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哀家要你们男子何用?
作者:阳小戎|发布时间:2024-06-29 07:06:41|字数:43172
你们是不是去嫖了?
此时,路旁某片小树林里,两个儒生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起来。
面对顾抑武的灵魂发问,赵戎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想了想,然后小心翼翼瞧了瞧左右,抬手掩嘴道:“你们怎么不带我一起……嗯,什么时候的事?”
年轻儒生小声责备。
“啊什么带你一起……”
顾抑武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刚刚急忙之中嘴瓢口误,他连忙摆手,解释道:
“不是,我是说上回咱们在星子小镇,你让我和同窗们在醉仙楼喝花酒,这在山长朱老夫子眼里,算不算是下山公务期间,去寻欢作乐,不误正业。”
说到这,魁梧儒生当下忧郁万分,忍不住握拳锤了下手掌:“山长要是知道了……或者已经知道了,会不会掏出小本本,在我‘正义堂优秀学长顾抑武’名字后面打个叉……哎,子瑜误我啊。”
“……”
怎么记得当时让你去喝花酒,勾引出大离几方势力人的时候,你走时挺开心的,连往日里的谦虚都没说一句……
赵戎眼角抽搐了下,又试问道:“……优秀学长顾抑武?你在那上面的名字这么长吗?”
顾抑武大手一挥,没好气道:“哎,你别管我是长是短,这不是重点,就是打个比方,别跑题了。”
“懂了。”
赵戎点点头,认真道:
“现在事已至此,你还是别管山长会怎么看了,我们做好眼下的事即可,若山长真的关注此事,那么明日的封禅之礼就是重中之重,若是被咱们办出了大场面,那之前去醉仙楼的事情自然是不要紧,说不定你风流倜傥,还能给加点分呢。”
说着,他逗笑一句,“嗯,这可是鱼学长没法占据优势的地方啊,你得拿捏住。”
顾抑武没理他,吸气点头,面露些思索色道:“那万一咱们没办好呢。”
赵戎一笑,轻轻推开他,准备离去。
“要是没办好,那你之前表现的就算是再好,也是白搭,虽然我没见过山长,但这类大人物向来是实务之人,不然也不会被文庙派来咱们这天涯海角的独幽城。”
语气悠悠。
顾抑武瞧着他背影,想了想,忍不住一叹,“哎,子瑜,还是你遇事镇定。等等,先别走,为兄还有个问题。”
赵戎眯眼看了看夜色笼罩的祭月山顶,那儿有着星星点点的灯火。
他知道,那儿是一群修士正在雕刻悬崖铭文。
“哦,什么事?”
“你说……这事,咱们是不是把你们率性堂鱼学长的机遇给抢了?那位孟先生,这下山封禅独占鳌头的名额,孟正君应该是想给她的吧,结果咱们误打误撞……”
“应该是了。”
赵戎轻轻点头,牵理了下袖子。
虽然孟正君与朱幽容有些私人间的过节,但是对于鱼怀瑾却也是真的照顾提携,给她创造机会。
顾抑武不解道:“这种机会,她为何要轻易把名额给我们?”
赵戎摇头:
“还能是为什么,你看看她改主意之后,为何只选咱们前二十位学子来大离,把鱼怀瑾剔除掉,不就是吃定咱们喜欢搞事情的‘咸鱼’,会懈怠懒散,能把机遇都搞砸吗。”
“而且这位孟先生有意无意的来这么晚,踩着点到大离,不就是给咱们放荡玩乐的空间吗,嗯,当然也可能是不想和咱们一起待太久。”
说到这,他语气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所以由此可见,她那日在台上,是真被在下给气坏了,放不下面子,连准备给鱼怀瑾的机会都浪费。”
顾抑武无语道:
“你也知道啊,当时她脸都要气紫了,你这当面违逆她先生权威的事情,她不让你下山,答应你‘作死’,那岂不成怕了你了,怎么下的了台。”
他语重心长道:
“哎子瑜,要我说,这孟正君作为学正,再怎么公正无私,她也是个女子,嗯,还是个老女人,这年纪都没嫁人……咳正是脾气最不好的时候,连孟祭酒都怕她,你招惹她干嘛。”
赵戎摇摇头:
“我觉得她的礼不对,和鱼怀瑾一样,而她比鱼怀瑾更甚,我们儒家的礼是规范,是引导相善,不是囚笼,不是形式……这无关喜恶,我们观念不同,如何能不犯冲呢?”
他又点点头,自顾自肯定道:“而且,我现在发现,这位孟学正经常会在一些刻板的规则以内,做出些有个人喜恶偏向的事情,这既是她难以对付之处,也是……她的缺点。”
顾抑武忍不住多看了赵戎一眼。
赵戎转而又道:
“她也不适合当鱼怀瑾的先生。相反,朱幽……朱先生当鱼怀瑾的先生,很好,像朱先生她写的‘正’字,守礼而不拘礼,有一种要冲破束缚之礼的意韵……”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带笑,低头看了看手心。
某位身份悬殊的知己女子,曾在这儿写过几次正字。
顾抑武一叹,“我知道,但是为你这家伙担心……那你说要怎么做?”
赵戎背起手,扬长而去,笑语传来:
“与人斗,其乐无穷……其实,我现在比较不解的是,这位孟先生为何要在今夜给我们挑明山长之事……”
年轻儒生语气带着些思索的离去。
只留下魁梧儒生在原地摸不着头脑,此时满脑门黑线。
怎么感觉你们师生两人的交锋,已经不在正常人的智商范围以内了,处处都是过招……
……
中央大帐内,众宾客散去后,某个古板女先生并没有马上离开,去安排好的住所休息。
她找上了独孤蝉衣。
二人独处在一顶大帐内。
还没等帘幕后的独孤蝉衣好奇询问,孟正君直接开口道:
“吾已观之,明日封禅,平平无奇,不会有祥瑞异象发生,汝勿要用些人为手段,糊弄大离百姓。”
她直白无比的挑明。
语气平淡且笃定。
独孤氏先是俏脸一白,身子似是摇摇欲坠。
这位大离太后咬唇低首,糯糯道:“哀……哀家不敢。”
孟正君面色平静,听闻她的柔弱话语后,语气也不禁略微一松,点头道:
“没有最好,吾会在场……嗯,汝不必如此灰心,封禅大礼平平无奇才是正常的,算是无功也无过吧,汝做好之后稳定朝局舆论的准备,其他奢望与心思不要多想。”
独孤蝉埋首啜泣着,看不见面容,只听见低声道:
“哀家……明白了。”
她好似一朵娇柔可人的海棠花,语气带着些坚强与哀伤,传荡在冷清的大帐内。
孟正君端着手,动作一丝不苟,安静看了会儿这位大离太后,轻轻点头,直接离去了。
没安慰什么。
她依礼办事,该说的都说了,按照其白日瞥见的那个赘婿小子安排的封禅之礼来看,他连最关键的礼都没弄明白,能有天地祥瑞出现才怪,还想她给出高分?
“呵……”
古板女先生摇了摇头,身影消失。
她走后的大帐内,首座帘幕后方正埋首啜泣的绝色女子又肩膀抖颤了会儿,哭声娇柔……
“呜呜……”
十数息后,独孤蝉衣突然停止哭泣,将手中沾泪的湿手帕一丢。
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她起身,看着孟正君离去的门口方向,冷笑道:
“呵,果然,‘王’说的没错,儒家都是伪君子,关键时刻要警惕,一点也靠不住……”
独孤蝉衣眯眼凝视了会儿前方,片刻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啐了句,“呸,还有那个赵子瑜也是……要你们男子何用?还是得靠自家姐妹们……”
大帐内,又安静片刻。
绝色女子俏立原地。
少倾,洗去过眉心妆的娥眉微皱。
她伸手取出一件雪白裘衣披上,转身离开了大帐……
倩影消失在夜色中。
……
第五百零一章 听君一席话
祭月山顶。
明明是半夜三更,夜黑风高,今夜却依旧有不少身影,聚拢在东边一处悬崖附近,似是正在崖壁上铭刻某些文字。
活计干的热火朝天。
礼部官员,皇廷工匠,还有监军之职的弦月离女们,这些身影不时往来于祭月山顶。
好不热闹。
然而他们大多脚步放轻,有些人还不时的瞥一眼山顶中央方向,那儿有一座完工的盛大天坛,顶部正有某个儒生的身影……
众人的动作愈发仔细谨慎起来,一丝不苟。
此时,那位来自书院的赵小先生所安排设计的封禅大礼,一切的准备已经完成了九成九。
只独独剩下山顶东侧,铭刻报天之功文字的悬崖处,这最后一处地方,即将于不久后的凌晨竣工。
而原本不久前的三更时分,其实就可以按时结束的。
然而某个镌刻铭文老修士一时手误,或者说懈怠了半分,省了懒,某个字并没有如实临摹出那位赵先生笔下,某个极生僻之字的几道笔画神韵来。
而这又正好被不知是何原因,半夜忽至山顶的赵小先生洞察见……
于是便只好抹去铭文,重刻。
那位赵小先生也看不出具体心情好坏,他只是面色平静的伸手指了指,轻声吩咐句后,又认真道了声“再辛苦辛苦诸位同僚在下陪诸君一起”。
随后他便转身,走去了远处人少的天坛上,掀了掀衣摆,一屁股坐在了天坛最下面一级台阶上,安静等待了起来,似是面朝着东侧悬崖方向,没有再出声言语……
山顶众人又加起了班来。
不过,却也没人抱怨,老老实实。
此时距离天坛最近的,是一个年纪瞧着豆蔻年华的弦月离女。
这小离女身材纤细苗条,穿着弦月离女特有的仙气白纱衣,梳有流苏鬓,面容青涩,脸蛋还带着些婴儿肥。
可人模样。
但此刻却是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站岗。
她听从这姐姐们的吩咐,监察着四周,似乎并不觉得这大半夜在冰冷秋风中站岗,是苦差事。
应该是新晋为弦月离女不久的小姑娘,白皙额间,点缀这一道似乎精心挑选打扮的红色花钿额贴。
此时,她一双细长秀目不时的拧起,打起十二分精神,细瞅着周围事物,有一点风吹草动,这小离女都嗔瞪一眼过去……
不过很快,这婴儿肥小离女,似乎是也发现了她这被姐姐们安排的差事,确实有点冷门无聊,处于边缘,不是什么重要活计。
瞪来瞪去属实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于是某刻,这个离天坛最近的婴儿肥小离女嘴里似是嘀咕了句什么,然后悄悄点点脑袋,像一只初出茅庐的善良小狐狸,说服了自己不是偷鸡,只是把鸡带回去交个朋友,绝对不会流口水,做出对好朋友不义的事……
只不过,这小离女却是不知道,她站岗划水都要找个大半天的借口之时。
她身后不远处的那座天坛某级台阶上,正有一个年轻儒生斜着眼,瞅着她,也不知是从何时起的……
此刻,小离女瞟了瞟离她很远的几位姐姐,然后抬首翻眸,先是毕恭毕敬的对山顶上的明月,做了一个弦月礼。
“二分明月,离去来兮……”
嗓音细细柔柔,带着些稚嫩童音。
随后,婴儿肥小离女悄悄合拢双手,闭目朝上方明月许愿,脆声唤道:
“月亮月亮,住天上的月亮……保佑阿婆能记性不好,保佑阿姐能更小气巴巴,气量比黄豆还小,保佑家里的狗子能性子急些,越急越好……”
某个正思索着问题无聊间旁听的年轻儒生,忍不住嘴角抽了下,你他娘的都是些什么败家愿望?
然而还不等他继续吐槽,只听见那个站岗的婴儿肥小离女压的很细的嗓音再次传来。
她稚音严肃,一本正经:
“月亮啊月亮,乐坊司的姐姐们都说,这处山顶是离你最近的地方,哎呀,我总算逮到你了,我就这么点简单愿望,你要是都不能满足,我看你现不现世?呸,真丢人,等我以后跟着娘娘与姐姐们上去了,我看你丑啵……”
今夜难眠,便上山发呆的赵戎,坐在天坛的最下面一级台阶上,眼下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觉得这丫头脑袋有点拎不清,话说,你独孤氏办的乐坊司是怎么选的人……
然而还没等他笑这傻乎乎小离女多久,顷刻间,这小丫头语气突然低落了下来:
“愿望是真滴不多,月亮月亮,你应该能实现吧,给个爽快话行不,磨磨唧唧的有什么意思,就算我……算我求求你了……阿婆年纪那么大了,亲人只剩我与阿姐,现在我不在了,阿婆要是记性再差一些,把我忘了就好了。”
“还有阿姐,肯定还在生我气吧,怪我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跑出来,那就……再多气些吧,这样就不会想念我这个黄毛丫头了……”
“其实我没任性啊,阿姐,我是听阿婆的话,阿婆说过,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志气,报恩也是,娘娘与姐姐们救了我们家,她们固然是贵人是高贵的仙子,不缺这些施舍,但我们不能把她们对穷人的帮助,看做理所应当,只会磕头道谢……”
月光下,这个不知名字、不知来历的婴儿肥小离女合手胸前,闭目扬首,面朝明月,小声碎碎念着。
“对了,还有狗子,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太怂了,以前村里恶霸来了,它还没我会咬人。”
“哎,也不巴望它这辈子能咬人了,逃命的时候,能别那么木,跑的快点吧,可别又像上次那样,骂它走它都不走,结果被坏人打断了腿,只会呜呜叫……我最近听雪蝉凤仪说过一句话,叫狗急了会跳墙,嗯,能跳的有墙那么高,逃跑应该是不成问题吧唔……”
许愿的婴儿肥小离女身后,那个年轻儒生也不知何时起,脸上笑意慢慢消失,转头端详了下小丫头的背影。
他手撑着下巴,平静的倾听了起来。
此时,赵戎暂时将对某位古板女子反常操作的忧虑抛去脑后,听到了“狗急跳墙”的新操作,他微微吸了口凉气。
年轻儒生揉了揉脸庞,认真想了想,忽然出声:
“喂,你家狗子能跳的那么高,剩余的腿八成也要摔断。”
他点头分析了波,语气笃定。
天坛旁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婴儿肥小离女:“……???”
