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混元一统者,隋也
作者:战袍染血|发布时间:2024-06-29 07:10:47|字数:41520
浩浩江山,呼啸而至,滚滚红尘,萦绕周遭。
浮光掠影,变幻莫测!
在这一刻,陈错看到了东方的无边大海,北边的浩瀚大漠,南方的十万大山,西边的万仞屋脊,西域的瀚海百国……
又有万邦来朝、僧道受录之景象。
万民安居乐业,兵卒马放南山,一派和平景象!
光影流转之间,陈错周身景象已然变化,仿佛不在宫殿,而在市井街道之中,周边是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身影,耳中充斥着他们的笑声与问候。
忽然,有快马疾驰而至。
“喜报!喜报!南征大军连战连捷,已是攻克了南陈的建康城,将陈氏伪王擒拿,那南朝的陈氏血脉,更是尽数被抓,已经被关入囚车,不日就要被押送入京!”
“喜报!喜报!”
那策马的骑士一路高呼,声音里满是欢畅,在沿途百姓的欢呼声中,一路疾驰,渐渐不见了踪影。
“太好了!我大周终于一统天下了!”
“自两汉以来,唯我大周强盛!”
“先灭伪齐,又覆南陈,我大周天下无敌啊!”
……
众人之声,万人之念,带动着激烈的情绪,与那若隐若现的强横国运,交缠在一起,竟成一首激荡人心的曲子,宛如猛将入阵!
但……
看着那一个个听闻消息之后,就陷入狂喜的百姓,见着他们放下手中之事,纷纷奔走相告之举,陈错不由摇头。
无论是报信之人也好,还是那沿途的百姓也罢,都不是臆想出来的,而是源于一个个真正的人,是他们的念头,在那位北周皇帝的操控下,将内心的一个侧面展露出来的。
这种源于真实的情感,十分具有感染力,哪怕再是知道眼前乃是虚假幻境,都会被情绪感染,继而衍生出心中缝隙,为人所趁。
……
……
“这周国皇帝确实有气魄、有手段!能诛权臣,能灭道佛,这中元结落到了他的手上,竟是衍生出这么多的变化来,隐隐将成一道,可惜终是限于根基,最终要落入我等手中,但他有这等能耐,待中元结反噬之后,怕是真能留下功业,在阴司也该有些气候……”
阴阳夹缝,阴森荒凉之地,白发孟婆遥遥注视,神色颇为凝重。
在祂的身边,还站着几名鬼将、鬼士,都在观望着阳间的局面。
看着那周国越发浓烈的国运,众鬼皆是面露喜色。
其中一鬼道:“这个周国皇帝本事不小,中元结在他手上,真被玩出了花来,这千万民愿尽入其中,等他彻底炼化,怕一步登天!比这个陈方庆还要妖孽的多!”
“还差得远呢。”
忽然,一个声音在孟婆身边响起!
顿时,孟婆与众鬼皆是一惊。
祂寻声看去,脸色就是一变,俯身下来行礼,口呼“至尊”。
其他众鬼更是哆哆嗦嗦,五体投地。
“不用这么客套,”来者赫然是个少女,正是那庭衣,“你们嘴上说的好听,但心里却盼着我赶紧离开呢。”
孟婆苦笑一声,问道:“至尊何以至此?莫非……”
“我对这人间王朝的变迁,无甚兴趣,”庭衣看着孟婆,似笑非笑,“你等这会折腾起劲,殊不知也不过是旁人棋子,在他人的棋盘算计中。”
孟婆眼皮子一跳,就道:“还请至尊指点。”
“都说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没什么好指点你的,之所以来此,还是为了那陈家小子,”庭衣笑眯眯的朝阳间看去,“我受人所托,要来给他送个请帖,本来该在太华山奉上的,但他那个师父着实厉害,便只能拖到此时此刻此地了,没想到碰到了你们几个小家伙在这里搞事。”
“至尊……”
“别说了,看戏。”这庭衣笑容不变,“你们不是看好那周帝么?无非是觉得他如今运连一国,一人有如一国,而陈家小子却只是一人,但我却不这么看,须知……”
她瞥了孟婆一眼。
“自古以来,国皆有终。”
孟婆与众鬼面面相觑。
祂们本就算计了周帝,但看其人这时的气势,分明是要令周国鼎盛,哪里有骤然而衰的道理?
……
……
但陈错却不这么看。
他知道历史大概的走向,知道“天下无敌”的大周,在舞台上走的不远,甚至没有走到南边,在其气运最为浓烈、国势最为鼎盛的时刻,这首激昂的入阵曲,就戛然而止了。
一念至此,陈错感慨着道:“你得了这阴司之宝,凝结了周国之念,承载着自身的道路,能将心中志向表现出来,也算是一桩幸事,毕竟不知有多少人一生无从舒展心中念,但我今日过来,不是和你论道的,也就无需用这些惑心之法来乱我道心了。”
说着,他用手一抓,就像是抓住了无形的书页,“滋啦”一声,就将周围的街道直接撕裂。
但旋即景象震颤,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吸扯力,不仅要重新愈合,还要化作更为兴旺的景象,连带着还要将陈错吞入其中!
景象尽头,宇文邕缓缓走来,每一步落下,都有天地震动与之相应。
慢慢的,万里河山之图在他的脚下展开,一步一步,荡漾涟漪,激起万民兴衰。
“与你为敌的,非朕,而是这大周的万民之心,你纵然神通盖世,又如何能抵抗这等大势?”
“原来如此,你的神通就在于一个大势,乃是驭势之路!”陈错哈哈一笑,一指额头,立刻就有诸多念头飞出,凌空交缠,演化出三种情景。
第一种,乃是朝堂之景,官员吏胥相互政变,以攻讦、倾轧,各领一派,利益纷争显刀光剑影,使民怨沸腾!
第二种,乃是士林之景,大儒士子各执一词,以学统、倡导,布于民间,唇枪舌剑显你死我活,使民心迷茫!
第三种,乃是市井之景,士绅豪强自得其乐,以钱财、人势,威震各方,跋扈嚣张显恃强凌弱,使民不聊生!
三景如刀,终究将这虚幻景象撕裂!
那街道景象转眼就成了一道道青烟,朝四周散去,眼看就要消弭。
宇文邕冷哼一声,道:“你真以为能以一人之力,对抗一国之力?既然这太平盛世无法让你静心,那便让你陷入无边战乱的苦海之中吧!”
话音落下,周围的景象已是风云突变,街道尽去,刀兵齐来!
沙场之上,战马嘶鸣,方寸之间,血雨腥风!
无数兵卒宛如修罗,手持刀兵,朝着陈错杀来,头上气血喷涌如火,身上筋骨齐鸣似雷!
霎时间,陈错便感到体内灵光被抑制,自身的超凡神通迅速衰减!
“好一个颠倒乾坤,真假变幻!你虽是一方国君,但在驾驭神通上,实在是有惊人天赋,将万民意念、兵家法度结合在一起,衍生出道兵之法,那些周国的道兵,并非是阴司炼化,而是你这位周国皇帝自行领悟了法门!”
话音落下,他身上气血喷涌,宛如火焰一样炸裂开来,将四方崩裂,将那广袤沙场直接冲击得粉碎!
不过,随着幻象散去,陈错看着眼前的景象,神色骤然一变。
在他的前方,一个个化作了石像、冰雕的道人、僧人,表面已经浮现出一道道裂痕,其中几个更是彻底破碎,正缓缓起身。
嗡嗡嗡!
一道道神通光辉,在他们的身体表面缓缓凝聚。
伴随着破空声起,诸多法宝、法器从他们的口中、眼中、袖中显化出来,乃至殿外飞来。
一股浓重的威压之势,正在整个殿堂中酝酿。
黑云压城!
“原来方才是在拖延时间。”陈错游目四望,视线扫过那一名名僧道修士,“这群人的心中蕴含着怒火,分明是对你怒极,恨不得生啖尔肉,现在却还能为你驱策,便是我都好奇,是如何驭使。”
“你既看出朕乃是顺势而为,难道还不知道,天下纷争已久,处处皆盼统一,统一之势已在大周成型,他们若还想传道收徒,就得向大周低头!顺天者生,逆天者亡!”
宇文邕无悲无喜,仿佛在叙述天地至理,随即一指陈错:“一统天下,不是只靠一人,而要上下同欲,兵将用命!自是不会吝啬,要使他们人人皆有战力!如今,大周江山处处皆有奋起之念,人人如龙,自强自省,不日全民皆可得富足安康!如你这般宗门之人,怕是不能理解,算是齐国、陈国的皇室、朝廷,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悲,可叹……”
随着一声落下,众修士已然尽数脱困,个个有如提线木偶,顺着宇文邕所指的方向,或捏印诀,或掷符篆,或驭法宝,或凝气血,或显念头,或展拳脚……
这些修士各有传承,所施展的不乏神通术法,在大周气运的协调之下,汇聚如一,朝宇文邕身上聚集,层层叠叠,令他有如真神降世,血肉泛起阵阵金色!
轰轰轰!
宫外,雷霆显现。
太庙中,祖灵浮现!
整个皇宫、长安,都能感觉到这位大周至尊的威严!
天上,大鲲翻身,躲过一道雷霆,微微降低高度,鲲背上的芥舟子微微睁开一道眼缝:“那大周人皇不太对劲。”
只是念头刚起,就有几道神光袭来,再次将他缠住。
这几个修士刚才还被大鲲扇落,气血衰竭,这会竟重振旗鼓,精气神重回巅峰!
芥舟子见状,叹息道:“这周国处处透露着古怪!希望小师弟还有后手……”
天下,南冥子、图南子亦是心中不安,顾不上陈错的嘱托,就要冲入正武殿。
结果刚动身,就被几尊新神围住,神念交缠,化作大阵,将他们困在其中!
南冥子感受着众神那澎湃神念,心往下沉。
“这几尊新神,刚刚还沉溺于香火之念,被民愿反噬,就算清醒过来也该元气大伤,怎么突然又生龙活虎了!?”
图南子亦明白情况不对,嘀咕道:“周国皇帝这是要放大招了啊!也不知小师弟顶不顶得住!”话落,见得南冥子怒视,赶紧改口,“小师弟吉人自有天相,又有洞天护身,肯定万无一失,咱们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
……
“啧啧。”
阴阳交汇之地,庭衣啧啧称奇:“难怪你们挑选了这个宇文邕,这人真是厉害,拿着中元结这才多久,都快把自己炼化成法宝了!他可是真龙血脉,这么肆无忌惮,你等也不怕反噬?这等程度,若是盘古血脉,都要触及返祖边缘了!”
孟婆等人闻言,脸色也难看起来。
“周帝对中元结竟掌控到如此地步,连我都被瞒住了,绝不可能是他一人之功,背后必有人指点!我等确实入了他人之局。”
……
……
呼呼呼……
正武殿中,狂风呼啸,虚影皆散,但殿堂地上凹凸不平,一幅江山社稷之图赫然成型!
宇文邕站在其中,几乎与之融为一体!
陈错凝神一看,旋即明了,笑道:“万民之念,不光在侵蚀这座殿堂中僧道两家之人,你这位北周的皇帝,也无法幸免。攻伐太华山,虽是海外修士自作主张,其实也是你在默许,你毕竟未曾修行,看着得势,其实已入魔道!”
“笑话!”宇文邕双目泛光,开口间光影吞吐,“朕挟众力,堂皇大道,怎会入魔道?朕行的乃是正道!大周境内,万民跟前,就算是神通,也要退避!”
随着一声落下,这殿中僧道众修齐齐后退,口鼻流血,身上的精气神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呼啸而出,落到了宇文邕的身上。
他们齐齐惊醒!
“不好!吾等的道行修为……”
“你这是什么邪法?为何我的法力不受掌控!”
“神通消弭,超凡辟易,这周帝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真的出口成宪!”
……
惊呼声中,寒气入侵,众人瑟瑟发抖,一如凡人!
不光是他们,就连陈错身上的灵光,也被一股莫名之力撕裂,体内的灵光亦暗淡几分,寒气涌来,再侵血肉。
“神通退避?人道显化?这一幕,我熟。”
但陈错却是丝毫不惧,看着宇文邕,笑问道:“以势而借天地之力,确实惊艳,但你凭什么代表万民?”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又凭什么说是你大周统一天下?要知道,这统一天下的未必就是北周。”他虽觉得脉络或变,但更看出周帝乃是孤注一掷,不成功就要成仁,此话蕴含三火神通,直达人心,正是要刺激宇文邕的执念,借此动摇其人信念!
此言说出,这殿中狂风骤然一顿。
阴阳夹缝中,庭衣心头一动,轻声道:“天地之力有一点迟滞,这是陈方庆的言语切中天数?还是动摇了那周帝的心中信念?若非如此,区区一句话而已,凭什么能乱这周帝之势?”
昆仑秘境内,长发男子本拿着一枚棋子要放下,也是骤然一顿,他抬起头,表情凝重。
正武殿中,宇文邕额头青筋跳动。
他感到冥冥中,大周气运有一点诡异的变化,不由怒极而笑,道:“死到临头了,还逞口舌之快?想要用此法乱朕大势?齐覆灭在即,南陈徒有其表,我大周煌煌如大日,我不一统,谁人能统?”
“北周国祚不长,”陈错微微一笑,感觉谈话气氛十分融洽,于是也不管这历史脉络是否将变,不慌不忙的道:“混元一统者,隋也。”
反正说出去,倒霉的又不是我。
第五百零一章 五色扫清浊,神光贯阴阳!
轰隆隆!
随着陈错的话语说出,宫殿之外骤然间电闪雷鸣!
那狂暴的雷霆甚至盖过了日光,一道道雷蛇接天连地,呼啸之间,将白昼染暗,令四方震荡,惶惶然如末日降临!
