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世外高人?
作者:荣小荣|发布时间:2024-06-28 12:18:29|字数:361991
“我不是。”
如果是别人问他“你是猪吗”,唐宁肯定会怼回去,不过他怼不过唐妖精,而且也打不过。
这笔账先记下来,日后再算。
他看着唐夭夭,不愿意再纠结他是不是猪的问题,指着那几本破书,问道:“你不要告诉我,这几本真的是什么秘籍?”
唐夭夭指着其中的一页,问道:“这本你有没有看过?”
“唐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几本书他也就是象征性的翻了翻,没有刻意的去记。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一招很熟?”
唐宁目光望过去,觉得是有点熟。
然后他的目光望向唐夭夭的胸口。
唐妖精不愧是唐妖精,虽然她没什么文化,但在这方面的见识要比他好多了,空有宝山而不知,有眼不识秘籍,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唐宁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柜子前面,打开柜子,将他藏在柜子深处的另外三本“秘籍”也拿出来。
这几本他最初也只是随意翻了翻,再看时,才发现这上面男女的动作有些诡异,而且他们身上那种又淡又细的红线,似乎不像是因为盗版所致。
如果三文钱一本的都是连唐妖精都很重视的秘籍,那三两银子一本的是什么?
练了之后能够打遍江湖无敌手的绝世武功?
就算是唐宁是一只猪,此时也明白,这三本秘籍,教的绝对不是两个人打架那么简单。
不过,他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需要找个人先鉴别鉴别。
唐夭夭显然不是最好的人选,和娘子的闺蜜躲在房间里面研究小黄书……
唐宁的清白进府第二天就被晴儿毁了,不能连唐妖精的清白也一起毁掉,不然她到时候嫁不出去,反倒成了自己的罪过。
“你先看看,我出去一会。”唐宁看了看她,拿着那三本秘籍走出去。
除了唐妖精之外,彭琛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两个男人看这种东西,也比一男一女要好。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这几本书是在一个地方买的。”唐宁扬了扬手中的册子,解释道:“我去问问彭琛,这三本是不是也是秘籍。”
唐夭夭认出了他手中的册子,脸色一红。
她想了想,说道:“拿来,我看看。”
“你?”唐宁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唐夭夭面色平静,点了点头,说道:“习武之人,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就不拘小节吧,脸红什么?
唐宁将三本册子递给了她,然后自己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里避嫌。
不一会儿,唐夭夭就走了出来,将那三本秘籍又还给唐宁,问道:“这几本秘籍,你是从哪里买的?”
唐宁看着她,诧异道:“那三本也是武功秘籍?”
唐夭夭脸色微红的点了点头。
唐宁虽然还是个武林菜鸟,但怎么看,那玩意都不像是能照着练功的东西啊?
唐夭夭脸色有些尴尬,解释道:“那是双修秘籍。”
双修唐宁是懂得的,小说里就经常那么写,男女主角凭借双修功法,在完成生命之间大和谐的同时,还能顺便提升武学修为,很多淫贼就喜欢这种调调,只不过他们行的是采阴补阳的恶事,他这可是正经的双修功法。
不过,仔细想想,他要这东西也没有什么用。
双修双修,这可是要两个习武之人才能修炼的,不仅要是习武之人,还要是夫妻。
他和钟意到现在还是分房睡,至少还要等半年以上才能补上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的步骤……更何况,她也不习武啊!
他和谁练这双修功法去,总不能和唐妖精吧!
唐宁目光看向唐夭夭,脸色不由的一红。
唐夭夭皱眉问道:“你想什么呢?”
“没有。”唐宁连连摇头,将那些羞耻的画面清除出脑海,说道:“这几本都是从一个老乞丐那里买来的。”
唐妖精有些迫不及待,说道:“那我们快去,说不定他那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唐宁不知道她是单纯还是傻,秘籍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卖秘籍的那个人。
“什么都会,就什么都做不好……”
“武功练至高深之处,哪管别人使的什么招式,用的什么兵器,任他南拳北腿,刀枪剑戟,就只是一刀……”
这是那个老乞丐说过的话,当时觉得他只是在瞎说,现在想想,顿时感觉一股高人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真的世外高人啊……
老乞丐的固定乞讨地点就是三叔早点铺子旁边的一处墙角,前些日子,他把自己的地盘让给了那两位外地来的母女乞丐一部分,条件是她们必须每天分他一个包子。
唐宁和唐夭夭这次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那个老乞丐。
“你说那个不要脸的老家伙?”三叔一边擦桌子,一边摇了摇头,说道:“有两天没见着他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唐宁找到了刘老二,他也说自己不知道。
他还说老乞丐时不时就会消失一段日子,有时候是一两天,有时候是好几天,最长的时候,消失了一个多月,当时刘老二他们还以为他死外面了,可没过几天,他又出现在墙角,继续骗小孩子的钱……
唐宁心中猜测,是不是老乞丐拿了那十两银子,跑到外面逍遥快活了?
