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有道方述理


  “祖师,怎么了?”
  法琳僧的突然变化,立刻引起周遭几名僧人的注意。
  小沙弥更是第一时间上来询问。
  没想到,他这边话音刚落,就见那老僧猛地一甩袖!
  顿时,小沙弥感到劲风扑面而来,跟着身子便随风而起,转眼就被承托起来,送出了大殿!
  “祖师!你这是做什么?”
  “法主,发生了何事?”
  “师尊,何故将吾等挪移出去!”
  不光是这小沙弥,连同在场的其他僧人,也都在这一拂之下升腾而起,被生生送出殿外!
  而且,这还不见停歇,居然还被那风卷着、带着,往寺庙外面飞!
  不仅如此,法琳僧的一挥之下,狂风骤起,自那大雄宝殿中奔涌而出,转眼遍布整个寺庙,将这偌大佛寺里里外外的众人,无论是僧众还是杂役,乃至是零星的香客,都一并卷起,朝寺外飞去!
  眼看着这一幕,哪怕是小沙弥都看出来情况不对了,心里更是生出浓浓的担忧之情!
  “祖师……”
  他正待说话,但上空却忽有强光闪烁!
  这光芒来的突兀,更十分刺眼,不仅打断了小沙弥的话,更令所有人都心生惊恐!
  ……
  ……
  “师兄,你看那寺庙之上……”
  长安城门之前,刚刚回程至此的昆仑宗浅兮,刚要步入城中,却忽然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就见得两颗明亮星辰自空中落下!
  “那个方向,莫非是……”
  “是那法琳和尚所在之处。”渡练子见着这一幕,面色十分凝重,“他必然有什么小动作,被太华扶摇抓住了。”
  嗡嗡嗡!
  随着那坠落星辰的光芒辐射过来,落在身上,渡练子、浅兮这师兄妹二人勃然色变,他们竟是感到,体内的法力、灵光竟有几分异动!
  “只是余波,已能引动你我灵光、念头,不知那首当其冲的法琳和尚,又是个什么情况。”
  ……
  ……
  “哼!佛门对那陈氏一口一个佛敌,但以眼前的情况来看,这个佛敌,恐怕还是他们自己给立起来的!”
  同样看着星辰坠落这一幕,终南山的胡景七却是眯起眼睛,露出冷笑:“他们佛门几十年前妄图建立地上佛国,结果撞上了铁板!随后老实了一阵子,但等杨隋统一天下没过多久,他们又开始出来搞风搞雨,甚至借着各家势力,想要分化道门!今日,面对那太华扶摇,还要故技重施,却不想想,当初是谁将他们逼得收拢势力的!”
  话中的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以至于,边上的几名随行师弟,都不由露出诧异之色。
  其中一人,更是忍不住道:“过去不曾见掌教师兄表露出对佛门的厌恶。”
  紧跟着,又有一人嘀咕道:“莫非掌教是被那两个疯癫道人所影响……”
  只是这话说到一半,见得胡景七脸上的不快之色,就及时住口。
  随即,几人都察觉到体内法力、灵光的异动,纷纷色变,紧跟着再次朝着那星光落处看去。
  两颗星辰已是降临寺中!
  随即,其中一颗星辰骤然炸裂!
  狂暴的气浪爆发开来,像是过境的飓风、雷霆,宛如天灾一般,直接将这偌大寺庙笼罩,最中间的大殿屋顶都被直接掀开!
  红瓦四溅!
  那炸裂的星辰之中,显化出一尊庞大的铜人!
  这铜人身上有着一百零八只手臂,每一个都拿着不同的兵刃!
  在狂风之中,铜人挥动手臂,顿时,无数兵刃闪烁寒芒,如同暴雨一般落下!
  霎时间,整个寺庙都震颤起来,偌大地域,瞬间千疮百孔!
  寒芒利刃化作狂风暴雨,而最为中间的地方,正是法琳僧所在之处!
  这老僧拂袖之间送走众人,随后也不躲闪,面对直落下来的无数刀刃,他脸色苍白的闷哼一声!
  随即,便要调动身边的几具佛门法器!
  但那几个法器刚刚升腾,便被寒光撕裂了光芒,暗淡着跌落下来!
  “这是……道标!蕴含着长河之力的道标,时光冲刷,侵蚀法器!”
  鲜血自他的口中流淌下来,法琳僧神色凝重。
  “好一个兵家道标!这是纯粹的暴力、暴虐、暴政!是靠着最为强横、强硬的手段,来逼人低头!但世间有正道、人间有正理,焉能在强权之下忍气吞声!”
  淡淡的话语,蕴含着一股怒意,怒意化作力量,在法琳僧的体内,爆发出汹涌佛光!
  在他的背后,金刚怒目之相瞬间成型!
  那宏伟金刚,甚至与殿中的佛像共鸣,转眼便膨胀起来,破顶而出,朝着那漫天的寒光抓去!
  宛如暴雨的寒光停滞了一瞬!
  但随即随着铜人落下,这寒光又重新飞舞!
  啪啪啪!
  与之相对的,那怒目金刚之相转眼破碎开来!
  “噗!”
  法琳僧张口喷血,面露惊色,随即就看得那铜人张开大手,朝着自己抓来!
  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随之降临,像是一个巨大的铺盖,将整个大殿笼罩,令僧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念!
  “好一个掌中牢!”
  法琳僧将心中杂念破碎,紧跟着深吸一口气,还是双手合十,但嘴里却轻念佛号!
  顿时,日晕光轮在他的脑后成型,淡淡的雾气从七窍中涌出!
  那已然破损不堪的庙宇各处,忽有淡淡低语传出,紧跟着就是重重人影!
  竟是过往曾来寺庙拜佛上香的一个个香客的过去残影、留影!
  那些低语碎念,赫然就是心中寄托,喜怒哀乐,人间离愁!
  “以兵为器,强压人心!不可久也!”
  伴随着这句话的说出,法琳僧的身上正气凛然,身后的日轮更是大放光明!
  在这一瞬间,仿佛有千百万光辉闪烁!
  下一刻,雾气凝实,化作桃源梦境!
  庙中各处的一道道香客人影,如同归林之鸟般,齐齐朝着那片迷雾中汇聚过去!
  转眼之间,那显化于世间的桃源之景,便布满了重重人影,喜怒哀乐之念萦绕其中,汇聚成一道洪流,灌注于众身影之中!
  “理正者其言必直!万众破邪!”
  随着法琳僧身后,怒目金刚法相猛然举起双手,宛如擎天之柱!
  与此同时,那迷雾中的一道道人影,也一并举起了双手!
  霎时间,无论是不断落下来的寒芒,亦或是那拍下来的手掌,都停滞在这一刻!
  一道道人影中,不断有佛光浮现,化作坚定信仰,于是众志成城,以抗外敌!
  “便是你能将贫僧的神通压下,但这庙宇之内,几百年来,来来往往的众人之念,又怎么会被一并击破?”
  法琳宝相庄严,坐于金光之中,有一种诸邪辟易的意境散发出来。
  连带着那迷雾桃源中的众人之影,也是一身正气!
  一时之间,铜人之掌与千百寒光,僵持在了半空。
  但就在此时。
  天上正在坠落的第二颗星辰晃动了一下。
  随后,这星辰崩解开来,变成靡靡之音、飘渺之乐,荡漾下来,渗入迷雾。
  音乐带着迷幻之念,缠绕桃源人影,令他们失去志向、遗忘烦恼,将他们包裹起来,宛如一个个茧,进而将一个个虚幻人影的喜怒哀乐掌控,轻易就分化瓦解。
  转眼之间,众志成城的景象就崩解不见!
  “这……这是……”
  法琳和尚冷汗琳琳,却对眼前的景象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巨掌落下,寒芒及身!
  他的眼中,满是惊骇!
  “他的残道,竟已触及人心,贫僧今日之遭遇,宛如几十年前的几位同道,也算报应,但陈氏佛敌之身,已是确凿无疑……”
  ……
  ……
  “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而你所谓的正理,也不过是偏颇之词,自以为理。”
  皇宫之内,陈错收回了手,感受着崩塌寺庙中的景象,微微摇头。
  在他的手中,一点奇异的雾气聚散不定,内里蕴含着一道肃穆、宏大的佛光,明暗不定。
  “道理道理,以道述理,不以道开辟,就是再有理,又能如何?这个道理,在我前世的华夏,几乎是人人皆知,毕竟是真真切切吃过亏的……”
  随后,他低下头,看向手中的那团雾气。
  “不过,这僧人能在不惊动天地之力的前提下,将第五步桃源之境的力量展现出来,着实是令人意外,虽说也有极限……”
  轰隆隆!
  寺庙崩毁!
  大地震动!
  苍穹之上,一道裂痕显化,源于世外的接引之光从中射出。
  余波传递过来,令殿中的父子三人脸色再变。
  “真……真人……”
  李渊定下心,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这般动静,不知是何缘故?”
  “杀鸡儆猴。”陈错看了他一眼,“你有李世民这般通透的儿子,相信今后是不会再做什么错事的,以后做事之前,多咨询他几句。”
  李世民听到这话,神色微微一变。
  李渊一愣,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见陈错转身离开,忽的想起一事,连忙道:“真人!我大唐日后定会礼敬太华!只是如今突厥南下……”
  “凡俗兵争,莫问方外。”陈错头也不回的说着,“不过,若突厥以超凡手段乱世,中原的宗门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话落,他的人已消失不见。
  “可……”李渊还待再说,却已寻不得陈错的踪迹。
  “这已是最好的局面,”李世民拱手低头,走到李渊身边,“仗还是得自己打,但突厥的修士如果出手,那么真人,至少太华山会出手相助!”
  李渊看了自家二子一眼,脸色复杂,正要说什么,殿外忽有人过来传信。
  这人走过躺满了侍卫的阶梯,已是满脸焦急,等见着父子三人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随即就道:“启禀陛下,太华掌教已经带到,可要宣他觐见?”
  “宣!”李渊一听,顾不上其他,“不,朕亲自去迎接!”
  ……
  ……
  皇宫门前,拾级而上的南冥子,听着城外传来的轰鸣,叹了口气。
  “以如此手段昭告自己的回归,当真是石破天惊,各家宗门本就知晓师弟归来,现在见了他这般行事手段,怕是要头疼了,那些暗中伸出来的手,该收回去了。”
  念头落下,他却是露出了一抹笑容,长舒了一口气,感到几十年来压在肩头的重担,居然轻了许多。


第六百零一章 手握兴衰鬼神惧!