满城之人畏惧至极!
雷霆连天,贯通阴阳。
雷光照得孟婆等鬼神脸色阴晴不定,连那庭衣也面露惊讶,但沉思片刻,便笑了起来。
“原来他是这么个打算,什么遍请观礼,什么复齐位格,什么泰山封禅,都是虚的、假的,把所有人都给骗了!这虚实之法被他玩到了这种地步,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只可惜,有一个人,早就看破了一切!”
说到这里,她停下笑声,意味深长的道:“论城府之深,这陈家小子,着实惊煞众人!”
哗啦!
雷光电闪,破开秘境苍穹,落入昆仑洞天,引得仙鹤四散,飞鸟跌落。
“竟被他窥破了!”蟠桃林中,长发男子长叹一声,“此人果然是我的劫,居然事事都被他抢先一步,这绝不是一个初踏修行路的人能做到的,便是转世之仙也不行!他先前许多时候,似初入仙道一般,分明就是伪装,是为了迷惑于吾啊!”
念落,他从棋盘中取出黑白两子,屈指弹出,化作黑白两气,破空而去!
“陈方庆既然在这个时候将事情暴露出来,显然是图穷匕见,已经看出了吾的谋划,要卡在这关键阶段,抢夺新朝气运,既如此,就算是聊胜于无,亦要阻拦一番!正好,那宇文邕可做利用……”
……
……
轰轰轰!
电光所至,长安震动,雷声轰鸣,关中摇晃!
天上、殿前交战的众人都被雷霆扫过,不得不休战躲避。
芥舟子、南冥子、图南子各据一处,抵御雷霆余波,却都满脸担忧的朝那殿堂看去,目光所及,正武殿已被雷霆覆盖,明亮至极,处处皆显毁灭气息!
“殿中发生了何事?小师弟安否……”
……
……
“隋?随?普六茹坚?”
长安正武殿,感受着天地变化,宇文邕脸色陡变。
言语之中,蕴含玄妙。
宇文邕虽不曾修行,但在中元结的引导下,引领一国之念,聚集于身,丝毫也不亚于苦修百年的修士,自是有所感应。
不过,随着一道道雷光破开殿堂,侵入进来,融入了那江山社稷之图!
这时!
先有阴司寒风升起,稳固其阴灵,又有黑白两气落下,缠绕其身,连接天地!
中元结玄图越发凝实,万民之念疯狂涌来!
宇文邕身上神光大盛,整个人宛如真神临世,精气神疯狂升腾!
他的眼眸彻底化作光辉,目光所及,能看到过去历史,能见得未来虚影,能明兴衰,能知生死,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气,在他的胸中酝酿,旋即他一伸手!
轰!
天地齐震,雷光倾泻而落,像是银河自九天坠下,直接将陈错的身影淹没!
“诏曰:天下分崩几百哉,战乱不休,众生沦难,朕顺天而行,重复神州,大周兴盛,此乃定数!尔阻挡天数,扰乱天下安宁,罪当封镇!钦此!”
“皇帝诏令!”
“皇帝诏令!”
“皇帝诏令!”
天地间,有威严之声回荡,宛如千万人同呼!
雷光四散,衍生牢笼。
黑白气融入其中,化作锁链!
幽冥气融入其中,化作深渊!
中元结融入其中,化作枷锁!
连带着周围的佛道众修,都落入其中,本就干涸的身躯中,又有气血灵光被榨取出来,层层叠叠,演化符文,朝陈错身上招呼!
陈错被那雷光覆身,立刻血肉震颤,但受过神息锤炼的血肉骨骼,并未有损毁,反而生生挡住了众多侵袭之力,更让陈错从中捕捉到了一点韵味。
“僧众为生,幽冥为死,生死转变。黑白交缠,周起隋从,兴衰循环。”
渐渐地,他心中生出一点灵光,模糊间,见到了一棵青铜大树缓缓成长,竟是沉溺其中,以至于不明周遭,似乎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枷锁盖住,直接跌入那雷光牢狱之中。
宇文邕见得这一幕,终于露出笑容。
“我大周果是承了天命,便是陈方庆这等异数,亦不能阻挡!”
轰隆!
话音落下,正武殿崩。
飞扬的尘土中,宇文邕一飞而起,身上神光铺展大地,照耀关中,渗入人心!
这关中子民、大周百姓,一时间皆有所感,纷纷叩首遥拜!
就连聚集在长安城中的一干修士、神灵,这时也被神光催动着,被一股莫名之力驱使着,跪了下来,顶礼膜拜!
顿时,无数愿念腾飞,落入宇文邕之身!
天地之力,亦降临下来,加持其身!
“此,正是烈火烹油之刻!亦是朕之性命最为浓烈之时!”
宇文邕心念流转,已然明白过来。
“那太华山陈方庆,该就是为了要让朕踏足此时此刻,方才降生此世,到来此处!朕,须得抓住今日这一刻,在盛极而衰之前,奠定大周正统!”
一念至此,他目光一转,扫过大周国土,视线所过之处,草木低垂、兵刃弯曲、万物俯首!
“诏曰:大周当有天下,万民当有君父,百官布政旧州,当承朕之令,今日起朝会,文武当来此!钦此!”
此话既出,天地回荡!
云雾落下,化作旌旗、锣鼓,又有蒲团凌空展开,雷光凝聚,化作立柱,苍穹落下,变成穹顶!
分散于北周国各处的文武百官,竟是齐齐一震,跟着魂魄出窍,被天地间的浩然之力引领着,朝这长安苍穹汇聚!
顿时,满城之人,皆能看到,那周帝立于天上,天地为殿,召集文武魂魄,大起朝会!
阴阳交汇之地,孟婆满脸震惊。
“这宇文邕,何以至此?他不该有此威势!”
庭衣摇了摇头,道:“这下,可是玩过头了,棋子受了刺激,跳出了棋盘。”说着,转头朝昆仑秘境看去。
秘境之中,元留子已有感应。
莫说是他,这南瞻部洲的众多门派,尽数感到了天地灵气变化,各自掐算,脸色皆变!
“这等景象,闻所未闻!”
芥舟子等人抵挡着周帝威压,心下惊骇不已。
“小师弟……”南冥子朝着化作废墟的正武殿看去,“必须要过去!”
……
……
“师兄!还不出手?”
太华秘境,一道剑光自大地上飞起,落到竹居跟前,化作言隐子的模样。
“周国的皇帝,委实有些太过离谱,有天地之力加持,其威能还在五步之上,还不用担心被排斥飞升……”
哗啦!
忽然,秘境一阵日夜颠倒。
却是盘坐在竹居中的道隐子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神光璀璨,似乎随时都要迸射出来,只能勉强约束。
“现在还不是为兄出手的时候,一旦出手,就会打草惊蛇,那人一旦有所防备,必然功亏一篑!”道隐子神色凝重,“毕竟,只有一次机会!”
言隐子一怔,叹息道:“但那周帝……”
道隐子道:“周帝乃是多方棋子,但因着扶摇子之故,当前的局面该是超出各方意料,正该静待……”
……
……
立于天上,天下瞩目!
中元结悬于身后,万民念连绵不绝!
宇文邕心有所感,目光所及,见周兵势如破竹,齐国土崩瓦解,那齐帝在宫中惶惶不可终日,不由自傲一笑,胸中志气升腾,关中天空雷霆尽散,晴空万里!
再看眼前这天地殿堂中,分列两旁的文武,个个瑟瑟发抖,满心敬畏与崇拜,宇文邕缓缓点头,心头一动,看到了列于众臣之前的普六茹坚,见他低手垂目,目不斜视,便微微点头。
天地在手,万物于胸,四极八荒尽在掌握!
“朕受命于天,将执大周一统天下,开创盛世,自此四海升平,黎民何幸,此生可为周人,不受战乱之苦,不经离乱之痛,从此安享富贵,无灾无祸!这天下,将因大周而兴,这万民,将因大周而宁!”
文武百官听闻,亦是心潮澎湃,纷纷凌空拜倒,口呼:“吾等与世间万民能附周之兴,何等幸甚!”
“善!”念头通达之间,宇文邕长发飞舞,周身冕服猎猎,缓缓道:“朕召诸卿来此,乃是要予尔等权柄,日后尔等之中,有人要执掌大周阴阳,有人要代朕巡守八方,还有人……”
他话如天音,蕴含玄奥,灵音徘徊阴阳虚实,每一句话说出,皆有花朵自天空落下,有祥云从八方飘来。
但……
轰隆!
偏偏话未说完,那皇宫之中忽起雷霆,然后五色光扫过天空!
一道赤光从正武殿的废墟中飞出,直指宇文邕!
霎时间火光连天,连绵百里!
雷柱崩塌,苍穹升腾!
上下花朵四散,八方云彩消弭!
更有旌旗断裂,锣鼓声崩,四面八方有云雨聚集而来!
刚才,还是万里无云,转眼间就黑云齐至!
莫说这城中万民猛然惊醒,纷纷奔走,就连那天上文武百官的魂魄,一个个都惶然奔走,再无秩序!
“说来说去,还是一家之天下,是立下一个宇文王朝,蝇营狗苟,争来夺去,和这千百年来周而复始的王朝有何区别?都不如修士立道九种,纵跨人间世外,有教无类,传于天地万灵,可得逍遥自在!”
话落。
五色横扫文武清浊,赤光贯穿中元阴阳!
第五百零二章 何尝无胜负,未始绝兴衰
五色光辉扫过天空,任凭文武百官如何挣扎、抵挡、奔逃,都是毫无作用,纷纷四散!
眼看着就要纷飞各处,魂归躯壳,但周帝挥袖之间,有一道道布帛展开,宛如圣旨一般,将这些文武百官的魂魄裹住,令他们坠入皇宫之内。
他们本就不是真身到场,乃是魂魄被摄取而来,宛如一梦,这时个个惊恐,更增念中迷茫,便在皇宫之中游荡,引起阵阵惊呼。
而那中元结更是被赤光贯穿,浮现出道道裂痕,似乎就要彻底崩解,而且去势不绝,就朝着宇文邕的面门招呼!
“好胆!”
周帝宇文邕眼看局面骤变,又感到正武殿废墟中一道意志冲天而起,哪里还不知缘由。
但他却顾不上许多,迎面而来的那道赤红光辉中,有一股让他忌惮、恐惧,乃至有如见到天敌一般的可怖感触!
片刻之间,宇文邕收敛全身神光,凝聚八方意念,伸出手,猛地一抓!
轰!
红光在苍穹之上炸裂,宛如红日升天,一股股热浪呼啸而起,侵袭长安各处!
“正阳一气赤光诀?”
阴阳夹缝中,孟婆脸色再变。
庭衣却摇摇头,道:“这道赤光的骨架虽然还是正阳子的法门,但内里已是面目全非。”
说着说着,她的表情也难得凝重了起来,眉头紧锁,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这是什么道路?似乎也是偏重于人,和吕氏的有几分相似,但又有不同。陈方庆的身份越来越有趣了,他在世外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是如何成道,何地成道的?”
外面红光渐渐消退,重新露出了宇文邕的身影。
这位周国至尊已有几分狼狈,衣衫不见破损,却沾染点点赤光,宛如星星之火,在各处灼烧。
不仅如此,那不断朝他汇聚过来的大周万民之念,似也被这点点赤光感染,竟被那赤色逆流而染,一缕一缕的透露出点点红光,渐渐有了和这大周皇帝分离的趋势!
宇文邕见状,脸色竟有几分狰狞,直接伸手一扯,平地起狂风,波及百余里!
顿时,整个长安飞沙走石,那漫天而来的民愿香火,都被兜了起来,朝宇文邕涌去!
“狂妄,朕以大周王朝镇压北地,有兵马震慑,有官吏牧守,才能收拢民心民力,为我所用,塑造兴盛之世!你以为凭着一点神通,靠着气运牵扯,就能抢夺!?”
他的话声依旧如同雷霆,只是不见了方才一言而改周国之势的局面!
“被镇在正武殿中的那人挣脱出来了!”
先前在这城中与太华门人斗法、交战的众人见状,在心惊之余,尽数朝着正武殿的废墟看了过去,念头登时就复杂起来。
烟尘之中,陈错缓缓走出废墟,有黑白两气缠绕其身,他看着天上的宇文邕,道:“民心民力本就在那里,不因齐灭,不为周盛,就像是大地、河流、山川一样。能灭能盛、能兴能衰的,是依托于这万民之心、之力的王朝、宗门、学派、族群,你的周国,说得再好听,也不过就是换了个姓。”
宇文邕身上神光摇曳,像是烈焰沸腾,熊熊燃烧,仿佛没有极限,兴盛至极,却有几分不受控制的迹象。
但这周国至尊不以为意,放任自流,凌空踏步,脚下涟漪传四方。
那些落入宫中、被布帛裹住了身躯的文武百官泛起光辉,一个接着一个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直接散落在苍穹各处,就像是一颗颗钉子,将那些被强行兜取过来的民意香火定住。
“你说了这么多,却不知百姓民意在朕手,天地人心反掌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今日,朕便给你盖棺论定,让你知晓人心向背!诛尔身,灭尔灵,更要绝尔名!”
宇文邕抬手一抓,百官齐鸣,生生卷起各处的民意香火,不留半点余地的输送出去,在宇文邕的手中凝聚成一把利刃,径直刺向陈错!
长剑延伸,涟漪四散!
沿途的屋舍宫廷,在被这利刃波及之后,立刻泛黑泛黄。
大周境内,无论凡俗还是修士,在这一刻心底都浮现出崭新念头,赫然是那几座宫舍的景象浮在心中,恶臭腐烂,无数与之相关的丑事、恶事、肮脏事、血腥事……各种难以言喻的恶名,顷刻间就被冠在这些屋舍宫殿之上,留在众人心底!
