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满头满脸
作者:开荒|发布时间:2024-06-29 07:06:05|字数:6703
当众多辅政大臣从文华殿里面出来的时候,权顶天就佩服万分的看着李轩。
“老子言‘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汾阳郡王真是深得其中三昧!”
今日是他们八位辅政大臣首次聚集在一起进行‘朝议’,加上各种事务繁杂,故而从卯时一直议到了午时才结束,持续足足三个时辰。
权顶天最开始没意识到什么,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惊愕的发现,李轩虽然自始至终都态度温和,甚至在殿中从没有大声说过话。
可最后众人的决议,绝大多数都遵循着李轩的意志,甚至整个会议全程,都在李轩的把控之中。
即便陈询这位牢牢把控首辅之位十三年的老狐狸,今日都在李轩的面前落了下风。
当然,这也有监国长公主虞红裳将批红与落玺之权,完全交给李轩的缘故,可汾阳郡王在政务上的天赋可见一斑。
“大司徒过誉了,如非是大司徒鼎力支持,今日的朝议哪里都能尽如本侯之意?”
李轩谦逊一笑:“不过户部那边,还得请大司徒多费点心。”
在景泰帝任命的八位辅政大臣当中,唯有权顶天牢牢站在李轩的阵营。
他们两人的立场,三观,政见,也是所有辅政大臣当中最接近的。
今日的朝会中,权顶天就给予了李轩最大程度的支持。
李轩也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在朝会中以极其巧妙的手腕,使得权顶天转任户部尚书。
首辅陈询与吏部尚书何文渊,自然是不会让李轩轻易如愿的。即便少保于杰,也不愿意见到这一幕发生。
户部尚书古称‘地官’,‘大司徒’,在朝中的地位权柄,仅次于号称‘天官’的吏部尚书。
如今仅汾阳郡王掌握的五军都督府与神机营,就已让陈询他们不安了,如果再令李轩的党羽执掌住朝廷的钱袋,岂非更加的难以制衡!
所以李轩采取了一种看似‘公平’的办法,也就是自宣宗年间开始的廷推之法。
大晋的‘廷推’,一般是由内阁提出人选,再有六部尚书、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等三品以上官员,还有六科给事中、掌道御史等人投票。
再由天子从得票最高的三人当中,选择一人任命。
权顶天的得票肯定不会是最高的,陈询等人一定会全力狙击。
可只需权顶天的票数进入前三位,就会进入天子挑选的环节。
如今天子已逝,监国长公主虞红裳又将批红落玺之权交给李轩。
这也就意味着,李轩掌握着最终的决定权。
情况也恰如李轩所料,权顶天身为江南大儒,他的人脉与影响力还是很不错的,李轩这个‘理学护法’在六科给事中与掌道御史里面,也有着一定的影响力。
权顶天最终得票是第二,也就顺理成章的出任了户部尚书。
“这是自然,”权顶天神色凝肃的微一颔首:“扩军备战与财赋,是当今国朝第一等的要务,权某岂敢轻忽?”
他还想与李轩说一些具体的细节,可两人才没说几句,监国长公主就遣人相招,让李轩去见她。
李轩猜测虞红裳找他的目的,多半是为这次的朝会。
他当即动身,前往虞红裳守灵的乾清宫。
此时天子的棺椁,就摆放在乾清殿的主殿当中。
虞红裳召见李轩的地方,则是在乾清宫附近的一间侧院里面。
自景泰帝亡故后的这几天,虞红裳都呆在这边。
她没有常守灵前,只是在晨昏的特定时间前往跪拜,可宫中内外都无人指摘虞红裳不孝。
只因这位在守灵的同时,还得照顾嗣皇帝。
李轩在一位女官的引导下,才刚走到这间小院的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一片女子的哭泣声,还有几个女子正在哀声求告。
“殿下,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平原侯府又没有参与叛乱,汾阳郡王凭什么将我们侯爷缉拿?”
“——我家全家男丁都已被捕拿下狱,汾阳郡王这分明是要对我家斩尽杀绝。您可不能不管,当初太宗靖难,我们家的祖辈可也是出过大力的。”
“此前潮白河之战,我们家是出了一些家丁。可那个时候梁亨拿着刀把子上门,我们想不借都不成。”
“殿下,汾阳郡王这分明是要挖我大晋朝的根呐!我们这些勋贵将门倒了,谁来扶保大晋?汾阳郡王这分明就是借题发挥,欲在军中排斥异己。殿下,您就不惧未来这位郡王谋朝篡位,效法操莽?”
