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一念灭,陈言显交错


  层层光影垂落下来,充斥着整个蟠桃林,位于其中的几人,都被光影萦绕。
  一颗颗巴掌大的星辰分布各处,跳动不休,衍生出一道道光线,都朝着中间汇聚——
  正是玉石星罗榜。
  被此阵笼罩之人,皆有一缕意志与星罗榜连接在一起。
  其中,金乌子浑身荡漾涟漪,一道道虚幻身影膨胀湮灭,隐约之间,分出了一缕意念跨越了时空。
  他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像是有十几张脸,贴在上面,不断地变换着。
  突然,金乌子睁开眼睛,一道念头破灭。
  “一念破灭之间,在神藏中足可待上一盏茶的时间!”
  喘了口气之后,他对着身边几人说着,脸上还残留着惊奇之意,跟着便迎着其他几人探究的目光,将所得的一点情报,传念他人。
  瞬间,众人神色各异。
  “居然是天下之局!”元留子眉头紧锁,又问了金乌子几句,“按着这般说法,此处神藏几乎是有记载以来,地界最为庞大的一处了!”
  金乌子抚须点头,感慨道:“难怪神藏显现,异象颇多,果然和过去的神藏大不一样!”
  望气真人却道:“历代神藏各有特色,有的玄妙多变,有的阴森诡异,有的大气滂沱,此处神藏的特异之处在其广大!”
  周定一心中一动,就道:“早就听闻望气真人大名,道友最是擅长望气观命,可曾看出什么玄机?”
  望气真人抚须道:“还需观望。”
  “无论如何,此番不算是白费力气了,”元留子接过话来,“金乌子师弟沟通自家弟子,此番布阵便就成了,接下来就能顺势而为。”
  说着,他朝金乌子看去,后者了然,哈哈一笑,道:“我家那转世仙,也就是灵觉稍微敏锐了那么一点,其他的,是比不上诸位门下的弟子的。”
  说着,金乌子一指点额,然后轻轻一捏,一点星光凭空生出,随即屈指一弹。
  那星光落在几人身前,骤然破碎,无数细小的光点粉末,洒落在几人身上,顿时,人人身上皆荡漾涟漪,跟着就念入玉石,与几个名字相合,随后看到了种种景象——
  陈娇、高白、陆忧和典云子的身影浮现在众人面前——
  如陈娇一般,这几位八宗长者,赫然都分化一念,借着大阵真名,念入神藏,随后化身投影,出现在四人跟前,与之交谈,感悟周边。
  不过,转瞬之间,意念破碎,投影归于虚无。
  “此处神藏不一般。”望气真人深吸一口气,平息心念,表情竟有几分凝重,“内蕴不祥!”
  周定一也道:“这神藏竟有几分历史进程的味道,正处于一个新旧交替的关头,是太康失国、后羿代夏的前期节点!”
  道隐子沉吟片刻,摇头道:“不是真正的历史,更像是一种照映,与历史上的情况有诸多出入。”
  他一开口,坐于两边的元留子和周定一都微微点头,而后隐晦的对视了一眼。
  跟着,周定一就道:“我等以八宗弟子真名为基,念入神藏,沟通感应,但这念头只能存在一瞬就要崩毁,最多感应到高白等人周围十里之地,再远,就模糊难定了。神藏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其实说不清楚,难保不是有人刻意营造出这般景象,来迷惑他们!”
  金乌子都忍不住道:“后面进入神藏的两人该是落在他处,若能联系上,前后印证,不光能更好看清神藏的实质,说不定能将两拨人聚集在一起,可惜,那红鸢之名不入榜单……”
  道隐子听到此处,心知,金乌子这是担心陈娇一人不好应对,想要将自家的扶摇子引过去,让他们兄妹汇合,如此,陈娇的安危就有了保障。
  他正想着,注意到其余几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苦笑一声,道隐子便道:“不是贫道不愿联络,实是我那弟子似在闭关沉寂,贫道的意念亦无从与之接触!”
  “这可不是小事!”元留子却摇摇头,正色道:“师弟,你莫非就不担心,这是扶摇子身陷险境?”
  此言一出,道隐子微微叹息。
  周定一点头道:“神藏本就扑朔迷离,我等一念探查,不过是掀开了迷雾一角,谁知还有何等危难?扶摇子固是几人中战力巅峰,独占星罗榜多年,但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道隐子眉头一皱,就道:“太华弟子皆有白玉相伴,能感凶吉,能明生死。何况,不久之前,星罗榜中,扶摇子之名有五色光辉流转,该是有所精进,得了感悟,断不至于落入险境,而贫道不知!”
  到了此时,他隐约察觉到,这昆仑、终南两家的掌教,似是意有所指,隐约指向自家的关门弟子!
  这让道隐子不由担忧、警惕。
  “这话也有道理。”元留子则顺势说着,“但世事难料,还是探查清楚为好,正好八宗皆在,可以借力为之……”
  他说着,挥袖洒出一点青光。
  顿时,秘境震颤,群修念颤!
  “这是……”近在咫尺的道隐子心头剧震,盯着那道青光,心念电闪,随后就见着那光芒,朝着星罗榜上“陈方庆”三字落去。
  周围,星光忽明忽暗的闪烁起来,分化出一道道光华,朝这道青光汇聚。
  隐约之间,青光虚幻几分,似能穿透虚实!
  “问心清气?”
  降魔宗的荡寇子见状,眼皮子一跳!
  “昆仑的问心清气?这可是昆仑至宝啊!”金乌子脸色一变,“修士若能得这一口清气,立刻就要脱胎换骨、洗髓易经!但这东西,便是昆仑自己都不好动,得是汇聚八宗之法……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缎衿则冷冷道:“但若是邪魔得了一口,不仅要原形毕露,更要受戮心割肉、碎魂裂魄之酷刑,而且道行立消,长生断绝!”
  “不好!”道隐子神色一变,脸色倏的一片凝重,挥动拂尘,便要出手阻拦!
  “唉……”
  一声叹息,道隐子顿感两边重压临身,宛如两座大山,忽然在身侧升起。
  “师弟,你又何必执着?此事本就是一场造化,若他身正无邪,所得之好处何等雄厚!但若真存着不可言明之处,亦算是绝了隐患!”
  元留子、周定一坐着不动,但身上虚影变幻,元神徘徊,笼罩一方!
  气机牵引!
  道隐子意识到,只要自己一出手,便要迎接两人的攻势!
  他又惊又怒,偏又满心疑惑。
  “这般局势,居然是针对于我、针对于扶摇子的不成?何以至此?难道尔等已经确定,扶摇子乃假冒仙人之辈?”
  余下众人,皆惊疑不定!
  周定一更沉声道:“师弟明鉴,吾等所陈之言,句句都是真心!你若真为了弟子着想,便该借此证明了他的清白!”
  眼看着那道青光,就要落到“陈方庆”三个字的上面,那名字震颤起来,似是感受到了莫大威胁!
  突然,一张鬼面脸谱竟从中一跃而出!
  见着这一幕,道隐子一愣,随即脸色灰白,浑身气息都衰颓下去!
  元留子和周定一松了一口气,随即有些担忧的看向道隐子。
  “这陈方庆难道是世外邪魔伪装?还是早就被邪魔附身了?”陈缎衿眉头紧锁,面露嫉恶之色,“竟被此人潜伏到了咱们仙门八宗之中?”
  星辰之外,那身着朝服之人,也大吃一惊,道:“竟有此事,那岂不是说河君之位,也已被染?”
  降魔宗的荡寇子则面色如常,看着青光道:“无论如何,这等清气,足以荡平此獠……”
  常无有叹道:“有此大阵,有神藏约束,又有道隐子这命数关联之人在此,这世外邪魔必然无从抵挡……”
  他话未说完,就见那鬼面一张嘴,竟有个玄衣道人跳出,将手里的葫芦一举,那青光“嗖”的一声,便被吸入其中。
  而后这道人一转身,大摇大摆的落回名中。
  那“陈方庆”三个字顿时大放光芒,跟着,就不见了踪影。
  此名一去,整个榜单顿时沸腾,尤其是前列的几个名字,更是一跃而起,接连落入一品之列!
  见得这一幕,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这是个什么局面?”
  ……
  ……
  崩!
  蟠桃林深处,长发男子的一根发丝骤然断裂。
  他豁然抬头,眼中星辰闪烁。
  “错了!错了!算错了!”


第三百零一章 五光流转,三花生灭!
  长发男子怔怔出神,眼中星辰流转。
  在他的眼前,正有一条长河奔涌前行,其中正有几朵浪花,荡漾出绚烂光彩!
  其中一朵,更是隐隐泛着五色光华!
  过了好一会,他才恢复过来,随后叹息一声。
  “真是弄巧成拙了,一个处置不好,居然可能给昆仑带来灾祸!不过那道自先秦留下来的清气,算是有了归处,同时也确定了陈方庆并非世外邪魔,但他的来历同样莫测,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转世仙人就能解释的。”
  一念至此,男子眼中,又有星光闪过。
  “不过陈方庆就算是大能转世,眼下身在神藏,受两界乾坤阻隔,借周天之阵运转感应,该能窥见更多玄虚。”
  短短时间内,他便已经理顺了思路。
  “陈方庆或可能为我助力,或许该助他进一步,恢复前世记忆和修为。”
  想到这里,长发男子摇头失笑,伸手拔下一根发丝,一挥手,化作一道清风飞出。
  ……
  ……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星罗榜跟前,众人盯着榜上的名次变化,陷入了迷茫之中。
  但他们到底是道行高深,对自身的念头拿捏清楚,哪怕被大阵星光和问心清气所影响,还是很快恢复过来。
  跟着,他们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名字从榜单上消失了,不是死了,就是……踏足长生!”金乌子说着,看向元留子,“不久之前,昆仑的稻业子已经有过一次了,刚才道隐子也说,他那关门弟子正闭关感悟,难以联系,说明正在突破,该是正好赶上临门一脚了,实乃命数。”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
  陈缎衿沉吟片刻,问道:“清气落下,不见邪魔显形,反而被吞了,这般情形诸位可曾见过?”
  “不曾听闻,但这清气在下略知一二,”荡寇子微微一笑,“问心清气玄妙,作用于心念,缠绕真名,星罗榜虽是新生事物,但榜上之名寄托心念,清气一缠,与当面吸收无异。但按理说,一得清气,先要问心,哪怕是突破当头,也该是停下来,先入心境拷问,然后才能突破,不该这般顺畅。”
  “是这个道理,”金乌子抚须而笑,“方才那真名中衍生性道化身,一口吞下清气,片刻都不停留,直接消名,宛如心境如铁,水到渠成,”他看向道隐子,“你这位弟子,非同小可啊!”
  道隐子深吸一口气,已然平静,但神色中却带着冷淡,也不看身侧两人,只是道:“贫道此来,是要襄助同道,但若是针对贫道的弟子,就必须有个交代!”