见得这般情景,城中修士们一脸惊骇,纷纷躲避那余波涟漪。
就连芥舟子与南冥子都神色微变,虽未避让,却还是朝身上加了几道术法与法器护持。
“剑光所及,遗臭万年?”唯有那图南子,反而兴奋起来,“这是以民心为剑,操弄舆论记忆,叙述存世名望?一剑下去,既斩性命也污名,和昆仑的那个转世仙有几分相似!”
说着,他更是有心要化作阴影,靠近些许探查,却被南冥子挡住,后者却也顾不上训斥,而是着紧战况,紧盯陈错所在。
这民意之剑如此神威,陈错首当其冲,可是要承受最大压力的!
但面对剑锋直指,陈错却不疾不徐,伸出手指凌空一点。
“民意之剑固然锋利,仿佛无往不利,但归根到底是构建于王朝的框架之上,是先有王朝文武梳理各地,又有士绅豪强自治地方,辅之士林之言引领言论,如此方能抽取民意言论,却也不能如臂使指,因此破绽甚多……”
话落,他的指尖一枚五铢钱飞出,凌空一转,迎风就涨,化作一个个金环,直接将那民意之剑圈住,箍了起来。
陈错轻笑一声,接连吐出几个词来——
“扭曲。”
长剑软化下来,不复笔直,变得一阵弯曲。
“反转。”
长剑的剑刃卷曲,剑尖儿竟是直接掉了个头,指着握剑的宇文邕,直看得这位周国至尊眼皮子一跳!
“自殇自贱,自省自哀。”
长剑瞬间回卷,剑尖儿刺向宇文邕,剑刃碎裂,变成无数碎片,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朝着文武百官溅射而去!
“不好!”
慌乱中的百官欲要躲闪,但被布帛包裹,禁锢了魂魄心念,又如何能够逃离,最终被那溅射的民意之剑碎片贯穿了魂魄之影,纷纷化作青烟,一缕缕的破空飞出,回归躯壳去了。
顿时,被百官定住的众多民愿香火挣脱出来,犹如海浪一般四散呼啸!
咔嚓!
宇文邕挥掌断长剑,旋即一口黑血喷出!
大周地界,万众生灵对于这位至尊的印象,隐隐暗淡了几分,更生出了不少真真假假、虚实难定的黑料传闻,让人心中狐疑。
“这把剑,便是刺不伤你,也会中伤你,因为你压的不是长剑,而是民心。”陈错依旧立于地上,随即摊开五指,一根戒尺从中显化出来,“根基既然动摇,这大厦自是难定。”
“放肆!”宇文邕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神光中,已经多了许多漆黑之影,却依旧与众多民愿香火相连,只是这些香火却是蕴含着一股怒意,仿佛惊涛骇浪,承托着周帝这艘船,“这般利用朕的子民……”
“利用他们的是你,不是我,既然引导舆论,那就得做好被反噬的机会。”陈错哈哈一笑,屈指一弹,那根戒尺便直飞起来。
这次,宇文邕明显警惕了许多,两手一挥,一股股漆黑香火升起,内里民怨沸腾,就朝陈错落下!
结果那戒尺直接刺入其中,像是定海神针般立在其中!
顿时,这沸腾民怨难以寸进,那余波固然荡漾,只有些许涟漪吹起了陈错的衣角,他叹息一声,身后浮现出多手铜人的虚影。
这铜人抓住缠绕在陈错身上的黑白两气,一跃而起,落入了那漫天民愿之中,手上头箍、五铢钱、惊堂木、九歌、镰刀等物件接连闪现,泛起光辉,以那戒尺为根基,朝着四方香火辐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噗!
忽然,宇文邕身上浮现一道裂痕,金色火焰带着道道紫气,从中喷涌而出。
宇文邕的脸色当即铁青,他不住膨胀的精气神,终于开始衰落。
“是你赢了,朕,败了!”
败了!败了!败了!
“朕恨啊!朕不甘心!”
他咬紧了牙,那一个个字艰难蹦出。
民愿香火如同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冲击过去,令宇文邕身边不断浮现紫气,像是激流中的一艘木筏,慢慢的要被淹没。
“盛极而衰,反噬了!”
看到了这一幕,芥舟子轻轻叹息。
“胜负已分,再无悬念!周帝孤注一掷,以人主而掌乾坤,本就有莫大反噬,便是成就一统之业,也要折寿,何况此时?”南冥子则松了一口气。
图南子漆黑的面孔上裂开了一道笑容,却是无言。
周围,与他们交战过的众修士,这时终于摆脱了民愿香火的笼罩与影响,却也不继续过来缠斗了,而是缓缓后退,一副观望的模样。
“连你等也要背叛朕!?”宇文邕抵挡着民愿反噬,从天上被一点一点的压了下来,对着众多修士怒目,“莫非忘记了,当初你等跪在朕的面前,乞求活命立下的道门誓言?”
“说这些又有何用?”陈错摇了摇头,“谁赢,他们帮谁。”
咔嚓!
宇文邕双足落地,大地崩裂,身上衣衫崩毁,紫气缠绕肉身,但那身上已经遍布了裂痕,一道道金光从中透射出来。
地底深处,幽冥寒气缓缓升腾,朝着他缠绕过去。
一名白发女子的身影,从寒气中显化出来。
祂也不看陈错,只是对宇文邕冷冷说着:“宇文邕,你以人间帝王之身,享受荣华富贵,却染指神通,错乱天地纲常,其罪当坠!”
宇文邕见着来者,先是一愣,继而怒极而笑。
“哈哈哈哈哈!”
狂笑震天,激得四方震颤。
待得笑声停歇,宇文邕游目四望,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冷冷道:“你等以为朕败了,便要背弃,要来攀咬?你等也配!?”
说着,他忽然面露怆然,道:“可惜,朕之夙愿,终究难成,一统大业中道而崩,可怜神州,方见中兴之势,便要重入衰败,不知还要分裂到几时,可怜……”
“不会多久的。”陈错一步迈出,忽然到了宇文邕的跟前,“我也是刚刚明悟,你这一番折腾,并非毫无用处,也算是奠定了一统的根基。”
“陈方庆,你……”白发女子被这突然的变故一惊,便是祂都未曾看清陈错的动作。
“原来你也知道我。”陈错看了祂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直接伸手,朝着宇文邕背后,同样布满了裂痕的中元结抓了过去!
“住手!”孟婆再一惊,也不管自己只是一缕神道投影,就要出手阻止。
结果刚刚一动,就有一本簿册落下,那书页翻开,无穷拜神低语传来。
“万民祭拜,祈愿神归!尔既是神,如何不归?”
说是祷告,但语气冷硬、霸道、强横,让白发女子一怔,随即都没有回过神来,祂这一缕神道投影就被收入其中!
“连阴司孟婆都不是你一合之将……”近在咫尺的宇文邕见着这一幕,神色恍惚,脸上的愤怒、狰狞、不甘,渐渐散去,身上气势一落千丈,面露衰败之相。
他可还记得,当初此女出现,自述身份来历,言及相助时,自己是如何大喜,觉得大志有望。
“不过是一缕投影,对付起来自然简单,何况我与你这一战,收获巨大,窥见了道路真谛,换成此战之前,想要对付此人,还要费一番功夫。”陈错说着,手上不停,直接抓在那中元结上。
轰轰轰!
中元结有灵,骤被外力拿捏,立刻反噬起来!
连带着与此结相连的众多民愿,都沸腾着分出几缕,朝陈错缠绕过来!
陈错却也不理,只手破开层层民愿,碰撞之处,有火光炸裂!
宇文邕脸色苍白如纸,见状就道:“别白费力气了,此物据说本属阎王所有,你虽然厉害,但想要抢夺,那是休想。再说,你有这般本事,又何必要抢此物?”
陈错笑了笑,道:“我不要此物,却要借鉴其中的妙法,用来完善自身道路。”话语声中,手背上驻神图案爆发精芒,立刻就有血色手掌膨胀开来,那五根手指一抓,更有五色神光涌出!
中元结震颤起来,一张狰狞的青紫鬼脸从中挣脱出来,暴露出无限贪念,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就要将陈错连同宇文邕一并吞下!
“又是这张面孔!”陈错眉头一皱,额间竖目张开,森罗之念迸射出来,化作蓝星模样,直接灌入那大嘴之中,挡住了青紫鬼脸!
“中元结中为何会有此物?”宇文邕更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冒金星,他惨笑一声,道:“也罢,朕命不久矣,这些事也无需操心了,只有一点要问你,你说朕这一番折腾并未无用,是真是假?”
陈错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倒是那竖目之中,森罗衍生出一条长河,如同匹练一般,刺入了那张鬼脸!
霎时间,宇文邕眼前景象突变,见到了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
第五百零三章 帝陨祸由心,诸乱皆因道
“有诗云:垂髫幼主罪难论,惨祸临头忽灭门;莫道覆宗由外戚,厉阶毕竟自天元。”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发男子闭上眼睛,吟诗感慨,最后摇了摇头。
“宇文邕这一支终究还是难以挣脱出去,无法将吾道舒展于世间。”
便在这时。
嗡!
破空声中,一道漆黑流光破开秘境苍穹!
“什么人!胆敢擅闯秘境!”
伴随着一声厉喝,几道神通光辉升起,衍生种种变化,就要将那道流光阻拦、拘起,但那流光一转,却是分化出五行光辉,当空一扫!
随着一连串的破碎声,沿途阻碍尽数破碎,而那道流光最终落入了蟠桃林中。
“不好!”元留子等知晓林中要紧的人,纷纷色变,正要前往护卫,却听得一道话语传来——
“无妨,尔等且住。”
传声之后,长发男子就朝前看去。
在他的前面,正有一名身着黑衣紫氅的枯瘦老者,黄面虬须,苟着背,弯着腰,一双眼睛又细又长,泛着精光,咧嘴笑道:“师兄,听说几日之后,你就要登临高处,师弟我特来恭贺。”
说完,也不等长发男子回应,就自顾自的说着:“只可惜,师兄之道,眼看着就要被人验证,真的显露于世间,却偏偏出了一个变数,乱了你的算计,着实可叹。”
……
……
“原来是这样……”
长安城中,皇宫之内。
披头散发的宇文邕神色木然,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四肢百骸中充斥着衰败之气,容貌虽未变化,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仿佛一个垂暮老人。
其人头上,中元结近乎破碎,一道道青紫气息从中散溢出来,朝着四方消散。
“朕这一生辛苦来去,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喃喃低语间,宇文邕的神色逐渐凶狠,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陈错,道:“这不过是你以幻境之法,来乱朕之心!”
“何必自欺欺人?是不是真的,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陈错神色不变,手中握着一团变幻不定的光辉,淡淡说着,“你既败亡,失了性命,丢了根基,威望不存,国朝虽强,但处处不稳,就算没有杨坚,也会有李坚、王坚、陈坚,尤其是你为得外力相助,已经在赌桌上押了太多筹码!”
说到这里,他眯起眼睛,目光落到中元结上。
“修士修持超凡之法,擅自干涉凡俗王朝,都要承受莫大反噬,更何况你这等人间富贵?自古以来,追求长生的君主,又有几个有好下场?就是那祖龙……”
轰隆!
天上雷霆一闪,不远处南冥子神色一苦。
“小师弟啊,你可消停消停吧。”
陈错似有感应,转而道:“既借了外力,肯定要付出代价,世间之事总归是平衡的,有阴有阳,有生有死……”
顿了顿,陈错加重了声音。
“……有兴有衰。”
宇文邕失神片刻,最后捂住胸口,自嘲一笑,道:“不错,朕借外力行事,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只是朕终有不甘,只要给朕时间,待齐国一灭,整合了北方之地,到时候挥军南下,必然势如破竹,重现一统之局!”
陈错却摇摇头,道:“如果你没有选择走捷径,说不定还有几分机会,但既然走了,便是再如何顺利,终究只是旁人的棋子。”
宇文邕的身子晃了晃。
“陛下……”
不远处,一道华光闪过,独孤信步履沉重的缓缓走来,他的身上多了许多铁锈般的斑驳。
祂扶住了宇文邕,旋即就要催动灵光,将他带离此处。
“无需如此,亦不需如此了。”宇文邕摇摇头,止住了独孤信,看向陈错,“你说朕是旁人的棋子?但朕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大周,为了天下百姓!在你看来,朕是走捷径,但朕之格局,却是要利用阴司,以此奇诡之力行堂堂之举!待朕功成,就算他阴司有什么算计,朕一并承担便是,而大周的伟业却能传于后人……”
“大周哪里还有什么后世伟业?”陈错毫不客气的打断道:“你以君王之身,用神通干涉王朝,欲毕其功于一役,强行一统天下,本就存着孤注一掷的念头,想要一鼓作气,借着这中元结之助,将中原江山拧成一团,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把根基架在空中楼阁上,不仅是太阿倒持,授人以柄,更是为了满足自身之愿,不惜身后滔天巨浪……”
他的身后有一道金黄身影若隐若现。
“王朝之兴,不是你领着兵马,将天下一抓,就万事大吉了的,乃是一个复杂无比的进程,涉及到方方面面。兵家事只是其中一个方面,除此之外,还要倡文教,促财货,镇族群,养民生,闻民愿,劝农桑,梳产业,计矿藏……凡此种种,更有前提,就是统领朝堂,治官吏而泽天下民!”