没有找到老乞丐,唐夭夭有些失落,很快又打起精神,说道:“那几本秘籍不简单,我们明天就开始练!”
“啊?”唐宁瞪大眼睛看着她,震惊道:“我……我们?”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不想练?”
唐宁面露难色,说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唐夭夭怔了怔,立刻就想到他说的是什么,红着脸,狠狠的踩了踩他的脚背,羞怒道:“我说的是另外那几本!”
唐妖精气愤的走了,唐宁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她没有说清楚,她怎么知道她说的是哪几本……
他走到隔壁店铺,说道:“老郑,一会儿来半斤瘦肉馅,晚上包饺子用,记得剁细一点啊……”
郑屠夫对他挥了挥手,说道:“好嘞!”
要说包饺子的肉馅,还是郑屠户家的好吃,据他自己说,他家祖上三辈都是屠夫,剁肉馅的手艺是家传的,灵州城独一份。
郑屠夫剁好了肉,唐宁付钱的时候,他挥了挥手,笑道:“没多少肉,钱就不用给了,一会儿我要去酒楼送肉,唐公子帮我看一会囡囡。”
唐宁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将钱扔在了抽屉里,说道:“你去吧,我一会儿带她去小如的铺子。”
囡囡就是郑屠户的女儿,小姑娘很听话,不用怎么管。
唐宁将囡囡带到布庄里面,她抱着怀里的布偶自己玩,店里的几个小姑娘隔一会就过来逗逗她,唐宁则继续抄写文章。
这个方法是李天澜教他的,她说她小时候学写文章的时候,便是从抄写开始,抄的多了,文法自己也就学会了,唐宁觉得这个方法倒是可行,便学了过来,也顺带着练练字。
他本想等到三月再启程去京师,但岳父大人说了,京师不比灵州,还是早早的过去,先适应京师的环境,让他过了年节就走,唐宁好不容易拖到元宵之后,却是不能再拖了。
在这之前,他只知道京师是陈国的都城,要远比灵州繁华的多,却是从未去过,不知道那传说中的京师,到底是什么样子?
京师,唐府。
少女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某处幽静的院落走去时,看着迎面走来的一人,脚步顿住,立刻道:“大伯。”
唐淮看了看她,微微点头。
少女与他擦身而过,走了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回头看了看,诧异道:“奇怪,韩伯去哪里了,怎么没有跟在大伯身边,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了……”
第一百章 雨幕
少女望着唐淮消失的方向,疑惑的喃喃一句,随后便摇了摇头,轻轻扣了扣一座幽静小院的门,缓步走了进去。
院内的亭中坐着一名女子,女子容貌端丽,静静的坐在那里,年纪看起来比踏入院中的少女似只是大上几岁,但从她失神的眼中透露出来的些许东西,又像是比她长了一辈。
仅从外表,很难看出她的真实年纪。
少女望着亭中的女子,俏脸上再次浮现出疑惑。
向来和大伯形影不离的韩伯好几天不见了踪影,小姑也罕见的没有在院子里缝衣服,父亲像是有什么心事,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面带笑容……
这几天她总觉得唐府的气氛有些不对,去问父亲,父亲一个字都没有告诉她,虽然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走到凉亭中,坐在女子的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娇声道:“小姑……”
女子的目光从前方收回来,偏着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在这京师,只有她唐大小姐欺负别人,有谁能欺负的了她?”女子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唐靖走进大门,又回头将院门从里面关上,这才向着这边信步走来。
少女目光看着唐靖,不满道:“爹,有你这么说你女儿的吗,虽然我不是你和娘亲生的,但跟在你们身边也有十八年了……”
唐靖瞥了瞥她,说道:“我和你小姑有话要说,你先出去吧。”
“你们说,我就在这里,保证不插嘴。”少女指了指院门的方向,说道:“而且门都关了,我现在出去,爹你岂不是要过去再关一次,这多麻烦……”
唐靖想了想,觉得她说的言之有理,指了指院墙,说道:“那你翻墙出去吧。”
“果然,捡来的和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少女郁郁的说了一句,向院墙的方向走去。
女子看着唐靖,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三哥,就让水儿留下来吧。”
少女立刻跑回来,坐在女子身边,重新挽起了她的胳膊,看着唐靖,眨了眨眼睛,说道:“爹,你说吧。”
唐靖暗中瞪了她一眼,却也不再坚持了。
他看着少女,说道:“今天的事情,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尤其是你大伯,知道吗?”
少女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就是娘问我,我也不说。”
唐靖点了点头,舒了口气,看向那女子,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去找过方鸿了,得知了很多他的消息。”
“他在灵州,是这次灵州州试的解元。”
“他州试每一场都位列头名,方侍郎对他大加称赞,他的诗词写的极好,还精于策论,得到了三位巡考的力保……”
“他已经婚配,她的娘子,有‘灵州第一才女’之称,也是知书达理的好女子……”
“最迟明年三月,他就要到京师参加省试了……”
……
唐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说道:“他在州试上写的那两首诗,我也从方鸿那里抄来了,你看看,写的好是好,就是有些胡闹,科举诗词,向来严肃,他却是写了女子闺情……”
女子接过纸张,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看了过去,她的手有些颤抖,喃喃道:“都好,都好……”
少女看着唐靖滔滔不绝的讲着,脸上的疑惑却越来越深,终于忍不住转头问道:“小姑,‘他’是谁?”
