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宫棋布局,诸星摇落


  “祸水东引?嫁祸泰山?你……你好大的胆子!”
  愕然之后,“楚争道”面露怒意,他看着陈错,眼中的怒火直接化作火星,被黑烟包裹着,就朝陈错冲击过去,要渗入其心!
  “那陈方庆摆脱了禁锢!”徐彦名看着这一幕,不由眯起眼睛,暗道:“不过,至尊出手……”
  这时,天上一道白光落下,正是那白莲人道化身,他口中说道:“人之目光,离体而存,此不合常理,当灭!”
  瞬间,这白莲化身的周围光影扩张,似真似幻,若有若无,与整个淮地的香火取得了联系!
  一道道香火烟气落入光影之中,整个幻境越发明亮,最后化作一圈圈的洁白光辉!
  陈错心神一荡,立刻就感觉到这白莲化身的权柄神通急速膨胀,竟滋生出,可以镇压一切超凡、神通的想法!
  “这淮地以后便是我的基本盘,哪个化身来了,都能得到史诗加强……”
  念头落下,对面的“楚争道”却是嚎叫一声,在被白莲化身的光环笼罩之后,浑身上下忽然雾气蒸腾,一道道雾气飘荡出来!
  在半空中凝结成一张张面孔!
  陈错心领神会,于是白莲化身周身光辉大盛,尽数朝“楚争道”聚集过去!
  “人之心念,本在自我,外魔夺舍,有违常理!”
  “楚争道”挣扎着,忽的浑身一抖,汹涌雾气呼啸而出,朝陈错扑了过去!
  但白衣陈错的身后,金莲化身忽的捏动印诀,头后顿时佛光普照,万众香火凝聚手中,然后一把抓出!
  “众生皆空!”
  砰!
  那团雾气猛地炸裂开来,余波化作涟漪,荡漾四方。
  霎时间,陈错心神震荡,在冥冥联系之下,看到了一座高山景象!
  那徐彦名也是眼前一阵恍惚,可他根本顾不上探查,二话不说,化光便跑!
  ……
  ……
  轰隆隆!
  大地震颤,地动山摇!
  巨大的指头直落其中,刺穿山体!
  那层层山体中,不断有诸多泛光的阵图、纹路浮现,充斥着古老、腐朽的气息,跟着就都被这根指头碾碎!
  哗哗哗!
  这根指头一路深入,刺穿了山体,直往这座古老高山的深处前行!
  终于,一缕阴寒浮现,这根指头一下刺入漆黑,有小半截深入其中,终于是停了下来。
  外面。
  那高耸入云的泰山上落石滚滚,云海激荡,更有阵阵光芒绽放!
  轰隆!
  整个齐鲁大地都猛然下陷了几分!
  轰!
  随后,一道蒙蒙光辉从山中直冲而起,落入苍穹!
  咔嚓!咔嚓!咔嚓!
  天空上,忽有一道道裂痕浮现,随即就是无穷的细小符文,像是蚂蚁一样在裂痕周围攀爬,渗入其中!
  顿时,那些裂痕便缓缓的弥合。
  虚空中,一团浓郁的气运倏的激荡起来,一道一道,朝着四面八方激射出去!
  ……
  ……
  轰隆!
  阴司幽冥,灰暗天空。
  骤然!
  天空震荡,那灰暗的天上忽的泛起阵阵青光!
  然后,半截指头落下来,直接插入大地。
  灰白色大地立刻摇晃起来,将这大地上的鬼类、恶灵惊动,个个本能的畏惧、发抖!
  就连那条自幽冥尽头流出、贯穿了整个幽冥大地的漆黑河流,在这一刻都是浪头沸腾!
  分布于这条河流上的十座宫殿都被震动,那殿堂中沉睡着的一个个古老意志,居然有几分要惊醒的意思!
  霎时间,整个幽冥动荡起来,一道一道的裂痕充斥各处,无数细小的泡沫在各处浮现,就像是一场梦,即将被彻底撕裂!
  但下一刻,一道道声音,从此河各处升起——
  “请诸位至尊安眠!”
  “请诸位陛下安眠!”
  “请诸位君主安眠!”
  ……
  一声一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清亮,有的沙哑!
  隐约间,有人间百态之景象伴随着声音传递,呈现在诸多鬼物、灵体的心中!
  慢慢的,这幽冥各处的种种异象逐渐散去,重新恢复了平静,但其中众人一个个却都惊魂未定。
  黑河中央,宫殿之前,白发女子同样在扬声说着,与这幽冥各地的其他声音相合,待见得这幽冥天地重新恢复平静后,祂抬起头,看向那小半截手指。
  此刻,丝丝缕缕的雾气,正从手指上飘荡出来,但尚未扩散,就被一股寒风吹了回去。
  刺骨的寒气缠绕小半截手指,将之彻底冰封、重塑,最后成了小半截棍子。
  只是这棍子巨大无比,还捅破了天。
  “连泰山都有人敢动!莫非大争之世已经到了最为浓烈的时刻?”
  这般想着,白发女子一转头,又朝另一侧的天空看去。
  那天上,三条神龙在云雾中穿梭!
  每一条神龙实际上都巨大无比,若是细细去看,便能发现这些神龙的身躯上附着着山川河流,背上承载着十几座城池!
  不过,当下这三条神龙却是各有变化——
  一条,气势骤然衰落;
  一条,钻入了层层云雾;
  一条,骤然昂头,向着高空飞去!
  见着这一幕变化,白发女子沉吟片刻,道:“事已至此,各方皆有插手的迹象,那就必须早做准备,为了防止万一,须得提前落子……”
  这般想着,祂忽然一挥手,袖中飞出了黑白两气!
  这两气盘旋纠缠,一个显化出牛头模样,一个显露出马脸轮廓,赫然包裹着两道真灵!
  两气变化之间,逐渐凝结成两道魂魄,在白发女子面前拱手施礼。
  “你两人折损于陈方庆之手,那陈方庆虽是修士,却还沾染南国气运,这因果牵扯之下,未来当有一番演绎,自当小心,这既是危险,又是际遇,但这都是后话,你等此去,要抹除记忆,能有何等建树,还要看气运推动,去吧!”
  说罢,祂一挥手,那牛头、马面的真灵拱拱手,化风而去,跨越阴阳阻隔,从泰山中飞出,一路北去,然后分道扬镳,落入了河北的两户人家。
  霎时间,两户人家的景象,都浮现在白发女子的眼中——
  一个是个高大汉子,本在田间务农,忽然被人叫了回去。
  “老窦,快快回去,你家婆娘要生了!”
  另一个,则是在一座简陋的院子中,一个刘姓汉子正焦急的等在门外。
  见得两景,白发女子微微点头。
  ……
  ……
  同一时间。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发男子面露惊叹。
  “本以为他便是能够抵挡、躲避,也该是受创不小,未曾想,竟还有一招祸水东引,那东岳泰山乃是阴司门户,本身就牵扯重大,更因历代帝王封禅,早就承载了王朝气运,这伪齐建立之后,更是借泰山之力而镇压国运,却是被那世外之人戳破了!”
  他的双眼中星辰闪烁,脸上更是流露出一点感慨。
  “这一破,因果牵扯本就不小,伪齐的气运更要反噬,却都指向那世外之人,何况他强行违逆八十一年的法则,也免不了要受惩戒!凡此种种,纵然那人神通广大,这次也免不了要脱一层皮!”
  想到此处,他闭上眼睛,一道意念化作涟漪,传播出去。
  很快,就有一名粉嫩童子走来,拱拱手,道:“不知老爷因何事传唤弟子?弟子已然知道错了,甘愿受罚。”
  长发男子就笑道:“也好,那便去凡尘走一遭吧。”
  那小童一愣,跟着面露不舍之色,但最后还是拱手拜别。
  随后,长发男子一挥手,那童子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送走了小童,长发男子却一回头,看向了那块碧玉榜单,重新睁开了眼睛。
  “既然扶摇子开了个好头,吾亦无需客气了……”
  说完,他一招手,就有一幅画卷从石亭中飞出,当空打开,画卷上却是一片空白,但慢慢的,就有墨迹浮现,勾勒线条,涂下色彩,化作一座山峰。
  一根巨指插在山峰上,表面已然凝结了一层薄冰,那冰层中更有阵阵雾气飘散,似乎要从其中渗透出来。
  “既已入瓮,那就不要再挣扎了!”
  长发男子说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笔,笔尖直接点在山峰上,猛地一划!
  滋啦!
  破碎声中,山顶连同那根巨指皆炸开一道裂痕,汩汩雾气从中疯狂涌出,伴随着的,还有一股混乱的意志!
  透过这幅画卷,长发男子甚至能看到,那浓郁雾气中,隐藏着一张扭曲的面孔,正咆哮着、狂笑着要从里面冲出!
  但长发男子却是不慌不忙,笔尖一转,在画卷上画了一个圈,直接将那滂沱雾气给圈在里面,瞬间将之封禁,然后用笔尾一敲,砸到了山体之中,不见了踪影。
  “这山河社稷图,还是能镇住这道邪念一阵子的,但那人是第一个蹦出来的,这就将局势搅浑了,以后登台之人肯定是越来越多,所以只能拖延一时,无法一劳永逸,终究还是要速速行动,早日一统道门才行,不然这阻碍会越来越多。”
  ……
  ……
  “唔!”
  虚实间隙中,那道被层层雾气缠绕着的身影,忽然闷哼一声,跟着整个身躯骤然崩碎,雾气呼啸如浪头,一张张面孔在其中闪现。
  “那陈方庆,竟敢驱了本座的分识!”
  虚实扭曲,雾气聚集,重新勾勒出一个轮廓,赫然是个壮硕的男子,脸色狰狞。
  “还有藏在昆仑中苟延残喘的丧家犬,还敢趁机偷袭!”
  这人暴跳如雷,但身形刚刚凝聚,忽然就有一团偌大因果落下,强烈的冲击,直接就将这身躯再次撕裂!
  “莫怒。”
  忽的,一个清朗声音响起,伴随着这烟雾重新凝聚,却勾勒出一道纤细身影,透露出儒雅气息。
  “越是这般时候,越是要沉住气,此番本就是投石问路……”
  但话还未说完,那身影中居然再次冒出了一个头来,赫然是方才的狰狞面孔,这颗头颅怒吼起来:“你说的好听!本座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忽的,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这具身躯之内传出:“年轻人,见识的太少了,也对,这里面的水太深,你们啊,把持不住。”
  话音落下,虚实交汇之处,忽有轻响传来。
  那苍老之声就道:“来了!”
  “什么来了?”狰狞面孔问着,旋即就见得一根根漆黑锁链,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这锁链穿越了虚实,既是真实存在,又是念中虚像,更有无数细小的、有如蚂蚁一般的符文缠绕其上,破开层层雾气,就往那人身上缠绕过去!
  “好胆!”狰狞面孔冷笑一声,正要出手,却忽的惨叫一声,跌落下来——这颗头颅,竟是被自己的双手生生撕扯下来,然后便丢了出去!
  “尔等疯了不成!”他咆哮着,从虚实缝隙,朝着真实跌落过去。
  跟着就听那苍老之声道:“那黑衣道人道行高深,言出法随,吾既破了这规矩,难免要受惩戒,延时积累之下,有段时间难以联络凡尘,总要留点后手,便让混世魔王去世上走一遭吧……”
  说话间,这身躯已然被一根根漆黑锁链缠住了全身,直接封镇!
  ……
  ……
  “嗯?”
  楚争道重新睁开了眼睛,旋即就惨叫起来,感到头疼欲裂,仿佛有无数头骏马在脑袋里踏过了一般!
  更要命的是,这记忆中存着一片空白,以至于他连自己为何在此,方才发生了什么,都记得有些模糊。
  于是,楚争道捂住脑袋,努力收拢心念,好不容易将散乱心绪重新稳固下来,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徐彦名。
  “师尊,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微定下心来,楚争道更是感四肢沉重,像是挂着铅一样!