第五百零二章 胜打十年架
祭月山顶。
与东侧悬崖灯火通明和热火朝天相比,略显冷清的天坛附近。
就在某人突然友情提示了一声之后,空气先是突然沉默下来,然后……
背对赵戎的婴儿肥小离女重又绷起小脸,十分严肃的左瞧右瞧监督着四周动静,她一双细长秀目又是不时的拧起,似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细瞅着周围事物,有一点风吹草动,小离女都会嗔瞪一眼过去……
一副恪尽职守的优秀小离女模样。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仿若无事发生一样。
什么?你说刚刚看见了本姑娘划水社死了?
‘刚刚’是谁?抱歉,不认识。
凭什么污人清白?
婴儿肥小离女背对年轻儒生,模样十分正经认真的站岗,企图萌混过关。
只不过,场上尴尬古怪的气氛依旧。
坐台阶上的赵戎都替她感到了尬出天际。
“我是觉得吧,月亮已经很忙了,有些事咱们还是别难为它了。事在人为。”
他笑语。
月光下,年轻儒生笑容若沐风,撑在膝盖上的手,指了指头顶明月。
只可惜,婴儿肥小离女亦是不答。
依旧背影对他。
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假装专注站岗。
打死赵戎,她也不回头。
赵戎眨了眨眼,瞧着这个有趣小离女苗条的背影。
虽然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但是纤细后颈上的肌肤却是布满了红晕,从耳根子一路向上延伸而去……
他确实估摸着这小姑娘此时肯定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啐死他了。
偷听别女孩家悄悄话的坏儒生?
赵戎哑然一笑,摇摇头,不再逗这个脸皮薄的小姑娘。
不过,过了一阵子之后。
在气氛没再像刚刚那么尴尬时,赵戎想了想,转头朝最近的这个小离女轻声道:
“对了,能不能问一个关于你们乐坊司的小问题,嗯,只是好奇。”
空气安静了片刻。
婴儿肥小离女背影纹丝不动,不过在赵戎专注的目光下,某一刻,她的小脑袋似是还是轻轻点了下。
小姑娘似乎也是清楚身后这年轻儒生此时的重要身份,是眼下大离朝堂最重视之人之一,她家太后娘娘的座上宾。
“多谢姑娘。”赵戎没想太多,颔首道:
“在下来大离的这些日子,经常见你们弦乐离女行一个古怪的弦乐礼,还时常念叨一句话……”
他顿了下,轻念道:“二分明月,离去归兮……应该是这句没错吧。请问这些可有什么寓意?”
从背后看去,婴儿肥小离女闻言后,似乎微微歪了下脑袋。
过了片刻,有一道小声传来:
“我……我也不太太懂……弦月礼好像我们离地很早很早以前的先民之中流行的礼仪,最初好像是用于祭祀明月,只有地位很高的一些女子祭司,可以行此圣礼,象征着身心如月辉般纯洁,纯白处子,终身侍奉明月。”
“不过后来此礼慢慢失传,而太后娘娘建立乐坊司,重新在司内提倡起了此礼,定下规矩,至大司乐往下,我们所有弦乐离女都要牢记弦乐礼。”
她顿了顿,似是想了想,补充道:
“传说,在人间行弦乐礼,是可以被九天寒宫之中的神女们感应并注视到的,特别是在月光清澈的夜晚……而能行此礼,在离族先民之中,是身份高贵纯洁的象征,一般的离女可以擅自行此礼,否则便会被视为玷污……这是先民之中,某些特殊离女的专属。”
赵戎听着听着,若有所思。
此刻,婴儿肥小离女心情似乎转好,语气有点欢快道:
“所以咱们乐坊司继承了此先民之礼,沿袭古老传统。除了要求弦乐离女的身心纯洁无暇,我们乐坊司对弦乐离女的挑选可是十分严格哩。”
“只有离地最优秀、最神俊的一小撮离女才有资格加入其中,礼仪服饰皆有一套详尽完善的讲究流程,高贵神秘。唔,比如……比如我这样,就是了。”
说到这,小姑娘忍不住身子往后仰了仰,就差两只小手叉腰了。
她小下巴也有点骄傲的昂起,此时也壮起了些胆子,转头,飞速的瞄了眼赵戎。
不过后者此时闻言后,并没有过多的打量关注她。
赵戎低头想了想,忽抬头道:
“你们乐坊司弦乐离女……沿袭的是不是太古离族之中离姬们的传统?对标的是她们?这些包括弦乐礼在内的古来礼仪,都是继承而来的?”
“离姬?”
婴儿肥小离姬微怔,回头好奇的看着赵戎道:“这是什么?公子,你是说我刚刚说的先民中的那些特殊离女们是叫离姬吗?”
赵戎凝眉思索。
归以前与他提过,太古离族的那位离帝,也是第一位女子剑帝,最初就是离姬身份出身,无名无姓,和同一批离姬们一起被送上了九天寒宫为神女奴婢……
“嗯。”赵戎点头应了声,“我猜的,可能是。”
“离姬……”婴儿肥小离女蹙着眉,又小声嘀咕了遍。
她忍不住钦佩道:“我好像在以前阿婆睡前讲过的故事里听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这个。公子,你是在哪里看见过这个词的,真的有吗?我在离地长大,却都没什么印象,公子学识真是渊博……”
赵戎摇了摇头,一句带过,“看的书杂而已,但也不确定,瞎猜的,所以问问你。”
婴儿肥小离女此时摇首,“我也不知道……我都是听姐姐们说的,而姐姐们是听娘娘说的,是娘娘创立的乐坊司,订立下了这些古老规矩。”
“独孤氏吗……”
年轻儒生轻声念了声,随后摸着下巴,似是自语的点头:“倒是有趣,话说她这些都是从在哪里学来的……你们都说独孤氏是神女转世,唔该不会是生而知之吧?”
说到这,他心里不禁嘀咕了句:
“不过……九天神女转世,原来也有寂寞的时候啊,那前世在九天之上岂不是更加寂寞难耐咳咳……赵子瑜,非礼勿想。”
赵戎刚刚又忍不住想到了不久前在皇城广寒宫内,那间浴池旁的亭子里,某个绝美未亡人身下的美人榻中,不小心掉落出的那一地的小玩意儿……
属实让人有点浮想联翩。
什么,你说独孤蝉衣当时不是给他解释过了吗……赵戎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有待商榷,主要是时机太巧了些吧。
而且这位太后娘娘也不是一般的漂亮女子,十分会演戏装傻,心软的男子稍不留意便会被她那无辜的模样骗了……
不过就算他有疑惑不信,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去问她与得解了……那日差点明心见性失败的情景,他仍旧牢记在心。
此时,婴儿肥小离女视野之中,那坐台阶上的年轻儒生安静了会儿后,突然起身。
他一手握拳端在腹前,一手牵起长袍衣摆,扭身,拾级而上。
登上天坛顶部。
婴儿肥小离女有点犯迷糊,该不会是姐姐们喜欢看的书上写的那样,他这儒生突发诗兴,那啥如泉涌?
于是小姑娘歪着头,不懂就问:
“公子,你是不是有大病?”
童音稚嫩,十分关心。
赵戎没说话。
只身屹立在天坛最高处,也是此时此刻大离的最高处。
衣飘猎猎。
月光笼罩。
他眺目远望。
头顶,是一轮明月,已悬挂万古。
脚下,是高山。
山脚,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皆开满遍布了九天寒宫花。
此花传闻来自上古月宫的天池,可验证离女处子之身。
下方,婴儿肥小离女正好在好奇瞧他。
年轻儒生眸光一转,又一次打量起了这个青涩小离女的服饰。
流苏鬓,眉心和看不见的右肩、左纤腰处应该都有各异的红色花钿额贴,还有洁白如雪的轻纱裙……
“弦月离女……弦月古礼……太古离姬……”
他目光怔怔。
片刻后,深呼吸一口气。
若猜的没错。
这座大离最高、离明月最近的祭月山,曾是太古离族的圣地,是她们供奉明月,祭祀……太古离姬们飞升九天的地方!
而那位传说中的离帝,当初就是在从脚下这处山顶,被接引进九天寒宫的……
此时,年轻儒生抿唇不语,怔神的环视四周,这座荒凉空荡的山顶。
而在遥远到不可知的年代,那时的离帝应该也和眼前这个婴儿肥小离女一样青涩纯真。
她就站在这里,在堪比甚至胜过明日封禅盛况的浩大古礼之中,经历无数不可知的神秘仪式,又用这漫天飞舞的九天寒宫花,验证至纯神圣的处子之血,最后终于踏着皎洁的银辉,奔赴向了那九天之上的明月宫阙,去侍奉信仰的月宫神女们。
和其他离姬们一起,去背负这既定的悲凉命运。
此行,不返。
直到最后。
族人们再次得知她之时,她已经一跃成为了让族人们仰望膜拜、让同时代无数修士敬慕的九天神明。
万古第一位女子剑帝。
在她庇护下,月宫裔之一的太古离族,成为了古望阙洲的主人,无数岁月的统治,直至玄黄人族登顶……
彼时彼刻,此时此刻。
天坛顶部,面色平静的年轻儒生,心胸之中却是澎湃着一股令人窒息堵胸的历史厚重感。
苍茫荒凉。
彼时与此时,如隔日般恍惚,并渐渐重合在了一起,难辨古今。
“前已见古人,吾就是来者,念天地之悠悠,不涕却怆然……”
山风与月光中他大袖纷飞,点头轻念了句,久久无言。
某刻,赵戎伸手摸了摸袖子中的某物。
然后,转头看了眼不远处那颗孤零零的雷击木。
他带着蕴含了“她”的道的剑丸而来,就像某个剑灵感叹的那样。
似是一个轮回,或一种冥冥中的吸引。
是巧合,还是注定?
片刻后。
赵戎孤身,原路走下天坛,返回原地。
“你相不相信缘分?”
他忽然抬头道。
一直好奇等待的婴儿肥小离女,闻言一愣,“缘分,什么缘分?得大病的缘分?”面露疑惑。
赵戎摇头,不再言语。
此时此刻的他,不知为何,心底涌出了一股强烈到了极致的预感。
这预感,就像有人在他脑子里塞进了东西,很早以前便开始了,像一团缥缈虚无的水气。
而此刻在这处祭月山顶,像是猛然遭遇到了冷空气,前者都快要凝结成了冰,脑海中浮现出一句确切的话语:
他一旦在这处山顶借用天雷轰炉,淬练出完整的离姬剑丸。
那么必有神秘异象出现!
赵戎不知为何,此时心里就是十分肯定这点。
他重新坐下,一屁股坐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揉了下脸庞,轻声呢喃:
“一定还遗留着某种影响,一定还有,就存在于这座祭月山的某个角落里,等着……这枚剑丸。”
第五百零三章 那我祝你天打雷劈吧~
“今日,午时二刻,过十息左右,是个很好的时辰。”
此时凌晨,有剑灵忽然道。
“嗯。”
年轻儒生拍了拍灰,坐在天坛最后一级台阶上,轻轻点头。
若是昨日孟正君没有骗他的话,这个时辰,祭月山顶会有雷霆准时而至。
且为近两个月以来,雷势最盛之日。
一到大半夜就格外精神起来的剑灵,笑了。
它悠悠指点“迷津”:
“正好在你举行完封禅,刚结束的时候。你放机灵点,让两者时间凑近些。在此之前……嗯,那颗老雷击木上,有个树洞,瞧着挺大的,藏了些东西进去,估计没人能发现……”
“哦。”赵戎又点头,微转头,瞧了眼不远处的婴儿肥小离女。
后者可能是以为他突然发呆,是在思索问题,和刚刚大半夜突发诗兴差不多,又在发大病,所以没再打扰他。
此时她似是又在原地,朝头顶月亮嘀咕祈祷。
“欸赵戎,你这运气不错啊,要瞌睡了,正好被送来了枕头,难得有这种机遇,啧啧不容易啊。对了,你之前还担心什么来着,怕那个孟正君是认定了你的封禅之礼不行,所以昨日态度异常?”
“对。”
赵戎轻轻应了声,从婴儿肥小离女那儿收回目光,两手撑着膝盖,低头看着岩石地面。
归语气有点轻松,开心道:
“呵呵,让这老女人嘚瑟,现在咱们不用想这么多了,管她个三七二十一,咱们一招破之,吃定她了。”
“本座告诉你,你刚刚这预感是修行之人很少会遇见的福至心灵,用道家的说法就是心生灵犀,要特定时段,特定地点,特定情景,才能触发,其中又能分成几类……”
“阴阳家的某种推衍术就是类似路径……”
“这情况十分玄妙,一般都是准确度极高的,除非被强力干预……”
剑灵言笑晏晏,开始了与剑主科普的每日日常……
“哦……嗯……是……”
年轻儒生只是轻轻点点头,不时应它一声。
他眼睛瞧着脚下岩石,似是在想某个心事。
归话语渐顿,忍不住皱眉道:
“喂,怎么还这副呆样?你不是想摘一轮明月,送个赵灵妃吗?前几天在夏虫斋还在她面前打着哑谜说,欠她与那柄跌品竹马的,你都要加倍补偿的还。”
它疑惑不解:
“本座可是记得,你以前还和赵灵妃有个约定……要是能给她摘轮明月下来,她什么事情都能答应你……”
听到娘子,发呆的年轻儒生抬头,嘴角弯了弯。
眉心轮中的紫衣剑灵,瞧了眼某座心湖此时的色彩,高兴开心的颜色并不太多,而且类似一种……思考忧虑的心情色彩。
归有点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成天都在想些什么,撇嘴道:
“呵,说不定那只苏小小的事情都能解决了,内宅和睦……怎么,这么会哄娘子拐骗小姑娘的赵大公子还不满意,这是……不高兴?”
赵戎突然抬头,“我的封禅之礼到底哪里出错了。还是说……太按部就班了,平平无奇,让她觉得不可能引起天地异象?”
