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苏狐仙
作者:阳小戎|发布时间:2024-06-29 07:06:41|字数:32156
赵戎前世每回在电视上看见,或者在书上看见,男女二人跌倒,都会叠在一起,刚好头对头,嘴对着嘴的情节。
他总是会歪嘴一笑。
就这?
能不能换点花样?
可是如今。
在这个大魏粱京仲夏的夜晚。
在一座位置偏僻,但客房颇多的客栈。
在一间窗扉敞开,夏风送暖的房内。
赵戎一边趴在某个柔软的垫子上,一边深深的忏悔。
向那些被他“亲切问候”过的文化创作者们道歉。
这哪里是不符合实际的创作,分明就是经过历史考验的群众经验。
有时候生活真的比话本小说还要狗血万倍。
比如现在。
虽然二人并未头对头,嘴对着嘴,但却也是在各自的耳旁。
双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甚至双方吐出的气息都会与双方的耳朵和颈部的一部分皮肤“擦肩而过”。
此刻,明明二人可以相互分开,当作一场事故,一笑而过。
但是二人中却没有人率先做出离开的倾向。
二人都保持不动。
赵戎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刚刚摔倒的一瞬间引起的剧烈心跳开始缓和。
他没有第一时间动,是因为还在思考那个“群众经验”。
这是他刚刚一瞬间的明悟,此时仍旧沉迷其中。
难怪二人摔倒的时候大多会头交叉在一起。
因为在那即将坠地的过程中,双方都会下意识的保护自己,特别是脑袋,第一个救的就是脑袋。
所以虽然苏小小和他的身高相差一个头,但是在摔下的瞬间都会尽量不让自己的脑袋被压住。
如此一来,脑袋相互交叉便就是最优解了,至于头对头,那绝对会磕碰到,而嘴对着嘴更不用说了,也不怕撞掉牙……
至于为何摔倒经常是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那就更容易解释了。
两人纠缠在一起同时摔倒,每个人因为求生欲几乎都会下意识让另一个人垫背。
这就是角力的过程了。
毫无疑问,必定有一个会败下阵来,成为垫背的。
赵戎突然轻吐一口浊气。
一半是因为满足了他的强迫症,解释了一些困恼他很久的难题。
一半是因为他在刚刚与苏小小的脚力中获胜,成功让苏小小变成了垫背的,这让他感到了精神上的舒坦。
可是。
他的这道吐息
霎那间。
让苏小小宛如抹上了胭脂。
而这一切都藏在了黑暗之中。
忽然。
赵戎身体一僵,咽了下口水。
他现在应该是离她的心最近的男子吧?
赵戎心里自嘲一下,略微缓解了下尴尬。
小狐妖此时不作声。
屋内,二人间的气氛陷入沉默。
苏小小此时的感受,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烫。
小狐妖被烫的晕晕熏熏。
像她小时候好奇心起,偷偷的抿了一口下河村村民酿的烈酒一样。
此刻,她小脑袋里胡思乱想,全是奇怪念头。
他,他怎么不说话,小小要不要说话,唔,他不说小小也不说……
苏小小那只被钳住的玉手,微微挣扎了下,可也只是指尖微微动了动,之后便不再挣扎。
不一会。
有鼻音细细微微,宛若蚊蝇。
而此刻,赵戎呼吸一窒。
可是,下一秒。
“……赵戎,把玉牌拿开……”
赵戎闻言,就像被浇了一盘冷水一般。
瞬间清醒了大半。
玉牌!
赵戎,你还要还玉牌给青君!
赵戎微微喘着气,用双手支起身子。
随后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脸。
开始扪心自问。
赵戎赵子瑜,这并不是要让你独守一人,而是你要想清楚,你究竟是一时头脑发热还是想好了能对身下人负责。
若是前者,她傻乎乎的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赵戎深呼吸一口,吐出胸中一股浊气。
“赵戎……嗯?”
小狐妖轻轻呢喃。
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朦朦胧胧间,视野中那人的面庞在她的正上方,他正在揉着脸。
“怎么了?”
苏小小声音依旧软绵,眼眸朦胧的看着赵戎。
她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去拉他,另一只手则探向他那张让她觉得越来越耐看的脸庞,想帮助他揉脸。
可是随即发生的事却让她清醒了一些。
她满怀期待的去挽他腰的手,仿佛正在面对一座大山般,无法将他挽回。
而另一只探向他脸庞的手,则已经再次被他轻轻推开。
苏小小将另一只手缩回,支起了娇瘦的身子,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披下,青丝杂乱,后背上有,胸前也有,甚至嘴角也沾了几束,她轻轻咬着半只下唇,皓齿也咬到了青丝。
小狐妖歪着头看着眼前儒生。
窗外,一阵仲夏的熏风袭来。
吹起她的满头青丝,与宽大袖衣。
她的双眸,此时清明,宛若两汪倒映明月是秋水,亦倒映眼前人。
赵戎慢慢放下她的手腕。
轻吐一口气,他还是没有自问出那个答案。
都平静下来的二人,对视一眼。
赵戎率先偏头,有些害怕那双明亮的狭长狐狸眼。
苏小小见状轻轻一笑。
赵戎抿嘴。
瞧了眼衣衫零乱却姿态妖气的苏小小。
有时候,苏小小会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此刻一样。
仿佛和之前换了一个人。
之前呆呆笨笨,心思单纯,心情与表情永远是统一的,藏不住心思。
而现在,歪着头,青丝飘扬,那张极美的脸蛋上,勾勒出浅浅的笑意,一双清媚狭长狐狸眼,眼眸明亮,不知她心中所想。
好像一瞬间从一个单纯的小狐妖变成了高傲冷清的狐仙。
一个是天真烂漫的遗世仙女。
一个颠倒众生的红颜祸水。
可能是因为她天生就有一副清媚又高冷的狐仙颜容,但性情依旧单纯。
白日里不隐藏自己,便会流露出天性的烂漫。
黑夜中若是收敛自己的情绪,学会了伪装,就会让人琢磨不透,便显得高冷神秘,就像此时一样。
“我美吗?”
赵戎心里细细琢磨着这些事,忽然思绪被打断。
苏狐仙语气玩味。
“美。”
赵戎点头。
“我很好欺负对不对?”
苏狐仙笑意收敛来,语气开始清冷起来。
“对。”
赵戎点头。
“闭眼!”
苏狐仙冷声道。
“不闭。”
赵戎低头看着脚下,屏气凝神。
“我叫你闭眼!”
声音清脆有力。
苏狐仙微微仰着略显尖尖的小巧下巴,眼眸蕴着冷意,睨视着身前儒生。
赵戎闻言微微一颤,抬头瞟了她一眼,破天荒的有点心慌。
“闭……闭眼干嘛?为啥要本公子闭眼?”
苏狐仙闻言,嘴角一挑,嗤笑一声,看了赵戎两眼,抬起下巴,
冷傲道:
“我要亲你。”
理直气壮。
“……”赵戎
屋内。
顿时安静了三息。
下一刻。
苏狐仙表情冷傲蔑视的脸蛋,忽然被两只手分别捏住,一边脸颊一个。
苏狐仙表情一僵。
下一秒,还没等她反应。
那两只捏着她洁白脸颊的手,已经分别向外一扯。
苏狐仙:“???”
“别捏我脸,松开!”
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绝美脸蛋的主人冷声呵斥。
赵戎眉头一扬,手上动作不仅没有停止,还继续加重。
“叫你松开,听到没有?!”
苏狐仙努力绷着脸冷叱道。
可是已经快绷不住了,因为她粉嫩的脸蛋已经被某双魔爪掌控……
“快松手,赵戎,快松手!”
苏狐仙声音有些变味。
“别捏了,你别捏了,唔唔唔,别捏了。”
苏狐仙苦着脸。
“别捏小小了,疼,小小好疼!”
苏狐仙哭着鼻子,哀怨的看着赵戎。
这哪里还有刚刚那个高冷苏狐仙的半点风采。
赵戎终于开口,语气悠悠,“能耐啊苏小小,苏狐仙?”
“呜呜,坏人别捏啊,疼疼疼~”
赵戎眨了眨眼。
“你个笨丫头,这都是跟谁学的?还真以为能唬到本公子?”
“呜呜呜呜呜~”
苏小小带着哭腔,可怜兮兮的拨浪鼓般的甩头,想挣脱魔爪。
可惜那双已经捏习惯她的魔爪已经熟悉了她的脸蛋,知道怎么捏最方便,且可以让她难以挣脱……
赵戎淡然一笑。
“呵,你个笨丫头,刚开始装的还挺像,可惜本公子早已看穿了你的诡计,只是陪你这个笨丫头演戏罢了,说,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呵。”
赵戎双手顿时一松,只是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两只手掌捧着苏小小的脸蛋,往中间挤了挤,看着那张粉嫩的小嘴翘嘟嘟的嘟起,赵戎一笑,这才收手。
俏脸被捏扁揉圆的苏小小赶紧用手包笼着她的通红的脸蛋。
嘀咕道:
“我看你刚刚明明就是相信了……”
“你说什么?”
赵戎语调拉起。
“没,没什么。”
刚刚的苏狐仙现在的苏小小连忙摇头。
赵戎咳嗽一声。
“时间不早了,我先撤了,你早点睡,别熬夜看书!”
说完,也不等苏小小应声,他就立即起身离去。
赵戎出了房间,将身后房门轻轻合上,站在门口,松了口气。
嘴里嘀咕道:
“差点就落入了这小狐狸的圈套,话说,这招是谁教她的?太祸害了,这杀伤力,我险些没撑住,真是个笨丫头,既然都扮演冷傲狐仙了,还说什么要亲我,很出戏的好不好……”
“奇怪,刚刚看见她那副高冷样,我为啥会有点兴奋?不对劲,很不对劲……”
“唉,以后得留点心防着这小丫头一手,今晚两次被差点破防,这就是狐族女子吗?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太可怕了……”
赵戎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回房。
在他身后。
那间房内。
苏小小抱膝缩在椅子里,她身躯娇小,即使全身缩成一团,也只占了椅子不到三分之二的空间。
她此时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的,呆呆的盯着刚刚那人离去时关上的房门。
“还是不行吗?这招已经是祖奶奶教我的秘密绝招之一了,她说这招小小突然一用,会有奇效,用的好,威力很大很大……她还说很多男子都吃这套……”
苏小小皱了皱鼻子。
“赵戎,你很难搞欸。”
又静了一会。
她转头看着窗外夜景,轻声道:
“你更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是苏小小,还是苏狐仙,抑或是……那块白玉的主人?”