  “你莫要多言,”徐彦名苦笑一声,指了指前方,“为师已经答应了君侯,要去他府上坐坐。”
  “君侯?陈方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楚争道总算是回想起之前的景象,“师尊你……”
  楚争道一句话还没说完,随着目光一转,接下来的就卡在了嗓子眼。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白一金两道身影凌空而立。
  “怎的有两个陈方庆?”
  惊讶过后,楚争道彻底无奈了,方才那一个就已是难以抵挡,现在居然又多了一个,那自是什么念想都没了。
  “师尊,你还不如就让我被那聂峥嵘封着,至少姓聂的,比这姓陈的,要好相与一点。”


第四百零一章 三道一体,时不我待!
  两个“陈方庆”给楚争道的感觉截然不同,感受着周遭空气中不断袭来的凝重气压,他不由低语道:“师尊,你可知……”
  “有什么话,事后再言!”
  徐彦名这时能有什么好心情,摆摆手,止住了弟子的话,一脸复杂的看着那两道身影。
  有了师父作为表率,楚争道终于停下了话,仔细打量起两个“陈方庆”——
  就见那白衣陈方庆浑身光辉阵阵,一呼一吸之间,整个天地似乎都与之相应!
  与之相对的,却是那金衣陈方庆周身光影缩涨,身后还隐隐约约有一团模糊的金色轮廓!
  狂风呼啸而来,吹动了楚争道的长发。
  “式神?”
  他面露惊疑。
  他的那位老师翻了翻白眼,道:“你可看清楚了,那是道念衍生出来的法相!”
  “道念法相!?”楚争道一瞪眼睛,“那岂不是真人?这陈方庆归真了?他才修行了多久,连我都没有……”
  结果徐彦名叹了口气,道:“这还只是他的一具化身!”
  “化身?”楚争道当即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有两个,但这两个……”
  这东瀛的师徒二人情绪自是复杂,那楚争道更是满心的憋屈和疑惑,不知自己方才到底是怎么了,却也知道当下实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结果不等有什么动静,陈错一挥袖,香火烟气缠绕过来,直接就包裹着师徒两人,腾云驾雾,跨越了好大距离,到了一座城池外面。
  “淮阴城!”
  徐彦名一眼就认了出来,旋即便与弟子直往那将军府的后院落了下去!
  咣当!
  坠落声中,这师徒二人跌落凡尘,滚作一团,好不容易才止住冲势,狼狈的爬了起身来。
  “我的修为……”楚争道脸色陡变,转念催动灵光,想要腾空而起,却是毫无回应。
  徐彦名却是拍了拍衣衫,叹息道:“你我的修为已被封禁,封禁不去,与常人无异。”
  楚争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语中带刺的道:“师尊真是见多识广,看你这样子,过去可没少被人封了修为!”
  “为师知你心有不满……”徐彦名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听着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里是一个独院,师徒二人位于院中,里面那个屋舍的门,被人推开,几个人鱼贯走出。
  楚争道一见来人,不由一愣。
  “原来是师兄,”他面露诧异,见着为首之人一身白衫的东海三太子面色憔悴,不知为何,这心里的怒火与憋屈,居然消散了许多,笑道:“原来师兄早就被陈方庆给逮着了。”
  说着,他瞅着三太子后面几人,皱起眉来。
  后面几人模样各异,有两个道人打扮的,还有一个光头和尚,三人跟在后面,走出屋来。
  “见过师尊、师弟。”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的三太子见着来者,上前行礼。
  后面的僧道也来见礼。
  这三个,正是至元子、段长久与法灯僧,个个脚步虚浮,四肢沉重,俨然都被封了修为,软禁于此。
  那法灯僧笑呵呵的道:“阁下既是三太子的师尊,想来也是海外修士,这下子你们东海派可是实力大增啊,下一局怕是要有变数了。”
  “什么东海派?下一局什么?”楚争道眉头一皱,冷呵一声,“你这僧人什么来历,可知吾等何人?”
  “呵呵……”法灯僧笑了一声,“贫僧出身佛门,听师门长辈说,前世乃是佛祖身前一根灯芯,想来与阁下的跟脚比起来,那是大有不如的。”
  楚争道顿时一噎,后面的话是说不出来了,接着又看向那两名道人。
  “贫道段长久,乃终南山福德宗出身……”
  “中土道门!”楚争道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旋即看向一头白发的至元子,“你也是终南山的?”
  “哼!”至元子冷哼一声,却不回答。
  倒是三太子主动介绍起来——
  “这位是造化道乾坤宗的长老!”
  说完这一句,三太子对徐彦名道:“师尊,这院中几位分属佛门、道门与造化道,算上我这个海外修士,可谓局势复杂,弟子先前与他们交手,几次败下阵来,既然师尊来了,正好指点一二,好叫这中土三教知晓我东海之威……”
  “你等都被封了修为道行,还怎么交手?莫非是学那凡俗之人,用拳脚厮杀?”楚争道面露厌恶,“何等狼狈!”
  “自然不是!”法灯僧还是笑呵呵的,“贫僧等虽被陈君以大神通封了法力修为,但到底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好些个过去也是读书人出身,哪里能做有辱斯文之事?所谓的交手,乃是智斗,是以外物演绎心中法,无需拳脚,便可见高下!”
  段长久这时也突然开口道:“不错,以扶摇子如今的神通,他提供的法门,自是包罗万千,即便神通不存,亦能展现道行深浅,由此也能看出,我玉虚道门之底蕴!”
  楚争道疑惑道:“怎么又扯上那陈方庆了?莫非他在此处还布下了禁制?”
  “哼!”
  “哼!”
  三太子与至元子齐齐冷哼。
  那三太子更是道:“那不过是尔等先一步熟悉了规则,再加上些许运气,才能侥幸多赢!”接着就对徐彦名道:“师尊,待你与师弟熟悉了法门,吾等联手参悟,自然可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法灯僧笑道:“道友此言差矣,这运数、气运,本就是实力的一种,岂能斥之于外?”
  徐彦名与楚争道听到这里,却是面面相觑。
  最后,徐彦名问道:“几位道友,不知那陈……君到底在此留下何等禁制?能让尔等坐而论法?”
  三太子就道:“非是禁制,是留下了一个小玩意,名为麻将,这段时间以来,吾等便以此物交手斗法,开始只是排遣苦闷,但慢慢找到了里面的玄妙……”
  “这可不是小玩意!”段长久正色道:“此物取天圆地方,又纳四方之意,恐怕是扶摇子在得了淮地后,感悟万民香火,心有感悟,推演出道韵痕迹,记述下来,方才成型!”
  那至元子忽然道:“也无需多言了,平白耽误时间,时不我待,咱们各有所属,既无法武斗,自然要用这文斗一决高下!”说着,当先归屋,步履颇快,似有几分急不可耐。
  “正是这个道理!吾等既分属三道,正该见个高下!”
  三太子、段长久与法灯僧一见,也不啰嗦,也都纷纷迈步归去,留下了新来的一对师徒。
  很快,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徐彦名与楚争道对视一眼,终于走了进去。
  很快,楚争道的嗤笑就传了出来——
  “雕虫小技罢了,那陈方庆自是不怀好意,用此物来迷惑尔等心智,你们这是要玩物丧志啊,而且这般简单之物,单调无趣,便是堆在面前,吾也不会瞧上一眼!一个字,不玩!”
  ……
  ……
  另一边。
  等送走了东瀛师徒二人后,陈错的两个化身缓缓收拢身上异象,渐渐归于寻常,表情都凝重起来。
  跟着,白衣陈错一步迈出,就到了下方梁士彦等人跟前。
  他们这支兵马先前也被天上异象所惊,已然风声鹤唳,这时见得骤然出现的陈错,立刻都警惕起来。
  梁士彦眯起眼睛,上来就要询问,结果话还未说完,就见白衣陈错打了个响指。
  顿时,这几千兵马人人瘫倒。
  “这支兵马乃是周国所属,既来此处,说明周国已经注意到这里了,这争霸局果然是越演越烈了,后面必然还有更多的势力插手进来,眼前的危机虽然度过了,但更大的危机还隐藏在背后。”
  这般想着,他摇了摇头。
  “有第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先前时间虽然短暂,但依稀能够感觉到,那根手指的主人绝对是个心思果决之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当前暂时的平静,无非各方牵制的结果,也是我能够利用的机会!”
  回想之前的情景,就是以陈错的心性,也不免感慨连连。
  突如其来的世外一击!
  不光硬生生的破开了八十一年的封禁限制,还让陈错近乎无还手之力,最后借着那面镜子制造的一丝空隙,集合了全部力量,才堪堪找到一点破绽,更直接推动着金莲化身凝聚道念法相,以人道化身为目标,进行了一次远距离的“贸易”,才能摆脱危机!
  “金莲化身的积累虽还不完全,但也差不了太多,我本就打算凝聚道念,现在法相虽不清晰,但大体并无出入,日后慢慢雕琢、调整,便可令其显露真正面貌,塑造完整神通……”
  陈错这一路走来,和其他人比,修行的年岁虽不算,但经历却着实丰富至极,其他修士除必要下山历练、感悟红尘之外,又或者功法所需,多数还是闭门苦修,往往一个闭关就是几十年、上百年过去了,甚至坐化其中的也不在少数。
  “我这也是赶上了大时代,大争之世、历史转折,自是各种机缘层出不穷,这其实也是一种气运的体现,若不能抓住这个机会,这气运难免由盛转衰,到时候,先前有多少机缘,后面就有多少麻烦……”
  这般想着,他的注意力不由又放到了白莲化身之上。
  “金莲化身走的是以上衍下的道路,最初是以佛家之念为底子,先后几次演变,如今得了淮地万民香火,能一言而影响万民之念,踏足归真境界,也算是水到渠成,相比之下,白莲化身的情况就不同了。”
  转念之间,白衣陈错身上泛起阵阵涟漪,那身上的衣衫中隐约得见白光。
  “青莲、白莲、金莲,三道归属,各有侧重!白莲化身取人间之道,因而可以称之为人道化身,这个人之道,追求的是常理,立足于尘世根本,取念于肉身凡胎,以众人共识凝结神通言灵,凡是寻常人觉得不合常理的,皆可辟邪破法!”
  “这专破不合常理之相的神通,说强也强,毕竟只要是神通术法,就近乎被克制,但若说弱,其实也弱,因为神通单调、纯粹,除辟邪破法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手段。”
  “白莲化身携着齐国的两个宗室舟马劳顿,因为不见修士,对民间景象反而看得更加清楚,算是闷声发大财,那齐国宗室乃是汉家出身,却是鲜卑习俗入股,朝中多异族,民间却为汉民,上下迥异,利益相左,因而多有魔幻诡异之事,许多深藏的矛盾都会浮于表面,见之可增见闻,但到底时间太短,所以积累不足,加上刚才情况紧急,不得不挪移转变……”
  这般想着,这白莲化身忽的身形一边,化作一道白虹,破空而去!
  “时不我待,一刻都不好耽搁,那边的局势,不知有多少变化,若走了两个姓高的,想要在齐国这等魔幻之地多看看,他们二人的牌子,最好还是拿在手上。”
  ……
  ……
  轰隆隆!
  被陈错惦记着东岳之地,此刻余震不休!
  剧烈的震动波及了大半个齐鲁大地,当地之人,上到齐国的官吏贵胄,下到黔首黎民,都是惊慌失措,以为是地鸣崩塌,于是急急奔走。
  结果等他们走出了屋舍之后,过了好一会,虽然地面震颤不休,却不见屋舍崩塌,不由面面相觑,都松了一口气。
  “该只是小震,不伤屋舍。”
  “好些年没有地震了,不知是因为何故?”
  “东岳地摇,这可不是好兆头啊,该不会是……”
  “小声点,不怕死吗!”
  “别聚在一起了,瞧瞧,官府的人来了,见着咱们这些汉儿聚在一起,又要借题发挥了!”