这发问忽然,语气却是格外认真。
归愣了会儿,无语道:
“不是。你……你怎么还想这封禅之礼的事情,这事有什么好纠结的,管它呢,反正白日上午,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咱们这边,用你的话说,咱们直接给那女先生来个王炸,看她还敢不敢一天到晚,一副高高在上教咱们做事的样子。”
赵戎没有回话,依旧低头凝眉,陷入某事的沉思。
见他还是这木头模样,归话语一堵,有点不可理喻这男子。
最后它学着某个小离女说话,语气没好气道:
“你现在真是有点大病。”
年轻儒生此时凝着眉,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应它,还是想别的事。
归:“……”
剑灵不想说话了。
片刻后。
赵戎不时以指代笔,在空中写写画画,不时抬头看一眼远处雕刻铭文的悬崖。
过了一会儿,他默然的摇了摇头,深呼吸了空气,略微放松下来。
只是眉头依旧未解。
这时,又听到某个婴儿肥小离女碎碎念的话语,赵戎转头看去。
只见这个小小年纪就晋升弦月离女的小姑娘,闭目仰首,这一次,她语气愈加的真诚:
“月亮月亮,希望坊里的姐姐们能够走在水边,鱼儿都淹死,走在林间,雁儿都摔死,走在花丛间,花儿都低头,走在夜里,你们月儿都躲进云里……”
“……”
赵戎忍不住面色十分认真的小丫头。
你这是给你姐姐们叠死亡光环呢,走哪哪里遭殃……他心里无语了句。
不过很快便也反应了过来,她这是说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吧,在许愿姐姐们能貌美如花。
婴儿肥小离女顿了顿,继续闭目许愿道:“……希望娘娘能够瞪谁谁死。”
赵戎却是忍不住了,插嘴道:“瞪谁谁死?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都不知道?亏你还是读书人。”婴儿肥小离女摇摇脑袋,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赵戎啊了啊嘴,最后闭上,瞧着她,虚心接受的点点头。
婴儿肥小离女抱了抱胸,眉开眼笑,满意道:“行,看你这么心虚,就教下你……”
心虚?你是想说虚心吧?
话说你能不能不要净整些起夜级李姐?来点正常人的脑回路行不……
年轻儒生眼角抽搐了一下,不过立马忍住了,且听听她说什么。
婴儿肥小离女严肃道:“娘娘这叫美绝人寰,姐姐们说,这词是形容时间最美的女子的,意思就是美的让世间所有人都活不下去了,你说腻不腻害?非咱们娘娘莫属。”
赵戎听完后面无表情。
麻了。
好家伙,美绝人寰?不愧是你,这是要让你家娘娘当定寡妇了啊。
嗯破了案了,终于知道大离先帝怎么驾崩的了……原来是被漂亮皇后给克死的?
年轻儒生点点头,给了洋洋得意的婴儿肥小离女一个厉害的目光。
然后他表情一收敛,直接道:
“对了,姑娘,你刚刚还没说‘二分明月,离去归兮’这谶语之意,在下之前一直颇为好奇。”
“哦,你说这个呀,这句谶语,听姐姐们说,和弦月礼一样古老,在咱们离地流传已久。”
婴儿肥小离女想了想:
“我记得离地的市坊间有首古歌谣里,有这么一句歌词……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月明在望阙。我觉得可能与这个有关,不过这‘二分明月’到底指的是什么是月亮,还是某种其他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不过传闻……”
她仰头又敬仰的看向头顶明月,虔诚道:
“传闻当祭月山顶,能同时升起两轮明月之时,就是太古飞升月宫的先民们,重返离地之日,也代表着曾经离族的荣耀会一一回归……”
婴儿肥小离女痴楞望月,声音不知不觉渐渐变小,化为了她的梦呓。
“原来如此,此谶语倒是有趣,你们离人的风俗也是。”
赵戎点点头感叹了句,将这些记在了心里。
这时,他听见了远处铭文悬崖方向的动静,那些雕刻铭文的修士们,此时似是完成收工了。
想到这座用来‘报天之功’的铭文崖刻,赵戎不禁眉头继续微微皱起。
他看了眼头顶天色。
已经夜深,距离明日清晨的封禅之礼开始,不到四个时辰。
眼下这些封禅大礼的准备,已经是他用尽所学,全力所能办出来的最好一套封禅大礼方案了。
虽然孟正君的反常举动,依旧让他有些心生不安,但眼下却已经是事尽人为了。
“多想无益……”
赵戎嘀咕一声,叹息一声。
旋即他转头,准备和身前这个婴儿肥小离女告别。
此是,这小丫头还在那儿,有些痴傻的仰望夜空中的月亮。
呢喃祈祷,语气虔诚。
“月亮啊月亮,你若能听见……”
赵戎欲走的脚步微微停顿,摇了摇头道:
“姑娘勿要发痴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日应该有你们月坊司忙的。这天上的明月,又哪里能听得见你在人间的呼喊,你个小丫头家家的,属实有点……可爱。”
其实他想说“傻”,不过话到了嘴边,还是委婉的表达了。
婴儿肥小离女依旧面朝明月,不理赵戎。
她又毕恭毕敬的行了个弦月礼,小脸板着,固执道:
“我是行了弦月古礼的,它便能看见我的虔诚,听见我的祈告……娘娘与姐姐们都是这么说的,才不会有错哩。”
“她们是忽悠你的,很多事情都只是说说而已,你长大就知道了,嗯,估计也就你们这些小姑娘是真的相信了,编故事的人自己都不信。”
赵戎没将她话放在心上,此时摇了摇头,道了句后。
他便转身,朝山下方向走去,刚走了几步,想了想,也学着她,走前逗乐了句:
“嗯,那在下就祝愿姑娘你琴艺超绝,动物听了,都能被感动。”
听到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婴儿肥小离女忍不住转过头来:
“什么意思?”
她歪了歪脑袋。
赵戎不回头,声音慢悠悠传来:“对牛弹琴啊,姑娘先去感动下牛,再来这儿尝试感动明月吧,前者应该简单点。”
说到这,他先笑出了声。
婴儿肥小离女绷着小脸,“哦,那我也祝公子你,跑的速度比雷电还快。”
赵戎不在意道:“哦,有何解释?”
婴儿肥小离女撇撇嘴:
“你都把月亮和老天爷比作牛了,呵,我阿婆说,那些违誓和乱说话的人可要小心了,老天爷虽然说不出话,但是却是可以出声的,天打雷劈就是老天爷发出的声音,它一直都有灵哩,看你怕不怕。”
赵戎笑了。
就这啊。
他扯起嘴角,摇摇头,然而就在下一刹那!
他整个人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就像是被某人突然施了定身咒一般。
然而与赵戎身子僵硬相比,差异极大的是,他的面色。
从突然啊嘴瞪大眼睛起,一瞬万变,十分精彩。
婴儿肥小离女察觉到了点他这奇怪动静,唔了一声,瞅了眼。
“怎么样,知道怕了吧,哼哼~”
某年轻儒生此时如钉子般定在了原地,对于外界一切,似乎置若罔闻。
他垂着脸,缓缓抬手,揉了揉脸庞。
“天打雷劈……老天爷的声音……它的声音……原来是雷……雷霆!”
年轻儒生呆怔呢喃:“……我懂了我懂了……天道不一定懂得人间文字,但是天雷是天道的声音,人间若能有雷声,它可以听的懂,可以……试试……”
片刻后。
年轻儒生手抹了把脸,又深呼吸了两口气。
他忽的转身,面色依旧楞楞的看着表情愈加疑惑的婴儿肥小离女。
“你……你说的对。”
年轻儒生十分慨然敬佩的点点头,说完一句,顿了三息后,又忍不住认真道:
“听君一席话……胜打……十年架。”
婴儿肥小离女:“……”
好家伙,打架?你读书人不是读书的吗?
年轻儒生看着她,似是发呆走神,怔怔了片刻,点点头,十分认可道:
“没错……我就该天打雷劈!”
婴儿肥小离女:“???”
还有这种要求?
下一秒,年轻儒生展颜一笑,精气神似雨过天晴。
此时此刻思绪无比通畅。
这是寤寐思服数日之前,被他人无心之言,一语点拨后的蓦然欢喜。
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正相迎……
年轻儒生感慨一叹,转身,叹息的看了眼那株雷桂。
旋即,头一回,不再留恋,大步向前。
他离开了今夜踌躇徘徊的山顶。
在整个离去过程中,看也没看那处原本给予厚望的新铭刻悬崖。
“天打雷劈,天打雷劈,这雷霆,好呀,不只是可以催缴剑丸……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呵,真笨!赵子瑜……等等,那封禅之礼中另外一个最重要的礼如何呈现,如何去报地之功……本公子得用大地能听见的声音……嘶,有了!”
年轻儒生嘴里呢喃,他眉头起初紧锁,然而还没维持个几息,在泉涌般的畅通灵感下,眉目猛的一展。
赵戎握拳锤掌,迫不及待的下山而去了。
只留下婴儿肥小离女,一头雾水的愣在山顶,嘟囔道:
“天打雷劈?这公子……该不会是真的有大病吧?那明日封禅怎么办,娘娘还寄予厚望给他了。”
小丫头小脸苦恼的一叹,跺了跺脚……
第五百零四章 封禅大礼(一)
赵戎沿着曲折蜿蜒的石阶山路,大步下山而去。
路上,他思绪越转越清晰。
脚步越走越快。
他抄着手,努力压着要扬起的嘴角,脸色尽力平静,歇力保持着冷静。
年轻儒生反复审视起了那个新构思出的两种封天禅地的大礼。
“纵管天地万物,除清风、霁光外,雷霆是最合适也最代表天道意志之物,吾以雷霆为基础,构建出一个新的报天之功的大礼……雷霆之礼……”
他脑海之中,一遍又一遍的客观理性的检查……
“那大地呢,山脚下的东山地坛上,面向大地的报功之礼……与天道雷霆类似,大地的声音应当是……地动!”
年轻儒生快步下山,一路无声自语。
及至山脚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在漆黑的夜色,宁静的山色之中,握拳,在身前狠狠的挥了下。
记得上一次如此豁然开朗,还是在终南山儒道之辩上,面对咄咄逼人的陶渊然。
这时,他正路过一片花团锦簇的丛林,祭月山盛产的九天寒宫花在路旁奋力绽放。
雪白弦月形的花瓣,在月光下如被点亮的灯盏,散发朦胧的晕光。
赵戎停步,转身,走至路旁一处花丛最茂盛处,卷起袖子,弯腰探手。
折取了四支盛开最烂漫的寒宫花,小心的收进了袖中锦囊中,贴生放好。
他直起身,原地轻嗅了口淡淡冷香,点点头,放下袖子,回身欲走。
然而回过身子的那下一刹那,赵戎的脚步却是猛地一改,快速后退几步。
他皱眉盯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身影,道:
“是谁?”
这道身影应属于一个纤细苗条的女子,此时她边靠近,边取出一枚光晕淡黄的夜明珠。
娴静书卷气的小脸被照亮了些。
“我,豆蔻,娘娘身边人。”豆蔻低声道。
“哦,姑娘有何事,可是……娘娘有吩咐?”
黑暗中,得知来人后,年轻儒生伸入袖子中攥紧的手,还是没有松下哪怕半点。
“是的”豆蔻语义不明的点头应了句。
她忽道:“赵先生可是有什么开心之事。”
宫装少女的目光,在年轻儒生脸上逗留。
赵戎脸上笑意收敛,点头道:“……刚刚妙手偶得一首诗,修为还是没到家,得瑟了些,姑娘见笑了。”
豆蔻原本平淡垂下的眼眸,似是亮了亮。
“何来见笑一说”
她与赵戎对视,认真道:“能让先生高兴的佳作……若不介意,可否让奴婢有幸一睹?”
赵戎瞧了眼这个宫装少女,“改日再说……姑娘还没有说,娘娘让你来找在下,是有何事。”
豆蔻眼帘垂下,没再强求。
她侧身让路,小声道:“请赵先生移步,娘娘等候已久。”
赵戎瞧了会她,又瞧了瞧寂静无声的周围,片刻后,轻轻点头,平静的走上前去。
“这边请……这边……”
随后,豆蔻在一侧带路,一次次给赵戎示意方向。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一处湖畔的古亭前。
亭内有一个蒙纱的婀娜女子,一身雪裘,独坐石凳,她面朝静湖,似是在走神打量那轮水中月。
某年轻儒生微微眯眼。
亭内不是独孤蝉衣是谁。
此时亭外,豆蔻知趣懂事的止步,转身回返,离的远了些。
赵戎修长身姿,抄着手,矗立原地。
他环视了圈周围景象,忍不住唇角扯了下。
怎么又是这种湖畔孤亭,二人独处的场景?
上回都差点出了事了,还不长记性吗……还有这回,好家伙,直接选了个大半夜的时辰见面。
年轻儒生没有拾阶入亭,在亭外小径处忽然顿步。
“娘娘,夜半三更,君臣见面,实是不妥,有何事可以派人支会即可,在下先告辞了……”
说着,他转身,原路返回。
“赵先生。”
亭内身份尊贵的女子忽然喊了声。
背身的年轻儒生,脚步不停。
独孤蝉衣忽大声道:“赵子瑜,你站住!”
赵戎亦是平静的前进。
不理。
独孤蝉衣猛回螓首,胸脯颇为剧烈的起伏,“你摸着良心想一想,哀家待你如何?你为何要这样对哀家!”
听到最后这句话,一直平淡的赵戎停步了,转头,肃目道:
“娘娘想发什么脾气,怎么怒斥在下,都行,在下并不在意您是何原因,反正在下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即可,明日大礼后问心无愧的离开大离。”
“不过,娘娘,您千万别乱说话,若让外人听了去,说不得要如何误解,特别是这半夜三更,男女孤处之时……三人成虎,不得不防。”
独孤禅衣似是气乐了,讥讽道:“问心无愧?呵,你是说哀家无理取闹?”
赵戎不置可否,看了眼天色,然后转头回身。
他背对着她,边走边轻声道:
“娘娘贵为一国太后,尊贵至极,今后言行举止还是谨慎一些,召见臣子,勿选这种时辰地点,请娘娘自重。”
独孤蝉衣怒道:“汝给哀家站住!用不着汝假模假样的来教哀家,你们满口道德仁义,结果到头来,做的都是些什么蝇营狗苟之事,虚伪至极。”
她一挥袖子,见那儒生背影停下,冷哼一声。
“怎么,终于知道心虚了?赵子瑜,哀家真是命苦,看错了你,你们男子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那日在广寒宫浴池旁,你行那些无礼之时,大不韪的冒犯哀家,举止言行下流,那时怎么不见你如此守礼,一嘴仁义?”