那金黄色的身影越发凝实。
泰山之巅,白莲化身精气神震颤;
太华洞天,心月之中光华闪烁。
长安城内,陈错的体内金光隐现。
他看着宇文邕,正色道:“我虽修自身,却亦知道,这王朝也好,家族也罢,哪怕是一村一户,想要兴旺,都涉及到方方面面,要梳理的清清楚楚,然后持之以运营,最后得天时地利,方有兴盛之机,这其中但有错乱,往往就要波及各处,最终衰而消亡。”
顿了顿,陈错直视宇文邕,问道:“王朝兴衰,这么复杂的事,只靠着一时神通,如何能持久?你逞一时之快,压上自己的阳寿与气运,行一统之事,想必还盼着诸多矛盾、隐患,都在你在位之时爆发,由你来解决,从此一劳永逸。却可曾想过,时过境迁,哪有万世不易的局面?强而吞之,在盛隆至极时撒手而去,留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
独孤信脸色陡变,低语道:“陈君,还请……”
“罢了,他说的不错。”宇文邕忽而长吐一口气,脸上的恼怒与不甘,似乎都随着这一口气而离体而去,他轻轻摇头,叹道:“这些道理,朕是懂的。”
他失笑道:“原本是懂的,为何突然就被蒙蔽了心智呢?”
“陛下……”独孤信面露悲戚。
“爱卿何悲?”宇文邕似是想起了什么,“其他人呢?”
独孤信一怔,张口难言。
“朕懂了。”宇文邕勉强挤出了一道笑容,“一时兴盛,只是表面华丽,终不可久,如此之势,其来也勃,其去也速……”
他又朝陈错看去,问道:“朕之后人,可还能得个安稳富贵?”
陈错直白说道:“阴司之助,你以血脉气运为抵押,便是事成,也要燃烬血脉底蕴,必是血脉断绝、王朝崩毁的局面。”
宇文邕默默点头,忽然道:“如此看来,朕确实应该败亡,朕意不成,朕意不展,天下百姓尚在,只可惜朕的血脉……”
忽的,他浑身一抖,瞳孔中倒映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威严身影。
“宇文邕,你阳寿将尽,阴司既与你约定成事,此刻便要将你这性命魂魄,一并收回。”
“陈君!”
独孤信感到一股至寒气息袭来,宇文邕的身子逐渐僵硬,立刻朝陈错投以恳求目光:“还请陈君相救吾主!”
“求仁得仁,此是他咎由自取,既与阴司有了约定,不是弥留时说几句悔恨话,便能让人原谅的,更何况……”陈错意有所指,“与阴司约定之事,往往会南辕北辙,这事,你莫非不知道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里闪过了一道缠绕紫气的威武身影。
独孤信长叹一声,随即催动灵光,朝宇文邕体内灌注!
“陛下!守住心念!臣……”
轰!
一股寒芒爆开,将独孤信整个人弹飞出去。
而后,一身轻盈裙装的少女,站在宇文邕跟前,轻笑道:“规矩终归是不好打破的,不然的话,旁人都要道幽冥说话如同放屁,好些事就难办了。好不容易被世人认可的秩序,一旦形同虚设,就得出乱子,这等事真乱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比什么列国纷争要严重多了。”
“庭衣?”
见着来人,陈错目光一凝,认出其人身份。
“陈小子,又见面了。”
来者正是庭衣,她与陈错招呼一声后,笑道:“这次,我可不是为你现身,而是给阴司小辈收拾乱局的,出来吧……”话落,她一招手,就有诸多低语在四周回荡,而后白发孟婆重新显化。
祂甫一定身,就冲庭衣拱手道:“多谢至尊相助。”
“行了,我不过是顺手为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只是以后得记得,量力而行。”庭衣摆摆手,又对陈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合,我也不能在此处久留,省得殃及生灵。你既看破了吕氏的谋划,还顺便点醒了我,待今日过后,我再来寻你,咱们商量一下应对之法。”
说完,也不等陈错回应,身形倏的消散无踪。
陈错却是习以为常,也不追问,转而看向白发孟婆。
这孟婆被陈错看了这一眼,立刻警惕起来,道:“临汝县侯,吾此番来此,乃是履行天道,这周帝宇文邕……”
话未说完,宇文邕却笑道:“尔等鬼祟之辈,只会在背后行鬼魅阴谋,朕何等人物?性命岂能由你宰割?你也配!”
说罢,他抬手一抓,抓住了那近乎崩毁的中元结,而后身上血肉崩裂,鲜血逆流,灌注中元结!
近乎腐朽的中元结被鲜血浇灌,登时爆发出一股血浪,与之相连的一缕缕民愿念头,原本已经弱不可察,此刻却骤然燃烧,便化作一把利刃,贯穿了宇文邕的胸膛!
他浑身血焰升腾,看向陈错,却是狂笑起来:“你说的不错,朕实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朕之心愿!”
“陛下!”独孤信悲痛欲绝。
“不自量力!”孟婆却只是冷笑一声,一步迈出,便到了宇文邕的跟前,正要动手,却忽然脸色大变!
嗡!
一声鸣响。
中元结上的血色火焰骤然熄灭,宇文邕更是瞬间没了声息,宛如一尊石像。
一道灵光从他身上飞起,破空而去。
……
……
抬手抓住落下来的灵光,将之收入袖中,长发男子轻叹一声,旋即看向身前的枯瘦老者,道:“申公豹,你不在北边躲着,怎的来昆仑撒野?真当昆仑无人了?”
“当年的昆仑,是师尊的昆仑,如今的昆仑,却是广成子的昆仑,不可同日而语。”枯瘦老者嘿嘿一笑,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这次过来,也不算是违逆誓言,一来,我派出的几个小卒子陷落中原,与中原道门有关,于公于私,都要来问你一句,这二来嘛……”
他看着长发男子,压低了声音:“师兄欲得道,已到了关键时刻,可你的道,乃聚众之道,若无外敌,则难以凝聚众力,但据我所知,你的几手准备先后被人打乱,眼前这个最有机会为你所用的,也已败亡,就算还有后手,几日之内也难奏效。我思来想去,被你夺去的中原造化道分支,该是要派上用场了,这个时候,不正是你我师兄弟齐心协力之时?”
“你对吾之道,倒是有些了解,但……”长发男子闻言笑道:“你真是来相助的?”
“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我来帮你,是为了自己。”枯瘦老者嘿嘿一笑,“世外是个什么情形,你我皆知。远的不说,就说那沙门,因根基浅薄,无天道加持,千方百计要建立地上佛国,以稳固自身传说,从而道统不绝。”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
“祖龙终究不比颛顼,从第二次绝地天通驱逐诸仙至今,近乎八百年,离千年大劫,不过二百年。就算是有天道护持的三十六天,这会也该动念了,毕竟如今这世间,唯有修真一枝独秀,其他诸道渐被遗忘,他们如何能坐视不管?这般情形下,师兄你要再立新道……”
枯瘦老者摇了摇头。
“难!难!难!”
第五百零四章 涌霄开宝塔,倒影驻仙舆
哗啦!
枯瘦老者刚刚说完,忽然见得远处一座悬峰骤然乌云密布,其中电闪雷鸣,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息从中散发开来。
一片虚影从悬峰之中蔓延出来,笼罩方圆百里,隐隐要化作实质。
“哦?”枯瘦老者眉毛一挑,“我来的竟这般巧,居然有人要渡虚实之劫?不亏是一道之主所蜕之洞天,果然是个好地方,灵气充沛,气运隆厚。”
长发男子道:“这个本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一路独占鳌头,最近却被人压了几年,于是舍了其他,于悬峰福地中闭关,以寻机缘。他今日能冲破瓶颈,该是因为八宗将要重新归一、道门气运大涨之故。”
“哦?”枯瘦老者似笑非笑,“如此说来,师兄此番是势在必得了?”
长发男子忽的轻笑一声,看着枯瘦老者,意味深长的道:“当今之世,有三人各参一道,又近千年之劫,总归得有一个能成吧?”
枯瘦老者一愣,笑容僵硬了几分。
“三人?”
“吾自问三才只缺其一,这最后一点也将补全,总是快那两人一步的。”长发男子自顾自的说着,看着被劫云雷光波及而猛烈摇曳的蟠桃树,轻叹起来。
“起风了……”
……
……
呼……
长安周围,狂风骤起。
苍穹之上,云雾喷涌。
城中异象,尽数消散。
但城池各处忽然传出许多惨叫,其声刺耳贯脑,波及甚广,竟令半城之人皆心惊肉跳,重者更是干呕目眩!
更有一道道模糊身影跌落下来,在城中各处翻滚,一片一片宛如铁锈一般的斑驳色块,在祂们的身上蔓延,压制神光真灵,断绝超凡神通,很快便使之化作一个个生铁人像,寂静无声。
“是被那周帝新晋册封的王朝神灵,怎的都化作了青铁之像?”
“周帝本就是世俗君王,不知用了什么邪法窃取了神通权柄,借着王朝气运敕封神灵,这些神灵和周帝气运相连,这般模样,该是那周帝处有了什么变故。”
“可惜,那宫中难以窥视……”
长安本就是古都,龙气汇聚之地,为各方瞩目,刚才更是一连串异象的中心,牵动八方,早就将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这时便都发现了这城中异变。
只是他们纵能遍览长安,但尚有一股宏伟之力笼罩着整个皇宫,无法探查其中虚实。
“不知这长安异变,是因为何事,莫非与眼下的北方之战有关?”
他们先前的注意力,主要都集中在北地战场,其中的一些,甚至或明或暗的掺和其中。
“这太华山,到底是要衰败,还是要中兴?”
八宗秘境之中,也有人察觉了一点缘由,心思莫测。
……
……
“陛下……”
正武殿废墟之前,宇文邕依旧站着,但漠然无语,全身上下遍布着触目惊心的裂痕,他的胸口已被贯穿,却无鲜血流淌出来,反有丝丝缕缕的紫气不断溢出。
独孤信看着已无声息的宇文邕,悲痛至极。
以祂的鬼神之能,自然看得出来,站在自己面前的只不过是一具空壳,其中的魂魄真灵,都已不在。
人之死,莫过于此。
咔嚓!
破碎声中,悬于宇文邕头上的中元结终于彻底破碎,与周遭的民愿香火再无联系,化作粉末簌簌落下。
有一枚细小字符从中飞出,落到了白发孟婆的手中。
“能够驱使如此至宝,并不意味着就真的无所不能,宇文邕你……”孟婆握住那枚字符,神色淡漠的说着,但忽然祂一怔,“不对!”
祂脸色一变,身子一晃,就到了宇文邕的跟前,双目之中灵光流转,似有深不见底的旋涡,要将周遭景象尽数收入眼底!
“你这妖妇,还要作甚!”独孤信见之便怒,虽然身上有如铁锈一般的斑驳之相迅速扩展,近乎充斥了半个身子,祂却还是挡在宇文邕的身前。
旋即,独孤信就感到刺骨寒风,笼罩神躯,浑身上下似乎都被穿透了,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但丝毫没有退避之意!
“让开。”孟婆神色不善,祂已然注意到了一点诡异之处,急待证明,哪里还有闲心和独孤信纠缠,如果不是忌惮旁边的陈错,此时已经出手。
“君辱臣死!”独孤信没有半点要退避的意思,被这么一喝,毫不畏惧地说道:“吾等未能护卫陛下已是大罪,如果还让旁人亵渎圣体,那万死不足以恕罪!”说着,祂那斑驳神躯上,有灵光升腾,却也令神躯越发透明。
孟婆不再多言,身上的寒气越发浓郁,隐隐就要凝结成实质。
这宫殿各处,顿时鬼气森森,无数阴冷气息、残魂遗念都受到影响,在各处显化。
偌大皇宫,瞬间化作人间鬼蜮!
“这座宫殿,果然已经被阴司侵蚀,和我在南陈见到的,所谓地上佛国投影,有异曲同工之处。”
陈错正想着,挥手间,掀起一道气浪,将孟婆逼退了几步。
孟婆的表情阴晴不定,祂道:“临汝县侯,你要相助宇文邕?你可知……”
“我这次过来,就是和宇文邕算账的,”陈错根本不和对方做言语纠缠,只是道:“宇文邕落得如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但人既然死了,还是给他留点体面吧。”
孟婆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宇文邕的尸体,又瞧了瞧挡在前面寸步不让的独孤信,这目光最后又回到了陈错身上,沉声道:“临汝县侯,宇文邕的性命虽然破灭,其中却有蹊跷,你不让吾辈探查,怕是要留下后患!”
陈错却笑道:“宇文邕的真灵,此时该是在昆仑山,你若真想探明情况,不妨前往一查。”
孟婆一怔,旋即深深看了他一眼,拱拱手道:“君侯,既然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小神唯有退让了,只希望君侯日后不会因今日之事后悔。”
“不要说得我仗势欺人一般。”陈错哈哈一笑,“你们阴司干涉王朝在先,蛊惑周帝在后,明显就有图谋,现在被人算计,你不去找那人算账,反而在我这里大放厥词,难道还以为阴司威严依旧?要打就打,不打就走,休再多言!”
“你……”孟婆虽与陈错有过诸多牵扯,但这还是头一次面对面交谈,听着这些话,当即邪火上涌,居然有几分理解当初五道为何如此执拗了,不过祂到底顾虑全局,刚才更从庭衣的出手中,隐隐得了警告,不敢再坏规矩,于是深吸一口气,道:“君侯果然快言快语!还望你能长命百岁!”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
结果,陈错却又忽然出言,将祂叫住。
孟婆淡淡道:“君侯还有什么要教我?”
“之前我家山门被人围攻,其中虽多是海外修士,但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幽冥夜叉,”陈错已是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今日吾等来这长安,就是为了讨回那一日的公道,日后少不得也要寻到冥君府上,到时候还望阴司能给个说法,省得伤了和气。”
咱们之间,哪里还有和气可言!?