  ……
  众人议论着,却不敢聚在一起,只能是一家一户,三三两两的站着。
  巡查的差役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异状,只是地面还微微颤抖,便快步离去,将消息禀报给各自的上峰长官。
  消息层层上报,很快就到了东平郡的郡守手中。
  他一见消息,便松了一口气。
  “好在没有太大伤亡,本官马上就要离任,若在这个时候碰上了天灾,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旁边的幕僚却提醒道:“主君,赶紧修书一封送往邺城,就说东岳有异象,出了祥瑞,然后赶紧找些东西送过去!再召集官吏,安定了人心,才好传令各处,令民间不起波澜。”
  “是极!是极!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朝廷、官道、民间,三者皆有照料,周全矣!时不我待,速速备好!”


第四百零二章 劫后有余,故地在目
  “齐鲁大地虽有震荡,但并未伤及根本,任城王等人也未敢远离,又要躲避震动,局势倒还在掌控之中,不过还要有一番施为,至于那根巨指,不能贸然探查……”
  马车之上,陈错的本体也恢复如常,顺着白莲化身的感知,得了齐鲁那边的情况。
  待他驱使化身做好了安排之后,便走出车厢,对苏定等人致谢。
  “方才练功出了岔子,多亏了几位护法。”
  练功出岔子?
  听着这个解释,关愉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胡秋等人却是眼珠子微动,不知是打了什么主意。
  倒是那苏定主动道:“这种事,最好不要往外说,此处虽都是圣教同门,但难免人多嘴杂……”
  他自是清楚这些同门都是个什么德行,自己若不是被门中泰斗下令压着,那眼前断然不会是这般友善的情景。
  不过,苏定自诩能屈能伸,这时还一脸担忧的道:“贫道当时瞧着情况有些不对劲,这事情过去了,也不能掉以轻心,须知这练功出岔子不是小事,不从根子上去除了,就还有隐患,有一就有二,若吾等同门碰上了,还能照料一二,可万一是你与人交手之时爆发,为之奈何?”
  陈错顺势就道:“道长说的是,聂某自是要记在心里,这几日就在马车上闭关了,等到了建康城,几位再叫我。”
  “放心,抵达建康之前,贫道不会让人打扰聂君。”苏定眼皮子一跳,却只能含笑点头,口中还道:“一定要好生静养、恢复,这圣门年青一代,以后就将以你为首,值此大争之世,正是尔等大展拳脚、名传千秋的机会!不要因为一时疏忽,错过了机会!”
  “我记住了。”陈错笑了笑,敷衍了一句,又与关愉交代了两句,让她不用担心,便转身回了马车。
  “这聂峥嵘年纪轻轻,能有这等修为,定不是单凭天赋,该是还有秘法,甚至急功近利,所以伤了根本!这巫毒道如今只有他一人活跃,其他人不见踪影,说不定是这小子用了血炼之法,将血亲都给炼了!所以身上存着隐患!这就是他的弱点!”
  看着陈错的背影消失在马车上,苏定眯起眼睛,暗自思量。
  “虽说门中有令,暂时不能动他,但时局变幻,早晚要变!我之前被那姓陈的伤了根基,封了修为,先用三生诀修养恢复,暂分出一生,扮演个慈祥老者,演化虚幻一世,照映在聂峥嵘身上。等这小子失了上眷,我便可趁他不备,直接夺了他一半修为!”
  一念至此,苏定的神情安定。
  “老夫必然不会一直做个慈祥长者的!”
  ……
  ……
  “苏定此人心思深沉,造化道的各家宗门也不看重同门情谊,他愿护我,肯定有图谋,甚至牵扯造化道高层的谋划……”
  这般想着,陈错收拢杂念。
  “既已关系到南陈,一时半会躲是躲不掉了,好在现在利用聂峥嵘的身份掺和,正好探查究竟,不过想要和这些势力扳手腕,必须要有底蕴,再加上世外威胁迫在眉睫,得先梳理一番,才好勇猛精进!”
  动念间,他手捏印诀,身边荡漾一层迷雾,就投影出一颗万毒珠来,然后他微微凝神,那心底的明月中,立刻就显化出模糊的金色身影,有一缕缕的香火烟气从这身影中扩散开来,融入了心中道人。
  那道人将烟气凝在指尖,屈指一弹,化作一缕烟箭激射而出!
  跟着,陈错额头之上,竖目张开,露出漆黑瞳孔,内里虚影缩涨,赫然是梦泽中的骸骨天上目投影!
  这投影中迸出一道黑光,融入了那烟箭之中,立刻泛起阵阵迷蒙,如梦似幻,连同那一缕烟箭,一同贯穿了万毒珠。
  那珠子破碎开来。
  顿时,斑斓毒念四散着,就要朝周遭生灵扑去!
  呼!
  伴随着一股冷风,一股扰人思绪的诡异之声,萦绕在众人身边,伴随而来的,还有他们心底泛起的浓浓压抑、心悸,种种思绪、欲望,像是突然都活过来一样,在心底跃跃欲试,要蜂拥而出,接管人心!
  马车之外,各有心思的众人当即就露出种种异样。
  那距离马车最近的关愉,忽的就媚眼如丝,霞飞双颊,看向车厢之中,举手欲推开车门,却又犹豫起来。
  那胡秋等人则是忽的满脸急躁,大步流星的朝着马车走来,一副要将整个车厢都给拆了的样子。
  便是苏定一行人,也是表情扭曲,时而慈祥,时而凶恶,变幻莫测,这脚步更是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蹦蹦跳跳的,更有一人凌空跃起之后,当空旋转三百六十度,跟着一头钻进了边上的草丛里!
  不过,在经过最初的冲动之后,他们很快回过神来,接着便努力抑制起仿佛脱缰野马一样的意念。
  旋即就是惊恐与不解。
  “吾等这是怎么了?”
  “似有心魔作祟,邪魔入脑!”
  “那阴风好像是从马车中传出来的!”
  “速速探查,该不会又是练功出岔子了吧!”
  “这都波及吾等了,岂能放任不管!”
  一时间,这马车外的众人纷纷色变,就都要去探查,结果走到车厢边上,那心头的种种乱念、杂念,顷刻间都消失不见了!
  倒是车厢上泛起了一层斑斓光影!
  见着这般情景,几个将要触碰到车厢的人心头狂跳,冥冥之中生出浓烈警兆,于是纷纷停下了动作!
  “这……”
  好一会,几人面面相觑,跟着竟是纷纷后退,散到各处。
  先前叫的比较响的几人,更好像没事人一样,也不再提了。
  车厢中,布下了万毒禁制的陈错,缓缓点了点头。
  “灰雾可以投影,只要在灰雾笼罩的范围内,就都是真实之物,那天上目则能营造幻境、梦境,周遭生灵皆会受到影响,然后就是淮地香火……”
  他缓缓收拢自身,身体表面泛起青光,一道模糊人影慢慢浮现出来。
  “金莲化身已是踏足归真,坐镇淮地,能调动淮地香火,传递过来,为本体和其他化身所用,只是比起在淮地那源源不绝、无处不在的香火,这种远距离的传输,无疑要折损许多,无法动念可成,往往需要酝酿片刻,威能也大打折扣,却还存着五成实力……”
  念头落下,他头上青莲绽放,跟着一身青衣的化身从身上一跃而出,也不停留,直接化光而去!
  “白莲化身体会民间百态,金莲化身要镇着淮地局面,而这青莲化身,就该去往昆仑,请教诸多疑惑。”
  送走了第三道化身,陈错盘坐不动,一呼一吸的吐纳,体内五气流转,身边灰雾弥漫,额间竖目睁开,头上又有金色、白色、青色三朵花绽放。
  “好在有梦泽在,这化身都还留着一个备份,关键时刻,可为底牌!”
  缓缓的,他意识沉淀,开始蕴养心神,修补起应对巨指时留下的暗伤,同时参悟起这一次交手后,所得的一点感悟。
  当时情形固然是危机,陈错差点万劫不复,但既然挺过来了,回忆过程,自然别有一番感悟,但对方手段玄妙莫测,感悟模模糊糊,尚需时间才能沉淀下来。
  就这样,陈错静坐冥想,时间流逝。
  七日之后,一行人的车马,终于到了建康城外。


第四百零三章 故地故人,周始之地!
  南陈,建康,皇宫。
  几年前的安成王、如今的陈朝皇帝陈顼,正在御书房中听着面前几人的禀报,却是满脸的愁容。
  待人一走,他便摇了摇头,忍不住叹息起来。
  “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屏风后面,走出一名明艳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端着羹汤。
  此女乃是申婕妤,已为陈顼生下三子一女,正得宠爱。
  须知,这陈顼做皇帝不过几年,已是生下了十几个皇子、皇女,只待这些子女长大成人、开枝散叶,立刻就能改变陈朝宗室人丁稀少的局面!
  陈顼见着来人,便道:“唉,你来的正好,给朕揉揉头。”
  申婕妤轻轻一笑,也不再问,便走过来,抬起白嫩双手,给陈顼按压起来。
  几下之后,陈顼便舒坦许多,于是主动开口道:“还不是时局复杂之故,难免反叛不断,北边齐周停战,没了隔岸观火的条件,淮南那一块又闹出了事端……”
  “淮南?”申婕妤眼神微微一动,“臣妾听闻,如今是南康王镇着淮南,他乃是宗亲,理应为陛下分忧才是,怎的还能闹出事端?”
  “朕知道你的心思,不是已经给你的几个兄弟安排了差事吗?就莫动其他脑筋了。”陈顼的声音有了几分严肃。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妇人,不敢置喙国事,只是闲聊,”申婕妤摇摇头,语气越发柔和,“先前汝侯夫人入宫,与臣妾闲话,说那南康王之前镇着岭南,就闹出了一些事来,当时影响很坏!如今这南边的零星乱局,就和他当初的所为有关,如此之人,陛下为何还要再让他出镇淮南。”
  “其他人朕信不过啊!”陈顼苦笑起来,“叔父如何得国,众人都是知道的,这就是隐患。出镇淮南,要掌管兵马钱粮,还要镇守多年,那可是南国门户,自然要谨慎!”
  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外姓的能臣名将,朕不敢让他们久守;宗室的名士俊杰,朕不敢令他们掌权。陈方泰这等人,本就犯了错,名望低劣,不为朝廷所重,靠着朕的庇佑才能复起,因此可用!这是使功不如使过!”
  “陛下英明!”申婕妤称赞了一句后,话锋一转,“他这次又闹出了什么风波?”
  陈顼就道:“这次倒不是陈方泰闹腾,是他的兄弟。”
  申婕妤就问道:“是陈方华,还是陈方旷?”
  陈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申婕妤眼中露出几分慌乱,就道:“臣妾听几位夫人说过,南康郡王有兄妹四人,其中有两人外出游学,不知所踪,余下的是陈方华、陈方旷,颇有才干,不过听说陈方华最近不知去向,陈方旷似是在城防为将领。”
  陈顼摆摆手道:“朕这会舒坦多了,你先下去吧。”
  “臣妾告退。”申婕妤也不坚持,将那碗羹汤端过来,“陛下记得趁热吃了。”
  陈顼心中生出一股暖意,笑着点头,但等申婕妤人一走,又面露愁容,思虑片刻,就招了人来,吩咐道:“去将供奉楼的徐夫人、云渺子道长请来,朕有事要请教。”
  “喏!”
  不过,云渺子等人还未来,倒是先有一个消息传到了陈顼的手上。
  “一支车队有七八个道士……”
  看着手上的情报,陈顼已经有了猜测。
  “云渺子说过,大争之世正烈,这各门各派的弟子都要趁机出来积攒功德,这支车马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人!”