……
当你不需要一件东西的时候,它就会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你的面前,而当你需要它的时候,翻遍地球都找不到。
这就是该死的墨菲定律。
虽然说老乞丐不是个东西,但意思是一样的。
这些天,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的消失在了唐宁的世界里。
唐宁心中有些不解,那十两银子,他再怎么祸祸,也该祸祸完了吧?
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翻开手中的一本破烂册子。
这册子上面的招式,他已经烂熟于心,当然也只是花架子,唐妖精说,一些高深的武学,需要独门心法才能发挥出十成的威力,没有心法,发挥出的威力只有五成不到。
说到唐妖精,唐宁就有些遗憾。
如果她不知道秘籍的事情,自己就可以偷偷练习,偷偷超过她,咸鱼翻身,扬眉吐气,从此以后,唐妖精只能在他下面俯首称臣。
可如果两个人一起练,这个差距只会被无限的拉大,唐宁有自知之明,无论是基础还是天赋,他都不能和唐妖精相比。
但如果没有唐妖精,这几本破书可能早就被他当做垃圾扔了,也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这是一个悖论,唐宁郁闷了一会,就不再去想了。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到现在还没有停,房间里面有些闷,唐宁走出去透透气。
正好看到唐夭夭从外面走进来,下雨路滑,墙上也是湿漉漉的,她这几天都是走正道。
她走到廊下,左右看了看,偷偷摸摸的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说道:“你的信。”
唐宁有些诧异,他们距离这么近,唐妖精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需要写在纸上,看上去还偷偷摸摸的?
唐夭夭见他疑惑的望着自己,解释道:“小意给你的。”
如果是钟意就更奇怪了,他们每天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每天晚上谈谈心,调调情,就差同床共枕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信里说?
他看了一眼信封,看到上面的“李清亲启”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都是唐妖精造的孽,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的身份就是唐妖精的表姐。
作孽的唐妖精,生生让他们夫妻变成了姐妹。
唐宁回到房间,将那封信拆开。
钟意信中所说,大都是对于李清文采的仰慕,顺便附上了几首她新作的诗词,请她斧正斧正。
这是才女和才女之间的相互吸引,钟意很希望交到李清这个朋友,虽然唐宁可以将这封信弃之不顾,没有收到回信,钟意自然也就不会再写。
但这样的话,她心中难免会有失落,写这封信的时候,她也是鼓起了很大勇气的。
唐宁不希望看到她失望,铺开纸,拿起笔开始回信,自知罪孽深重的唐夭夭乖乖的站在旁边帮他磨墨。
他自然是要以热情去回应钟意的热情,对于她的作品,提出一点小的建议,然后再附上李清照早期的几篇作品,请她品评……
写好了信,等待墨迹晾干之后,他将之装进信封,递给唐妖精,一个是她的闺蜜,另一个是他的表姐,唐妖精就是这其中的中间人。
做完这些事情,他才撑着伞出去。
这几天一直下雨,街上行人不多,三叔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早早的就会收摊,唐宁走过去的时候,方小胖正在帮三叔清理库存,包子当天卖不完的,第二天就不能再卖了,自从自己吃吐了两次之后,三叔就大方的将之分给附近的乞丐了。
没有乞丐会在这样的天气出来讨饭,方小胖正好派上用场。
唐宁意外的在这里见到了李天澜,他收了伞放在墙角,李天澜走过来,将一张纸递给他,说道:“那个问题,我想明白了。”
唐宁看了看,李姑娘的状元应该是没有什么水分的,在缺乏很多基础知识的情况下,她居然真的整理出了逻辑和条理。
这意味着她又要来烦自己了,唐宁想了想,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七桥问题’,李兄要不要听听?”
李天澜的脸色比前几天要憔悴一些,闻言立刻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唐宁摇了摇头,见外面的雨有逐渐下大的趋势,走过去揉了揉方小胖的脑袋,说道:“别吃了,我送你回去。”
他又看向李天澜,问道:“李兄,驿馆也是顺路,不如一起?”
李天澜点了点头,方小胖又拿了两只包子,撑起伞,和唐宁走出店铺。
雨势渐大,长街之上,许久才见行人,撑着伞匆匆而过,某处茶楼,数道穿着蓑衣的身影走出。
第一百零一章 长街苦战
下雨天生意不好,郑屠夫也早早的收了摊子,看到唐宁,憨厚的一笑,说道:“今天还剩下半斤精肉,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一会儿回去路过,我送到小如姑娘那里。”
唐宁笑了笑,挥手道:“谢了!”