  元留子长叹一声,道:“这事另有隐情,事后必然告知师弟,这当务之急还是大阵,这事并非一家之事。”
  “师兄是要拿大义来压贫道?”道隐子摇摇头。
  金乌子等人冷眼旁观,见着这一幕,心里却是门清儿,知道这元留子执掌昆仑,从来在修行界里颐指气使,而太华山本就是衰弱宗门,就算昆仑理亏,但元留子可不代表自己,一旦低头,说不定牵扯之下,都会影响昆仑气运。
  “在这件事上,吾等确有过失!”周定一直接拱手道:“也不说什么好心办坏事,又或是得令于上,错了就是错了,但若重来,某家还是会做,如此,方能洗清扶摇子身上嫌疑,但既是做错了,该有惩罚,终南山欠师弟你一个交代,日后你门下弟子但有所需,只管来说。”
  众人不由侧目,未料这周定一竟是这般干脆,魄力不凡。
  道隐子摇摇头道:“终南高门,不敢高攀。”
  元留子也要再言,忽有一阵清风至,令他神色一变,脸上露出一点惊容,随即就冲着道隐子拱手道:“此事确是昆仑失策,这里给……给师弟陪个不是,也有补偿,待你家弟子出了神藏,我昆仑藏灵之地可以开放十年,任他观览!”
  此言一出,金乌子都是一怔。
  便是周定一则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时间脸色阴晴不定。
  结果这还不算完,跟着就听元留子继续道:“……除此之外,昆仑藏宝阁三层之下,任凭扶摇子挑选其一,以作赔偿!展我诚意!”
  此言一出,众人失声。
  就连道隐子都张张嘴,未曾说出话来。
  “藏宝阁,那可是昆仑秘境,哪怕是下三层,存放着的都是正儿八经的法宝,都衍生了灵性,甚至有的都生出了灵智!”金乌子抚须感慨,“但凡生出灵智的法宝,哪个不被当成宝贝一样供奉,不对,本来就是宝贝,至宝!”
  众人在惊讶和感慨中,也不由疑惑,何以这元留子的态度,骤然就有了变化,甚至连昆仑珍宝都能拿出来赔礼!
  “这里面的水很深啊。”金乌子思量着,目光在元留子、周定一和道隐子身上扫过,“方才问心清气落下,扶摇子的名字中衍生异象,最后反客为主,或许让元留子他们看出了什么。这般看来,这太华山日后必须亲近,就算不懂昆仑为何为之,只要学着昆仑去做,自然也有收获!”
  有这般主意的,明显不止金乌子一人,在场的其他几位掌教、宗长,一个个都若有所思,明显也有各自的盘算。
  慢慢的,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道隐子身上。
  不过,这位太华新晋掌教,却摇摇头,拒绝了元留子的提议,他道:“太华不敢高攀,何况我门虽衰,亦有底蕴,不缺昆仑之宝,不过贫道终不能替扶摇子做决定,还是等他出来,问问他的意思吧,只是……”顿了顿,他又道,“若想借此将扶摇子引入昆仑,那贫道到时候是要亲自登门要人的!”
  元留子苦笑一声,知道这是道隐子在表明态度,不愿再和昆仑有太多牵扯了,方才自己与周定一出手的事,终究还是得罪了其人,乃至伤了其心,可正像周定一所言那般,若是再来一次,他一样没有选择。
  不过……
  “祖师竟是这般看重那陈方庆,甚至言语之间,拉拢之意毫不遮掩,连密藏、法宝都不吝惜,该是刚才清气缠名,看出了什么,或许此人乃是大计之关键,那日后昆仑对他的态度,也必须有所转变……”
  在这一刻,他竟是忍不住有些后悔。
  “当初若不是一时疏忽,能将此人招揽……”
  不过这念头一起,元留子猛然惊觉,挥动慧剑,斩断了悔念。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道:“师弟说的是,还是得等扶摇子出来再说其他,不过,眼下他虽跳出榜单,但毕竟是接了清气,倒是方便探查了,这突破之时,总要有人见证、指点……”
  他见道隐子的脸色又有变化,赶紧解释道:“这次可不是以八宗之法强行连接,”说着说着,元留子露出苦笑,“何况,扶摇子之名,已从这榜单上跳出,我等就是再有想法,又能如何?”
  周定一也在旁道:“如今这法门,该是靠着清气勾连,先定下扶摇子所在。”
  清微教的常无有忽的开口,道:“若红鸢与扶摇子离着不远,贫道有一法门能与之联系,或能知晓他们二人的情况。”
  道隐子也不多言,就道:“贫道如今只管仙门大局,只要不危害自家弟子,不会违逆诸位之意。”
  元留子一听,还是叹气,继而点头道:“多谢师弟深明大义……”
  道隐子摇摇头,不回应了。
  元留子见状,满心无奈。
  分明是祖师交代,却要自己背锅。
  倒是金乌子出面打圆场道:“这些个事,还是放下吧,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八宗之间的勾心斗角,何时少过?当下还是正事要紧,再者说来……”他看了道隐子一眼,“当下最要紧的,其实是扶摇子的晋升,他身在神藏,踏足长生,咱们这些师长不在身边,无法告知要点,就算是天赋过人,也难免会有疏忽,若能与之通报,实是好的!”
  这话一说,道隐子的神色才有细微变化。
  常无有也道:“不错,便是不能指点,这踏足长生时的异象很是重要,异象越多,越说明底蕴深厚,日后也好规划道路,可惜两界阻隔……”
  “无妨!”元留子终于接过话来,道:“以方才之法感应,可得一点景象!”他又对道隐子道:“师弟放心,贫道以宗门与道心起誓,绝无害人意,是真心关注扶摇子,要助他修行!”
  话落,雷霆落下,缠绕元留子之身,而后渗透血肉,锁住心灵!
  “好家伙!还真敢下本钱!”
  这下子,连金乌子都被惊住了,着实没想到这元留老道这么敢下本钱,他这话一说,等于自缚手脚,便是日后成就真仙,面对陈错的时候,道心也要被克制!
  “这老儿忽然这般肯下本钱,绝对不该是自行判断,但短短时间,就是请上谕也决计是来不及的,莫非……他背后有高人?”
  金乌子思量着,见道隐子面露沉吟之色,就传念道:“师弟,元留子既立心誓,你又何必再担忧,不如就与他一二,以扶摇子的资质,这踏足长生的时候,说不定就要有三重异象,足以震慑八宗!毕竟,一入长生,那可是大为不同了!”
  得了此言,道隐子终是点头,毕竟他这心里一样担心,身为老师,既然有机会,自然也想在这时指点一二!
  见得此景,元留子终于松了口气,心道祖师之令,总算能交代了,只是这心里难免苦涩,想着:“也不知那扶摇子到底有个多大的底蕴,能引得祖师这般重视!不过,若能观他的长生异象,或能窥得一二吧。”
  这边想着,手上却不敢耽搁,立刻掐动印诀,口中念咒。
  顿时,一道清风落下,缠绕印诀。
  嗡!
  顿时,整个周天星斗大阵都震颤起来。
  阵中八宗掌教、宗老同感体内玄功运转,意念、法力、气血都分化出一丝,在元留子面前汇聚。
  顿时,一幅画轴当空形成!
  那画轴震颤之间,一道涟漪缠绕道隐子,而后落在玉石星罗榜上,循着一缕联系,借着最后一点真名关联,气息穿梭时空!
  顿时,画卷缓缓展开。
  众人定神看去,先是看到蒙蒙云雾。
  随着元留子一指点出,云雾缓缓散开……
  ……
  ……
  寂静石室之内,陈错周身光影斑斓。
  五行五气,金木水火土,无半点异象泄露出来,在祭炼小葫芦时经常见得的火龙、嫩芽等全无踪迹。
  神火、建木、重水、精金、息壤。
  这种种五行精华至宝,在这一刻化作五色之气,随着陈错的呼吸在内外循环。
  每一次循环,都似乎能将外界的元气带来,融入血肉筋骨。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中,陈错全身各处生出细小的电光,穿透血肉皮膜,直达骨髓深处,而后闯入心灵殿堂,化作元气雷霆!
  心灵震颤。
  陈错的头上的三花之中,立刻就有三道身影闪烁不定。
  青色、金色、白色三色流转,少年、青年、老年人生变幻。
  三道化身,三种人生,三重心境。
  垂落下来,融入心头。
  陈错的心灵殿堂中,明月高悬,心中道人斜卧其中,抓住三道光辉,一撒,三花散落,花瓣如雨点,不断的落在全身各处,融入血肉。
  顿时,那全身各处的细小闪电越发猛烈起来!
  狂暴的气血从血肉深处迸发出来,却不是朝着外面爆发,而是向内,向着身体的最深处,朝着心灵进发!
  心灵殿堂宛如深渊,将这些气血吞纳之后,圆转循环,其中有无数花瓣涌现出来!
  这花瓣之中,三重意境在心灵中绽放花朵。
  陈错全身光影重重、气血漫漫。
  他的身躯已然难以局限住心念与气血,性命交缠之间,朝着身躯之外辐射!
  “三花五气,轮回往生!”
  昆仑秘境中的几人的目光,这时正好落下来。
  跟着就瞧见,一轮明月在陈错身后升起!
  “念中生明月!”金乌子眼睛一瞪,“再说他不是真仙转世,谁人能信?”
  话音未落,却见那明月中,一个道人的身影浮现,一挥袖,森罗万象层出不穷,光影变幻之间,上至九天明月,下至微末蝼蚁,广如无边大地,细如砂砾佛国……
  无穷景象在这一刻走马灯一般的闪过!
  便是八宗宗老见多识广,这一刻也看得目瞪口呆。
  “好些个景象,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金乌子又道,“这必是他觉醒了前世部分记忆,才能演化出来……”
  倏的,那森罗景象骤然裂开,一张青紫鬼面咆哮而出!
  见得这一幕,众人脸色陡变。
  “正是这张鬼面,让我等先前误会,”荡寇子沉声道,“为何衍生这般异象,总要有缘故吧,莫非是曾经炼化世外鬼怪?”
  这话一说,却见那鬼面面色肃然,额间睁开了第三只眼,投影出一片桃源景象来!
  “桃源!”
  这下子,连元留子、周定一都不由色变。
  “长生便显桃源?就算是转世之仙,也着实有些太过惊人了!”
  望气真人更是眉头一皱,表情凝重起来。
  道隐子则是目露光华,露出一抹笑容。
  不过这桃源之影只是一瞬,旋即彻底崩裂,竟是被一个小葫芦收入其中!
  “这是什么法宝?”天上,周天星斗大阵深处,那天庭神侯的声音传出,隐隐竟有一抹警觉。
  “乃是吾徒的本命法宝!”道隐子一眼看过去,眼中闪过寒芒,“我太华山的本命法宝性命交修,乃是修行根本!”
  他这边说完,那边小葫芦已然飞入明月之中,被月中道人一把抓住,跟着这道人盘坐起来。
  众人看到这里,都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算是了结了,着实是……”金乌子砸砸嘴,“惊世骇俗!”
  陈缎衿则是眉头一皱:“方才算是几重异象。”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荡寇子笑着清点起来:“这……从开始的明月,而后则是森罗万象,跟着是鬼面,然后……”
  可惜,他刚算到一半,却听金乌子一指画卷,道:“别忙,还有呢!”
  “什么!?”
  众人闻言,再度看去。
  却见那道人身下一团庆云忽而膨胀开来,身边居然还有几颗星辰闪烁!
  随后,这道人一挥手,一本金书落下,翻转之间,香火意念蜂拥而出,演化人生百态!
  见到这一幕,元留子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跟着,那金书中传出咆哮,而后一头猿猴跃出,一头白马紧随其后,这一猴一马冲出明月,便要奔逃!
