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书中见往日之闻


  尽管早有猜测,可真正听闻时候,陈错还是不免震撼。
  六百年的香火寄托!
  单纯来说还不觉得如何,但仔细一算,追溯过去,可都是东汉初年的时候了,一下子跳跃了几个历史时期!
  两个大一统,三国、五胡十六国、南北朝的分裂时代,更有胡夏之争。
  “时代变迁,治乱循环,诸国兴灭,除了春秋战国,怕是没有哪个时期能比的上这魏晋南北朝了,难怪能衍生出那等混乱之念!”
  黑白棋子入道,其实就是成精,只不过不是得日月精华侵染,而是受到史家蕴养,于书阁中感受人念光辉,近似于香火结晶,受亿万人六百年人念祭拜,最终不光得了自我,更是成就神道!
  “若放任不管,恶鬼是否也有这样的一天?”
  念头一转,他也明白过来,为何内殿二层里明明也有香火之精,却都老老实实的待着。
  这地方的水太深了,二楼的香火之精大概不仅无奈,而且战战兢兢吧。
  想着想着,陈错的目光又落到一座座书架上。
  “这些书架和上面的藏书,不知是虚幻,还是真实。”
  一开始来到了这层,陈错就用灵识就扫了一遍,反馈是一片空空荡荡,现在书架显现,再得反馈,居然个个都是真实的了。
  “是真的,也是假的,”盛老闻言笑了起来,“是真是假,只在一念,因为此处本就是……桃源!”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这个问题,陈错也不啰嗦,顺势问道:“桃源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似乎与第五步的世外之境密切相关。”
  “以你的境界来说,眼下不见得能接触到桃源,也不好理解玄妙,毕竟道基初定,其实还未明晰本心,更没有定下自身道路,”盛老看着陈错说着,话锋又是一转,“不过现在知道一些,也算有个念想,日后再碰上了,也不至于犯了忌讳。”
  我如今,还真就接触到了!
  陈错暗道着,凝神静气,洗耳恭听。
  盛老倒是不绕圈子,直接就道:“桃源,就和神通一样,境界到了,自然会衍生出来,至于内涵也和神通类似,人不同,桃源不同,等你真的踏足那个境界,方能真正领悟,但话说回来,若要见桃源,也就是超脱于世了,也算是成道了,难啊!”
  陈错眉头皱起,这个回答太过笼统。
  衰老这时开口道:“桃源,多是踏足五步世外时伴生,非虚非实,变幻不定,有时只在世外之人的念头里,有时又会落到实处,如这书架,便在吾等的桃源之内,一念真假,说是假的也对,说是真的也无不可。”
  世外之境,桃源伴生。
  世外桃源。
  “莫非那位五柳先生所描写的,是误入了一位世外高人的桃源之中?算算时间,这篇文章,应该早就降世了吧?”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凛然。
  因为面前这两位的话里话外,已然透露一个事实。
  沉吟了一下,他问道:“那历史长河,也是两位的伴生桃源?”
  “吾等何德何能,能以桃源笼罩长河?”衰老摇了摇头,“吾等的桃源,不过是河边一处浅滩罢了,立于滩头,能看到长河一角,记述江水波涛,终究见不了全貌。”
  陈错点点头,沉淀念头,心中有几分翻腾。
  果然是桃源伴生!
  那面前这两人,岂不就是五步世外!?
  这怕是到目前为止,自己见过的、境界最高之人了吧?
  盛老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吾等与其他世外有些区别的,受到的限制极多,日后你该是会明白的。”
  陈错听出了话外之意,没有继续追问。
  “君侯来此,本来就是要观看典藏,吾等不好继续打扰了,”盛老跟着结束了桃源话题,“这东观典藏的修行法门不多,却也不少,比不上大门大宗,但涉猎较广,除了功法外,还有些典故通识,对君侯而言也是颇有用处的,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互换吾等。”
  “多谢两位。”陈错点点头。
  两个老人依旧凌空盘坐,但同时闭上了眼睛,顿时,二人的气息瞬间沉寂。
  陈错心中一动,释放灵识出去,他的双眼能看到两人,但用灵识去探查,却是找不到半点痕迹。
  “当真玄妙非常,这就是世外之高深?”
  收回目光,他迅速整理了心绪,将先前种种念头抛开,走向了书架。
  “还是先顾眼前事。”
  和外殿、内殿一二层的书架不同,眼前的书架不是木头打造,而是……
  “褐玉?”
  抬手一摸,入手处冰寒彻骨,哪怕以陈错的体质都感到寒意入骨,体内的神火也被触动几分,心脏“咚咚”的急速跳动两下,脸色略微苍白,但暖流在体内流转,驱散了寒意。
  于是,他收回手,整理了思绪,思量着观看典籍的目的。
  “其一,是找到修行方向,最好能有类似心庙法那样的法门,哪怕不能生硬照搬,至少可以作为借鉴,如今神通已生,成就了道基,也该再寻前进方向了;”
  “第二,是寻一二正统的炼气法门,寻找神火藏心、五行失衡的解决方法;”
  “第三,便是看能否找到,与那无名吐纳法相关的记录法,看看这套法门到底有什么来历,过去没得选择,如今要走修行路,最好先把自身理清楚、弄明白。”
  念头清晰后,陈错的目光在书架上游走。
  越是仔细看、仔细感悟。
  “这些典藏上也都缠绕意念,却像是死水,浓郁而醇厚,却与外面藏书截然不同,那些书册萦绕的人念个个流转、跳动不休,也不知是修行法门本身特异,还是因存于桃源里的缘故。”
  不过,纵然与楼下不尽相同,但他还是能从意念多寡上,来判断典藏的价值高低。
  很快,他抽出一本,拿过来一看,入目的是三个字——
  《转轮诀》。
  这三个字写的平平无奇,但陈错目光落到上面,却感到有一股吸扯力,似乎要把心中之神给拉进去。
  他赶紧定住心念,翻开书页,而后就是一段书序,字迹飘逸,说明了此书著者乃是晋时的许逊。
  “这名字有些熟悉,当是一位史上有名的人物……”想着想着,又翻开了下一页,跟着陈错的眼睛一凝,心中道人都跳动了一下,灵光泄露几分。
  就见那第二页的开头写着——
  南瞻部洲仙门各宗大略。


第一百零一章 天宫本无何所闹?
  “南瞻部洲?”
  陈错眉头一皱。
  “最初,我受肉身影响,于尘世中迷惘,以为只是回到古代,还想着次子崛起,后来才发现,其实是神通显世之地,原本的谋划也就都没了根基,所谓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所以入道寻长生……”
  他想起黑白二老说自家桃源只是河边一摊,不见长河全貌。
  “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名称,并无实意……”一念至此,陈错的目光扫过一座座书架,想着这上面,该是还有相关记载,或许能找出来相互印证。
  不过,尽管比外面的藏书少很多,可呈现在陈错面前的,至少是一二百部的典藏,想要从中获得有效信息,绝对不是简单之事。
  好在,他还有另外的选择。
  将手上书册放下,陈错转身对黑白二老拱手道:“有些事想要请教。”
  “且说来。”黑发盛老睁开眼睛,面带笑容。
  原本他周围一片死寂,这会一睁眼,便有几分万物复苏的意境蔓延开来。
  陈错暗暗称奇,嘴里说着:“我曾经听人说过些许趣闻,本来难以辨别真假,但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两位,便想着请教。”
  “无妨,说来帮你辨别一二。”盛老也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表情,“能让你临汝县侯在意的传闻,定不简单。”
  陈错也不客气,就问:“敢问前辈,那几百年前,是否有一位大闹天宫、被佛祖镇在五行山下的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好大的口气!”盛老摇摇头,“几百年前大闹天宫?那可不容易,那个时候,怕是都还没有天宫,如何大闹?更何况,齐天大圣这种名号,虽不涉及天道,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叫出来的,更不可能无声无息,所以,该是没有这个人的。”
  几百年前,还没有天宫?
  陈错眉头一皱,这话一问出来,疑惑倒是越来越多了。
  “没影子的事,也莫多想,兴许有哪本志怪玄奇中杜撰,这才流传开来,被人以讹传讹,传到了你的耳中。”盛老笑着摇头,“你且看吧,吾等这会还算清闲,能与你指点一二。”
  “多谢提点。”陈错拱拱手,心里思量。
  那猴王大闹天宫,被镇压了五百多年,就到了唐朝,护送和尚去取经,若按着时间推算,该是在两汉时发生的,这两位成道六百多年,又执掌文史,这般大事,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刻意欺骗。
  但莫说二人没理由骗自己,光是那句几百年前还无天宫,就透露了不少信息。
  “换句话说,几百年前没有,现在该是有的,但时间这般短的话,又如何在世间留下诸多传说?这其中有颇多古怪,还得再了解了解,不可贸然下定论……”
  想着想着,陈错收敛心念,又拿出那本《轮转诀》仔细看了起来,目光在所谓南瞻部洲的仙门名册上扫过。
  书上不仅仅只是列出宗门名号,更是列出了大致的源流,很有参考价值——
  “以贫道观之,天下宗门大致可分为两宗。”
  “其一,是那自上古传承下来的广成道统,其二,便是所谓旁门。”
  “广成道统传承自上古三代,本源乃元始大道,逐渐蜕变,如今以昆仑宗为首,清微、太华、崆峒次之,余者诸小宗多位于蜀中、西域。”
  “至于原本仙门口中的旁支,真要是追溯的话,也能追溯到三清时期,但历经变迁,先后结合元始、功德、香火、生死诸道,俨然自成一派,且多位于中原、江左……”
  “……太平道瓦解之后,还有天师、灵宝、上清等派,余者如黄庭、楼观、罗浮等以观为基,倒是无需多说了,且因信徒众多,又得几位皇帝看重,已然有了起势的苗头,所谓正统旁庶,本非固定,未来如何,谁人看知?且看吾辈!”