“合着你们儒生的仁义道德,都是用来欺负弱女子的?”
绝美太后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雪裘,斜目嗔视他,冷笑道:
“事后,你又一本正经的解释是误会,还扯什么我们两清,事情一笔勾销,要哀家既往不咎……呵呵,哀家真傻,真的,竟然还信了你……”
她俏脸挂着冷笑,嘴里恨恨的说着,然而月光下,眼眸已经逐渐晶莹,两行清泪缓缓躺下。
女子压住哭腔,带着一种压抑住的委屈语气,挥手不屑道:
“本想着你再如何卑鄙下流,欺负咱们孤儿寡母,但至少还有点原则,哀家与陛下虽没那么大能耐能拉拢到你,但你身为男子,凭良心也应该是站个中立……结果……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赵戎安静的听了会儿,抬首又看了眼天色,然后在某哀怨女子的目光下,伸出了三根手指。
“只说三点。第一,在下那日确实是冒犯了,具体为何,很难解释……但在下并没有要堵娘娘嘴的意思,愿意承担来自娘娘的报复出气,并且也愿意积极补偿,只是不能用一个错误补偿另一个错误,所以娘娘真正想要的,恕在下给不了。”
“第二,在下不傻,看的出来娘娘精明聪慧的很,为何还要做出这副弱女子的模样搏取同情?娘娘到底想要些什么,在下很清楚,大可不必这番作态,明说即可。”
独孤蝉衣捉着袖子,低头擦着清泪,此时蹙眉抬首:“那你的意思是,哀家若明说……”
赵戎点头打断道:“明说我也不会同意。”
“……”
独孤禅衣杏目圆瞪,指着他道:“赵子瑜你……”
赵戎笑了笑,“我实话实说而已,希望娘娘也能实话实说,勿要假装什么柔弱白莲花,聪明的女子其实更让男子欣赏。至于女子眼泪这东西,在下以前或许信,但现在嘛……信,但不完全信。而且……”
他顿了顿,侧目瞅了眼不远处泪湿海棠的未亡人,然后移开目光,盯着旁边盛开寒宫花的花丛道:
“况且那日失礼的好像不止在下……”
“你什么意思!”
赵戎垂目,“娘娘的那些小玩具下次可得收好……虽然身份尊贵如娘娘,并不是说不能有这种……这种闺中爱好,毕竟久处深宫,寂寞孤寡……勿要再在外人男子面前落出来了,有伤风雅。”
独孤蝉衣立马忍不住前迈一步,气急哭腔道:“哀家都说了,这不是哀家的!你莫污哀家清白!”
赵戎斜了她眼。
眼神意思大致是说……嗯,你说的我都信,行了吧。
独孤蝉衣:“???”
赵戎摇摇头,话语一转,“行,这事你可以解释说是意外,那其他几个意外呢?”
“娘娘说知道我要来,那为何还远在浴池这尴尬之处见面,还特意身穿那身不妥的衣物与在下见面……在下很难不往某些方面想,娘娘难道是钓鱼执法?”
独孤蝉衣反驳道:“你……你才钓鱼执法。”
说着,她胸脯起伏着,目光看向了一旁。
赵戎瞧了瞧她蒙纱的侧颜,看不清女子的具体表情。片刻后,他点点头道:
“嗯,在下其实也不太相信是娘娘故意为之,引诱在下失礼。”
“呵,你也知道你不配哀家如此!”
独孤蝉衣银牙咬碎。
赵戎摇摇头,“因为太低级了。在下意志坚定,试问谁不知道?”
独孤蝉衣:“……”
你能再不要脸点吗。
赵戎又笑了笑,终于放下最后一根竖起手指,收敛笑意,认真道:
“娘娘刚刚一顿指着,可却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说,在下怎么欺人太甚了,怎么连中立都不站了……在下属实不解,到底发生什么了。”
独孤蝉衣听到这就来气,咬银牙质问道:
“你还好意思说!昨日在晚宴上,孟先生那般问我,你有没有无礼之事,哀家都帮你圆了话,还道尽了好话,结果你倒好,按部就班的给哀家举行场正规的封禅大礼都办不到,要故意给哀家使绊子,办个平平无奇的封禅大礼。”
赵戎一愣,又仔细嚼了嚼她的话,忍俊不禁道:
“这还有故意的吗?就不能是我能力不够?”
独孤蝉衣一怔,“什么能力不够,你们不是都约好了吗,你和孟先生,商量好明日办个平平无奇的封禅大礼,她昨夜都来和我说了,是不是他吩咐你的!还是你故意为之?”
“也不知哀家是怎么得罪你们了,连一场正常的封禅大礼也不肯按部就班的办,让老天爷来决断陛下的气运,不行吗?”
赵戎笑了。
他摇摇头。
原来如此,今夜的事,都有解释了。
年轻儒生面上挂笑,看了眼眯眸怒视他的绝美女子,她应该以为他是在嘲笑她。
他忽道:“哦,原来孟先生和您说的……呵,另外,娘娘也挺外行的……不过更有意思的,是在下的那位孟先生哈哈……”
说到这,他点点头,轻笑着扭头。
然后什么也没解释,直接离去了。
于是,只留下独孤蝉衣一人微怔在原地。
“喂,赵子瑜,你先给哀家个解释!别走。”
远处那年轻儒生没理,走前,又抬头看了眼即将黎明的天色。
表情收敛,脚步更快了。
身披雪白裘衣的绝色女子,皱眉不语。
片刻后,她望了眼祭月山顶方向,轻轻呢喃:
“只要你赵子瑜办一场规规矩矩的封禅大礼即可,不要中途故意使绊,这一点要求都不行吗……”
……
“赵戎,你有可以引发异象的离姬剑丸,为何不套路下她,给一番许诺,算是雪中送炭,大礼圆满举行之后,就可以让她们这对孤儿寡母对你感恩戴德?”
回去路上,有剑灵忽问道。
“呵,这是来自一座世俗大王朝权利巅峰的一对母子的恩情,对眼下的你来说,不至于看不上眼吧?对你以后在书院读书,也是益处多多。而且这对孤儿寡母龙气如此之甚,气运壮观,所不定能让你吃下一些,岂不是一举多得?动动嘴皮子而已。”
年轻儒生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默然不语。
……
赵戎下山后,没有马上返回营地住处,而是转身,朝记忆中的大离皇陵方向悄然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戎返回营地。
此时,他袖子中多了一张羊皮卷地图。
当初被他救下且安顿好的皇陵工匠们,已经告别离去。
临走前,众工匠除了对他感恩戴德外,还将这一份羊皮卷交给了他。
这是份按照赵戎前日吩咐,制作的皇陵地图。
上面详尽写着这座崭新皇陵的进入时辰与方法,皇陵内活人陪祀地点也有仔细标注,方便他回头抽空去救人。
赵戎取出这张羊皮卷,大略的扫了两遍,轻轻点头,将东西收好。
他再次看了一眼天色。
离封禅大典的既定举行时辰,只有不到一个时辰。
赵戎深呼吸一口,面色严肃。
他要在这一个时辰内,用新设计的礼替换之前的旧礼!
……
第五百零五章 封禅大典(二)
“眼下先当务之急,是办好大典,再……借机淬炼完剑丸……”
“救那些可怜妃子的事,得晚些再去,到时候可以顺路去会之兄那儿喝杯酒,对了,还有那些绑起来的禁军也得去放了,不能让他们饿死……这些事处理完,就可回去了……”
赵戎拍了拍黎明在他衣袖上凝结的露水,抿唇默默心念一遍,旋即吐了一口气。
片刻后,回到了他的帐篷门口。
只是刚走到这里,帘幕还没掀开,赵戎便脚步一顿。
安静片刻,他转眼看了看四周,除了偶然路过的早起军士外,无人。
赵戎推开帘幕,进入帐中。
果然。
有两道男子身影。
一个富家翁模样的老武夫。
一个抱剑汉子。
二人相对而坐,一动不动,正默看着对方,有点大眼瞪小眼的意味。
赵戎瞧了眼,生怕他们中的某人下一秒突然来句“你瞅啥”“瞅你咋滴”,然后劈里啪啦一顿出手……
不过幸好没有。
名叫周独夫的老武夫似乎来这儿等候了多时,此时和李白一起转目看来。
赵戎收回目光,没去瞧前者,笑着对抱剑汉子喊了句:
“晨安,小白叔。”
李白咧笑点头。
不请自来的周独夫转头看了眼这个盯住他一晚上的抱剑汉子,忽道:
“阁下,也练过武?”
李白笑容不变,偏过头来,面朝周独夫,他一本正经道:“老子是剑仙高手,你个武夫莫挨我。”
“……”
富家翁模样的周姓武夫点点头,憨笑不在意。
赵戎径自上前,取盆水洗了洗脸,随后毛巾擦拭着颈脖,回到了周独夫与李白中间的位置,坐下。
又抹了把脸,他将毛巾放在一旁,搬来旁边的一套茶具,慢条斯理的烧起茶来。
年轻儒生煮茶娴熟,动作一丝不苟,却又行云流水,如早晴天际的云卷云舒。
有某个儒衫女子煮茶时优雅潇洒的影子。
周独夫全程盯着他的表情,此时看了看这个年轻儒生专心致志对待手里的茶杯,开口道:
“马上要走了,俺来给公子道个别。”
周独夫刚语落,旁边便递来了一杯热茶。
是默不作声的赵戎。
他也给李白递了杯。
老武夫接过茶杯,仰首牛饮,似是将茶代酒。
周独夫还回酒杯,吐了口气,道:“先帝集大离铁骑,置西军,派俺驻军西三郡,是要灭了西边的大萧朝。”
老武夫转头,看向帐门外。
“大离若要铁骑南下,若要收大半条离渎为我朝内河……就必须先推平了周边势力最大的旧王朝大萧,但是……”
周独夫回过头,微微垂首,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李明义邀大萧使节来祭月山见独孤氏……欲友好结盟。”
他语落,帐内安静片刻。
某年轻儒生探手,又递了杯热茶给马上要被内人外人矛头齐指的老武夫。
后者接过,依旧仰首牛饮。
周独夫放下茶杯,朝不说话的赵戎笑道:
“公子的封禅可准备完毕了,等会儿上午,老夫站远点,看一看山顶,待公子封禅完,便要立马返回西郡,恕不能送公子。”
赵戎自顾自倒了杯茶,喝下,点点头。
周独夫打量了片刻这个年轻儒生的平静表情,几息后,忍不住隐晦道:“恭喜公子,修为突飞猛进,不日便可入品。”
默默倾听的赵戎突然提起长嘴茶壶,又将一只茶杯盛满七分,两指轻抵杯身,径直推至周独夫面前。
下一刹,年轻儒生倏忽起身,直接离开了帐篷。
正打哈欠的抱剑汉子亦是抿完一口茶,放下茶杯,起身,尾随前者而去。
帐内,只留下了面色微楞的老武夫。
与一杯热气腾腾的早茶,不知敬罚。
周独夫独坐。
片刻后,他端起这冒热气的茶杯,第三次全部饮下。
起身,离去了。
……
前往顾抑武等学子帐篷的路上。
赵戎搓了搓手,深秋的清晨微凉,他往手心哈了口热气,转目,看了眼中央大帐方向。
前几日在来祭月山的路上,赵戎带小芊儿去御驾见独孤氏时,在门口遇到的那群衣饰迥异之人,应该就是来自昔日对头大萧的使节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年轻儒生搓搓脸庞,嘀咕了句。
“喂,赵小子。”
这时,身后安静跟着的李白面露思索的想了想,然后喊了声。
赵戎回首。
“你觉得叔这身衣服怎么样?”
李白摸着下巴,手牵了下上身的衣领,垂目打量着衣服。
赵戎瞧去,顿时忍俊不禁。
怎么又把这身绿衣服穿出来了。
刚刚在帐篷,没点灯,他还没看清。
眼下接着朦胧天光与周围火把的光亮,倒是瞧了个清。
抱剑汉子手里抱着白布包裹的剑,一身亮绿色剑服,遵循绝世高手倒要纯粹的原则,绿的发油。
连系发的头巾都是绿油油的,没有一丝杂色。
“咳咳,挺不错的,小白叔怎么今日想着穿这身了。”
李白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左瞧右瞧:
“还不是小芊儿,我昨夜问她今日场合正式,叔穿什么,会显的庄重亮眼点,同时郑重中又带着些风流不羁,突出高手独具一格的独特风范。”
说到这,他一叹,摆了摆两手,“结果她就给我准备这身了,上回在星子镇买的,她说是流行色……话说,今天穿真的合适吗。”
“咳咳。”赵戎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笑,得严肃。
他咳嗽一声,绷着脸,上下打量了番一身绿色的抱剑汉子,与某个自傲衣品的小丫头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合适,怎么不合适?”
又忍不住瞧了遍,赵戎赶忙移开目光,咳咳两手声严肃问道:“小白叔大典结束后,是要去其他正式场合吗?”
李白目光半惑半疑的从绿衣服上收回,想了想,点头,“差不多吧,要去见个有权、有势、有人、有地、有钱的娘们,家大业大的那种。”
赵戎闻言一笑,好家伙,搁这叠巴福呢?
抱剑汉子挠挠头,一叹,补充道:“而且还很强势,对男子高傲的很,她们家娘们都有点这毛病,不管大的小的,她这个带头的更甚,约来见一面是真不容易……”
汉子碎碎念着,摇摇头。
赵戎好奇道:“哦?小白叔这是要去谈生意上的事?”
李白抱着剑,点头灿烂一笑,“对,代表咱们青莲居去谈谈生意合作,这不是想着不能坠了咱们家的气势吗,上次见面,就被这老娘们镇住了,这次我可得镇回来!”