  “这算计太华山的念头,还是尽早收起来吧。”
  看着城外已然化作废墟的大寺,以及那道打破虚空,接引世外的光芒,渡练子眼皮子直跳,有感而发。
  “怕是不易。”浅兮却道:“怯心子师兄可是有大志向,要重振昆仑声威,重回三十年前,昆仑一家独大的情况……”
  “师兄有些魔怔了,一直以来,不少师兄弟都在明里暗里的劝谏,”渡练子摇了摇头,“上数四十年,终南山的福德宗论声势也不弱于昆仑,甚至当初在河北、山东之地拉拢了不少宗门,俨然一副联盟盟主之相,最后是因那件事,山门被搬到了关中,所以联盟解体,咱们昆仑才真正一家独大,前后也不过二三十年,如今太华复兴,虽然看起来底子很薄,但有一个扶摇子,胜过千军万马!师兄就是太执着,在我看来,只要传承不绝,那便够了,些许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
  浅兮听着自家师兄一副看破世事的通透模样,却很是无语。
  毕竟,之前渡练子可是掌门怯心子的心腹,两人在门中,都被看作是强硬派,主张昆仑至上,凌驾八宗之首,甚至在诸长老议事之时公开宣扬,要停止经营西域、泰西的路线,重返关中、中原,拉拢诸多小门宗派,压制太华!
  正因如此,这次长安之行,才会选择渡练子领队,在知晓陈错即将抵达长安后,更是将本已拒绝的请帖拿了回来,要主动参加法琳僧组织的法会,为的就是借刀杀人,算计扶摇真人!
  结果,就是这么出城归城的短短时间,这位强硬派师兄,忽然就转了性,听这口气,分明是立场逆转,开始反对掌教师兄的想法了。
  一念至此,浅兮也不遮掩,半是抱怨、半是试探的道:“师兄,你这变得也太快了。”
  “不快不行啊。”结果,渡练子却叹了口气,指了指城外,“你当扶摇子这一幕,是做给谁看的?”
  ……
  ……
  “陈氏这是借惩戒佛家,予各家警示啊!真是大手笔!直接拿世外僧人出来杀鸡儆猴!难怪佛门要将他列为佛敌,听说几十年前,他就先后逼迫几位僧人飞升……”
  另一边,瞳孔中倒映着佛寺废墟的胡景七,已是一脸凝重之色。
  就在他说话的关头,一道虚幻不定的人影,从废墟中飞起,朝着苍穹上的裂缝飞了过去。
  顿时,胡景七脸色凝重。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叹了口气,用沉重的语气道:“还是要继续和太华山抱团,至少这表面上的亲近之意,是不能终止的。”
  边上,几个随行的弟子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一只鸽子扑扇着翅膀,落到了胡景七的肩膀上,咕咕两声后,道:“师弟,你先前过来,可是说过,要取代太华山,为关中执牛耳者,进而站稳根基,加持唐国之势,现在又改了?”
  胡景七看了灰鸽子一眼,道:“师兄何必明知故问?只看那陈氏之威,想要在关中与太华争锋,已无可能!如此一来,倒不如与他交善,稳固局面之后,主动南下!”
  “你是想要谋夺蜀地气运?”灰鸽子的鸟眼中闪过精芒,“那蜀地可多是昆仑支脉。”
  “原本是听信了昆仑之言,要瓜分太华的势力范围,但现在……”
  胡景七说着,朝着那已然踏足苍穹裂缝的身影看去,意有所指:“他们怕是早就没了原本的念头,过往的约定,自然做不得数。”
  ……
  ……
  “阿弥陀佛。”
  长安城外,官道边上。
  一身白衣的梵如来迎风而立,虽然脑门锃亮,但面容英俊,出尘之气溢于言表。
  但他俊秀的面孔上,此刻却满是苦笑,他道:“君侯,贫僧知道,你有心要震慑宵小,更因顾虑着同道之谊,也不想让太华山树敌,所以没有直接拿几家宗门做那个杀鸡儆猴的猴子,但为何每次都要挑选我佛门?其实还有不少选择,比如突厥那边……”
  对面,施施然走来的陈错,摇摇头,笑道:“你想说,为何各家各派都在秀,只有你们佛门在挨揍?其实说来也简单,便是你们佛门每次都真个动手,还被我碰上,其实我与其他家、其他道动手的次数也不少,只是你不曾见过罢了。”
  说完,他忽然抬手一抓!
  梵如来身上就有一点佛光飞出,落到了陈错的手上。
  他本来可以阻止,但动念之间,却又放弃,毕竟真要是闹腾起来,自己如何是这个煞星的对手?
  不过,梵如来也很疑惑,眼前这位故陈君侯,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于是,他凝神看了过去,随即一愣。
  却见陈错将那一点佛光抓住,融入了手中的雾气之内!
  顿时,那雾气膨胀起来,流转之间,竟有无数流光片段显化,将这长安周边的佛门历史展现出来,演绎兴衰变迁!
  “原来如此,佛门在长安重新兴盛,也是有缘故的。隋朝虽是自周朝禅让而来,可到底是改弦更张,为了区分于北周,更是刻意逆转北周政策。周武帝灭佛灭道,所以隋朝两帝便崇佛敬道,甚至主动召集各方,编撰和翻译佛经典籍,延请高僧来长安讲法。短短几十年,就让佛道在长安复兴,香火鼎盛,甚至更胜一筹!”
  话至此处,陈错看了梵如来一眼。
  此番,算是他第一次见得这僧人的真身,约莫能看得出来,此僧的身躯其实近似于神灵,似乎是凡人肉身承载佛陀之灵,又受万家香火,最终凝结而成的三身结晶!
  眼前这具,乃是他的三身之一。
  被陈错这么一瞧,梵如来不由得心中一寒,苦笑道:“君侯明鉴,此事还真不是佛门推动,乃是那隋文帝主动牵头,其实按着贫僧的想法,不如一心精研佛法,不染凡尘……”
  “这话可言不由衷,若无这佛门复兴,香火扩张,你这一身的道行修为,乃至本身存在,恐怕都难以成型吧?嗯?”
  陈错的话,说得梵如来心惊肉跳,后者正待再言,却忽的心有所感,随后朝着苍穹上,那道裂缝看了过去!
  此刻,法琳僧的身影,已消失在那裂缝之中,明显是离开了尘世。
  那道裂缝,亦缓缓愈合,眼看便要消失!
  但就在此时!
  那老僧的怒吼声,忽从其中传来!
  随即,就见一只手忽然从里面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裂缝边缘,然后用力一撑!
  嘎吱!
  眼看着就要弥合的裂痕,立刻停止下来,有了要重新裂开的迹象!
  与此同时,淡淡的雾气从中散发出来,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冰寒气息,缓缓的飘荡下来,朝着四面八方扩张。
  首当其冲的长安城,更是瞬间就刮起了寒风,宛如寒冬提前降临!
  ……
  ……
  “这是……”
  城中,挎篮童子坐在屋檐边上,看着苍穹裂痕重新扩大,感受着肆虐的寒风,从中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味道。
  “世外飞升的天地门户,对于被封闭于世外的那些人而言,可谓难得的机会,有人想要抓住,趁势入侵人间,再是正常不过了,只不过……”赤脸汉子看着天上的一幕,却露出了冷笑,“那人自然没有想到,人间这边,也有难缠的人物,怕是要有一场好戏看了,说不定,这次才是你我现身的机会!”
  说话间,他抚须而笑,目光一转,锁定在陈错身上。
  这时的陈错,已是凌空而起,身形如电,朝着那道裂痕冲了过去!
  毕竟,法琳僧是被自己逼迫着飞升的,若因此令什么世外之人侵入此间,闹出动静,便是自己的责任,说什么都不能放任不管!
  不过,随着他靠近过去,身上灵光如火,淡淡的气息逐渐蔓延到裂缝!
  那只试图撕开裂缝、从中挣脱出来的手,却忽然一颤,紧跟着便停下动作。
  “咦?”
  下方,好整以暇等待一场好戏的赤脸汉子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紧跟着,他就惊讶的发现,在陈错靠近苍穹裂痕之后,那只手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收回,像是被火烫了一下似的,生怕慢上一步,被陈错抓住一般!
  这手一撤,裂缝没了支撑,便迅速弥合,消失于空中,那肆虐于长安的阴冷气息,更是瞬间消弭,没了踪影。
  风一吹,将近在咫尺的陈错吹得衣袍猎猎,长发飞舞,但他的脸上,却满是错愕!
  ……
  ……
  “这是哪位啊,怎的如此谨慎?这么就撤了?”
  赤脸汉子与挎篮童子面面相觑,心头早已被疑惑充满!
  不过,回味过来,挎篮童子却迟疑着道:“那只手的主人气势不凡,或许不弱于我之前世,但走的这般干脆,仿佛就是畏惧那陈氏,莫非两者曾经对上过?但一个世外,一个人间,是什么时候动的手?难道说……”
  一念至此,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惊疑不定。
  “无论怎么说,又失了一次现身机会!唉!”
  ……
  ……
  与此同时。
  “方才有世外气息,似乎是你我熟人,但一闪即逝!”
  太华山脚,坐于屋中,已是满心不耐烦的双面殷子神色一变,那冷峻面孔的兄长眯起眼睛,感悟片刻,站起身来。
  “世外的手,越来越多,再等下去,怕是夜长梦多了。”
  那边上的俊秀面孔闻言正要开口,但话未出口,便就怔住了。
  随即,冷峻面孔就道:“竟是来了一位旧识。”
  ……
  ……
  山外,一名道人架云而至。
  云端之上,背着桃木剑的秋雨子手拿酒葫芦,抿了一口道:“行了,到了太华山,该是安全了,事后师门追问,某家也能搪塞一番……”


第六百零二章 殷时青鸟今日异
  “最近这些年头,你是越来越会偷奸耍滑了。”
  待秋雨子站稳之后,桃木剑中的女声,便就说起他来。
  虬须满面、体格强壮的秋雨子一听这话,却是摇摇头,咧嘴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某家这可不是偷懒,而是顺势而为,是按着宗门的指示在行事。”
  桃木剑嗤笑一声,就道:“你就编吧,昆仑可是让你居中调节,了解陈小子的动向,你先前慢了一步,这也就罢了,结果你在路上就分析出,陈小子应该去往长安了,却还来太华山……”
  “也不一定直往长安,也有可能是来了太华山,总要某家问过之后,才能知晓。”秋雨子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咧嘴一笑,“某家这也是谨慎行事,就算有人问起,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说着,他抹了一把脸,见桃木剑不再出声,便压低了声音:“某家这个拖字诀,是有其诀窍的,只需等个几日,待门中那群小子知道厉害了,自然就会改变想法,到时候,以某家与陈小子的交情,自是能舒心许多年……”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就被桃木剑打断——
  “先别说话!”