  这一页的内容不多,加起来不过几百字,很多宗门只提了名字,却也让陈错看到了几个熟悉的,更是隐隐将修行界的大势展露在他的面前。
  “从言语上来看,那作者许逊该是属于所谓旁门,这一派主要位于中原南北,该是和南北朝廷联系都比较紧密的,至于秋雨子、南冥子等道长所在的广成道统,则多居于西南、西北,这般边疆之地。”
  细细品味一番过后,陈错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其中一句话上——
  结合元始、功德、香火、生死诸道。
  “原始道、香火道,与修真道并列,以此类推,这个功德道、生死道,也该是差不多的传承吧?能与元始、香火并列,说明这两道也是完整之道,不是武道、儒道那般的残缺之道。”
  想到这里,他不由失笑。
  “这个道,那个道的,算上功德、生死,这就五个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他没有急着翻页,还是看着,又重新浏览了一遍。
  “旁门诸宗与凡尘纠葛太多,我为宗室,停留凡尘,那就麻烦不绝了,还是广成道统较为适合我,说起来,太华山似乎在北周境内,我若拜入此门,不是直接入了敌境?”
  他这才继续翻页,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渐渐入迷,忘却时间。
  ……
  ……
  “大将军,我家师兄传来消息,已经弄清了临汝县侯的踪迹,他最近几日都在东观宫中,说是读书为学。”
  宽敞的大堂中,有一瘦削男子抱拳禀报。
  侯安都坐于主座,等对方话一说完,当即冷笑:“读书为学?他一个修士,为哪门子的学?此人必有图谋!”
  这般想着,他不由捂住了右臂,被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眼底流露一点惊惧,又问:“那之前那天晚上呢?他可曾有动静?”
  那瘦削男子就道:“未见他离府。”
  侯安都神色微变:“真个未曾出门?那若真是他,岂不真是隔空杀人?”
  那男子又道:“主上,安成王已经准备动手了,不能在再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丁龙,你说这些,我如何不懂?”侯安都动了动右手,“只是这个陈方庆很是邪门,不能等闲视之,否则的话……”
  他心里闪过了侯晓死前哀嚎的一幕,心有余悸,旋即一股愤恨念头涌上来,宛如病瘟一般!
  丁龙道:“那就这么放过他?”
  侯安都摇摇头,咬牙道:“这人若真有隔空杀人的手段,就更不能停手了,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顿了顿,他愤恨道:“这人,必须要尽快诛杀!若留着,我难有一日安寝!”
  那丁龙无声一笑,就道:“主上,如今其实有个机会。”
  侯安都看了他一眼,道:“说说看。”
  丁龙就道:“宗室有了道基修士,安成王就按耐不住了,但您可以将计就计,属下有个师弟传信,那安成王联络了几家名士,要举宴给陈方庆正名,分明是要邀买人心,却不知,也给了咱们机会,那陈方庆不是借了昆仑之力吗?咱们也可以借势。”
  “其他势力?比如呢?”
  “佛门!”丁龙眯起眼睛,又道:“属下师弟之中有几人,如今是几家名士的门客,因而探得消息,知晓几人正在联络佛门。”
  侯安都来了精神,问道:“他们为何要联络佛门?”
  “因为这几个名士,之前也为画皮迷惑,他们虽未入道,但读书为学,养气定心,能知晓自身异样,因此惊忧不已,更知道画皮是陈方庆所作,就怀疑这位临汝县侯被妖邪迷惑了,所以去求助佛门,想要辟邪!”
  “哦?还有这事?”侯安都一听到这里,眼中就是一亮。


第一百零二章 这人书一篇,值得各方念
  丁龙点点头,又道:“其中有一人,为中书侍郎虞寄,此人名头极响,更是与几位高僧大德交情匪浅,本就思量着去找高僧求助。”
  “虞寄?此人可没少参我,”侯安都冷冷一笑,“不过他如果要找陈方庆的麻烦,那就是好事一桩。”他看了丁龙一眼,“我记得,他不久前,才参了那陈方泰一本吧?”
  丁龙笑道:“不错!听说陈方泰听了之后,当场痛骂此人,这人和南康王一系,也算是结仇了!”跟着,他话锋一转,“不止一个虞寄,其他几家各有动静,大将军如果推一把,他陈顼的如意算盘,可就打不响了!”
  侯安都沉吟片刻,问道:“你想要让佛门出手,为难陈方庆?但我听人说过,这小子与佛门也有交情。”
  丁龙嘿嘿一笑,道:“不错,属下一位师弟也是佛门中人,便得了一点消息,说是那陈方庆曾经借住在归善寺,只是事后那寺主也好,上座也罢,乃至当初迎接此人的知客僧,都未曾提起此人,若真个有交情,哪里有这般不闻不问的道理?再说了,真要有交情,知道了陈方庆为邪魔附体,岂不是更要出面?”
  侯安都这才放心,道:“你等纵横门徒,果然消息灵通!”
  丁龙眉开眼笑,又道:“况且,这事主要得有个由头,有佛门出面遮掩,昆仑如何轻易追究?再者说来,将军的气运,可还和陈帝连着呢。”
  “你这是要将水搅浑了。”侯安都轻敲桌面。
  “大将军英明!”
  侯安都深吸一口气,挥手道:“你且安排,有什么进展,随时来报!”
  “喏!”
  丁龙拜了拜,正要退去,忽然抬起头,意有所指的道:“不过,就是能令佛门出面,可那陈方庆终究是宗室,佛门不会真的下死手,最多只是镇压……”
  “我知道,你去办,其他的我来安排!”
  侯安都挥挥手,吩咐之后,见人走了,他面色阴沉。
  “佛门只能作为遮掩,真要扫除安成王等一干祸患,还得看谁的拳头硬!”
  犹豫片刻,侯安都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猛地一咬牙。
  “那陈方庆太过邪门,那女人的背后势力也不愿出手相助,就只能靠自己了!眼下念池已毁,想要更进一步,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
  ……
  却说那丁龙离了大将军府,回到自家,便召了一人过来,道:“大将军那边我已经说通了,去除了虞寄宝贝侄子的瘟术吧,再言语诱导一下,让他速去寻僧人求助。”
  那人先问道:“不怕那侯晓又抢了功劳去?”
  “抢功劳?”丁龙笑出声来,“那夯货已死得不能再死,你也别多问,这话不好透露,只管去做,此事只要办成,我自然能成大将军头号心腹,此乃寒人青云路!”
  那人拱拱手,正要离去,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师兄,有个消息正打算告诉你,和那南康王府有关。”
  丁龙一听,就道:“快快说来!”
  那人就附耳低语。
  丁龙听罢,又是一阵欢笑,道:“那可真是热闹了,但咱们也无需掺和,去吧。”
  那人快步离去,最后七拐八拐,入了那虞府。
  第二日午时,虞寄朝会归来,到了家里也没歇息,就乘着一辆马车迅疾而去,直奔外城的建元寺。
  虞寄本就是这寺中常客,其人一来,知客僧便迎上去。
  等上香礼佛之后,虞寄就问起寺主法难。
  “居士稍待,小僧去请寺主。”
  很快,一名披着袈裟的高大僧人快步走来。
  “虞兄倒是有阵子没来了。”
  虞寄踌躇了一下,等人到跟前,低声道:“法师,我前阵子似有梦魇之状,特来求助。”
  法难僧一愣,旋即眼中泛起金光,看过之后,神色严肃,就道:“随贫僧过来!”
  二人快步去了后寺静室,过了小半天才出来。
  虞寄满脸担忧之色,兀自说道:“法难大师,此事牵扯不小,还是不要随意外泄,不过临汝县侯乃是宗室,若真被邪祟附身,为保万一,还得与其他寺中高僧联络一二,镇邪诛魔总要万全才是。”
  那法难僧面露疾苦之色,合十道:“虞兄该早点来说,这事可大可小,但若真是宗室被邪魅影响,那可能会威胁到当今圣人,这就不是小事了,而且宗室受王朝气运护持,等闲的妖邪,都不得靠近,但凡能侵染宗室的,都是道行高深之辈,不可小视啊!”
  虞寄苦笑道:“我也不是不想早点来,本就难得休沐,加上家中侄儿前几日染了风寒,昨夜方才痊愈,今日便赶紧来了。”
  法难僧叹了口气,点头道:“如此,贫僧知道了,虞兄且回,贫道会与其他寺中的师兄师弟联络,看看他们的意思。”
  “有劳法师了。”虞寄这才放心,忽然又想起一事,又道:“好叫法师得知,安成王最近让人送了拜帖来,邀请我等赴宴,说是要行一场文坛盛事,我私下里打听过,听说安成王是要为临汝县侯正名。”
  法难僧脸色一变,就道:“如此说来,安成王十有八九也受了影响,他乃是当今圣人亲弟,最得圣人信任,若他被邪祟沾染,后果不堪设想,这事不能拖了,贫僧这便去联络各家寺院。”
  虞寄一听,也不由紧张起来,思索之后,道:“那我去寻几位好友,提醒他们一下。”
  “也好!”法难僧点点头。
  二人商量议定,虞寄便告辞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他暗自思量着:“若真得镇邪,便不该按着邪魔的布置行事,须得打乱布局,第一就是不可按着原定日子召开,得设法提前,打邪魔一个措手不及,第二,也不能在安成王府召开,该换个地方,省得中了邪魔陷阱!到时候,法师们出手,该可以一锤定音!”