  这般想着,他也不犹豫,直接下令道:“命陈……命江溢去接触一下,看能否拉拢,若是顺利,再让供奉楼的人接手。”
  ……
  ……
  熟悉的感触从四面八方袭来,源自血脉与气运的联系,让陈错从深沉的冥想中渐渐回神。
  “该是抵达建康城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一张口,将弥漫了整个车厢的灰雾鲸吞殆尽,随即就掀开了车帘,朝外面看了过去。
  这里,对陈错而言,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绕了一圈,他又回来了。
  “比之前热闹了许多。不过,这南北两边的城市的风俗,已然有了明显的分化,该是几百年南北对峙的结果,也是几千年山川地势的演化所致……”
  蓦地,他心头一跳,竟有几分心血来潮,知是故地重游,触动了冥冥感应。
  “当初我走的时候,修为尚浅,匆匆而去,很多怪异之处都无从探查,不知此番可有机会探究一二……”
  陈错脑海中闪过种种场景——
  半心道人、老乞丐、无名呼吸法、城外诸寺、黑白二老、玉简藏书、混乱之念、长河浅滩、侯安都背后之人、造化之血、王朝紫气等……
  另一边,见陈错掀开窗帘,随行的苏定等人就察觉到,马车上的斑斓光影消散不见了,赶紧凑了过来。
  “聂君,胡秋等人刚才先一步进城,该是把客栈都定好了,咱们直接过去吧。”苏定说到这里,试探性地问道:“或者,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既然道长都安排好了,那自是免去繁琐,直接去客栈落脚,更何况……”陈错微微一笑,放下车帘,从马车中走了下来,“道长执意要我来建康,到底是为了什么,该说清楚了吧?”
  苏定微微一笑,并不回避,直言道:“这其实是个好事,因有圣门贵人想要见你,你想知道什么,自然有人与你说。”
  陈错眯起眼睛,道:“圣门的贵人,在建康?不知,是旅居此处,还是另有身份?”
  苏定笑道:“贫道所知也有限,先前都是奉命而行,等到了住的地方,应该就知道了吧。”
  “那就希望一切顺利。”陈错却意味深长的道:“此处,终究是南朝的都城,还是小心为妙。”
  苏定却不以为意的道:“凡俗王朝,总有局限。”
  结果,他们到了提前定好的客栈,陈错便不由笑了起来。
  “聂君因何发笑?”苏定面露不解,“这座福临楼,乃是建康最为有名的酒肆客栈,此处的人还传闻,说几年前有仙人在此白日飞升,因而格局大改,后来便重新翻盖了一番,虽是市井无知之言,但想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陈错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故地重游,还未来得及仔细回味,就见到了坐在大堂中的江溢。
  见着陈错一行人进来,江溢便起身拱手,道:“在下鸿胪少卿江溢,见过诸位道长。”
  陈错在江溢的身后还见得了一位熟人。
  张举。
  ……
  ……
  建康城上,忽的紫气汹涌,一名威武男子显化身形,凝神朝着福临楼看了过去。


第四百零四章 佛覆城
  “朕的紫气……”
  陈霸先看了一会,忽的精神大振!
  “好小子,朕就知道你不会弃大陈于不顾的!眼下这局面,姓陈的里面,也唯有你小子才有机会扭转了!”
  说话间,祂忽的转头朝着城北看去,面露厌恶。
  在这位大陈太祖的视线尽头,一道道佛光交错变幻,就像是谁正在泼墨作画一样,勾勒出一幅画的轮廓。
  一幅即将遮蔽整个建康城的画卷!
  ……
  ……
  “见过江少卿。”
  突然碰上了陈朝官员,苏定等人并不意外,但来的是鸿胪少卿,还是有些反常的。
  “据贫道所知,鸿胪寺该是掌诸侯事与四方归化之人的,少卿为何在此等候吾等?”
  江溢早有准备,因此对答如流:“道长想来是久在山中修行,所以不知人间事了,如今这世道佛道昌盛,多有游方之人,朝廷已然设立了僧道录用以管理,正好就位于鸿胪寺下……”
  苏定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
  但冷不防的,陈错忽然开口道:“为何要叫僧道录?将僧排在前面?我反而觉得道僧录很是顺耳。”
  “……”
  场面一时间就冷了下来。
  苏定等面面相觑,也不知这位为何突然冒出这一句。
  江溢也是一愣。
  他自官至鸿胪寺少卿后,也不是第一次接待游方的僧人、道人了,可谓经验丰富,但这样的问题也是第一次碰到,正想着要如何应对,但忽然注意到这个年轻道人一开口后,在场众人都是一副不敢随意插话的样子,这心里忽的一动。
  于是,他就拱手道:“阁下说得好,但想来是建康城的佛寺太多,与朝中勋贵关系密切,受此影响,才有这般名字,不过当初起名的时候,在下人微言轻,实在是影响不得。”
  张举张口欲言,本心要阻止一二,但已是来不及,不由暗道,你可少说两句吧。
  陈错笑道:“你这官员倒是有趣,竟这般编排朝廷……”
  江溢也笑了起来,刚想再说,但冷不防的却听陈错继续道——
  “想来家中是很有权势的,才能恣意洒脱。”
  江溢的话憋在了嗓子眼,都不知怎么接了。
  陈错跟着又道:“这个衙门的设立,主要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游方的僧侣、道人,而是因为寺院、道观过多,占了田地人口,早就听说南国重佛,先前还不觉得如何,但我等这一路走来,却是不由惊叹。寺庙、道观或垦殖圃田,与农夫等流;或估货求财,与商民争利;或交托贵豪,以自矜豪;或占算吉凶,殉与名誉!若无专门的机构管辖梳理,就像是灯下黑,到最后,上计的时候,连各地的钱粮多少都算不清楚了。”
  “……”
  江溢这次彻底不说话了,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陈错,好一会才笑道:“阁下是有心人,不知可有兴趣来僧道录做个编外?想来过不了多久,朝廷就有正式任命。”
  “化外之人,受不得管治。”陈错摇摇头,跟着话锋一转,“我等一路劳顿,还请江兄行个方便。”
  “这个自然。”江溢闻言倒也干脆,“诸位远来辛苦,先在此处安歇,所需钱财都已垫付,明日我让人过来安排。”
  陈错微微眯眼,拱手道:“有劳了。”
  ……
  ……
  “少卿,何以这般轻易就离去了,陛下交代的事……”等离了福临楼,张举忍不住出言。
  江溢却笑道:“欲速而不达。”
  张举还道:“因为一个年轻道人的话就退走,总让人觉得有几分……”
  “这你可就看走眼了,那个年轻道人才是这伙人的主心骨,是能真正做主的人!”江溢注意到张举脸上的疑惑,“那年长道人气度不凡,隐隐为众人之首,但在那年轻人开口后,其他人都不敢轻易插嘴,这才察觉真正的话事人另有其人。”
  “那……”
  “这几年投奔的僧道、异人众多,有神通高的,也有本事稀疏平常的,总要弄清楚他们的本事吧,所以我说不急。”江溢说着,意有所指,“最近的建康城可不太平,这伙人此时过来,绝非巧合。”
  “但陛下那边……”
  江溢就道:“陛下站的太高,就像方才那人所说,难免灯下黑,所以我等才该多多思量,为君分忧。”说着,他又问,“还有什么话要问?”
  “有!”张举无奈道,“能否让我说完一句?”
  “哈哈哈!”江溢笑了起来,旋即摆摆手:“我这还不是为了节约时间?你家二子才诞下来几日,赶紧回去陪着吧。”
  “多谢少卿了。”
  张举这才面露笑容,匆匆离去。
  结果,刚到半路,就被人拦住。
  拦着他的人,乃南康王府的大管事陈河,他说出了那句让张举心惊肉跳的话——
  “典客令,总算找到你了,快快随我来,老夫人有要事找你!”
  ……
  ……
  另一边,陈错一行人在福临楼安顿下来。
  陈错独居一屋,这时站在屋中,朝着皇宫方向看过去,入目的却是重重佛光压着紫气,不断地往里面渗透。
  “佛门……”
  咚咚咚!
  这时,敲门声响起。
  却是苏定过来拜访,就找到陈错,道:“聂君啊,方才那些话有些孟浪了,须知佛门在陈国势大,你刚才那些话传出去……”
  陈错瞥了他一眼,道:“怎的,圣门畏惧佛门?”
  苏定却道:“自然是不惧的,只是眼前大事在即,总要避免节外生枝!”
  说着说着,他压低了声音:“你之前都在北方潜修,不知道这南国的局势,眼下佛门南宗已是近乎渗透了陈国朝廷上下,甚至好些个皇亲国戚、勋贵诸侯,都已拜了沙门法师为师……”
  “连陈国的朝廷都能发现我等入城,你当佛门看不到?他们若真要找麻烦,哪里还需要这般麻烦?”陈错摇摇头,“我这般说出来,如果佛门真的过来找麻烦,反而是好事,双方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说到底,还是神通见高低!”
  苏定张张嘴,最后深吸一口气,露出慈祥笑容,道:“聂君想的果然周到,不过贫道刚才还听了个消息,说是有几位高僧,最近从庐山过来讲法,那庐山乃是佛门南宗的重地,有归真坐镇!”
  “归真僧人……”陈错神色微变,“那有机会要见识见识……”
  苏定一怔,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变。
  陈错心有所感,抬头朝着屋顶看去。
  却见一张符纸凌空显化,燃烧之后,烟火勾勒出一名老者的面孔。
  苏定一见这人,马上就躬身行礼,道:“见过涂山太上长老!”
  陈错眯起眼睛。
  他见过此人,只不过不是用本尊见的,而是金莲化身——
  这涂山太上长老,正是在淮阴城,与富盈老者徐彦名一同落下的那位老人!
  涂山老人显化之后,见着苏定行礼,点头微笑,然后瞥了陈错一眼,见他无动于衷,于是收敛笑容,淡淡道:“聂峥嵘。”
  陈错点点头,道:“我在。”
  “……”
  苏定在旁边看着,不由提醒道:“这位是我乌山宗的前代首席长老,自从踏足归真,便被尊者招揽,如今乃是尊者直属,列为圣门的太上长老!”
  陈错拱拱手道:“见过太上长老!”
  “罢了,”涂山老人摇摇头,“老夫此番传讯,是为了告知尔等,黑山尊者已在建康,过些日子要见尔等!”
  “尊者已经来了建康!”
  苏定一听,身子就是一抖。
  陈错也颇为诧异。
  这些天他与造化道众人同行,也大致了解到了整个造化道的组织构成,当然知道所谓尊者代表着什么。
  可以说,如今这造化道的三宗六道,就是靠着所谓尊者,才能镇住局面!
  考虑到涂山老人这般太上长老,已是归真修为,那位尊者至少也是滞留人世的世外,这等人物居然已经到了建康,还要见自己!
  他正估摸着,若是碰上对方,被看破了伪装,双方动起手来,以自己的底牌能否也送这位上天?
  他正想着,忽然被窗外一串吵杂声响打断了思绪。
  那涂山老人的投影也注意到窗外异动,于是摇摇头,便消失不见。
  窗外的动静却越来越大。
  陈错干脆找了个伙计过来,询问缘故。
  “说是有人杀人了!”那伙计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听说,动手的是南康王府的王世子!”


第四百零五章 乱勇不堪于巧
  南康王府,后宅。
  发丝泛白的陈母坐于后宅,看着面前行礼的张举,笑着点头,道:“你来了,来人呐,看座。”
  张举顺势坐下来,动作娴熟。
  紧接着,陈母就让人送上点心和瓜果,随即叹了口气。
  张举一看,也在心里暗叹一声,跟着就熟练地问道:“不知这次府上又出了什么事?是王上那边闹出了事端,还是王世子又有什么事了?”
  “都不是,”陈母摇摇头,“老身的长子、孙子固然让人不省心,但今日的事,却非他们,而是老身的二子。”
  “君侯?”张举一愣,竟是直接站起来,对着北边拱拱手,“君侯已是仙家中人,又怎么牵扯进来的?”
  陈母摇了摇头,就道:“上午,老身得宣,入了宫中,这才知晓,方庆吾儿已经下山,眼下正在淮南!”