三叔每天早上都会送两份早点过去,从那以后,家里就没缺过肉,虽然比较起来还是郑屠夫吃了亏,但他显然也不计较这些。
出了铺子,走在街上,雨就越下越大了。
方小胖一个人走在前面,她的两名护卫跟在她的身后,唐宁和李天澜和他们距离要稍远一些。
因为方小胖遇到一个水坑就要跳进去蹦两下,雨下的太大,她的鞋子和衣服下摆都被打湿了,然后她就更加的肆无忌惮无所畏惧了。
担心被她溅的一身泥水,唐宁和李天澜只好离得远远的。
唐宁撑着伞,随口问道:“李姑娘今年过年不能回家吧?”
身边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就不用李兄李兄的叫着了。
李天澜点了点头,说道:“年节的时候,应该在陈国京师。”
唐宁这些天和她聊了不少,知道楚国使臣这一次来陈国,也不仅仅是为了送上贡品,兼有学习陈国各方面先进文化制度的想法。
他们会在陈国京师停留足够久的时间。
唐宁不知道楚国人是不是都像她这么勤奋好学,求知若渴,不过想来楚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由弱变强,应该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看了看周围的雨幕,摇头道:“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方小胖自己玩的没意思了,又从前面跑过来,说道:“下雨才好呢,下雨天不用去学堂,也不用背诗,对了,等到雨停了,我们去挖蘑菇吃吧……”
直到现在,唐宁也没有想明白,从小便生在大户人家,锦衣玉食,不愁吃不愁穿的方小胖,为什么会对吃这么执着。
唐宁心中疑惑间,有两道穿着蓑衣的身影从他们身旁经过。
和唐宁擦身而过的时候,两人的脚步一顿。
“小心!”
李天澜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耳边,随后,他便觉得自己被人猛地推开,与此同时,那两道穿着蓑衣的人影已经飞了出去,雨幕之下,他们手中有寒光一闪而过。
唐宁险些摔倒,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街上身穿蓑衣,用斗篷遮住面容的人影,已经有数道之多,前后都有,对他们形成围拢之势。
方小胖的两名护卫已经反应了过来,拔出兵器,站在李天澜身边。
李天澜看了看他们,说道:“你们快走!”
来路和去路都被人堵了,唐宁猛地抓着方小胖,向身旁的一条小巷中跑去。
他十分清楚,他们两个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李天澜他们的累赘,这条小巷不是死巷,巷尾处有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道,通过那条小道,再往前数十步,便是永安县衙。
方小胖也被吓住了,被唐宁牵着,怔怔的向着那条小巷深处跑去。
巷尾的小道,是两堵墙之间形成的空隙。
唐宁拉着她,飞快的跑到了巷尾处,看着方小胖,说道:“快过去!”
方小胖试图挤进那条小道,却被卡在了里面,寸步不能向前。
“我,我过不去!”方小胖小脸苍白,眼中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唐宁的脸上满是雨水,看着这一幕,一颗心沉了下去。
方新月的两名护卫已经被逼进了小巷,看着前方的蓑衣人,惊怒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天澜将收起的伞当成兵器,以伞为剑,短时间内,已经有两名蓑衣人倒地不起。
她脚尖一挑,便有一把长刀被她从地上挑起,握在手里。
刀光闪,又有一位蓑衣人倒地。
八名蓑衣人,只剩五位,其中两位和方新月的护卫战在一起,另外三位,形成合围之势,将李天澜围在中间。
前方又有刀光亮起,砍向她持刀的手,李天澜不管不顾,刀锋直指蓑衣人的胸口。
两道刀剑划破皮肉的声音。
李天澜的胳膊上出现一条血痕,又很快被雨水冲淡。
那蓑衣人被长刀穿胸而过,双手紧紧的握着插在他胸口的长刀,倒在地上。
李天澜透过斗篷,看到了他眼中淡漠的不含一丝感情的目光。
“死士……”
她捂着右臂上的伤口,后退几步,另外两位蓑衣人已经欺身而上。
她踢飞其中一人,另一只手夺过他手中的刀,劈向另一人。
咔嚓!
她手中的长刀应声而断,左手手臂之上,再次出现了一道血痕。
蓑衣人握刀的手如同枯松,那斗篷之下,是一双浑浊的眸子,却不像其他的蓑衣人一般不含任何感情。
李天澜自知不是此人的对手,快速退后几步,来到唐宁身边,却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一个趔趄。
唐宁捡起了她掉在地上的断刀,扶着她靠在墙壁上,站起身,看着那蓑衣人。
他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是谁?”
隔着斗篷,看不到蓑衣人的表情,但唐宁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他。
“真像啊……”下一刻,斗篷里就传来了一道更加嘶哑的声音。
唐宁停顿了一刻,才开口问道:“像什么?”
“像小姐……”蓑衣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拖延时间,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刀举起。
“小如姑娘不在家,肉你一会自己带回去吧。”一道声音从蓑衣人的身后传来,让他手中的动作一顿。
郑屠夫单手抱着囡囡站在他的身后,囡囡帮他撑着伞。
蓑衣人没有犹豫,一刀劈了过去。
锵!
