好的,怎么兽潮过去了,人反而中毒了?
  莫五显得很疲惫,指了指空仓道人:“你跟顾长史说。”
  空仓道人抹了把脸,也不知抹去的是汗水还是泪水,抬头向顾佐道:“馆主,长史,你要为我们报仇啊!”
  顾佐安抚道:“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不会又是丽水诏吧?”
  空仓道人摇头,一脸悲戚:“新任剑南节度干的。”
  顾佐一脸震惊:“怎么惹上这位了?”
  由于兽潮的爆发,百花门南北两坛之间即将到来的决战戛然而止,生生被打断了一年半。在这段日子里,南坛龙坛主及两名香主、四名双花执事均先后死于兽潮,实力大损。
  在这种情况下,再谈什么争夺掌门之位的事情,就不太现实了。
  为此,七月时,经过反复沟通,南北两坛于青城郡齐聚,共商推举新任掌门大事,北坛高坛主成为了新任掌门。
  这原本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也是所有百花门人预料之中的结果,但在此过程中,一位名叫唐淞元的金丹屡屡出现在百花门重大议事之中,对门中各项事务频频发声,而高坛主则对之言听计从。
  唐淞元来自剑南节度使鲜于向的幕府,他代表的是鲜于节度使。能够靠上剑南节度,对于百花门本是好事,也是新任高掌门不懈努力的结果。
  高掌门多次反复向百花门一众香主、双花执事们明言,若是当年早一点靠上官府高门,何至于有青山掌门身死、南北二坛争斗之事?
  这个说法起初倒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但几次三番之后,百花门上下对唐淞元就产生了很大意见,这厮不仅仅是频频发声的问题,已经到了指手画脚的地步。
  首先是要求百花门将今后每年收益的三分之一上交节度府,而且态度强硬,不容丝毫商量。
  接着要求八月底前,先上交今年的收益,一共五万贯。
  之后,在百花门商议新任南坛坛主的时候,强行安插他看得顺眼的人手,将威望较高的莫五拉下马来。
  一系列操作,连高掌门都看不过去了,于是,百花门在召集了一次闭门议事后,决定将这位“太上皇”驱逐出去,从此不再依附剑南节度府。
  以百花门的行事风格,他们的确敢这么干,也真的这么干了。
  没过几天,唐淞元于青城郡外的长虫谷中设宴,说要和百花门重新商议条款,而且还透露出本人有所悔意的风声。
  高掌门等高层前往赴宴,结果宴席中酿成惨剧,以高掌门为首,百花门一众高层尽皆中毒,差不多死绝了。
  莫五因故去晚了,抵达的时候,长虫谷里已经满地尸体,只有张富贵还吊着口气没死,却也是中毒很深,昏迷不醒。
  空仓道人因为一直在谷外迎候各处香主和执事,始终没有进谷,也因之而侥幸逃脱。
  “十八条人命啊,连大家身上的储物法器都被唐淞元搜刮一空,这贼子,好狠辣的手段!”说到这里,空仓道人悲痛欲绝。
  顾佐也惊得说不出话来,朗朗乾坤,居然会发生如此灭门惨案,这还有天理吗?鲜于向怎么敢下此辣手?简直匪夷所思!
  “确定是唐淞元吗?”顾佐问。
  莫五似乎刚缓过口气来,向顾佐道:“九成可能是唐淞元,当场没有他的尸体。此事已经呈报青城诏法司,他们也很震惊,宋参军说,定然给我们一个交代。但富贵中的毒,青城派没人看得懂,解不了。”
  顾佐奇道:“青城派居然解不了?这可是天下最顶尖的宗门啊……”
  一边说着,一边查看张富贵的情形,刚要伸指以真气点入张富贵经脉,被莫五制止:“长史不要乱动,毒性会随真气而出,进入你的经脉,我已中毒,好在不深,暂时压住了,青城法司有位验尸的仵作当场死了。”
  顾佐吓了一跳,连忙收手:“莫前辈也中毒了?”