小狐妖吸了吸鼻子,“不管你喜欢什么,小小都能扮的……”
第一百零一章 你该不会是要偷人吧?
赵戎回房。
沐浴一番后。
他将书箱放在桌上,将其中物品一件一件取出摆放。
赵戎双手撑着下巴,凝视了片刻。
忽然,他伸手从脖子上去取出了那枚三变兄遗留给他的黑色吊坠。
握在掌心。
以无名剑诀小练。
三日前,目睹了柳三变死前递出的最后一个拳桩。
那个扎剑炉仿佛能隔空而来,对赵戎轻轻一点,将他体内古井无波的经脉中气血点燃。
最后,在紊乱的气机中,他找到了那口先天元气。
其实赵戎心里清楚,之所以有这种难遇的契机,是因为柳三变死前那一幕的震撼。
距离“苏醒”在这个世界已经大半年。
赵戎仍然偶尔会有一种荒缪感。
特别是夜深人静之时。
就是某一瞬间,会觉得他与这个世界分割开了一般,成了一个看客。
也因此,他对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都有一种冷眼旁观的淡漠感。
觉得不认识之人的死亡,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就像那个月黑风高夜在太白山。
但是,这种“荒缪感”已经越来越少,因为他身边已经慢慢出现了伙伴与朋友,他也开始有了他在意的事与人。
比如青君,比如芊儿,比如柳三变、林文若,还比如……刚刚那个笨丫头。
赵戎就像一只风筝,他们都是牵扯着他的线,连接他那颗踏空的心与厚重结实的大地。
而如今,有一根线断了。
这次,他已经不是冷眼旁观的路人了。
经过这几日的梳理。
赵戎已经稳步踏入了登天境的清虚期。
这个境界对有些人来说几乎是轻而易举,甚至生而就有。
但是对赵戎来说,却是迈过了一道不小的坎。
赵戎静静端详着他紧握吊坠的拳头。
感受着体内那道循着已开通经脉游走于四肢百骸的先天元气。
这道气,纤细微弱。
但它却是大道之基,妙用无穷。
即使再强大的修士,再恐怖的武夫,都是从这口气开始踏入修行之路的。
它乃先天之气。
不同的人,起始时的强弱不同。
目前若想提升它,只有靠壮大体魄才行。
但它的强弱其实对前两境的影响不大,因为前两境只是靠它来打通经脉穴窍。
它只是起到过渡之用。
等突破了扶摇境瓶颈,引天地灵气入体,便也不再需要它了。
因此一般除了走武夫路子的人,其他修士一般不会重视太多,够用就行。
赵戎此刻正用着这口来之不易的先天元气祭练手中须弥物。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
赵戎感到手中之物似乎荡起了一道无形的波澜。
“叮!”
声音轻微。
他轻吐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随即,赵戎闭目,将神识探入其中。
里面是一个十尺见方的空间。
东西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空荡荡。
只有两处堆放了东西
一处是在角落,那儿摆着一堆被装入锦盒中的药材。
这个赵戎知道,是平日里柳三变为他准备的药浴药材。
另一处是空间中央。
有两张诗笺和一个包裹。
赵戎将神识收回,睁眼。
前者是他送给柳三变的含有“青山”的诗词,后者应当就是他要送去给那个叫“青山”的孩子的东西了。
赵戎将桌上的贵重之物全部收入须弥物中。
只独留一座小熏炉和一只玄黑绣袋。
正是林文若的送别礼之一,登天境清虚、振衣期的顶级辅助物。
棋楠沉香。
他循着记忆,有条不紊开炉点火。
不一会。
那股沸腾气血的清香飘荡房内。
赵戎闭目修炼。
……
翌日。
清晨。
赵戎换上一身便服出门,碰到了同样推门而出的苏小小。
二人对视一眼。
赵戎想到昨夜之事,仍旧有些尴尬。
“赵戎,晨安。”
苏小小和往常一样,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打着招呼。
像个没事人一样。
她看了眼赵戎行头,歪着小脑袋,笑吟吟:
“唔,正好,你要出门,记得给我带早点,和昨天一样。”
说完,便转身回房。
睡回笼觉去了。
她一般也不去问赵戎要去干嘛,甚至连何时启程,为何还继续逗留,这些事情,她都不问。
因为她知道赵戎有他的安排,她只要听他的话就行了……某些时候除外。
走廊上。
赵戎摸了摸鼻子,站在原地想了想,随后,微微耸了耸肩,便下楼,开始了今天的行程。
先给那个懒虫带了份早点回去。
期间,他在敲门叫她自己出来拿的时候,小丫头懒懒的叫他推门进去。
但赵戎是什么人,一个坑绝对不会掉两次进去……除非忍不住。
他在门外顿生警觉。
于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个看似合理其实可能暗藏“杀机”的要求,把早点摆在苏小小门口,就走了。
早晨正是万物生机勃勃的时候,要万分小心……
之后。
赵戎上午便在粱京城内随意的逛了起来。
街头巷尾,酒楼茶馆。
只要是人多嘴杂的地方,他会都去看看。
此后几日,赵戎皆是如此。
白天在粱京街头闲逛,晚上刻不容缓的修行,早上按时买份早点送给苏狐仙,但就是不进门,丢在门外就走……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戎似乎是要留在粱京不走了
这一日。
傍晚。
赵戎离开一处热闹的茶馆。
踏着余辉,返回客栈。
期间又一次远远的路过粱京北门。
此时虽快天黑,街上的商铺小贩都在收摊,但路上行人却不减反增,热闹了起来。
昏沉的夕阳余晖倾斜的穿过参差的屋舍,零碎的铺在街上的行人身上。
赵戎抄着手,随人群流动。
某一刻。
偏头遥望某处。
那儿。
一道被绳子吊起的漆黑身影在空中轻轻晃荡。
昏暗间,只能瞧清那道黑影披散着的发,和垂下的四肢与头颅。
黑影的后方,是黑色的城楼与半轮玫瑰色的落日。
“喂,你怎么还不走?”归好奇道。
赵戎眯眼,目光停留在那道黑影上。
没有立即回答。
天色更暗了,昏暗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赵戎语气诚恳:
“这粱京民风淳朴,百姓热情好客,另外,还有一些有意思的人。让我不舍得走。”
归闻言,停顿了会,透过他的眉心轮,看了眼外面。
剑灵想了想,认真道:
“你该不会是要偷人吧?”
第一百零二章 原来你好这口啊
“……真行啊,赵戎,下次还要干嘛?这次偷物,下次准备偷人?”
归忽然想起了半月前的这句戏语。
如今。
竟然一语成谶了。
“怎么什么事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变得这么难听?”
赵戎摇了摇头,“还变了味儿了。”
“你不就是偷人吗?”
归轻笑一声,“嗯,死人。”
赵戎无语,不想理它。
“喂,他都死了,你就算把他尸体偷……取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归想了想。
“你该不会是要拿他六品武夫的体魄练尸吧?”
赵戎闻言,脚步略微放慢。
他对归的这种猜测没有生气,反而沉默了一会,轻轻道:
“练尸……这在山上很常见吗?”
“山上有一类专门练尸的修士,不过很少,但一些仙家门派也有练尸之术,比如那些偏向魔道的势力,再比如道教的几支主脉也有专门的秘术可以练尸……”
随后。
赵戎认真听着它长篇大论的所谓山上常识。
中途。
对它“不经意间”隐隐暴露出的它会不下于二十门品阶极高,高到他这个废材的赵氏赘婿可能永远也用不上的练尸秘术,而感到倒吸凉气的“震惊”与深深的“遗憾”。
他扼腕叹息,只恨自己不争气,没出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剑灵带来的稀缺资源,这不仅是在浪费他自己的生命,还是在耽搁人家剑灵的大好时光与青春年华……
“本座怎么感觉,你是在阴阳怪气本座?”
“没有,错觉,你绝对是错觉,请问,我刚刚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哪句话有假?”
赵戎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
“再说了,凭你的智慧,我能唬得了你吗?”
“真的?”
“真的!”
归半信半疑,不过它想了想,觉得赵戎说的也是,刚刚那番话倒是描述的很准确。
这么厉害的剑灵,哪里是他这赵氏赘婿配得上的,简直是老天爷不开眼,让它摊上了这么个预备剑主……
但长期以来阴阳怪气者特有的直觉还是隐隐的提醒了它,它可能正在被人反向阴阳。
归急忙岔开话题,继续和赵戎讲着练尸之事。
不多时。
归悠悠道:
“所以总而言之,练尸在山上挺普遍的,特别是纯粹武夫的尸体,用一般的炼尸之法就可以炼制成体魄只比生前低一品的尸傀……嗯,你既然问这个,那就是之前并不知道练尸之事,那……你是想取回柳三变的尸体,将他安葬?”
“呵,赵大公子该不会还要替他报仇吧?”
赵戎听完归所言的练尸之事后,若有所思。
此时见它连续发问。
他微微抬眼,沉默了会,眺目看了眼北门城楼那个方向,那儿一片漆黑。
“其实,我没觉得,他就不该死。”
“他是朋友,但为父报仇是他的私事,他也没有要我帮忙,那我便就是个旁人了,他做他觉得身为人子该做的事情,那便也就生死有命。”
“但是……”
“朋友死后,尸体却被当众挂在城楼,曝晒示众,在我眼前荡来荡去,这我就很不能理解了,这……也就是我的事了。”
赵戎平静道:“我也要做我觉得该做的事。”
“本座还是不能理解。”
“你不需要理解,因为我也没觉得我道理多对,但我觉得吧,活在这世上,总得有点自己的道理,先甭管对错,总得有点自己的,而不是别人说的。”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有点不讲理,不像是个读圣贤书的儒生该说的话,但是,我就是这么想的,嗯,别人的看法,与我何干。”
赵戎抿嘴。
归想了想,“不行,本座还是需要理解一下。”
“为何?”