孟婆在心中暗道了一句,再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冷冷道:“巡天夜叉并非我秦广殿麾下,君侯哪日有空来地府,吾辈自当为你指路。”
话落,这位冥府鬼神化作一缕青烟,飘忽而去。
此人一走,这寒气森森、鬼影重重的宫殿,霎时间便恢复原样,似是雨过天晴,瞬间便晴空万里。
但亲眼目睹了方才那浓浓鬼气之人,却更觉得毛骨悚然,尤其是宫中的嫔妃宦官宫女这般的寻常人,早已受到接连惊吓,情绪大起大落,这时看着一切如常的宫室,反而觉得陌生,越发惊恐。
在陈错的感知中,他能清楚的察觉到,这些宫中寻常之人的惊恐念头,正从各处升起,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似乎预示着这座宫殿要由盛转衰。
“此番收获必须得好生梳理,事关道路,耽搁不得,最好能找个人讨教……”
想着想着,他心里转过了许多身影,道隐子、长发男子、世外天吴,乃至只在最早时见过的老乞丐。
最后,停驻在陈错心里的,却是一名少女的笑颜。
正是那位与幽冥阴司联系紧密的庭衣。
“她说事后要来寻我,还要商讨应对之法,或许能从她口中探得一二。”
他正想着,边上的独孤信拱手出言:“多谢陈君仗义执言。”
陈错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他看着全身都被铁锈斑斓覆盖着的独孤信,叹了一口气,“独孤君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独孤信先是摇头,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本已死去,得陛下看重,简拔自凡尘,授以神位,从此休戚与共,气运相连,能随同而去,实乃荣幸。而这生前身后事,按理说早在为神之前,便已处理妥当,不过……”
说到这里,独孤信忽然摊开手。
庆云彩霞辉映,灵泉玄水地涌动,一座散发着光辉的七层宝塔从中显现。
但独孤信却是面色苍白,神躯中仅剩的一点灵光尽数涌入其中。
“此宝非同一般,来历莫测,本非我能所有,机缘巧合方才得到,实乃邀天之幸,但每每动用,都要竭尽全力,损伤道基,可谓明珠暗投。今我将陨,若因此令此宝流落,其罪不小,望陈君收下此宝,使其不至于明珠暗投。”
“你可要想清楚,你主因我而殁,你也是受此殃及,却还要将如此至宝交托于我?”
陈错并非第一次见到此物,当初河境之事,就曾见独孤信驭使过,威力很是惊人,更与前世所知的一件传说之物相似,此时再见,更心中一动,心血来潮之下,隐有预感。
独孤信的声音逐渐微弱,却还显得铿锵有力:“陈君堂堂而胜,不行阴谋,不使诡计,更仗义执言,若说谁人能信,非君莫属!”
“承蒙独孤兄看得起,”陈错抬手摄了过来,“那我先代管一阵,待有有缘之人,自当予他,传你道统。”
此塔一入手中,陈错身上登时金光闪烁,那收拢在身的金莲自行显化出来,脑后日轮绽放,散发出肃穆光辉!
与此同时,有许多低语声传入陈错耳中。
恍惚间,他的眼前浮现诸多身影,大部分都是他曾经见过之人,却还有许多陌生身影,只是从他们的气息中,依稀能辨认出来,似是在太华之劫中,于远方窥视的。
待凝神感悟,他又从中发现了几张熟悉面孔,其中包括了那位建康城外、曾被自己一言点醒知客僧慧智。
这一道道似真似幻的身影,居然都有点点光辉散落,朝着陈错汇聚,以那座宝塔为中转,融入其身!
那原本便存于心底,却一直不听使唤的一朵庆云,猛地一震,跟着便如张开大嘴一般,将这点点光辉尽数吸纳进来!
下一刻,庆云一转,膨胀十倍有余,落到心中道人身下,将这道人与人道金书都承托起来,宛如车辇!
陈错更生出明悟。
“泽被苍生,功德归于身,竟然是功德道!”
他修行至今,七道已接触其五,就是那生死道,也通过幽冥之人见识了几次。唯有功德道一直不见踪影,却不曾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骤然接触。
“如此一来,这七道,我算都见识过了。这座掌中宝塔,只是入手,就有这等威力,来头定是非比寻常!”
一念至此,陈错正要再说,只是目光落到独孤信身上,却骤然暗淡,并未出言。
这位北周鬼神,已经陨落。
看着这座满是斑驳锈迹的人像,又扫过宇文邕挺立着的尸体,陈错轻轻摇头,轻叹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这君臣二人一个决绝而去,一个豁达相随,皆算浓墨一笔,却不知轮到我的时候,该是个什么情景。”
“人之生死,不独在性命,亦在天地人心,于天地间留痕,于人心中留印,纵死亦生,若是这痕印消磨了,便是活着,也如死了。”
随着这一句话说出,闭着双目的芥舟子走了过来。
南冥子紧随其后,目光在陈错手上一扫,就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去吧。”
后面,图南子漆黑的身子一跃而起,瞬间拉长,最后落入陈错的影子里,其人那股跃跃欲试的情绪念头,更是丝毫没有半点遮掩,正待要说。
却听四周处处皆有碎裂之声。
几人寻声看去,却见那原本与大周皇宫重叠在一起的鬼蜮宫舍,正寸寸崩毁。
夕阳之下,一条神龙长吟哀鸣,祂的半个身躯已经被寒气侵染,鳞片有如雪花一般飘落,虚实变幻的庞大身躯,在盘旋中缓缓跌落下来。
“日昃之离,在乎其运。”南冥子神色复杂,“这周国国祚将衰,怕是又要改朝换代了。”
陈错也看了过去。
“一衰一兴,既是天地之理,亦是人间之道。”
……
……
大舰主舱,杨坚浑身一抖,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的游目四望。在他的眼底,有浓郁的紫气弥漫开来。
外面,桅杆顶上,一道身影悄然而至。
第五百零五章 鸿运照前路,黑紫非凡俗
“国公,你醒了。”
船舱之中,守在杨坚身边的亲兵立刻靠近两步,询问起来。
杨坚压下心中疑惑,道:“我刚才睡着了?”
“正是。”为首的亲兵就道:“这几日连战连捷,国公一直亲自坐镇指挥,不曾修养,想来是困倦了,刚才坐着的时候就睡着了,属下等人不敢打扰。”
杨坚点点头,不复多言,这心里还充斥着方才梦中的所见所闻,这心底的迷茫与慌乱之念,再次浮起。
毕竟,刚才所见所闻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可醒来了,还是能感受到那股震撼人心的冲击力!
“梦中之景似真似幻,梦中的陛下神威盖世,有他坐镇,诸多宵小自然不会有异心,只是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一人,明显与陛下为敌,气焰嚣张至极,威势还在陛下之上,人似与南陈有关,可怕可怖至极,世间如果真有这等人物,那是万万不可与之为敌的……”
他虽为周国国公,但平日深居简出,颇有几分贤士做派,对逾越之事,不仅自己不会做,也会反复叮嘱亲近之人不要想、不要说,甚至明明知道天下间有那超脱于外的修士,但对这修行之事也并不刻意打听,所以虽然知晓些许,但并不深入,遇到了这等局面,一时思绪起伏,生出诸多猜测。
“国公,在你睡着期间,刘统领曾来求见过一次,不知是因为何事。”
杨坚神色一变,正要开口,却感到内心深处一阵疲倦,想要起身,竟有几分天旋地转,一时间身子晃了晃,差点仰头摔倒。
边上的亲兵眼疾手快,迅速上前扶着,口中急道:“国公还是先休息片刻吧,齐国的船舰已是四散,就连山上的几路兵马,都被咱们击破了,眼看着大周就要一统北地,哪还有不开眼的敢再挑衅?”
杨坚听着,微微点头。
他这一路领着船舰顺江而下,本以为还要有几场硬仗,结果却出人意料的顺风顺水,有时甚至到了离谱的程度!
几乎是他率领的船舰一到,无论是水上的敌舰,还是岸上的敌军,竟都纷纷错乱,根本不用耗费什么功夫,便是摧枯拉朽的击破。
以至于这一路打下来,杨坚麾下的兵马居然是一个未死,只是增七八个伤员。
这般情况,杨坚固是惊奇,可他麾下的兵马,就都流传着这位国公爷,乃是武曲星下凡,神机妙算、战无不胜!
于是士气一路攀升,如今近乎巅峰!
这几艘战舰上,时时都有人说着这些。
但就在几个兵卒交谈的时候,一个柔和的声音从几人背后突兀的传来——
“真个这般奇妙?那可不是好运就能解释的,这一趟,是来对了。”
“什么人!?”
众兵卒立刻警惕起来,须知他们整日里在船上行走,彼此之间就算交情不深,但声音都已熟悉,因此一下子就分辨出,这是个陌生人的声音。
待循声看去,入目的是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孔,秀气、白净,更带有几分稚气未脱的赤子之意。
他咧嘴笑着,冲着几人拱了拱手,顺势一拜。
“请几位再多说点。”
……
……
“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他们这几个妖道,以邪法咒杀了陛下!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正武废墟周遭,一名名宫中侍卫接连现身,一个个元气亏损、气血两虚,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好些个人或者捂着胸口,或者捂着下腹,或者捂着额头,攥得死死的,以借此阻挡正在流逝的生机与气血。
“徒劳罢了。”看着一幕,南冥子摇了摇头,“这些人被周帝炼化成道兵,与宇文邕气运、气血、气息相连,与宇文邕的联系,比那些被他册封的神灵还要紧密,如今他既身死,真灵不存,这些人的根基已经直接崩塌,能保住性命已属不易,若还动手,那是求死……”
他也不理会,正要与同门师兄弟一同驾云而去,忽然心中一动,就向着宫外看去,眉头皱起,微微犹豫之后,便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
“师弟,有些事总归是要面对的,一味退避,非长久之策。”芥舟子微微笑着,“师尊安排你与小师弟一起来这长安,肯定是有用意的,不妨就去看看吧。”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道:“须知,这未来太华一脉或许还要你承担不少责任,总不能老是被凡俗牵扯精力。”
南冥子就道:“师兄这是哪里话?先不说还有大师兄坐镇山门,更有三师姐继承师伯一脉……”
“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芥舟子摆摆手,“总之,师门那边,为兄前往禀报便是,你与小师弟可在此多留两日。”
“小师弟也留下?师弟安危……”南冥子眉头一皱。
“周帝既崩,天下局空,眼下长安说是凡俗王朝中最为安全的地方也不为过,”芥舟子意有所指,“毕竟,不是随便哪家,都如咱们太华山一样,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过来寻仇的,现在真龙既陨,幽冥又乱,就连周室的供奉都作鸟兽散,外来修士一旦来此,立刻就要被削弱,根本不是小师弟的对手,更何况……”
他朝陈错的方向一转头。
“今日一战,小师弟当是有了不小收获,不好再车马劳顿。”
南冥子闻言,朝陈错看了过去,见其人正看着夕阳,身上气息渺渺,周身散发着一股变幻不定的气息。
陈错脚下,黑影猛然延长,探出了图南子的半个身子,他面露惊奇,说着:“小师弟定是有什么感悟,我跟在旁边,被气息笼罩,竟是心神通透,道心晶莹,于修行之法上竟也生出感悟来了!师兄,你修为比我还低,还不赶紧抓住机会,跟着蹭一蹭,若是放任小师弟云山雾海的归去,这机会浪费了,着实可惜!”
“……”
南冥子额上青筋跳动。
图南子并无察觉,还在道:“再说了,过几日不是还要去泰山吗,反正都要去,哪里还需要去山门绕一圈?”
“好了。”芥舟子看着南冥子脸色越来越黑,一挥袖,便有一缕清风将陈错、南冥子包裹起来,轻飘飘的推到了宫外,自己则是凌空迈步,驾云而去。
从始至终,周遭的侍卫,都是眼睁睁的看着,哪怕有人低语着什么,却终究无人敢真个上前。
毕竟,他们的眼中都充斥着浓郁的恐惧!
……
……
三日之后。
长安城北,李府。
“杨坚也要回来了。”
年过四十,一身戎装的李衍推开院门,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说着,脸色有几分兴奋,低语道:“我的兵马还在城外,杨坚要是真有不臣之心,我就让人将他拿了!若连他都能成事,没道理咱们李家没有机会!”
前方,立刻有一声斥责传来:“胡闹!”
南冥子盘坐在屋舍长廊上,毫不留情的训斥道:“收起这些无聊的心思!莫说权势财富过眼云烟,就说这事败露,算你个叛逆之罪,就要抄家灭门!就算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总要记得,还要给你父亲传承血脉!”
李衍笑道:“四叔,你是神仙中人,陈叔他更是神通广大,那都是一活千年的人物,当然不看重这些。但侄儿我如今年纪大了,又掌权多年,遇到这般情况,生出这般念头,不是理所应当吗?咱们都不是外人,侄儿也不和你绕圈子,皇室如今秘不发丧,只是将外派出去的各路人马一一召回,无非就是担心他们在外面闹出事来,毕竟就在三日前,那邺城就被打下来了,齐主更是不知去向,有说死了的,有说仓皇逃了的……”
说到这,他竟发出了几声感慨:“这偌大齐国,过去也曾称霸一方,那高洋在草原上,杀得胡人血流几百里,男丁死伤七成,这才奠定了齐国的威名,传承至今,也算是兵多将广,国土广袤,结果不过月余,竟就土崩瓦解,沦为过往,着实是让人唏嘘啊。”
他又看向南冥子身后的屋舍,低语道:“而一手缔造这般局面的帝王,却也是几日之间,就驾崩殒命,甚至为了稳定各方势力,还要被人硬是压着死讯,可谓无声无息,这消息一旦传开,恐怕长安城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南冥子挑了挑眉,道:“你既然知道这些,还敢将我等留在这里?”