  莫五点头:“被我以真气强行压入手少阳经,暂时没有发作,因此先带着富贵一起回来了,只望长史搭救。”
  顾佐道:“应该怎么做,莫前辈尽管吩咐就是。”
  莫五道:“长史还记得唐门么?兽潮发生前,唐家少爷曾经拜访过长史。”
  顾佐忽然醒悟:“唐淞元是唐门中人?这是唐门的毒?”
  莫五道:“唐淞元的来历不知,但这手使毒之法,除了唐门,再难做第二家之想。”
  顾佐立刻道:“咱们立刻出发,去唐门。”


第一百零六章 唐门
  在天下各家宗门中,唐门是最神秘的一家,连对各家宗门情况可以如数家珍的笑笑生都摸不清底细,只能将其排名固定在第五十位,这是表明唐门必然在前五十之列,却不知究竟是第几的意思。
  话说去年因为兽潮的原因,没有见到新出的《百家说》情有可原,也不知为何兽潮退去已经数月之久,今年的《百家说》依旧不见踪影?顾佐还是很想看看怀仙馆如今排名的。
  也正是源于兽潮,顾佐有幸陪着唐家小公子唐浚哲玩闹了一天,让这位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当了回苦力矿工,明白了一块灵石来之不易的道理,由此获得了唐十三的感激。
  这就是莫五带着张富贵返回南吴州的原因,一来希望顾佐带着他们登门解毒,二来查一查唐淞元的根脚,看看他是不是唐门弟子。
  青城诏法司当然也在查案,但事涉剑南节度使,他们不可能直接找上门去抓人,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甚至不能做出任何有力的指控,否则节度府大可找出各种借口予以否认,因此,一切都必须先搞清楚唐淞元的情况再说。
  莫五不愿意坐等,拉上顾佐就直奔通川郡。通川郡位于剑南道东部,在空中飞行了大半天后,青虹剑落在一条溪边,这里有一处村落。
  向村民打听到四望山的方向,莫五继续驾驭青虹剑起飞,在山中穿梭。
  青虹剑果然不同凡响,载着莫五、顾佐和昏迷的张富贵三人,依旧十分灵动,连顾佐都忍不住起了心思,对比自家那柄至今仍然断为两截的恒翊剑,心里忍不住羡慕。
  “这柄青虹剑,灵源道长还是转让给莫前辈了?作价几何?”顾佐很是好奇。
  “没卖,租给我用了,租了九十九年。”
  “九十九年?为什么?”
  “他说这个数比较好,大吉。”
  “租金是多少?”
  “一年二十块灵石,付给朝云小娘子。”
  “灵源道长真是……性情中人啊……”顾佐不由感叹。
  青虹剑接近了村民所指的方位,再次下降了高度,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才终于找到山中的万步崖。
  一条隐没于杂草灌木中的石阶小路蜿蜒而上,也不知有多高、多远。
  “这就是万步梯?”看着这条石阶山道,两人都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若是山门富丽堂皇、高大威武,唐门也就不存在隐秘一说了。
  如果不是唐十三给顾佐留了地址,还真是很难发现此处。
  为示尊重,两人拾级而上,顾佐在前打头,莫五背着张富贵于身后相随,在石阶上转了不知多少个圈子,越行越高,终于来到一处断崖前,崖壁上写着四个字“万步崖巅”。
  顾佐回身,找到一座尺许方圆的天然石臼,里面斜躺着根石杵。将石杵取在手中,于“癫”字上连敲三记,崖壁上旋出道月门来。
  顾佐向莫五招了招手:“应该就是从这里进去了。”
  穿过漆黑的月门,眼前豁然开朗,却是条热闹繁华的街道,两旁是万丈深渊,街道就坐落于高耸的山脊上,脚下不时有云雾漫过,宛如天上的街市。
  左首边第一间房舍的窗户里探出个满头银发的老头,懒洋洋的问:“何方贵客?”