刀光亮起。
噗。
血水四溅。
“囡囡。”郑屠夫低头看了看小姑娘:“闭上眼睛。”
小姑娘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蓑衣人手中的刀已经断成两截,前半截飞了出去,一起飞出去的,还有他的一条胳膊。
郑屠夫手里拎着一把刀,杀猪刀。
刀尖还在滴血。
唐宁看着这一幕,有些发怔。郑屠夫杀猪刀常挂腰间,从不离身,杀猪剁肉手法娴熟,就像是砍掉那蓑衣人的手臂一样娴熟。
蓑衣人捂着断臂处,喉咙中发出一阵强烈的嘶吼,身形急退,与那两名护卫交战的两名蓑衣人见此,毫不犹豫的回转刀身,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噗嗤。
在那护卫惊恐的目光中,两人引刀自尽。
李天澜已经昏迷了过去,脸色苍白的可怕,唐宁低头看了一眼,面色大变。
郑屠夫一脚将地上的断臂踢开,解释道:“他中毒了。”
“中毒?”唐宁怔了一瞬,立刻伸手在怀里摸索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他的身上,总是常备着一颗大还丹。
虽然不知道大还丹有没有解毒的功效,但这也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了。
他捏开她的嘴,将大还丹送了进去。
她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唐宁想了想,撕开她两条手臂上被割开的衣服,吸出她伤口附近的毒血。
片刻后,郑屠夫看了他一眼:“他应该没事了,现在轮到你有事了。”
唐宁低头看了看,发现她的脸色恢复了一些红润,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发现自己有些头晕,眼前开始发黑。
李天澜睫毛抖了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脸色浮现出极度警惕之色,下意识的拿起地上的断刀。
郑屠夫看了看她,说道:“没事了。”
她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稍稍放下心,又看了看倒在她身旁的唐宁,惊道:“他受伤了?”
郑屠夫摇了摇头,说道:“他给你喂了解毒的丹药,帮你吸出了毒血,自己中毒了。”
李天澜愣在原地,这一刻,才发觉她的口中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的消融。
她反应过来之后,低头看了看唐宁,某一瞬间,脸上浮现出了极度犹豫之色。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郑屠夫便瞪大了眼睛。
他将杀猪刀重新插回腰间,捂着小姑娘的眼睛,说道:“囡囡,别看。”
第一百零二章 不会罢休!
刺史衙门,七具尸体整齐的摆放在地上。
一名捕快从左到右检查了一番,面色有些难以置信,吞咽了几口口水,艰难道:“大人,七人全都是自戕而死,初步判断,应该是有人养的死士。”
楚国那位中年使臣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看着董刺史,一字一顿地说道:“董大人,我想这件事情,你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饶是董存义多年身居高位,早已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本事,此刻仍然免不了冷汗直冒,身体颤抖。
楚国使臣在灵州地界上遇刺,身受重伤……这不仅仅是一件简单的刺杀事件,这一件事情关乎两国的邦交,一不小心,就会踏入万丈深渊,他董存义,肩上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他咬了咬牙,说道:“使臣放心,本官已经下令封锁全城,一定能将凶手揪出来!”
“三天!”楚国使臣看着他,说道:“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日一过,还抓不到凶手,本官便会上书你们陈国皇帝,让他给我们一个解释!”
说完,他便大袖一挥,径直离去。
走出刺史衙门的时候,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他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一名楚国使臣,忙问道:“怎么样了,小李大人没事吧?”
那使臣立刻道:“皮外伤,大夫说没有什么大恙,就是余毒未清,需要时间调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中年使臣长松了口气,说道:“带我去看小李大人……”
刺史衙门,董刺史的脸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灵州怎么会有这么多死士,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董刺史指着下方的一群捕快,唾沫四溅,众人只能低头受训。
名叫修清风的捕快抬起头,看着董刺史,说道:“大人,一次出动这么多死士,灵州境内,怕是没有人有这么大的手笔,会不会是……”
董存义自然知道死士的存在,那些传承已久的大族,很多都会从小培养一些死士,这些人从小被灌输的,只有不惜生死,服从命令,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等到他们长大,便成为了那些大族的杀戮工具,帮着他们做一些不能拿到明面上的事情。
死士需要从小培养,这个过程会耗费十余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时间,期间更是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一般来说,没有数十年的底蕴,根本培养不起死士。
更何况一出动就是七名,这样的损失,哪怕是京师的那些大族也会肉疼不已。
不过,也只有京师的那些大族,才有这样的手笔。
难道,京师有人意图刺杀楚国使臣?
可刺杀就刺杀吧,等他们到了京师在动手啊,为什么偏要在灵州动手!
董存义瞬间觉得,自己卷入了一个天大的阴谋。
他想到这里,心中郁闷之极,一脚踩在那断臂上,大怒道:“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逃走的那个刺客给我找出来!”
灵州城外,十余里处,一辆去往京师的马车上。
车厢内,断臂老者面色苍白如纸,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车厢角落里,一个五六岁的幼童满脸惊惧的看着他。
他用脚掀开车帘,冷声催促车夫道:“再快些!”