李衍哈哈大笑,道:“兵家气血最是克制神通,这次东征,我也借此杀了不少个修士,而奉命回京的时候,正好得知宫中惊变,立刻就领着人过来了,也是想着尽忠的。但见着是您老人家,又知道宇文邕已死,自然是要改旗易帜,他皇帝再亲,也亲不过血亲!所以,侄儿我当着那么多双眼睛,直接将你们请到此处安歇。几日下来,别说满朝公卿,就算是皇家大内,也没人过问,叔父,你可知为何?”
南冥子淡淡道:“你这是借势而为,不可久也。”
“旁人想要借,还没有这个机会!”李衍并不掩饰心思,直白说道:“叔父这次和几位叔伯来长安闹事,如果没有将周帝灭杀,侄儿我定是第一时间就领兵马将你们围了,大义灭亲,省得被殃及九族!但现在却是送了皇帝上路,一旦传开,陈叔定然声震华夏,凶名赫赫!他又是陈国宗室,行此事不光名正言顺,更有靠山,有退路,有他老人家坐镇,为我的靠山,朝中哪个还敢惹我?”
南冥子还是摇头,道:“这般念头,迟早招来祸患!”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眼前的势都抓不住,日后一样有祸患,再说了……”李衍忽然压低了声音,“这李家也不止我一人,他唐国公一脉也出于李氏,我和那杨坚相比,是资历尚显薄弱,但换成唐国公,情况不就不同了?”
南冥子眼色一寒,冷冷道:“你今日过来,是做说客的?”
李衍浑身一寒,赶紧收起笑容,拱手道:“侄儿岂敢!只是国公府到底和太华山有渊源,那上一任唐公曾跟随一个姓韩的道士入过山,他几年前忽然暴毙,以至于李渊幼龄袭爵,所以根基不稳,这唐国公到底是咱们李氏的顶梁柱,以眼下这情况,真要是大周变天,于咱们李氏不利。”
“凡俗之事,自有定数。”南冥子说着摆摆手,“你也不用多言,退下吧。”
李衍无奈,只好坦白道:“叔父,国公只是想求见陈叔一面,别无他求!只要一面!还望叔父看在我父的面子上,通融一二!求你了!”说着,拜倒于地。
南冥子被这话勾起了回忆,心中一软,但嘴上还道:“休得多言!我那师弟如今闭关参悟,不可受琐碎之事烦扰。”
李衍苦笑一声,终于是起身要告辞了。
但南冥子这时又添了一句:“不过,他如果这两日能出关,我会将这话转告给他的。”
李衍闻言大喜,赶紧道:“多谢叔父!还是叔父照顾我!”
“去吧!”南冥子眉头一皱,“当年我答应兄长,要照料于你,可不是让你仗此胡作非为的,此番我来,也是为了了结恩怨,李渊若真来了,那也正好,我好和他说个清楚。”
李衍一愣,不敢接话,呐呐而退。
看着其人背影,南冥子摇了摇头,接着回头后望,看向身后紧闭的房门。
“师弟已入内冥想三日,不知可有收获,再过两日,他如果还不出来,可能就赶不上泰山之事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
……
屋中。
少女庭衣坐于桌上,摆着两条白生生的小腿,道:“你这个师兄,对你还真是不错,寸步不离的护法,不像那图南子,整日里在城中厮混。”
对面。
陈错凌空盘坐,头上有一紫一黑两条巴掌大小的神龙之影交缠变化,并不言语。
见他不答,庭衣微微一笑,道:“道路的轮廓就要显化于世了,但你三才不全,贸然显化,就算世外尚被隔绝,一样是祸非福,你可要想清楚了!”
第五百零六章 道标加身,群仙临门
兴衰流转,龙影飞舞,点点光辉在周遭环绕,宛如星辰一般,慢慢往陈错身上聚拢。
但转瞬之间,两条神龙之影缓缓分开,凌空徘徊。
“唔,看来你还没有被一时的感悟冲昏了头脑。”庭衣点点头,看着那几颗没入了陈错身上的光点,啧啧称奇,“这才多长时间,就让你找了这么些个道标,如果能串联起来,说不定就是一部炼道功法。”
这时候,陈错猛地吸了一口气。
两条神龙之影,就化作紫黑两气,被他一口吞入。
而后,在其胸腹之间,竟似有火光在皮下流动,隐隐绽放出光辉。
四周,隐隐有罡风升起,在屋中盘旋。
朦朦胧胧间,那多手铜人的身影,仿佛在陈错的体表浮现出来,照映的血肉宛如金身。
“嗯?”
庭衣看到这一幕,不由眯起眼睛,嘀咕道:“这是什么吐纳法?隐隐有金身轮转的迹象,但那套法门,论位格、品格,称得上是顶尖,早就绝迹于世了……”
但旋即,她又自认猜到了缘由。
“定和陈方庆在世外的真实身份有关。”
这边想着,那边却已风平浪静,陈错睁开双眼,眼中有种种流光闪过。
他看着面前的这位少女,问道:“按着阁下的说法,要建立道路,便要不断完善路标,我如今不过凝聚了八种道标,积累尚且不够,哪里能贸然冲关?何况,前路如何,亦不清楚,比如所谓的道路三才,究竟有何意义?是否与道路立得起来密切相关?”
“按我所知,想要成就一条道路,哪怕是残缺道路,至少得有十二之数的道标,如此也不过是有了雏形,而要建立道路,确实得三才齐全!不过……”庭衣从桌上一跃而起,落地之后,笑道:“我本来是按着先前的约定,要来和你商谈对策的,你倒好,直接把我当成了百晓生,在这里讨教起来了,刚才我不过是稍微说了一句道标,便让你瞬间领悟了。”
“长安可以讨教的人本就不多,”陈错也不避讳,“更何况,真正看出这一点的人,除了你之外,恐怕就只有昆仑那位了。”
庭衣此次过来,甫一露面,就主动指出了陈错正在寻求一条新道,陈错在意外之余,也放下了种种顾忌,向她请教起来。
庭衣也不推辞,先就说起了道标之事。
这道标之说,其实多有流传,陈错也曾听过,但庭衣所言的,该是比较古老的一种——
所谓道标,也可以说是道路的基石,按照庭衣的说法,同样是道路,有的朝南,有的朝北,其中原因,正是道标不同、指向不同。
具体到陈错身上,这些道标,就是他凝聚出来的五铢钱、九歌注解、紫星等物。
这些标志性的东西,内核蕴含着陈错对道路的思考与总结,所以这些不仅仅蕴含着神通之力,更能将道路的特性展露出来。
庭衣笑道:“我这次过来见你,主要是有两件事,只要你能让我满意,我不光会告诉你三才之要,更会助你完善!如何?”
陈错沉吟片刻,点头道:“要有所得,自然要有所付出,如果你真的知无不言,还不求半点回报,反而会让我心有顾忌,现在这样,一来一回,才是长久之道。”顿了顿,他话锋一转,“还请阁下明言,是哪两件事。”
“公子很上道嘛。”庭衣娇笑一声,“那我也不啰嗦了,这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有关吕氏的,此人的谋划,我大概是知道了……”
说着,她一挥袖,就有淡淡的光辉笼罩整个房间。
“……无非就是吕氏的声东击西之策,所谓的遍邀各家,共观大礼就是个障眼法,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而原本约定的日子应该也是虚晃一枪,这人随时有可能要踏出那一步!”说到这里,庭衣的表情也难得的严肃起来,“本来,这事我也不想理会,自然有其他人头疼,可他这次有些做过头了,竟想要愚弄天下,愚弄于我!这口气若不出了,坟地我都坐不住了。”
“……”
看着陈错神色变化,庭衣咧嘴一笑,道:“这些都是你提醒我的,也无需多说,今日的关键,还是应对吕氏的威胁。”
陈错点点头,虽不知道对方误会了多少,但对于这等情况,他早已是经验丰富,加上有心从对方口中多探消息,顺势就道:“不是在原本约定的时间和地点,那……吕氏又会选在什么地点?什么时候?”
实际上,这些话也解开了陈错的一些疑问。
他的白莲化身,此刻还坐镇于东岳泰山之巅,与地脉相连,感受方圆几十里的变化,却没有察觉到任何端倪。
若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的话,那就是最近两日,有一些宗门修士的身影在附近现身,还有一些意志遥遥探查泰山。
但从这些人的修为道行来看,明显是听到风声,所以特意过来的道门修士。
“先前我一直觉得,或是因境界之故,所以未能察觉,但按着目前的局势再看,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空城计!”
陈错正想着,对面的庭衣则叹了口气。
“听你这么说,也是没有头绪啊,这个地点与时间,确实十分重要……”摇摇头,她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就说说第二件事吧。”
陈错就问:“和吕氏之谋有何关联?”
“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要介绍几个人和你认识吗?”庭衣眨了眨眼,“所谓一人计短,多人计长,正巧有一人最近归来中原,他可谓交友广泛,和吕氏恩怨亦深,所以出面组了一局,按着那些人的身份来说,也算是个群仙之会吧!所以这第二件事,就是带你一起过去,也算是见见道友,毕竟像你们这种下凡之人,平时也没几个好交心的。”
陈错心中一凛,问道:“这种危机关头,下凡之人要齐聚一堂了?”
“不光是下凡的,还有如我等这般转生的,或者是转世之后重修归位的,放心吧,耽误不了时间,他们也都急着呢!总之,热闹着呢。”庭衣说着,忽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一事,“对了,到了地方,切记不要透露你已窥见一点道路的事情,这群人心思各异,指不定会做出点什么事,噢,还有……”
“要去的地方,有个能探查跟脚的异宝,能看清前世根源、探查七道根基,”她忽然意味深长的道:“我知道你的跟脚非比寻常,却可以隐匿,但到时候千万不要藏拙,有什么底蕴,都尽可能的展露出来,否则有些狗眼看人之辈,怕是要为难你!”
陈错一听,不由暗道。
“我又能有什么跟脚呢?”
好在,他最多只想搜集一些情报信息,看一看所谓的下凡转世之人,都有什么人物。
第五百零七章 见微知著,见凡思玄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上好的和田玉!绝对纯正,童叟无欺!”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咱们家的这品质……”
叫卖声、吆喝声、呼喊声中,一老一少在集市中缓步前行。
那年龄小的是个穿着深衣的少年,他左顾右盼,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但几息过后,就满脸疑惑地问道:“爷爷,你不是说,此番带我去参加什么群仙大会吗?怎么跑到这来了?这里是长安市坊吧?看着确实热闹,蜀中与这里不能比。”
老的,看着约莫五六十岁,须发半黑半白,留着虬须,披着墨色大氅,闻言面露嫌弃,说道:“沉住气,怎么一点定力都没有?”
少年撇了撇嘴。
“说你还不服!难道我还能大老远的带着你过来逛街游玩?”老者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仙家做事,哪里有那么多的常理可言?别说是市集之中,就是在勾栏之地,都有其深意,你不好生参悟,反而在这里询问,哪里有我的半点风范?唉,若非我袁宇此番转世迷离半生,等宿慧觉醒,别说你爹,连你这小子都有了,我说什么,都不会教你这等愚钝之人的!”
少年一听,反而嬉笑道:“爷爷,此乃缘法,本该如此,你该是心知肚明,又何必说这些个话来?”
老者眉头一皱,正要说话。
边上,忽有一声娇笑传来——
“怎的,袁星君似是对自家血脉,很是愁苦啊。”
这老者一听这个声音,身子就是一抖,顺着声音看去,入目的是一张如花笑脸。
于是,他苦笑拱手,口中道:“见过庭衣帝君。”
那名少年听得此话,露出了好奇之色,打量着这名少女。
这位少女,自然就是庭衣了。
在少年的眼中,少女立于人群之中,可任凭周围人来人往,此女却仿佛站在人群之外,与周遭格格不入。
“帝君?”
突然,一个声音,从庭衣的身后传来。
老者再次寻声看去,这才发现庭衣的身后,还站着一名青年,身着玄色道袍,长发披散,面容俊秀,皮肤白皙。
其人站在庭衣身边,没有半点恭敬之意。
“这位是?”老者顿时眯起眼睛,猜测此人身份,从这人的态度和神色上不难看出,此人并不是庭衣的从属,该是和他平等论交的。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于此,还和庭衣身份相当,那此人的来历几乎是呼之欲出。
但就这个时候。
“哎呀,你的命格当真玄妙!一边富贵,一边玄妙,交缠不休,梳理不清……”那少年正掐着手指,手指几下弹动之后,露出了满脸的惊奇之色。
老者一见,脸色就是一变,立刻就是一巴掌拍下去,将少年那纤细的右手拍打下去,旋即对庭衣与那青年道:“对不住啊两位,我这孙儿平日里闲散任性惯了,以至于不知大小轻重,竟在此处冲撞了贵人,还望恕罪。”
说完,顿了顿,他又道;“这孩子年纪还小、见识短,但平日没有什么杂念恶心……”
“无妨。”那青年轻笑一声,摆摆手,“不碍事。”
这青年自然就是陈错了。
他在李府之中与庭衣一番交谈之后,也不耽搁,直接就跟着庭衣离开。
为了避免麻烦,离去之时,他还刻意留下了一道虚幻投影,以防师兄发现自己不在,再牵扯出其他麻烦来。
不过,等离了府,庭衣一步迈出,就来到这片市集,然后便如凡间人物一样,在这集市之中游走,不时还拿起一两件物件品评、挑选。
陈错却不意外。
他知道,到了一定境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可能都在履行自身之道、在寻找未来道标!