  “怎么了?”秋雨子满心的疑惑。
  但桃木剑不仅没有回答,反而是急切道:“走!”
  秋雨子一愣,却也不再追问,驾起云朵便就飞起!
  不过,他这边刚刚起飞,便有十几道寒芒自下方激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将秋雨子笼罩在其中!
  顿时,寒芒中的锋利之意,爆发出来!
  秋雨子的目光触及寒芒,便感到眼中刺痛、念中灼烧!
  他心中一凛,急忙斩断侵入心中的锋利之念,随即驾驭云头,辗转腾挪、前后起伏,总算是勉强躲过了寒芒侵袭!
  但即便如此,他的身上也是瞬间就多了几道伤口。
  “到底是什么人暗算某家?太华山的人?说不通啊!”捏着印诀,以灵光护持自身,秋雨子眯起眼睛,一拍剑鞘,便令桃木剑飞了出来,护持在身前,“某家与太华山的关系,不至于会被针对,何况他们就是动手,也不该是用偷袭的手段!”
  突然,桃木剑出言道:“不是太华山的人,不,也不能说不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秋雨子从中听出了几分不祥之兆。
  桃木剑却道:“来者不善,你顾好自己,等会找准机会离去!”
  “你到底……”
  但他话未说完,就被一道冷峻之声打断。
  “没想到啊……”
  双面殷子凌空踏步,一步一步从下面走了上来,在他的身上,一道道寒芒跳动不休,像是一道道细微的闪电,缠绕在身上。
  “是你动手的?”
  秋雨子的表情正经、郑重起来,死死地盯着来人,却是一眼看不出对方深浅,自身反而被一股浓烈的气势所压,心底不由警觉!
  看着模样,就不像是个正经人,兴许是什么精怪、神祇,修为还在我之上?看桃花仙的反应,连祂都感到棘手不成?
  一念至此,他索性问道:“你是何人?”
  双面殷子却根本不理会,反而是盯着其人身前的桃木剑。
  那冷峻面孔的眼中闪烁着惊喜与贪婪之色,说道:“想不到,师尊仙洞前的桃花树,竟还有残枝留到现在!你该是当年那根开了桃花的断枝吧?”
  秋雨子闻言一怔,咀嚼其言之后,心中巨震,他也不是个绕圈子的主,索性就问桃木剑:“这人所言,是何意思?”
  桃木剑却沉默以对。
  秋雨子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知道对方所言,恐怕不是虚妄,于是又对双面殷子道:“你那师尊是何人?你是哪家门下的?”
  “区区凡尘修士,还是莫要掺和进来的好!”冷冽面孔看向秋雨子,身后一只硕大青鸟升腾,双眼目光化作实质,直接激射出去!
  精芒所过之处,空间为之扭曲!
  秋雨子心中警兆大起,本能的就要退避!
  但这时,桃木剑一转,便将精芒斩断。
  “殷郊,你还是这般目中无人!掌教老爷当年满心悲痛,亲自清理门户!莫非这些年来,你竟没有半点悔改之念!”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议论我与师尊之事!”冷冽面孔勃然大怒,天上顿时电闪雷鸣,“你一区区精怪剑灵,莫非不知上下尊卑!简直找死!”说着,直接朝桃木剑抓了过来!
  桃木剑凌空挽了一个剑花,便有朵朵花瓣飘散,将剑身与秋雨子一同护住,而后就道:“殷郊,你还是这般冲动、鲁莽,你可知道这里是何处?贸然动手,不怕当年之事重演?”
  银甲人稍微停手,那冷峻面孔冷冷道:“此话何意?”
  “太华山的扶摇子,如今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我与他有着情分,当年他未成道时,曾遇一阻道之敌,是我助他斩杀!你若在此处出手,必然要与他结下因果!如此一来,此番你费尽心机下界,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都未必能真灵逃脱,有性命之危!”
  秋雨子听着两边之言,不由一愣!
  殷郊?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有些熟悉,细细思索,神色又是剧变!
  你们俩这话里透露的信息量,可有点大啊!
  不等他理清思绪,那冷峻面容就道:“可笑至极!危言耸听!你想要以空城计诈我!你一精怪剑灵,如何能懂得吾等境界?便是凡间有人神通通天……”
  只是,他话未说完,就被边上的俊秀面孔打断。
  “兄长,那位太华山的扶摇子,恐怕就是立下残道之人。”
  听得此言,冷峻面孔神色微变,却还是摇头道:“就算是残道之主,一样也受乾坤压制,他能通长河,吾等亦能通……”
  说着说着,他还是抬手一抓!
  “不要扯虎皮,也不要心存侥幸!你既是师尊之物,正好为我所用!用以寄托思念!还是乖乖的过来吧!”
  他身上的银甲表面,片片鳞甲飞起,化作漫天寒星,卷动起来,直接将这一片空中笼罩!
  那银甲人抬手虚划,凌空书写了一个“奴”篆,轻点一下,就朝桃木剑飞去。
  秋雨子登时浑身僵硬,同时察觉到,不光是自身被包裹,连周围的空间都被化作风卷的鳞片彻底封锁住了!
  不过……
  “想要抢夺某家的佩剑?加以奴役?那你可是打错了主意!”
  说话间,秋雨子眼中血光一闪,浑身气血炸裂,竟是用了昆仑秘法刺激气血,蛮横的挣脱了肉身束缚,然后就要去抓桃木剑!
  殷郊怒喝:“竖子尔敢!此物乃是吾与师父的因缘之物,足以逆流上溯,岂能容你放肆!”
  随即,漫天鳞片齐齐停滞,紧跟着便朝着秋雨子汇聚过去!
  霎时间,破灭与毁灭之意降临在他的身上!
  “没想到,某家这一偷懒,竟偷出个性命之陨来!”面对着死亡威胁,秋雨子反而不复慌乱,只是看向身前的桃木剑,手捏印诀,指尖渗血:“不过,总不能让你落到他们手中,被这怪异奴役!”
  淡淡的血光将桃木剑笼罩,要破开空间,助祂离去。
  “唉。”桃木剑却叹了口气,“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
  话音落下,桃木剑之上一片片绿叶生长,十九朵桃花绽放,紧跟着猛然爆发!
  轰!
  桃花飞散之间,整个天空霎时间被侵染了一抹桃色!
  银甲人的两张面孔,同时露出了惊讶之色,旋即便被桃光笼罩了全身,竟是一时难以辨别方向!
  另一边,桃木剑上发出碎裂之声,裂痕蔓延,却是凌空一转,化作剑光将秋雨子笼罩,旋即破空而去。
  秋雨子脸色铁青,他自然看得出桃木剑的情况,却也知道局面情况,于是强忍着心头愤恨、怒火,低语道:“先往长安!当今之世,与咱们有交情的,唯有那陈小子能挡得住此人!这人的跟脚太深厚了,就算是一般的宗门,都不敢对他出手!”
  “不去长安!”桃木剑却摇摇头,“长安城中风云际会,变数太多,去淮地!那里隋龙刚陨,王朝衰败,那殷郊殷洪必不敢靠近!”
  “就依你!”
  话落,一人一剑,已是破空而去!
  但等他们离去之后,寒光一闪,漫天鳞片搅碎了云雾与空间!
  满脸怒意的殷郊,一抬手,掌中光芒延伸出去,化作方天画戟。
  “你以为能逃得了……唔!”
  突然,他闷哼一声,一缕缕漆黑气息,在他的脖颈处显化,所过之处,血肉腐化!
  “不妙!那叛逆桃枝反抗之下,身躯受损,魍魉之气难以压制!”俊秀面孔急道:“而且兄长怒意涌动,心念也受到影响,若无鸿蒙果镇压……”
  “不用那般麻烦!”殷郊的双眼中,迸发出一点骇人的妖异红芒,“只需得一二道基,炼化六贼,便可暂时镇压下去!”
  这时,忽有衣袖声传来。
  正是听得动静,赶过来探查的太华弟子!
  殷郊眼中红芒越发旺盛,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笑容。
  ……
  ……
  “嗯?”
  坐于金莲之上的陈错心有所感,转头朝太华山的方向看了过去。
  “君侯可是发现了什么?”前方凌空引路的梵如来转头询问。
  陈错也不回答,而是身子一晃,离开莲台,转眼消失在天边。


第六百零三章 世事弈棋无定
  嗡!
  陈错身形如电!
  几百里的距离,对他而言转瞬及至,但随着一点嗡鸣声传来,又有几道涟漪浮现,时空扭曲,长河流转,一道威严的意志自虚空中传来。
  “兴衰之主,世事变迁难定,玄道飘渺无凭,欲在直中取,何不与我弈?”
  “今日之局,不是陈某恰逢其会,而是因我而起?”陈错停下身子,遥遥相望。
  那意志就道:“汝既道行冠绝天下,偏偏残道缠人间,那自然是天下诸多烦于汝!亦烦于吾!”
  陈错咀嚼其人之言,忽然冷笑:“原来你是谋夺第八道之人,今日将我困在此处,想要便于落子?”
  那意志却道:“非也,此乃起手,为的是分出谁先落子。毕竟绕转千回,为的便是一瞬胜负,不过目前来看,是我先得一步。”
  陈错摇头道:“谁先谁后,口说无定。”
  “哦?当真有趣,不愧是窥得兴衰之人,只不过,我虽无法败你,但只需将你拖延片刻,便可得一目之先,你又如何能挣脱出去?”
  ……
  ……
  “兄长!守住心念!莫让怒火吞噬了神念道心!否则肉身将化魍魉,邪念最是浓烈,六贼窥伺在旁,此身怕是连一日都支撑不住!”
  太华山上,寒芒银光不断炸裂!
  银甲人凌空悬浮,四肢震颤,浑身上下被狂暴的灵光笼罩,不断爆发出猛烈的气浪,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这气浪卷起了山上山下的石块、树木、草皮!