“因为本座不想被你气死,理解你一点,也不会在和你一起死的时候,憋屈郁闷。”
“你这角度很有意思。”
“行吧,那赵大公子准备怎么做?要不回终南国搬救兵?或者,去找你那娘子?”
“都不行,一是来不及,往返至少两个月,黄花菜都凉了,二是……用不着。”
“啧啧,赵戎,本座挺欣赏你的自信的。”
“哦,和气运一样,有您当年一半的风采,对吧?”
归轻笑一声,没有回答,随后转而道:
“你可想清楚了,对面有个金丹境儒家修士,背后还有个能掌控一座世俗王朝国运的家族,而你,一个登天境的清虚期而已,还是不久前晋升的。”
“那个秦简夫不是去了那个在望阙北部颇有名气的青髓宗,求救治之法了吗,他又不在。”
“嗯,确实,但是有区别吗?”
“有,他走了,剩下的,我和苏小小,足矣。”
“苏小小?那个傻狐妖能干嘛?被你卖了做替罪羊吗?”
赵戎看了眼远处那座越来越近的客栈,想了想,深有体会道:
“苏狐仙,演技挺好的。”
归:“……”
不过随即,剑灵语气颇为兴奋道:
“行,那说说咱们怎么干?上回冲虚观盗炉,有点不过瘾。”
“确实不过瘾,那炉子当时被你变的还是轻了点,没把我压死。”
“喂,你一个男子,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你不也一样?只准你斤斤计较,不准我斤斤计较?”
归感受到了某人的怨念,它停了停,换了个话题,“咳,行了,赶紧说说,这次赵大公子偷人,是读书人的窃,还是正大光明的拿?”
赵戎挑眉,懒得去纠正归的话。
他环顾一圈四周,微微叹气,重申道:
“都说了这粱京民风淳朴,百姓热情好客,哪里还要你这些龌龊的法子,就不能……”
“就不能他们送我吗?”
归:“……”
……
“咚咚咚!”
赵戎敲了敲眼前的木门。
“不要茶水!不要点心!唔,你们客栈的点心好难吃啊!”
屋内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咳咳,是我。”
下一秒。
“咯吱!”
“砰!”
客房内,一些奇怪的声响传出,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只是脚步声在靠近木门后,骤然停住,屋内有了片刻的安静。
门外的赵戎眨了眨眼。
“吱呀——”
木门被轻轻拉开。
“唔,你干嘛~”
苏小小仰着头,气鼓鼓道。
赵戎瞧了眼。
苏小小穿了件单薄的月白色袍子,只是略微凌乱,小脑袋上的青丝被一根粉红色的缎带束起,露出了洁白的额头。
那根缎带被随意打了个结,似乎随意就能脱落,束缚不住那柔顺的黑发。
此时。
她眼睛凶凶的瞪着他。
赵戎避开目光,朝屋内左右张望了下,“那个,你让开点,让我进去。”
“哼,你不是说女孩子的房间,不能乱进吗?”
“嗯?我……我说过吗?”
赵戎皱眉疑惑道,全然忘了这几天每次送早点只送到门口时在门外义正言辞的借口。
苏小小美目瞪的更大了。
不过随即,便收敛起来。
一双狐狸眼转而微微眯起。
“你说了,你还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唔,那你现在干嘛?”
小狐妖歪着头。
正在目光游离的看着屋内的赵戎,闻言转过头来。
他认真道:
“我这不是怕我不在客栈,你给陌生人乱开门吗,所以以身作则,给你示范了几天……这些都是对外人的,咱们这么熟,哪里还用的着这么生疏?”
二人四目相对。
赵戎表情诚恳。
苏小小眯着眼,习惯性的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赵戎感觉时间过的很慢。
他心里暗暗叫苦,这丫头越来越不好哄了。
终于。
下一刻。
门口的小狐妖忽然让开了身子。
赵戎松了口气,快步进房。
在他的身后。
苏小小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些哀怨,不过想了想他刚刚的表现,她心里这几天来积累的小不满,也慢慢散去了。
嗯,看你主动来找我,态度还不错的份上,小小原谅你了。
唔,他来找我干嘛,又是在晚上……
赵戎一进房,就走去将房内的窗户紧紧掩上。
刚关好门,转过身来的苏小小见状,一愣,旋即小脸渐渐变红。
只觉得又有些烫了。
可是还没等她多想,就见赵戎从须弥物中取出一件衣物,递了过来,认真道:
“穿上这个,咱们试试。”
苏小小低头,看了眼赵戎取出的那件终南国历代国师专属的天仙洞衣,表情一呆,一时之间没有了反应。
三息过后。
她抬头,眼神古怪的看着赵戎,声若蚊蝇:
“原来……你喜欢这个口味啊。”
第一百零三章 绝美道姑与紫衣儒生
昨日发生了一件趣事,被粱京百姓津津乐道。
传遍街坊。
特别是城内的文人士子圈子里,更是激起了不小的声浪。
根据流传在圈子内的版本。
趣事发生在昨日城外十里处的岑山上。
那是一处粱京名胜古迹。
大魏立国以来,文人墨客在那儿留下的诗词歌赋极多。
昨日正好有一批士子文人在岑山之山举办雅集。
其中不乏在粱京文人圈子里名气不俗的才子文士。
众人登高做赋,吟咏诗文,议论学问,好不热闹。
可是好好一桩雅事,中途却被扰了雅兴。
两个观景游玩的游客,一男一女,在一旁卿卿我我,搂搂抱抱。
粱京文人圈子中狎妓的风气颇为流行。
但是,在吟诗填词、讨论学问,气氛较为严肃的雅集进行之时,一旁发生这种俗事,确实有些不搭调。
这一男一女,分别是一个紫衣儒衫的年轻男子,和一个姿容极美的妙龄道姑。
特别是后者,据说当时雅集上除了个别正襟危坐的守正君子,其他文士才子的眼神几乎都往那边偷瞟。
听人说,那绝美道姑颜容冷傲,气质清美,却有一双极媚的狭长狐狸眼。
依偎在某人怀中,小鸟依人。
好好的一个雅集,结果一旁来了个这种“妖怪”。
简直是要人老命。
哪里还进行的下去,大伙都心不在焉,被喂了某种叫做狗粮的东西。
于是便有看不顺眼的士子,挺身而出,义正言辞的劝说了那紫衣男子几句。
一旁的很多士子皆点头附议,加入征讨的大军,一顿“教诲”。
众人一番的言语,苦口婆心。
可是那紫衣男子却置若罔闻,毫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握着怀中佳人的小手,低声细语,二人又是一番郎情妾意。
于是便有几个士子,口气更加激烈起来,鄙夷紫衣男子身穿儒衫,却大庭广众之下,猥亵道姑,枉读圣贤书。
此言一出。
当时。
那个紫衣儒衫的年轻男子,动作突然停住,抿嘴站起了身。
绝美道姑伸手拉了拉他,可是却被他轻轻推开,还被他疼爱的刮了刮精致的鼻尖,害羞低头。
紫衣男子一言不发的走到桌旁,随意瞧了眼桌上雅集众人所作的诗词歌赋,随后动作熟练的挽袖提笔,泼墨纸上。
众人面面相觑。
不一会,就反应了过来。
有人目露好奇,有人轻笑摇头,有人继续偷瞟一旁伫立凝神的绝美道姑……
只是,不到十息。
众人目光全被吸引到了某处。
瞪大了眼睛。
那儿。
紫衣男子搁下笔来,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大步离去。
众人沉默一息,还未来得及多想。
那绝美道姑已经上前,伸出素手,将那首登楼品诗词小心折起,同样毫不犹豫的转身去追良人。
只是她走之前,微微扬着洁白的下巴,表情高冷,语气傲娇的留下了一句话。
“他是妾身的夫君……林文若。”
……
一辆庄重大气的马车,慢慢驶过大街。
一群黄袍挎刀的侍卫,表情严肃的护送着马车,领头带路的是一个侍卫头领,和一个蟒袍太监。
马车行驶在正中大道上,街上百姓皆恭敬让路。
因为。
这些是宫廷禁卫与太监,他们护送的马车之内,定有贵人,看马车行驶的方向,应当是去往皇宫。
车外,驻足的百姓,热闹旁观。
而车内。
此时正有二人。
窃窃私语。
“赵戎,我扮的像不像?”
“不错,有苏狐仙的风范了,只是……”
“唔,只是什么?”
“只是,你能不能别挨我这么近?”
“不行!不是说你是‘林文若’,我是‘蓝玉清’吗?按照剧本他们已经是成亲后的夫妻了,肯定要亲昵些,不然太假了,赵戎,你要相信我的演技!这样亲昵些,更像的。”
“咳,那好吧。”
赵戎无奈的看了看正贴着他坐在一起,小脸严肃的苏小小。
此时,她一身华贵雍容的黄紫道袍,显得她身躯更加娇小,秀发盘起,束成道姑头,一片紫色面纱从耳旁垂下,并未带起。
而他,是一身材质未知的紫衣儒衫,腰间佩戴着林文若送给他的蓝田灵玉。
“赵戎,这魏皇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们了?”