  却见陈错张口一吐,竟有一道碧玉清气传出,当空一转,便将心猿意马圈住,生生拉了回来,而后化作头箍、缰绳,将这两物定在明月之侧。
  随后,这清气散落开来,随着思绪念头扩散全身,深入骨骼,他浑身的骨头震颤着,越发洁白、剔透!
  “道骨玉质!”
  金乌子近乎失声。
  余下众人反而沉默了,只是盯着看着。
  画卷中,陈错身上已然五光流转,头上赫然三花生灭。
  忽然,他一抬头,竟是隔着画卷,朝众人看了过来。
  顿时,云雾聚集,将这画面彻底遮盖。
  ……
  ……
  这正是,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第三百零二章 玉骨道韵抚狸奴
  清脆的声响,在全身各处响起,陈错感到浑身的骨骼渐生变化,越发晶莹剔透,隐隐透出光泽,那骨骼表面更有诸多繁复纹路出现,一道一道,隐含奇特韵味。
  随着玉骨衍生,陈错的思绪更是越发清晰,灵识越发敏锐,那被窥视、探查的感觉,越发清晰起来。
  “该是师父与其他宗门的长者在探查此处,只是几道念头探查,便有隐隐威压传来,我便是在突破的紧要关头,有天地元气灌注,都无法完全屏蔽……”
  在光影的照映之下,陈错神色如常,眼中有诸多虚幻景象变化。
  “到底是性命合一,心念、气血结合一起,这就突破了自身极限,彻底发念于外,不惧阴风烈日,连原本只能勉强察觉,以道术法门才能摄取的外界元气,都能轻易吞纳,就像是呼吸般简单,不过这对我而言,本就不是问题,有无名吐纳法在,从一开始就不受限制。”
  随着修行的深入,道行的加深,陈错越发意识到,最初的那套吐纳法,是何等的珍贵与不凡,只是想要探查,亦无从着手,只能先暂时压下。
  这时候,他的身上,明月、五光、三花等等异象尚未褪去,只是虚化震荡,在身上流转,并向内聚集,像是要融入其身。
  陈错心念一动,便知晓了缘故。
  “这些异象乃是我自身的念头、气血结合后,越发澎湃、膨胀,身躯已然封锁不住,这才散溢辐射出去,又和外界的天地元气结合,在念头的影响下,生出诸多变化,一旦归来,估计又能衍生出几个天赋神通,但与之前不同,整个过程皆在掌控,那么衍生出来的神通,便不会如黑白人间、森罗茧房、三火神通那般不可掌控,能随心塑造,所以不该贸然凝聚,该好生思量才对。”
  周遭,有淡淡的雾气蔓延开来,将这一座简陋石室映衬的宛如仙境一般。
  他的意念、元气,乃至种种异象涟漪,尽数都被云雾阻隔,半点都不泄露出去。
  陈错念头一动,一只黑猫出现在云雾范围之内。
  随即,这黑猫满脸疑惑的朝着四周打量着,身上有点点电光闪烁飘动,随即见到了陈错的身子,便嚎叫一声,扑了过去!
  但就见陈错一伸手,那掌中像是藏着一个深海漩涡,将周遭的一切都吸扯过去,那黑猫“喵呜”一声,扑到一半就失了重心,等落到陈错手上,浑身电光瞬间就被另一只手扯出来。
  甩甩手,驱散手上的电光,陈错抚摸着黑猫,眼中的诸多景象骤然一散,化作一团云雾。
  这云雾似乎浓的化不开,仿佛遮掩着一个世界。
  “三花五气一聚,与梦泽之间的感应越发清晰了,以葫芦为媒介,已然能将梦泽的一部分雾气扩展出来,雾气笼罩之处,宛如梦泽降临,而且无需消耗我自身的法力念头,如今需要验证的,主要这雾气笼罩可以达到多大的范围!”
  对于陈错而言,踏足长生之后,自身有诸多变化需要一一探查、梳理,这是一个发现自身、了解自身的过程,唯有知己,方能前行。
  不过事有前后,对他来说,目前最需要探查清楚的,还是依托于自身,却仿佛笼罩着迷雾的梦泽,以及……
  念头一动,陈错的体内,一缕清气流转变化。
  “这清气无故而来,似与星罗榜有关,该是师父身边之人的手笔,而清气玄妙,虽无恶意,更是推动我这身躯脱胎换骨,玉骨内生,但终是来的突然、奇特,得尽快探查清楚才是。”
  转念之间,云雾渐浓,慢慢将其人身影笼罩。
  ……
  ……
  画卷上的画面已是彻底看不清楚,尽数都被云雾遮盖。
  但是蟠桃林中的几人的目光,却都还停留其上,甚至久久无人说话,仿佛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一声轻响自清微教常无有的身上传出,众人仿佛才猛然醒来。
  周定一叹了口气,道:“清气缠神,固然能让人脱胎换骨、洗髓伐脉,但这玉骨乃是道基,为先天道身之雏形,往往都是先天成就,要在怀胎之时便有机缘,过去从未听闻问心清气能够塑造玉骨,这次是真的开眼了。”
  说着,他还摇了摇头。
  余下众人下意识的点头,心中惊讶并未消减,反生感慨。
  过了一会,那金乌子才道:“玉骨衍生固然惊人,但三花显化也是不凡,早就听闻扶摇子走的是古之炼气之法,但就是先秦之时,这踏足长生的炼气士,也是五气内蕴,从而性命相合,混元为一,而三花生灭,乃是化虚为实的迹象,代表着归真不远,是元始道长生巅峰圆满的标志!结果他一踏长生,就有顶上三花,原本的底蕴和积累,到底是有多深厚?”
  望气真人道:“老夫观之,其人念蕴神藏,想来若不是神藏限制,早就一步长生了,如今生生压制,却又应了厚积薄发之命格!”
  “即便如此,以长生之身,居于神藏之内,却能感悟探查亦是离奇,他是何时发现吾等探视的?”荡寇子轻轻摇头,脸上带着感慨,“虽不知元留子师叔的法门基于何等神通,但有周天大阵遮掩,又有神藏两界隔阂,加上时光扭转之局,想要发现我等窥视,不是靠着敏锐就能做到的。”
  说着说着,荡寇子看向道隐子,拱手道:“师叔收了个好弟子啊,我这位师弟的悟性与机缘,着实是令人羡慕。”
  “可不光是靠着悟性和机缘!”陈缎衿接过话来,“踏足长生时的异象,源于自身积累,亦源于心灵,便是有前世机缘继承下来,但到底是转世一遍了,依旧是从零开始,以这陈方庆的年岁和修行年限来看,短短二十多年,他就积累至此,实在是令人惊叹!”
  金乌子亦忍不住道:“问心清气竟被他直接拿来定住杂念和遐思!难怪半点波澜都不起,这……这哪里是拷问,分明是成了助力啊!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提前将杂念和遐思分出、镇住,等着……”
  “不错,该是命数之玄妙!”望气真人长舒一口气,眼中闪过精芒,“气运推动之下,合该这陈方庆今日长生,各方无论如何应对,最后都会化作其人助力!”
  “是有这么点意思!”金乌子点点头,对道隐子道:“师弟,有这样的弟子,太华中兴指日可待啊,当真是羡煞旁人。”
  旁边,听着众人言语,元留子心头的震撼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与其他人不同,他所施展的这套法门,虽是源于那位长发男子,但毕竟是通过自己施展的,这感触自是更加清晰。
  旁人都只是看得画轴上的一点光影,唯有他透过法诀联系,感受到了一点陈错身上的气息变化——随着层出不穷的异象变化,陈错身上的气势、气息也接连变化。
  时而缥缈,时而厚重,时而锋利……
  而有着大阵与神藏的间隔,就是以元留子的道行和灵识,竟也无法看出陈错的道行根基到底是哪个。
  甚至,隐约之间,他还察觉到,那画卷上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异象特性,并非陈错的全部,在他的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什么力量。
  “这或许就是他忽然干扰探查,不让我等继续探查后续的原因了。”元留子心头一动,“不过,不管这后续还有什么异象,只是当下展露出来的种种,就足以震慑各宗了,这恐怕也是他一开始未曾隔绝探查的原因所在。”
  一念至此,祖师为何那般看重此人,元留子终于有了一点认识。
  “这样的人,竟不为我昆仑所得……”
  后悔之念再次升起,随即元留子叹了口气,再次慧剑斩念。
  另一边,见元留子不说话,那周定一主动道:“这一步长生之后,异象相随,其实就是性命合一之后,引动了天地元气,随即便会收拢元气入体,将自身小周天,与天地大周天结合,接下来扶摇子该是坐定巩固,收拢异象,衍生神通,所以还要闭关一阵子,就算时光扭曲,内外年月不同,也该会巩固一阵子,这期间若能联系上其他人,更便于了解扶摇子和神藏的局面。”
  这般说着,他的目光顺势就落到了常无有的身上。
  这位清微教掌教笑道:“好叫师兄得知,贫道方才便感应到了劣徒,这才发出一点异响,这会辨别清楚,已然是联络上了,诸位且待……”说着,这常无有屈指一弹,一点火星飞出,而后扩张开来,火光描边,宛如一面镜子。
  镜子里,出现了红鸢的面容。
  红鸢似在照镜,见状微微诧异,跟着面容快速闪烁,随即不见了踪影。
  “是贫道疏忽,内外时光扭曲,要以意念与之交谈,估计里面过去了几日……”话落,那常无有分化一缕意念,传入镜中。
  “原来是师尊。”红鸢看着面前的这道身影,并不意外,反而微微一笑,“您老来的不是时候,我正要与有穷氏的神祇见面,商谈结盟事宜,等这事过后,再和您老说话吧。”
  “有穷氏的使者?”


第三百零三章 有穷氏问盟
  “不错。”
  红鸢缓缓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师尊能与我联络,想来对神藏局面该是有了了解,此处与上古时一段历史似是而非,我如今所在的徐族,虽是小族,但在扶摇子师兄的布置下,也入了那有穷氏之眼,先后派来几次使者,要商谈结盟事宜,不过这有穷氏野心不小,与之应对,颇为费心。”
  常无有听出几分言外之意,就道:“如此说来,结盟事宜的起因,源于太华扶摇子?”
  红鸢步伐微微一滞,点头道:“不错,入得神藏之后,往往我还在思量对策,或者稍有头绪,师兄就已经出手平息事端,更有着连我都看不透的布局。”
  常无有不禁愕然,自家这弟子的性子,他最是清楚,表面看起来彬彬有礼,但实际上真能入其眼之人寥寥无几,如今这话听着,是吃了瘪?甚至隐约还有点敬佩?
  似是看破了师父的心思,红鸢笑道:“此事虽是师兄布局,可他也没看透有穷氏的胃口是何等大,但我自信能够应对,先出手平息了此事,等师兄出关,再告诉他其中曲折。”
  说到这里,红鸢倏的神色一变,随即眼神锐利起来,话锋一转,就道:“客人已至,师尊,改日再与你叙旧。”话音落下,其人身子一晃,已然离去。
  常无有一愣,便要循着联系跟上去,只是这一动,形成投影的这道念头竟受排斥,直接炸裂!