李轩听到这里,顿时就剑眉微扬。
他前方的女官当即语含惭愧的解释:“殿下其实不想见外人,不过带人进来的是河间王妃,又寻死觅活的,我们拦不住。”
李轩当即了然,唇现哂意。
河间王妃也就是皇甫玄机的母亲。
三日前正统帝事败,夺宫之变结束后,参与叛乱的皇甫玄机本欲逃遁,却被李轩的部下‘陆血’亲自抓捕,送入到绣衣卫诏狱内严刑拷打。
早在潮白河一战之前,李轩就已命‘陆血’盯着此人,别人可以走,唯独皇甫玄机走不得。
此人不但是这次宫变的重要参与者,更是正统帝与勋贵将门的纽带之一。
他要想彻底铲除正统帝的遗毒,皇甫玄机的口供就很关键。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一些过往的恩怨。
“河间王妃又为皇甫玄机求情了?还是为皇甫元机?”
皇甫元机是皇甫玄机的二兄,这次也一定程度上参与了宫变。
皇甫元机倒是没有逃走,却效法他的弟弟,躲入到辅国公府的祠堂。
结果却被李轩的一位神机营部将强闯入国公府,从辅国公府祠堂里面将他强行带走。
“是皇甫元机,她说皇甫玄机罪该万死,该任由朝廷处置。”那女官摇着头:“不过请看在故河间王与故定兴王的份上,放皇甫元机出狱。她还带来这些勋贵女眷,一起求情。”
此时这女官语声一顿,含着几分迟疑道:“她们言辞之间,对殿下您多有指斥与诽谤。”
李轩毫不觉意外,也就在他欲踏入院内的时候,就听里面虞红裳声音柔柔弱弱道:“诸位夫人,汾阳郡王乃是父皇亲自指定的托孤之人,本宫自当信之无疑。
且郡王殿下乃是理学护法,浩气琉璃,是当世第一等的正人君子。他绝不会无中生有,做诬陷栽赃之事,所以诸位大可放心,只需你们家的男人确实没有参与叛乱,真是清白之身,那一定不会有事情的,尽管安心在家等着就可。”
她的答复,显然没法令这些女眷们满意。
可就在这些女人哭嚎哭闹前,虞红裳就又语含冷意道:“诸位如果认为汾阳郡王处置不公,冤枉了人,大可以去寻刑部尚书俞士悦申述,何需来寻本宫?来人,送诸位夫人出去吧。”
此时院子里面忽然响起了婴儿的哇哇大哭,虞红裳的身边更有一位女官怒声训斥:“诸位夫人!天子薨逝,监国长公主伤心欲绝。可如今她不但得为先帝守灵,还得照顾嗣皇帝,疗养内伤。
公主正值心力交瘁之际,陛下更是在襁褓当中受不得惊扰,你们还要在这里胡搅蛮缠,究竟意欲何为?是不是还想要谋朝篡位?”
里面的那些女眷就再无话可说,不得不从院中告退。
她们望见从门外走进来的李轩,不禁都面色微白,面现惊惧畏缩之意。
唯独那河间王妃镇定自如,面无表情的朝李轩看了过去。
李轩则毫不在意,扫了她们一眼,就直接走入到这院里面的厅堂里面。
虞红裳就在堂中坐着,怀里抱着嗣皇帝虞祐巃。
这小孩还是在哇哇大哭,怎么哄都哄不住。
李轩走过去凝神看了一眼,心中就滋生怪异之感。他还是莫名的感觉这孩子与他很亲近,很投缘。
“陛下今日中气甚足啊,他这应该是饿了吧?你找奶娘给他喂点奶。”
“才刚喂过!可能被那些女人吓到了。”虞红裳摇着头,目中流露出一抹怒意。
她见李轩一脸的好奇之色,顿时心中微动,把虞祐巃直接往李轩怀里递过去:“你抱他试试。”
说来奇怪,李轩才刚接手过来,这小孩就没再哭了。
他含着手指,眨巴着大眼睛看李轩。
李轩见状一乐,一把将虞祐巃举起在身前;“有意思,看来这孩子真与我投缘。”
他的语声才落,就发现不对劲。小虞祐巃的胯下蓦然涌出了一股湿热之汽,一瞬间就裤裆弄湿了。
此时正值盛夏,虞红裳没在小孩身上包裹太多东西,这小家伙又肾气十足,尿水居然还溅射了出来,直往李轩洒过去。
李轩见状不由冷笑,心想敢在老子头顶撒尿的人还没有出生!
他的一身罡元本能的反应,开始防御尿水。可随后又感觉不对,这尿水被他一身罡气反射回去,那力道是要死人的,这小家伙可承受不住。
于是李轩又瞬时将体外罡力撤走,可那尿水已经激射过来,洒了他满头满脸。
第六六零章 深谋远虑李谦之
“这个小兔崽子!”