“这是皇城,在人家脚下,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知悉,昨日咱们所作之事,看来效果不错,那魏皇已经知道我来了,嗯,是兰溪林氏的林文若来了。”
赵戎轻笑着,看了眼窗外。
此番,他装成林文若,让苏小小扮蓝玉清,便是要打一个信息差。
如今山上因为司寇府封锁,消息堵塞,传播与更新极慢。
想当初,他还未到终南国,买了一份山上邸报,上面有提到林文若从学院学成归来,准备迎娶蓝玉清之事,当时他也没在意。
结果,不久后,到了终南国,才知道林文若其实早就已经对冲虚观发难,婚礼早就被搅黄了。
而终南国的儒道之辩,更是因为渡船停泊,消息传播慢,而没有太多终南国外的山上修士前来凑热闹。
儒道之辩的结果,估计他和苏小小是目前大魏境内唯一知道的两个人,因为他们一直马不停蹄的赶路,前面应当没人比他们快了。
并且不久前,也就是苏小小置气的那一次,他和柳三变去的那个山上集市,他又看了一份山水邸报,关于最新的终南国消息,还是没有更新。
这也给了他与苏小小可乘之机。
赵戎闭目仔细再推敲了三遍计划,发现可行性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有些冒险,但可以一试。
离开终南国前,林文若得知柳三变要去大魏后,提到过这任魏皇仰慕儒道,曾经邀请他来粱京皇宫,请教治国之道,他一直忙碌儒道之辩,便就没去。
赵戎一笑。
这大概也是这个魏皇得知他来粱京后,就马不停蹄的找到他的原因。
估计是以为,他是来赴约的。
赵戎又看了眼苏小小身上那件天仙洞衣。
这件国师袍是终南国传承千年之物,之前听清净子说法阵禁制极多,可以屏蔽主人修为,本以为是吹嘘。
没想到还真挺管用,可以掩盖苏小小的妖气与修为。
至于他自己身上的这件紫衣……
嗯,它是“清净”紫气所化,亦有同样的功效。
赵戎嘴角一勾。
此刻起,他就是终南国兰溪林氏家主,林文若。
而苏小小,嗯,高冷的苏狐仙,就是接手终南国师之位的蓝玉清!
小狐妖见赵戎愣愣的看着她笑,有些脸红。
“赵戎,我……我好看吗?”
赵戎回过神来,轻咳一下。
“好看,但等会记得带面纱。”
“嗯。”
苏小小一笑,乖巧的应了声。
不久后。
马车缓缓停下。
赵戎率先下车,看了眼宏伟大气的皇宫,转头对旁边那个态度恭敬的蟒袍太监笑了笑。
忽然。
一只玉手伸了过来。
钻入了赵戎手心。
他下意识的一捏。
小手很软。
二人牵手。
第一百零四章 先生教我
这是一次突然“袭击”。
赵戎有些猝不及防。
因为根据此前商量的计划,二人并没有这样的安排。
他只是和苏小小说,到时候二人靠近些,举止亲昵些就行了。
所以这是她的“擅作主张”。
这只小手。
修长如柔荑,肤滑若凝脂。
又冰肌玉骨,自是清凉无汗。
所以给赵戎的第一感觉,便是略微冰凉。
他心中一荡,下意识的轻轻一捏后,便源源不断的传来柔软的触感。
赵戎感受到了周围众人的目光,他想着二人当下的身份与处境,便也继续牵着,没有挣脱。
随后,赵戎嘴角挂着笑,偏头打量起了大魏皇宫。
而一旁的苏小小,俏脸之上蒙着一层紫色薄纱。
小巧琼鼻的鼻梁以下的部位,像隐藏在了一朵朦胧的紫云之中,看不清她具体的表情。
只露出了一双清媚的狭长眸子,和洁白的额头。
此时。
苏小小出奇的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目光,而是悄悄的瞟了眼赵戎的侧脸,见他乖乖的从了她后,面纱之下,粉唇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的手很小,而赵戎的手很大。
此刻被他温暖的大手,几乎完全包裹、掌控,
只觉得,又掉入了一只火炉之中。
而被他一捏之后,更是让她目光微醺。
“林先生,蓝仙姑,这边请,君上得知你们来了后,十分高兴,正在御书房等着林先生……”
蟒袍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
赵戎点了点头,客气了几句。
之后赵戎二人便跟着蟒袍太监,步入规模宏大,格局严谨的皇城。
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左转右拐。
穿过曲折甬道,路过一座座宫殿,最后抵达了一处幽静的后殿。
赵戎刚到,便看见一个身穿黑色常服的中年男子,在殿外来回渡步。
一见赵戎等人到来,快步向前迎接。
带路的蟒袍太监连忙行礼,口呼君上。
赵戎了然,此人就是魏皇。
魏皇随意拜手,示意蟒袍太监退下,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赵戎二人,面露欣喜之色。
期间,除了惊艳的看了蒙着面纱的苏小小数眼之外,便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赵戎身上。
魏皇对赵戎,嗯,是林文若,十分热情。
一番问候与客气后,三人便进了御书房。
魏皇问了些终南国之事,赵戎与他目光对视,面色如常,对答如流。
“林先生这次来了粱京,也不提前派人支会一声寡人,让寡人有些准备,给先生接风洗尘。今日仓促之间,请先生前来,招待不周,还望先生海涵。”
赵戎笑道:
“这次出行,只有我和拙荆二人。新婚之后,我们出来游玩,如今返回,正好经过大魏,想起魏君之邀,便前来赴约。”
魏皇恍然的点了点头,瞧了眼一旁冷傲不语的苏小小。
只见她蒙着紫色面纱,道姑发型,一身华贵的黄紫道袍。
这件国师袍,他有所耳闻,好像是叫天仙洞衣。
终南国虽国土不大,但天材地宝极多,资源丰富,在周围数国之中地位独特。
因此兰溪林氏和冲虚观的名气,在数国山上也都不小。
他仰慕儒道,很早便知道了兰溪林氏有个去思齐书院读书的嫡系长子,叫林文若。
后来,得知林文若归来,他便邀请其前来做客。
林文若派人传了答复,说近期忙碌,有时间定然赴约。
然后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他上一次听到林文若的消息,还是林文若与终南国师之女的婚事。
魏皇一笑,将这些思绪抛到脑后,不再多想。
他收敛笑意,正襟危坐,直视赵戎。
“先生教我!”
赵戎闻言,端详着眼前这个上位才刚几年,却一心想励精图治的魏君,笑道:
“不敢,陛下有秦相国辅佐,大魏国势强盛,又欣欣向荣,且秦相国还是青迟在书院的前辈,哪里用得着青迟别置一喙?应当是青迟来请教陛下与秦相国才是。”
“先生说笑了,秦老曾感慨道,先生乃是思齐书院近些年来,最出众的年轻才俊之一,且治国安邦之言,自然是多多益善才好。”
魏皇直起上身,紧接着,竟躬身行了一礼。
赵戎见状,微微挑眉,安静不语了一会。
忽然道:“何不请秦相国前来,为青迟查漏补缺?”
魏皇微微一愣,想了想,道:
“秦老有事外出,不在粱京。”
“秦相国何时回来?原本我还准备去拜访一下老前辈的。”
魏皇略微犹豫,不过还是开口道:
“秦老给朕的答复是……半旬左右。”
紫衣儒生点了点头。
魏皇见状,再次正色。
“先生教我。”
赵戎挑眉。
这就是书院读书人身份的待遇吗?
凡俗君王皆以国士待之。
还是说是因为林文若那小子特别优秀?
真厉害啊狗儿。
不过,现在是我的了……
赵戎面色严肃,心里却有些逗趣,随即略微思索一番,朗声道:
“青迟听说,弗之而言为不智,知而不言为不忠,为国之臣,有利国之言而不进言君上的,不是忠臣。
若有所思,而不审度察核,便夸夸其谈,会误国。
青迟游历列国,感慨颇多,略有心得,说与魏君听,怕有空洞肤浅之嫌。
如若不说,又恐辜负魏君拨冗召见之情。
左右为难,还是斗胆说来,恳请魏君见谅。”
赵戎行揖礼。
魏皇连忙伸手扶住。
“先生不必客气,愿闻其详,请先生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赵戎眯眼,“魏君是要做贤君呢,还是要做明君?”
“贤君明君,还有差别吗?”
魏皇疑惑。
赵戎话语铿锵有力:“贤君遵礼安民,明君开疆扩土,是谓先王后圣。”
魏皇眼睛圆睁,盯着赵戎,目光灼灼。
……
此后。
二人促膝长谈。
赵戎侃侃言之,及至慷慨之处,不时挥袖,上身前倾。
魏皇目不转睛,屏气凝神,抿嘴细听,生怕遗漏,态度庄重严肃。
并且不时的,魏皇便会点头叹息,握拳锤手。
甚至有时还会激动的抓着赵戎的袖子。
一旁扮演“蓝玉清”的苏小小,姿态冷清,傲然不语,垂目娴静。
但是,某一刻。
妙目还是忍不住的瞥向了另外二人。
只是目光全落在了,那个正在脚下这片辽阔土地的君王面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紫衣儒生身上。
一旁的魏君正在执弟子之礼,以国士待他。
苏小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对于这些世间男子都极为热衷的权谋之事,一直都懵懵懂懂。
但是她身为狐族女子,感情细腻,知道心中恋恋之人,正在被人尊敬仰慕。
这就够了。
小狐妖微微扬起洁白的下巴,紫色面纱下的嘴角勾勒出好看的弧线。
一刻钟后。
赵戎停声,休息片刻。
魏皇忽然起身,行礼叹道:“先生之言,顿开茅塞,使我如拨云雾而睹青天。”
随后,竟亲自双手递来一杯茶水。
赵戎笑而不语,没推脱,直接接过茶杯。
他轻轻抿了口,转头瞥了眼旁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茶杯。
“魏君,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为何如此见外?先生赠寡人以国策,寡人感激不尽,先生的事就是寡人的事,就是大魏的事,请讲。”
赵戎一笑。
“我和拙荆正在寻找一味灵药,不知大魏可有……”
“是何灵药?”
赵戎认真道:“辣条。”
魏皇:“……”
魏皇听过很多山上灵宝,但从未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
这二字单独分开,他都知道,但是合在一起,嗯,就感觉很神秘……
魏皇沉思片刻,看了眼一脸诚恳的赵戎,歉意道:“先生可否描述下此物?”
赵戎想了想:“此物一般呈长条状,两指长度,气味极烈,且凡人若是直接口服,会产生痛觉,但又甘之如饴……”
魏皇仔细思索一番,还是没有此物的印象,他张了张嘴,想问下此物有何神效,赵戎为何找它,但还是没问出口。
“先生,这个奇物寡人从未听过,寡人也不知大魏有没有……辣条,要不,先生在粱京多住几日,寡人派人去找找?”