  ……
  ……
  徐族主城的大门处,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为首之人身材高大、身具英武之气,头上戴着羽冠,身披兽皮,露出大半个身子,深色皮肤宛如精铁所铸,在日光下闪烁着古铜色的光辉。
  祂看着城中人群,笑道:“好生浓郁的生息,徐族虽小,但也有可取之处。”
  他们三人模样古怪、风尘仆仆,但这沿途的徐族族人对此却视若无睹。
  站在左边的那人则道:“最近徐族不少人家中都添了喜,因此人气增长。”
  “哦?如此说来,该是那位送子神的手笔了,”英武男子目光扫过街上众人,“如今这世道,人口就是一个部族延续和繁盛的保证,这等神位,若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走,该去见见正主了!”
  “尊令!”
  三人说着,一步迈出,踏入城中,但就在这一瞬间,周围景象骤然扭曲,走马灯一般旋转起来。
  “雕虫小技!”左边那人冷哼一声,就要出手。
  但英武男子摇摇头,道:“这是主人相邀,我等为客,岂能不给面子?”
  说话间,周遭变幻的景象缓缓停滞,最终彻底稳固。
  一座巨石垒成的恢弘神庙出现在三人面前。
  左边那人就道:“这神庙看着雄伟,但说到底,不过就是粗石垒起来的屋子,简陋至极!”
  “屋不华贵,有神则尊。”英武男子笑着,凝神朝着庙中看去——
  红鸢施施然走了出来,拱手道:“有穷国主亲临,有失远迎,”而后目光扫过英武男子身旁两人,“这两位,该是国主的左膀右臂,寒浞与武罗吧?”
  “哈哈哈!好眼力!”英武男子哈哈一笑,抱拳行礼,“见过尊神!见面更胜闻名,此行不虚!”
  此人,赫然就是有穷氏的国主,羿!
  左边那人正是寒浞,身上神纹闪烁,浑身透露出生人勿进的意境。
  右边的,则是个雄壮男子,纹着豹纹,身子是寻常人的两倍,就这么站着,宛如一座肉山!
  听得招呼,红鸢摇头道:“国主嘴里夸我,心里想的却是征伐之事。”
  羿也不遮掩,道:“既然尊神这般说了,某家也不隐瞒,不错,某家此来,就是为了请尊神相助!你虽是虚幻之神,但一年时间就将小族经营起来,又持有增人神职,在这小小部族之中,实在是浪费了一身本领,不如过来帮我,助我成大事!”
  边上,寒浞立刻就道:“若非沅在族中一力推荐,加上你的名声,我家主君哪里会亲自过来招揽!”
  巨人一般的武罗则道:“只要归顺我家主君,小小徐族自然可得庇护!”他虽然身材高大,但声音却出人意料的清亮。
  红鸢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但跟着就摇头道:“盟友之誓,我已经看过了,内容实在匪夷所思,恕难从命。”说着,便一挥手,将一张布帛当空展开。
  “按着其上所言,徐族可不是找了个盟友,而是找了个宗主,不对……宗主尚要照料从属,护持从属安全,不说分润战利品,可有穷氏则不然,还要向盟友索要贡品!有了战事,徐族要自筹兵刃,派出精壮男子出兵,这也算了,更不要说,这所得之战利品,还要上缴之后,由有穷氏来分配,此非盟友所为。”
  武罗皱起眉来。
  寒浞则冷笑一声道:“你与徐族并非一体,这大荒之上,不知有多少部族的图腾神,将部族发展起来为进身之阶,归根到底,神祇不朽,部族多变,徐族这般野蛮部族,不过比野兽好些,只要归顺吾主,便可为有道国民之神,岂不美哉?”
  “听着不错,但先不说我与这徐族已然相连,”红鸢还是摇头,“更何况,以弱而起,方显手段,投靠抱团算个什么事?”
  武罗眯起眼睛,道:“听这话的意思,尊神要与我等作对?”
  红鸢正色道:“若不遵从,便是作对,贵族日后敌人怕是不少。”
  “唉。”这时,羿叹息一声,眼露悲悯之色,“可惜了。”
  ……
  ……
  主城之上,云雾之间,正有三道身影驾雾腾云,在云雾的遮挡中,观望下方景象。
  其中一人摇头叹息着:“这小族之神有几分骨气,可惜,有穷国主亲至,他终是难逃,也不知有什么依仗,居然敢当面顶撞,莫非此人没有察觉到那有穷国主在隐藏实力?”
  在此人身旁,赫然立着那鸠!
  但祂仿佛失了被封镇的记忆一般,说道:“此人既然敢放言,必然是有些依仗的,否则大可学你孟极,隐匿逃遁了事。”


第三百零四章 化假为真,一家言成万家念!
  “这话新鲜。”
  最先开口的那人笑道:“咱们又不是没见过有穷国主出手,被祂看做靶子的,哪有人能逃脱?便是我,也只能远远躲避,今日之所以敢靠近窥视,也是以我之权柄,结合着讹妹之手段,才能带着你隐蔽起来,不被祂发现。”
  这人也是一尊神灵,面容英俊,身子修长,且皮肤白皙,名为“孟极”,掌握隐蔽之权柄,最是擅长隐匿踪迹,此刻祂便在驱使云雾,遮蔽着几人踪迹。
  说着话,祂又朝着第三人看去。
  这第三人却是个女子,外表看起来只有十几岁,面容清秀,眼睛灵动,双耳细而尖,纤细的双手正攥紧成拳头,一脸紧张的盯着下面。
  这女孩亦是神灵,名为“讹”。
  她听了孟极之言,赶紧回过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隐约露出了两颗兔牙与浅浅酒窝,低声道:“那有穷国主目光如炬,心思剔透,根本无从蒙骗,就是神念稍微靠近祂,都会被其察觉,所以我扭曲和蒙骗的,乃是下方的光影,让这周遭景象,以为吾等不存在。”
  孟极一愣,随即笑道:“这般说来,多亏讹妹机智,”而后看向鸠,道:“你瞧,这有穷国主是真不好惹。”
  鸠却道:“吾等此番东游,要分化有穷氏之联盟,令东方之民归化,这徐族终归是其中之一,便是不能拉拢,能知道个前因后果也是好的。”
  “祂的目的,我多少能猜到一些。”
  孟极嘿嘿一笑,手指尖上有一点光辉萦绕,说道:“这有穷国主从族中禁地领悟了虚实之意,如今怕是到了要将心中所思所想传递出来,辐射投影一方的时候了,对于天生神裔而言,这一步何等困难,不借助天下权柄,几乎难以如愿。”
  鸠在一边听着,心中一动,笑道:“没想到你现在还考虑这些了,那依你之见,这有穷氏之主,到底有何目的?”
  “无非是要借天下人心,来化假为真,借此突破血脉制约,踏足巅峰!”孟极一下就精神起来,“须知,这天下早就被夏后氏刻下了姒姓,夏主之言、之想、之服饰、之风俗、之礼仪,已是传遍天下,哪里还容得下,第二个姓?最多是边角之地尚有空余,所以祂这般征伐,除了掌控天下的野心之外,肯定也有更深图谋。”
  说到这里,祂竟是叹息起来:“祂们这些神裔,大部分天生就性命合一,血肉如念,意念若存,便能不朽,意念不缺,肉身圆满,就算是神思枯竭,只要补充气血,就能滋养神魂,但同样受困于此,意念思想要突破肉身藩篱,传之于外,那也是千难万难。”
  “此话怎讲?”鸠像是突然来了兴趣。
  边上,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这些年在外奔走,有好些事不知道,我在圣殿翻过有穷氏的卷宗,”孟极却不疑有他,闻言得意一笑,“这个氏族在神话时代的祖先,也是天神,曾射杀九只金乌,吸纳了金乌精血,融入自身血脉,如此才塑造出了这一脉神裔。”
  “这个我也知道。”讹低语了一句。
  鸠却问道:“后来呢?”
  “后来?”孟极叹息道:“众神陨落,有穷氏的天神祖先当然也不例外,但血脉流传至今,可这血脉神力可以传承,神念结晶却不能,而没有神念结晶,不能拿捏真假、玩弄虚实,终究要被困在身躯之中。不过比起咱们来,祂们至少还有个指望。”
  顿了顿,祂的表情严肃了不少,继续说着:“这有穷国主既然走到了长生尽头,肯定是想更进一步的,祂强纳小族,又不吞并,必然要将自身的思想、主张,甚至一套歪理邪说,给烙印在这些族群的心中,待得诸族被他移风易俗,与祂相同,再去扭曲诸族历史,用祂的思想,覆盖原本历史,将虚假之念,变成天下人心,化假成真!”
  见鸠听得仔细,孟极越发兴致高昂,祂指着下面,道:“徐族虽小,却不是没有跟脚,其族中有史令纪录历史,算是开化之族,这等族群的历史传承,本就蕴含伟力,否则焉能承受两神之位格?你道那两神的权柄从何处来?还不是抽取了徐族的历史精华!”
  说着说着,祂竟是叹息起来:“须知,当今这世道,天地断绝,权柄散落,想要更进一步何等困难?否则,这有穷之主何必想着王都的位子?但即便祂不篡了人主之位,只要能聚集这东边众族之史,炼化之后,为己所用,篡改历史,继而扭转人心,那掌握虚实,踏足巅峰,不是水到渠成之事?”
  “是的,”讹在旁道:“欺骗历史,深入人心,就能化假为真,则一家之言,可为万家之念!”
  ……
  ……
  “一家之言,可为万家之念!欺骗历史,化假成真,虚实……”
  石室之内,云雾缠绕陈错,他的一双眼睛绽放光辉,额头上一道细长的纹路微微震颤。
  “如此看来,诸族争霸,争夺的不光是生存空间,还有更深层的意义,话语权?铸史权?解释权?”
  随着陈错的意念变化,在他身边,诸多奇异景象接连浮现,慢慢聚集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天下大势之图!
  他的目光,落到了这张图的中间。
  一颗似虚似实的树苗,伫立其中。
  “有穷氏的国主,想要谋夺天下权柄,或者说,强行联盟各族,为的是扭曲各族之史,从而化假为真,这是否是寻求归真之境?那岂不是说,在这神藏世界中,归真就是此世之巅峰?不过,为了突破境界,要兴起波及整个天下的刀兵,委实古怪。毕竟,外界修行,几乎难以干涉凡俗王朝的,一样有人归真。”
  回忆着孟极之言,陈错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所谓的神裔,便是上古天神的后裔,天生强大,性命合一,但也因此受到限制,但孟极说祂们还有一点指望,岂不是说,圣殿神灵无法更进一步?”
  倏的,他想到初见寒浞时,对方提到的一个词。
  “虚幻之神!”
  陈错思绪起伏。
  “无论如何,神藏世界确实存在不少玄妙,甚至连看似不起眼的徐族,都因为记述了历史,被高看一眼,也对,当初他们一群人一拜,我与红鸢就有了神位权柄,这里面也值得探究,而且……”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颗小树苗上。
  “我那残缺之道,恰好也与天下之势相关,更隐隐根植于神藏,这般算来,莫非这欺骗历史,化假成真之中,就存在完善此道的契机?”