  顾佐连忙恭敬回答:“南吴州顾佐,拜见唐公子浚哲。”
  那老头“哦”了一声,胳膊冲街道里边摆了摆:“进去嘛,二房。”说完又缩了回去。
  顾佐和莫五对视了一眼,迟疑着沿街入内。街道左右是些小院子、小门楼,间杂着茶铺、酱菜铺、小酒肆、绸缎庄、书铺之类,时不时有垂髫童子骑着竹马打身边嬉戏而过,也有各色人等穿行来去,有的看他们两眼,有的则干脆对面而无视。
  前行半里多地,右边见到一座大宅第,也没有横匾,只是墙上的青石板上刻着两个字“二房”。
  于是,顾佐伸手拽住门上的铜环,叩门……
  时隔两年,顾佐再次见到了唐浚哲,这位公子个头长高了不少,脸上稚气尚未全褪,却已多了几分沉稳。
  他神态从容的从张富贵肩胛处抽出一根银针,对着烛火炙烤片刻,点了点头,将银针插在一块方木上,白皙修长的手指上下一搓,身后的侍女又塞过来一根银针。他接过银针,刺进张富贵的耳根……
  如此一根又一根,当方木上的银针插到第二十三根时,终于住手,接过侍女递来的湿巾,一边擦手一边道:“的确是我家的灵变四十九神香,已经到第十六变了。”
  顾佐哪管他第几变,只问:“还有救么?”
  唐浚哲擦完了手,回到屏风榻上一靠,捧着碗汤小口小口啜着:“我是救不了,但有人能救……”转头冲一位侍女道:“去请十三叔。”
  听了这句话,顾佐放心了,和莫五一起坐下,向唐浚哲拱手:“多谢公子。”
  唐浚哲道:“不值当谢……顾长史请用茶,莫前辈就暂且不要吃喝了,等我十三叔来替你去毒。”
  过不多时,唐十三就进来了,见了顾佐后微笑:“听下人说,顾长史来了,正要过来见见。”
  顾佐气海内立刻闪现一抹耀眼的光芒,这是唐十三真气刺入的气息,极为亮眼,顾佐当即躬身道贺:“恭贺前辈破境元婴!”
  唐十三微笑着摆了摆手,也对顾佐两年破两关表示了祝贺,寒喧两句,唐浚哲道:“十三叔,还请出手救人。”
  唐十三先问了一下中毒情况,点了点头,开始动手施治,先给莫五服了六颗不同的灵丹,教给莫五两句行功要诀,然后坐在他对面,左手掐诀,右手食指虚空点出,将真气隔空送入莫五经脉,不多时,莫五头上现氤氲蒸汽,其中隐含青绿色光华,斑斓夺目。
  唐十三抛出个瓷瓶,莫五头上的绿光被瓷瓶收了,然后趺坐运功,自行疗伤。
  张富贵处于昏迷之中,无法配合,解毒手段要复杂很多,唐十三沉吟片刻,道:“此事需从长计议。”
  顾佐询问究竟,唐十三迟疑着没开口,唐浚哲已经在旁挑明了:“十三叔,莫不是需要双修之法?”


第一百零七章 富贵姻缘
  听了唐公子的话,顾佐眨了眨眼睛:“什么……双修之法?”
  唐浚哲轻笑道:“此人无法自己行功,需有人合体,以双修之法助他真气运转,否则无济于事。”
  顾佐点了点头,这个容易,百花门就是干这个的,等莫五醒来之后,让他回去一趟,带个门下女修过来就行。虽然百花门高层被人家搞得几乎全灭,但各地青楼会馆的根基还在,找一个不难。
  当下询问:“时间紧么?回头让莫前辈寻一位女修过来。”
  对面的唐十三却和唐浚哲同时摇头,唐浚哲轻笑:“寻一个女修来?那可不行……”
  顾佐怔了怔,露出笑容:“明白了,需要什么修为?”