  一时之间,整座太华山都被波及,山体震颤,连带着与山中灵脉相连的洞天,都受到了直接影响。
  两名负责接待的年轻修士,更是在一个照面间,就被狂风卷了起来!
  尽管他们还试图催动印诀、符篆。
  但那狂风之中蕴含着一股纷乱之力,不仅侵蚀血肉,更能扰乱思绪,令二人无法凝聚心念,纵然浑身手段,也是施展不出来半点,几息之后,便惊呼起来,身上更是不断显露出伤口与被腐蚀之处!
  那伤口蔓延全身,宛如裂痕一般,而腐蚀之力更是借此侵入血肉深处,触及性命灵魂!
  很快,在二人的胸口处,代表着道行根本的灵光缓缓浮现!
  霎时间,二人的精气神尽数凝聚——他们的境界,本来只是稍微触及第二步道基之境,却被殷郊的神通生生将全身的精血、心念、灵光凝结出一点道基!
  只不过,这其中涉及到透支与预支之理。
  银甲人的头上,代表着殷郊的冷峻面孔狞笑着张开嘴,猛地一吸!
  那两人浑身一颤,眼白上翻,昏厥过去,而后血肉迅速干瘪,浑身的气血精华都朝着胸口汇聚,与灵光交缠着要脱离身躯,被殷郊吞噬!
  “兄长!”
  关键时刻,银甲人的俊秀面孔焦急出声,旋即凝聚心神!
  就见银甲人的左手忽而艰难移动,在胸前捏出一道印诀!
  随即,那两名道人浑身震颤着跌落下去,胸口的灵光与气血又重新散开!
  殷郊的面孔登时怒火冲天,他低语道:“殷洪,你做什么?若不得道基之灵,如何压制魍魉?”
  殷洪便道:“兄长,这些人都是太华门人,算起来,也是玉虚传人,如何能伤了他们?”
  “事急从权!”殷郊根本不给殷洪再次开口的机会,眼中红光一闪,浑身灵光骤然燃烧,随即朝着殷洪的面孔灌注过去!
  “兄长,怎能在此时预支……”
  竟是直接将殷洪的意念镇压下去。
  于是,银甲人头上的两张面孔,竟然开始变化,属于殷洪的那张俊秀之脸,居然渐渐消弭,最终消失不见!
  相应的,原本缠绕在身躯上的一层淡淡灵光,也随之消失不见。
  “罪恶之事还是为兄来做!”待得独占头颅后,殷郊淡淡说着,“在这之后,才是你这颗无用善心发挥功效的时候。”
  说着,整合了整个身躯的殷郊深吸一口气,意念贯穿全身,令整个身躯的震颤停止。
  噼里啪啦!
  随即,他全身上下发出了铁锅炒豆一般的声响。
  “耽搁的时间太久了,一体两念,事事皆要内耗,着实是损失不小,现在总算能舒心片刻,虽说在这之后,因着香火之道的规矩,身躯要被殷洪掌管相同的时间,但到时该做的事也都做完了!”
  念头落下,殷郊再次朝那两人看去,却没有动手,而是冷笑起来。
  “也罢,既然又有送上门来的了,那不妨就挑选个更好的猎物,省得徒造杀孽!这里,毕竟是我那兄弟的过往师门!”
  说着,他目光一转,看向远处。
  就见几道剑光、遁光疾驰而来。
  山外闹出这般动静,两个门人又身受重伤,秘境中又怎么会毫无察觉?
  穷发子一得了消息,就率领几名演武的内门弟子架云而起,朝着秘境之外飞去,只是在这途中,他也没有闲着,将一张张符篆拿出,以意念刻印情况,然后一一点燃。
  “诸师兄弟之中,我算是垫底的,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便也不怕丢人现眼,师门安危可比我的脸面重要得多,自然要让几位师兄,还有小师弟都知道此处情况,以防万一!”
  发消息的时候,他脚步未停,几息之后已到了秘境之外。
  一出山门,便见得那银甲武将凌空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表情倨傲。
  穷发子却是微微一怔。
  “之前此人分明是一头两面,怎的现在只有一张脸,看着与常人无异?”
  疑惑之中,他想到此人毕竟与师门存在渊源,刚才又是和昆仑动手,算起来与太华山没有撕破脸,便想着先拖延时间,稳住对方,等自家几位强横得离谱的师兄、师弟归来,自可万无一失。
  “你……”
  穷发子刚要开口,便听那人冷哼一声!
  霎时间,滚滚重压袭来!
  那恐怖的压迫感,浩浩荡荡,宛如江河一般汹涌,不仅将周遭空间压迫得显露裂痕,更宛如铁锤一样,敲在穷发子等人的身上。
  随同其人同来的几名修士,第一时间便闷哼一声,而后跌落云头!
  穷发子虽稍好一些,却也是闷哼一声,身子一顿,当空摇晃了一下,口中就有了一抹鲜血腥味。
  他压下翻腾的气血,驱散心底杂念,努力维持镇定,手捏印诀,护住周身,随即运气于胸,扬声道:“阁下既为我太华先辈,何故要伤及门人?”
  “太华先辈?”殷郊哈哈一笑,看着穷发子,满脸嘲弄之意,“也对,我与太华山也有几分同源之谊,既然如此,当下正身陷危机,尔等何不相助?”
  穷发子压住心头厌恶与怒火,直言道:“前辈若需要相助,吾等自当伸出援手,还请明言!”
  “好!”
  殷郊眼中红芒越发浓烈,身上银甲的诸多接驳、缝隙之间,更有一股股的黑烟不住冒出,散发出刺鼻的腐朽气息,更令穷发子心底生出种种难言的诡异之感!
  这般模样,如此疯癫,莫非是走火入魔了不成?
  但不等穷发子细细思量,殷郊就忽然催动身上的银光鳞片漫天飞舞,又将那方天画戟往前一挥!
  “那就将道基献出吧!正好与我定住此间道身!”
  话落,寒芒自戟刃中迸射出来!
  刃光锋利、冰寒,内里蕴含着要将人开肠破肚、斩道取心之意!
  穷发子本能的便生胆寒之念,方要躲闪,却骤然惊觉,四周的空间皆被那银鳞定住,竟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呼吸间的功夫,那寒芒已是近在咫尺!
  他慌忙捏动印诀,引来雷霆护身,但那寒芒却连雷霆都一分为二,直指其身!
  “吾命休矣!”
  穷发子惊呼一声,旋即便被那光辉透身而过!
  霎时间,他整个人便被一分为二!
  胸膛之内,性命相交的灵光破空而出,朝殷郊飞了过去。
  “不得了,竟是长生根基,这一下,足以令吾辈在凡间留存半个月,就是再与人动手,也至少还能维持些许时日!你在太华山中该是中流砥柱吧,只可惜,终究只是凡俗之根,如何能是吾辈对手?”
  祂露出期待的笑容,张开五指顺势一抓,就要将那灵光拿捏在手。
  但就在此时。
  太华秘境之中,扶摇峰中,传出一声叹息。
  “真身未圆满,本来不想动用,现在却是不得不动了。”
  有如白玉一般的身躯微微震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顿时,整个秘境昼夜流转,四季同现!
  那双迷茫的眼中,无数流光闪烁,仿佛有星辰兴灭!
  紧接着,他抬起还显孱弱的手臂,轻轻一点。
  “不过,你说对弈便对弈?世事哪能随你定!”
  念头落下,黑白光辉呼啸而出,转眼便扫过秘境内外!
  瞬间,因果兴衰,逆转还原!
  尤其是那殷郊,在被黑白光辉扫过之后,猛地惨叫起来,随后凌空翻滚,浑身上下银甲碰撞震颤,一道道黑烟从铠甲缝隙中渗出!


第六百零四章 神通合一至极
  天地寂静。
  除了嚎叫的殷郊,被黑白之光扫过的太华秘境内外,在这一刻竟然尽数停滞下来!
  嘎吱!嘎吱!嘎吱!
  各种诡异的声响从各处传来,就像是万物本欲按着既定的规律运行,但被一股外力强行按住,难以运转,两力对峙,发出的声响!
  “这是……”
  秘境内外,众多修士、访客,原本见得穷发子被人一分为二,都是惊骇不已,现在又见得这般异变,更是心念陡变。
  随后……
  天地万物,竟是倒转起来。
  划过长空的戟刃之光倒飞回去,连同那漫天飞舞的银鳞亦是回卷而归!
  紧跟着被一分为二的穷发子肉身重归,那跌落云头的诸多修士重新升空,乃至被人将血肉精华强行凝结于胸口的两位迎客修士,亦是气血归于全身,干瘪的身躯重新充盈起来!
  转眼之间,衰败化作兴盛!
  这宛如神迹一般的变化,令关注此处之人瞠目结舌!
  “啊啊啊!”
  旋即,他们又被一声震得天地动摇的吼叫声打断了思绪,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殷郊捂着面孔,已经隐匿的第二张俊秀面孔,再次浮现,像是要从皮肤下面钻出来一样!
  “操纵时光的神通吗?居然连吾辈以‘承诺’所提前预支的结果,也能够被逆转?怎么可能!吾辈岂能被这源于人间的神通所击败!我不承认!”
  浓烈而不甘的怒火,在祂的心头燃烧,漆黑的烟雾已然从其身体表面,渗入了血肉深处,并且开始侵染其念头与道心,体内的灵光猛然爆发开来,银白色的火焰在身上灼烧!
  火焰的边缘,却是漆黑一片!
  火光照耀之处,众生一个个皆感到身躯衰败,魂魄摇晃,似乎要从体内跌落出来!
  “尔等的魂魄……”
  呼!
  狂风骤起,在殷郊的心灵深处,一道火焰猛地窜起!
  随即,这火焰便不受控制的扩张,将祂体内正在升腾的旺盛灵光,乃至那旺盛的斗志,都灼烧起来!
  瞬息之间,殷郊的气息便急转直下,开始衰败!
  惨叫声中,那张俊秀面孔就要直接成型,反倒是那张冷峻面容,渐渐变得模糊!
  “窥心之法?岂能让你如愿!”
  哀嚎中,银甲人竟是直接并指成刀,朝着胸口刺入!
  霎时间,黑血四溅!