  越想,他越发觉得有道理,便分出人,又去通报法难僧,自己则马不停蹄的张罗起来。
  “虞兄这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将那邪魅钓出来啊!”
  法难僧得了消息,就有几分担忧,越发迫切。于是,他当场就作法,以意念刻印竹简,只是考虑到宗室名号关系不小,容易被人测算,难免打草惊蛇,于是隐去不表,然后传简四方。
  一时之间,建元寺金光升起,四散而去。
  很快,他就收到了诸多回信,有些推辞,有些则应允下来,却还要见面详谈。
  “也是,这等隐秘之事,终要见面才好分说,待我安排一番,亲自上门拜访。”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准备妥当,正要出行,寺中知客忽来禀报,说是归善寺的圆慧和尚来访。
  法难僧一阵意外,赶紧亲自前往迎接,这才发现,不仅是圆慧,连那位归善寺上座也亲自过来了。
  “居然惊动了两位师兄亲自过来。”
  圆慧见了,笑道:“事出突然,又关系重大,自然要亲自前来,才能安心。”
  法难僧一愣。
  圆慧笑道:“有邪魅牵扯宗室,兹事体大,过来了解详细。”
  了解详细也是对的,但不至于这般积极吧?
  法难僧还是疑惑,眉头紧锁。
  那上座老和尚上前两步,低语道:“我寺最近因着一点误会,和那黑水祸君出一点嫌隙,连带着宫中也颇有微词,便想着缓和关系。”
  法难僧这才明白过来,不由感慨道:“师兄操持归善,着实不易啊。”
  “职责所在,上上下下上千张口,如何能免去俗事?”圆慧叹息一声,看着法难,“师弟不也如此?”
  法难僧也是一声叹息,他们这些寺主,不比一心精修的法主、苦修,要操持寺庙诸事,肩负一门兴衰,难免要行些手段。
  一念至此,他不复多言,引着两僧入内。
  等到了后山静室,几僧坐定,法难不等圆慧再问,先道:“那邪魅影响不小,不止干扰宗室,连带着朝廷命官、士林名士都被牵扯,迷惑引诱,所图不小!”
  不光宗室,连带着朝廷命官、士林名士都牵扯其中?
  圆慧一听,与老和尚对视一眼,感到大有可为,于是就道:“能侵染宗室,不是一般的妖邪,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不怕小题大做,就怕有个疏漏!”
  法难僧就道:“贫僧已经拜访了几家寺庙,与几位师兄弟约定了,待得确定了详细,便要号召他们一同降服妖邪!”
  圆慧僧点头道:“师弟想得周到,处置果决!不过,这消息到底从何而来?”
  法难僧还道:“贫僧有一好友,乃是那当朝名士虞寄,贫僧在他身上发现了邪魅踪迹,据他所说,自己并非孤例,几乎将建康排名靠前的名士一网打尽!”
  他叹息一声,继续说着:“虞兄也知道此事不小,除了寻我求助,还有安排,说是想要召集名士,以期打乱邪魔布置,自为诱饵,引得邪魔显露,但这事凶险,贫僧也踌躇,是否要让他参与进来。”
  “何不将计就计?”圆慧笑了起来,“那邪魔潜伏起来,迟早要动手,现在有我等在,真等邪魔准备妥当了,如那虞施主等人,反而不得护持,正该毕其功于一役!如此一来,不仅能将邪魔揪出来,亦能让我佛门与宗室、朝廷、士林多结善缘。”
  法难僧闻言,点头道:“就依师兄。”
  圆慧跟着又道:“我归善寺还可出几个二境武僧,以浓烈气血布下罗汉镇魔阵,锁住地域,绝了妖邪退路!除此之外,还要提前做好预防,既是附身宗室,总要有些依凭的,对了,牵扯到哪家宗室?”
  法难僧合十,道:“乃是临汝县侯,陈方庆!”
  “哪家?”
  圆慧与老和尚同时失声问道。
  “临汝县侯?”法难僧闻言疑惑,“有何不妥?”
  圆慧与老和尚对视一眼,满脸苦笑,才对法难道:“此事,我归善寺,是不能参与了。”


第一百零三章 绛阙丛霄,玉书丹篆
  法难僧本来见圆慧这般投入,还在思量,要如何有效的发挥归善寺的力量。
  结果,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他当时就懵了。
  “师兄此话何意?”
  圆慧苦笑一声,道:“若是旁人,或许贫僧还不能确定,但既是临汝县侯,那……”他摇了摇头,“所谓的邪魅附身,断不可能!”
  “此人与归善寺有旧?”法难僧满脸不解,“即便如此,也不该武断认定,毕竟虞兄所得梦魇之症,就是看了临汝县侯的一篇文章所致。”
  圆慧叹息一声,道:“那位君侯乃是香火入道,以文章铸就根基,那位虞施主,说不得,是无意中寄托了一点念头过去,才会有梦魇征兆吧。”
  “香火入道?”法难僧一愣,“宗室县侯,居然是修士?”
  “正是!”
  “便是宗室……”法难僧还想再说。
  圆慧已经道:“临汝县侯乃是转世真仙!”
  “唔!”
  法难僧的话被生生噎在了嗓子眼,好不容易平顺了许多,才道:“此事……是真是假?”
  老和尚就道:“不光我寺,龙华寺、崇福寺、栖霞寺、灵鹫寺也都知晓。”
  这么多寺都知晓了?我建元寺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法难僧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到底是佛家出身,定心的功夫不输旁人,却还是觉得不该这般武断,就道:“若是转世真仙,也未必不会被觊觎……”
  但话说到一半,法难自己先说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道:“为何那么多师兄都知晓,却不告知贫僧?”话中有几分不满。
  圆慧当即尴尬起来,只能道:“因牵扯王室,刚才也说了,因此还恶了几人,是以不敢声张。”
  法难僧跟着就道:“如果真个弄错了,那真是白白忙活了一场,还折腾不少师兄弟。”
  圆慧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白忙活一场?
  法难僧平息了几分,道:“还要去寻虞兄,让他停下动作,否则召集了众名士,也是白白忙碌,这件事,是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老和尚却是心中一动,问道:“法难师弟,你之前提到那虞家居士,到底都说了什么,能否详细说说,竟让你深信不疑。”
  法难僧就简单讲述一遍,虞寄之前在寺中都跟他说过,无非是自己与友人受画皮一篇影响,随后被梦中仙点醒,继而担忧起来,一番了解,发现不少人也受影响,这才来求助,现在更是打算打破安成王的谋划。
  “不仅如此,虞兄更有多人证言成卷,是他家中仆几日收集而来,还拿了篇《画皮》过来,以玉石遮挡,在静室打开,立刻有漆黑意念蔓延,若非佛光镇压,猝然之下,贫僧心中佛也要震动!”
  老和尚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那位虞施主并非第一时间就来寻你,期间和不少人接触过,焉知他不是被这些人误导了,这才做出错误判断?而且,以玉石遮挡意念,何人教授?”
  法难僧一愣,道:“过去倒是提过一二次,而且当时心急,居然不查……”说话间,他脸色一变,佛光轮转,竟有一点黑气从七窍渗出!
  不过,这黑气一显露,马上就消散不见。
  “好手段!”法难僧脸色难看,“究竟是何人施为?难道真有人在幕后谋划?”
  “如果还有黑手隐藏,那此番布局,倒像是在算计临汝县侯、安成王!”圆慧眼中一亮,倒是没有多少担忧。
  法难僧急道:“那得赶紧阻止虞兄行动,或许他已被影响!”
  “没有必要阻止,”老和尚意有所指,“先不说前脚召集,后脚取消,宛如儿戏,就说这事归根到底,是安成王与临汝县侯之事,真要是因咱们佛门而取消……”
  圆慧恍然,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件事顺其自然最好,既然咱们也知道了,倒是可以应邀前往,与安成王和临汝县侯结一份善缘。”
  法难僧一阵恍惚,觉得世事变幻莫测,毕竟他召集群僧,本意是去找那临汝县侯的麻烦,一转身,反而要去摇旗助威不成?
  老和尚又道:“再说,若虞寄果然被人算计,背后还有人在推动,让他冒出来,总好过继续潜藏!”
  法难僧一听这个,也明白几分,就道:“如果有人暗中作祟,刻意让虞兄误会,阻止了他的行动,岂不是打草惊蛇?”
  “正好借机揪出来!”圆慧露出笑容,感到一番准备没有白费,“还是将计就计!否则,那人反而重新潜伏下去,窥准机会,再度出手,到时可就没有如今这等局面,防不胜防了!”
  “是这个理,还是两位师兄看得通透!”
  ……
  ……
  “受益良多啊!”