  唐浚哲道:“至少筑基,越高越好,但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此事还需我们唐家商议。”
  顾佐当然知道不容易,但别人不容易,自家南吴州那边却刚好有一个人选,于是表态:“我会尽量满足唐门要求的。”
  张富贵被送进客房,顾佐则在花厅中等候莫五行功,唐十三和唐浚哲则去了内院。
  等到晚间时分,唐府侍女送了饭食进来时,莫五刚好收功。
  “如何?”顾佐关切问。
  莫五长舒了一口气:“成了!”
  顾佐招呼:“那就好,来,咱们先吃饭,吃完还要劳驾莫前辈回趟南吴州。”
  两人一边吃饭,顾佐一边将唐浚哲的意思转告,莫五面色古怪:“馆主让我回南吴州,是打算接小薛过来?”
  顾佐道:“你看,这可不是我说的,连你莫前辈都觉得他像,应该不是我走了眼吧?急切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求他相助了。只要他同意,什么条件都好说,当然,前提是他愿意。”
  莫五咬牙:“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顾佐忙道:“这种事情,万万不可以威逼之,只能以利诱之,否则不是救人,是害人了……”
  正说着,唐浚哲回到了花厅,见了莫五,先以银针探查,刺入几针之后点头:“差不多了,依照刚才的法子运功七天,可保无虞。”
  三人坐下后,唐浚哲道:“刚才禀过老太太了,我跟老太太说,顾长史是个好人,跟我脾气投缘,顾馆主不远千里亲自上门求治的人,又是他师兄,人品也必定不差,咱们得治,老太太听我说得有理,打算见一见顾馆主。”
  顾佐连忙告罪:“是顾某失礼了,忘了拜见老夫人,罪过,罪过,不知老夫人现在可方便见客?”
  唐浚哲道:“当然,跟我进去吧,记得好好哄老太太高兴,以后咱们就亲上加亲了,哈哈,今后可以常去南吴州耍了,有趣!”
  顾佐刚站起一半身子,又疑惑了:“亲上加亲?”
  唐浚哲道:“对啊,只要说服老太太,不拘是这位……张……张师兄入赘,还是我唐家嫁女,咱们可不是亲上加亲了么?”
  “这个……刚才不是说,女修不行么?”
  “你去外面随便寻一个女修哪行?必得是我唐家女,我唐门功法不传外人,就算传了,也是来不及的。就张师兄这情形,拖不过七日……”
  莫五跟旁边一口饭喷了出来,好在及时用手捂住,才没喷到唐浚哲身上,喷完之后连连咳嗽,呛得不行。
  顾佐尴尬的笑了笑:“吃饭也能呛着,这事闹得……”
  唐浚哲动作很快,莫五喷饭的瞬间,一柄小扇已经挡在了脸旁,此刻摇着折扇,理解道:“伤势刚好,难免。”
  唐家老太太拄着个龙头杖,坐在富贵屏风前,身边簇拥着十多个嬷嬷、丫鬟,屋中的各处陈设金光闪闪、富丽堂皇。金爵、金盏、玉瓶、如意……就连垂着的帘幕上都绣满了银线大花,差点晃瞎了顾佐的狗眼。
  老太太笑吟吟的邀请顾佐入座,顾佐诚惶诚恐的道了安,小心翼翼的坐了,任老太太眯缝成一条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了几遍,心中甚为忐忑。
  不由他不忐忑,这位老太太可是炼虚修士唐听风的母亲,而且还是位元婴大高手。
  片刻之后,老太太问:“你就是怀仙馆主顾佐?”
  “回老太太,正是晚辈。”
  “这个张富贵,和你是什么关系?”
  “是晚辈当年在云梦宗修行时的师兄……”见老太太神色间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连忙补充道:“过命的交情,生死之交!”
  老太太这才笑了笑,道:“张富贵,名字取得好,老身喜欢……但有一条,若是入赘唐家,他不能再干百花门的事,若是我唐家嫁女,这种事我不管,只别伤天害理。”
  顾佐道:“您老放心,若是重建百花门,也在我南吴州的地盘上,自有南吴州的规矩约束着,断不会伤天害理。”
  “你做得了他的主么?”