赵戎闻言,转头和苏小小对视一眼。
他面露失望的叹息道:
“唉,就劳烦魏君了,辣条对拙荆十分重要,有一炉至关重要的药,缺了它就练不成了。”
魏皇颔首。
“原来是仙姑需要辣条,用这种稀罕之物炼药,想必此药定当不俗,咦,仙姑会医术?”
说完,他偏头望向一旁的“蓝玉清”。
这个蓝仙姑确实给他一种惊艳之感,而这还仅仅是看到了她那双清媚的狭长狐狸眼,和洁白如玉的美人额头。
甚至他还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就是希望“蓝玉清”脸上的面纱永远别取下来了。
是的。
不是希望取下来,而是想让她不取。
因为害怕失望。
对幻想中的美好事物被毁掉的失望。
魏皇害怕面纱下的容颜配不上那双巧夺天工的极美眸子。
若是赵戎知道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估计会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可是,魏皇虽然找了个话头,看向了“蓝玉清”。
但那双他觉得只要看一眼就会让他的六宫粉黛都无颜色的眸子,并没有丝毫理会他。
苏小小依旧眼睑微垂,姿态冷清,娴静不语。
魏皇尴尬一笑,不过心中也没什么恼意。
毕竟对于这种人间绝色,相信几乎任何男人都会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容忍放宽到最大。
他心中只是感慨一句,先生与这蓝仙姑,确实是“郎才”,“女貌”,让人艳羡不已。
赵戎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给苏小小,苏狐仙,点了个赞。
这演技确实可以。
赵戎见火候差不多了,轻咳一声。
“拙荆的医术马马虎虎,小打小闹而已,她从幼时起就对医道感兴趣,学了些冲虚观的传承医术。
嗯,前段时间中洲上宗来了个真人,倒是对拙荆的医术缪赞了一番,想带她回上宗修行,不过我们刚刚成婚,她性子犟,便拒绝了。”
说完赵戎叹息一声,表情宠溺的看向一旁冷傲的苏小小。
抬手,去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
一直冷冷清清的苏小小微微一呆,旋即瞪了赵戎一眼。
似嗔似羞。
被塞了满嘴狗粮的魏皇,左右看了看眉来眼去的两人,头一次在自己的御书房中,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
不过刚刚赵戎的话语却也让他颇为无语。
被道家真人看重,要带回上宗悉心培养的医术?
你管这叫马马虎虎?小打小闹?
咦,等等,这好的医术……
此后。
魏皇又是向赵戎请教了一番国事。
不久,赵戎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走之前再三拜托魏皇帮他们寻找“辣条”。
魏皇将他们送到宫殿之外,差遣太监恭送他们出宫,并派人给赵戎二人安排了宫外住处。
苏小小与赵戎坐着来时的那辆马车,缓缓离开。
车内。
前一秒还高冷傲气的“蓝仙姑”,此刻已经动作随意的摘下了紫色面纱,在赵戎面前任意的展示着那张让魏皇猜测不已的花颜。
苏小小狐眼弯成了月牙儿,嘴角牵起浅浅的笑意,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车内的另一人。
“赵戎,我演的像不像?”
“嗯。”
赵戎掀开窗帘瞧了眼外面,随意应了声。
“赵戎。”
小丫头见赵戎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咬了咬唇,声音软绵的又喊了句。
“嗯?”
赵戎回头。
苏小小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见里面此时只有她,她浅笑言兮。
“我们成功了吗?”
“不确定,但该做的都做了。”
“那我们现在干嘛?”
赵戎轻笑一声,“等,等鱼儿上钩。”
小狐妖似懂非懂,不过旋即,便抛在了脑后。
她忽然好奇道:
“拙荆是什么意思啊,是说我吗?”
赵戎点头,“荆,是指荆钗布裙。”
苏小小鼓嘴。
“拙,是愚笨的意思。”
苏小小明亮的眼眸似乎暗淡了些。
她咬着粉唇,慢慢低头。
“拙荆是我们儒家的谦称,意思是,妻子。”
下一刻。
车内女子眉欢眼笑。
一笑百媚。
周围的空间都跟着明亮了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咬钩
粱京。
秦府,一间被侍卫森严把守的私密阁楼内。
一身素色儒衫的李士达,在屋内来回渡步,不时看向屋内那张床榻。
一阵阵乳白色的朦胧光晕从中缓缓散发。
来自床榻上那个昏迷不醒之人眉心处的一团“羊脂美玉”。
此人正是秦佶。
忽然,阁楼外传来一声通报。
李士达快步走出阁楼。
不多时,他迎进来了一位蟒袍太监,与一个发须皆白的御用太医。
御医提着医箱,来到床榻旁,认真探查。
没过多久。
御医轻吐一口气,摇了摇头,放下把脉的手,回头看向李士达。
“李先生,头者,身之元首,人神之所注,秦公子伤及此处,并且还是头部九宫之一的泥丸宫,若是常人,早就殒命了。
幸亏有秦相国施展仙家手段,用这团神物,吊了秦公子一口气,但是,即使如此……唉。”
李士达皱眉,“张太医请讲,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张太医看了眼李士达的脸色,愁容道:
“我这几日检查,发现秦公子的脉象越来越乱,口鼻之间的游丝之气越来越弱,再过几日,估计要……断了。”
李士达眼神一凝,嘴唇紧抿,沉默片刻,声音沙哑。
“张太医可有方法,能再续一会……”
他还没说完,张太医就摇了摇头。
后者摸了摸胡须,认真道:“老朽乃凡人之躯,真的无力回天,甚至你没说,老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秦公子此伤是从何而来……唉,如今只能等秦相国回来了,不知能否及时带来救治之法。”
李士达看了眼床上之人,沉声道:“请问太医,他还有几日?”
张太医想了想,语气慎重:“三日……至多四日,不过第四日就很危险了……”
随后,李士达再询问了几句,张太医大多是摇头。
不久。
张太医收捡东西,准备离去。
李士达站在原地,目光直直的盯着床上那个老师爱子身上,心中不知何想。
张太医提着医箱,告辞一声,出门而去。
只是奇怪的是,之前陪他一起前来,之后一直垂手不语的蟒袍太监,并没有像往日一样,一起告辞离开。
屋内。
短暂的安静了会。
只有床榻内的乳白光晕。
云烟氤氲。
李士达依旧凝神盯着床榻上的将死之人,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目光不移,沙哑道:
“公公还有何事。”
蟒袍太监想了想,细声言语的说出了君上让他捎来的话。
李士达起初默默听着。
某一刻。
他神色一动,猛地望向身后的蟒袍太监。
“真的?”
“李公子,君上的话,还会有假?”
说完,蟒袍太监告辞离去。
李士达轻吐一口气,眉头微松,面露喜色,抓起腰间黑色令牌,快步向外走去。
只是,忽然。
他在门旁脚步一停。
素袍儒生眼帘低垂,眼珠子左右动了动,沉默不语。
……
苏小小发现。
两只手,十指紧扣的触感。
是最舒服的。
唔,就是汗多了点,嗯,他的。
这种手心被填满的感觉,就像浅棠山上那块被正午的阳光烘烤的青石。
让她安心的熏醉入眠。
温暖,踏实。
并且,十指紧扣后……他好像永远也跑不掉了。
苏小小悄悄瞟了眼一旁,和她紧挨着一起逛街的赵戎的侧脸。
紧扣的十指,隐藏在她宽大的道袍袖子之下,而二人又贴的很近。
外人自然看不见。
这给了苏小小一种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秘密的满足感。
她的手,又小又娇嫩,像新鲜出炉的雪白馒头,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而轻轻一捏,便会留下一道泛红的指印。
赵戎的手,原本亦是修长白皙,但因为长时间的捉笔练字与勤勤恳恳的修行淬炼,手茧不少。
因此袖下的两只手间,细腻皮肤与粗糙皮肤的亲密接触。
怎么想都应该是赵戎在“欺负”她。
但是。
此刻
她晕乎乎的。
对此甘之如饴。
心里还忽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若是能和他一直这样十指紧扣的走下去,那该有多好,就算被这坏人一直欺负着,嗯,再欺负些小小,也不打紧。
只要,他别抽手。
苏小小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又忍不住向一旁那张侧脸瞟去。
只见,牵她之人,表情平静。
唔,这坏人现在是在想什么啊……
此时。
二人正在粱京的繁华街巷游玩。
苏小小依旧一副雍容华贵的冷清道姑打扮,而赵戎还是一身紫衣儒衫。
若是远远看来。
牵手二人,给路人的第一印象。
就是一双壁人。
当然,从身旁过往路人的神态,也可以看出。
走近后的他们,再打量这双壁人,大多都是目露失望与惋惜。
嗯,前者是对赵戎,后者是对被他拱了的那颗水灵灵的稀罕小白菜。
赵戎此时并没察觉到身旁小狐妖千奇百怪的细腻心思。
也没有理会身旁过往路人的艳羡目光。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即将要谋划之事上。
已经两天过去了,鱼儿还未上钩。
饶是他一直觉得他的养气功夫不错,也不禁有些急迫。
因为时间不等人。
再拖下去,要不是秦简夫返回,让难度瞬间拔高。
要不就是终南国的消息“姗姗来迟”,让二人身份暴露。
算了,事到如今,只能静静等待,多想无益。
赵戎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陪着苏小小一起逛街。
一路游玩下来。
二人并未碰到什么欺男霸女的粱京恶少。
一是因为,粱京最嚣张跋扈那个恶少目前还在床上奄奄一息,导致他的那些“志同道合”的伙伴最近都很低调行事。
二是因为,赵戎二人一看装扮就身份不俗。
并且,一般,男子身旁的女伴,都能体现出男子的身份地位。
一个相貌端正却也无奇的年轻男子,带着一个绝色道姑。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普通人,谁知道他身后背景有多深……
街上车水马龙,繁华热闹。
苏小小一看到让她馋嘴的小吃,喜欢的胭脂水粉,或稀奇古怪之物。
就眉飞色舞的拉着赵戎凑过去。
二人似乎都完全进入了他们所扮演的角色之中。
临近中午。
赵戎带着小肚子饿的呱呱叫的苏小小,返回魏皇给他们安排的华丽府邸。
小狐妖玩了一上午,收获丰富,买了一大堆东西。
不过却苦了赵戎,全让他拎着。
赵戎不服,奋起抗议。
不过却被苏小小轻飘飘的一句话全堵了回去。
“夫君乖~听话。”
赵戎:“……”
你这是在哪本才子佳人小说上学来的?