“原来是镇场子,这个确实得注意了。”
赵戎伸手摸摸下巴,思索片刻,又肯定的点点头:
“那就这身没错了,芊儿还是好眼光啊,小白叔,试想一下,你这一身飘逸绿衣,只身站在这萧瑟秋日的冷风之中,抱剑昂首,绿袖飘飘,顿时就是这秋日最靓丽的一抹色彩,难以挪目的风景,充满了活泼与昂扬生气……”
“试问谁敢忽视?这绿油油的,是如此显眼耀目,只要不是眼神不好,外人第一眼扫来,嗯,肯定精神都为之一震。管她是多么高傲强势不可一世的女子,都得忍不住看你第二眼……你这不是全场主角是什么?”
赵戎一本正经,语气笃定,“高手无疑了。”
李白:“……”
他紧了紧怀里剑,将信将疑道:“怎么感觉你和小芊儿说的,有点类似……”
“哪里类似了?”
李白认真想了想,点头,“语气都有点不正经……你们没骗叔吧,叔这么信任你们。”
抱剑汉子有点惆怅,他叹息一声:“特别是小芊儿,这么疼她。”
“怎么会,说的全是实话。”
赵戎奇妙的断了下句,眼睛一眨不眨。
他默契的与小芊儿在某些事情上接力,又一脸诚恳的劝起了李白。
到后来,说的似乎都恨不得把抱剑汉子身上绿油油衣服抢过来穿的。
李白凝眉,听到最后,发出了灵魂质疑,“等等不对,那你今天怎么不穿绿色?”
本公子要是这么穿,估计得让小芊儿和青黛笑死……
赵戎心里吐槽一句,面上微微皱眉,摇头叹息道:“我也想啊,但按规定,我要老老实实穿祭祀礼服,没法和小白叔一起惊艳全场了,甚憾。”
李白瞧了瞧他表情,缓缓点头,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绿油油的抱剑汉子精神抖擞,摩拳擦掌,大手一挥:
“没事,今天就当叔帮你穿了,哼,先去找回场子,你也别灰心,以后有机会,咱们爷俩一起穿!”
“嗯,一言为定!”
一大一小两爷们达成了高度一致,皆满意离开了。
……
赵戎带着李白,先去找了顾抑武,随后又去与其他学子们会合。
大帐内,赵戎也不废话,直接朝他们复述了一遍他的新安排。
众学子听闻之后……
“什么,子瑜,你要改向天地述功的重礼!天坛地坛,两个都要改?!”
顾抑武惊异出声,语气有点不可思议。
众人学子亦是面面相觑。
大伙主要是觉得……他疯了。
赵戎平静颔首。
顾抑武瞪大眼,看了眼渐亮的天色。
“不是,这都快开始了,怎么临时改,我看之前不挺好的吗……”
“但还不够好。”赵戎打断道:“所以咱们现在要立马开始换,时间很紧,没空多说了!跟我来。”
年轻儒生说干就干,直接带头离开大帐,雷厉风行。
顾抑武啊了啊嘴,见状,只好咽下话语,带着众人一起跟了出去。
年轻儒生带头,众人尾随,一起快快步前往东山地坛。
一路上,遇见一些大离官员与乐坊司女官们打招呼,走在最前面的赵戎没有理会,目不转睛,盯着前面。
众人纷纷诧异侧目。
年轻儒生后方。
顾抑武与同样不解的同窗们对视一眼。
他皱眉,尝试着问道:“子瑜,咱们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大礼都快开始了,朝令夕改容易出岔子。”
赵戎用力摇头,“并没有,正相反,咱们之前太懒散大意了,差点就和那位悠哉的孟先生预想的一样了,功亏一篑,仓皇而归……”
顾抑武一愣,握拳道:“子瑜。你是说……”
赵戎点点头,没再多提,毕竟是书院师长。
年轻儒生忽然停步,回头,目光一一扫过众学子,他们信任他,陪他一起走到这里。
“诸君,这一次,之前是在下疏忽了,这一次,在下要完完整整的办一场完美的封禅大典!诸君帮我可好!”
众人怔神看着面色从未如此认真的年轻儒生。
一些刚睡醒犯困的学子亦是精神一醒,目不转睛的注视他……
顾抑武抿了下唇,“子瑜,不是我故意说丧气话,其实我是一直觉得,就算咱们怎么改,其实结果都应该一样……难不成还真能引起天地异象?”
他们是刚入门学礼艺的学子,估计就算连孟学正来轻自做,都不能保证可以引发天地异象……
魁梧儒生语气玩笑了下,然而年轻儒生并没有跟着笑。
赵戎目光专注的看着顾抑武,双手自然垂下,没再去摸袖子里的东西。
他两手空空,却屹立原地,面朝失落坠气的众学子。
“我不能保证有。”
他摇摇头。
“我只能保证我尽最大努力去做。这是下山来大离前,我给你们的承诺,可能你们都忘了,只当在下是一时的热情。”
顾抑武等人默然:
赵戎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然后,他低下头,挽了挽袖子,看不见表情,只听见有轻声传来:
“但是在下没忘,一直记得,且热情犹在,饮冰不冷。”
顾抑武和一些学子,忍不住面色动容。
低头男子身姿修长,继续平静出声:
“下山这些天来,经历了很多事,但是再多的事情,都没让我忘记我最初决定下山的目的……”
他突然抬首,“我要狠狠抽她的脸,带着你们用一个最宏伟的大礼碾碎这位礼艺先生斤斤计较的小礼,带着傲慢偏见的小礼!”
回荡四周的话语,并不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却字字清晰,坚定不移。
那道直视众学子的目光亦是不移。
有人怔楞。
有人避开目光。
也有人面色惭愧的低头。
到最后,当赵戎突然转身,无声的朝远处地坛方向,默默走去时……
一道脚步声。
两道脚步声。
三道脚步声……
一道道脚步声响起,方向出奇的一致。
这一次,再无人徘徊疑惑和退缩落队。
众学子沉默的跟着那个年轻儒生的背影,向前方而去了!
第五百零六章 封禅大礼(三)
“赵先生,等会儿我怕我会忘词……”
某间大帐内,有少年的稚嫩声音突然响起。
“没事,我在的。”
是一个年轻男子年的嗓音,温润沉稳,不慌不乱。
“嗯。”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赵先生。”
少年又忍不住唤道。
“嗯?”
语气犹豫,“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临时忘了某个环节,或做的不好,会不会让您和顾先生的典功亏一篑。”
少年声音渐渐低落了下来。
“先生,我不是没听你话认真记,认真准备,先生之前交给我的流程文稿,我倒背如流,只是先生刚刚又重新修改吩咐的那几个新环节,我有点拿不准……怕影响了先生您。”
年轻男子的轻笑声传出。
“无事,不要多想。等会儿,在下离陛下很近,全程跟随,会提醒陛下,况且一些疏忽,也并不碍事,只要最重要的那两个礼做好了,即可。而且……”
“而且什么,先生!”
“而且万般礼仪,都只是形式,心意最重要,陛下心诚则灵。”
“心诚……先生我懂了。”
这是一座庞大安静的帐篷,里面有一个龙袍少年,和一个年轻儒生,另外,正中央还有一座古朴高大的水钟。
此刻,帐内无人说话,静谧无比,只有水钟的滴答声响彻。
提醒着时光的流逝。
此时,龙袍少年点点头,面色坚毅,不再做声。
少年与年轻儒生站在水钟旁,面对面静立。
也不知在等待着些什么。
二人今日的衣着,皆与往日不同。
少年穿明黄缎绣云龙朝袍,上衣下裳相连,箭袖……整体明黄缎里,左右各有明黄色垂带二条,同时,头戴着朝服冠。
礼服一丝不苟,庄重华贵。
年轻儒生穿绣云纹的雪白祭祀礼袍,发冠庄雅扎起,配上白净消瘦的脸庞,和一双锐利剑目。
气质干干净净,典雅斯文。
此时,只有二人的大帐内。
滴答……滴答……
水滴声像是被无限放大,在耳畔。
某刻,赵戎转头,忽而小声道:
“我不久前嘱托你的那两件事,你可记在心里了。”
小皇帝微愣,用力点点头,扳着手指复述道:
“记住了,赵先生。第一件事是,登上祭月山顶,准备报天之功之前,我要亲手将一册金卷,放入山顶中央,那株雷木的树洞中。”
他顿了顿想了下,又道:“嗯,要在午时二刻之前完成,然后快步前往天坛,避开即将而至的雷霆,然后再开始在天坛完成最后的封禅。”
赵戎轻轻颔首,“善。”
李望阙笑了笑,受鼓舞后,语气昂扬道:
“第二件事是要在第一件事之后做的。”
“我登上天坛祭祀时,在天坛边缘处,有十一尊青铜礼器,分别是五个青铜豆,和五个青铜登,和一尊铜鼎香炉。”
“青铜豆里是放了酸、苦、甘、辛、咸五种佐料,青铜登里放小米、黄米、大麦、大米、大豆这寓意丰登的五谷,至于铜鼎香炉,在左侧最边缘。”
少年口齿清晰,复述着这位信赖先生的安排:
“当天坛的祭祀倒数第二道流程结束,我要亲手将这些青铜礼器连带着其中供奉的粮食,一起投掷入旁边的月潭之中,完成封禅大典最后的收尾。”
赵戎露出些微笑,眯眼点头,提示了句:“还有吗,比如……最边缘的那只铜鼎香炉。”
“先生,我记得的,没忘记你说的……这只铜鼎香炉的造型是不是简素古朴,整体圆形,颜色黑中带紫,且高宽不过一尺,呈双耳三足鼎式,对不对,它顶部还有个炉盖,我记得的,当时候能认得出来。”
赵戎垂下些眼帘,点点头。
他又笑了下:“还有……呢。”
小皇帝李望阙认真道:
“先生你还说,这只铜鼎香炉要不要跟其他青铜器一起投入月潭之中,我要看时机来决定,若是在这最后一步之前,封禅大典上,出现了任何奇异景象,那我便将这只鼎炉推去月坛之中;而若是整个封禅过程没有任何异常动静,那我便不推,将此鼎炉留在原地,其他青铜礼器则是朝推不误,作为这次封禅大典的落幕。”
少年说的一字不误,对于这位亲近先生的吩咐,他倒背如流。
对于赵先生的吩咐安排,哪怕再奇怪,也不怀疑与多问,乖巧照做。
此时,龙袍少年脸带希冀的看向年轻儒生,想要这位最尊敬先生的夸奖鼓励。
“先生,我说的对不对?应该是一字不拉吧。”
赵戎闻言没有说话,看了眼面前这张天真稚嫩的脸庞。
他抿了下唇,点点头:“不错。”
小皇帝一喜,抬手整了整厚重的头冠,在即将开始的庄重大礼前,能与喜欢的先生聊一会儿天,似是让他放松了不少。
帐内的空气又安静下来。
只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在二人耳畔落下。
就像倒计时的脚步,愈发进近某个预定的时辰。
赵戎偏头,又看了会儿这个亲切喊他先生的龙袍少年。
一息,二息……
某一刹那,他张了张嘴,又闭上。
板着脸。
如此反复了两次。
李望阙似是也察觉到了些异常,这时抬头,面带好奇的看来。
“再加一条……”
赵戎还是开口了。
“那香炉最后投不投湖,你先……先到时候看下我脸色……”
语落,年轻儒生目光移开,不再看龙袍少年。
正在理冠的李望阙微愣。
看赵先生脸色行事?额,这个他在行!比如母后和豆蔻姐她们的脸色他最会看了……
少年连忙点头,“哦哦。”
赵戎板起脸不语。
“先生。”
李望阙怔怔看了会儿水钟,突然试探性的唤了声。
赵戎不说话,盯着水钟上的时刻。
即将临近卯时四刻。
李望阙忍不住还是说了,“先生,我想你当我先生。我去求母后,可母后说,她向您提起过此事,但您当时不允。”
赵戎平静端详着高大的水钟。
李望阙鼓起勇气道:“我想着,可能是母后问的太早,那时先生刚来大离,也不认识望阙,当然不会随意答应……所以我想着,再来问下您,现在愿不愿意收下学生。”
赵戎回过头,看着他认真道:
“吾还有未竟学业,才疏学浅,难能担此殊荣,今日大礼完后,就要回书院。”
他顿了顿,注视少年动容欲语的脸庞,肃声道:
“陛下是大离天子,人间君王,自有大把比在下优秀的先生教诲,太后亦能给陛下安排名师高人……何必纠结在下。”
李望阙急道:“先生今日就要走吗,就不能在大离多留几日……先生,那么那位苏仙子呢,她也不能让您留下吗。”
“我自有安排。”
“先生先生,我不想要其他先生,或说他们可以有,但不能没有您。”
少年伸手想去牵住这位亲近儒生的袖子。
赵戎抬手,将这大离幼帝的手按下,凝眉道:“为何?”
“因为先生和其他人不一样,先生不会在我身上得取任何东西,我能感觉的到,而且……我就是觉得先生你亲近,有安全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母后那儿……我也没有太多这感受,就是心中踏实,觉得先生……能保护我与母后。”
李望阙仰着头,看着赵戎。
后者抿唇。
有时候少年郎的敬仰孺慕之情,就是这么的没来由。
喜欢与不喜欢某人,都很纯粹。
这也是让赵戎觉得棘手与难以承担的东西。
他正视本心,他已经有不少难以割舍的羁绊了,不想再有过多的牵扯,而且还是和人间最凶险的皇权挂钩。
“哟,赵大公子这是要喜当爹了,人家小皇帝刚丧父没有安全感,赵大公子就给填补上了,你还说没这心思?”
心湖钟的剑灵突然调笑了句,看见某家伙遭遇了此事,它倒是十分新奇。
于是又笑吟:
“孤儿寡母,孤儿寡母,现在孤儿攻略了一半,已经半只脚入人家门了,赵大公子努把力,就差那寡母了,多去照顾照顾,抚慰一下佳人丧偶后的寂寞芳心。”
“啧,汝妻子吾养之,这应该是大多数‘义’字当头的男子当仁不让之事吧,甚至趋之若鹜,梦寐以求,赵大公子还不美哉?”