  “做得!”顾佐不敢有丝毫犹豫。
  老太太道:“也罢,那就让各家的丫头们出来看看,相中了的,就赶紧把事儿办了,若是相不中,那是他自己的命数,你也别怨我唐家。”
  顾佐大喜,从绣墩上起身,向老太太叩首:“无论如何,顾佐都感老太太盛德!”
  唐家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让张富贵成亲,如此才谈得上双修解毒,对此,顾佐和莫五都能理解。
  两人回到客房,望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张富贵,无言的叹了口气,双修大事,却没法让他自己做主了,甚至禀告其父都来不及,一会儿唐家的丫头们就要过来看人,看完人后就要成亲。
  若是庶女相中了还好一些,不过是娶个正妻,虽然是庶女,但那也是唐家的庶女,娶为正妻一点也不辱没张富贵。
  但若是被嫡女相中了,张富贵就只能入赘了,好在令顾佐心里有所安慰的是,张富贵有弟弟,张家断不了根。
  顾佐取出纸笔,手书一封证言,表明这件事是他和莫五迫不得已,两人互相作证,签了名姓。
  末了,顾佐想了想,又加了三个字:申请人。抄起张富贵的手,蘸上红泥,在申请人后面摁了手印。
  张富贵的双修大事就这么定了。等他醒了以后,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否则顾佐和莫五都得担责,很可能要联手追杀张富贵,否则他们无法向唐家交代。
  马上就轮到唐家女郎进来相人了,顾佐看着张富贵这张脸,虽因中毒而憔悴,十分颜色去了五分,但依旧俊朗得不像样子,心中一动,四处寻找抹布,却一时间找不到。
  莫五问他:“长史何意?”
  顾佐急道:“快,你刚才没听见吗?嫡女先看……布条有没有?”
  “什么布条?”
  “擦擦他的脸!”
  莫五当即醒悟,使了个金鸡独立,解下裹脚布,递给顾佐:“给。”
  顾佐摆了摆手,嫌恶道:“多久没洗脚了?”
  莫五赧然:“不记得了。”
  “莫前辈高抬贵手,亲自擦吧。”


第一百零八章 十三房
  莫五用裹脚布在张富贵脸上蹭了半天,但似乎他闻着这股味儿自己都嫌弃了,蹭了两把后干脆后退几步,隔空运使真气,以真气操控裹脚布。
  擦了一会儿,顾佐见效果不是很好,空有余香而不见颜色,于是支招:“直接裹脸上!”
  莫五照做,效果一下就出来了,张富贵的半张脸,尤其是高挺的鼻梁被脏兮兮的裹脚布包住,颜值瞬间清零。
  刚刚布置完毕,屋外院中就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两人立刻站到屋角,肃穆而立。
  随着脚步声接近,涌进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娘,莺莺燕燕,嬉笑不停。
  顾佐眼睛立马就亮了,真漂亮啊!
  进来的七八个女娘,个个婀娜多姿,其中更有几个相貌清丽的,更兼身材修长,前凸后翘,颇得当年李十二的几分真髓,完全符合顾某人的审美情趣!
  顾佐大为心动,顿时就相中了里面的两个,左看沉鱼落雁,右看闭月羞花,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咳嗽一声:“咳……”
  一声还没咳完,余光闪出,被一条身影挡住,愣了愣,挡住自己的竟是莫五。
  莫五深鞠一躬:“诸位小姐,在下某五……”
  话没说完,刚才还满是莺歌燕语的房间猛然冷场,唐家小娘子们纷纷伸手掩鼻,怎么进来的,又怎么出去了。
  莫五呆了呆,顿时如丧考妣,转过头来怒视顾佐:“你出的馊主意!”
  顾佐心里也苦,悻悻分辩:“入赘啊大哥,入赘你也愿意?”
  莫五没好气的道:“凭老子的手段,总能拐带出去,哪里就需要入赘!”