赵戎嘴角一抽,想着下回一定要带着府上的下人一起外出……
可还没等他多想。
一抬眼,他就看到了他与苏小小居住的府邸门前,有一个素袍儒生带着一伙侍卫豪仆正在站立等候。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接近。
当先的那个素袍儒生转过头来,凝视了片刻。
忽地。
冲赵戎一笑。
第一百零六章 你怎么不早说?
赵戎与苏小小牵手来到府邸门前。
李士达笑着迎上,看了眼苏小小,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了二人紧扣的手上。
不过随即,便移开,把注意力全放在赵戎身上。
一身看不出材质的紫色儒衫,相貌,嗯?
传闻中不是说风姿神俊吗?
不过他身旁的蓝仙姑确实绝色,这种女子不是一般的男子能够拥有的,而且他腰间那块玉佩,应当就是蓝田灵玉了……
李士达大致确认了一番,但也来不及多想。
行礼道:
“请问,阁下可是兰溪林氏的现任家主,林文若,林先生?”
赵戎扬眉,没有回礼。
“正是在下,请问你是?”
李士达见状,面无恼色,笑言:
“小生李士达,家师乃大魏当朝首辅,秦相国。”
他停顿了会,补充一句。
“家师也是林先生的书院前辈。”
“哦。”
赵戎点头,轻轻的应了声,便继续拉着苏小小朝府门走去。
李士达带来的侍卫豪仆急忙让出条道来。
李士达笑脸一僵,愣愣回头,随后舔了下嘴唇,急忙追上。
“林先生请留步!”
赵戎脚步一收,转头,面色好奇道:
“咦,有事吗?”
“小生此番厚着脸皮前来叨扰林先生,是有一事相求。”
“哦,你不早说,我还以为李兄就是来打个招呼的呢,嗯,有事就快说吧。”
赵戎一笑。
李士达目光一直停留在赵戎脸上,仔细打量。
此时闻言,他也笑着点了点头,语气犹豫:
“林先生,小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戎想了想,认真道:
“还是别讲了吧。李兄,我和拙荆马上就要离开大魏,恐怕答应不了你什么事了。”
说完,赵戎手上用力,轻轻扯了扯一旁的苏小小。
二人也不等众人反应,就已转身步入门内。
“林先生,林先生,林先生请留步……”
门外传来了一阵阵呼喊,但赵戎毫不理会,继续往里走。
便把那伙客人,留在了门外。
苏小小跟上赵戎的步伐,与他并肩。
她偏头,认真瞧着身旁男子的颇为消瘦的侧脸,紫色面纱下朱唇轻启,软声好奇道:
“赵戎,咱们不是就在等他吗?为何不直接答应了他。”
赵戎微微眯眼。
“这个李士达,是个人物,且疑心很重,咱们得熬一熬他。”
赵戎转头,看着一脸懵懂的苏小小,轻轻一笑。
“人呐,有时候就是个贱骨头。
你若是主动帮忙,或者让人家轻而易举就请动了你,那么别人是不会多么感激你的,甚至会轻视于你。
只有让别人主动来求你,并且求而不得,不得再求,求而难得,别人才会知道你的帮助的珍贵,成倍的感激你,被你随意拿捏。”
赵戎想了想,“嗯,其实很多事都是同理。”
“唉,也因此,很多古道热肠之人的好意并不会被多少人所珍惜,这也是有人说世道冷漠的原因。”
小狐妖认真听着,若有所思。
她瞧了眼赵戎,轻轻的点了点头。
唔,和祖奶奶说的有些话一样,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求而难得的才会被珍惜。
坏人,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男人?那小小可得……
赵戎并不知道身旁的小狐妖想的这么远,还能在某些方面举一反三。
若是知道了,他肯定会狠狠的甩他自己几耳巴子。
哀叹,老子哪里想玩什么红颜祸水的狐仙养成,小丫头呆呆傻傻的挺好的……
啪!啪!让你装逼,你现在装的逼就是以后受的苦……
府邸门外。
李士达面色阴沉,盯着那远处看去宛若神仙眷侣般的两人的背影。
他转头,扫视了一番周围的随从。
没人敢与他对视,皆低头垂目。
李士达忽然一笑,叹道:
“林先生真是性情中人,我们在这等,等到林先生出来为止。”
众人应声。
素袍儒生脸上带着笑意。
李士达,你什么辱没受过?给我忍!
好不容易爬到这里,离思齐书院就差一步。
一步啊!
绝对不能让床上那废物死掉,否则不仅去不了书院,还会被秦简夫追责。
该死,该死,那个姓柳的家伙,你和你那死鬼老爹一样该死!
竟然提前就准备好了鬼脸涅槃花,算好了要在濒死之时武夫升品暴起杀人!
等老子腾出手来,你那两个弟弟都得死!
该死,该死!那床上的蠢货也是该死!
某一刻。
“呼~”
李士达深深的排出了胸中的浊气。
秦简夫这老家伙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三日之内赶回来。
不行,以防万一,一定要请动那个蓝仙姑。
十道九医。
冲虚观听说是某个中州道派的下宗,医术说不定能行。
嗯,那个老东西去的青髓宗也是道门下宗……
若是蓝仙姑能够治好床上那废物,说不定秦简夫就不会再追究老子责任了……
李士达眼睛一眯。
……
下午,赵戎与苏小小再次出门。
“林先生……”
李士达一伙人依旧在门前等候,见他们出门,立即迎身而上。
赵戎不理,牵着苏小小直接离去。
李士达带着随从,尾随其后。
赵戎二人在外游玩一下午,他们便一直吊在后方。
于是,这便成了粱京街头的一道奇景。
一个紫衣儒生和一个绝色道姑,牵手嬉戏,后方跟着一大群高大侍卫与锦衣豪仆。
一伙人走到哪,便会引起周围百姓的关注。
极为瞩目。
粱京城人皆对那对壁人的身份猜测纷纷,特别是有些认出了李士达与那伙侍卫豪仆身份的路人,更是大吃一惊。
能让秦相国的得意门生贴身跟随的人物,到底是何人?
及至傍晚,赵戎与苏小小回府,依旧不理会李士达的搭话。
一夜无话。
翌日,早晨。
赵戎二人再次出门,发现李士达一众人似乎是昨日在府门外过夜。
只是赵戎还是毫不理会,目不斜视的大步离去。
他们见赵戎出门,立即站起,跟上。
于是便又与昨日一样。
一伙人再次成了粱京街道上的一道“风景线”。
在城里转了个遍。
“赵戎,咱们要把他熬到什么时候啊?”
苏小小瞧了眼楼下,随后把小脑袋探到赵戎耳边,轻轻问道。
一阵香风。
吹的赵戎的耳朵有些痒。
此时二人正在一处茶楼喝酒,坐在二楼贴窗的位置上。
但整个二楼只有他们二人,因为李士达一伙人在赵戎上楼后,便将茶楼包下,他们全部待在了一楼守候。
赵戎没有做声,抿了口茶,想了想,将茶杯放下,伸出一指,朝楼下勾了勾。
不多时。
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先生,有何吩咐?”
眼里带着些血丝的李士达重重喘着气,小跑到二楼桌前。
赵戎低头喝茶,没有去瞧他的模样,只是抬起一指,微微示意了下对面的座位。
李士达见状就座,与贴身坐在一条凳子上的赵戎和苏小小面对面。
赵戎敛目,摆弄着茶杯,还是没有去瞧李士达。
苏小小捏起筷子,夹了口凉菜,用一只芊芊玉手托着,温柔的送到了他的嘴边。
赵戎吃了口,依旧垂目,语气平淡。
“说说看。”
李士达仔细瞧着赵戎脸色,神色认真道:
“林先生,老师的独子秦佶,被歹人所害,如今奄奄一息,老师外出寻药,还未归来,但是御医说……”
李士达眼睛微红,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话说了出来,语气颤颤。
“……御医说,他只剩下两日时间了,而老师归期不定,我,我,我怕……来不急了……”
他目露希望的凝视着赵戎。
“我听闻令正,乃冲虚观观主之女,精通医道,所以斗胆前来求助。林先生,老师就他一个独子,十分疼爱,我又与他情同手足,请林先生与蓝姑娘一定要帮帮他啊!”
最后几句话,已经隐隐带着哭调了。
而赵戎的反应也没有让他失望。
只见赵戎急忙放下茶杯,抬头,面色严肃。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李士达泛红的眼睛,忍不住眼皮一跳。
赵戎认真道:
“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来请我,是要我参加什么雅集文会呢。”
李士达嘴角一抽。
你他娘的给了老子开口的机会了吗?
“秦相国既是我仰慕已久的大儒,又是书院的前辈,这个忙,我与拙荆一定帮!”
李士达闻言,心里松了口气,赶忙起身行礼。
“真是万分感谢林先生和蓝姑娘了,只要此次事了,老师和郎溪秦家一定备好厚礼……”
“停停停,这是哪里的话?”赵戎语气不高兴。
“此事,在下与拙荆义不容辞,哪里还需要什么报酬,李兄勿要再提,否则就是瞧不起林某!”
赵戎一脸诚恳。
苏小小紧跟着点了点头。
李士达看着二人,表情微愣。
第一百零七章 林先生请务必收下
一只精致古朴的香薰炉,释放出一道道缭绕的青烟。
马车内顿时弥漫着一股香氛。
李士达抬眼,盯着车内那个手法娴熟,添加香料的紫衣儒衫的男子。
忽然。
李士达感受到了体内气血的“躁动“。
他不禁闭目,微微抬头,贪婪的嗅着这股沉香。
赵戎完成了手上的活计,拍了拍手,看见李士达的模样,轻轻一笑。
他和苏小小刚刚自茶楼答应前去秦府给秦佶治病之后。
先带着李士达他们回了趟这几日居住的府邸,取了些东西,然后便坐着这辆马车,前去秦府。
此时,车上只有他与李士达二人,苏小小在另一辆马车上。
赵戎噙笑。
“李兄还在登天境吧?”