  一念至此,陈错抬眼朝外看去。
  “确实不能任由徐族被有穷氏吞纳,红鸢既然阻止,或许也发现了什么。有穷氏之主,连同寒浞和武罗,三人联袂而来,红鸢却无慌乱,更不曾逃遁,该是有后手的,既然如此,可先静观其变,当然,如果局面不对,还是得出手的,毕竟是仙门一场,而且与有穷国主对战,正好让我感悟自身变化……”
  这般想着,他缓缓吸气,面前的天下轮廓随之消散,化作五色气流,自口鼻入体。
  “我虽初入长生,但先前积累不少,以五行至宝凝练先天五行之气,又有三大长生化身融汇三花,实力理应比寻常长生要高得多,但没有一个参照,不知在神藏中处于一个什么层次,未来想要掺和到神藏大势中,完善那个残缺之道,必须要先明确自身定位,况且,彻底炼化了小葫芦,也有着保命底牌。”
  ……
  ……
  “吾主一番好意,你却不珍惜,该是不知大荒凶险,须知,如你徐族这般小族能安稳度日,开垦荒地,正是因为咱们有穷氏在前面顶着,挡住了暴夏的征伐,否则哪有岁月静好?我等为此损伤不小,你等小族的进贡,正是为了弥补吾族损伤,才好继续抵挡……”
  神庙前,剑拔弩张。
  无需羿吩咐,寒浞便一步踏出,摊开手,一团变幻的光影迸射而出,转眼笼罩周边!
  “得让你们亲自体验一番,才能明白吾族之苦心,知晓自身局限!”
  随着他话音落下,光影已然笼罩了整个神庙!
  顿时,红鸢身边景象变化,化作沙场!
  大地震颤。
  成百上千名身形巨大的黑甲战士呼啸而来,虽千百人,却脚步整齐,每一次落在地上,都发出震耳轰鸣,热腾腾的气血宛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红鸢立刻察觉到,自己散发在外的灵识念头被这气血一扑,便燃烧起来,于是露出一抹笑容:“好一支铁甲兵马,气血充盈至此,个个都是武道宗师,又以阵法连接,气血流转之下,只要这黑甲兵在阵中,个个都相当于武道第二步圆满!这可是近千人的武道宗师啊,以兵家阵列操控,堪称人间凶器!”
  “大夏黑甲兵,每个人都足以以一当百,在各部神灵被圣殿牵制的当下,这支队伍可谓所向无敌!一旦出动,攻无不克!便是神祇,一旦被黑甲兵包围,被气血镇住,一个不小心,也要陨落!”
  寒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其音渺渺,宛在天边,又近在耳边。
  “便是这样一支队伍,被吾族挡在西边,你等坐享其成,居然还理直气壮,便亲自体验一番黑甲之威……”
  看着呼啸而来的黑甲洪流,红鸢眯起眼睛,手上一晃,就多了一杆长枪,而后猛得一甩!
  呼!
  破空声中,枪出如龙,十三条火龙咆哮而出,炽热奔涌,火浪不绝!
  黑甲阵势的气血浪潮,一下子便被火焰灼烧殆尽,随后整个队伍都被烈火淹没。
  周边浮现出一道道漆黑裂痕……
  ……
  ……
  “寒浞最擅玩弄人心,早年被部族赶出来后,还曾化名游历,编了不少歪理邪说,单论手段,比之讹妹还要强上几分,毕竟你只是天赋神通,但寒浞却经百多年锤炼,将诸多神通融入幻象,一旦被祂所营造的幻境笼罩,轻者失神,重者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云端之上,孟极正说着,但话至一半,便戛然而止。
  那讹神正奇怪着,忽听一声暴响,随后祂便惊讶的看到,笼罩了整个神庙的光影宛如镜子般碎裂,无数碎片四散开来!
  ……
  ……
  幻境破碎,碎片飞舞之间,十三条火龙呼啸而出!
  飞舞之间,寒浞脑袋中一阵刺痛,心中的念头尽数燃烧!
  祂竟是惨叫一声!
  “无用之徒!”武罗冷哼一声,迈步上前,浑身筋肉震颤,气血沸腾之间,从全身各处的毛孔中喷涌出来,化作蒸汽,将祂整个人笼罩,衍生血光,朝着右臂汇聚。
  武罗顺势抬起右手,便要一拳打出去。
  嗡嗡嗡!
  顿时,周遭地面震颤、龟裂!
  狂暴的气息,从祂的体内涌出,甚至在其人体表,凝结成了铠甲的形状!
  “且慢。”
  就在这时,羿抬手挡住了武罗。
  “这位尊神不是你等能对付的。”
  说完这句,祂的眼中闪烁光泽,抬起手,一指点出。
  无声无息。
  “终于出手了!此人绝非一般的长生,但只要能瞬间压住这有穷国主,接下来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若不能,那便……”
  红鸢眯起眼睛,凝神戒备,眼底深处有一抹红光逐渐浓烈!
  但下一刻,红光骤然破灭!
  “噗!”
  红鸢张口吐出一口血来,感到体内一处被无形之力洞穿,随即便要动作,但刚起的念头,却骤然破碎,便这般立在原地,眼中流露出惊讶与疑惑之色。
  “怎么!?”
  “你虽然身有特异,但我既然出手了,你自然什么都做不了,”羿笑了起来,祂的瞳孔已然化作金色,“我这双眼睛,能窥破虚妄,而我的这手……”
  他还是伸出手指,依旧是轻轻点出。
  无形涟漪荡漾出去,快疾如箭。
  “能射穿万物万念!”
  红鸢闷哼一声,随即感到体内传出碎裂声,跟着脑海中一阵轰鸣,一团模糊的金光,从头后迸射出来!
  金光中,隐约能见到复杂纹路。
  “这是……”
  红鸢的眼神骤然一变,感到浑身似有千百丝线,被人生生撕扯出去!
  “神灵符篆!”
  羿笑道:“你若不愿意归顺,那这神灵权柄,便不能让你掌握了,否则平白让其蒙尘!”
  说话间,祂再次屈指一弹。
  这一次,红鸢心神一颤,感到冥冥之中的一股联系,似乎震颤了一下。
  “嗯?”羿面露诧异,“你与这徐族的联系,竟是无法直接射断!”但旋即,祂又明白过来,“对了,当初徐族衍生出来的神位,共有两尊,还有一个一直不见踪影,本以为是逃遁了,现在看来,还是潜伏周边,既然如此,那就先将你制服了,再说其他。”
  说话间,祂又是一指点出。
  涟漪荡漾,直逼红鸢。
  红鸢脸色凝重,其眼瞬间一片赤红,体内有一朵红莲逐渐显形……
  就在此时。
  陈错的身影出现在红鸢跟前,伸出手指,凌空一弹。
  当!


第三百零五章 化念为箭,鬼染神心!
  碰撞声在四周回荡。
  传入寒浞和武罗耳中,让祂们眼皮子不断跳动。
  “被挡下来了?”
  虽然未曾见得半点迹象,但两人却是一下子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哦?”羿微微眯眼,眼中金光雀跃跳动,手上不停,又是一指点出。
  涟漪荡漾,直指陈错。
  陈错额头上竖目张开!
  这眼眸中黑白交缠!
  顿时,在陈错眼中,天地却更加分明,原本无形的涟漪,也显露出了迹象。
  “居然是箭!”
  无形之箭,洞穿万物万念,使人防不胜防。
  既明了来袭之物,陈错念头一转,竖目中涌出黑白两色之光,扫过周遭。
  “嗯?”
  云上、庙前,众人皆感到一点奇异之感。
  唯有羿惊讶的发现,那激射而出的无形之箭,居然倒转回来,祂立刻挥手驱散,而后看着陈错的目光中满是警惕,更是手上不停,连连点出。
  道道涟漪蔓延而出!
  顿时,天地间隐现阵阵破空之声。
  陈错伸手一抓,五色流转,那一道道涟漪尽数都被刷入梦泽,自身却是毫无影响。
  “以我目前的手段,应付这位有穷国主该是绰绰有余的,但祂肯定还存着底牌未曾动用。”
  一番交手过后,陈错的心里已经有了底。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和主君针锋相对!”武罗不由动容,眼中隐隐有着惊骇。
  寒浞则是脸色一白,明显也是大吃一惊。
  羿脸上的从容之色已然消失。
  “听说徐族有两尊神灵降临,看阁下的样子,应该就是那第二尊神灵吧,执掌财货权柄。”祂缓缓说着,语气中有着凝重。
  云中,孟极指着下方,急急道:“这就是徐族另外一尊神?生生抗住了有穷国主!这人是何来历?”
  “师兄,你出关了……”
  红鸢站在陈错身后,表情有几分复杂,感觉这位原本就让自己捉摸不透的师兄,似乎被更多的迷雾笼罩了。
  迟疑了一下,红鸢道:“此人神通很是诡异,似乎能无视种种限制,我身有特殊,身躯不会被轻易损毁,但祂一出手,无声无息的,就让我的内脏直接受创。”
  “祂身在神藏之中、诸族土地之上,占着诸多便利,不然你也不会被祂的神通得手。”陈错甩甩手,心里意念流转,手中五色一转,又将一道无形涟漪收入了梦泽——如今他彻底炼化了小葫芦,这葫芦在体内处处穿行,意念一动,如臂使指。
  他这轻松写意的样子,对面的羿眉头微皱,随即眼中金光大盛!
  嗡!
  四周,震颤之声不绝,无形之箭竟是从四面八方激射而至!
  “不妙!”
  红鸢心头意念狂跳,忍不住就要出言、出手,却见陈错不慌不忙的取出了一个葫芦,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敲。
  呼!
  葫芦登时爆出狂暴的吸扯之力,将充斥各处的无形箭尽数吸了进去!
  “有意思。”羿的表情终于变了,祂眼中的金色光辉越发浓郁,“尊下这等手段,着实令人敬佩,可既然已经出手,脸面算是撕破了,总要将你们二人压服了,才好再说其他!”
  说话的同时,祂的手中忽然现出一把黄金长弓,上面满是玄奥繁复的纹路,隐现光辉。
  轻轻拨动弓弦,羿眼中的金色光芒骤然爆发,像是眼眶中长出了两颗太阳!
  强烈的神念光辉,从双目中迸射出来,融入了手中的长弓,化作一根长箭!
  祂便张弓搭箭直接射出来!
  黄金箭矢携着刺眼金光,破空而起!
  冥冥之中,这箭中蕴含着的意志显化出来,其存在的意义亦在这一刻分明!
  贯穿陈错!
  这既是此箭诞生的原因,也是此箭存在的理由,便是射杀敌人,无论如何挪移,都会如影随形,不中不休!
  “这等神通,我倒是熟悉!”
  陈错正在想着,那箭身的金光中,又分化出无穷念头,那念头又从虚幻转为真实,衍生成了千百支箭矢,每一支中都蕴含着主张和思想!
  “这箭矢中,蕴含着好浓烈的念头!”
  恍惚之间,他心念竟是被干涉摇晃了一下,隐约看到了一片奇妙人间——
  那是个泾渭分明的世界,高贵者居于上,布衣黔首居于下,天地间永恒稳定,不见丝毫纷乱与变化。
  “这一支黄金箭,不光是射敌,还要绝路,要将自己的思想强行灌输进来!”
  金光逼近,陈错的眼中闪过一点迷雾,心中更生警兆,手中印诀一捏,便有雾气涌出,将自身和红鸢笼罩。
  无穷念头衍生出来的千百箭矢已然纷至,密集如雨,凭空生烈焰,便将他和红鸢淹没!
  万千箭矢汇聚,一根黄金箭紧随其后,金黄色的光辉扩散开来,形成了一片燃烧着的金色海洋!