比如他与周帝一战,他先是被阴阳雷霆镇压,又直面中元结下的百万黎民,更接触到了大周国运,不仅生生打断了周帝的雄心壮志,更是以言语、神通,破了对方的“道心”,触摸到了王朝兴衰的奥秘,为自己的道路,定下了注脚。
“王朝虽宏,但兴衰却不光局限于一国,大到时代,小到物件,乃至这一个人、一件事、一个组织,都有其兴衰变化的规律,里面蕴含着大道理、大神通,如这市井集市,如一摊之生意、一人之得失、钱财之多寡、物件之新旧,乃至买卖双方的博弈、朝廷法度的约束等,都有兴衰蕴于其中,放眼望去,无数兴衰!”
思着想着,陈错再看眼前集市,感触已经截然不同,目光落在庭衣身上,发现她所注视的、问询的,往往是一些有着瑕疵、破损的残次之物,这心里已然明了。
这看着看着,很快就被他发现了端倪,也看出了门道。
“阳光之下的这片吵杂街区,可谓人流密集、生意兴隆,是实实在在的兴盛之局,但从来兴衰相随,眼前的兴盛像是一幅画,遮盖着另外一片景象,内中蕴含着衰败之意。”
正好这时候,庭衣忽有感觉,几步之后,就到了老人与少年跟前,出言问候。
陈错目光扫过那老者,感受到此人内里迷迷蒙蒙,似乎孕育着什么,心里已然明了,猜到了这位的身份。
果然,几句之后,陈错就有了确切答案。
不过,那个先前并未引起他注意的少年,这会倒是让他感兴趣起来,方才这少年分明是在推算、占卜,这术算之法,往往要牵动气运,所以低境界的人以此法探查高境界者时,后者往往都有触动。
但刚才,陈错并未察觉有异,而少年却是言之有物。
再看老者愁眉苦脸的样子,陈错心里清楚,这老人也是因为庭衣对自己的态度,生出了误会。
“帝君……”
咀嚼着老者对庭衣的称呼,陈错嘴上则笑着问少年:“小君子似在术算之道上颇有见地,不知如何称呼?”
“小子袁天罡,见过这位上仙,”那少年咧嘴一笑,半点也不怯场,“不知上仙如何称呼。”
袁天罡!?
陈错闻名,心弦微微一颤,便又转头看向老者,心道:方才庭衣确实称他为袁星君,本以为是前世姓氏与身份,没想到转世之后,还是同姓。
再看面前的少年,凝神观气,隐隐从其眉宇之中看到了浩荡之势!
“不愧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小小年纪,已有异象傍身!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不像我,都是阴差阳错,被人误会,虽有些成就,但也是亏了小葫芦与梦泽,不过这袁天罡是唐朝时的名人,没想到在南北朝时就这么大了,也不知是否和原本的历史脉络相同……”
陈错这一路,着实是见过不少青史留名的人物了,连三武一宗中的周武帝都亲自交了手,甚至终结了其气运,所以袁天罡名头虽大,却也只是让他稍微惊异,再者对方眼下不过少年,还未见大唐玄师的气度。
因此,在惊异过后,陈错也没有多问,只是道:“我名陈方庆,却不是什么仙长。”
未料,袁天罡听得此名,却是一愣,旋即拱手鞠躬,口呼:“原来是南陈仙君老人家当面!”
“南陈仙君?”
陈错闻言错愕,他尚是头一次被这般称呼。
袁天罡却颇为兴奋的道:“正是,早就听闻南陈仙君大名了,听说你老人家是太华山的二代长者,我家祖父按着师承,其实也算是太华支脉,只是和您隔着好几代……”
“咳咳……”那老者的脸色当即挂不住了,轻咳几声,想要打断。
庭衣却咯咯一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陈家小子来头甚大,你袁星君虽是转世之人,但说不定前世时,也是他的晚辈,再说了,周国吞齐,北方一统,这大争之世的纷扰局面,眼看着就要分明了,所以此劫过后,该是有个几十年太平日子的,到时天下局势一改,又是一代道门人,他陈小子到时就是道门前辈、太华仙人,指不定你到时还要去攀个交情什么的。”
“帝君说笑了……”老者呐呐一笑,却不敢反驳,只好对二人道:“帝君、君侯,你看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不如先去会场……”
庭衣笑道:“不在此处,与你这孙子教诲一番了?”
老者苦笑起来:“本想让这小子,自己发现个中奥秘,寻得入口,但他的慧根着实有限,说不得,老夫只好领着他进去了,省得耽搁时间。”
……
……
与此同时。
在一座幽暗洞窟之中,却有几人凌空盘坐。
这洞窟顶上,乃是一片漆黑夜空,但只有七颗星辰闪烁,与这盘坐几人身上的灵光相互呼应——
在场已有五人,高矮胖瘦各不同,但身上皆有灵光凝聚而成的星辰。
其中四人皆是一颗,最里面的那个枯瘦身影,身上环绕着两颗。
在几人中央,有一泓潭水,正倒映着外面的情景。
“又有四人来了。”忽然,一个高个头的身子微微伸展,声音里带着慵懒之意,“一个转生的阎王,一个是仙界神君转世,至于剩下那两个,倒是看不出跟脚。”
“嘿嘿嘿,”一个矮小身影就道:“神君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余下的两个,一个是那袁星君的子孙,体内掺杂着一缕神念,侵蚀了神念血肉,此番被带过来,怕是有求医之意,至于那另外一个,不正是风头正盛的南陈君侯陈方庆?这人做过的事,你等或多或少都听过……”
“胡闹!”忽然,一声冷哼响起,“咱们今日商谈之事何等要紧!能来的,本该个个前世清晰,这不清不楚的人也想进来?依本尊之意,这个什么陈方庆和那个小子,无论什么来头,做过什么事,其本质到底低下,不该放进来!”
“毒尊此言差矣。”矮小身影微微一笑,“这临汝县侯若不进来,如何能知道他是否有跟脚来历?总要放进来才行。”
“放进来,便平白低了此番格调……”
矮小身影轻笑道:“毒尊,你如此执意为难,莫非也在那南陈君侯身上吃了亏?”
“放肆!”
“好了……”忽然,最里面的枯瘦身影开口,星光照耀,露出一张面孔,正是与昆仑长发男子照了面的申公豹,“两位也不用争执,就给老夫一个面子,他南陈君侯既然来了,无论有没有跟脚,总要能进来才行,此处看着寻常,但那是对吾等而言,毕竟咱们无论是下凡,还是转世,又或转生,那可都是触及五步之上的境界,与凡俗不同,没有踏足这一步的人,总归受限于眼界。”
他指了指那片潭水。
“但凡能寻得此处的,就可以入内,若不能,管他什么来历、是何背景,都休想来此,这话,是老夫说的,诸位以为如何?”
“善!”
话音落下,便见那潭水中的庭衣伸出葱白手指,轻轻一点。
咕噜噜。
一股腐朽气息从潭水中冒出,而后水潭裂开,那少女从容走了进来,看着在场的几人,抿嘴一笑。
这时,洞窟顶上的七颗星辰猛然震颤起来!
其中一颗放出光辉,笼罩了庭衣,那光束中显化出一座巨大磨盘,上面有山川河流,也有幽冥地府,有天生万物,亦有阴司鬼怪!
其余几人见状,纷纷行礼。
“生死磨盘!生死道之道标!楚江道友,请了……”
话音未落,那水潭再次变化,但这次却是涌出汩汩泉水,而后那老者便领着袁天罡走了进来。
几人一见袁天罡,脸色皆变,正要发作。
忽然就见那上面的七颗星辰中,竟有两颗摇晃,分别投下光束,各自笼罩了祖孙两人!
“啊这……”
见着这一幕,莫说早先几人,就连庭衣都面露惊诧。
“天罡,你……”连那袁家老者,都是一愣!
……
……
外界,陈错看着身边三人忽然消失,但沿途众人却都视若无睹,沉思片刻,便抬起手来……
第五百零八章 七星追源!
明明是空无一物,但陈错的手却似乎探入了水中,荡漾起阵阵涟漪。
他的体内,金莲摇曳。
……
……
幽暗洞窟之中,显露出光亮。
却见那老者头上有一幅画卷徐徐展开,其上乃是一尊持枪神灵,周边是连绵青山,有云雾缠绕,有仙鹤飞舞。
“袁君的前世,乃镇守影照天的持兵星君,所以神谱画像堂堂正正,气象恢弘,只是……”
说着说着,几人却纷纷将目光投注到了边上的袁天罡身上。
此刻,这少年正一脸好奇的抬头观望。
其人顶上,一颗绽放着金色光辉的丹丸漂浮不定,有氤氲相随,有无形花瓣不断飘落。
这时,一声娇笑响起——
“这下好了,你这个祖父要叫孙子道友了!以后你们平辈论交,如何?”
袁姓老者的脸色立刻黑起来,偏又不敢发作。
申公豹笑道:“外丹虚花,这是金丹无漏之相!这位小君子,你前世至少也是一位修真世外!”
“怪哉!怪哉!”个头矮小之人显露出来,却是个留着细长胡子的中年男子,抚须感慨着,“万万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子竟也有来历跟脚,咱们都看走了眼。”
“世间的事本就难说,”那高个子亦露出面容,却是个满面红光的老者,只是一双眼睛又细又长,闪烁着金光,“其实吾等先前都有些先入为主了,被所谓的名声、外表禁锢了思绪,现在想来,着实惭愧。”
申公豹却道:“此事正好说明,今日召集诸位来此正合天数!小友阴差阳错的显露真身本质,并非凑巧,而是命定!妙极!”
“几位上仙莫非是说……”袁天罡回过神来,从几人的话中听出端倪。“小子亦是上仙转世?”说着,还瞧了自己祖父一眼。
“然也,你看着上面的七颗星辰,这可不是虚幻衍生,而是一件至宝所化,此宝玄妙,能沟通宇宙洪荒,只是老夫道行低微,不能尽显其能,但用来照映世间万物,却能溯本归源、展露本质,进而沟通七天,补源修本……”申公豹点点头,正要再说。
“哼!”冷不防的,毒尊一声冷哼,打断其言。他这次的模样赫然是一个身材壮硕的虬须汉子,发丝赤红,锋利如刀,一双眼睛漆黑一片,目光所及之处,皆有腐蚀迹象,“莫把话说的这般满,外面可还有一个!按着你的说辞,这个小子先前被人看低,结果一鸣惊人,外面那人却是名声在外,你若是等会却发现其人虚有其表,哼哼……”
“毒尊这般针对那陈方庆,如果不是吃了亏,莫非是另有缘故?”申公豹眯起眼睛,笑眯眯的问着,“老夫可是听说,前些日子十万大山中血月照耀各处,似有残月落下,莫非是被你发现了什么?又与那陈方庆相关……”
“嘿!你这奸佞小人,想套本尊的话?”毒尊冷冷说道:“你如果真想知道,不妨等会出手,将那陈方庆镇住!你不是想让我等出手,扰乱你那师兄的好事么?只要等会你帮本尊镇了陈错,本尊就答应你!”
申公豹不置可否,眯起笑道:“以尊驾的本事,何必让老夫出手?又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毒尊却道:“既然如此,等会本尊若是出手,尔等可不要阻拦!”
“总要先看看局面,若他陈方庆入不来此处……”申公豹眼珠子微微一动,目光落到了那一泓潭水中,旋即一愣。
其余几人自然也都看了过去,但落入眼中的情景,竟是陈错抬起手、凌空一掀的画面。
按说,这也就是个寻常的动作,偏偏随着陈错这手一动,那清凉的潭水竟瞬间暗淡,化作一摊死水,旋即从中破碎,显露出一条道路来。
陈错就从里面施施然走出。
嗡!
无人注意到,在陈错踏足此间的瞬间,洞窟顶上的七颗星辰齐齐一震,似要一同落下,只是旋即各有微弱涟漪扩展开来,竟是相互牵制,哪个都不得先落。
陈错同样未曾注意,他走出水潭后,品味着方才感触。
“阴阳两分,阳者于外,得集市之热闹,化作活水,沟通众人心念,阴者居内,开辟连绵心田,以作梦境。”他边走边说,目光扫过众人,“无声无息,纳城府藏于凡人心中,如果无人指点,自然难以被人发觉,这等隐秘之处,想来就是此番聚会之处了,而诸位就是群仙了……”
说着说着,陈错皱起眉来。
除了袁天罡之外,眼前几人个个内蕴迷雾,难以探查清楚,但等他凝神打量之时,更在几人身边的光芒中,感到特性迥异的恐怖威压!
便连看似寻常的袁天罡都透露出一股通透、真实、圆满的气息,仿佛自成一处,圆满自得!
只是,除此之外,有不加掩饰的敌意!
“竟然真的进来了!似乎还是血肉真身!”
毒尊咧嘴一笑,两袖一甩,袖口中有哗啦啦的血水声传出,伴随着无数“嘶嘶”叫声传出。
这声音落入袁天罡的耳中,立刻让他浑身一哆嗦,但旋即头上光芒一闪,定住了其人心神。
袁姓老者立刻对毒尊怒目而视,但后者如无所觉,反倒是抬头看了一眼上面,见七颗星辰各自不动。
“道星不动,果如那人所言,之前都是虚张声势,他既非转世,也不是下凡,更不是转生!而是因机缘巧合,被旁人误会!不枉本尊分神来此!”
话落,毒尊两袖之中血水迸射而出!
“奢比尸!你做什么?”庭衣面色一冷,挡在陈错身前。
“帝君……”
申公豹轻轻弹指,那陈错与毒尊之间的空间瞬间扭曲,原本弯曲的路线,变成了直线,反而是径直立于二人中间的庭衣瞬间远离。
“这既是他们二人恩怨,咱们总不好阻拦,况且……”他看了上面一眼,又看了看陈错,笑道:“此处还是有些要紧的,真被外人误入,传出去,到了那位耳中,是要乱了局面的。”
“申公豹,你还真会审时度势!”庭衣轻笑一声,“不过,陈小子既是我带来的,就不能任由旁人伤他,更何况,他绝非寻常人物……”
矮小的中年男子却道:“此处本就是众心之海,道星之光又渗透上下四方,要是有什么跟脚,在进来的瞬间,理应就被某颗道星照耀……”
“不该贸然动手。”高个子的红面老者则摇摇头,“毕竟世事难料……”
话音刚落,滚滚血光已经笼罩陈错。
陈错虽不知为何会被人突袭,但他与人争斗的经验丰富无比,立刻便做出了反应,灵光迸射,神通将生。
结果,不等神通显化,左手背上忽然神光绽放!