李士达突然睁眼,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林先生,这是什么香?”
赵戎语气淡淡,“棋楠。”
“嘶,这就是棋楠?登天境的顶级辅助物之一?在望阙洲山上流通的极少,有市无价的奇物?”
赵戎笑而不语。
李士达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表情随意的赵戎,轻叹一声。
“也不怕先生笑话,小生愚笨,目前还在登天境振衣期,这棋楠沉香简直就是小生梦寐以求之物,没想到今日竟能有幸品闻……”
“不知林先生,现在修为如何?”
“哦,马马虎虎,快金丹了。”
“……”
李士达有些无语。
三十岁都没到,都快要金丹了,你他娘的管这叫马马虎虎?
不过李士达见赵戎姿态从容,似乎是真的觉得不到而立,就快要金丹境是马马虎虎而已。
他抿了抿嘴。
有些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不管是家世还是天赋都甩常人无数倍,只要按部就班,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凌驾于山脚下的芸芸众生之上。
而像他这样的人却只能在泥潭里打滚,在山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才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弥补与他们的差距。
李士达灿烂一笑。
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你们统统踩在脚底下!
而进入思齐书院,就是第一步。
李士达笑道:“林先生,小生对思齐书院仰慕已久,平日听闻的书院趣事颇多。
不知书院的司徒先生,是否还是喜欢携酒讲学,询问学生是否一起饮酒,概然叹息一声‘痛饮酒,熟读《离歌》,方得为真名士’!然后醉倒讲台之上,吟唱‘青山入我怀,尔入我梦来’?”
赵戎闻言,表情依旧洽淡,一副从容淡定之态,但心里却骂开了花。
你做个马车能别这么多废话吗?
这个司徒先生,本公子哪里认识?
你又不是思齐书院的人,你提这个干嘛,连林文若都没跟我提,就你个门外汉喜欢卖弄……
赵戎看着李士达,微笑不语。
李士达见状,等了会,还有没有得到应声,他微微眯眼。
再道:
“林先生,要说望阙洲南北两座儒家书院,小生还是觉得思齐书院更胜一筹,至于原因嘛,当然是因为思齐书院比林麓书院的君子多啊。哈哈哈。”
说完,李士达还笑了一会,只是见赵戎还是没有回应,不禁笑容渐渐消失。
赵戎微微挑眉。
这次,他倒是听懂了这句戏言的意思了。
这里的君子,其实是指儒家的君子头衔。
上回思齐书院有位年轻读书人被中洲文庙授予“君子”头衔,所以导致思齐书院有“君子”头衔之人的数目比林麓书院多。
所以这句戏言是一语双关。
君子即是指荣誉头衔,又是指普遍意义上的正人君子。
所以,思齐书院比林麓书院的君子多,这句话没毛病。
可是就算懂了,赵戎还是没有反应。
他仍旧笑而不语的瞧着李士达。
起初,赵戎没有回应第一个话题,李士达心里还升起些怀疑。
可是此时。
他见赵戎依旧笑着不回应,那一丝狐疑很快便消失了。
李士达咳嗽了几声,缓解尴尬,但牙齿却暗暗紧咬。
因为。
他感受到了轻视。
极端的轻视。
从昨日到今日,眼前这紫衣男子一直都对他流露出轻视之意。
不是不经意间流露,而是赤裸裸的展示。
就像现在。
不行,李士达,你给我忍!
忍!
马车内。
陷入了一片沉默。
只有车轮的滚动声与街上的嘈杂声隐隐传来。
二人一时无话
只是,不多时。
李士达笑容有些难看的再主动找了些话题,想缓和下气氛。
对此。
赵戎偶尔也简单的应了几声,倒也不至于让李士达下不了台,毕竟之后计划,还得靠这家伙“配合”才行……
很快,马车抵达了秦府。
赵戎与苏小小跟着李士达来到了一处戒备森严的阁楼。
登楼而上,在一间屋内,看见了病榻上的秦佶。
赵戎走到床前瞧了瞧。
只见此时的秦佶。
眉心,那处被柳三变当初破开金锁防护后尤有余力落下的一指点碎的颅骨,已经被一团奇异的“羊脂美玉”修复。
但他却依旧面色苍白,昏迷不醒。
赵戎探手,伸出两指试了试。
发现秦佶气若游丝,并且……还有正常人的体温。
赵戎抿唇。
如果李士达没有撒谎,那么床上这个家伙,过了明日,如果秦简夫还没有寻药回来,便会死去。
赵戎来这儿,当然不是真的要救秦佶,再说了他就算想救也救不了,而是以防万一,亲自来送秦佶一程,顺便再借此机会,夺回柳三变的尸体。
“就拜托蓝仙姑了。”
李士达冲着赵戎身后的苏小小,恭敬道。
苏小小没有反应,站在原地不动。
李士达看向赵戎。
赵戎一笑,“玉清,帮秦公子看看。”
语罢,便转身朝外走去。
走到一半,他回过头来,看了眼李士达。
“玉清给人看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旁观打扰,走吧,我们出去等。”
李士达犹豫片刻,跟上了赵戎。
二人离开屋子,关上了房门。
赵戎看了看阁楼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戒备,转头又瞧了瞧一脸担忧的李士达,笑言:
“放心吧,拙荆对医道颇有钻研,即使不能马上治好秦公子,吊一口命,还是没问题的。”
李士达稍稍松了口气。
“真是多谢林先生和蓝仙姑了。”
“小事。”
安静片刻。
赵戎忽然道:“秦公子头上那块玉,是个好东西啊。”
李士达一愣,不知他为何提这个,不过还是开口。
“那块玉,名为补厄灵髓,可以暂时缝补、缓和身体的任何伤势,是老师在青髓宗的好友赠予他的。”
赵戎点头,“补厄灵髓?好名字,玉好,名也好。”
李士达笑着点了点头。
“唉,真是块好玉啊。”
赵戎再道。
李士达觉得有些不对劲。
赵戎继续叹息,“也不知道这种好东西,林某以后有没有机会再遇到。”
李士达:“……”
紫衣儒生看了眼楼外的风景,砸吧了下嘴:
“唉,真是个好东西啊”
李士达,懂了。
你他娘的不是说不要报酬吗?
我信你个鬼!
李士达勉强一笑。
“林先生,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了。等老师回来,我和老师说一说,只要治好了秦佶,相信老师是不会吝啬的。”
赵戎回头,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啊?这样……不好吧?算了,还是算了吧。”
可嘴里虽是这样说,他还是目光颇为期待看着李士达。
素袍儒生嘴角一抽,硬着头皮道:
“没事的,没事的,林先生,请您务必收下,再推脱,就是瞧不起在下和郎溪秦家了。”
第一百零八章 烟花与意外
李士达生怕赵戎突然来句“我就是瞧不起你和郎溪秦家”。
从昨日见到赵戎以来。
一次次的不按套路出牌,已经让他受够了。
不过,幸好。
这次赵戎只是不好意思的推脱了几次。
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只是嘴里还反复叹息着“这可让我如何是好啊?”
李士达已经无话可说了。
不多时。
房门被从内推开。
蒙着紫色面纱的苏小小缓步迈出。
“仙姑,情况如何?可有救治之法?”
苏小小没有理他,而是看了赵戎一眼,便向一旁走去。
赵戎了然,“李兄,请稍等一会。”
言罢,便跟着苏小小去到不远处的屋檐下,低头倾听。
李士达微微皱眉,不过也没说什么,毕竟那位“蓝仙姑”的冷清性子,他之前就已经见识到了。
很快,他便见到赵戎走了回来,并且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他松了口气。
“李兄,可以救治。”
李士达舔了舔嘴唇,目光灼灼的看着赵戎,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赵戎话还没说完。
“但是……”
果然。
“必须练一炉药,药材可能比较珍贵……”
“没事!林先生,只要能治好秦佶,不管多珍贵的灵药,郎溪秦家都能拿出来,即使没有,也会竭力去找!”
赵戎扬眉,“行吧,等会我把药材单子给你,你送到我现在住的府上,拙荆今晚就开炉炼丹,大概明日能好,你按时来取。”
李士达欣喜点头。
随后,赵戎与苏小小留下一份丹方,并和李士达约定好了明日取丹的大致时间,便离开了秦府,返回了住处。
傍晚之前。
丹方上所写的珍贵药材皆被秦府之人悉数送来。
……
是夜。
月色静谧。
一间丹房门口。
赵戎独自坐在门槛上。
丹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只丹炉在静静的烧着。
至于原本应该给秦佶炼丹的“蓝仙姑”。
此刻应该正趴在某张柔软的床上,呼呼大睡。
赵戎一想到那个笨丫头,就忍不住一笑。
他回头看了眼正在炼丹的丹炉,再转过头来,向某个地方眺望,那是秦府的方向。
“归,真的能看到烟花吗?”
“可以,只要赵大公子别跟着一起死了就行。”
“你就没有别的法子,能让我控制它引爆吗?被动等待的感觉很糟糕,随机性太强了。”
“呵,赵大公子要是浩然境以上的修为,本座倒是有大把的法子可以让你控制金丹爆炸,但你现在体内没有灵气,构建不了符文,甚至连个扶摇境都没有,能引爆一颗金丹已经够不错了。”
归想了想补充道:“嗯,多亏了本座。”
“你能谦虚点吗?”
“切,和你们儒生一样虚伪?”
“本公子懒得和你争。”
归嗤笑一声。
“对了。”剑灵忽然道:“本座再强调一遍那颗金丹自爆的触发条件,你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首先,一定要让它保持温热,一旦没有热源,让它冷却了,它将立马自爆。
另外,如果破开了它表层的蜡封,露出了里面被你特殊处理过的丹体,它也会立马自爆。
就这两个条件了……喂,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啊?”