  陈错周身云雾聚散,将万千衍生箭矢吞没,两手之间五色流转,生生将那根黄金箭定在身前。
  金黄箭头跳动、扭曲了几下,旋即恢复。
  “原来如此,这有穷国主,该是触摸到了归真门槛……”
  就在他转念之间,黄金箭头再次扭曲,表面浮现一道道裂痕……
  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辐射开来,整个徐族主城震荡起来。
  看着神庙方向升起的那道金光,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息,人群惊恐,四散奔逃!
  “射神!”
  后面,寒浞与武罗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看着道道炽热箭矢,感受着恐怖威压,心中的敬畏近乎化作实质!
  箭矢坠落,仅仅只是余波荡漾过去,连泥土都开始燃烧,像是萎缩气化了一样,慢慢消失,生生形成了一个个坑洞。
  轰隆!
  神庙崩塌,原本巨大的石块粉碎成一团团的飞灰。
  热息四散,连天上的云彩都被冲击的消散了大半!
  云中三神挪移隐蔽。
  “居然真是射神之术!”
  待得重新稳固之后,孟极咋舌道:“将心念思想投影于世!这有穷之主果然是领悟了神话时代射日天神的神通!燃实为虚,若是用炼气士的划分之法来说,几乎就是半只脚跨进了归真的门槛!这个有穷国主,已是此世的最顶尖人物了!难怪,祂敢起大不敬之念,要篡人主权柄!”
  “顶尖人物……”边上,鸠咀嚼着这一句,真名带来的记忆碎片缓缓浮现,“没有飞升的世界,归真已是顶点。”
  旋即,祂朝着下方看去。
  “不知,我在这神藏之中,和最顶尖的人物比起来到底如何……”
  ……
  ……
  “主君!”
  感受着烈日之箭的恐怖威压,又看到那徐族两神的身形被金黄色的烈焰吞没之后,寒浞迈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君这般出手,恐怕祂们是难以活命了。”
  “若不将他们打服了,以这两人的性子和本事,哪有臣服的可能?”羿摇摇头,笑了起来,“若他们因此而死,说明他们无法承受住我的思想,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最多是将两枚符篆取出来,交给其他人罢了,算不得什么。”
  寒浞听着,心里却是一跳。
  祂可是知道徐族两神实乃天外降临,因而有着谋划,自然不想让两人折损于此。
  但祂更不敢违逆羿的意志!
  如此,寒浞不由焦急起来。
  “可惜,着实是可惜了。”
  天上,孟极也是连连叹息:“这个徐族之神,若能入了圣殿,得了王朝加持,或许真能和这有穷氏之主分庭抗衡,可惜了,咱们没能先将祂招募,说起来……”祂忽然面露疑惑,看向了鸠,“当初你来宣读的时候,是如何说的?”
  边上,讹亦侧目留神。
  鸠神色如常,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
  滋啦!
  伴随着撕裂声,那火海之中,一道身影走出,赫然就是陈错,他的手中拿着一截短箭。
  “无事?”
  孟极、讹、寒浞、武罗齐齐一愣。
  看着他毫发无损的样子,便是羿都不由一愣,随即满心疑惑。
  “不对,我能感觉到,射神之箭确实射中了祂,否则不会消散,但即便你神威再是强横,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毕竟这射神之术……”
  祂正在想着,但被对面的陈错这么一看,心里忽然就有一团火升起,将心头的种种念头吞没进去,不过随即一道金光闪过,那心里的邪火骤然消失,所有痕迹尽数被消,点滴不存。
  “三火神通,瞬间就被抹除了!”
  这本就是陈错投石问路,见状不惊反喜,因为他在有穷国主的身上,看到了一点归真的玄妙。
  “那支黄金箭,实是观想而成,里面蕴含着如同烈火一般的极端之念,爆发出来,便能灼烧实物,余波就足以破灭周遭,那些被这火焰点燃的泥土、石块不是气化了,而是承受不住这种极端之念的冲击,无法成为这些念头的载体,所以直接炸裂,化作虚无!”
  想着想着,他用力一捏,短箭崩裂,化作丝丝缕缕的念头。
  “这场争斗,对我来说正当其时,能看到他人之路,作为后面道路的参考,不过,我刚刚踏足长生,神通衍生都未完成,不该用求道之身与人搏杀,现在既然得了一点感悟,也差不多摸清其底了,是时候结束纷争了。”
  另一边。
  羿的眼中金光涌动,手上的弓箭上,赫然又凝成一支长箭,搭在长弓上,嘴里更道:“尊下越发让我惊讶了,既然如此……”
  “国主却令人失望。”陈错直接打断了对方,随后一点电光在他的手上跳动,跟着就化作汹涌雷霆,随着一道印诀,一同印了出去!
  “雷霆?”迎着汹涌雷霆,羿却是摇了摇头,“难不成,你以为我的神通中蕴含着浓烈的念头,是阴神出窍一般的法门?所以想要用雷霆来驱散念头,你却不知,神通只是表象,是承载的道念工具,真正破灭一切的,是我道念,是我的渡世之法!”
  说话的时候,祂眼中金光横扫,直接落在雷霆上,生生将大半电光抹除!
  但旋即,就听“喵呜”一声,余下的一团雷霆,却是化作一只黑猫,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雷霆变成了狸奴?化虚为实?”羿眼神一变,但动作不见半点迟疑,一挥手,金光如箭,刺穿了黑猫,将之淹没。
  但紧跟着,又是一声“喵呜”声传来,却是传自陈错身上。
  羿猛地看过去,金色的瞳孔中,露出惊讶与疑惑。
  对面,云雾飘荡之间,陈错不知何时竟盘坐在一团庆云之上,一只挣扎着的黑猫被他强行按在怀中。
  边上,一根节节断裂的黑幡插在地上,发出桀桀怪笑。
  一颗玄珠,悬于身边。
  陈错指了指玄珠。
  “国主的一支箭,令我心生一点感悟,现在尽数融入此珠,还请指教。”
  话落,玄珠已是轰了出去,其势凶猛!
  这珠子本就是纯粹念头的聚合体,珠子只是表象。
  念头的跳动何等迅疾,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已冲到了羿的面前!
  后者到也不慌乱,眼珠一动,金光扫来,同时就要点出一指。
  可不等金光触及玄珠,这珠子之中就有层层叠叠的森罗之念涌出、侵染!
  而后,这颗珠子就在羿的眼前,变成了一个古怪的孩童模样,似是生铁铸成,跟着……
  轰然炸裂!
  猛烈的火焰升腾起来,冲天而起!
  羿在其中,宛如海中孤舟,但他一手劈出,金光如刀,斩开了火光,跟着一挥手,金光扩展,将身边惊骇莫名的寒浞与武罗护住。
  “这般猛烈火光,却是纯粹的杀伤毁灭之力,还蕴含着一点邪咒,所以一旦被这毁灭火光沾染,就要被邪咒侵入,如附骨之疽,可惜啊,用来对付我等……”
  羿正笑着撕裂火焰,随即就看到,又一颗玄珠所化之精铁男童落下,转眼炸裂!
  一颗、两颗、三颗……接连不断,一颗消散,下一颗立刻跟上。
  轰!轰!轰!
  火光炸裂之间,巨大的蘑菇云缓缓升起。
  羿闷哼一声,快步后退,每一步踩在地上,都留下深深痕迹,其中更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破碎箭头。
  祂整个人的气息更是急速衰弱,一头飞舞黑发中浮现银白之色。
  随着火光的扩张,陈错脚下的云雾也不断延伸,将方圆三十里尽数笼罩。
  “差不多到极限了,”陈错闭目感应,随即睁开眼睛,“去!”
  顿时,一头爆猿、一头白马呼啸而出,紧跟着黑猫张牙舞爪的膨胀,恢复成狴犴身形。
  三者扑向羿!
  “好畜生!”羿本在艰难抵挡火光,这时见着三兽来临,不得不硬撑着抵挡,却已是左支右绌。
  这时候。
  一根黑幡落下,当空一摇,在桀桀怪笑声中,将这位有穷国主笼罩。
  祂面露惊怒。
  “尔敢……”
  话音未落,身形已被黑幡遮蔽!
  “主上!”
  寒浞与武罗见着这一幕,先是惊叫,但随即被火光吞没,便惨叫起来,一点阴邪渗入血肉,随即一道道青紫气流,在两人的身上流转。
  祂们的脸上,更是隐隐浮现出一张虚幻的鬼面脸谱!


第三百零六章 推山镇一方
  在虚幻如同雾气一般的鬼面浮现出来之后,寒浞停止了惨叫,整个人就像是触电一般剧烈的颤抖起来。
  在祂的身边,那武罗也是一般模样。
  二人眼中无数光影闪烁着,在虚幻鬼面的覆盖下,祂的面孔也有几分迷离之意。
  陈错的身后,雾气散开,露出了红鸢的身影,其人脸色复杂。
  陈错也不多言,一挥手,漆黑锁链飞舞出来,将失神的寒浞与武罗捆住,封镇当场,而后便一步迈出,来到了被黑幡笼罩的一片区域。
  黑雾笼罩之下,自是看不到里面的局面,但陈错却知道正有一场恶战在其中展开。
  那有穷氏之主被接连重创,却还是硬挺着一口气,与心猿三兽缠斗!
  “嗷嗷嗷!”
  一声暴响,心猿咆哮起来,随即整个身躯便崩裂开来。
  羿收回手指,脸色苍白了几分,旋即这目光就是一凝,看到那崩裂开的猿猴,转眼之间再次凝聚成型。
  边上,白马奔来!
  顿时,羿心头的念头四散开来,原本想要点出的手指都迟滞了一瞬,但随着眼中的金色光辉爆发,这一指还是点了出去。
  白马亦随之崩溃,但转眼重新凝聚。
  “果然是有了自己的道念,有了能够化假为真的基础,可惜啊,碰上了陈小子。”
  黑雾之中,黑幡的声音响了起来。
  “何为‘道念’?”
  陈错的声音随之响起。
  黑幡一听,立刻驱策黑雾朝两边分开,给陈错开辟出一条道路,同时这心里嘀咕着:你都开始干涉现实,真假随心转换了,反倒来问老朽何为道念?就算是转世再生,记忆不全,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但嘴上,黑幡自然不敢这般说,只是道:“这道念实乃归真之境的核心,是虚实转换的基础,亦是修道之人的核心所在,是在虚实中维持自我的锚……”
  说话间,那黑雾之中的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怒喝一声,身上威压爆发,将逼近而来的雷霆闪电震碎,更逼着猿猴、白马和狴犴后退了几步,而后右手筋肉膨胀,一道虚幻不定的长弓之影自祂手中浮现,却显得有几分残破不堪。
  “这人是借着外力,加上领悟了一点道念,才能强行化假为真!桀桀!”
  陈错听到这里,意识到这黑幡分明就是在有意透露信息,于是点点头,道:“事后还有许多事要请教前辈,不过眼下……”
  他挥手之间,将黑雾驱散,随即一掌印出,森罗之念交缠中,又是一颗玄珠显现,而后更有三道虚幻身影扑入其中!
  一声嗡鸣,那玄珠与三道身影汇合在一起,在森罗之念的驱动下,竟是一座山峰凭空成型!
  随后,一根根漆黑锁链,在山峰之中穿行、流转,释放出封镇之意!
  跟着,这山峰混合着五色光辉,直接朝着羿落了下去!
  “什么!”
  面对遮天蔽地的山峰落下,羿是满脸震惊,但祂本已是强弩之末,还被缠在此地,只能勉强凝聚出一道黄金之箭,但在梦泽云雾的干扰之下,根本来不及射出,便被那山峰压住了!