  ……
  ……
  “黑白人间与三火神通,在被我这具本体、真身蕴养后,隐隐显现出干涉因果的迹象,不,准确的说,是因为将要融入因果之间,所以已然带有了因果之力。”
  陈错的本体缓缓收回左手。
  那并非是他的精力抵达了极限,而是尚未完全的力量,在动用之后残留的反噬。
  在这具如玉身躯之内,灵光、法力、神通、念头、血脉……交织在一起,隐隐要融为一体,凝聚出一道模糊的轮廓,似圆非圆,隐隐有月光缠绕,与心月呼应。
  “旧身锤炼出来的诸多神通道法,如三火神通、黑白人间、五色神光等,都在与我的本命神通‘因果之间’交融,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源于前世的森罗茧房了。不过,这道要融会贯通的神通结晶,虽是在我体内孕育,却又难以确定实质,这或许是因为太早接触了道标,天地人三才不全,跨越境界、超出理解之故。反倒不如在外行走的那具化身,掌握着几个神通的原型,运用自如……”
  感受着真身之内,变化不定的轮廓,陈错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不久前听闻之物——
  鸿蒙果。
  一念至此,微微定住身形,陈错的意志慢慢收拢,将源于体内深处的疲惫压了下去,同时略显迷茫的目光一转,朝着外界看了过去。
  霎时间,这一片区域内当前发生的一切,以及过去发生的种种,尽数呈现在他的眼前。
  咔嚓!
  轻微的破碎声,从虚空中传来,无形的裂痕开始在秘境内外显现。
  “这个双面人居然到了太华山……殷郊,纣王的两个儿子之一?原来如此,此人竟是殷郊与殷洪。一人两面,难道是合体了?难怪会来到太华山,在古老传说中,赤精祖师乃是那殷洪的师父!”
  隐约之间,他仿佛在那具嚎叫、怒吼着的身躯中,看到了一片宽旷无限的大地!
  一轮耀眼的烈日悬于其上,不断释放出阵阵光明,内里更蕴含着亘古、古老的气息!
  不仅如此,在那烈日的深处,更隐约有一轮残月虚影时而浮现!
  “第六步,辟地之境!”
  一眼之间,陈错便看出了银甲武士的跟脚。
  “虽然被天地之力限制,但其本质却是掌握了道日、开辟了福地的第六步!只不过,他的身体中蕴含着的神通非常古怪,不,或许不该称之为神通,而是更上一层的,莫非是已经触碰到了心月?我虽也有心月,却只能算是机缘巧合,并不能真个调动其中神通,除此之外……”
  他微微凝神,但这一次,目光却锁定在银甲人的身躯之上。
  “身躯古怪,是因世外降临之故,还是第六步境界的特点?长生的神通千变万化,各有特色;归真的法相,千人千面,各有不同;世外的桃源,千姿百态,各衍玄奇;那么辟地的福地,其中的道日,各自蕴含玄妙,也是说得通的。”
  血肉之中,正在缓慢侵蚀,穿梭虚实的漆黑雾气,落入了他的眼中。
  雾气所过之处,身躯逐渐质变,内里蕴含着诸多混乱之念!
  “不是寻常的肉身,这个不断侵蚀其人血肉的漆黑雾气,亦是十分古怪!”
  念头落下,察觉到银甲人重新将俊秀面孔压下,渐渐恢复了气息,陈错便重新抬起了手指。
  “总之,这位世外来客,身上处处谜团,本身亦有来历,擒拿下来,仔细探查研究,必然能从他身上获得许多收获与情报!”
  忽然,陈错微微一怔,轻笑起来。
  “也是,此处可是太华山。不过,让穷发子挨上这么一下,也着实是过分了些。”
  随后,他目光转向一边。
  “不过,那位隐藏在幕后之人,到底是露出了马脚。”
  ……
  ……
  “呼……呼……”
  秘境之外,重新稳固了身躯与意志的殷郊,已是浑身浴血。
  漆黑的血液覆盖了祂的身躯,更是侵蚀了银甲,黑雾升腾,鬼脸聚散,传出密密麻麻的诡异笑声。
  “吾等……”
  唰!
  便在这时,一道夺目的剑光,自秘境中的竹居内迸射而出,转眼跨越虚实,直指殷郊!
  “又是偷袭,但这一次,尔等休想如愿!”
  殷郊怒吼一声,满身被黑血侵染的鳞甲密集而起,便要朝着前方扑去!
  但转眼之间,便被剑光斩断!
  而后,那道剑光干净利落的将祂贯穿!
  “怎……怎会……这道剑光中,居然蕴含天道之理!难道是法宝斩出?可凡尘之人,如何驾驭?莫非,太华秘境保存着一枚成熟的鸿蒙果?”
  殷郊脸上露出茫然不解之色,随后虹光自七窍流出,周身黑血炸裂!
  紧跟着,一道恐怖的吸力突然爆发!
  偌大黑影笼罩大地,无边大口吞噬乾坤,狂风骤起,祂身上仅存的黑边银火,都被一并拉扯过去,落入那巨兽的口中。
  “这是……古鲲?”
  殷郊眼皮子一跳,陷入极度的衰弱!
  紧跟着,一阵寒风吹来,乾坤万物陷入寂静,仿佛一切有形之物在这一刻尽数都被冻结。
  祂闷哼一声,赫然发现,躯体竟已经难以动弹。
  “这是什么手段?居然在无声无息中,将吾辈的受身禁锢……”


第六百零五章 不善弈而善掀
  “可恶……吾辈岂能倒在此处,吾辈……吾辈……”
  身躯被禁锢,殷郊的心底竟生出恼怒之意,以及一丝畏惧!
  但正是这一丝畏惧,让祂越发愤怒!
  “区区凡尘小卒,只能借用大道源流的皮毛,竟敢如此辱吾!”
  狂暴的念头,不断的在殷郊体内沸腾、跳动,化作最为纯粹的推动力,令祂原本被禁锢的身躯,重新迸发出力量,竟是颤颤巍巍的,再次抬起手来。
  可就在此时。
  一道星光伴随着一名衣袖飘飞的女子,一同落下!
  强光吞没了殷郊的身躯,刺眼的光芒将祂的四肢躯干尽数缠绕,一枚枚细小的梵文,随着光芒四散开来,转眼遍布了殷郊全身,继而猛烈收缩!
  “唔!”
  顿时,他一声闷哼,整个人都被捆住,随即跌落下来!
  “你们这群……啊!”
  伴随着又一道剑光激射而至,贯穿了其人的头颅,将内里的灵识、念头斩碎,殷郊瞬间昏迷过去。
  而后,祂的这张冷峻面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俊秀面孔。
  这张脸上带着震惊与歉意,但很快都化作欣慰,而后勉强振奋精神,用微弱的声音道:“十分抱歉,给诸君添了麻烦,好在被及时制止,看来吾等师门……云霄洞传承不灭,人杰辈出,但还请诸君小心,吾等天外之神以本身位格降临,受了人间血肉,却也被人间杂念时刻侵染,若无净化、镇压之法,时间一长,便会异化为怪异,还请诸位早做准备……”
  说完这些,这张面孔亦昏迷过去。
  “人间杂念侵染,将会异化为怪异。”
  遥遥观望,陈错咀嚼着这句话,心下思量着。
  人神怨愤,怪异荐发!
  所谓怪异,会有何奇怪,多少奇异?
  自然而然的,陈错想到了那具身躯中,内外渗透的漆黑雾气。
  “那些古怪雾气,有种种异样,甚至有腐蚀之效,连那殷郊的心念似乎都被其影响,即便要探究,也需要小心,防止扩散。”
  他正在思量的同时,一个声音在秘境深处响起——
  “几个野小子、大姑娘,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师门了。”
  略带抱怨的话,从竹居中传出。
  “这也是你们师叔我如今不方便走出秘境,更不能将这等恶徒引入秘境,不然的话,哪里轮得到这人在咱们山门前撒野!”
  这话语浩浩荡荡的传来,虽不厚重,却有几分绵延。
  听着此言,惊魂未定的穷发子,终于回过神来。
  他猛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即又瞅了瞅周遭尚未散去的异象,然后长出一口气,苦笑道:“好家伙,还以为我这次死定了,方才那等局面,也就是咱们太华山,换个宗门,我这都救不回来了。”
  他性命双修,灵识晶莹,即便身躯被人一分为二,但魂魄尚存,并未立刻消散,所以知道刚才那等局面下,最后的情况,自己也得落个肉身崩毁,尽余魂魄的下场!
  与自家老七正气子,是一个模样,甚至还要不如。
  却没想到,黑白神光一扫,竟是返本归元,由死转生,由衰变盛!
  此刻,他浑身气血沸腾,居然在肉身生死之间有所领悟,境界隐隐有了精进之兆!
  只是,此时自然不是他细细体悟的时候,稍微定下心念后,他便游目四望,忍不住道:“师叔,师兄、师姐、师弟,你何不早些出手,吓煞我也!”
  竹居之中,便传出冷哼,那言隐子很是不满的道:“还有脸说!学艺不精,生孩子倒是积极!这次的事,换成门中其他人,断然不至于是这般局面!今日幸亏有你这些个同门出手,不然旁人要道,咱们太华山的人,在家门口被人给宰了!丢人!”
  穷发子听着这话,却是咧嘴一笑,脸上的愧疚竟一扫而空,反而理直气壮的道:“师叔这话说的不对,修行固然重要,传宗接代也不能或缺,本来咱们太华山就是人丁稀少,而且诸多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还都不生,只靠着引入弟子,终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还是得……”
  “住口!速速归来!”
  他话未说完,便被言隐子呵斥打断,紧跟着便见一道剑光飞出,直指穷发子!
  感受着其中蕴含着的杀戮、破灭之意,穷发子浑身上下毛发乍起!
  除了头。
  随后那剑光险之又险的与他擦身而过,落在后面的银甲人身上。
  顿时,剑光缠绕,渗透身躯,瞬间就斩断了里面正视图聚集的挣扎与反抗之念,连带着那些不断渗透的黑雾,以及黑雾中蕴含的腐蚀之念,都一并被斩断!
  顿时,这具身体从内到外,彻底失去了主观之念,也就从根本上被封镇下来。
  紧接着,一道道冰寒气息落下,缠绕此身,宛如无形的锁链,将之捆住,只在胸口处凝结出一道繁复的字符。
  “封!”
  瞬息间,银甲人便被彻底封镇。
  不过,很快就有淡淡的黑色纹路,在他的体表蔓延,甚至开始渗透用以镇压的剑光与寒气!