  合起手上的一本书册,陈错缓缓平息心神,诸多念头流转,将几日潜心阅读所得梳理了一遍。
  “也差不多了,贪多嚼不烂,该是时候静心复盘,进一步感悟了。”
  两日两夜,在此处安心读书,让他舒畅无比,每时每刻都在获取崭新信息。
  “第三层实有一百七十七部典藏,书册数目最多,竹简次之,最后是九部玉石串成的玉简。”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扫过几座书架,眼底闪过遗憾。
  “玉简个个寒气逼人,便是心中神都无法靠近,一旦触碰,念头都有可能被冻凝,内里到底有什么隐秘,却是无从得知了。”
  他又看向其他书册和竹简。
  “书册里多为入门功法,以元始道和修真道为主,也记述了部分仙门局面,但多是百多年前的局势,有参考价值。好些书上也说,广成道统传承绵长,一两百年未必有太大变化。倒是那道门旁支,因紧跟天下局势,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书册中的功法,对陈错来说很有参考价值,不过更重要的,无疑还是那些仙门势力相关了,大大弥补了他在这方面的欠缺和不足。
  “竹简则多是法术、道诀,元始道和香火道为主,但每个都难以记忆,必须要彻底领悟和掌握,方能刻印心中,以至于连誊写抄录都难……”
  一百多部典藏,就算是通读,一目十行,两天两夜的时间,想要看完都艰难,何况是细读理解?
  不过,陈错靠着心中之神和通明丹之故,还是记住和领悟了四种法门,为火遁之法、明光灵焰符、六路八方心神正诀、七星慧剑阵。
  心念一转,几种法诀的诸多精妙,在陈错心中一一浮现。
  那一句句功法要义不断起伏,被心中道人一一捕捉感悟,慢慢的竟是越发通透,接连沉入人念金书。
  很快,那心中道人顿时浑身一震,气息渺渺,灵光又盛几分,更令陈错思绪通畅。
  “只能说是领悟了,得等真正施展出来了,才能算是掌握。”
  感悟片刻,他念头逐渐沉淀,借此有所联想。
  “竹简上的术法得彻底领悟了,方可记忆下来,而我所领悟的这几种,要么是和火行相关,要么是恰好吻合心神特性,看来这般稍有根底的功法,就算是想要参悟,本身也有不低的门槛,要与自身相性相合。”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多书架,心里突发奇想,暗道,若是此处藏书都毁了,全部收入梦泽里面,再记忆起来,是否还有阻碍?
  “若我亲自动手,怕是两位管理员第一时间就要出手将我打杀了,话说回来,此处藏书中,有好些个著作之人,最初都在官府任职,最后弃了官职,转而求仙问道,最后著作又回到东观典藏,其中不知有什么缘故。”
  这般想着,忽然心头一跳!
  他心中一动,目光停留在一部玉简之上。
  方才,正是扫过这部玉简时,他心有所感。
  “之前可没有过这般反应,难道是通透了四种功法的缘故?”
  这般想着,陈错迈步前行,抬手一拿,握住玉简,思绪却不见凝结!
  他心中一喜,翻开玉简,就看着第一列的七个字——
  正阳一气赤光诀。
  后面,黑白二老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又对视一眼,表情阴晴不定。
  陈错却未察觉,他一翻开玉简,便被里面内容吸引,就这么站在那里观看、感悟……
  咕咕咕……
  不知道过了过久,陈错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
  边上,那黑发盛老听着,笑了一声,一挥手,便有山珍海味凭空浮现,放满了一张桌子。
  “看了一日一夜玉简,也亏你撑得住,再吃上这一顿,也该走了。”
  一日一夜!
  陈错心中惊疑,再看那玉简一眼,沉吟片刻,放了回去,到了桌边,大口朵颐,很快将一桌子饭菜横扫一空。
  盛老见他吃完,一指楼下,道:“该是时候去忙碌了。”
  果然,楼下传来脚步声。
  “欲走登仙路,先断世俗缘,两位,告辞了!”
  陈错站起身来,拱手告辞,半点也不迟疑。
  看着其人远去背影,二老心中一动,不免感慨。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是何等光景。”


第一百零四章 名正当赐死
  “见过君侯。”
  外殿之中,沈尊礼立于堂中,拱手为礼。
  陈错自后殿走出,包甘跟在后面,方才就是后者过去通报消息的。
  “沈君来了,”陈错看到来人,却没有半点意外,反而指了指座椅,“坐。”
  沈尊礼一愣,但心头却不由自主的便遵从此言,落座后才回过神来,隐隐有几分惊疑,因为他猛然察觉,这第二次见陈错的面,对方似乎又有几分不一样了。
  “此番过来,该是安成王有什么交代吧?”陈错落座之后,随意问了一句。
  沈尊礼微微挪了挪身子,拱手道:“不错,此番过来,一者是为了大事,二来,是为了君侯的家中之事。”
  陈错见状,笑道:“这书阁之中,多数都是胡椅,倒是没有坐席,沈君莫非是有几分不习惯?”
  沈尊礼摇摇头,又道:“还是先说正事……”话落才注意到,方才用来引起陈错注意的话,竟是半点都没用,不由暗叹一声,才说起本意来。
  “因着那位中书侍郎召集了一群人,要借着王上晚宴的势头,提前行事!”沈尊礼说起正事,脸色就凝重许多。
  陈错听着,问道:“这背后有人出手?”
  “宴无好宴,”沈尊礼点点头,“该是侯安都在背后操纵,想要借此行事。”
  “正要说这事,”陈错这时忽然道,“那侯安都,我有法子应对,也不需要理会他有什么图谋,作何谋划,只管先他一步即可,只是还要安成王相助,为我寻得一物过来。”
  “有法子应对?你该是不知道,那侯安都……”沈尊礼眉头一皱,就要分说一二。
  但未料,陈错却摆摆手道:“我自是知道他的本事,可有时候,要对付一个人,却也没有必要真个刺刀见红,就像两军交战,固然可以堂堂之师,但若是先将那将领斩了,万军群龙无首,也要溃败!”
  沈尊礼还是皱眉,却不多说了,只是问:“你要何物?”
  “圣旨。”
  不等对方再问,陈错就仔细描述起来:“皇上赐死侯安都的圣旨!”
  “你要这个做什么?”沈尊礼闻言一惊,“你不是看过那诏书。”
  “那封诏书,是号召族中子弟对抗侯安都的诏书,并没有赐,不算名正言顺!”陈错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要的诏书,是以皇帝名义,赐死臣子侯安都的诏书!他侯安都再怎么说,都是桂阳郡公、征北大将军,总不能真个一点名义就如同猪狗一般斩杀了吧?师出有名也好,事后补上也罢,这诏书迟早要有。”
  沈尊礼脸色一变,目光扫过周围,见那东观书阁中的众人,都在远处,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道:“为何要这般作为?这不是落人口实。”
  “侯安都与我有仇怨,又是尘世一点牵扯,所以我要诛其人,”陈错看了对方一眼,笑了起来,“同样,这人作为权臣,其实是安成王的挡路石,所以安成王联络人手,要去杀此人,但当今皇帝不也是一心诛杀此獠,当前局势也是他一手促成……”
  沈尊礼脸色又变,又忍不住看向周围,随后他低语呵斥:“君侯!慎言!莫非你对今上,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敬畏他?”陈错摇摇头,“他想杀侯安都,现在有一条捷径在眼前,只需要一份旨意,想来他是十分乐意的!”
  “捷径自来都是急功近利之人……”
  “你只需要传话,无需替旁人判断,”陈错打断了他的话语,“把我的话带给安成王,让他来定夺,若是下了赐死圣旨,可以拿过来让我看看。”
  “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会明明白白、完完整整的带给王上,让他定夺!”沈尊礼已经有些慌乱了,语气更是刻意加重,见着有人走过来,更是忙不迭的离去。
  “到底是年轻人啊,话只说了一半,而且不是说陈方庆家中有事吗?这般毛毛躁躁,定不下心,真要是作为辅佐,也是个隐患,若皇帝真不愿意下旨,对付侯安都无疑麻烦许多,但也不能让此人在旁辅助……”
  “君侯……”这时,包甘走到了陈错身后,愕然的看着近乎落荒而逃的沈尊礼,手上则捧着薄薄的一本书册。
  “有什么事?”陈错转过身,目光落到了那本书上,心里已经明白。
  “两位长者,让下官将此物赠给君侯。”包甘说着,将那本书双手捧起,呈在陈错面前。
  正是那本《九歌》注解。
  陈错直接接过来,笑道:“此物珍贵异常,但与我有用,我也就不矫情,替我给两位长者道声谢,就说记得今日观典赠书之谊,日后归来,若有用处,不会吝啬。”
  说完,也不管旁人,转身就去。
  “真是洒脱人物啊!”徐法言看着,忍不住称赞。
  “你啊你,”包甘回头一看,摇摇头,“这等神仙中人,好不容易与他有缘,却不知把握,现在感慨又有何用?”