李轩连臣礼都不顾了,破口大骂。
他抹了抹脸上的尿,同时怒瞪着手里的虞祐巃,可这小娃娃却毫不畏惧,反倒是嘎嘎笑了起来。
虞红裳也‘噗嗤’一笑,忙把小祐巃抢了回来:“来人,带汾阳郡王去更衣。”
不久之后,李轩一脸郁闷的再次走了回来。他望见小虞祐巃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虞红裳的腿上,他依旧是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无辜的望着他。
李轩无奈一笑,转而看向虞红裳:“红裳你召我过来是为何事?可是关于今日的朝议?”
他语声一顿,微微凝眉:“虽说现在是先帝丧期,可红裳你也该出席的,今日许多官员都在议论。”
“就让他们议论,这与朝局无碍。”
虞红裳冷冷一哂,然后就定定的看向了自己怀中的虞祐巃:“朝廷有你与首辅大人,还有于少傅震慑维持,缺了我也不至于人心不固。天子垂拱而治,这不是他们文臣最想要的局面吗?
且事分轻重缓急,对我来说,现在朝政什么的都不重要,这孩子才是根本。”
她想自己这个时候如分心朝政,导致虞祐巃出事了怎么办?
这绝非杞人忧天,自己的父皇被人咒杀,弟弟至今昏迷不醒,这宫中的险恶可见一斑。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虞红裳根本就不想虞祐巃当这个皇帝,将他推入这个杀机四伏的火坑。
这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不但虞红裳会痛悔终生,如今朝堂中的秩序也将崩溃。
试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所以虞红裳现在对宫中的任何人都放心不下,甚至她身边一手提上来的亲近女官,也不能完全放心。
她的弟弟虞见济,身边也都是父皇亲自挑选的可靠之人,可他一样在成为太子的几日之后就遭人暗算。
“何况不是有轩郎你在么?如果是我必须亲自出面处理的事情,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可今日的朝会不是,那我何需去费这个心?”
李轩哑然无语,然后就心想行吧,你爱咋样就咋样。
以大晋现在的体制,皇帝几十年不上朝都是可以的。
大晋体制与大明朝相同,而大明后面的嘉靖与万历可都是几十年没上过朝的奇葩。
关键是史官对他们的评价居然还不错,这两个人一个是‘世宗’,一个是‘神宗’,都是最上等的庙号。
这样的皇帝,文官们嘴上嫌弃,其实心里面最喜欢了。
崇祯皇帝如果肯学他们,大明说不定还有得救。
虞红裳此时又神色一肃,目中现出了一抹厉色:“这次召轩郎过来,是想问问关于那些将门勋贵的事情。轩郎你是否真有把握将那些逆贼清肃杀绝,不留遗患?”
她知道这些将门勋贵,都明里暗里的参与了夺宫之变,也是她父皇陨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虞红裳已将这些人恨到了骨子里,如果有机会将之彻底除灭,她绝不会错过。
问题是现在的大晋朝廷内忧外患,虞红裳担心将这些人逼迫太过,会导致局面进一步的恶化。
她必须了解李轩的想法,看自己是否有让步妥协的必要。
李轩则面色平静道:“直接说可能不直观,请上大晋舆图!”
很快就有人将一面八仙桌的舆图,搬到了李轩与虞红裳的面前。
李轩用手在地图上指了指:“红裳你看,如今蓟州镇在我的手中,京营由于杰执掌,漕运总督是我爹诚意伯,扬州水师参将是我兄长李炎,崇明岛水师总兵是我爹的旧部,操江水师提督是镇东侯段东。四川总督则是先帝的潜邸大臣李文焕,红裳你现在有什么样的想法?”
所谓潜邸,是指皇帝即位前的住所。这个李文焕,在景泰帝继位之前,就已经在他王府中担任长史,是真正的自己人。
虞红裳看着舆图,眼中不禁闪现着异泽:“你是想说,我大晋看似风雨飘摇,可其实根基依然稳固是吗?”
这运河与长江沿线,要么是财赋重地,要么就是大晋的粮仓。
而只需这河上的水师,还牢牢掌握于大晋之手,就不愁财赋粮秣。
“所以这是清肃北方卫所军的绝佳时机,也是唯一的机会。”
李轩的眸光闪现亮泽:“红裳你可知,几日前我回师京城。蓟州镇有四位卫指挥使,三十七位千户阳奉阴违,还有人直接抗命不遵,甚至试图挖断桥梁道路,阻我进军。这蓟州镇尚且如此,何况其它卫所?”