“知道啊,知道啊,你都说了几百遍了,再说了,你现在说也没用。”
赵戎伸了个懒腰,微微眯眼,懒洋洋道,“归,这颗金丹自爆的威力有多大?”
“七品金丹,差不多能抹平那座秦府,而且,距离越近,伤害越大,在爆炸的核心处,金丹境修士一不小心都会殒命。”
赵戎点头,忽然有些期待起明天来了。
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明日只需将一颗能“包治百病”的灵丹送去秦府,再找机会让李士达将柳三变的尸体“送”给他即可。
然后带着苏小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待那场盛大的“烟花”。
赵戎一笑。
至于如何让生性多疑的李士达“送”尸体,并且不会怀疑?
简单。
只要给李士达营造出他很贪婪的印象就行了。
让李士达多送点东西,到时候再提柳三变的尸体,便也不会唐突。
赵戎再在心中梳理了几遍计划,以确保没有查漏,毕竟现在每一步都是在走钢丝,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忽然,赵戎神色一动。
他想到了那个外出求药,一直未归的秦简夫。
之前听魏皇说,秦简夫要半旬才能回来,如今算来,大概还有三天,而他明天就会下手。
但是,他万一提前回来呢?魏皇的话就一定可信吗?
万一秦简夫在他行动的时候,突然归来,那么他不仅下手难度大大增加,甚至还可能有直接暴露的危险。
赵戎瞬间惊起一身冷汗。
如今,在他设的这个局里,好像只有秦简夫是唯一且最大的意外。
不过下一秒。
赵戎便是一阵庆幸,毕竟是提前发现了漏洞,而不是在意外真正到来之后。
他立即从须弥物中取出了望阙洲的山河舆图。
仔细找到了青髓宗所在的位置,将其和大魏间的距离,大致估量了下。
不多时,赵戎长舒了一口气。
是他多虑了,秦简夫短时间内回不来的。
因为青髓宗与大魏距离极远,按照赵戎之前的经验,即使秦简夫的速度是山上渡船的两三倍,来回一趟也要半旬不止。
赵戎起身,回到房内。
……
深夜。
终南山。
一处崖底深谷。
一处洞府内,大步走出一位身穿紫色官服,配金鱼袋的老者。
正是秦简夫。
此刻的他,须发凌乱,但是,脸上却又带着控制不住的笑意。
“多谢齐兄赠我九瓣青莲,并借丹室一用!”
秦简夫朗声道:“时间紧迫,我儿危在旦夕,来不及谢齐兄了,改日前来,必有厚报!”
“无妨,秦兄速速救侄儿。”洞府内传来一个老者略微沙哑的声音。
秦简夫低头看了眼手中那颗好不容易练成的,可以将濒死之人瞬间救活的九转还魂丹,重重的点了点头。
此前,他原本要去青髓宗,求最重要的材料,一颗九瓣青莲,来炼丹。
可是后来,半路突然想起,青髓宗有一位辈分不低的核心长老,在距离大魏不太远处的终南山隐居,手里可能也有九瓣青莲。
于是他便改道前来终南山碰碰运气。
没想到这位青髓宗的齐长老那儿果然有!
秦简夫大袖一挥,扶摇而上,随意瞥了眼终南山那座已经没有“清静无为”四字的摩崖石刻。
下一刻。
他化为遁光,消失天边。
这次取丹,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很多,可以提前好几天返回粱京。
并且,此前他为了防止意外,还提前放出了一柄传讯飞剑回去,通告李士达他很快就能返回之事。
现在他全力赶路,应当比那柄传讯飞剑稍晚,就能抵达粱京。
一念及此。
秦简夫心头微微一松。
第一百零九章 勉为其难赵子瑜
翌晨。
东方晕红,万物初醒。
“李兄,早啊。”
李士达早早就带人在府门前等候。
此时,赵戎与仍旧睡眼朦胧的苏小小一出门,就看见了他。
赵戎笑着打了个招呼。
“林先生,蓝仙姑,晨安。”
李士达嘴里说着,目光却全被赵戎手里端着的那只紫檀木盒吸引了过去。
“林先生,这,这就是灵药吗?”
“对,秦公子的命,就全靠它了。”
赵戎越过李士达众人,向街道上等候的马车走去,嘴里随意道:
“嗯,它叫……六味地黄丸。”
“六味……地黄丸?”
李士达闻言,嘴里念叨了几遍,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不过稍微一想,可能是冲虚观的祖传秘方,毕竟山上的一些仙家都会有不外传的宗门秘藏。
众人上车,向秦府驶去。
马车上。
手里端着冲虚观宗门秘藏六味地黄丸的赵戎,瞧了眼李士达正握在手里的那枚黑木令牌。
赵戎扬眉。
“李兄,这是何物?”
李士达正在借助令牌部署车外侍卫,此时闻言,微微一愣,他抬头,正好迎着赵戎好奇的目光。
李士达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舔了舔嘴唇,“由子母阴阳木制成的传讯令牌,在一定范围内,母牌持有者可以与子牌持有者无阻碍的沟通,小生手里的这个是母牌。”
“原来如此。”
赵戎恍然的点了点头。
“这子母阴阳木,想必很贵重吧?”
李士达笑容有些不自然,急忙道:“还好,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赵戎眨了眨眼,“唉,真是个好东西啊。”
李士达:“……”
赵戎接着叹息,“也不知道这种好东西,林某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遇到。”
你他娘的能给老子换句台词吗?
看见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李士达无语了。
赵戎往后一靠,枕着柔软的垫枕,将紫檀木盒被搁放在腿上,两只手扶在上面,此时,一只手正在有节奏的轻拍着盒盖。
紫衣儒生砸吧了下嘴。
“唉,真是个好东西啊……”
李士达:“……”
李士达瞥了眼那只装着冲虚观祖传秘方六味地黄丸的盒子,忽然一笑,只是笑的有些僵硬。
他认真道:“既然林先生喜欢,那等会到了府上,我差人去取一套新的送给林先生。”
李士达的心在滴血。
这子母阴阳木制成的令牌,郎溪秦家也剩下不多了。
他虽然获得了老师给予的一部分调动秦家资源的权限,算是秦府的半个内人,但是要取出这些东西,现在也只能靠他自己用对等贵重的资源去换。
毕竟如今他请赵戎二人出手救治的行为并未得到秦简夫的准许,属于先斩后奏。
即使以后救治了秦佶,可也只算是将功补过,没人给他报销。
分清轻重!现在救治床上那个废物最重要,根据秦简夫走之前留下来的话,估计今日还是赶不回来,只能靠眼前这个贪婪的家伙了。
李士达抿嘴心想,胸口起伏了一下。
此时。
在李士达话落之后。
赵戎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他腼腆道:“啊?还是算了吧,李兄实在是太客气,昨日李兄送灵玉,已经让我够不好意思的了,现在还送令牌……”
“请林先生务必收下!”
李士达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赵戎一脸的不情愿。
二人随后又是一番推脱。
不过,最终,赵戎还是被李士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服了,在盛情难却之下,再次“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那套子母阴阳木令牌。
只是他嘴里还反复唉声叹气着:“这可让我如何是好啊……”
马车缓缓而行。
穿过粱京的街道,向着城北驶去。
忽然,在远远的途经粱京北门时。
当头那辆马车的窗帘被人轻轻拉开了。
赵戎眺目,朝远方城楼瞧了眼,随口道:
“听说秦公子是被一个六品武夫洞穿了眉心。”
车内。
从刚刚“劝”赵戎收下礼物后,就一直闭目不语的李士达,闻言,蓦然睁开了眼,右手抓住了腰间的令牌。
他紧盯着正在偏头看着窗外的赵戎的侧脸,沉默了会,突然笑道:
“林先生,是听何人所说?”
那天在朱雀大街的事情,动静太大,没有被瞒下来,但大伙只知道秦佶是被人刺杀,至今他还没有新消息传出,只猜测可能是在家养伤。
而关于刺杀之人,那粱京北门城楼上吊着的应当就是了。
可是,关于刺客的具体情况,粱京城除了少数几人之外,没人知晓。
所以……
赵戎语气悠悠,“我听拙荆说的。”
某只紧握令牌的手,轻轻松开。
李士达感慨一句,“蓝仙姑果然厉害,光是看伤口,就能知道刺客的修为。”
赵戎回头一笑,伸手向窗外一指。
“所以说,那个吊着的,就是那个武夫六品的刺客?”
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李士达点了点头。
“唉,拙荆会一门中洲上宗传来的道门炼尸术,可惜一直缺个合适的尸体祭练……”
紫衣儒生瞧着窗外,嘀咕了几句,手又不自觉的放在了紫檀木盒上,长叹一声。
“唉,真是个好东西啊。”
“……”李士达。
街道上。
行驶在正中大道上的车队,忽然停下,随后改变方向,拐向了大路旁的某条偏道。
不多时。
这条偏道上,车队原路返回。
重新驶回了大道。
只是。
某辆马车之上,多了一顶漆黑的棺材。
很快。
车队抵达了秦府,缓缓停下。
再次“勉为其难”的收下了礼物的赵戎,心满意足的跳下了车。
“唉,李兄,你真是太客气,拙荆帮秦公子治病,乃是义不容辞之举,我们压根就没想过要李兄和秦府报答什么,医者父母心,李兄送或不送,拙荆都会全力以赴的,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多虚礼?你说是不是?”
李士达眼皮跳了跳。
他沉默的看着一边嘴里责怪着他不该送礼,一边仰头笑着看着车顶棺材的赵戎。
没有应声。
“嗯?”
赵戎奇怪的回头瞧他。
李士达立马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林先生说的是,那个,刻不容缓,咱们还是赶紧去救人吧。”
赵戎赞同的点了点头。
随后便一手端着盒子,一手牵着苏小小,悠然的跟着李士达一起步上了秦府门前的台阶。
忽然。
台阶尽头。
一道颇为耳熟的豪爽嗓音传来。
“李先生请留步,高某有事禀报。”
赵戎身子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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