  没过多久,南康王府的人寻了过来,才知道跑了空,又匆匆离去。
  ……
  ……
  “王上,那临汝县侯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
  安成王府中,沈尊礼已经将陈错的一番话和盘托出,末了还道:“此等言论,直接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委实有些孟浪,再加上他竟是直接讨要圣旨……”
  “但凡能诛杀侯安都,又何惜一道圣旨?”安成王笑了笑,见沈尊礼的诧异目光,又道:“本王那皇兄,必然也是这般想的,更何况,那侯安都本就是朝廷命官,职位众多,说一句本朝支柱也不为过。”
  他见沈尊礼面露惊容,笑道:“侯安都打仗是有一手的,若非他这般跋扈,连宗室都不放在眼里,他的那些个毛病本王都可以忍受,到底是一将难求啊,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满脸惋惜。
  “那今日这事……”
  “本王会去求得一份赐死的圣旨,方庆既然想看,就让他看,只要能成事,无有不许!”安成王说着,站起身来,“只是侯安都也有了动作,总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一件事上,得留下后手,若真到了不得不为之时,还要靠你,毕竟你才是本王最能信任之人……”
  他顿了顿,收起笑容,淡淡道:“就是损伤了一时气运,也得果断除贼!”


第一百零五章 红尘余韵
  “没想到王上的决心,竟是这般大!”
  沈尊礼心中暗惊,感觉到了安成王的城府和胸襟,在折服之余,还有几分担忧,直到他回到沈府,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回到书房,他思量了好一会,唤来了自己的心腹。
  “少爷,有何吩咐。”
  沈尊礼淡淡说着:“记得之前我提到的王府晚宴么?”
  那人就道:“如何能忘?属下已经令人去准备了,大概还得几日……”
  “这晚宴得提前几日了,而且地点也不确定,不过先前让你做的准备还是不变,只是要加快速度。”
  “喏!”
  那人倒是不含糊,却也生出几分紧迫心情,拜别了自家少爷,就匆匆而去,准备忙碌起来。
  只是中途却被一个青衣丫鬟拦下来了,那丫鬟一番叽叽喳喳的问过之后,又匆匆回返,到了一处闺房。
  这闺房之中,萦绕着淡淡香气,有一女子坐于其中,一转头,露出了一张洁白的有如瓷娃娃的面孔来,她美目流转,露出一点疑问。
  “小姐,奴婢打探来了,听沈专说,这几日,安成王就要举行晚宴,到时候临汝县侯也会去,小姐若还是担心,何不亲自过去看看,瞧瞧这位君侯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女子犹豫了几分,却道:“这怕是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那青衣丫鬟娇笑起来,“奴婢可是听说,这建康城好些个小姐,私下里经常女扮男装聚在一起玩闹呢,还是……”她眼珠子一转,“小姐还是钟意于哪个盖世英雄人物?”
  “世间哪里有许多英雄?”女子叹了口气,“娘亲可是早就念叨着,要和宗室亲上加亲,我迟早也是要找个宗室嫁了的,只求是个安稳人物就好。”
  “唉,之前以为是安成王的世子来着,”丫鬟也叹了口气,见着小姐的愁容,又赶紧打起精神,“不过这临汝县侯过去也无甚劣迹,虽然名声不显,但能得安成王看重,肯定非同一般,再说了,这不是让小姐亲自去确认一番吗?”
  那女子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去看看也好,再说回来,我在这里自作多情,兴许人家还看不上我哩。”
  “小姐说笑了!”那丫鬟当即来了劲头,“小姐仙女儿一样的人物,谁人见了,能放得下?若那临汝县侯能被小姐看上,他定然飞不了!”
  ……
  ……
  “在俗世留不了几日了,待修成归来,不知是何年。”
  牛车之上,陈错忽然心血来潮,心有所感。
  这时,牛车一停,陈错走了下来。
  “二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陈错回到侯府,等着他的,不是陈海,而是王府的管事陈河。
  陈错见了,心知王府中必然出事了,却也不提,只是笑道:“陈河,你最近可是经常在侯府,莫非是要转过来为我奔走不成?”
  “若能为君侯奔走,是小人之幸也!”陈河躬身行礼,说的话让身边的陈海眼皮子直跳,好在跟着就听这王府管事道:“还请君侯移步王府,家中有要事!”
  陈错问道:“府中又有人来拜访?”
  陈河摇摇头,说:“并非有人拜访,但是有两个消息……”
  陈错干脆打断,说道:“是什么消息,你在这里就能说了,也好让我有所准备,省得到地方再了解,平白浪费了时间。”
  陈河神色微变,最后无奈道:“得入府再说,事关重大。”
  “走吧,别耽误了。”陈错当先走了进去,陈河、陈海紧随其后。
  等一番折腾后,陈错坐于主座,陈河才小心上前,低语道:“王上……王上被去职了。”
  陈错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陈方泰被去了职?”
  陈河有心要纠正陈错的说法,该称呼兄长才是,可看着陈错的样子,这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晚上得的消息,”陈河叹了口气,“听说是岭南那边闹出了兵变,王上压不住了,只能报上来,被问罪去职,传旨的使者已经上路了,算算路程,半个月就传过去了。”
  “兵变,就是他搞出来的吧?”陈错没有给陈方泰留面子的意思,“若是其他事,他一个宗室的名头,加上皇帝偏袒,不至于被真的问罪,但涉及兵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见陈河脸色难看,笑了笑,道:“你也不用担心,岭南毕是南疆之地,周围没什么大敌,一时闹腾,对朝廷来说不算致命,如果是江州、荆州这样的地方,就是捅了大篓子,现在嘛,估计就是被叫回来训斥一番。”
  陈错在东观前前后后看了五六日的典藏,可不光只得了修行法门,连带着经史子集都看了不少,对天下大势也有了初步了解,这才能做出判断。
  但陈河所担忧的,显然不止这些。
  他道:“王上是咱们南康王一系的支柱,是王府、侯府的门面,此番被罢了官职,怕是好些个人就要落井下石了,老夫人正是担心这点,让君侯过去商议。”
  “担心在所难免,不过我志不在功名利禄,找我商议是找错了人,”陈错见陈河还待再说,摆摆手,“陈方泰闹出兵变,只是问罪去职,不是派人锁拿,其实是保护他,老老实实蛰伏些时日,自能复起,没什么好说的,说说第二件事吧。”
  陈河无奈,叹了口气,道:“大清早有人过来报信,说先王在北边留下的两位……两位公子,这两日就将抵达,让府中准备准备,老夫人本就为王上的事烦恼,再听了这个消息,一时恼怒,都差点昏厥了,君侯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他显是被陈错之前一番话,说得有几分担忧,语气迫切,还说了陈母的状况。
  “确实要去看看了,正好俗缘都聚在一起了,省得日后再有牵扯。”
  陈错心有一点感应,点头应下。
  他这肉身的生父陈昙朗北上为质后,和小妾又生了两个儿子。
  陈昙朗死后,北边的齐国就说会将棺木尸首和两子一起送回来,结果棺木先被送回来了,那两子似乎牵扯不少,以至于一直没有送来,谁曾想,居然在此时来了。
  联想到陈母的性子,陈错已然料到,两子在王府的前景不会如何顺畅了,不过也与自己无关了。
  这般想着,陈错起身就走,但出了大堂,却见一头小猪从旁边窜来,在众人跟前一闪而过,看的几个人都是眼皮子直跳。
  陈错也是微微摇头,正要再行,却忽的心中一动,得到了一点传念,朝着小猪飞奔的方向走了过去,嘴中道:“稍等片刻,还有些事要处置。”
  “……”
  另一边,那小猪一个凌空翻转,落到后院,头上的小龟便叫唤了两声。
  “莫急,俺方才已经传念,那小子的心神已有灵光,该是稳固境界了,这些日子,他管吃管喝管住,这品性没的说,哼唧,也算是过关了!至于其他的,等他真有本事去寻那宝贝时,自然要一番考较,却与你我无关了,今日只管通报与他即可。”
  “叽叽咕咕。”
  小猪点点头,感慨道:“可不是嘛,也是他的造化,五行有缺,正好就有这个机缘。”
  话落,陈错已然走来。


第一百零六章 门前话归处,只道是异乡
  陈错走了过来,见着一猪一龟,就笑道:“猪兄、龟兄,何事和我说?”
  “好家伙,俺直接哼唧!方才离得远,只察觉一点灵光,原来灵光已经覆了心神各处,”小猪眼珠子一瞪,砸了咂嘴,“这才多久,你这境界就稳定下来了,有点天赋,虽然还比不上俺。”
  “自然入不了两位法眼,”以陈错如今眼光,隐约能看到小猪五脏庙中一道模糊身影,不由心中一凛,“猪兄的境界是比我高的。”
  “那自然,俺是何等人物?”小猪抬起猪脸,露出一点笑容,旋即话锋一转,“今日要和你说的,还是老龙的遗愿。”
  陈错点点头,领着小猪来到书房,坐好之后,才问起内容。
  “叽咕叽咕!”小龟在小猪头上,昂头出声。
  “不错,”小猪点点头,“你小子得了老龙传承,该自承是祂的弟子才对。”
  陈错毫不犹豫,道:“庙龙王前辈的心得对我帮助诸多,如今还在指引前路,师徒缘分,岂能否认!”
  轰隆!
  陈错话音落下,一点雷声在耳边响起,那心中道人身上灵光摇曳,但意志不动分毫。
  “嘿嘿嘿嘿!”小猪听了,却不急着说话了,嘿嘿笑了好一会,眼泪都笑出来,半天才道:“这小子天赋天资都还行,老龙若能亲眼见到,便是不十分满意,也该有七八分了,到时候免不了要夸夸俺!”