我美你个大头鬼哦。
赵戎不理它,也不想留在大离当‘赵丞相’,虽然独孤氏和小皇帝肯定很乐意……嗯,说的是正经的丞相。
赵戎皱眉,突然后退一步。
离龙袍少年远了些。
因为在他可以望气的眼眸视野中,在小皇帝说完这些孺慕话语后,少年头顶的浓郁帝王龙气,突然一阵猛烈翻腾。
似是亲近赵戎,被他吸引,正朝他席卷而来。
赵戎隐隐感觉,只要他略微内视,洞观心渊恶蛟与龙鲤,就能将这龙气大把大把的投入心渊池湖。
吃下这独属于人间帝王的神异龙气!
此时,年轻儒生又略微后退了一步。
不能这么做。
帝王龙气对李望阙十分重要,他如何能‘吃’?
一旁,李望阙看看年轻儒生的动作,以为是某种拒绝,他两手垂下,微微低头。
赵戎欲张嘴,不过却有顿住,没有解释,转而道:
“陛下生在帝王家,不该对外人……对任何人有此情感。”
李望阙摇头,“帝王家也是凡人,会怕冷怕热,有无能为力之事,就像那日被那位皇叔肆意威慑……就像今日赵先生要走,我如何能留得住,还不如生在普通人家,那母后与我也不会这么累,我也能随先生一起走了。”
赵戎没接话,正视他眼睛道:
“我于这大离局势无害亦无益,身份在你们眼里虽然尊贵,但却始终是这大离的外人,这点你母后清楚,所以我走了便也就走了,不用挽留。”
“而你与你母后要留在这儿,你是大离帝王,这是你的疆域,有你的子民,就像我那日花圃前与你说的,和牵住那只手一样,你要守护住任何东西,只能靠你自己,否则就是被别人把手斩断,递到你面前。”
听到这儿,龙牌少年面色苍白了些。
他身子有些摇摇晃晃,似是头上正带的冠冕太重太高。
赵戎凝声:“今日,我走后,封禅大典的结果你也勿担心,不管如何,都不至于太糟糕。”
说到这,他笑了下,“嗯,有咱们书院那位孟先生在,可以保底,这场大礼至多是平平无奇没有声响。你母后想给你办这场大典,是想让你拥有先帝那般的威望与民心,但是就算没法达成,也不要紧,你依旧是大离君王,只不过闲言蜚语会多一些,主少国疑,你无需妄自菲薄。”
李望阙专注听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赵戎,用力点头,“嗯!”
年轻儒生突然上前一步。
被他拒之门外的朱黄色帝王气四散开去,让出了一条道。
年轻儒生走到龙袍少年面前,正容直视他愣神的眼睛:
“李望阙,临别无所赠,只有一字送你。”
“忍。”
“忍到你长大,忍到意志坚韧如山,忍到帝道、王道、霸道、强道四帝王术有一术学成,忍到乱臣老死,忍到贼子漏出破绽……”
“在此之前,做多反而会错多。最后再与你说下李明义,我看不透他,但有一点,他也很会忍,嗯,以亲长身份欺压你心气除外,这种人,要么是不屑皇权的粗鄙武夫,要么就是等待契机的大盗,窃国者侯。”
赵戎眸光微微垂下,“我提醒过你母后这大盗之事,她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抑或以为我在隐射她?呵……不过应该是有警惕防范,但你母后还在与李明义合作,想借用他除去西边那个周独夫……”
“其实,我认为周独夫比李明义更适合合作,都是武夫,这老武夫却瞧着更真,嗯,不过周独夫违逆你们母子二人也是真的,虽不知道是何原因,可能涉及先帝之死……”
“当然,这些只是我个人看法,你参考即可,帝王永远不用对任何言听计从,哪怕是最信任的师长,最亲近的长辈……”
“不。”李望阙仰首,抢着道:“我相信赵先生!”
赵戎看了眼他坚定认真的面色,没接话,而是最后严肃道:“所以,今后你要替你母后盯住李明义,防止她疏忽大意。至于你母后,或许有些事有隐瞒,但是对你……应当是真心的。”
龙袍少年默默点头。
似是所有话都说完了。
大帐内再次寂静下来。
年轻儒生转头,突然抬手,给龙袍少年扶了扶头顶的繁琐且沉重的帝王冠冕。
专注为他扶正。
少年蓦笑,不再乱偏移脑袋,没去看他,直视前方。
滴答……滴答……
水滴声中,某个决定国势命运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帐内,年轻儒生与龙袍,一齐收敛表情,面朝门口。
下一刹那,隐约钟声如期传来。
龙袍的少年帝王在前,礼服白如雪的年轻儒生在后。
二人笔直向前。
伸手推开那层层华布覆盖的帐帘。
顿时。
一阵耀目的晨曦刺来,来自四面八方的喧哗声,宛如潮水般淹没了二人。
哗啦啦——!!
祭月山下的荒原,数十万人齐聚,整装待发。
此时,无数道视线夹着期望敬畏的目光,落在了从中央大帐中走出来的大离幼帝与一个白衣儒生身上。
卯时四刻已至,封禅大礼开启。
……
第五百零七章 封禅大礼(四)
祭月山对于离地与离地百姓的意义难以表述。
对于曾经祖先的崇拜,与荣光的回忆,根植于离地代代百姓们心底。
而太古离族崇拜明月于高山,祭月山作为离族圣地,出现在离地一个个神话传说之中,从不缺席。
太古的离女先民们,在祭月山顶咏明月之歌,感化月宫神灵,收月辉接引,扶摇而起,九天奔月的浪漫,是每个离人幼时最憧憬的神话。
特别是离女。
这是一座神话之山。
山上的每一粒灰尘,都有压在离人心头,沉重的喘不过息的历史。
而眼下,大离幼帝要秉承先帝遗志,在祭月山举行盛大祭祀典礼,封禅天地。
一切宛若对曾经先民荣光的‘昨日再现’。
大离百姓,不管是富贾,还是贫民,抑或说深山中的猎户,只要听闻此事,大多千里迢迢赶来祭月山,只为一睹盛况。
执拗的让外人难以理解。
而大离各地也罕见的放开了通关文牒,让大量离地百姓过关。
于是,来自大离四面八方的百姓,一齐涌向了祭月山。
盛况空前。
……
此时,约莫清晨六点整。
宏伟高大的祭月山,及其方圆数十里却被某种热烈的情绪所点燃。
宛若一锅沸腾的热水。
往日里空旷的山脚荒原,此刻人山人海,挤满了来自各地的大离百姓。
人人面带虔诚狂热。
大离禁军们装备森严,在人群之中维持秩序,站成两面人墙,开辟出了一条宽广道路。
这条道路的起点,是荒原上的中央大帐,终点是祭月山脚的一座小山,山顶有地坛。
而大道上铺有一条赤红的绸毯。
此时正值朝阳从祭月山顶探头,晨曦铺盖而下,点亮了人山人海的荒原。
而无数人的目光,如这淡金色的晨曦一样,顺着它,一起锁定在了中央大道地毯上,正在前进的一行人身上。
最前方,有少年身着绣龙朝服,华贵冠冕,一身明黄,面色沉稳,昂首前进。
紧随其后的,是一群云纹礼服的书院儒生。
各执青铜礼器,捧颂德公文。
为大离幼帝撑起盛大华盖。
为首的那个年轻儒生,如雪白衣,面色平静,亦步亦趋,跟在大离幼帝身侧。
此刻,他们是全场所有人的焦点。
而在他们这支主角队伍之后,保持着距离,跟随这另一支盛大队伍。
其中。
有蒙纱白服的太后独孤氏,豆蔻与雪蚕搀扶她,同时被一群弦乐离女们包簇拥着。
有摄政王李明义。
有大离的文武百官,地方显贵。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普通却让人难以忽视的女子身影。
灰色儒衫,步伐一板一眼。
孟正君默然端手,走在队伍侧后方。
她与独孤氏等人一起,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那只正在封禅的队伍。
这位古板女先生目光从某年轻儒生背影上平淡扫过,随后若无其事的看了眼天色。
路上,她也耸拉着眼皮,偶尔扫一眼东山地坛与山顶天坛的方向。
然后又会淡淡的移开目光。
将一切尽收眼底。
但又似是……提不起太大兴趣。
此刻人群最前方,赵戎并不知道这些,就算看见了,估计也会笑而不语。
他正专注着这个连夜新设计的封禅大礼,严格执行……
大离幼帝与赵戎等书院儒生,笔直前进,目不斜视。
约莫一刻钟后,他们行至祭月山脚东侧的小山。
此山满是祥瑞奇珍,众人踏着红毯,登山而上。
行至地坛处,此地坛奇特,呈方形。
五色土铸。
队伍前方,年幼的大离皇帝独自登上地坛。
赵戎与顾抑武等礼仪儒生停步,转身,面朝山下方,跟来的万千百姓,与孟正君、独孤氏、李明义等人。
赵戎直视前方,没有去看某个全程给考核打分的古板女子的平淡表情。
他略微侧头,看了见龙袍少年已经登上方形地坛顶部后,回过头来。
朗声宣布‘禅地之礼’开始。
众人顿时噤声。
等待四周静下来后,年轻儒生朝一侧伸手,接过了旁边学子递来的一份颂德文书。
然后他没有马上进行宣读颂文的环节,而是……平静的看了顾抑武一眼。
场上气氛有片刻宁静。
下方百姓不犹面上升起些疑惑,那雪白礼服的年轻儒生不说开始了吗,还在等什么?
忘词了?
孟正君、独孤氏等清楚具体流程之人亦是微微皱眉。
不过前者眉头很快松开,端着手,不急不缓的看着好戏,也不操心去提示,任由某个年轻儒生。
此时,接到好友目光提示的魁梧儒生,忍住了握拳咳嗽的动作。
他保持着庄重正经的容态。
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
要来了……
顾抑武心里暗道……算了,社死就社死吧,以后要有人笑话,就说……就说是子瑜教的……
魁梧儒生牙一咬。
硬着头皮径直向前,同时朝周围正义堂学子们做了个小手势。
暗示他们赶紧跟上。
嗯,子瑜要诵读颂文,不一起来就算了,但可不能只有他一人丢脸咳咳。
众学子想起今晨被赵戎临时安排的伙计,就暗暗叫苦。
虽然大礼之前的一个时辰里,他们已经偷偷排练了很多遍,颇为熟练了,但是这事,有人和没人旁观,真的是两码事……
赵戎移目,平静的扫了眼想装傻的正义堂学子们。
后者们见状无奈,不能装作没看见了,只好低着头跟上前去。
嗯,反正有顾学长顶着,他是赵先生嘴里的什么c位出道,应该很好笑不对……很厉害!
在下方或疑惑,或好奇,或平淡的目光中。
魁梧儒生带着一众学子们准备了起来。
他们先是取出一些棍状,类似拂尘外观的礼器,再站好了位置,魁梧儒生站在最前面,面朝众人,然后……
扭起了老蛮腰……不对……是跳起了舞来?
地坛前方,一众儒生左扭扭,右扭扭,中途还用力的踏起了脚,同时手里又虎虎生风的舞着那棍状礼器。
万千百姓们:“……”
独孤氏和李明义等:“……??”
全场鸦雀无声。
此时台上那幅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不过慢慢的,面面相觑的众人,却也反应过来了一些,抬头,愣愣看着台上那一幕。
这是……在跳祭祀舞蹈?
虽然不是太懂为什么要在封禅大典上跳这祭祀舞蹈,还是你们儒生亲自下场跳,但是能不能跳的阳间一点?
独孤氏还有包括豆蔻、雪蚕在内的不少弦乐离女,此时满头黑线。
擅舞的她们越看越尴尬,不忍猝看。
特别是前者独孤氏,她还是大离第一舞女兼美人。
此刻看看台上,某年轻儒生安排出的这一幕,蒙纱白服的独孤氏杏目微微睁了睁。
也不知道面纱下是何精彩表情。
离地经常祭祀先民与神邸,有一套完整的祭祀体系,而“以舞通神”这种礼仪性的舞蹈,仪式亦是十分的发达完善。
是用以表示对先祖的怀念,或是希望先祖与神邸们保佑和赐福。
例如最普遍的离女们都会的腰铃舞。
离地百姓都很熟悉,场上的弦月离女们更是万分擅长。
都是内行专业的。
所以她们此刻心里的“卧槽”程度会这么高。
因为眼下,顾抑武等学子们跳的这个……踏脚舞?还是什么东西?竟还掺和着扭腰的动作,颇为近似离女的腰铃舞。
不过他们这“砰砰砰”的,踏脚踏的这么重,这么卖力……不对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简直就是舞蹈界的异端!
台下所有离地之人的眼角都狠狠抽搐了下。
一言不合就尬舞?
不过,台下虽然气氛无比古怪,众人面色精彩,但是在台上,伴随着盛大恢宏的皇家礼乐。
顾抑武还在带着正义堂学子们,一起“激情”热舞着。
似是没看见台下众人的尴尬反应,亦或说是在身后赵戎的注视下,他们只好硬写头皮上了。
“额是不是跳的难看了点,不过这可不怪咱们,咱们是全部按照子瑜吩咐的跳的……算了怕个球,子瑜说过,只要我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不过话说子瑜给的这舞怎么有点熟悉,在哪里见过……”
顾抑武等正义堂学子们,都在暗暗心道,鼓舞打气着。
他们遵循着某人事先的安排,舞着手中礼器,左踏踏,右踏踏,脚步声越来越重了……
砰砰砰——!!!
踏地声响彻全场,甚至盖过了乐器生,还有回声在内外回荡……
都有点地动山摇的感觉了。
仿若是真的被这“地动山摇”打了个措手不及,独孤蝉衣有点站不住了,玉腿似是软了软,欲摔。
幸好被旁边眼疾手快的豆蔻和雪蚕搀扶住。
“娘娘,你没事吧?”
众女也艰难的把目光从那些灵魂舞者身上挪开,朝独孤蝉衣关心道。
“哀家……哀家……”
这位大离最尊贵的未亡人,嘴里一连几个自称,胸脯一阵起伏。
她随后赶紧闭上美眸,暂时保住了条‘命’。
再看下去,夭寿啊。
独孤蝉衣玉手掐着兰花纤纤指,用力揉按了会儿她光洁的眉心。
“……没事,哀家没事。”
独孤蝉衣在缓过了气来之后,银牙丸咬碎。
她努力睁开杏目,嗔瞪了一眼台上那个平静的年轻儒生。
“赵子瑜……”
女子没好气的切齿,咬着这几个字。
独孤蝉衣此时很想对某人说。
不会可以不跳。
俏脸表情会十分真诚。
实在不行,一定要跳,那也可以来找她,她可以派舞艺精湛的弦月离女来跳。
派多少弦乐离女来跳舞都行。
这不比你们这些大男人在上面瞎跳的好?