  顾佐嗤之以鼻:“唐门!这可是唐门!大哥你醒醒吧!”
  莫五犹自不甘:“这可是唐家嫡女啊,拼着被唐门追杀,拐走一个是一个,等将来有了娃,他还能拿老子如何?”
  顾佐也很不甘,指着床榻:“赶紧收起来吧!庶女就要来了。”
  莫五醒悟过来,伸手一招,将裹脚布收了,慌不迭往脚上裹,裹好后把脚塞进靴子里,藏住气味。一边折腾一边道:“嫡女如此,庶女向来更佳……哎呀,发髻乱了些,不复往日半分风采,如何是好?”
  顾佐也赶过去将窗户打开,大袖招展,鼓荡劲风,把余味散了。又从壶里倒水,泼在张富贵脸上,抓起被单跟他脸上来回狠狠揉搓,将那张俊郎的面孔呈现出来,片刻之后,感觉气息不重了,这才松了口气。
  庶女们进来的时候,顾佐和莫五不禁面面相觑,容貌倒是的确不错的,但怎么看都觉得岁数似乎稍稍有些偏大了些。
  其实年岁稍大一些倒也无妨,顾佐对二十以上的女郎并没有任何歧视和芥蒂,反而会觉得更妙,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帮唐门庶女进来之后,屋子里隐隐然生起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帮庶女行动之间干净利落,举止沉稳,几乎没人说话,用句“不苟言笑”来形容都是委婉的,眼神扫过时,顾佐就好似被刀子割过一般,生疼!
  容貌虽好、身段虽佳,但顾佐委实生不起求偶之念,下意识间就往后一步步缩到了角落里。
  庶女们挨个走过张富贵的床前,其中一个伸手叼住他的手腕,刺探少许,回头向众人冷笑:“果然是淞元,狠辣是很辣了,却没有余劲,成不了气候。”
  她旁边一位淡淡道:“当年我教训他的时候就说过,沉不下心来修行,他这一生也就止步金丹了。”
  当中最为高挑的一个走上来,对着床上的张富贵凝视片刻,伸出手指,于张富贵各处关节掐了一遍,骨节交错的声音响起,听得顾佐不寒而栗。掐完之后,这女郎点了点头,语气漠然:“相貌还行,天分也不错,归我了。诸位姐妹谁赞成、谁反对?”
  旁边一个灰衣女郎道:“凭什么?”
  “三姐不服?”
  “哼……”
  “七妹有意见?”
  “……”
  “还有吗?我数到十,不服的说一声,我空手,允许你们用法器!一、二、三……”
  屋中鸦雀无声,气息降到冰点。
  十个数字数罢,无人应答,高挑女郎笑了笑,伸手给张富贵掖被子,正式宣示主权。
  顾佐暗自心惊,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唐家女竟然定得如此之快,当真果决!
  气氛重新和缓,有几个走到顾佐和莫五面前,两人鼻尖见汗,大气不敢出一声。
  有位女郎皱眉:“抬头!”
  两人抬起头来,目光涣散,也没看清眼前之人的相貌,这是顾佐头一次见美人而不聚焦。
  过了不知多久,女郎们已经离去,顾佐和莫五忽然间同时喘了口粗气,汗水涔涔。
  莫五咽了口唾液:“好强的杀气……打不过啊……”
  顾佐艰难的补充道:“全是金丹。”
  按照仪程,顾佐要去提亲下聘礼,旁边的唐浚哲相当兴奋:“红玉姐姐终于嫁出去了,有趣,实在有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唐家某女彪悍的历史。
  顾佐忍不住道:“你家这些……庶女,嗯,似乎都带着杀气?”
  唐浚哲笑道:“那是,我家有什么外务要处置,大多让她们去,死在她们手上的可不少。”
  “为什么让她们去?”