  “情况不妙啊。”
  看到这一幕,穷发子眉头一皱,不由头大起来。
  可就在这时。
  扶摇峰中,一只手伸了出来。
  这只手,散发着赤红色的光辉,燃烧着一股浓烈的火焰。
  火焰灼烧虚实,直接跨越了秘境与现世的隔阂,变得巨大无比,一下子就抓住了银甲人,随即便收了回去,镇压于山中。
  “呼……”
  穷发子长吐了一口气,笑道:“这下安全了,有小师弟镇压其人,肯定是万无一失了。”
  紧跟着,他游目四望,这才愕然发现,无论是遮天蔽日的巨鲲之影,还是那遍布各处,仿佛能冻结时间的冰冷气息,又或者是自天空坠落的星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消弭无形,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
  穷发子看着晴朗的天空,默然无语。
  竹居中,不满的声音传出——
  “山门不幸啊,壮年后裔都不挨家,让我一个老家伙留守,边上就陪着个秃头,真个是寡淡的人生啊,如此,便是长生,又如何?”
  “……”
  穷发子听着这话,看着周遭逐渐回过神来的门人、客卿,心内充满着苦涩,暗道,您老人家整日里闭关,怎么就留守了?就算是有人留守,那也是被四师兄嘱托的我才对!
  他正自怨自艾。
  那边,竹居中再次传出话来——
  “穷发子,眼下这门中风波既平,等会让你家小子过来与我说说话,解解闷,你在外面收拾一下残局。”
  “……”
  穷发子久久无语,最后只得称是。
  另一边,竹居之中。
  身形佝偻、满脸白须的言隐子,抚摸着被放置于身前的长剑,而后转头,朝窗外看去。
  在他视线的尽头,扶摇峰正缓缓浮动。
  “世外受身,魍魉显化,这东西可不好把握,一个不好,福地之君、洞天之主也会为其所趁,尤其是未曾踏足世外,不曾凝聚传说之身,以肉身真体接触,更是凶险!”
  这般想着,他握紧了长剑,心里有了决定。
  淡淡的流光,自剑鞘中显化,沿着双手,渗入其身。
  ……
  ……
  “师门之事,是无需我再担心了,毕竟并非只有我一人才堪背负太华之名,如此一来,眼下要做的事,倒也分明了。”
  云层之上,陈错的衍生化身凌空一抓,从虚空中抓出一截黑线。
  “殷郊殷洪二合一的身上,除了世外气息之外,便只有这一截黑线最为明显,而且和祂本身格格不入。”
  以真身镇压银甲人后,陈错并未立刻对其展开探究,只是将浮于表面的一些冥冥牵扯抓取出来。
  “我曾经接触过类似的东西,不过其上缠绕着一股迷雾,明显是为了防止被人探查,我若想要顺藤摸瓜的找过去,必然会打草惊蛇。如此看来,那位躲藏在幕后之人,关注我很久了,而且定然有所谋划,乃至一直以来,都在以隐晦的方式,与我针锋相对,哪怕是在我沉睡期间,不过……”
  陈错摇了摇头,而后浑身的气血开始激荡,十二颗星辰依次显化,额头竖目猛然睁开。
  森罗之念化作漆黑之光迸射而出!
  随后,十二颗星辰便融入其中,化作一道彩色的光芒,径直灌入了那一截黑线中!
  “自顾自的就说要对弈,未免太过于自以为是了,我可没有闲心思与这般阴险之人对弈!再说了,我的棋艺本来就不好!比起下棋,我更擅长掀棋盘。”
  ……
  ……
  空旷的大厅中。
  唯我之主凌空盘坐,他的周身被一道威猛的虚幻身影包裹,那股子睥睨天下、气吞六合的霸气,几乎化作实质!
  唯我之主的意念,从这道虚影中穿出,立刻便带上了一股沉重、霸道的气息!
  随即,关注到面前的棋盘中。
  “很好,这盘棋很快就要真正展开了,而‘殷太子大闹太华山’,便是第一章回!此章一成,不仅上次反噬的暗伤能迅速恢复,令三才裂痕消弭,我的成道之路也可顺利展开!而陈氏作为贯穿全书的……”
  心念未落,他忽然浑身巨震!
  咔嚓!
  面前的棋盘上,一道裂痕显现!
  紧跟着,那包裹着全身的狂霸虚影骤然破碎!
  “噗!”
  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唯我之主的眼中满是惊骇与疑惑。
  “又来?”


第六百零六章 持剑望长淮,衰龙将登岸
  鲜血飞溅!
  在那血水之中,竟有点点斑斓显现,然后急速干涸、暗淡!
  待得鲜血落地之后,已是彻底干枯、腐朽,仿佛经历了漫长时光。
  不仅如此,四周更有奇异的光辉,从虚空中蔓延出来,朝着唯我之主聚拢、渗透。
  他脸色一变,随即全身爆发出恐怖气浪!
  轰隆!
  狂乱的气息宛如暴风一般扫过四周!
  空旷的厅堂转眼之间,就一片狼藉。
  随即,破碎声、崩塌声响起,整个屋舍彻底崩塌!
  不过,随着一道劲风扫过,崩塌的碎物四散开来,形成了一条道路,令那唯我之主从容走出。
  只不过,这位寻道之人的脸上,却有几分狼狈。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血迹,浑身上下的气息十分散乱,甚至有淡淡的涟漪散发出来,开始辐射和扭曲周遭景象!
  “旧伤未愈,又增新伤!”
  似虚似实的裂痕在他的身体各处浮现。
  “原本是打算以陈氏为垫脚石、燃薪,踏足前行!毕竟在当代人间,唯有我与他是试图建立崭新天道之人!但一连两次被反噬,唯我之道已被他的兴衰之道侵染!如此一来,我与他算彻底成了对应之局,双方只有一人踏足真道!另外一人,将成养料!”
  心中想着,他渐渐平息了身上的异状,露出了一抹冷笑。
  “这样也好,没有了退路的故事,往往才能化作传奇!陈氏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对手!这场棋局,还是要进行下去!毕竟,这是我的布局!故事理应按照我的编织进行!下一局的胜负关键,无疑是那个妄图记述陈氏事迹之人的身上。”
  想到这里,他望了望周遭。
  “可惜,又要换一处地方,如今突厥南下,周遭城池都受影响,想要找到这般空旷的宅子,可不怎么容易了。”
  说着说着,他的身形渐渐模糊。
  ……
  ……
  “果然又断了。这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感受着冥冥中,那股子针对自己的恶念,逐渐消弭于无形,陈错并不感到意外。
  “此人该是位于人间,但连世外之人都能利用,手段神通非同小可,说到底,此人处心积虑的布置这么久,肯定早有准备,就算一时挫折,也不会放手,不过先后几次,到底是露了行踪。他行诡计之法,布局行事肯定偏向于繁琐而复杂,环节越多,越容易出错,越容易发现。”
  一念至此,他转身朝着南方看了过去。
  “既然是针对我的,那对我有利的事,那人必然是要掺和,而且会尽可能的捣乱、破坏,所以想要将这个人挖出来,只需要做我本该做的事,那就够了。”
  他正想着,身后梵如来也赶了过来,合十行礼,问道:“君侯何故忽然改道?可是要先归山门?”
  这和尚的心里,巴不得这位故陈君侯回返太华山,最好如之前几十年一般潜修,不要再出来了。
  “无事,继续南下,途中还需法师将那石亭桃源的来龙去脉,尽可能的说清楚。”
  梵如来一听这话,面露苦涩,却还是点点头,道:“对于那处桃源,贫僧知道的其实不多……”
  ……
  ……
  淡红色的剑光,划过长空,摇摇晃晃的落入了淮地。
  待得接触地面,剑光散去,露出了被包裹在里面的秋雨子。
  不过,他一落地,却顾不上其他,一把抓住了桃木剑,看着布满其上的裂痕,满眼的心疼之色。
  “所以某家才说,这些个事沾染不得!你说,此番某家若还是在那河边镇着,又或者在昆仑山中闭关,哪会有这般灾祸?”
  他的话,却没有任何回应,往日总会讽刺他两句的桃木剑,这次却寂静无声。
  秋雨子一怔,呆呆的看着木剑,用手轻轻抚摸。
  过了好一会,他一咬牙,将一葫芦灵酒都浇在桃木剑上。
  顿时,那桃木剑上发出“滋滋”声响,有白雾升起,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生机,但依旧寂静无声,毫无反应,其上的裂痕亦无恢复迹象,但同样也不再扩张。
  秋雨子看着这一幕,越发沉默起来,随后从衣衫上撕下布条,小心翼翼将木剑包裹起来,随后抬起头,辨认了一下方向。
  “这里距离寿春不远,那里应该是有陈小子的淮主庙,到了那里,应该就能联系上他了!”
  这般想着,他并未立刻动身,而是抬起手,捏了几个印诀,又拿出几张符篆点燃,将自身的痕迹、气息彻底隐匿。
  “那两个人太过邪门,某家如今既与桃花失了联系,也不能盲信其判断,必须要小心行事,在遇到陈小子之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否则,我便没有机会将桃花救回来了!”
  一念至此,他终于再次迈开了步子。
  不过,几步之后,他心头微动,站定了身子,朝着东边远远看去,眼底灵光涌出,充斥双目。
  远方,浓烈的气血几乎将半边天空染红,更夹杂着种种混乱的气运色泽。
  ……
  ……
  “大丞相!再往前面,便是要入那徐州地界,想要再往关中,已然水路不通,必须得弃舟就陆!”
  华丽的船舱之内,身着朝服、不怒自威的宇文化及,双眼中充斥血丝,整个人透露出急躁、疲惫之意,听着心腹幕僚的话,有些烦躁的拍了拍身前的桌案。
  “走陆路,太慢,而且要经过王世充等人的地盘,变数太多!”他深吸一口气,满心的不愿,却也知道这一步是难以避免的,“去把那道人给我找来!”
  那幕僚躬身领命,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虽然兵贵神速,但既然要上岸,却也不能忙中出错,去让人先把新帝保护好,先皇的龙体也要再加派人手,除此之外,文武百官、江南名士也得再清点一遍,以防疏漏!”
  “喏!”