车夫回过头,看了看角落里的幼童,一咬牙,挥动鞭子又快了几分。
……
唐宁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孙神医的脸。
然后是第一时间围过来,一脸担忧的苏如钟意唐夭夭。
钟意担心地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唐宁扶着额头坐起来,说道:“头有些晕。”
孙神医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体内的余毒还未消,这些日子要静养。”
唐宁回了回神,立刻问道:“新月没事吧,小李大人没事吧?”
钟意连忙道:“小月没事,被接回家了,小李大人受了伤,但性命无碍。”
唐宁心里松了口气,将心中的一些念头压下,问道:“还有一名刺客,抓到了吗?”
“还没有,已经在全城通缉了。”唐夭夭说了一句,然后看着他,问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蓑衣人说的短短的两句话,唐宁到现在还牢牢记着。
那人说她像小姐,像哪个小姐?
他还说,这一次是最后一次,难道上一次在那条巷子里发生的事情,也是他们干的?
他自己的心中尚且谜团一片,自然也对唐夭夭她们解释不出来什么。
他摇了摇,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李天澜双臂都有包扎的痕迹,唐宁心中一惊,急忙道:“你不好好养伤,到这里来干什么?”
李天澜看着唐宁,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唐宁连忙摇头道:“不,是我连累了你。”
那些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李天澜只是受到了波及,如果不是有她在,唐宁今天凶多吉少。
他怕是要再步一次几个月前的后尘。
那个时候,可就不一定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了。
李天澜没有听他的解释,脸上的歉意更浓,说道:“他们是奔着使臣来的,你和我在一起,他们应该是将你当做楚国使臣了。”
“不是……”
“除了使臣,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出动那么多的死士?”
“真不是……”
“我们已经传信回国,同时传信给陈国皇帝,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结束的。”
……
唐宁不解释了,这已经牵扯到两国的邦交,不是他能掺和的了的,这样以来,陈国官府查案应该也能用心一点,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觉得喉咙发干,舔了舔嘴唇,然后不自觉的又舔了第二口,总觉得今天嘴唇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李天澜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说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说罢,不等唐宁挽留,她便径直转身离开。
唐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说道:“今天多亏了她,要不然,我怕是就见不到你们了。”
钟意苏如脸色一白,从唐宁的话中,她们不难听出当时情况的凶险。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玉贤拍了拍胸口,说道:“我们都出去吧,让宁儿好好休息。”
钟意她们相继退出去之后,房间之内便再次剩下了唐宁一人。
头还是有些晕,他重新躺在床上。
他闭上眼睛,却不是在休息,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今日在长街上的画面。
那蓑衣人的身体和面容都隐藏在蓑衣和斗篷之下,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在唐宁的脑海中回响。
小姐……小姐到底是谁?
那隐藏在斗篷下的老者,又是何人?
几个月前的那一场意外,到底是不是他们所为?
唐宁心中不仅郁闷,还有些生气,甚至是愤怒。
他没招谁没惹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乐善好施帮助乞丐,实现人生价值的同时,积极为社会做贡献,人性多么扭曲,道德多么沦丧的人,才会派那么多的死士来刺杀他?
以前的那个唐宁,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敌在暗,我在明,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最好别让他知道。
唐宁没有听岳母大人的话,躺在家里好好静养,他的身体没有大碍,第二天早上就出门了。
这次彭琛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边,唐夭夭放心不下,也跟着一起出来。
唐宁走到三叔铺子旁的时候,郑屠户正在剁肉,手起刀落,速度快的让人看花眼。
“您要的十斤瘦肉馅,十斤肥肉馅,十斤软骨馅,都切好了……”
唐宁再次见到他一脸憨笑的样子,还是不能将他和昨天那个一刀逼退黑衣人的高手联系在一起。
某处墙角,那一对乞丐母女还在那里。
她们身旁不远处,老乞丐拎着一只酒壶,正悠哉悠哉的小口抿着。
第一百零三章 试探
昨天的事情,应该感谢李天澜,更应该感谢的是郑屠户。
官差是他让人叫来的,除此之外,他就没有透露更多的细节了。包括他一刀杀退最后一名蓑衣人的事情。
对于官府来说,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蓑衣人的身份。陈楚两国的关系多年安稳,在一国境内发生另一国使臣被刺杀的事情,极有可能影响到两国关系,这不是任何一方希望看到的。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郑屠户救了他们。
唐宁走进肉铺,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哎,我就是一个杀猪的,可不是什么前辈。”郑屠户连连摆手,说道:“你要是真想谢我,就赔我一把新刀,那把刀切了别的肉,就不好再切猪肉了……”
“应该的。”
唐宁点了点头,捏了捏囡囡圆乎乎的小脸,走出了肉铺。
既然他不想被打扰,唐宁也不会继续纠缠,那些大隐隐于世的高人,一般都不喜欢被人打扰。
唐夭夭用惊疑的目光看了郑屠户一眼,不只是唐宁,就连她也想不通,一个在街边卖肉的屠户,竟然有可能是什么武林高手?