  “当然是希望能让她们多出去见见世面,增强些能耐,否则嫁不上如意郎君啊。”
  顾佐心道,越这样怕是越嫁不出去,但这些话也没法说出口,跟着唐浚哲就来到街道东头的一处大宅。
  墙壁的青玉砖上铭着三个字——“十三房”。
  唐浚哲解释:“去年十三叔丹生元婴后,家里就让他新立了一房。”
  “这是十三前辈府上?”
  不用唐浚哲再解释了,唐十三就站在照壁前,笑容满面:“我家今日嫁女,有劳顾长史了。”
  顾佐大喜:“原来是十三前辈家的千金?”
  将顾佐迎入,唐浚哲去后面找他的红玉姐姐去,唐十三则道:“红玉虽为庶出,但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与嫡女也没什么分别,今后还望顾长史好生看护。我只有一个要求。”
  “您请吩咐!”
  “红玉的家,要安在南吴州,如此我才放心。”
  “一定!”
  顾佐原定的聘礼是六十六盒各种灵草、一百石灵米、一百粒妖丹,以及两千块灵石,价值一万贯,本是为了救治莫五和张富贵的谢礼。
  此刻改作聘礼后,又增加了一万贯飞票,如此大手笔,娶唐家嫡女也是够了的,顾佐就是想让唐门上下知道,把唐家的人嫁到南吴州来,一点也不委屈。
  但既然娶的是唐十三唯一的女儿,顾佐当即又进行了追加,从储物金锁中倒出三头妖兽尸体——三头完整的螟蛉毒蛤!


第一百零九章 如蛇
  于唐门而言,这三头螟蛉毒蛤是极为珍贵的,螟蛉毒蛤虽然不是天阶妖兽,但数量稀少,且浑身剧毒,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想要得到一头都不容易,何况是三头,这件聘礼属于典型的对症下药。
  唐十三果然动容了,顾不上和顾佐谈亲事,当场围着妖兽尸体转了起来。
  没过多久,内宅中有丫鬟出来传话,说是红玉小姐现在就要看看毒蛤。
  顾佐暗道:“张师兄,能做的我都做了,只望将来你不要怨我。”
  当晚就在唐十三的府邸办了亲事,张富贵被送入洞房,开始被双修的生涯。
  顾佐在唐门等待着治疗结果,同时向唐浚哲小意打听:“当时来看我张师兄的小姐里,有个穿紫色……”
  话没说完,唐浚哲就笑了:“顾兄是相中我大伯房中的紫衣姐姐了?这个好说,我帮顾兄问问……”
  莫五抢上来插话:“是莫某看上了,顾长史不可能入赘的,他是南吴州长史,怎么可能入赘呢?”
  唐浚哲笑着改口:“……但恐怕会很难……”
  莫五又道:“鹅黄襦裙那位呢?”
  唐浚哲道:“若是莫前辈有心,我再问问可以嫁过来的姐姐们。”
  莫五连忙推拒:“还是再想想吧。”
  过了三天,唐十三请顾佐和莫五到十三房谈话,他向二人道:“富贵的命保住了,但彻底去毒还需要一个月,若是你们等不了,可以先回南吴州。待富贵康复之后,就带着红玉去南吴山安家。”
  顾佐连忙表态:“晚辈定会给他们寻处好的所在,建座庄子。总之前辈放心,不会亏了红玉嫂子半分!”
  家事说完,就谈到了唐淞元,唐十三道:“唐淞元是我唐门九房的弟子,三年前犯了家规,拘押在清溪洞中,这厮却逃了。门中也派了人去清理门户,谁知赶上兽潮,就耽搁下来。说起来,百花门的惨案,我唐门也有责任,因此,等富贵伤好了,红玉嫁到南吴州,便由红玉专责追剿。”
  顾佐道:“原来如此……唐淞元托庇于剑南节度府……”
  话没说完,唐十三摆手:“我家已行文剑南节度府,鲜于节度使否认幕府中有此人,暗中问了节度幕府的人,都说不识此人。”
  莫五怒道:“好匹夫,竟敢矢口否认!”