此时,赵戎也感觉到了下方一道道投来的视线,包括某女子要吃人的那道。
然而他确实不为所动,仔细盯着抑武兄和正义堂学子们一会儿。
赵戎耳畔全是震天响的脚步声。
他暗暗点头。
有两件事,众人不知。
第一件事是,其实眼下顾抑武等人跳的这个像扭秧歌的舞,是赵戎现场编的。
嗯参考了这些日子在大离宫廷看过的离女舞乐。
所以小腰扭的这么‘婀娜’有离地的风俗,适合离女。
不过怕顾抑武他们知道后,不好意思跳,他便道明,只说是从某本古书上看来的某个古老的祭祀礼仪。
并且,赵戎还贴心的给抑武兄加了根棍子,让他放开舞……
第二件事是,这个奇葩的祭祀之舞的核心,不是扭腰,甚至不是跳舞。
而是眼下顾抑武他们用力踏脚的动作。
所以赵戎没有去找独孤氏借弦乐离女们来跳,因为这些女儿家们哪里踏脚踏的出眼下台上大男子们的气势?
此时。
遵守天圆地方原则建立的地坛下。
年轻儒生一袭白衣静立,正微微闭目,倾听了会儿这‘天摇地动’似的踏地声。
“……呵抑武兄还谦虚他不行,棍子都舞的飞起,踏地的效果更是出奇的好,就是这种气势,踏出一个虎虎生风,踏出一个一日千里,踏出一个恍如隔世……把土地爷全给本公子震醒,若真存在的话,那就好好瞧一瞧本公子的礼……”
某刹那,年轻儒生展颜一笑。
他直接转身,面朝众人,径直打开手中的颂德圣旨,配合着地坛顶部大离幼帝躬身拜地的大礼。
朗声宣读起了向大地之灵歌功颂德的言语。
眼下,伴随着赵戎清朗的嗓音与众儒生卖力的踩踏声交融,震彻全场。
疑惑非议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喧哗,观摩倾听这场地坛祭祀。
而与压制着疑惑的众人、还有皱眉气恼的独孤氏等弦乐离女们不同。
人群最后方,某个原先面色淡然随意的古板女先生,此时眼睛像是被某物粘住了一样。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那个笑容晴朗的赵姓学子,还有那些跳‘扭秧歌踏地舞’的众学子们。
身处人群的孟正君没有和周围其他人一样,有丝毫被逗笑的迹象。
相反。
她面色微肃,某个还前进了一步,避开挡视线的人群。
默然仔细的注视了上方一会儿。
越看越沉默。
整个大离,在此之前估计也只有她这个礼仪先生清楚,在礼艺之中,大地的语言是‘地震’。
古板的礼艺女先生眼眸一眯。
所以这是……那小子新设计的报地之礼!
……
第五百零八章 封禅大礼(五)
祭月山脚东侧。
一座满是奇珍异兽的祥瑞小山上,方形地坛上的报地之礼还在继续。
在那白衣如雪的年轻儒生清澈的朗颂声中。
坛顶,穿宽大明黄礼服的大离幼帝虔诚跪拜。
地坛底,一群书院儒生姿势古怪的跳舞。
大离百姓们几乎挤满了小山,与独孤氏为首的离廷权贵们一起,静默旁观。
众人并没有发现某个原先淡然的古板女先生,望向台上的目光,逐渐变幻,整个人变得愈发沉默了。
地坛上的仪式,除了刚开始突然‘尬舞’的这个额外环节外,其他的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约莫半个钟头后,地坛流程介绍。
大离幼帝庄重步下地坛,坛下,一众祭祀儒生已驾来一辆蒲车等候。
蒲车由九匹白马牵引,用蒲裹着车轮,避免上祭月山路上,损伤到山上的草木土石。
大离幼帝登车,为首主祭的赵戎担任车夫。
蒲车驶行,其他祭祀儒生紧跟幼帝的车后,不逾越一步。
独孤氏带着群臣与大离百姓,伴随幼帝车驾,紧紧尾随其后。
人群就像死寂的碧谭被开出一道豁口,静水流动起来,朝那豁口奔涌。
最前方,白衣的年轻儒生御马,载着大离幼帝一路西行,徐徐驶上祭月山巅。
……
这是一座荒废的遗迹。
曾经这儿或许是一座恢宏的城,也不知是谁建立,眼下却是只留下了一地的残垣断壁。
遗迹开满了九天寒宫花。
一切建筑都已凋零,唯有这明月之花顽强的从倒塌古建筑的岩缝或乱石中探出,尽情盛放。
这遗迹之城的四周与头顶,皆是黝黑的石壁。
古老坚硬,不知年月。
却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偶有几处遗留的壁画文字,早已被光阴长河的水流冲刷的斑驳不清,寥寥几道残画,惹人遐想。
这儿似是一处被挖空的地底,就像一尊硕大古老的石棺,将遗迹仔仔细细的封存。
整座空间呈圆台形状,越往上越窄,直至一个类圆形的穹顶。
也不知是位于何处,想不可知之地。
遗迹内弥漫着一种古老陈旧的味道,空气无比的静默,似是石棺中被倒入了历史沉重的泥浆,凝固的让人难以喘息。
气氛有股难言的荒芜苍凉。
遗迹之中,偶尔坐落着一些奇异的建筑,可怕的禁制似乎仍在。
这些古老建筑,风格有一种异族的风情,还透露出些许神秘。
而除了满地开遍的九天寒宫花外,这未知之地的遗迹,唯一的光源来自上方的穹顶。
穹顶十分奇异。
呈圆形。
一半是漆黑岩石,而另一半……是一轮弦月。
一轮蔚蓝色琉璃模样的上弦月。
准确的说,是蔚蓝色琉璃构成的穹顶,形状是弦月状。
它与岩石穹顶互补衔接,组成了这个圆形的顶部。
此时,遗迹上方,蔚蓝色的琉璃弦月穹顶,有淡蓝色光线透了下来。
所以,这是一座被淡蓝色光线笼罩的遗迹。
琉璃穹顶的上方,也不知是何液体物质,似是不停地流动变化着。
于是导致从中漏下的淡蓝色光线一刻不停的变幻不止。
时强时落,时淡时浓。
形成一幅奇异梦幻的画面。
因为弦月琉璃穹顶的位置与光线折射问题。
这静谧变化的淡蓝色光芒,落在下方遗迹上,也是均匀不一。
而其中,有一个光芒最甚之处,是位于遗迹靠近中心处的一座奇特亭子。
这亭子是纯净水晶的材质,亭内的桌椅亦是如此。
此时在淡蓝色光线的照射下。
水晶亭耀耀生辉,十分闪亮。
它同时也是整座遗迹中,保存相对完好的建筑,与周围残破倒塌的建筑比,水晶钻石般的材质,似乎让它更能抵御光阴流水的洗涤。
屹立不倒。
水晶亭周围,有一座温泉水池,竟是活水,水池底部的泉眼中,源源不断冒出热气腾腾的泉水……
给整座古老残破的遗迹添加了一分生气。
在温泉水池旁,开满了九天寒宫花,且比之其他地方,格外的繁盛。
此时此刻,若是某个年轻儒生在场,这亭子加温泉水池的搭配,定会让他觉得眼熟无比。
好像不久前在哪里见过……
不过,此时的水晶亭内,并没有那一张美人榻。
只有晶莹水晶雕刻的桌子与椅子。
弧线完美的像一件艺术品。
不过这些都不是此刻亭内最引人注目的物件。
亭内,水晶桌上,正安静的摆放着一件干净无比的宫裙。
折的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皱褶,摆在桌沿旁,似乎方便它的主人随手拿取。
这件整齐叠好的宫装,也不知是何材质,柔软的布料呈青金色。
让人一眼看去,便感觉高贵无比!不是俗物。
布料同时还散发着朦朦胧胧的乳白光晕,似盛极的月光。
这也是整座荒凉遗迹,唯一一处存在人为痕迹的地方。
也不知到底是何人,进入过这古老无生气的遗迹,将这件优雅高贵的宫装整齐的摆放在了这张水晶桌上……
眼下。
青金色的宫装。
耀目的水晶亭。
还有热气翻腾的温泉水池……
这一切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和遗迹内的其他地方一样。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某一刹那,隐隐有些许喧闹声。
像欢腾,不知是从何处传来,在遗迹内悄悄回荡着……
……
山巅处,圆形天坛上,诸礼已准备妥当。
此时,山风浩然,阳光明媚。
众人行至。
已午时二刻。
封禅大礼迎来了最关键的一步,也是压轴的最后一步。
天坛祭天,报天之功。
众目睽睽之下。
有四位祭祀儒生上前,为大离幼帝换上庄严的黄收玄衣。
顾抑武双手合端一尊威严冠冕,为幼帝戴上。
另一边,赵戎一身白衣,却是笔直行至圆形天坛下,一张预备的桌案前。
桌上平躺一张金箔纸,薄如蝉翼,两尺见方。
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柄锋利文剑。
这番又不在预计安排中的动作,顿时又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
特别是某个蒙面白服的绝色太后,酥胸又是一阵起伏。
她站在人群最前方,白面纱下的红唇轻咬,微微睁大杏目,瞪着远处那个年轻儒生即将到来的举动……
年轻儒生修长身子在山风之中大袖飘飘。
下一刹那,手中利剑出鞘。
他伏案,用文剑锋芒,在金书上铭刻着什么。
起初有点生疏,不一会儿便是熟练起来,笔走龙蛇了。
待不远处大离幼帝换装完毕,赵戎一纸金书铭刻完成。
他收起文件,平静的端起这纸金书,在独孤氏等人紧张的目光中,宣读起了向天颂德报功的文书。
四周,严格遵守流程,庄严的礼乐同时奏响。
赵戎铿锵有力的嗓音,夹杂礼乐,在山风之中传遍山顶。
独孤氏等大离权贵们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多了个奇怪唐突的金书刻字流程,没有什么太大改动,是事前安排的流程。
虽然并不知道这位奇怪的赵先生为什么这么做。
挤满山顶的大离百姓人群安静下来,倾听着恢弘礼乐与颂文。
这应该就是报天之礼了。
人群偏后方,从地坛开始,就严肃起来的孟正君又安静等了会儿,此时看了眼正前方那个老老实实颂德功文的年轻儒生,微微吐了口气,放松了些下来。
这么看来,地坛那个让人惊艳的报地之礼只是个意外,或说是这个臭小子瞎猫碰到死耗子。
这个古板女先生摇摇头,然后轻哼一声,兴致阑珊的低下头,整起了袖子。
少顷,赵戎终于一字一句的将这有些晦涩的铭文仔细读完。
似是礼毕。
人群一阵滔天响的欢呼,无数黎民口呼离帝万岁。
年轻儒生垂目,像是没听见这些似的,专注的将手中金书卷好。
大离幼帝在万众的欢呼声中,踩着中央的赤红毛毯,走上前来。
幼帝与赵戎对视一眼。
后者将手中金书递出。
大离幼帝双手郑重接过,转身,面朝天坛方向。
人间渐渐熄声,纷纷瞪大眼睛,认认真真的期待着接下来幼帝的即将登台——完成封禅大礼最后跪谢天地的一步。
山顶气氛肃穆,迎接着这最后时刻的到来。
大离幼帝手捧只能听懂一半的颂德金书,朝天坛走去。
然而,即将靠近天坛之时,这位万众瞩目中的龙袍少年脚步忽转。
微微偏移了方位。
笔直朝天坛旁边的某处走去了。
那个方向有一株不知何人栽下的古老雷桂。
山上山下,人群中刚刚升起些的欢腾声,像是火焰被一盆水临头浇灭。
全场寂静。
陛下……要做什么,不是上天坛封禅吗?走错了?
众人愣愣看着幼帝背影,旋即第一时间看向赵戎等负责封禅的儒生。
然而,后者们垂手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静看着大离幼帝的举止。
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
众人有点发懵。
人群中,低头整理衣袖的孟正君动作一顿。
她缓缓抬头,眯眼瞧向……幼帝沙手捧的那张金属之书,与那株古老焦黑的雷木。
古板女子袖子中的手忽篡……
人群另一边,独孤蝉衣又有点站不住了,急的前踏一步,似是想去阻止着什么,不过被豆蔻和雪蚕连忙拉住了。
“娘娘,娘娘。不能去,不能去,不可坏了大离规矩……”
二女压着嗓子劝道。
“哀家……哀家……”
这位尊贵的大离太后玉腿似是又有些软了,扶着豆蔻和雪蚕的手臂,稳住娇躯。
“赵子瑜他怎么敢?怎么敢!哀家……哀家和他拼了……”
独孤蝉衣睁大杏目,看着豆蔻和雪蚕二女的眼睛,咬着银牙,有些匪夷所思的质问道。
“娘娘息怒……万一……万一是赵先生的别出心裁呢……”
“他心裁个屁,他就是要报复哀家……”
独孤蝉衣闭眸仰首,手捏丝帕掐着兰花指,用力揉着眉心,语气哀怨。
静了静,她鼓气睁眼,目光朝场上凝去,要去仔细看看那个坏男子到底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此刻,赵戎似是没有发现众人的非议,眼睛专注的盯着大离幼帝的背影。
此时无数人的视野之中,大离幼帝手捧金书,来到了月坛旁,焦黑的雷木前。
他踮起脚尖,将手中那位先生亲自刻的金书,放进了雷木的树洞之中。
少年似是松了口气,退后一步。
然后遵循着那位先生的吩咐,朝这颗雷木行起了跪拜大礼。
这本该是在天坛进行的。
刹那间,大离幼帝似是失礼的行为在山上山下的人群中,引起了滔天似的声浪。
哗——!