  说到后来,声音却低了下去。
  陈错也不打断。
  好一会,小猪才抬头道:“你如今灵光覆心,道基稳固,才够格知晓老龙的另一安排,祂也是得人指点,才会有此布置,还真就便宜了你,毕竟你这胸口中藏着一团火,得找东西平衡才是,否则就是祸患,祂那东西,等你修为高深了,正好去取。”
  陈错心中一动,问道:“何物可以平衡心头火?”
  “该是个水行至宝……”小猪咧嘴一笑,见着陈错还要问,便摇了摇头脑袋,“具体是何物,俺可不知道,俺若见了,还能轮到你?”
  ……
  ……
  “两位公子,到了南康王府,只管大声说话,别怕那什么老夫人,咱大齐本武定天下,比他南人不知豪迈武勇多少,那南康王府的老夫人也就是在寻常人面前豪横,我这有些消息,说这老妪最是装腔作势,端得势不饶人!这第一次见面,不能被她拿捏住!”
  马车之上,身材威猛的虬须男子冷冷说着。
  对面,坐着两个少年,凝神静听。
  听罢,年纪稍小的那个道:“毕竟是到其他人的地盘,行事太过张扬,说不定反而落人口实。”
  虬须男子哈哈一笑,道:“我与南人打了二十多年交道,清楚得很,他们表面上规矩一套套的,但内里虚弱,最是畏惧武力,一两拳头,个个退避,否则那中原的花花江山,如何入得我鲜卑手里?”
  年纪稍大的少年一听,就道:“对!王上说过,越是客气,南人越要拿腔作调,而越是强硬,南人越会退让,奉上金银财帛,土地女人!”
  那年纪小的少年道:“但嫡庶有别,我等如何对抗?”
  虬须男子冷笑道:“你们有大齐天子封的官职,南国国主都不好动你们,那王府老妪一介女流,能有多大胆子?南人就是内斗行,不善于外,若那女人拿家法压你们,只管往两国邦交上扯,她立刻就要熄了念头,大事化小!碰到南人,此招,百试不爽!”
  稍大的少年连连点头。
  小的那个却道:“我等不是鲜卑……”但话未说完,被虬须男人一瞪,立时收声。
  虬须男子停了一会,又道:“还有最要紧的,记得大巫给你们的药丸吗?”
  他眯起眼睛,压低声音:“我今日会先声夺人,震慑王府,夺了府之人的胆魄,破了他们的意志,你们这两日再找机会,将药丸混入汤水中!”
  两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称是。
  “只是王府吗?不是说还有个侯府,乃是我等二兄……”年长少年忽然又想起一事。
  虬须男子挥挥手,随意说道:“王府老二该是个平庸人物,没什么情报,也无子嗣,过些时候,我找个机会将他打杀了,你们中的一个袭了爵,更好做事。”他舔了舔嘴唇,眼中红芒闪烁,已然有几分迫不及待了。
  两少年看着,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面露惧意。
  “到了!”
  这时,马车停下,车夫之言传入。
  “这王府看着好生气派。”
  走下马车,两少年看着王府门庭,都是眼中发亮。
  “可别把这里当做自家,此处哪将你们当自家人了?”虬须男子只是冷笑,看着侧门打开,“此处是南康王府,是陈方泰的府邸,和你陈华、陈旷有什么关联?瞧瞧,正门都不得入。”
  两少年脸上的期待当即消散,眼中流露迷茫。
  那男子又道:“对你们好的,只有咱们大齐,你们莫忘了王上期望,该知道怎么做才能报答,只要有心,即使身在南国,一样可以为大齐效力!”
  稍大的陈华重重点头,稍小的陈旷则低头不语。
  “两位公子远来辛苦,老夫人已在厅堂等候了……”这时,侧门中走出一个青衣仆从,对着门前几人拱拱手,问候起来。
  陈华、陈旷犹豫了一下,正要进去,却被虬须男子拦住了。
  “只你一个?”他瞅了瞅门内,又指着两少年,“怎么说也是陈昙朗的儿子,算这里半个主子,就这般迎接?府中管事呢?至少也得是管事过来迎接吧?莫非看不起人?”
  两个少年立刻神色微变。
  那人瞧出虬须男子不好惹,拱手解释道:“小人也是府中管事,府中有些琐事,阖府上下忙作一团,本以为两位公子过两日才会来,失了礼数,若是几位瞧着不妥,小人进去招呼些人过来……”
  “不用了,强求的东西,有什么意义?”虬须男子摆摆手,当即迈步,领着两个少年走进府中,看着里面人来人往,有几分忙碌的意思,便眯起眼睛。
  那青衣管事将同来的车马安排好,便赶了过来,在引路的时候,瞅了个机会,就打探道:“壮士看着不凡,如何称呼?”
  “你不问,我也要说的,”虬须男子笑容不变,“我名高居景,是两位公子的弓马老师,此番奉命南下,护卫他们兄弟二人!你进去通报吧!”
  “请几位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通报。”
  那仆人一听这虬须男子姓高,当即留意起来,赶忙进去禀报,就把这人的姓名说了。


第一百零七章 以拳压人
  “居然姓高?”
  自昨日起,陈母就被接连消息弄得焦头烂额,但听得这个姓氏,还是不免警惕。
  她思量片刻,道:“高姓是那齐国的国姓,这个人护送两妾生子过来,该不会是多尊贵的人物。”
  她停了一下,转而问道:“举儿,你怎么看?”
  那张举早已被叫过来,这时侯在一旁,颇有几分心神不定。
  他过来,主要是为了南康王被罢职一事,结果那北方两位公子提前上门,这就是陈氏的家事,他如何好插嘴,现在被问了,却只能硬着头皮道:“自是逃不出您的法眼。”
  陈母摆摆手,道:“先把人带过来,给老身看看,否则传出去,说不定要说老身刻薄,也正好让老身瞧瞧,这两个孩子是个什么模样。”
  “喏。”
  等人一走,老夫人又问左右:“二郎还没来?”
  便有仆从回道:“之前去东观报信的跑了个空,说君侯已经回去了,大管事就亲自去侯府了,现在该是快到了。”
  陈母叹了口气,又问:“三娘呢?”
  “三小姐还是在屋中,不愿意出来,但午时送去的饭菜,她都吃了。”
  “唉!这本是好事,她如何看不透?好在两位道长也算好说话,没有逼迫,只说先记个名……”
  陈母又叹了口气,又想到自家大郎的那摊子破事,不由感慨自家三个子女,没有个能让自己省心的,现在倒好,又来了两个庶子,日后怕是更要头疼了。
  说话间,仆从已经领着两个少年,还有那虬须男子进来了。
  “见过……见过母亲。”
  陈华与陈旷看着上座的陈母,露出一点畏惧之色,拱手行礼。
  陈母听着两个少年的话中,明显带着一点异域腔调,眉头就是一皱,再打量着面前二子,便有几分不喜。
  这两人年岁都不大,模样相似,依稀能看到亡夫当年的样子。
  但越是如此,便越发让陈母心中不快,心道:“这两人生得这般模样,却畏畏缩缩,那是万万比不上大郎、二郎的。”
  她在这看着,对面那虬须男子高居景也一样打量着她,并隐隐冷笑。
  这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凝重起来。
  过了好一会,陈母才道:“你等也是老身的儿子,之前在北边受苦了,现在既然回来了,老身自是会一视同仁,也将你们培养成材,如今你们兄长在南边,那也是……”
  说到这,她忽然说不下去了,毕竟大儿子的那些个混账事,能瞒得一时,但等人回来,可就瞒不住了,自己岂不是自打脸面?
  这般一想,不免心烦意乱,于是陈母话锋一转:“你们二兄,那也是名满建康城的,被高僧大德看重,还有文章传于街巷,今上与安成王都很是看重他,不日将有大任,以后,你们当以二兄为榜样,知道了吗?”
  “孩儿谨记。”两个少年低头应下,随后忍不住去看高居景,眼里满是疑惑。
  不是说自家二兄并无特异之处,乃平庸之辈吗?
  等看到了高居景眼中的不屑,二人也回过神来。
  这该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吧?
  陈母注意到三人神色,这心里更是不快,当场就敲打起来,道:“你们就先在王府里住着,下个月就安排你们去私塾读书,北国胡气浓郁,比不得江南文脉,你们自幼待在那边,难免受到影响,诗词歌赋怕是都做不得,还得好生……”
  陈华、陈旷听着,想着亡母的些许言语,不免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老夫人这说的哪里话!”
  但陈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高居景直接打断!
  他哈哈一笑,道:“我大齐文治武功,便是南朝国主都要称赞,老夫人却说出这等话来,难道是说你们的国主错了?还是污蔑我大齐,我奉命而来,也要时常与国中通讯,你今日的这些话,原原本本的传过去,怕是不利于两国邦交吧?你担待得起?”
  陈华兄弟精神一振,目光落到了自家老师身上。
  陈母的脸色一下有些慌乱,但想到自家名头,强自镇定,看着这虬须男子,道:“你这是何意?老身训斥子侄,北使为何置喙?这是老身府上家事。”
  “陈华与陈旷是我的弟子,你们南人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我如何管不得?何况,你妄议大齐,我大齐南征北战,一个弃将都足以灭了你们南国,你却在这聒噪!”
  高居景说话间,上前一步,浑身气血震荡,一股澎湃劲力在脚下爆发出来,整个屋子都摇晃了一下!