  随着这个命令传出,这支包含着几艘大船的船队立刻忙碌起来。
  甲板上人来人往,密集的脚步声传入船舱。
  与文武百官一同被强行劫掠而来的虞世南坐在狭小的船舱中,他听着外面的动静,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胸口的书册,叹了口气。


第六百零七章 乱名窥姓欲先手
  一番忙碌过后,宇文化及坐在椅上,捏了捏鼻梁,一脸的疲惫之色。
  这时,脚步声传来。
  他立刻振奋精神,重新做出了一副威严的模样。
  待看清楚来人之后,宇文化及眼中一亮,笑道:“道长,你来了,如今这局面有些复杂……”
  “贫道已经知道了。”那道人穿着宽大的道袍,手拿长杖,脚踩芒鞋,头发披散下来,一张瘦削的面孔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请大丞相下令,让兵马北上聊城,可得正名之势,继而归于关中,必能畅行无阻。”
  宇文化及听着,眉头皱起,却有几分担忧之色:“先帝驾崩之事,已是传播出去,这沿途的逆臣叛将,恐怕会心生不臣之心,若是行走陆路北上,经过那些乱臣贼子的地盘,恐有隐患!”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看向道人:“鹿力道长,你是得道高人,先前便能遮掩天机,混淆帝星之兆,如今可有法子,再次瞒天过海?”
  那瘦削的鹿力道人闻言,深深地看了宇文化及一眼,笑眯眯的道:“丞相,先前的乱拂名之法,实乃逆乱天机,贫道为此生生折损了十年的道行,这才能瞒天过海!即便如此,也不过争取了几日光景,为的便是给丞相争取时间,但这等事,可一不可再,先不说孽力反噬,便是之前错乱隋龙崩兆,已被不少有心之人留意,如若再行此事,立刻就要被人发现!”
  宇文化及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眼中怒火显化,眼看就要发作,但见着道人那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又生生忍住,说道:“还请道长教我!先前允诺,必然半点不缺!想来这国师之位,于道长修行之利,亦是不小。”
  “修道之人,掺和王朝俗世,其实隐患不小……”鹿力道人说着,见宇文化及已是脸色铁青,于是轻笑一声,话锋一转,“当然,这些规矩,乃是那生死之道强加于人,为的就是偏袒一方,以逞威风,吾辈造化修士,却是不受制约,甚至能化枷锁为阶梯,既然丞相以国士待我,那贫道自当报以全力!”
  宇文化及的表情,这才恢复几分:“听道长之言,应是已有决断。”
  鹿力道人便道:“为今之计,当以聚众之法应对。”
  “聚众之法?”宇文化及面露疑惑,“道长的意思,是招揽更多人手?可……以我如今的名声,想得助力,恐怕不会那般容易。”
  “贫道的意思,是招揽修行异人。”鹿力道人说着,压低了声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须知,这修行界中,也有许多不好彰显名号之人,这些人自然也想改变局面。这件事,丞相尽管交给贫道便是。”
  说着说着,他微微欠身。
  宇文化及顿时大喜,又是一番许诺。
  鹿力道人拜别宇文化及,便架起云朵,离了大船,飘飘荡荡的落到了岸边的小丘上,紧跟着一挥手,就有一段漆黑的幡布迎风展开。
  顿时,一道道虚幻身影从中浮现,每一道虚影的上面,皆有模糊的名姓飘荡。
  “诸位隐姓埋名的造化道友!今有破野头逆流而行,扰乱天地秩序!其人虽难成事,却是吾辈截取天地气运的机会!何不速速来助!”
  随着这一道话语传出,那黑色幡布中登时涌出漆黑浓烟,随风而去!
  ……
  ……
  “嗯?”
  江都,虞府之外。
  身着黑衣的长发道人,忽然心有所感,忍不住朝北边的天际看去。
  “是何人在呼唤陈某?”
  想着想着,他压下了心底悸动,缓步行走于街道,一身缥缈出尘的气度,引得沿途之人纷纷侧目。
  道人显然早已习惯,并不因为路人的目光而有变化,只是看着那空荡荡的府邸,微微摇头。
  “不在此处?明明不久之前,还能感应到那人的身影。”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
  “我到底还没有取代那个人,虽然能时而感应,但并不稳固,甚至存在着时间上的出入,虽然在察觉到那位虔诚之人的位置后,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却还是扑了个空,不过……”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集中到了那写着“虞府”两字的牌匾上。
  “至少知晓了,那人是谁,那要知道他去往何处,也并非难题。”
  一念至此,他转身离开。
  几息之后。
  “当年那位虞侍中可是南陈士林的领军人物,他的两位侄子亦是人中之龙,尤其是虞世基,在南朝覆灭之后,受隋帝看重,得以专典机密,参掌朝政!咱们南地的许多招抚优待,便都是他在朝中争取得来。”
  “可惜啊,好人不得长命啊,为那……”
  “莫说,莫说,祸从口出!”
  ……
  坐于茶肆之中,黑衣道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便确定了最终的人选。
  “虞家这一代的人物,就只剩下那虞寄的过继子嗣,虞世南!”
  搞清楚了那人的名姓,自然很容易就能搞清楚其人的去向。
  几息之后,黑衣道人就从茶肆中走出。
  “那宇文化及杀了杨广,推举了一个傀儡皇帝后,就挟持着文武百官、名流名士北上,说是要归于都城,乘着大船离去了。”
  了解了前因后果,黑衣道人便不再停留,不疾不徐的前行。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有几名嬉戏打闹的孩童追逐而至,其中一名男童脚下一滑,忽然摔倒在这道人面前。
  道人微微一笑,挥手之间,一阵清风吹来,将那孩童的身子托起,而后面带笑容的飘然而去,留下诸多惊叹之声。
  ……
  ……
  “太过沉溺,以至于有些不分内外真我了,虽说本来就是想让他以假乱真,但本意是想他祸乱其名,而不是继承其名!”
  空旷的大厅中,唯我之主看着面前棋盘,面露冷笑,轻轻摇头。
  “也罢,这枚棋子终究是要物尽其用,他以为自己真个能瞒得住我?但托他的福,到底是比陈氏先得一目!正好布局!”摇了摇头,他伸手夹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宇文化及尚未离开淮地,不好贸然前往,不过他要北上聊城,如此,我这些年留下的棋子,却是能派上用场了!”
  啪!
  棋子落盘!
  顿时,一道道黑线在虚空中飞舞,朝着中原东部蔓延过去!
  顿时,东方大大小小的茶肆、酒馆之内,诉说着故事的说书人同时心中一颤,紧跟着便有一道道灵光从他们的天灵、泥丸中飞出!
  冥冥之中,一个个或真或假,或者真假交织的故事,慢慢在长河中显现!
  ……
  ……
  “恩?感觉到了!”
  极东之地,东岳泰山。
  山中洞窟之内,一尊盘坐着的身影微微一颤。
  “终于,真仙再次踏足凡尘!吾辈更进一步的机会,便在其中!”


第六百零八章 牵动之间,层层相连
  寿春城。
  城池之中,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虽有不少身穿军袍的兵卒列队巡查,但一个个却都是阵型齐整,对沿途之人秋毫无犯。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尽管秋雨子心有挂碍,却也不免感慨。
  “虽说是天下一统于隋,但这隋朝前后不过二三十年,很多地方连王朝更迭的消息都不知晓,便又重归纷乱,军阀割据,彼此征伐,如这般热闹有序的地方已经不多,更不要说这些兵卒竟对沿途百姓秋毫无犯,更属难得。”
  古之王朝,从来兵贼不分家,顺则为兵,逆则落草为贼,更不乏杀良冒功之事,其中混乱,可见一斑。
  如眼前这些兵卒,莫说是寻常兵卒,就算是那些打了胜仗、吃饱喝足的精兵强将,也不见得能这般秩序井然。
  “这些兵卒还都穿着隋国的兵袍,但精气神却与城中的那座庙宇相连!桃花,你觉得如……”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秋雨子的脸色瞬间阴沉,而后加快脚步,直奔着那座庙宇走去。
  淮主庙!
  此庙位于寿春城中,只看寺庙的砖石色泽,明显是最近二三十年建成,比之长安内外的古刹、道观,要少了许多古朴气息,但论起气派、规模,却不遑多让。
  “上次来的时候,这淮主之庙,还在城外郊区,而且只是几位乡绅捐钱盖起来的,占地不大,这才多久时间,不光占了主城中央,更有了这等规模!如此看来,这三十多年来,陈小子虽默不作声,但并未停止在此处的经营。”
  在秋雨子的眼中,这座气势恢宏的庙宇,正被一股浓烈的气运包裹着,更有连绵不断的香火,从淮地各处汇聚过来,融入其中。
  一股威压不断地从庙宇中散发出来,令他的心中,生出一股压抑、沉重的念头。
  “这么浓烈的香火,整个淮地的民望人愿,至少也能塑造出一尊长生神灵!但陈小子对香火神道并不上心,也不知这些个香火,是被他安排到了什么地方。”
  想着想着,他走入庙中。
  入眼的,便是一个个身穿祭服的老少男子,正在各处与人交谈。
  此庙香火极盛,香客众多,而庙中的庙祝、庙众亦为数不少,个个身材高大,衣着光鲜,神清气足,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此庙始建于开皇五年,当时此地乃是南陈故地,主政之人乃是那位南陈康王……”
  耳边传来庙祝介绍此庙历史的话语声,还有几个庙众看到了他,就走过来,想要加以引导。
  不过,秋雨子只是甩袖之间,便将自身从周遭剥离出来,整个人的存在感化实为虚。
  那正在走来的两人,像是突然之间得了健忘,对视一眼,都忘了秋雨子的存在,只是疑惑于自己为何会走到此处,很快便接连散去。
  没了阻碍,秋雨子径直来到庙宇正殿的深处,抬头看了一眼,神案上的泥塑雕像,依稀能辨认出陈错的轮廓。
  他也不啰嗦,冲着那神像拱手一拜,口中念叨着陈错的名字。
  “陈小子,某家有事求助,还请你速速显灵!”
  轰隆!
  话音落下,忽有闷雷自神像之中传出,满庙之人皆惊,纷纷寻声看去。
  “淮主显灵!?”
  但在这之后,庙中却忽然安静下来,散落在各处的众人,一个个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都静立不动!
  时间宛如定格。
  随即,香火沸腾,化作青烟飞起,而后一分为二!
  一道极粗,朝着西边飞去,一道纤细,却往东南而行!