  “淮南?那岂不是和王上碰了面?难道兄弟二人有了龃龉?”张举说着,压低了声音,“王上如今的名声,可是有一大半,都是朝中几位重臣,看在‘梦中仙’的份上,才能勉强维持。”
  “不是兄弟龃龉,听说牵扯到了周国的兵马……”
  只是这话还没有说完,院子里忽然鸡飞狗跳,随后陈河匆忙而来。
  “成何体统!”陈母训斥了一声,接着便叹了口气,道:“说吧,峦儿又闯什么祸了!”
  “世子,世子他,他当街杀了人!”
  ……
  ……
  “秦舞阳十三岁就能杀人,震慑群雄,为太子丹称赞!这小厮辱我父王,还敢辱我,我陈峦当街杀之,你可服气!”
  闹哄哄的大道上,一名锦衣少年横刀立马,器宇轩昂!
  他约莫十岁,一手持短刀,刀身闪烁寒光,有鲜血滴落。
  在他的脚下,躺着一名青衣小厮。
  对面,站着两个公子,看着也颇为富贵,现在却是又怒又惧,被对面的陈峦气势所迫,一时之间,居然不敢多言。
  陈峦见状,哈哈一笑,很是得意,环视四周,扬声道:“再敢说我家不是的,都小心点,否则都有如此人……”
  街头聚集着看热闹的人,此时一个个表情各异,有的兴奋,有的愤怒,有的漠然……
  “君子!不可去!”
  人群深处,正有个书童,拽住了一个青衫少年,奋力劝说:“这陈峦可是南康王世子,他家的权势你又不是不知道,惹恼了他,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青衫少年身子瘦削,却还在挣扎着,口中道:“他当街杀人,目无王法,旁人听闻,以讹传讹,说不定要玷污仙人的名号,我虞世南如何能见之不管?”
  书童苦笑着,道:“满街之人,都不敢管,君子就是出去,又有何用?”
  少年却道:“人皆不言,才需我言!”
  不过,话音刚落,忽然有一个声音在陈峦身后响起——
  “秦舞阳十三岁敢当街杀人,是因为他祖父乃是国相,家世显赫,冠绝燕国!他年少轻狂,仗着家势鲜衣怒马,脑子一热杀了人,杀得还是布衣黔首,自有人帮着善后,结果等他身负使命、面见秦王时,需要他血溅五步的时候,反倒怂了,露了本性!”
  顶着聂峥嵘面庞的陈错,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嘴里还道:“莫说古代,就是再过个一千多年,那些个十三四岁的、心智不全的,凭着一腔热勇,靠着律法庇护,也有横行无状的,却不知,真正的勇,不在搏命,而是在知晓险阻,依旧敢于前行!”
  “你是何人?也敢来教我?”陈峦听得此话,面露怒意,顺着声音看过去,将手中的长刀一甩,恶狠狠地道:“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看着那张与自己三分相似的稚嫩面孔,陈错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果然是山中方一日,世间已三年,沧海桑田啊。”
  感慨过后,他看着陈峦,道:“你这动手也有一段时间了,隔着两条街的福临楼都知道了,还无人来过问,才几年,陈朝的律法竟已败坏至此!当初王府次子,便是嫡出,只因有爵无权,不被生母所喜,就得夹着尾巴做人,连仆从都敢阳奉阴违,被陈律一压,都只能忍耐……”
  陈峦张口就斥:“还敢非议朝政!”可这话刚说出口来,他忽然眼前一花,原本还在十丈开外的陈错已经到了跟前!
  他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手中的短刀下意识的挥舞出去。
  陈错伸手一抓,将那刀刃直接捏碎,另一只手提起了满脸惊骇的陈峦。
  忽的,陈错心头微动,顺着一道虔诚香火烟气的联系,朝着人群中的青衫少年看去一眼,跟着便不停留,脚下一踏,人影如幻,便消失在原地,留下了一众看热闹之人。
  待得一声尖叫从人群中响起,众人才回过神来,旋即人群炸开,议论纷纷中,有不少人知晓事情闹大,根本不敢停留,纷纷快步离去!
  “壮哉!路见不平便出手!”那青衫少年却是目露异色,“这位壮士身手不凡,若能结交……”
  那书童却急道:“别想着结交了,君子,咱们赶紧走吧,省得惹火烧身!”
  果然,没过多久一队兵卒赶来!
  为首的正是南康王府的第四子,陈方旷!
  他到了地方,一挥手,众兵卒立刻散开,将留在原地的众人控制住。
  “一个个盘问!”
  ……
  ……
  “我问你,你为何要动手?先前可曾有人怂恿?”
  陈错已经回到了福临楼,而且半点也不避讳,将陈峦按在椅子上,笑着询问。
  “哼!”陈峦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和畏惧,偏偏被陈错一抓之后,浑身瘫软,现在坐在椅子上,却是半点力气皆无,于是满脸怒意的道:“我劝你速速放了我,不然这后果,你担待不起!”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不客气了。”陈错根本不答,伸手在陈峦头上一摸,就得了一点念头。
  陈峦浑身一震,昏厥过去。
  陈错将那念头一撮,便皱起眉头。
  “巧合?那未免有些太巧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动手的人,还算是我的侄子……”
  吱呀!
  他这边想着,房门忽然被人急急推开。
  “你抓了南康王的世子?”苏定沉着脸问道:“你可知道南康王府的根底?那太华山的扶摇子,正是出于此家!如今福临楼已经被人围住了,马上就要有人上门了,吾等虽不惧凡人,但在这凡俗地界,恶了世俗的朝廷,也是寸步难行,更何况……”他加重了语气,“佛门的人,已经有动静了!”
  “再熟悉不过了。”陈错回头一看,不急不缓的道:“我带他过来,就是等人上门!”


第四百零六章 何须吾辩经,摘目入腹明!
  建康城南,长干寺。
  层层佛光正笼罩着后院。
  这佛光呼啸着,像是浪潮,浩浩荡荡,其源头,正是建康城各处的勋贵之家!
  “嗯?有修士在建康城中动手!”
  一名老态龙钟的僧人,盘坐在后院中央的高台上,身上佛影聚散,乍一看,像是有十几道佛陀正覆于其身,来回摇曳。
  忽的,其中一道佛影跳了一下。
  老僧微微睁眼。
  就有几个赤裸着上身的武僧走过来,个个筋肉隆起,浑身气血充盈的近乎要满溢出来!
  为首武僧拱手道:“佛主,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建康城中,又来了不讲规矩的修士……”老僧淡淡说着,语气平淡,“若是陈国的人过来求助,你亲自前往镇压。”
  武僧首领一愣,就道:“弟子已然长生,居然需要弟子出马?不知这次是什么人?”
  老僧却只吐出了三个字来——
  “造化道。”
  武僧首领已然明白,随即就道:“弟子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去吧。”老僧摆摆手,“地上佛国的建立,已到了要紧关头,这南宗的佛门太过松散,无心推进,此番老僧既来,自要将基础彻底奠定,不容有失!”
  “弟子明白了。”武僧首领昂扬回应,“区区一二造化道之人,不足为虑!”
  ……
  ……
  福临楼中首先上门的,是离去没有多久的江溢和张举。
  不过,和先前离去时的从容比起来,此时江溢的表情,颇有几分无奈和焦急。
  他先是和苏定等人一番折腾,终于见到了正主。
  “聂道长,”敲开了陈错的房门之后,江溢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毫无声息的陈峦,一时间眼皮子直跳,“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即便以他的城府,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你这人抓了也就抓了,最起码得遮掩一下,在自己这朝廷之人过来时,直接就摆在明面上,这事情做得也太糙了!
  陈错却笑了笑,道:“江少卿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道长这是明知故问了,”江溢叹了口气,指着陈峦,“这位可是南康王府的世子,你将他虏来此处,是找了个大麻烦。”
  陈错就笑道:“我刚把人带过来,就有你们这一伙人火急火燎的跑过来,难怪他年纪轻轻就敢当街杀人,自诩为秦舞阳之流。他一个郡王世子,不以家国之事为志,却用个刺客之流来自诩,还是个失败的刺客,你说这平日里的教育,是不是出了问题?”
  说到这里,陈错微微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更盛了几分:“不错,在这人世间,教育可不是小事,往小了说,是一个人涵养、学识的基础来源,往大了说,甚至能塑造一个王朝、一个族群的精神面貌……”
  说着说着,他心有感悟,竟是沉思起来。
  当真是个怪人!
  江溢这心里忍不住嘀咕着,但自然不会说出来,他接待佛道异人这么久了,见过的怪人也不止这一个,倒也不以为意。
  于是,他直接就道:“南康世子杀人的事,我等已经知晓,道长路见不平,出手惩戒,也是一番好意,但此处到底不是化外之地,乃是大陈的首都,他作奸犯科,自有陈律惩戒!”
  陈错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道:“此子年岁不大,却已滋生肆意妄为的念头,这都是平日纵容所致,宛如脱缰野马,想要约束,非重药不可,不然难免如他父亲那般,这就是取祸之道,我既然碰到了,当然不能不管。”
  江溢听得心中一动,从这话中品味出几分不一样的味道来。
  “这个话,我怎么听着,这道人像是和陈峦有着什么渊源一样,难道是陈方泰在南方结识之人?又或者,和临汝县侯有关联?”
  这时候,站在后面的张举忍不住开口了:“这位道长,南康世子乃王府独苗,阖府上下,对他都爱护备至,就连皇室都宠爱有加,你将他带到这里,是取祸之道!”
  江溢一听,暗道不妙,知道张举这是关心则乱。
  陈错瞥了张举一眼,摇头道:“他是不是宝贝疙瘩,与我何干?”
  张举不顾江溢的眼色,继续道:“他还是太华山扶摇道长的血亲侄子!你既是修道之人,理应知晓这个名号!”
  陈错乐了,但也不打算多说了,就道:“行了,这些话就不用多言了。”
  张举还待再言,却被江溢阻止。
  “既然如此,吾等就此告辞。”江溢拱手行礼,叹息道:“道长是有本事的人物,吾等肉身凡胎不入法眼,可惜了,此番对话下来,道长是与僧道录无缘了,所以接下来再来的,就不是吾等这般人物了,只望道长不要后悔。”
  “多谢提醒。”
  陈错拱手拜别,等人一走,就抬头对窗外道:“两位听了好一阵子了,该进来了吧。”
  “果然有些门道,难怪敢在建康惹事!”
  话音落下,窗外隐匿着的人却没有进来,而是转身就走!
  陈错抬眼看去,入目的是两道身影——
  一个背负长剑的瘦削男子,一个是手拿折扇的白衣公子。
  二人身上灵光跳动,一看就是修士。
  “两个道基修士。”陈错伸手一抓,斑斓光影闪过,两人就落到了房中。
  “你想做什么!”
  瘦削男子一挥手,长剑自行出鞘,被他抓在手中,剑光涨缩不定,寒气四溢!
  “嗯?你这剑气有几分熟悉,”陈错看着剑光,还是一抓,那长剑倏的震颤,而后震开了瘦削男子的虎口,直接飞到了陈错手中,“和剑宗的剑气有几分相似,你和剑宗是什么关系?”
  瘦削男子面露骇然,那可是他性命交修的飞剑,自剑丸时日日锤炼,说是身体的一部分也不为过,结果对方一抬手,便失了联系,自身还不见损伤,实在是匪夷所思,哪里还顾得上回答。
  倒是那白衣公子收起折扇,拱手道:“启禀前辈,我这同僚乃是岭南剑派出身,不过天下剑修出于蜀中,算起来和剑宗都有关联。”
  “原来如此,这就是宗门传承开枝散叶之相,宗门功法就像学派学说一样,一旦流传开来,就会渐有变化。”陈错又看向白衣公子,“你呢?和造化道什么关系?”
  白衣男子顿时大惊,他可不曾出手,居然还被一眼看破来历?