  “陈华、陈旷有我大齐官职,是大齐天子的臣民,你一个南国女流,如何能议论?速速认错!”
  陈母身子一摇,差点从椅子上摔落下来,脸色一片苍白,两手抖了抖。
  关键时刻,倒是张举上前一步,挡在陈母前面。
  面对澎湃气血扑面,热息打在脸上,张举的脸色也有几分苍白,却是半点也不后退,高声道:“你来南康王府,是来行刺宗室的?这就是齐国的邦交之礼吗?你既然护卫两位公子,那就是从属,不要主客颠倒!你这是陷两公子于不义!让他们坏了孝道!还不速速退去!”
  哒哒哒!
  周围脚步声传来,一众护院聚了过来,分列左右,将那高居景团团围住!
  张举见状,松了一口气。
  但诸多护院虽然如临大敌,个个警惕,却不敢真个上前。
  那陈华和陈旷见着这一幕,也松了一口气。
  高居景咧嘴一笑,道:“你这个南国文人还有点风骨,可惜啊,我大齐以武立国,靠得不是嘴上功夫,无论是北边的山胡、库莫奚、契丹,还是西边的宇文贼,又或者……”
  他深深看了张举一眼,收起笑容,冷冷说道:“你们南国,都是因此臣服,南国国主甚至拿淮上的郡县求和,你倒是在这里理直气壮,当真可笑!”
  说话间,他又是一步上前,身上气血炸裂,血海腥臭蔓延出来!
  武道拳意!
  金戈铁马、沙场血海!
  那高居景浑身一震,两手摆动,真气如狂风,肆虐周围!
  围在边上的一众护院本只是打熬过筋骨的寻常人,哪承受得住,一下子就被吹飞,东倒西歪,个个惨叫!
  陈母、张举见状,脸色大变,被拳意一压,心胆震颤,不由起身后退。
  陈华和陈旷看得目眩神迷,恨不得一身代之!
  “若文脉有用,你等何必缩在江左?”高居景得势不饶人,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拳意升腾,隐隐有气焰浮现,压迫过去,渗透心灵,便要将这陈母、张举的胆魄湮灭!
  陈华更是脸色激动,对陈旷低语道:“果然,万事还是武功为上,拳头大了才能理直气壮,陈国的武力着实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
  “你把北齐说得这么厉害,但我记得,北齐也是篡位得国,为何你也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另外,我记得高家是汉人,你一口一个鲜卑,令人困惑,不过我历史学得不好,细节知道的不多,不如你来给我讲讲,如何?”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声如渺渺,一下子就将满屋子的热血气焰一扫而空。
  一点清风吹入堂中,吹散了凝重气氛。
  陈错缓缓走进来。


第一百零八章 死于此
  “二郎!”
  陈母见着陈错走进来,初时还有几分恍惚,但随即一喜,继而又紧张起来:“莫靠近,此人有古怪!”
  “晚了!”高居景哈哈一笑,看着走过来的陈错,心中警惕起来,“你该是陈昙朗的次子,那个什么县侯,叫陈方庆的!”
  他方才以气血凝结气势,是自武道神通中衍生出的一点技巧,沸腾气血,激荡拳意,模仿修士的念头灵识,压制他人心念,乃至击破意志!
  虽不是气血攻伐,但要驱逐并不容易,更不要说这般轻描淡写了。
  这个王府次子……有古怪!
  略有修为?身怀宝物?背后藏着高人?
  但高居景嘴上说着、心里疑着,手上没有停下,身子一转,浑身气血鼓胀,朝着陈错抓了过去!
  “算了,不管你是何人,既然敢出手,都得先压服了再说!这便是我大齐的规矩!”
  当即一股沙场冲杀、金戈碰撞之声就随之而起,他一掌抓出来,宛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整个殿堂都在震荡!
  那狂暴气息,将陈错笼罩!
  陈错脚下的地砖都震颤起来,凭空生出一道道划痕,就像是被刀剑划过一样!
  杀意充盈,这一下,换成旁人,就是不死,也得损了半条命,自此与病榻为伍!
  陈母、张举、陈河等人纷纷色变,或惊呼,或提醒!
  便是那陈华和陈旷也不免神色紧张起来,那陈旷更是上前一步,面露不忍。
  “不错,我在此处,叫做陈方庆。”陈错神色如常,露出了一点笑容,同样伸手一抓,“你不愿意好好说话,那就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
  心中道人骤然睁开眼睛!
  额头上一道竖目张开,黑光浮现。
  黑白人间,乾坤颠倒!
  顿时,陈错身上神光迸发,看得满屋子人目瞪口呆,首当其冲的高居景更是暗道不妙,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南朝勋贵,居然是二境修士!
  但这一下来得突然,短时间哪能反应得过来,这一误判,就失了先机。
  黑白光辉扫过,喷涌而出的武道神通、金戈铁马,尽数倒转,朝着他身上涌去!
  啪啪啪啪!
  一瞬间,这高居景浑身上下衣衫褴褛,一道道血花绽放开来,转眼成了个血人!
  鲜血飞舞,如雨落下。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意了,你居然是个……”高居景咬牙切齿,但沙场中锤炼的拳意坚韧不拔,便要不理浑身剧痛,再出杀手!
  这次他将不再留手,当场打杀!
  凶猛杀意,化作澎湃气血,更是影响众人之念,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生出幻觉,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
  那高居景目露凶光,但迎面便是汹涌澎湃的狂念与森罗之念,转眼将他的意识再度淹没!
  顿时,杀意内卷,无数沙场景象、逆境翻盘、运筹帷幄、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接连在他的心头闪过。
  自我满足,意志沉沦。
  他就这么僵硬的站在原地,身上鲜血直流。
  尸山血海一般的杀气散去,陈错的手落到了他的头上。
  顿时,场面一静。
  众人尽被眼前一幕所惊!
  陈华和陈旷目瞪口呆,看着陈错的目光中闪烁着震惊之色,目光在高居景和陈错身上扫过,表情复杂!
  倒是张举与跟随陈错而来的陈河,在惊讶过后,迅速平静,心里的许多疑惑,竟有了纾解的迹象。
  “二郎,你……”陈母指着陈错,手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要知道,刚才那高居景镇压全场,一出手,尸山血海相随,一吐声,金戈铁马浮现!
  陈母等人因此滋生出浓郁恐惧,时间短暂,但在拳意催发下,已然深入骨髓,在看着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护院,都不用高居景真个出手,便被破得干干净净!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刚对陈错出手,嚣张气焰转眼就烟消云散,被人拿住头颅,生死由心。
  “我问你……”陈错眼中泛着光辉。
  高居景念头混乱,呆滞回道:“什么?”
  陈错笑道:“所谓,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你拳意这般凶猛,自是沙场上锤炼的,又有一颗无畏之心,早晚马革裹尸。”
  “不错,战死实乃吾辈荣耀!”高居景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点挣扎之色。
  一句话落下,陈错身边浮起两团光辉,朝中间聚集,但转眼相互排斥,难以融合,又分居两侧,最终消散无形。
  “因果不成……”
  “你做了什么!?”
  经过这一下子,经过这一下子,高居景倒是惊醒过来,惊怒交加之下,兀自震荡气血。
  “你休得嚣张!须知,吾乃大齐宗室、更是南来使者,你若是真个伤我,两国邦交……”
  只是那念头中,一点畏惧与杀意混杂交替!
  更有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浮现,让陈错捕捉到了一些,立刻知晓了两个少年被送来的背后,还存在隐秘。
  “刚才还极限施压,现在又扯起虎皮,嘴上武德充沛,其实色厉内荏,连自己都给骗了,难怪因果不成,”说话间,一点真火在手中浮现,转眼燃烧,“你这人睚眦必报,又包藏祸心,留着就是祸患,也对,你若死于此,自然无法马革裹尸。”
  生死之际,高居景心中警兆大胜,一下子摆脱了森罗之念的压制!
  “住手!我愿……”
  可惜,一句话尚未说完,他的头已经被火焰吞噬。
  烈火与高居景心中的森罗之念内外呼应,令他浑身震颤,筋骨松软,浑身气血都失了掌控,在他的惊恐之中,皮下鲜血尽数燃烧,那皮肤瞬间发黑、干瘪。
  “……臣服。”
  最后两个字吐出,这人双目失神,两膝跪地,最后瘫倒,浑身毛孔有火焰透出,衣衫瞬间燃烬,但陈错收手袖甩,便将那真火驱散,只剩下一具死尸。
  “拖出去处理一下。”陈错转头对陈河吩咐了一声,“地上也冲洗一下。”
  后者一个激灵,哪里有多余的话说,赶紧点头称是,看向陈错的目光,如看鬼神!
  不止陈河一人,这屋里屋外的众人,现在看向陈错的目光,都是充斥着种种不解和惊骇。
  陈母更是呆呆的看着次子,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张举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声音,想要上前,可迈出两步,就踌躇不定起来。
  对于这些变化,陈错并不在意,他此番前来,就没有隐藏的意思。
  这时,一声惊呼传来,旋即又被生生捂住。
  陈错循声看了过去,入目的是两张稚嫩面孔。
  两个少年正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透露出来的念头复杂而多变,有震惊,有惊骇,但也有一点崇拜与亲近。
  见到陈错看过来,两个少年都是微微颤抖。
  他们的身份不问自知。
  陈错微微点头,目光在年龄稍小的陈旷身上多留了一会,心中微微一跳,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也摇晃了一下。
  “我如今有因果神通,心血来潮越发频繁,或是应在未来之果?和陈方庆原本的运势有关?”