她走到唐宁身边,小声问道:“他真的是武林高手?怎么看都不像啊,你不会是昨天中毒以后,产生幻觉了吧?”
“你打不过李天澜,李天澜不是那刺客的对手,他一刀就砍掉了那刺客的一条胳膊,你说他是不是武林高手?”连唐妖精自己都可以自诩为武林高手,这么算下来,郑屠户应该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唐夭夭不满的看着他:“谁打不过李天澜了?”
虽然唐夭夭和李天澜没有打过,但是唐宁见过她们两个出手的样子,心中几乎可以判定,唐妖精应该是打不过李天澜的。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就随便举个例子。”
“你为什么不用别人举例子,我怎么就打不过李天澜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唐宁发现自己又做了一件傻事,唐妖精已经不在乎郑屠户是不是武林高手了,她只在乎她和李天澜谁更厉害。
唐宁停下脚步,看着她,说道:“要不等她伤好了,你们两个比一比?”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刚才唐宁心中只有八成的把握,唐夭夭打不过李天澜,现在变成十成了。
他坐在早点铺子外面的一张桌旁,看着那个老乞丐。
老乞丐手里拎着一只酒壶,看起来很精致,仰着脖子,将那酒壶悬在空中,使劲晃了晃,晃出了最后一滴酒之后,才将酒壶扔在一边,又从背后摸出了一只巨大的葫芦,小心翼翼的打开,视若珍宝的样子。
他只是抿了一小口,就赶快盖上葫芦,闭上眼睛,表情十分满足。
隔着老远,唐宁也闻到了一股酒香飘过来。
咕咚。
身旁的彭琛吞咽了一口口水。
唐宁走到那老乞丐身边,蹲下身子,问道:“老人家前些日子去了哪里,好些日子不见了。”
老乞丐抬眼看了看他,说道:“去了一趟京师,灵州的‘甘露白’虽然好喝,但京师的‘千日醉’味道也还不错,偶尔要换换口味……”
唐宁又问道:“老人家喜欢喝酒?”
老乞丐打了一个酒嗝,脸上露出色迷迷的表情,说道:“那是自然,这世上,唯美人与美酒不可辜负……我告诉你啊,京师的酒虽然不如灵州,但京师的美人,啧啧,那才叫一个极品……”
这老乞丐能在老前辈和老淫贼之间自由切换,唐宁看了他一眼,问道:“老人家,你这里还有没有秘籍卖?”
老乞丐看着他,说道:“老夫出来就带了那几本,全被你买去了,还哪有什么别的秘籍?”
“不过……”他话音一转,又道:“你要是能出一百两银子,老夫倒是可以破例指点指点你,我告诉你,江湖上想要寻求老夫指点的人多了,老夫都没有答应,要不是最近没钱买酒……”
唐宁看着他,问道:“如此说来,前辈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一般高吧。”老乞丐又抿了口酒,摆摆手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
唐夭夭从旁递过来一张银票,说道:“这是一百两。”
老乞丐怔了怔,伸手接过那张银票,不确信的看了看之后,就立刻将之揣在了怀里,看着唐夭夭,问道:“小姑娘最近练武遇到瓶颈了吧?”
唐夭夭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之色,问道:“我该怎么才能突破?”
老乞丐捋了捋又脏又乱的胡须,说道:“习武之人,遇到瓶颈,在所难免,只要你勤加练习,总有一日,能够突破。”
唐夭夭脸色黑下来,看着老乞丐,说道:“把钱还我!”
老乞丐摇了摇头,说道:“不怕告诉你,老夫这里,不管是银子还是银票,都是只进不出。”
“你给不给?”
“不给!”
啪!
唐夭夭一掌拍在墙角的一块青砖上,青砖碎成数块。
老乞丐恭恭敬敬的将那张银票又拿出来,两只手递给她,笑道:“开个玩笑,小姑娘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唐夭夭瞥了瞥唐宁,重新坐回去,再也不看这老乞丐一眼了。
老乞丐的目光又看向唐宁,问道:“要不你给我十两,我指点指点你如何?”
唐宁拿出一锭银子,却是没有递给他。
老乞丐看了看他手中的银子,吞了一口口水,问道:“小兄弟最近练武遇到瓶颈了吧?”
唐宁站起身,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老乞丐急忙道:“别走啊,不要指点,我帮你算算命如何?”
唐宁转头看着他,“你还会算命?”
老乞丐笑笑道:“占卜运势,趋吉避凶,行走江湖,不懂这些怎么行?”
他看着唐宁,想了想,说道:“我看你印堂发亮,隐现红光,这是命犯桃花啊,运气好了是桃花运,运气不好就是桃花劫……哎呦,不得了,你这辈子,桃花犯得有点多啊……”
唐宁转身就走,作为有妇之夫,他到现在,连初吻都没有送出去呢,犯个狗屁的桃花……
他坐回桌旁,点了一碗豆腐脑,一屉包子。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绝世高手?”