承德战前,李轩曾经大规模调动过蓟州镇的军官,更换提拔他信任的将领。
可即便如此,在宫变发生之后,李轩在蓟州镇也没能做到如臂指使。在他回师京城的途中,可谓是阻碍重重。
“——这些北方将门对你我君臣怨气深重,已经彻底失了为臣为将的本分与底线。朝廷若做姑息,只会让他们更肆无忌惮。
这些人今日能为一己之私,冒险支持正统帝复辟,日后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再做出什么胆大包天之事?这种情况下,我怎敢放心领军出征平叛?”
“轩郎你说得对。”虞红裳的目中现出凝思之色:“如果不能真正掌控住蓟州,大同,宣府等镇,建灵帝就是前车之鉴。”
太宗靖难时,建灵帝与太宗之间的兵力差距达到三十倍以上。
可其时卫所军真正愿意为朝廷死战的都不足一成。
这是因太祖晚年大肆诛戮功臣,建灵帝又重用文官,这使得朝廷对卫所军的掌控力降低到极其微弱的层次。
当时的地方卫所将领大多都同情太宗,或是消极怠战,或是直接投靠太宗。
“即是如此,那么轩郎的手段就该更果决一些,不能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机会。”
她心里则暗想,这桩事还是得由内厂与绣衣卫出手。
轩郎是一身浩气琉璃的正人君子,他虽非是那等可欺之以方的腐儒,通晓权变。可他对朝廷法度与规则,还是看得较重。
问题是这种时候,哪里还能讲什么规矩,讲什么证据?
尽快将这些北方将门的亲信党羽拿下,清肃他们在边军的势力才是正理。
如果不能将这些人尽快除去,确实是他们的莫大隐患。
李轩不知虞红裳的想法,他袍袖一拂:“自当以雷霆霹雳之势!”
此时他的四万神机营镇守于京城,于杰的十团营与三千营,就驻扎在大同。
蓟州,大同,宣府等地无论是哪个方向出问题,都可迅速讨平。
只需这最重要的三镇稳固,其余辽东,固原等镇,都是旁枝末节,于大局无碍。
“还有一事。”
虞红裳此时又将一封符书,送至到李轩面前:“这是绣衣卫的信报,说是沂王虞见深已经潜逃至陕西。他一人匹马入城,说服陕西总督助他起兵,在短短三日内,攻略了周边众多府县,聚兵达十余万。
那边绣衣卫说沂王虞见深不知得了什么势力相助,身边高手如云,已知的天位就达七人之多。”
“应该是金阙天宫。”
李轩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就放在一边:“暂时不用管,下旨让地方兵马与官员节节抵抗就可。我们现在的首要大敌,并非沂王。”
“哦?”
虞红裳有些不解了:“如果是金阙天宫在支持,形势岂非更加可怕?沂王之势,足以席卷陕西甘肃,甚至威胁河南。”
李轩则是摇头:“即便他把这些地方全占了又如何?关西一带王气已失,早就失去了争雄天下之力。”
在汉唐之时,人们对关西一带土地的地力压榨太过。此时这两地的粮食产量,相较于汉唐之时已经大幅下跌,整体的产量跌了将近三成,所以那边绝大多数的地方都是贫瘠之地。
即便是在这个仙法显世的世界,那边一亩的产量都不到三石半。
而在河南与北直隶一代,亩产可达四石,南方的上等稻田则可达八石之巨。
另一个世界的李自成也是在攻下襄樊一带,在附近开始屯田之后,才有了掀翻大明的力量。
虞红裳凝神想了想,就又问道:“那么你准备从襄阳开始平叛?沂王与襄王,朝廷不能都置之不理吧?”
李轩却直接在舆图上的一个位置点了点:“我的目标是这里!”
他的眸中闪现锐芒:“无论治国还是治军,钱粮都是第一要务!只要有足够的钱粮在手,我们才能稳住军队,才能购买火枪,甚至招揽天位。
金阙天宫那位大司命不知兵法,所以在全力支持沂王虞见济。可真正能危及我大晋的大敌,是在此处,我们不能等那位大司命反应过来。”
虞红裳已经被说服了,她不禁为李轩的军略与远见暗暗钦佩。
也就在这个时候,宫外有人匆匆走入进来。
那是虞红裳身边的一位宫女:“殿下,汾阳郡王。郡王殿下的部属,绣衣百户独孤碧落在外求见。说是郡王之母刘夫人已经入京,请汾阳郡王尽快回府一趟。”
李轩闻言一愣,心想自己老娘怎么就入京了?老娘这次怎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