  “吼!!!”
  最后时刻,这位有穷国主奋起余力,浑身筋肉鼓起,抬起双臂,生生靠着一股蛮力,抵住了山峰片刻。
  但紧跟着,这羿却是全身炸裂,鲜血喷涌之间,惨叫着被镇了下去!
  轰轰轰!
  这还不算完,那山峰落下来之后,余波荡漾,整个大地都晃动起来。
  那徐族主城范畴中,正在四散奔逃之人,在这瞬间都是心神震荡,宛如失魂了一般愣在原地!
  便是那黑幡,见着这一幕,都不禁咋舌,它过去见过不少神通,更曾见过直接用上古神山炼制而成的法宝,但……
  “这陈小子前世的境界再怎么高绝,今生也不过才堪堪踏足长生,居然这般轻易的就突破了境界限制,那他前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是早就为转世做好了后手、布局?若是如此,这个布局该是多深远?”
  一念至此,黑幡微微颤抖起来。
  另一边,陈错收回手中印诀。
  “这可不是单纯的一道山峰显化,而是灌注了封镇之念,在梦泽云雾的范围内,便是真正能够镇压神祇的法山!”
  这一下子镇住了羿之后,他亦得了不少的感悟,对这梦泽扩张的手段,已然有几分得心应手的意思了。
  在彻底炼化了小葫芦、踏足长生之后,梦泽云雾已然能从小葫芦中飘荡出来,以自身性命合一的中心,朝周边扩展。
  那有穷氏国主的做法,是将心中的极端之念具现成黄金之箭。
  陈错则是在云雾笼罩范围中,将森罗之念中一种毁灭性的大杀器具象出来。
  “现在看来,在这个神通显化的世界,这股力量也产生了变化,但为何会是鬼面的形状?”
  陈错自然知道,这寒浞与武罗,其实是陷入到了森罗之念所营造的幻境之中,只是其中更多的是末日景象,何以无缘无故的蹦出鬼面来?
  只是眼下并非是梳理思绪的时候。
  “借助梦泽之助,再以玄珠等梦泽中的物件为凭证,便能施展这投影真实的手法,与归真都有几分类似了,和这神藏的顶尖人物交手,也能不落下风了,但这并非本身神通,日后还需进一步参悟,同时不可太过依仗,还是该多用自身神通应对的……”
  这般想着,他骤然抬头,朝着天上看去。
  ……
  ……
  “这人,化虚为实,凭空造物……归真?这个徐族之神,已然归真了?一个小族为何会蹦出这等人物?这消息得赶紧通报圣殿啊,鸠,亏得你今日让我等过来了,否则真让这徐族神做大了,说不定又是一个有穷氏之患,如今他们两虎相争,反倒是便宜了咱们圣殿……”
  云端之上,孟极看着山峰镇羿的一幕,也是被吓了个不轻,正想要说上两句,冷不防的却见着陈错看过来,立刻就亡魂皆冒!
  “嗯,祂似是发现了吾等?”
  惊疑之中,孟极已是心生退意,却见身前的鸠猛然回身,目光炯炯的看着祂。


第三百零七章 擒神问鼎重
  孟极方生退意,便见着鸠猛然看着自己,神色中有说不出的古怪,这心里不知为何,便生出一点警兆。
  “你这是怎了?”
  鸠微微一笑,道:“眼下风波平息,想请你去那徐族之中做客。”
  “你先前曾与徐族两神接触,莫非与祂们有了交情?”心中一动,孟极说着,“其他时候也就罢了,此时祂们方与有穷氏激战,镇压一方霸主,风头正盛,咱们过去,亦要落入下风,这是要折了圣殿的威名的!”
  鸠闻言,却是笑了起来。
  “小心!”讹却忽然出声!
  其实无需祂来提醒,孟极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只是祂却万万没有想到,念头刚动,就发现浑身沉重!
  那周围的云雾中,竟然有一道道漆黑锁链呼啸而出!
  “因缘锁链!”
  那孟极悚然一惊。
  “鸠,你竟是背叛了圣殿不成,居然还用圣物来对付我等!”
  说话间,祂倒也不含糊,正要施展神通,结果却见鸠忽然一招手,身上雾气蔓延,转眼笼罩一方。
  “不好!”
  一见这雾气,莫说孟极了,连那讹都是惊恐莫名!
  “是那徐族财神的雾气!你你你……你竟是投靠、信奉了祂不成!?”孟极大惊失色,祂方才一直远远看着,有一种局外人旁观的疏离感,但知道那有穷氏的羿可不是浪得虚名!
  但便是这般人物,在这些个云雾之中,被生生击败,直接封镇了!
  这谁受得住啊!
  “快!快走!”讹更是干脆,身子一晃,周遭扭曲起来,就要离去了。
  可惜,两者刚有动作,心中便有一股邪火升腾,动作便迟滞了一下。
  随后,鸠开口道:“神显于世,此不合逻辑。”
  话落,孟极和讹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一条街道,周围满是行人,这时纷纷驻足观看,而后浑身的神力摇曳着,仿佛要脱身而出!
  便在这个瞬间!
  周遭云雾中,锁链源源不断的飞出,将两人直接缠住!
  而后,两神便跌落下去。
  孟极挣扎不得,只能苦笑着道了一句:“未料今日入瓮了,”旋即看向鸠,有几分恼怒的道:“这徐族之神就是再怎么强横,也不过只是一人,无根无据,如何能和圣殿相比?你倒是真敢背叛!”
  鸠轻笑一声,并不回答,驾驭云雾,与两神一同落在地上。
  ……
  ……
  “你若不说,我都忘了,我是个财神来着,看来,这方面也得开发开发啊。”
  看着天上落下的三神,陈错额上竖目缓缓闭合,而后一挥袖,一阵清风吹了过去,接住孟极二人,让祂们缓缓落下。
  红鸢见着这一幕,却是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居然一直有人隐藏在边上,跟着,就见到了鸠的面孔,就猜到了三者的身份。
  “圣殿的人?”
  下意识的朝陈错看了过去,却见后者神色如常,红鸢这心里顿时念头百转,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疑问,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而后,陈错一挥手,蔓延出去的云雾缓缓收拢回去。
  于是原本在这云雾笼罩范围之内的熊熊烈火也好、高耸山峰也罢,连同三兽和黑幡都缓缓消散。
  那黑幡在离去之前,已然明白过来。
  “好家伙,老朽并非真身脱离出来,而是被这陈小子生造了一个躯壳,然后将老朽这意志临时塞进来,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无声无息的,连老朽的意志竟都被他轻易玩弄不成!”
  想到此处,这黑幡不仅不恼怒,反而是越发心惊!
  “这……难不成老朽还是低估他了?不对啊,老夫之前都将他看作是……若这还是低估,那这小子……”
  待得云雾尽散,山峰消弭,原本被遮盖的景象就清晰呈现——
  那有穷氏之主又露出了身形,只是身上锁链依旧,浑身上下更有细小符文流转,封镇之力不仅未见消散,似乎还凝固了几分。
  陈错伸手一抓,将不远处的寒浞和武罗也给摄了过来,瞥了两人身上那越发明显的鬼面烟气,才对羿道:“如有穷氏这般强国的外交,我是很懂的,和风细雨的交谈,便要被看作是软弱可欺,必须得这般对待,将你们都安排好了,咱们才能心平气和的交谈,想必眼下,咱们这结盟事宜可以谈一谈了,你们放心,我自是会本着平等互助的精神。”
  羿深吸一口气,脸上已无从容,冷冷道:“技不如人尔!何必羞辱于我!”
  “莫在这时说这话,仿佛我才是恶霸一般,”陈错笑着摇头,“你等先前那份盟约条款,才是明目张胆的羞辱,难不成你等出手,我要站着被打?你等的无理要求,若不满足,就是不识好歹?没有这样的道理。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亦是尊重尔族规矩的,所以接下来的盟约,当参照你们有穷氏的规矩行之……”
  羿的呼吸急促起来,还未曾开口,却听那边孟极惊呼起来,声音微颤。
  “这是何物?!”
  却是寒浞身上飘着的鬼面,在靠近之后,轻轻一个荡漾,分出了一缕虚幻脸谱,朝着孟极扑了过去!
  孟极心中立刻警兆大起,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连同其人身边的讹,一样察觉到危险,下意识的快步后退!
  若是未被锁链捆住,这两位神祇一个执掌隐匿、一个执掌欺骗,自是不难避开,但眼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好在,关键时刻,陈错抬袖一拢,就将这点鬼面虚影给收了过去,感悟片刻后若有所思,随即笑道:“远来是客,又是代表圣殿,理应好生款待……”随即,他对红鸢道,“让徐铄安排一下。”
  孟极这时挣扎着就道:“虽不知你是如何说得鸠反水,但祂这些年在外奔走,已然不知圣殿底蕴,你从祂口中所知之事,不可尽数当真,一旦误判,大祸临头!不要以为,我会如鸠那般软骨头,我便是被你封闭神窍,镇入九渊,也不会动摇分毫!”
  “我既恶了有穷氏,自然也要对圣殿一视同仁!”陈错见红鸢脸上也有几分疑惑,就道:“正要擒了尔等,等候圣殿来人,好试试圣殿的斤两如何,守不守得这天下之鼎。”
  孟极听得此处,已然色变。
  “又是个野心之辈!”


第三百零八章 窥财
  “有穷氏之主似是出了一点意外。”
  空旷的神庙之中,曾与陈娇等人交谈过的阮基,此刻正盘坐于蒲团之上,忽有娇媚之声入耳。
  一抬头,阮基见到了那道虚幻身影,于是笑问:“莫非是征伐途中,又遇见了硬骨头?”
  那道身影说着:“祂在一个小族处碰了壁,已无消息传来,该是陷入其中了。”
  “你的消息还是这般灵通。”阮基面露诧异,道:“有穷氏之主可是触摸了虚实边缘,借助族中神器,已然能发挥出至强境界的力量,居然会在小族之处碰了壁?”
  “本宫不会骗你。”
  “这是自然,不过,这是个什么族?又有什么本事和手段,能将有穷氏之主留下?”阮基说到这里,注意到那道虚影的表情,眉毛一挑,“你在烦扰。”
  “不错,”那道人影点点头,“那个小族正是徐族。”
  阮基的脸色骤然变化。
  “徐族?”他一皱眉头,“后来的两人正在其中?”
  虚化人影还是点头,娇媚的声音中带有严肃之意,道:“本宫早就提醒过你了,后来的两个人非同小可,与前面的四个截然不同!结果你在这一年半中,却始终不曾关注。”
  “确实是我疏忽了,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这边是四个,那边只是两个,就算是谋夺他们的气运,四个总要强于两个的。”阮基的话中并无多少关切,“而且这前面四人,除去一个谨小慎微的,余下三人个个都不简单,但哪个看穿我的虚实了?都以为我是落难前辈呢!”
  说话间,他一摸脸,神色立刻就淡然起来,散发出缥缈气息,口道:“尔等莫慌,此乃大荒之界,内蕴乾坤,吾当初误入此间,本以为是天下间的一处秘境,后来才知别有乾坤……”
  说到这里,他一摸脸,那淡然表情与缥缈之意尽数消散,反而露出一张得意笑脸,问:“如何?”