  但他并未纠结,也不挂碍心中。
  “二……二郎,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你也有仙家手段?”
  陈母这会终于恢复了一点心气和精神,战战兢兢的开口询问,哪里还有半点过往的神采。


第一百零九章 何处不为上宾?
  陈错收回目光,看向陈母,笑道:“最近有些奇遇,如今已为修士,学了些术法本领,不日将离家修行。”
  “你……你要走?”陈母心中一颤,眼神中有些恍惚,“是与两位道长一同离去?”
  “大概不是定心门。”陈错摇摇头。
  陈母张张嘴,心中浮现诸多念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看着这满地的血点,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陈错则是到了两个少年跟前,看着二人,伸出手,道:“将那药丸拿来。”
  陈华和陈旷见他靠近,立刻脸色苍白,身子都抖动起来,听了这话,更是心念动摇,不假思索的将两个瓷瓶取出来。
  等交出去,两个人才反应过来,两张脸瞬间煞白!
  陈错拿到瓷瓶,手上用力一捏。
  咔嚓一声!
  那两个瓷瓶被整个捏碎,然后陈错手中一点真火燃起。
  “回来了,就安心待下来,我为你们兄长,虽不能时时照看,但你们只要安守本分,劫数来时,我若有一点余力,会护佑尔等。”
  两个少年表情惊疑,但脸上苍白褪去,陈华更是身子一晃,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气血冲顶,有几分站不稳了。
  陈错一甩手,漆黑碎片从手中落下,又朝着陈母走去,道:“我这两个兄弟,自幼在北边长大,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那齐人的说辞,对大陈难免有些偏见,好在年岁不大,正是为学的年纪,只要好生对待,迟早明白事理,所以日后只要不违大义,都该是教诲引导为主。”
  陈母闻言点头,道:“老身都记住了,不会亏待他们。”
  等说完之后,她才明白了几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儿……真的要走了。”
  “不是今日,但正好碰上了这事,交代一句罢了,但这些天还有些尾事要处理,怕是不能常来王府了。”
  陈母闻言,神色越发恍惚。
  张举这时小心上前,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方……君侯,今日多亏了你来,否则让高居景这等狂人肆虐,王府难免一场混乱,传出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
  陈错笑而不语,方才他意念压迫高居景,对方在极度混乱和恐惧中,有念头逸出,知道这人当场发作,其实另有图谋,而且张举的话,也还没有说完。
  果然,张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齐国的使者,是护送两位小公子过来的,今日刚来府上,就出了这件事,朝廷事后难免追究,君侯还早做打算,先一步寻人疏通。”
  他见陈错看了过来,语速不自觉的就加快了许多:“这人今日狂悖无礼,便是当场打杀了,也是应当的,但旁人不知前因后果,要是有人借机攻讦……”
  “高居景图谋不小,留着祸患更大,我既然在这里,当然要除掉这个隐患,至于其他,你也不用担心,很快,皇帝也要欠我一个人情,用来换取此事平息,该是没问题的。”
  听到涉及到当今皇帝,张举心头疑惑更盛,却不敢贸然开口议论了,只得作罢,但心里难免还有担忧。
  陈河这时回来禀报,声音有几分颤抖:“启禀君侯、老夫人,那尸体已经放好,但接下来该如何?是否要报官?那毕竟是个齐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既然是君侯出手,一个齐国武夫罢了,死便死了!能有多大事?”
  话音落下,一名女子从外面走进来,赫然是那供奉楼的玉芳,她作男装打扮,施施然走了进来。
  经过高居景一事,这屋里的人,早已是惊弓之鸟,见着这人,如陈河等仆从、护院,都是脸色一白,便露慌张。
  张举也是脸色大变,却兀自呵斥:“你是何人,擅闯王府!”
  那陈母更是心弦一绷,脸色先是苍白,但看了一眼次子,担心牵扯到儿子,便要下令将人围起来。
  “无妨,这人我认识。”陈错摆摆手,只是一个动作就让陈母心神安定下来,满屋子的人都有了主心骨,镇定下来。
  “见过君侯,”玉芳冲着陈错拱拱手,“看来府中……”她眼眸流转,正要说话,随即感到一阵心神摇曳,跟着一股压力临身!
  陈错淡淡说着:“玉娘子跃门而入,来此该是有事吧?先说正事!”
  心中一凛,玉芳定睛一看,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君侯莫非……已经突破,稳固了第二境?”
  “一时侥幸。”陈错点点头,收敛了心神压力。
  玉芳当即身上一轻,看着面前的临汝县侯,却是难以淡定了。
  毕竟初见之时,这位君侯还是第一境的修为,这次再见,不光是突破了境界,还已经稳固了修为,也太过耸人惊闻了!
  这速度,是骑着了汗血宝马修行不成?
  难怪会被上面那般重视!
  一念至此,玉芳终于收起笑容,正色行礼,才道:“奴家奉我家楼令,来送请帖,到了大门处,察觉府中异样,这才过来探查,看能否出手相助,一时冲动,还望君侯恕罪。”
  “如此说来,倒也是好意,如何能怪?”陈错点点头。
  玉芳接着苦笑道:“奴家终究是多此一举了,区区齐国小贼,根本不是君侯一合之敌,奴家还未赶到,他便伏诛了……”
  陈错摇摇头,说道:“高居景掌握了武道神通,看他对拳意的衍生应用,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味道了,该是有些根底的,我若不是占了先机,要处置起来,也是麻烦,说不得还真要麻烦玉娘子。”
  “掌握了武道神通,二境武者?”玉芳眉头一皱,心里起了波澜,这一境以上的武者入境,都要被登记造册,送到供奉楼备案,但此来却并未被提醒,还有外面候着的两人堪称无用,却还拿腔作调……
  张举见玉芳思量,踌躇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莫非这人还有其他牵扯?”
  玉芳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一个失神,让人误会,干笑一声,便道:“若早知道人是个二境武者,根本不会让他蒙混过关,中途就被拦下来了,他这般隐瞒必有所图,现在君侯为国除一隐患,这是功劳,不仅没有罪责,还应该得到嘉奖,奴家必然会如实上报。”
  “果真如此?”陈母和张举听得此言,都是精神一振。
  陈母更问:“何以这般论断?不知阁下是哪家衙门的?”
  玉芳对着陈母行礼道:“奴家是太常寺行走,名唤玉芳,此番是得了令,特地来请君侯往太常寺做客的。”
  “太常寺的人?”陈母忽的回想起几日前,两位仙家道长的请托来,第二日她便托人询问,却不得其门而入,这会太常寺居然主动来邀请自家次子。
  不过,回想陈错方才手段,她又不觉得意外了,再看次子,只觉得格外安心,但旋即想到次子将走,又不免生出不舍。
  张举也松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那高居景确实是齐国探子。”
  玉芳点头道:“自然是探子!奴家回去,就会将这件事说明清楚,把事情彻底定下,你们也不用担心,以君侯的手段,莫说是打杀个齐国探子,就算真是使者,又能如何?看二位的样子,还不知君侯如今地位。”
  她显然有意要为陈错摇旗,瞥了陈错一眼,娇笑道:“这般说吧,以君侯这般道行,就算是去了北国,也要被称为仙家道长,两国勋贵一样要奉为上宾!谁个敢问罪?便真要动手,君侯一样能从容来去,管叫那些勋贵人家整日里提心吊胆!”
  陈母、张举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此人最初一句,并非信口开河。
  玉芳说完,一转身,捧着一封书信来到陈错面前,道:“我家楼令有请,请君侯今晚莅临。”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君侯托安成王所求之物,正在楼中。”
  “好,那我自当去拜访。”陈错点头应下。
  玉芳闻言松了口气,笑道:“奴家先去通报了,至于那齐人探子的事,也会一并处置,诸位无需担忧。”话落,她又施施然退下,偌大南康王府,来去自如。
  陈错看着,心中明白,若无修士坐镇,就算宗室王府也没办法约束二境修士,除非那修士自己守规矩。也难怪玉芳说自己北去,要被列为上宾了,因着这等手段,如果行刺客事,那确实没有几个权贵人物能有一日安寝了。
  想着想着,他忽然心中一动。
  “这修士如此高来高去,世俗王朝却能长存,里面或许还有缘故,不会真能随意刺杀,却要等日后修行之余,再探究缘故了。”
  ……
  ……
  远处,看着玉芳进出王府,垂云子叹了口气。
  “师兄啊,这几日风云变幻,你若再不回来,那临汝县侯怕是已经拜入别家了!可得速速归来啊!”
  啪!
  他正在想着,怀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响。
  垂云子一愣,旋即面露喜色,取出了一张符纸,轻甩一下,符纸就燃烧起来。
  跟着,一道意念传递过来。
  “太好了,”待得意念散去,垂云子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定让君侯感到我太华山的诚意。只是师父此番怎的这般大方?他平日一块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块,连接引之物都干脆拿出,就算是君侯天赋过人,也着实有些反常,莫非还有隐秘?”
  想着想着,他摇了摇头。
  “算了,我何必乱猜,等师兄归来,一问便知。”


战袍染血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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