  “在下……”犹豫了一下,白衣公子最后如实禀报,“在下名为白修,修的是家传法门,祖上曾有幸听闻过一位造化道宗师教诲。”
  “这就对了。”陈错点点头,“讲学点化,传承中的一鳞半爪流传下去,在演化中慢慢补全,于是似是而非……”
  白修见此情景,试着道:“道长,吾等乃是大陈供奉楼出身,此番奉命过来,希望你能高抬贵手,将南康世子放过。”
  陈错闻言,笑道:“你觉得是我在劫持他?”
  白修二人一怔,面面相觑,心想若不是你劫持他,难道是他自己跑到这里来的不成?
  “你等只看到了他的人被我定在这里,却没有瞧见,他的心却早已被旁人劫持多年,若真个放他离去,让他继续被人骄纵,可就误人子弟了!”陈错也不管对面两人听懂没有,直接走到窗边,对外面道:“这位大师,我说的对也不对?”
  “施主说的话,贫僧听不懂!”
  福临楼周围的街道已被清空,但远处还有不少人站在屋顶、街边,朝着这边张望,其中不乏身手不凡的武道好手。
  楼前站着几人,为首的正是赤着上身的武僧首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陈错,用肯定的语气道:“贫僧此来,也不是听你的歪理邪说的,而是来降魔的!”
  随着他一句话说出,就有佛光汇聚过来,霎时间整个人正气凛然!
  “邪魔?”陈错摇头失笑,“这一来,就扣帽子。”
  武僧冷笑一声,道:“你等造化妖道,都是作恶多端,今日你挟持了王世子,许多人都见了,但实际上,还有许多无辜百姓,一样都被你劫持,要用来祭炼邪功!若是放任不管,整个建康都要沦为人间炼狱!众生既苦,贫僧法万当渡之!”
  这话铿锵有力,宛如洪钟,传遍大半城池!
  霎时间,许多百姓惊恐起来。
  就连青溪两岸的勋贵也是面色陡变。
  僧人又顺着佛光出言,斥道:“你可要辩解!”
  顿时,佛光越发汹涌,继续落下,令这法万僧的气势急速攀升,浓烈的光辉从他合十的双掌中绽放出来,充斥四周,带来沉重压力!
  嘎吱!
  福临楼的屋舍剧烈震颤,似乎就要崩塌!
  “这是要让我剖腹证粉?”陈错哈哈一笑,指着僧人,“我是不是邪魔,吃了几碗粉,你若真想知道,倒也简单……”
  他猛然收敛笑容,森然道:“只待挖了你眼睛,送入肚子里,让你自己去辨认吧!”说罢,他还是一把抓出!
  轰隆!
  整个楼阁震荡起来。
  “唉,果然引来了佛门!”
  另一边,苏定叹息着,关好门窗,拿出符纸,划破手指,做法通报,将这摊子事禀报上去,最后更写道——
  “这聂峥嵘仗着神通,已经称得上是肆无忌惮了,刚入城中,就招惹了陈室宗亲,再发展下去,不知会有多大事端!”
  他的话,化作一张符纸,直接飞了出去,半晌都无声息。
  正当苏定打算离去之时,房间的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跟着一名戴着斗笠的纤细身影走了进来。
  这人穿着长衫,衣成黑色。
  “你是?”苏定眯起眼睛,正要询问。
  但那人一扬手,指着苏定。
  嗡!
  苏定心神震颤,全身僵硬,任凭如何挣扎,都难以动弹分毫!
  他不由大骇,不过这惊恐马上就变成了诧异——
  这苏定被损伤的根基,连同被封镇的修为,竟然都在迅速恢复,一眨眼的功夫,居然就尽复旧观,甚至还有一点精进。
  “我的修为……怎的?”
  旋即,一个娇媚的声音从斗笠下面传出:“不破不立,你这次破立循环,等于是锤炼了一番,有一点精进,算是正常的。”
  “多谢前辈指点,不知前辈此来……”苏定抬头打量,可惜那人的面容被黑纱遮挡,看不清楚。
  那人轻笑一声,道:“你方才不正给涂山氏传讯么?”
  苏定一愣,忽然就明白过来,身子一抖,直接跪倒在地,将额头贴到了地上,颤声道:“见过尊者!”
  “我不是你口中的尊者,不过这般叫我,也不算错。”那人一挥手,绿光笼罩整个房间,“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且记好。”
  苏定连连点头。
  “等会那聂峥嵘落败之后,我会借力与你,你去将他救下来,他骤得奇力,难免年少轻狂,正好投石问路,看佛门的反应,只是如此棋子,用了一次便废去,难免可惜,因此要留下。”
  “弟子斗胆……”苏定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道:“聂峥嵘已是长生有术,何以尊者料定他会落败?”说完,他赶紧又道:“弟子自是知道尊者算无遗策,只是不知,那佛门为何这般强势?能轻易击败长生?甚至……还要有人搭救!”
  那人笑道:“这南朝,已近乎落入了佛门之手,你说他们强势不强势?”
  “落入了佛门之手?这怎么可能?”苏定一惊,等话一出口,又赶紧称罪,“尊者恕罪!”
  “无妨,你且问。”
  苏定犹豫了一下,说道:“南朝一直安宁,几年前,修真道还曾在建康招了几名弟子,这佛门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掌控南朝?”
  “掌控分为很多种,”那人再次发出轻笑,“凡俗帝王掌控官僚的升迁和惩戒,和官吏一同治理凡人;神祇掌控着香火,受制于凡人的愿望与欲望;大儒掌控品评与舆论,解释典籍以正名位……”
  苏定越发好奇,就问:“那佛门……又是掌控了什么?”
  那人就道:“佛门想掌控的是过去,要扭曲过往。”
  说着说着,她嗤笑一声,道:“说到底,佛门能坐大,三分靠他们自己,还有七分,是靠着中土各家!”
  苏定大着胆子请教。
  那人也不拒绝,冷笑道:“玉虚门人压着造化道千多年,本来占着偌大优势,却被人蒙蔽,信什么各司其职之说,结果是白白浪费了千年时光,现在有人想起来补救,已是晚了!”
  轰隆!
  外面,忽然传来巨响,整个屋子即将崩解。
  苏定面露担忧之色。
  但戴着斗笠的黑衣人一挥手,周遭立刻恢复如初,她跟着就道:“佛门张扬行事以为掩护,结交各国权贵,用佛经解释经典、阐述道理,对年青一代的士族更是渗透不休,润物无声,让他们崇佛、礼佛,慢慢化作风尚,很多人不再崇拜先秦诸贤,转而去拜起天竺的胡神……”
  “此乃崇胡媚外之策!”苏定明白过来,“长此以往,未来的权贵都以礼佛为荣,言谈举止不再引经据典,而要以引佛经为风尚,为人处世皆以沙门之法为准绳,则血脉虽同,但其心异也!”
  他虽是出身造化道,明白此中深意后,也不免有几分惊悚之感。
  那人用娇媚之声叹道:“中土各家彼此敌对,相互制约,有时甚至引佛门为外援助力,加上这佛门本是汉时外来,初时谦卑,用诸子之言来注解佛经,让人都轻视了,连造化道都疏忽了,现在晚了,尾大不掉。”
  轰轰轰!
  忽然,外面佛光炸裂,雷声阵阵。
  苏定当即一抖,就问:“聂峥嵘若真个抵挡不住,弟子何时出手为好?”
  “不要急,”那人便道:“法万僧是将香火道、武道都祭炼到了长生之境的人物,又有佛光加持,便是我要动手,也得耗费一点功夫,你既是借力,总要选在最后关头,如此也能让聂峥嵘得个教训,压一压气焰,日后才好驯化。”
  “原来如此,聂峥嵘终究只是个棋子,还是要敲打敲打的……”苏定正在感慨,却冷不防的听到外面一声怒吼!
  “贫僧恨啊!一时不察,竟败在尔这孺子手中!陈——”
  轰!
  这戴着斗笠之人愣在原地。
  那声音中充满着愤怒与不甘,更带着一点惊惧,可惜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跟着一声暴响,佛光如浪,席卷了整个建康城!


第四百零七章 掌中河山断长生!
  “这是怎么了?”
  模模糊糊中,陈峦缓缓睁开眼睛,旋即就感到地面震颤。
  边上,白衣公子白修与其同僚,正一脸惊骇的看着窗外。
  “白君,是你!”
  陈峦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他为南康世子,加上家中出了修士的关系,对供奉楼并不陌生,时常会被保护,这白修正是个老熟人。
  因此,在认出来的瞬间,陈峦就明白缘故,不由咧嘴而笑:“是供奉楼派你们来救我的吧!”
  但说完,见二人还是一脸骇然的看着窗外,宛如两个泥塑。
  “看什么呢……”
  疑惑中,陈峦顺着两人目光看过去,旋即就瞪大了眼睛!
  轰!
  一道道佛光在武僧法万的肉身中穿梭,宛如长绫缠绕!
  话落,他浑身筋肉膨胀,周身有阵阵梵音缠绕,金焰覆体,宛如怒目金刚、降世明王!
  其勇猛之姿,循着佛光,落入这城中万人心中,点燃一点佛性,又反馈回来!
  轰轰轰!
  于是,这法万的身躯竟又膨胀几分,肃穆、宏大、神圣的气息散落出来,一掌落下,砸向陈错!
  “诸法无我!”
  霎时间,整座楼,连同这条街道都渐渐透明,像是要被彻底净化,抹去存在痕迹!
  陈峦下意识的双手合十,面露虔诚……
  “好一个大涅槃·圣品行,你这是北宗佛法!”
  陈错哈哈一笑,同样一掌拍出,五指如山岭,掌纹似河川,转眼就将那淮地江山在掌中凝聚,直接砸了下来!
  斑斓如霞,在陈错身后凝聚,勾勒山川,随之落下!
  轰隆!
  见得这般情景,法万一愣,旋即明白几分!
  “你是……”
  可他的诸法无我再是强横,又如何承受山川之重?
  轰轰轰!
  那佛光登时节节炸裂!
  “啊啊啊!”
  法万惨叫一声,最后关头只来得及喊出一句满含不甘的话来——
  “贫僧恨啊!一时不察,竟被尔瞒天过海!你这是骗了天下人啊!陈——”
  话音落下,肉身崩裂!
  顿时,佛光染血,漫天飞舞,山川如霞,四散迸射!
  “不好!噗!”
  屋内的白修二人眼中倒映佛光、霞光,浑身处处炸裂,各自一口鲜血喷出,已然是气息萎靡,跌倒在地上,一身修为已是去了个七七八八,随即相顾骇然。
  瘦削男子哀嚎起来:“这到底是什么神通!只是看了一眼,咱们这一身的修为,就近乎毁了!”
  白修脸色变幻,同样模样凄惨,但嘴里却有些不确定的道:“我在家传的典藏上,似乎见过相应的描述……”
  轰隆!
  不等二人的思路重新通畅,强烈的佛光已是从窗外涌入进来,其中蕴含着的,是浓烈的禅机!
  青黄赤白等诸色光影在他们心头一闪,二人便觉得自己的毛、发、爪、齿之中满是不净垢秽,继而心中满是厌恶与嫌弃,随着佛光渗入体内,竟渐渐失却了自我……
  慢慢的,一股痛恨和不甘之念在心头滋生,勾勒出一道身影——
  赫然就是“聂峥嵘”!
  恨恨恨恨恨!
  仇恨入脑入心,两个修为大损的修士,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眼中逐渐赤红,看着不远处那道缓缓走来的身影,便要出手攻伐!
  结果,陈错一招手,渗入他们体内的佛光立刻倒卷而归,落入了陈错的大袖之内!
  两个修士霎时间心神一清,然后大汗淋漓,赫然发现,方才被佛光侵染,杂念丛生,竟不知不觉中刺激元气,不过片刻时间,这体内的精元气血就被消耗了一半,此刻元气亏损,身体状态可谓雪上加霜!
  但他们却不敢有什么动静,而是一脸敬畏的看着眼前的陈错。
  便是这个人,举手投足间,生生打爆了一位长生僧人!