一波皆一波。
声浪像海啸,呼啸而来。
龙袍少年能感受到此时身后无数道疑惑不解的目光,还夹杂着无数非议的言论,一齐凝聚,然后朝他重压似的扑来。
背对众人的龙袍少年,脸色苍白了些,额间黄豆大的汗水渐渐汇聚,流过他的眉间,鼻梁……最后在下巴处成流似的滴下。
少年消瘦的背肩,似乎被某种山石似的重压,给压着。
有些撑不住。
“母后是不是在看着……”
他呼吸一窒,突然觉得头上的冠冕沉重的要让他永远低头,再也抬不起来。
然而下一秒。
“不,赵先生在看着朕!朕是大离的皇帝……朕只靠自己!”
李望阙牙齿猛咬,嘴里逸散出一阵铁锈味,他较劲似的昂起沉重冠冕压着的高贵头颅,腰杆亦是笔直。
龙袍少年鼓颤着腮帮,死死压住恐惧害怕,眼神坚毅的继续朝古老雷木行礼。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人群中即将彻底沸腾之时。
“今日的万钧雷霆将至!全部退离山顶,远离雷桂与月潭!退至山顶百尺之下。”
像是昨日重现似的,某个古板女先生啸声预警,严肃嗓音响彻四面八方。
山顶的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独孤氏和大离权贵们纷纷第一时间后退。
然而,数十息过后,当退离山顶的众人回过头来时,却发现了异常:
那株雷木前,大离幼帝依旧跪拜行礼,毫无退意。
还有赵戎为首的众儒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平静目视着雷木下恪守大礼的龙袍少年。
幼帝与儒生们,宛若一尊尊大理石刻出的雕像似的,停留在了山顶的焦黑雷木旁。
构成了万千人眼中的这奇异画面。
“阙儿!”
很少唤那少年小名、时常板脸让少年守礼的独孤蝉衣瞠目惊呼。
而目睹此状的众人亦是呼吸一窒。
女子的声音在雷云密布的寂静山顶响彻,幼帝与儒生们依旧未动。
下一刹那。
祭月山巅被雪白的雷霆填满。
……
第五百零九章 封禅大礼(终)
赵戎写的那篇金书铭文,并不是什么绝世祭文。
只是规规矩矩的歌颂大离功绩道德的文章。
因为他的目的是要构建一个十分契合天的礼仪形式。
祭文不重要。
走礼仪大道的儒家修士也不太注重文采言辞,不像诗词儒道和经艺儒道。
对于封禅大典而言,最重要的是这报天大礼的流程与形式。
就像不久前在东山地坛的奇葩舞蹈一样。
而眼下,这天雷,就是赵戎敏锐瞄准到的关键。
老天爷长没长眼,能不能看见东侧悬崖上的铭文,这些他不知道。
但赵戎知道,雷霆闪电一定是最贴近天道的声音之一!
轰隆——!!!
此刻,每日如期而至的万钧雷霆,齐降祭月山巅。
只不过今日雷霆,正好为数月以来最盛。
百息过后,雷霆声势依旧不减。
天坛下,身穿白衣的年轻儒生紧紧抿唇。
在他的带头下,大离幼帝,和顾抑武等正义堂学子,一起留在山巅。
众人静止原地。
像一尊尊雕像。
头顶,有一座雪白的‘雷池’。
这雷池占满了他们视野,仿佛随时就会落下,砸在赵戎等人头顶。
而且雷池还源源不断的有新的天雷,从云端降下,补充进去。
整座雷池摇摇欲坠。
然而即使如此,奇异一幕还是发生了。
所有的雷电都被山顶中心的一株雷木吸引,朝它而去。
眼下这幕,就像一座只有一个排水管的水池,所有雪白的雷电之水,流入了一根纤细焦黑的‘水管’。
只有偶尔一些‘水流’溅出,位置随机……
赵戎虽面色平静,默默盯着前方龙袍少年的背影。
但是他袖子里的一双手,却是紧紧的篡着,十指用力捏的青白。
这已经是他倾尽心虑所能设计的最完美的礼。
为此,不惜特意设计,让封禅大礼的时间与这雷霆降下的时间撞上。
他与众人一起,暴露在这山顶雷霆之下。
不过所幸,赵戎昨日所观察到的一幕,如期发生了。
那株未知的古老雷桂,像一根避雷针,吸引了大部分雷电,保护着他们。
但是,依旧十分危险。
因为众人随时都有风险,被雷木漏散出的天雷给击中……
随着时间推移,赵戎手攥的愈发的紧。
顾抑武等其他学子们,亦是愈发紧张,面色流露出来。
特别是看见了不时有漏出的天雷,落在雷木旁的月潭之中,水花四溅数百米,威势近乎金丹境修士的一击。
这要是打在了他们身上,估计骨头都得被电成粉末。
不少学子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下一刹那,他们便止住了退缩脚步。
因为他们的视野中,前方那个白衣的年轻儒生,依旧面色如常。
离雷木最近的小皇帝,纤瘦背影亦是一动不动。
众人咬牙,重新屹立在雷池下……
终于,近二百息后,雷云有了散去的趋势,雷声渐小。
不多时,祭月山巅,天雷退散。
似是雨过天晴,明媚阳光落下。
落在了某年轻儒生略微松垮了下的肩头,落在了李望阙被汗水浸湿的乌发与冠冕上,也落在了顾抑武等正义堂学子松一口气的面孔上。
众人毫发无损。
赵戎面色如常,指挥着大典继续进行,宛若无事发生。
只不过他袖子里的十指,悄悄松开。
抓住袖口布料,擦了下掌心的汗渍。
其实他刚刚也不全是在拿幼帝和好友们的安全赌。
因为赵戎知道,孟正君就在场上,看着他们。
若是真有意外雷霆朝他们劈去,这位儒家大修士一定会出手挡住。
虽然二人不对付,但他了解孟正君,虽有喜恶,却极守规矩。
只不过,若她真的出手帮忙了,那么大典无疑也会被中断,赵戎的努力也会功亏一篑……
想到这,年轻儒生不由吐了口气,目光朝此时正重新涌回山巅的人群扫去。
独孤氏、李明义等大离权贵带着拥挤的人群,一起重返山顶。
为首的这位大离太后脚步极快的冲了回来,气势汹汹,似要与某个拿阙儿性命开玩笑的坏男子拼命!
“阙儿,你没事吧!”
独孤蝉衣甩开豆蔻与雪蚕二女的手,欲冲上前去,却被一直默默守候的赵芊儿与苏青黛等人拦住。
独孤蝉衣眯眸,似是威胁的左右瞧了瞧二女。
赵芊儿亦是抱着小胸脯,瞅着这个俏寡妇。
她与苏青黛依旧寸步不让。
二女后方,抱剑的李白津津有味的瞧着热闹。
这封禅一事,事关重大,赵戎这些日子的辛苦忙活,他们也都看在眼里,断不会允许有人中途破坏。
独孤蝉衣似是想到了这些,顿时冷静了些,也不再理会赵芊儿二女,气恼的嗔瞪着那个背对她的年轻儒生。
蒙纱白服的女子啊了啊嘴,似是要怒斥某人,不过最后还是忍了回去,看了看这场胡闹似的大典,又转头看了眼远处一言不发的孟正君。
她一声失落的哀叹,扶着豆蔻伸来搀扶的手,自艾自怨的抹起泪来。
就在这位大离太后低头小声啜泣之时。
大离的文武百官和百姓黎民的人群中,同样都是谴责反对声一片!
大离崇儒,因而来此观摩封禅大礼的书生读书人十分之多。
此时皆是义愤填膺,连赵戎头上林麓儒生的金字招牌都暂且不顾了。
纷纷谴责他竟敢在天雷之中强行举行大礼,以一己之私,置幼帝安全于不顾。
而且只道他之前胡乱设计一通的奇怪大礼流程,已经够过分的了……
与此刻沸腾炸锅的人群不同。
孟正君端着手,默默跟在人群后方。
似是没有听见他人非议,她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远处的那颗雷桂上,还有它装有金书颂文的树洞,眼下那儿还有雷霆电光残余,不时响起几声劈里啪啦的脆响。
古板女先生的脸色让人难以琢磨,缓缓垂下了眼帘。
与此同时,山顶已经不复之前的寂静。
人群中滔天的喧哗之声,如同海啸般朝赵戎等封禅儒生袭来。
赵戎微微垂目,不去看他们。
他面色专注,转头平静指挥起大礼最后的收尾环节。
在漫天的怀疑声浪之中,其他封禅儒生们纷纷低下了头,却也听从某人冷静的指令,片刻不歇,立马动了起来,去宰杀白鹿、猪、白牦牛等祭品。
幼帝李望阙汗也没擦,便挺直腰杆,小脸肃穆的走向天坛。
他听到了后方母后的呼唤,身子颤了颤,旋即紧紧抿唇,没有回首,严格遵循着赵先生的平静话语,登上天坛,朝那些青铜礼器走去。
这些事先摆放的青铜礼器最左侧,有一只‘铜鼎香炉’,盖上的圆孔正钻出袅袅白烟……
场上无数的非议声中,封禅的众人脚步沉重,气氛肃穆凝固。
有些封禅学子脸上流露出些沮丧失落色。
大离权贵等人群中,已经有皱眉之人,开始把目光隐约投向了负责监督审核大典的古板女先生身上……
孟正君像是察觉到了众人目光,转头欲开口,而下一次刹那,她却脸色一变!猛的抬首望去。
与她一样,第一时间反应的还有李白、赵芊儿、苏青黛、独孤蝉衣、李明义等人,皆是刹那间抬首仰望……
他们的异常,顿时引起了场上一小部分人的注意力与好奇,于是学着一起抬首……瞬间静默下来。
而人群中大部分人此时还正在非议着某个年轻儒生,怀疑的气氛扩散着,然而与此同时,他们也突然感觉整个天地似乎都明亮了一分。
只是明亮了一分。
但是……他们明明就是置身在阳光明媚的山顶啊,万里无云!
奇怪,这多余的光亮从何而来?
众人福至心灵似的,愣了片息,之后慢慢抬首。
祭月山巅上空,有一轮明月静悬。
从山顶众人的角度望去,太阴与太阳并立。
竟是日月同辉!
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切喧哗与质疑声顿时烟消云散,如同门前落叶,一扫而光。
场上的气氛诡异的保持着死寂。
一息。
二息。
三息……十息。
众人怔怔的低下头。
孟正君,独孤蝉衣,李明义,赵芊儿,苏青黛,还有豆蔻雪蚕,全场的弦乐离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朝某个年轻儒生看去。
顾抑武等台上封禅的儒生更是一时间手里封禅动作慢了下来,拼命瞪大眼睛望了会儿天上月。
这是子瑜和他们弄出来的?
然后和同样呆住的小皇帝一起,转过头看向了某人。
此刻,赵戎正缓缓从头顶明月上收回了目光,转头看了眼天坛上某只仍在原地没动的“铜鼎香炉”,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儿哪冒出来的咳咳。
然后他面无表情——实际是心里有点懵的——平静回头,与视线震愕投来的众人对视。
大眼瞪小眼。
过了会儿,年轻儒生好像是被众人当做妖孽似的目光瞪视的有些不好意思,他眼睛还眨了两下。
似是在说……咦,这么大的玩意儿怎么嗖的一下上去的?咳你们谁看清楚了没?
所有人:“……!!!”
孟正君用力凝眉仰望了会儿天上那轮月,然后猛的低头,如鹰般的目光环视一圈祭月山内外与四周方圆千里,一无所获,最后她的视线缓缓落在了那个年轻儒生与他设计的大礼上。
往日古板严肃的林麓礼仪女先生,似是此刻再也绷不住脸色了,脸色法令纹一颤,神色震惊之中掺杂着困惑。
几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抬头的,但和其他呆住的众人一样,她也没有看清这轮奇异明月,是如何出现的。
就这么蓦然出现在封禅大离即将结束之时!
于是下一刹那,再也压不住了,全场喧哗一片。
哗啦——!
轰隆——!!
欲掀翻头顶苍穹的浩大声浪一波叠着一波涌来。
今日,这场祭月山上的封禅大典,彻底沸腾了!
整座祭月山上上下下、方圆千里,所有前来祭月山观摩大礼的大离百姓们跪地拜月,站在赵戎的视野望去,那密密麻麻的拥挤人群,如同风吹麦浪一般的扑倒。
众人对他与他头顶的明月,顶礼膜拜。
白日月升,日月同天。
这是只存在于离地神化年代的祥瑞。
在某人一手促成的封禅大礼上,再次重现。
靠近天坛的独孤蝉衣、李明义等大离权贵们,彻底没了声息,震撼的面面相觑,一会儿看看天上明月,一会儿看看上方那个淡定的年轻儒生……
此时,在四面八方投来的无数视线中,赵戎面对天上这轮月,其实也有点诧异,之前哪里能想到他新设计的这两个报天地之功的大礼,竟真的能沟通天地,传达话语……
“还挺给本公子面子……嗯,什么叫封禅大典?”
赵戎轻轻呢喃了句,瞄了眼台下那位孟学正,然后他忍住了朝她与众人战术后仰的冲动,正容,脸色恢复如常,立马指挥起了剩余的大典流程。
幼帝李望阙看向赵先生的眼神简直敬仰崇慕到了极致,此时收到赵戎扫来的监督视线,少年连忙精神一振,怕怠慢片刻就会让心中偶像失望,他肃容朝那些最后的青铜礼器走去……
顾抑武等正义堂学子收到赵戎目光后,反应过来,继续执行起大礼来,这一次十分有干劲。
某魁梧儒生都笑咧了嘴,和其他学子们一起,朝赵戎在袖下悄悄竖起根大拇指……子瑜永远的神!
面对好友们的搞怪,赵戎心里失笑摇头,面上依旧镇定沉稳。
只不过眼下也到了封禅大礼最后的结束流程,已经算是完美结束了,只不过他的性子,不允许封禅的众人掉以轻心。
年轻儒生面色严肃,不过悄悄长吐了口气,然而某一刻,他突然又下意思拧了拧眉头。
“终于圆满了……咦,怎么感觉好像忘了点什么?”
但是片刻后,盛大庄严的礼乐声响起,吸引去了赵戎注意,他松眉摇了摇头……
天坛上,大礼继续,迎接收尾。
天坛下,整座祭月山欢腾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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