  唐十三问:“唐淞元的来历,你们当初有没有证实过?若果真有证据表明他受鲜于向所命,我唐家肯定不会和他们干休。”
  莫五怔了怔,忽然哑口无言,唐淞元是高掌门介绍引入百花门的,他的身份也是高掌门亲口宣布的,高掌门如此精明之人,也会上当受骗?想了想,他觉得应当不会,但连高掌门都死了,哪里拿得出证据来?只是道:“不会是假的,或许鲜于匹夫做事隐秘……”
  唐十三点了点头:“我唐家还会打探下去的,不会听信一面之词。”
  正说话间,后宅传来消息,新姑爷张富贵醒了,顾佐和莫五连忙在丫鬟的带领下,进入后宅探望。
  张富贵躺在床上,眼神有些迷茫,见了顾佐和莫五,有气无力道:“她们告诉我,这是在唐门?”
  顾佐点点头,问:“师兄感觉如何?身子好些了?”
  张富贵继续问:“这么说,我真的成亲了?”
  顾佐和莫五对视一眼,齐齐抱拳:“恭贺大婚!”
  张富贵沉默片刻,喃喃道:“难怪这几天做梦,总觉得有个人在我身上缠绕,像蛇一样,不时咬我,还想吞了我,原来是真的……”
  莫五听得艳羡不已,见房中没有唐家的丫鬟,于是凑上头去:“当为何品?”
  张富贵脸上一阵潮红,咳嗽一声,舔了舔嘴唇:“极品!”
  莫五回过头来望着顾佐,犹豫着征询意见:“我这伤其实尚未痊愈,顾长史你帮参详参详,要不要也用双修之法……”
  顾佐翻了个白眼:“那也得唐家女能相中咱们,那天不是让你我抬头了么?头抬起来了,结果呢?没下文了,这还谈什么双修?”
  见莫五怅然不已,顾佐也懒得再搭理他,向张富贵道:“张师兄,为了救你,莫香主才不得已出自下策,师弟我无法,只能苟同,还望师兄莫怪。”
  莫五奇道:“怎么是我出的主意?证言书不是你亲手写的?富贵的手印不是你把着摁上去的?我可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顾佐笑道:“莫香主总是这么谦虚,呵呵……”
  张富贵叹了口气:“不用说了,我明白,多谢顾师弟,多谢莫香主。无妨的,成亲便成亲吧,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患有妻?何患无妾?”
  莫五挑了个大拇指:“这才是我百花门的人!”
  这一说到百花门,张富贵立刻想起来了,问:“高掌门怎么样了?诸位香主呢?弟兄们呢?唐淞元那个贼子呢,抓到没有?”
  顾佐和莫五一边安慰,一边又将前因后果缓缓道出,张富贵听完之后,急痛攻心,“啊呀”一声,眼前发黑,一头歪了过去。
  顾佐和莫五连忙抓住他的手腕,各自渡送真气相助,顾佐的搜灵真气一入张富贵体内,顿时遇到灵飞经真气的疯狂抵抗,顾佐加大了真气输入,强行压制和梳理紊乱狂躁的灵飞真气,于是两种真气开始互相斗了起来。
  张富贵修为已经到了筑基圆满,顾佐是筑基后期,两者之间相差不大,但张富贵陷入昏迷,顾佐则可以放手施为,不多时,搜灵真气便占了上风,渐渐压制住了灵飞真气。
  那边的莫五也从另一条经脉处将张富贵的真气理顺,缓缓退了出来。但顾佐这边虽然也在退,却总是犹有余味,似乎退不干净,仔细察探,发现搜灵真气正在一丝一丝转换灵飞真气。
  正不知所措间,当日那个高挑的唐家女如风一般卷了进来,一指点出,顾佐身不由己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回床边的绣墩上。
  正是唐红玉救夫来了。
  顾佐连忙施礼:“见过嫂嫂。”
  那边莫五也道:“见过弟妹。”
  唐红玉皱着眉道:“这时候怒不得,也是我忘了说,行了,我来照料吧。”
  两人讪讪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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