  虚幻之人却道:“千万莫自以为是,天外的水比你想要要深得多,岂能单以人数来定轻重?而且靠着一时的伪装,或能让天外来者以为你是同类,但时间一长,终难免暴露的,一旦暴露了,你再去寻后面两人,又能有什么作为?”
  “你说的甚有道理,”阮基说着,站了起来,“也罢,典云子几人的事算步入了正轨,不过他们各有主张,再去引导,就太着痕迹了,确实要先缓缓。而徐族的两位,既然是拿下了有穷氏,严格来说,是有功于夏朝,我正好去给他牵个线。”
  “你要往徐族?”
  “正当其时!”阮基哈哈一笑,“他们既是恶了有穷氏,不容于东族联军,若是再恶了圣殿,那可就近乎举世皆敌了,所以此去,我是给他们指一条明路!是要做他们的引路人!”
  那虚幻人影却道:“莫要掉以轻心,这两个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而且……”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的道:“王都圣殿不可全信,内里隐藏着什么,连本宫都无从知晓,而且,你可记得,自己过去不曾为这圣殿奔走?”
  “此一时彼一时,不是要赶在大事前,将天外之人的气运聚集起来,以炼真意吗?当然要利用各方!”说话间,阮基已是架起云雾,“我实是好意,那两人恶了有穷氏,又不知天地虚实,我过去指点一二,为他们讲史,说不得,他们还要感恩戴德!话不多说,去也!”
  话落,其人乘风而去。
  看着远去的背影,虚化之人却是轻笑一声。
  “若是他知道,连圣殿都被那两人得罪了,不知会是什么嘴脸,正好也能探查一下,这个所谓的圣殿,在他心里,到底有几分重量。”
  ……
  ……
  “给那位国主安排个带院子的住处便可,咱们徐族是小族,物资匮乏,劳力稀少,能给他们三人安排独院,已经拿出了十足的诚意了,等祂们平静了,再谈正事,对了,还有余下两位神灵,也给一并待遇吧。”
  徐族主城,神庙残骸之侧,看着前来汇报的徐族族长,陈错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徐铄听得此话,身子晃了晃,脸色就苍白了几分。
  他自从知晓了此处发生了何事之后,心情就十分沉重。
  之前这神庙之处爆发激战,更波及整个城池,这族中上上下下早已是心惊胆战,无人不关注此处,那徐铄固然惊恐,却也知道好歹,明白神庙中的尊神乃是族群希望,因此第一时间前来探查,立刻就知晓了大概。
  现在一听着陈错之言,徐铄的心里就不由嘀咕:有穷国主给镇了,又从天上捆下来几个圣殿神灵,简直是将天给捅了个窟窿啊!
  当真是心惊胆战啊!
  可能捅出这般窟窿的,其本领可想而知,徐铄不仅不敢埋怨,反而越发敬畏,所以陈错这边一吩咐,他也只是略微迟疑,便马上过去执行。
  待其人一走,陈错收回目光,却对身边的红鸢道:“这人身上已然有了你的印记,如此看来,这一年多来,你也未曾闲着。”
  “既得了神灵符篆,自然要好生探查,毕竟这样的机会是十分难得的,”红鸢这时已恢复如常,“不过比起师兄来,那是大有不如啊,短短时间,已是性命合一!”
  陈错却笑道:“送子权柄,关乎于性命衍生,乃是涉及魂魄之事,若能参悟通透,比之性命合一还要强上几分,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确实有些收获,可惜此番交战,差点被那羿剥离了符篆,如今收拢回来,又显得有些隔阂,还需祭炼一些时日,”红鸢微微一笑,话锋一转:“说起来,师兄对自身所得之权柄,可有研究?听说师兄本就有神位在身,对这一条路该是驾轻就熟的,不过我在这一年多的探查中,发现这道符篆其实疏离于外,若不时常祭炼,其中玄妙,并不能完整展现。”
  “不错,我正想着好生探查一番,”陈错点点头,也不啰嗦,“你掌人口繁衍,若能辅之财货增殖,可谓如虎添翼。”
  红鸢眼中一点精芒一跳,随即拱手道:“师兄方才晋升,想来还要巩固境界,再加上熟悉符篆,我便不打扰,先行告退。”
  “也好。”
  陈错点点头,目送着红鸢离去,随即一步迈出,又入了石室。
  “那圣殿的人随时可至,倒是不方便长久闭关,不如先探查一下这财神神位……”
  这般一想,他念头一动,意念聚集于心头。
  顿时,就有一团金光浮现,内里一团符篆纹路变化不定,传出种种景象片段。
  只是不等陈错细细探查,他忽的心中一动。
  “咦?”
  随即,他探手入怀,取出了一物。
  正是一枚震颤不休的五铢钱!


第三百零九章 五铢破虚!
  嗡嗡嗡!
  看着震颤不休的五铢钱,陈错心中却是思量起来。
  这五铢钱的来历,他自是一清二楚,涉及到南陈黑白二老所言的破灭之念。
  “按着黑白二老的说法,这混乱之念源于连年征战,集诸多怨念、万民残念,贯穿了历史长河,这才衍生出来,唔,如今想来,按着祂们的说法,似乎也不是镇压,而是看守……”
  念头流转之间,陈错心中一动。
  “混乱之念如是从诸国争锋中衍生出来的,似乎与我那残缺之道,隐隐相合,不仅如此……”
  他低头看向那枚五铢钱。
  “这钱财遍行天下,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一样也在塑造天下之势,岂不是也与我的残缺之道有所匹配?”
  这般想着,他便立刻意识到,参悟财神神位的价值所在。
  一念至此,陈错屈指一弹!
  叮!
  一声轻响,五铢钱便直接与那团符篆金光碰在一起。
  跟着,那金光暴涨!
  陈错一张口,便将这团金光吸了进去。
  随即,他整个人一颤,眼中浮现诸多景象。
  “八政首食货,钱币通有无。国朝币用楮,流行比金珠。”
  蓦地,陈错像是惊醒过来一般,忽然睁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这神藏之内,似古非古,处处诡异!”
  这般想着,他两指一撮,便显出一枚铜板来。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财实乃贯通古今之利器,无论原本是何物、是何形态、源于何处,只要被赋予了货币之概念,被世人认作是钱了,原来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可谓破除虚妄,只留主旨!钱货之道,无论古今,都能拨弄虚实、拿捏人心!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小钱币,今日,居然帮了个大忙!否则,不知何时才得醒悟!”
  一念至此,他将那枚铜板一扔!
  “去!”
  铜板炸裂,淡淡的涟漪开始扩散出去。
  徐族主城之内的诸多贝币、角币隐隐震颤起来。
  ……
  ……
  另一边,红鸢离去之后,到了一处院子中,一挥手,一道身影就浮现出来,正是其师常无有。
  “师尊这般急召,所谓何事?”
  那常无有乃是投影,闻言先是放出灵识,左右探查一番,才满脸凝重的道:“为师自先入此间的四人处,得了个消息,怕是要对你等大大不利啊!”
  “可是王都的圣殿有什么动静?”
  红鸢并未慌乱,倒是反问了一句。
  待常无有点头之后,红鸢笑道:“师尊所说的四人,该是在我与扶摇子师兄之前入得神藏的四人了,能从他们的口中得知王都圣殿的消息,那说明他们和圣殿走的很近,连这样的消息都能获得,该不会……”
  眯起眼睛,红鸢的声音压低了很多:“都接了那枚印章了吧?”
  常无有就道:“吾等虽能借助周天之阵沟通此界,但还是有不少限制的,加上各家皆有隐秘,为师实不好掺和那四人之事,所以这具体的,知晓的并不详细。”
  红鸢就道:“他们四人,理应也知太康失国的典故,却还这般为之,该是有什么思量,师父可以去探问一二,也好过来与我通报。”
  “也好,不过……”常无有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你该发现了,神藏中时光扭曲,你我师徒一番对话,在外界不过转瞬,为师这边清醒过去,探问一二,再来与你告知,可能就要过去不短时间。”
  “师尊有话不妨直说。”红鸢笑吟吟的看着对方。
  “果然是瞒不过你!”常无有便道:“扶摇子该是踏足长生了吧?”
  “不错!”红鸢眯眼笑道,“可是要让徒儿打探消息?”
  没想到常无有却摇摇头,道:“非也,非也!”
  待见得自家徒弟一愣,他抚须轻咳,而后才道:“为师要在你身上施一个法咒,而后你只需跟在他的身边,时时关注即可,为师也不瞒你,扶摇子关系不小,乃是大劫中的一个关键……”他似是担心弟子反对,正要解释。
  未料红鸢却笑眯眯的点头,而后伸出手:“师尊是要留下一个明心咒吧,早就听闻这是堪比佛门他心通的神通,今日能亲身体会了!”
  红鸢答应的这般干脆,倒是让常无有一愣,但他也不含糊,一点额头,泥丸宫中射出一道红光,凌空一转,化作一枚符篆,便印到了红鸢的身上。
  红鸢闭目感应片刻,就道:“看着也是稀疏平常。”
  常无有闻言,不由摇头:“对你而言,自是稀疏平常。”
  说话间,他的身影便模糊扭曲起来。
  “行了,为师的这一道念头,施展了明心咒后,已被透支,难以维持了,便先别过,对了,切记,这神藏虚实不定,你在里面,可万万要悠着点……”
  待最后一句话落下,这老道的身影才消失不见。
  “还如过去一般啰嗦。”红鸢摇摇头,随即转头朝远方看去,目光跨过阻碍,直接落在石室门上,“不过,我家这老儿此番为了观察师兄,不惜透支念头来施展明心咒,而且还不是直接加诸于师兄身上,嗯?”
  正看着,红鸢心有所感,觉得周遭似有变化。
  ……
  ……
  与此同时。
  “大族之主,天神后裔,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连这样的人物都不是尊神的对手,如今既被俘,这有穷氏的联盟怕是要垮了,可尊神偏偏又得罪了圣殿,那圣殿岂是易于之辈?唉!”
  徐铄自得了命令,领着人战战兢兢的一番布置,等回到家中,已是汗透衣衫。
  叮叮叮。
  他正在感慨着,忽然听得内屋传来接连声响,连绵不绝。
  徐铄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脸色一变,就慌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须知,他这内屋存放着的,乃是族中多年以来的积累,是大半个族群的财富,不容有失的!
  “难道是进了贼人?守卫去了何处!”
  心中恼怒,他掀开门帘,一见屋子里的景象,立刻大惊失色!
  就见那一个个装着贝币、角币的瓮子、罐子竟是自行震动,不断有钱币从中跳出,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便是落地之后,这钱币都跳动不休,表面更有层蒙蒙光泽!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般景象,可谓闻所未闻,直令徐铄惊恐失措!
  可在惊骇过后,害怕失去财富的心情,竟是压过了恐惧,驱使着他走上前去,要将落地的一堆钱币重新收回去。
  “难道是邪物作祟?又或是,圣殿之神作法,以为报应?”
  想着想着,他的手终于触摸到了钱币。
  顿时,上面的蒙蒙光辉沾染到了他的身上,进而朝着内里渗透。
  徐铄惊叫一声,模样和装扮骤然扭曲,修剪得体的胡须,忽然变成了满脸杂乱的虬须,从原本的布衣直裰,变成了披肩的兽皮!
  “这……这莫非真是圣殿报复!嗯?圣殿是什么?王都诸神之居所?势力遍布大荒?大荒何时多了这么一个圣殿?”


战袍染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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