  那可是长生久视,多少修士孜孜以求的境界!
  却在他们眼前陨落!
  “哒哒哒哒哒……”
  忽然,密集的轻响从房间一侧传来,赫然是那陈峦的牙齿在打颤,他天生机敏,看着方才窗外异象,已然明白过来——
  屋子里这两个供奉楼的修士和自己一样都已是阶下囚,而窗外的佛门高手,大概也是来营救自己的,更是惨败亏输,死无全尸!
  这供奉楼的修士,就是一般的权贵家族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一旦出手,比江湖上的顶尖武者还要强上许多!
  至于佛门高手,那就更是厉害了,在他们这些二代圈子里,但凡是见过佛门高手出手的,稍微透露一二,便人人追捧,引人惊叹。
  这般人物,都不是这个凶徒的对手,自己落到了其人手上,焉能讨得好来?
  “你你你……你抓我,到底有什么图谋?你知不知道佛门有多厉害?你再蛮横,佛门追究起来,一样吃不消!”他见陈错走来,感觉已经截然不同,宛如看着一头洪荒猛兽,话都说不利索了。
  陈错摇头失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莫将自己想的太重要了,眼下这般局面,可不是给你看的。”他低头朝脚下看去。
  ……
  ……
  “他看过来了!”
  楼下,苏定浑身寒毛炸起,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后退了两步,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样!
  他的心中,更满是惊恐!
  对这聂峥嵘,他现在不光是看不透,甚至是发自内心的畏惧、恐惧!以至于连自身的心念都隐隐混乱,思绪混沌!
  毕竟,这可是个连尊者都算错了的人!
  一念至此,苏定猛然回过神来,朝那戴着斗笠之人看了过去。
  “这个聂峥嵘……”那人还在远处,但身上却有一层黑雾慢慢弥漫,将那自四面八方渗透过来的佛光挡在外面,“真是不简单啊,着实让人意外!”
  这不是废话吗!
  你刚才大放厥词,什么聂峥嵘必然不敌,让我出手相助云云,现在呢?那武僧的骨灰都给扬了!
  苏定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但他固然思绪混乱,可到底还存着理智,惊恐一生,赶紧将这念头斩灭!
  但旋即,他就感到脸上刺痛,当即惊恐的跪倒在地!
  好在戴着斗笠的人,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跟着就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顿时,汹涌澎湃的佛光呼啸而来,即使尽数都被黑雾挡在外面,但只是看着那股势头,便能感到无形压力。
  “尊者,这佛光是……”
  “要掌握南朝,总要有个媒介,这佛光中蕴含着的香火信念,牵连着江左万家,正是佛门与南朝的联系所在!就像现在占据了淮地的陈方庆一样,随便施展一个神通,都有万民加持!”
  苏定顿时大惊失色,不由道:“那法万僧既有万民加持,竟还不是聂峥嵘的对手?呼吸间的功夫便败亡,那聂峥嵘到底是个什么修为境界?”
  “分人的。”那人意有所指,“法万僧虽长生有道,但不过一武夫,为人驱策,替人行凶之辈,佛法都未必精深,哪里能掌握这等佛光,不过是旁人加持其身罢了……”
  顿了顿,她道:“若是我所料不差,这本该是有人察觉到情况不妙,有心要借力于他……”
  “也有人要借力给他!?”
  苏定这一下更惊了!
  毕竟眼前这位尊者,先前就说要借力给自己,而尊者是什么人物?在圣门中,可是高高在上,神秘莫测,如苏定这般长老,过去都未曾一睹真容!
  这样的人物,借力施展,自是非同小可!
  一样的,那武僧法万身兼两道,虽然一道残缺,但到底都是长生的底子,能给这等人物借力的,就算不如自家尊者,想来也得比长生,甚至归真要强。
  “这样的人借力给他,都败在聂峥嵘手里了?”
  他正想着,结果就听那人继续道:“……那借给法万的力,该是还未来得及施展,就速败于聂峥嵘了,由此也能看出,这聂峥嵘是何等的果断、干脆!”
  “原来如此。”苏定松了一口气,虽说这么一听,聂峥嵘的手段依旧惊人,却多少是能够理解的了,旋即他想起一事,“不过,法万在最后关头,忽然喊了一声‘陈’,不知何意。”
  旋即明白过来。
  “他身在陈国,该是有什么狠话想要说吧。”苏定看着面前那人,“武僧虽是僧,但吃净肉、熬气血,好勇斗狠是免不了的。”见其人没有回应,终究是问出来:“眼下,可要去相助聂峥嵘?”
  那人笑了笑,道:“聂峥嵘的底子,还得看一看,何况佛门失一长生,损了佛光,坠了名声,值此关头,肯定不能忍气吞声,你可有自信,能承受佛门怒火?”
  “弟子……”苏定又松了口气,“不能。”
  说完,他也忍不住朝着窗外看去,入目的是汹涌澎湃的佛光,宛如海啸一般,一浪一浪的朝着建康城各处喷涌而去!
  这座福临楼,赫然成为了佛光的中心!
  忽的,那窗边的人又朝他一指。
  苏定眼中当即闪烁精芒,隐约间,他竟看到了,这建康城中,下至贩夫走卒,上到达官贵人,人人的额头上,皆有一点佛纹浮现,心头生出狂热念头,求来生,求涅槃!
  “这法万虽败,但他之前的那些话,混合佛光,传递各处,更是激起了这城中人的佛性,他们都在求佛!难怪尊者会说,这佛门掌控了南朝!”
  那戴着斗笠的人却道:“佛门,当前是退不得,也不能退,一退,有些人就要清醒了!”
  ……
  ……
  城南的长干寺中,佛光越发浓烈,更有一道有如长河,直接朝着城中落下,但中道溃散,与城中汹涌的佛光融为一体。
  高台上的老僧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惊疑。
  其人身上,阵阵佛光汹涌,与那城中佛光呼应,无数人心佛性聚集过来,被老僧握在手中。
  他沉思片刻。
  “一个造化道的小辈,若无人在背后支持,断然做不到这等地步,看来造化道幕后的人,已经忍不住要走上前台了,但这也是一次机会,可以借机让那陈朝皇帝皈依!这皇帝因有龙气护持,有陈霸先庇护,因此佛性不深,若他也如梁武帝萧衍一般,以佛门如今的积累,要将南天大地化作地上佛国,不过手到擒来。”
  说话间,这僧人扬袖招手。
  “法万肉身崩毁,这是他的劫数,得先将真灵招引回来,正好送去轮回,佛门要奠定万世基业,终究是少不了这一步。”
  念头落下,老僧静静等待。
  但……
  ……
  ……
  “还没回来?”
  皇宫中,陈顼坐于御书房,眉头紧锁。
  这时,又有官宦过来禀报,说是南康王老夫人在宫外求见。
  陈顼顿时头疼无比。
  “朕已经命供奉楼的人去处置,为了以防万一,更是让人去请了佛门高手坐镇,回去告诉老夫人,说朕绝对不会放任凶徒,在大陈的国都为所欲为!”
  说着,他烦躁的摆摆手,让人出去应付。
  毕竟他的本意,是将这新来的一行道人招揽过来,却没想到,这伙人如今成了混乱之源,鸿胪寺的接触还没有结果,南康王的世子就被这伙人给绑了去!
  麻烦随之而来。
  毕竟,那是南康王府的世子,除了宗室的影响之外,还牵扯着一个人!
  一个整个大陈朝廷虽然避而不谈,但其实影响力早已渗透到方方面面的“人”!
  “方庆走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少年,又没有官职,不知为何,就在官场上留下来一个梦中仙的称呼,如今这秉政的重臣中,就有几个,不崇佛,而崇梦中仙,这几人虽说看不惯方泰,但若是知道方庆的侄儿被神通修士掳走,必然不会干休……”
  他正在想着,忽然心头惧震,跟着便生出胸闷之感,不适之下,他正要召唤侍卫,却见两个侍卫慌慌张张进来,拱手道:“陛下,天有异象!”
  陈顼一怔,忍着身上不适,走出殿外,便见得漫天佛光弥漫!
  见着这般情景,他的眼底深处,居然也有一点佛性升起,鬼使神差的就道:“今有化外方士作乱,供奉楼不能制,当去请佛门高僧相助,拿着朕的令牌,去请高僧!如此,自然万无一失!”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齐齐拱手。
  “遵旨!”
  很快,快马出宫,直往城南大寺而去!
  ……
  ……
  “竟未归来?法万的魂魄与真灵,去了何处?他乃觉悟僧,纵然根基差一点,但在佛录上挂了号的,何以招魂不来?”
  老僧正想着,前面忽有两僧缓步走来。
  这两僧面色红润,脚步沉稳,看着如同常人,其实已是返璞归真,正是随老僧一同南下的两位归真僧人!
  到了高台跟前,两僧停下脚步,一人就道:“法主,陈朝皇帝送了令牌过来,让我沙门出面降魔,那法万到底是长生觉悟,他既折损,说明出手之人不好对付,不若就按让吾等归真出面,将之擒拿过来,好生审问吧。”
  老僧沉吟片刻,摇摇头,站起身来。
  “那人背后有人,所以才能得胜,并非侥幸,这里面的水很深,你等过去了,恐怕也难有建树,一个不小心,反而要着道。何况,刚去了一个长生,再送去归真,这是添油加火,眼下咱们佛门没有这个时间浪费,还是贫僧亲自出马吧,此番动静不小,有心人该是注意到了,正好震慑一下窥伺之人,省得宵小以为我佛门无人!”


第四百零八章 树佛
  听得老僧之言,对面两位僧人都是一愣,但旋即便点头称是。
  “谨遵法主之意!”
  老僧轻轻点头,紧接着就站起身来。
  霎时间,一层一层的佛陀虚影从他的身上剥离开来,然后一个个凌空踏步,盘坐空中,一朵朵金莲在这诸多佛陀的虚影下绽放。
  这些佛陀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尽管身体轮廓和面庞依旧模糊,但已能大体判断出不同的气质,有的慈悲,有的悲悯,有的漠然,有的凄苦……
  回头看了看这些佛陀之影,老僧叹息道:“中土佛陀之基已然初具雏形,但好些还不够清晰,还是要继续编撰经典,传诵佛名,才好真正树佛于此,塑造地上佛国!只可惜,便是老衲在这里坐镇,也仅仅只能凝聚七佛之影……”
  对面两僧对视一眼,而后还是之前那个开口的道:“这南朝虽说是与北方对峙,但如今蜀地为周国所占,再往南边则都是未开化之人,所以这南国的人口,比之北方是大有不如的,多集中在江左之地,能描绘出七佛身影,已然不易。”
  “是这个道理。”老僧点点头,走下高台,“老衲去去便归,不会耽搁太久,在这期间,就由你们二人,先在此处镇着,维持大阵运转!”
  两名归真僧人点头称是,目送着老僧一步步离去。
  这老僧虽然模样老态龙钟,但脚步平稳,他不急不缓的来到了前院大殿,见到了奉命而来的朝廷使者。
  那使者一见老僧,先是一愣,满脸的惊讶之色,随即快步走来,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口中道:“见过昙询大师。”
  随即,他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此来,莫非是要安排人手?”
  “不用安排人手,”昙询老僧微微睁眼,“城中既有邪魔作祟,陛下又命你过来,我佛门自当全力以赴。”
  “大师居然要亲自出手!”那使者吓了一跳,赶紧道:“这……这等事,怎能劳烦大师出手?您此番南来,可是来传佛法妙言的,这降魔辟魔的事,怎能……”
  “陛下诚心,老衲自然也要报之以诚!”
  “那请大师稍待,下官这就回去禀报皇上……”
  “不用这么麻烦,”老僧直接打断对方,抬起了枯瘦的老手,“只需要将陛下的谕令交给老衲,那便行了。”
  说完,他见那传讯之人还在犹豫,就道:“邪魔在侧,扰乱世间,是不能等的。”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有一股奇异韵味。
  那官员听罢,眼神一阵迷离,然后迷迷糊糊之间,就将一块橙黄色的令牌递了过去。
  这令牌上花纹复杂,似是黄铜所铸。
  这老僧拿着,手指微微用力,佛光侵染令牌。
  轰隆!