  看着这一幕,秋雨子眉头一皱,暗暗称奇。
  与此同时。
  寿春城中,一座独院之内,几个正在打麻将的身影却是浑身一震,紧跟着各自停下了动作,齐齐朝着苍穹看去,表情各异。
  其中一人,却是一名花甲老人,他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景色,感慨道:“十年之后又十年,已经四十多年了,如今我已是风烛残年,但好歹是有了脱困之机。”
  后面,一身白衣的青年,说道:“梁君,你如今筑道有成,虽不至于长生,但延年益寿还是不难的,这修行之辈,被人封镇个几十年,乃是常有之事。”
  那老人摇摇头,不再说话。
  ……
  ……
  与此同时。
  坐于莲台,于云雾中凌空前行的陈错忽然之间心有感触,抬手之间,从虚空中抓取了一道青烟香火。
  沉吟片刻,他将意念从莲台中抽离出来,细细感悟青烟之内的信息。
  边上,与之同行的梵如来松了一口气。
  这座莲台乃是祂的本命法宝,性命交修,却被陈错借去,说是要感悟佛教兴衰。
  结果,这一路上陈错不疾不徐的赶路,虽不见将这莲台如何,但总归是让僧人心惊肉跳的,偏生不敢多言,尤其是对方意念渗透之下,更好像是自家的……宝贝被人拿捏在手中赏玩,自是感应清晰,所以提心吊胆。
  现在,陈错忽然停下感悟,抽离意念,梵如来在轻松的同时,也不免试探着问道:“君侯,你去南方,故地重游,不光要访故人,当还有要事,我等何不速速前行?”
  在祂想来,若是全力赶路,到了地方,自己这宝贝莲台,也就能物归原主了。
  未料,陈错却道:“我此番南下,本就要等待契机,方能寻得要物,其实不急于一时。”说是这么说,但等他弄清楚青烟中所蕴之事,却是一怔,随即从莲台之上起身,一步迈出,人已消失不见。
  独留梵如来一人在远处。
  这僧人一愣,而后又惊又喜,正待收拢莲台,却见那莲花一颤,居然朝着陈错离去的方向飞驰!
  “宝贝且住!”
  无奈之下,满心惊疑的和尚,也只好跟了上去。
  二人离去之后不久,就有两道身影自远处赶来。
  正是那赤脸汉子与挎篮童子。
  “有意思,南方将有事起,这或许才是你我登台的机会!”
  话落,二人架起遁光,破开云雾,紧随其后!
  又过了几息。
  阵阵扇动翅膀的声音传来,随后就见六足四翼的异兽从云雾中飞出,这异兽还驮着一只小猪,小猪头上顶着一只小龟。
  “还真让陈小子说对了,确实有人跟踪他!这两个家伙,一个肥头大耳,一个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咱们继续跟着,得弄清楚他们到底谋划着什么!哼哧!”
  说罢,祂拍了拍身下异兽。
  “飞快点,追上去!对了,别忘了继续隐匿,你这本事还不错,都快赶上俺了,继续保持!”
  话音落下,异兽猛地振翅,瞬间消失无形!
  ……
  ……
  另一边。
  踏步于江面之上的黑衣道人,同样是一抬手,抓住一缕青烟,随后脸色剧变。
  “不好!是那秋雨子在拜神求助!”
  动念间,他俊秀面孔上的从容和平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与慌乱!
  “我如今还未积蓄完毕,若那人被引来了淮地,大事不妙!不行,拖不得了,必须要尽快找到虞世南!”


第六百零九章 四十年来皆算计
  “虞世南。”
  空旷屋舍之内,唯我之主神色微变。
  “原来是他。”
  随即,他的面前黑线缠绕,在淡淡的水花声中,黑线演化出一列列文字,罗列出虞世南的生平之事。
  “过继给了虞寄做子,这就说得通了,虞家作为南朝望族,更是那梦中仙人的虔诚香客,虞世南记述陈氏生平,一点都不为过!只是,这记述他人故事传奇,乃是吾之权柄,此人妄图沾染,还在陈氏身上做文章,着实不能容忍。”
  这般想着,他挥挥手,将面前的一列列文字驱散,目光落在身前的棋盘上,夹起了一枚棋子。
  “那赝品如今心神动摇,难明自我,根本不知关键何在!那陈氏权柄众多,身份来历更加复杂,如果妄想一口气尽数吞下,必然会消化不良!为今之计,当先集中精力于一点,至少要将这梦中仙的主导权拿在手中!也罢,既然知道了虞世南所在之处,我虽不好踏足淮地,但只需那赝品赶在陈氏之前接触,这一局我便赢定了!”
  忽然,唯我之主心头意念猛地一跳,随即朝南方看去。
  “这么快?果然是片刻都不能掉以轻心!陈氏竟也已抵达淮地!说不得,还得暂时帮那赝品拖延一番,省得坏事!”
  念头落下,他猛地一掌拍在棋盘上!
  当即,满盘棋子飞腾、翻滚,而后闪烁黑白光辉,朝着天元位落下,转眼将之围住!
  更有旌旗、锣鼓、兵锋等兵家虚影从中显化!
  千军万马围天元!
  他露出了一抹自信笑容。
  “四十年的布局,不是你一朝苏醒过来,就能抵消的!”
  ……
  ……
  腾云驾雾,夜行如风。
  黑衣道人既是心中急切,又知了虞子去向,却哪里还待的住,当即架起五色云雾,一路奔驰,直奔北方而去!
  很快,脚下大地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粼粼水光!
  行至半途,忽有阵阵涟漪飘荡过来。
  这道人被涟漪扫过,竟是闷哼一声,身上突兀的冒出一层灵光,笼罩着全身,将自身的念头、气息尽数笼罩,锁在体内!
  “这是什么神通?何人出手?竟是直奔着我的名号而来!刚才那一瞬间,我的名号居然摇摇欲坠,差点便脱身离去!着实惊人!”
  惊疑之下,他看向北方的目光中,已多了几分迟疑之色。
  可权衡片刻,还是定下心思,依旧前行,只是这次却将灵光裹身,不再暴露于外。
  果然,几息之后,又有涟漪传来,过身而去,没有在黑衣道人的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这涟漪其实威能不大,甚至不能撼动微弱灵光,却只与名姓有关!简直是我的克星!”
  一念至此,黑衣道人的前行之速却没有半点减弱,虽然他已然猜到,在此行的前方,就是那涟漪的源头,与自身而言,有着巨大威胁。
  奈何,那施展涟漪之人只是克星,但那位即将回返淮地的,却是催命符!
  又是几息时间,远处的水面上,已多了点点灯火。
  与此同时,他亦察觉到,附近的水面上,或明或暗的,隐藏了不少修士。
  “这么多人聚集于此,都是被那涟漪引过来的?那涟漪之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玄妙?”
  因为那道涟漪对黑衣道人而言,有如蚀心毒药,他自是不敢多加探查,因而里面到底传递了什么信息,亦无从探查,只能从眼前的局势中,推测出大概的局面。
  “莫非,是有人在召集散修?如此说来,我倒是有机会避开那涟漪,接近此处。”
  念头落下,又有一道涟漪从一片灯火中扩散出来。
  层层叠叠的涟漪,一道接着一道的辐射出去,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仿佛没有穷尽。
  很快,就连寿春之地都收到了涟漪余波。
  陈错立于天上,伸手一抓,就将涟漪拿在手上。
  那涟漪顺势缠绕,顷刻之间便要侵入心念。
  “阿弥陀佛。”紧随其后的梵如来,同样察觉到了阵阵涟漪,面露诧异之色,“何人施法,竟是动摇真名之法!”
  说着,他朝陈错看去,见后者神色如常,终究是忍不住的问:“此乱名之法,最是适合遮掩真相,先前隋龙迷雾,十有八九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当是如此。”陈错点点头,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而是直接朝着寿春城中落下。
  他并未刻意遮掩身形与气息。
  瞬间,城中独院之内,几个骚动的魂魄当即有所感应,一个个都激动起来。
  “来了!”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几十年的等待,总算是有个头了!”
  “这些年,无论外界风云变幻,吾等却皆在此处,这一成不变的日子,终于要一去不返了!”
  “话虽如此,但想让那人将吾等放出去,也不知他会提出何等条件。”
  在一道道期盼的意念中,陈错径直从院外走过,宛如缩地成寸一般,迅速穿过街道,直往城池中央!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两旁的屋舍、茶肆、酒馆中,却有密密麻麻的低语传递出来,其中蕴含着的正是以“陈方庆”、“扶摇子”为主角的各种传说故事!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变化之间,居然将这淮地的许多民愿收拢过来,融入其中,隐隐要蜕变出一道道意志!
  这些意志雏形中,有许多残缺、杂乱、无序的欲望,在察觉到陈错的身影后,便疯狂的朝他扑了过去!
  “这是……”匆忙落下来的梵如来,同样听到了这满街的低语传说,“过往的传说故事,凝聚了民心意志,竟然要成精了!传说成精?!”
  惊骇之下,梵如来又匆忙飞起,生怕被那些古怪的意志沾染,随即又朝陈错看去!
  此时,一道道意志雏形,宛如恶狼一般,汇聚成群,紧紧的跟在陈错的身后!
  但陈错却根本不理,几息之后,便抵达了城池中心,到了那座淮主庙前!
  顿时,这座恢弘庙宇微微震颤,汇聚于此的浓厚、庞大的香火人愿,在这一刻尽数沸腾起来,连带着整座寿春的地脉,都与之呼应!
  震动以寿春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传递!
  整个淮地的地下,林林总总、参差交错的地脉,在这一刻,仿佛是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了一般,焕发出惊人的活力与生机!
  层层叠叠的地脉深处,一道模糊不定的金色虚影,坐于金莲之上。
  忽然,祂轻轻挥手。
  狂暴的地脉之力蜂拥而出,宛如海啸巨浪,透地而出,将那些个诡异之念直接搅碎!
  ……
  ……
  “噗!”
  空旷的屋舍之内,笑容还挂在唯我之主的脸上,他却已经张口喷出了一口心血!
  随即,这位残道之主笑容尽失,脸色转而阴沉,却犹自道:“没想到,他竟也有布局,他是什么时候落得子?”
  忽然,他脸色一变,想到了几十年前,天地变色的那一场南北之争!
  “难道是杨广南征之时?但当时陈方庆早已肉身崩毁,又舍了神通……也罢,无论如何,这次终究不是反噬,我这新找的庭院,还是完好无损……”


战袍染血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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