轰轰轰!
众人头顶,传来阵阵雷鸣!
“怎的?”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一颗星辰微微下沉,似要落下,但旋即就被六道无形涟漪拦住,于是只能当空悬浮,投下一道光辉,笼罩在陈错身上!
顿时,陈错手背上神光耀眼,一道恢弘身影在他的身后显化——顶天立地,脚踏河山!
“法相天地?”袁姓老者见着这一幕,“原来是古神转生……”
“不对!”申公豹眼睛一眯,精芒吞吐,“这股气息……原来如此,毒尊,你的一缕神息,已经被这陈方庆炼化,难怪说话古里古怪,不清不楚,还想要用言语激吾等动手,就是怕一个不小心,不仅伤了陈方庆,更损毁自身根基,弄巧成拙!不过老夫也不是不能帮你……”
只是他话未说完,忽然眼睛一瞪!
不仅是他,就连正在出手的毒尊,以及重新落在几人中央的庭衣,连同其他几人,都感到了一股难言的悸动自心底生出。
与此同时,陈错的额间,竖目张开。
冷漠、无穷、冰冷、漫长、空虚……
随后,他的胸中又有一股澎湃生机升腾,那衍生自乙木之精的木行之气翻涌而起!
紧接着,一点意念泛起波澜,化作虚幻白莲,瞬息传递出去。
泰山顶上,盘坐倾听四方的白莲化身,忽的筋骨齐鸣,被镇在体内的那滴神血猛然沸腾!
……
……
梦泽之中,倏的云雾涌动。
“嗯?”桃源角落,化身老者的黑幡,正与桃源土地对弈,忽的心有所感,抬头看天,嘀咕起来:“这几年虽有动静,但势头大不如前,但老夫也看出那位的前世兴许是帝君之流,不知这次……好家伙!”
“喵呜!”旁边,狴犴所化黑猫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般,毛发炸起,猫眼圆瞪!
“何必动念?”那土地抚须一笑,落下一子,“无非是神主又展神威,算不得……”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跟着,这桃源土地眼睛一瞪,看着那云雾之中,庞大身影蜿蜒起伏,穿梭其中,一眼看不到头!
云雾之间,隐见赤红,风雨骤起,烈阳悬空!
随着一声震耳长鸣,这桃源内外、梦泽之中,一道道生灵便被一股恐怖的压迫感笼罩!
……
……
太华山中,踽踽苍龙岭,忽然摇晃了一下。
那山岭之巅,半截建木微微一晃,其上有万千生灵之影闪烁,而后如雨点般落下,渗入泥土,渗入山脉灵韵。
那泥土深处,一具庞大的骸骨震颤起来,那空旷了千万年的白骨眼眶中,忽有一点微弱磷火跳动,旋即跨空而去!
第五百零九章 八方汇聚!
泰山之巅,白莲化身的肉身之内,一滴神血震颤,竟是搅动着全身气血“哗啦啦”的沸腾流转!
泰山周遭,更有雷霆奔走,狂风呼啸!
山上山下,许多得了消息,特地来此的修士、武者,见之大喜,以为消息果然无错。
可话语、念头刚刚落下,便见那山巅之上,巨大无比的白莲缓缓绽放开来,十二品花瓣遮天蔽日。
随后,一道金光从中飞出,被一道八首神人的虚影包裹着,破空而去!
……
……
幽暗洞窟,星光璀璨。
陈错的额间竖目之内,却是越发浑浊,仿佛有混沌居于其中,泛着淡淡的光辉,笼罩了他的身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竟有几分淡漠、超然……
与此同时,在陈错的体内,左手之中,滚滚气息流转出来,一股蕴含着破败、腐蚀、剧毒气息随之散发出来,在全身各处流淌,要占据整个身躯!
心念之中,显露出一尊庞大神躯,血海相随,万蛇衍生!
“原来这左手神息,源于此人!古神奢比尸!”
他正想着,忽然额头一阵刺痛,那竖目流出一股蕴含着漠然、变幻、炽热的气息,自上而下,步步为营,转眼遍布四肢百骸,要充斥整个身躯!
一时之间,两股气息在陈错的体内交缠变化、对峙,各据一方!
滂沱恐怖的伟力随之衍生,在陈错的体内横冲直撞,渗透全身各处!
陈错心中显化出一条赤色神龙,身长千里,如赤日悬空!
他身后那道身影也逐渐扭曲变化,褪去了双腿,延伸出长长的龙尾,身上更有点点鳞片浮现,每一片上都有复杂纹路!
“这是……古神气息,第二种神息!”
申公豹等人压下了心底悸动,目光锁定在陈错身上,表情一个比一个郑重。
毒尊所操控的汹涌血水,更是被一股莽荒气息冲击的支离破碎!
祂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惊疑之色。
“不对劲!这股气息有些熟悉……”
“烛九阴!”庭衣眉头一挑,“陈方庆是烛九阴转生?又或者是祂的意念转世投胎了?”
“就算真个是烛九阴,那又如何?”毒尊淡淡说着,语气冰寒,“祂既窃取了本尊的神息,就该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却见一点磷火破开层层心防,直落下来。
陈错的胸中,蕴含着木行精华的长青之气在体内游走,令他心生感应,于是一张口,将这一点磷火吞入腹中,心念一动,九窍驻神之法便就发动起来。
紧接着,他的背脊处隐隐温热。
霎时间,一股超脱于在场众人的恐怖威压蔓延开来!
陈错背后的那道身影,竟又张开了双翼!
瞬间,毒尊、高个老者闷哼一声,气势竟都有几分低落!
而庭衣与袁姓老者亦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惊讶。
申公豹更是眼神闪烁,眼中露出了惊喜之意:“这是上位神祇的血脉压制!这陈方庆的前身莫非是最顶尖的那几位?”
嗡!
陈错的背脊微微一颤,释放出一股流光,内蕴古老、苍茫之意,在整个身躯之内扫过,他体内源于竖目与左手的两种气息,立刻微微一颤,那种针锋相对的气势顷刻间土崩瓦解,瞬间平顺下来。
“不过呼吸之间,这额间目窍、背上脊窍,竟然都已凝练出来,而这两神的气息……”九窍驻神之法,养神于身,不光是强化肉身,更能溯本归源,追溯神灵过往,所以陈错心念牵扯之下,已然发现了这两道神息的来源。
“梦泽之中的天上目,出于神藏,乃是神藏大荒的存在基础!那庞大骸骨,果然是古神遗留,而且来头甚大,为古之烛龙!”
“左手手窍,乃是毒尊奢比尸之息,亦是古之荒神,真身藏于十万大山,原来古神真的尚有存世之人……”
想着想着,他心聚于背,感受着一股搏动着的韵律。
“那一点磷火,乃是应龙神息,太华山下的那具骸骨,竟真是其留存,这位并非寻常古神……”
伴随着气息变化,笼罩在陈错身上的星光,亦是迅速凝结,化作一点光芒,环绕于身。
“原来君侯,真是古神降世!”申公豹面露笑容,拱手上前,“失敬,失敬,只看这般气象,吾等之中,怕是要以君侯为尊……”
庭衣讽刺道:“前倨后恭,你可是将这个词演绎到了极致。”
“君侯乃是强援,”申公豹不以为意,笑道:“我那师兄倒行逆施,要乱时间纲常,现在哪还是顾忌琐事的时候?毒尊,你说是吧?”
那毒尊奢比尸看着陈错,表情惊疑不定,陈错身上的那股宏大气息,让祂生出几分熟悉之感。
“你到底是……”
咔嚓!
轰隆!
突然,破碎声起,却见那已然干涸的潭水中,竟是飞出了一道八首虚影!
这虚影的中央,乃是金色血液,散发出浓浓神威,微微一颤,似乎有一根丝线,穿过血液,将这滴血与陈错紧密相连!
“不好!心防桃源,竟被人破碎了!这下子,此处的信息要泄露出去了!”申公豹脸色一变,看向来人,旋即眼睛一瞪。
马上,就有几道意念跨空而来,散发出各自不同的情绪。
或惊,或怒,或喜,或疑……
洞窟之中。
“天吴,是你!”毒尊认出了来人,顿时面目狰狞,“你这叛逆,竟然还敢来此!”
那八首虚影的八个脑袋中,有一个灵动,余下皆是浑浑噩噩,这时那独首环视一圈,笑道:“好啊,我说我这落下的棋子为何会被人触动,原来是你等凑在一起谋划着!若不是我在陈方庆身上埋下后手,几乎无从察觉,更是难以进入此间!正好!这是天数让我将这暗子挑明!再与你等计较!”
话落,也不等众人回应,这八首虚影就顺着那隐晦联系,朝陈错合身扑去,口中更道:“对不住了,陈方庆,本来还想再潜伏一阵子,但机会难得……嗯?不对!”
这虚影原本还待融入陈错之身,但将要临身之际,却猛地停下,而后转身便要奔逃!
“来都来了,何必再跑?”陈错看着来者,眼神瞬间漠然,一朵白莲在眼底绽放。
霎时间,无形丝线收紧,背脊之中,苍茫古老的神息蔓延开来,瞬间将那虚影镇住。
陈错见状,也不犹豫,一张口,无名吐纳法顿时运转起来!
“怎会如此!?莫非命数令吾与此小儿为柴薪?”
八首虚影透露出浓烈悲愤,却已是无计可施,最后连同里面的一点金色血液,被陈错吞入,朝着胸口聚集。
陈错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
但就在此时,一声轻笑自外传来——
“原来诸位仙君,在此聚首,又为何不送帖吾等?此等盛会,若是错过,着实可惜……”
话落,有道道神光自外界倾泻而至,化作一名身着朝服的中年男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司马神相!”见着此人,申公豹眯起眼睛,“天宫之人,来的够快啊……”
话音刚落,那洞窟顶上的七颗星辰中,又有一颗震颤起来,正是之前放出光辉,笼罩袁姓老者的那颗。
这次,这颗星辰却是释放光辉,朝穿着朝服英俊男子落下,那男子的头上,立刻就有一幅画卷展开,其中映射出他的神像,宽袍博带,正挥毫泼墨,文字之中内蕴华彩,衍生灵智,字句成精!
“这是定海珠的碎片……”朝服男子一抬头,看着上面的几颗星,“竟然落在了你的手里!”
祂语含惊讶。
但洞中众人见着那画卷中情景,却是思绪万千。
“生灵衍生,万物有灵,这可是接近于敕封灵物的层次了!没想到这天宫神相,不知不觉中,居然有了这般气象!”
定海珠?
陈错此时血肉变化,心口逐渐绽放光芒,本来无暇他顾,但听到这三个字,还是心里一动,想到自己手上也得自造化道的一物,似乎也是定海珠的碎片。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便马上被那朝服男子头上的那幅画卷吸引到了,随即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长河之侧的那幅画卷……
“不好!”
这念头一动,陈错忽然心生警觉!
须知,他在世外夹缝,因缘际会,见到了长河之侧,一人作画之景象,但其中神秘太过玄奥,根本不是他现在这个境界所能触及的,当时就令法相雏形破碎,事后回忆,亦显重重危机,不得不将相关记忆封存于心底。
现在却被无意之中,就给牵引出来,但他现在反应过来,已然是晚了!
轰隆!
他的五感已然轰鸣,一副长卷画轴,从心底显化,缓缓拉开。
与此同时!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佛光自外界而来,凌空一转,化作一名僧人。
此人一显,那颗星辰又是一晃,然后投下光辉,笼罩此僧!
顿时,梵音缥缈,金光闪烁,更有一副宝塔圣僧图,在此僧头上显化出来!
见着来人,朝服男子脸色一变,就道:“慧胜你果然未死!乃是假死隐匿,与那僧渊一般!”说着,祂一挥手,抓住星辰之光,就朝自己身上拉扯!
那僧人微微一笑,道:“司马施主,你着相了,贫僧此来,乃是缘定于此!不该错过此番际遇……”话落,他双手合十。
顿时,星光摇曳,又朝他偏离了几分。
霎时间,剑拔弩张!
就见字句如花,处处显化,梵音似曲,缠绕各方!
这洞窟已是处处龟裂!
“早就听说佛门与天宫争夺香火,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庭衣咯咯一笑,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
“几位道友,不要伤了和气,”申公豹看着洞窟将毁,就上前打了圆场,“来者皆是客,诸位道友不如留步于此,听老夫一句……”
但两人神光交错,气势如虹,竟是不好靠近。
而如此神道交锋,渐渐侵染人心,朝着外界扩散,引得许多人侧目。
就在此时。
崩!
仿佛琴弦断裂!
陈错闷哼一声,捂住了脑袋。
那洞窟顶上,原本释放光辉、被一神一僧争夺的星辰明暗闪烁了一下,随即收拢光辉,就要朝陈错投去!
却被余下六颗星辰拦住!
于是,这星辰立刻大放光芒,汹涌光辉,宛如洪流,朝着陈错奔涌而去,瞬间就将他淹没!
这一幕,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是……”庭衣蹙眉沉思,“第二道?”
旋即,陈错的头上,一根画轴隐隐成型。
……
……
夜幕之下,溪流潺潺。
衣着邋遢的老乞丐在岸边斜躺小睡。
忽然!
他额上的一道幽兰花纹跳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瞬间。
天地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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