  天上忽然一阵雷霆闪过,居然劈散了不少紫气!
  老僧点头微笑,大袖一挥,身形竟已消弭!
  待得这人一走,那传讯官员猛然回过神来,又快马加鞭的离去。
  ……
  ……
  另一边。
  那在整座城池上空沸腾的佛光,渐渐有了消弭的迹象,但城中并未安宁。
  在安排了人去请佛门高手之后,陈顼并没有闲着,又是一番命令下达,调动着建康兵马,将福临楼前前后后的街道清空、围住。
  这下子,莫说是寻常的百姓,就连那些个飞檐走壁的武林中人,都被拦住,难以接近。
  不过,也无需刻意驱赶,在法万僧肉身崩裂之后,看着那扑面而来的汹涌佛光,在场之人个个惊恐,大部分已然转身奔逃,如今兵卒一来,手中的兵刃这么一亮,寒光闪烁之间,余下的也都明智离去了。
  只是,不管是之前被吓走的,还是后面才走的,乃至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兵卒,脸上都带着一股怒火与痛恨。
  痛恨那个伤佛之人!
  “世人皆苦,佛家慈悲,如同指路明灯,那人竟损高僧性命,必是邪魔无疑!真是可恶!”
  “不错!我等虽未见过那位法万大师,也不认识他,更不曾听闻这位大师,但大师既是佛门出身,肯定是洁身自好、慈悲为怀、宽厚仁义,不会像那些习武之人好勇斗狠,这样的好人,居然命丧宵小之手!实在是令人心痛!”
  “我恨啊!我恨自己本领不济,不然我一定要为大师报仇!将那邪魔斩于马下!”
  ……
  议论声,在兵卒之间传播着,那股痛恨、愤怒的情绪,亦逐渐凝结起来。
  “好浓烈的念头!”
  屋顶上,陆受一盘坐着,将长剑横在膝盖上,眼睛盯着福临楼,耳朵却搜捕着八方之声,自是将周围之人的话语,尽收耳底。
  于是,他忍不住道:“沙门威望何时到了如此地步?听着这些兵卒的话,对佛门的憧憬和尊敬,犹胜于对陛下之念!”
  “这有什么奇怪的!”边上,玉芳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佛法精妙,佛家之宏愿,更是经世济民的良方,能安人心,能定天下,谁人不敬?”
  “嗯?”陆受一一听这话,心头就是一跳,他看着玉芳那张美艳的面孔上,一副认真的表情,不由诧异道,“先前我与你从淮地归来,沿途见了那些个寺庙,你还曾抱怨,说沙门太多了点,怎的……”
  玉芳面露惭色,道:“当时对佛门圣道不甚了解,而今突然就悟了。”
  “突然……悟了?”
  看着玉芳那忽然间显得有些高洁的面容,陆受一却是毛骨悚然。正好这时候,有两名第一境的修士过来请示二人,要如何布局,所以他顺势就结束了话题,转而吩咐起来:“让咱们的人分散开来,只管在边上警戒,长生之境层次的争斗,不是吾等能掺和进去的,咱们的任务,便是掌握战场情况,及时上报!”
  玉芳却道:“这人杀害高僧,罪大恶极,必然引出佛门高手,如此是十死无生之局,咱们只要在旁边看着便是!”
  陆受一听着这话,叹了口气,还是道:“佛家与人争斗,咱们作壁上观即可,莫要提前带入立场,虽说南康世子在那人手中,但从现在的消息来看,那人并无加害之意,若情况不妙,还可……”
  他话未说完,忽然心头一震,接着心底就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触!
  寂静!
  四方,猛然间就一片寂静!
  玉芳等人面露崇敬,竟是不由自主的双手合十。
  陆受一见状,心中一凛,再朝着四周张望。
  却见周遭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淡淡的金色雾气。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老态龙钟的僧人,竟是踏雾而来!
  霎时间,这老僧的身影刻印在陆受一的心中,然后急速扩张,转眼之间就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陆受一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但最终还是双手缓缓合十,和玉芳等人一样,眼中露出了憧憬之色。
  轰!
  忽然,天上云气炸裂,一道紫气宛如流星一般坠下,直指着老僧!
  老僧微微摇头。
  “陛下乃是过往之人,日后也要皈依的,何必执着呢?”
  说完,他抬手朝上面一指!
  轰隆!
  刹那间,建康万民同心,佛性聚集,化作一尊佛陀,将那虚幻袈裟一展,化作屏障,将整个福临楼都给遮盖起来!


第四百零九章 见佛成一页
  当!
  碰撞声中,紫气被虚幻袈裟直接挡住。
  紫气散去,露出了陈霸先的身影,这位开国之君脸色铁青,感受着满城的民意香火,在佛性的扭曲和诱拐下,都在朝着这尊虚幻佛陀汇聚。
  “僭越之意,已是不加掩饰了!”
  “阿弥陀佛,”老僧摇摇头,“人人皆有佛性,此乃天性,不受王权制约。”
  “当真是巧舌如簧!佛门窃取民心,所图甚大!”
  陈霸先浑身紫气涌动,冲击着衣衫,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但心中的焦急和担忧,却是撕破了这股威严。
  毕竟,他原本投身神道,甚至愿意被加诸诸多限制,为的就是护卫南朝陈,结果现在空有一身法力神通,却难以动用,处处皆受压制,现在更是被人利用陈朝的民意,给生生挡在外面!
  不过,到底是开国建制的人物,能屈能伸,所以在一番呵斥之后,陈霸先忽的话锋一转,道:“这也就罢了,你这等人物、修为,对一个小辈何以出手?不怕落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头?”
  老僧面露疑惑,但跟着又摇了摇头:“众生平等,未有不同。”
  说完,这老僧不再理会陈霸先,一步迈出,到了那福临楼的跟前,目光一扫,摇了摇头。
  “杀自心中起,万法皆惘然,施主,你已走上邪路!”
  轰隆!
  话音落下,就见这福临楼的诸多楼层竟然个个分开,宛如独立一样,其中一层更是层层解体,露出了其中的陈错、陈峦、白修和等人。
  那白修和另外一人是一脸惊骇,而陈峦则是满脸兴奋,甚至面庞都因此而憋得通红。
  “佛家高僧!这等神通手段,简直闻所未闻!这必是来救我的!”陈峦说到这里,还不忘对陈错说一句,“你可知,自己摊上事了!”
  陈错并不理他,而是眯着眼睛,看着那名老僧。
  蓦地,他的额头上,竖目睁开,蒙蒙光影中,骸骨天上目的投影充斥其中,顿时视野大变,对面老和尚的身影竟是消弭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纠缠变化的佛光,隐隐勾勒出一片扭曲景象,似是城郭山脉……
  “桃源……世外……”
  陈错神色平静。
  ……
  ……
  “世外!?尊者,您说这僧人,是世外之境?”
  楼下的房间中,苏定双腿一软,差点跌倒,然后一脸惊骇的看向那戴斗笠之人。
  “不错,这昙询师承僧稠,得小乘禅法,乃是北方佛宗的顶尖人物,原本与另外一名世外僧人同镇北方,没想到他居然南下了!”
  说着说着,那人沉默起来,目光盯着窗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越发缥缈起来。
  看着这一幕,苏定慌乱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他忽然意识到,既然身边这位能一眼就看破来者身份,再加上这份镇定,其修为境界又该是什么层次?
  随即,他又骤然想起,这位尊者可是将聂峥嵘当做棋子用的,已然拼掉了一个长生僧,还觉得不够,现在果然引出了更大的鱼!
  如此看来,一切都在眼前这位的计划中!
  苏定暗自思量着,越发镇定下来。
  他却不知,那戴斗笠之人的心里,却是另有思量。
  “先前只是一个长生境,结果直接引出了世外境,有些超出预料了,若是一个不好,连我都要被牵连其中,那就不得不解开封镇了……”
  正在想着,忽然心中一动,她抬起头来,见着那已然被分解开来的楼层中,“聂峥嵘”面对世外之威,竟是不闪不避,一步步凌空踏出!
  “你又要如何应对?能够支撑多久?我等,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
  ……
  “便是你杀了法万?”
  老僧看着陈错,身上佛光越发浓烈,不断地朝陈错侵袭过去,似乎要用佛光将他整个人完全包裹!
  哗!
  陈错一挥手,直接撕裂了层层佛光!
  “大师,听你的意思,该是过来报仇的,结果所作所为,却好像是来招安的。”
  说着,他一呼一吸,那身前的佛光便溃散开来,其中最为精纯的几道,甚至还被他在口鼻之间提炼、凝聚,慢慢化作自身的法力!
  他的金莲化身本就是以佛家法为基础凝聚,如今虽有诸多演变、改善,但并未舍弃佛光,对这些佛家手法自然不会陌生。
  “老衲不是过来报仇的,而是来救你的,我佛慈悲,可以以身饲鹰,老衲又哪里会因此责怪施主,毕竟施主身在苦海而不自知,可怜可悲可惜……”
  老僧摇头叹息,看着陈错的目光中,有着怜悯,有着惋惜,有着可惜,有着可怜,更有着怒其不争之意!
  反思种种,皆显化为念头,伴随着一句话语,朝着陈错侵袭——
  “你有佛性、有佛缘、有佛根,本该是为佛门前驱,但眼下本心因贪欲而膨胀,念头因力量而迷惘,不仅被杀戮蒙蔽了眼睛,更是一念蒙尘,在这里阻挡大势。”
  “你的大势,就是给这些人灌输念头?”陈错摇了摇头,那侵袭而来的念头半点难以入侵,“你这可是洗脑,将自己的意念覆盖在他人心头,把别人变成傀儡、工具,实乃邪恶!不对,说不定连你的念头,都不是自己的,是在境界不高的时候,被其他人给扭曲、灌输、覆盖的!”
  “施主就不要试图扰乱老衲之心了,众生信佛,乃是觉悟,哪里有错?也罢,施主既被神通力量蒙蔽了心智,单薄的言语自是无法将你唤醒,那老衲便先降服了你,再与你说道理!”
  说着说着,他的双手缓缓合十。
  “贪狂心作,当知是业!老衲既来,当让尔见佛!明知觉悟!”
  话音落下,他身后那虚幻的佛陀同样双手合十!
  霎时间,满城之人心灵震颤,感到智慧通达,诸经文自心底蔓延而出,竟是不由自主的出口吟唱——
  “我今得见佛,所得三业善,愿以此功德,回向无上道!”
  便是附近的诸多供奉楼之人,这时都不受控制,同样合十吟唱,那陆受一的脸上又露出了纠结之色,却也控制不住自身,一样开口出言!
  随着这话音传出,整个建康城震颤着,沉淀在土地中的历史,都随着人心归属,而渐渐升腾起来。
  老僧身上虚影阵阵,仿佛有时光冲刷,过去的历史片段,像是一片片书页,叠在他的身上。
  他微微一笑,抓住其中一页,一把撕下来,就朝陈错扔了过去。
  “世人多烦忧,皆因三业扰,今日便让你体会三业之恶,也好弃恶向善!”
  这一撕一扔之间,恣意、随意、潇洒,仿佛整个天下,都在这僧人的股掌之中!
  眼看着那一页就要扩展开来,有诸多景象显化,演绎人间,内蕴身业、口业、意业之玄妙,伴随着满城的梵音,要贯脑而入陈错之心,令他沉溺其中!
  “得三业之灾,方可洗涤心灵,须知……”老僧正说着,忽的戛然而止。
  对面,陈错一抬手,直接将那一页给拿在了手里,轻飘飘的,举重若轻。
  顿时,老僧的眼睛彻底睁开。
  屋子里,那戴斗笠之人则是一抖。


战袍染血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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