唐宁没办法和她辩解,这邋遢的老乞丐,无论是形象还是做事,都没有一点儿的高人风范,也根本不知道他说的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怀疑,是不是他真的搞错了?
这一次的试探,以失败告终。
唐夭夭挥了挥手,对身后招手道:“小月,过来啊,站在那里干什么?”
唐宁回过头,看到方小胖站在远处,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迟迟没有走过来。
她身后的护卫,从两名增加到了六名。
唐夭夭招手之后,她才缓步走过来,走到唐宁身边,抽了抽鼻子,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
“不怪你不怪你,快坐吧。”唐宁揉了揉她的脑袋,回头说道:“三叔,再上五屉包子。”
“我,我不吃了。”方小胖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能出来一会儿,马上就要回去了。”
她看了唐宁和唐夭夭一眼,挥了挥手,说道:“我走了……”
唐宁和唐夭夭走回去,路过方府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一道身影从方府门前跑过。
她跑的很慢,也跑的很辛苦,似乎下一刻就会停下。
但她始终没有停下。
她就这样绕着方府,艰难的跑着,一圈,两圈,三圈……
第一百零四章 决心
唐夭夭远远的看着她汗流浃背,每跑一步,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之色,想要走过去制止,却被唐宁抓住了手腕。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让她跑吧。”
十一岁的方小胖,心里有着属于自己的坚守,无论她做出的是什么样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
他和唐夭夭站在远处,看着她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跌倒在地上,拒绝了护卫的搀扶,艰难的爬起来,踉踉跄跄,一步一步的挪回方府。
唐夭夭拳头紧握,怒道:“该死的刺客!”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说道:“这些日子,小如和小意出门的时候,你要是没有事情的话,尽量陪着她们。”
唐夭夭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问道:“你什么意思?”
唐宁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说道:“那些死士刺客,是冲着我来的。”
“什么?”唐夭夭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色,忙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唐宁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担心他们会对小如和小意不利,毕竟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小心为上。”
唐夭夭点了点头,握拳道:“放心吧,他们要是敢来,就别想回去了!”
说完又看向唐宁,说道:“还有你,你也别瞎出去乱跑,有事情就叫我……”
唐宁点了点头。
如今的灵州城,可谓是全城戒备,唯一剩下的那位蓑衣人断了一条手臂,卷土重来的可能很小,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有唐夭夭在,应该可以护的苏如和钟意周全。
至于店铺那里,倒是不用太过担心,有郑屠户在,再加上灵州城森严的戒备,不会出什么事情。
他刚才已经和小如商量好了,这段时间,她暂且先住在钟府,这样一来,几乎便可以杜绝所有的隐患。
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等官府的结果。
他回到钟府的时候,发现李天澜也在。
“小李大人,喝茶。”钟明礼忙着追捕刺客的事情不在家,陈玉贤对李天澜很热情。
李天澜伤了两条手臂,不方便动手,微笑道:“谢夫人,我不渴。”
陈玉贤看着她,一脸歉意道:“昨天多亏了小李大人,要不然宁儿就……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
“您别这么说,是我连累了唐解元。”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我和他说对不起才是。”
“还是要谢谢小李大人舍命相救。”陈玉贤看着她,说道:“我让人准备了饭菜,小李大人今天吃过饭再走吧。”
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谢夫人美意,不过不用了,大夫说,我这两天只能吃一些白粥之类的流食……”
陈玉贤笑了笑,说道:“那正好,宁儿的身体余毒未清,也只能吃些粥羹之类的清淡饭菜,厨房今日做的是银耳莲子羹,小李大人正好吃一些。”
陈玉贤盛情难却,李天澜推却不过,只能答应。
陈玉贤对一名丫鬟招了招手,说道:“画儿,小李大人双手有伤,你过来喂他吃饭吧。”
画儿是她的贴身丫鬟之一,走过来施了一礼,柔声道:“小李大人,我帮您。”
李天澜看着她,说道:“谢谢画儿姑娘。”
唐宁看出来了李天澜有些尴尬,换成是他,这么大了还要人喂饭,肯定也会很不适应。
画儿一勺一勺的喂她吃饭,不一会儿,忽然放下勺子,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夫人,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陈玉贤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吧……”
画儿跑出去之后,陈玉贤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丫鬟在房里,目光望向唐宁,说道:“宁儿,还剩下一些,你帮忙喂小李大人吃完吧。”
“啊?”唐宁有些不确信,问道:“我?”
“不是你还有谁?”陈玉贤看了他一眼,说道:“小李大人舍命救你,你帮忙喂他吃几口饭怎么了?”
李天澜怔了怔之后,连忙道:“不用不用,我吃饱了……”
陈玉贤笑了笑,说道:“小李大人不用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李天澜面有难色:“我……”
唐宁已经端起了碗,拿起勺子,看着她,说道:“小李大人,张嘴……”
岳母大人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要是再推辞,岂不就成了忘恩负义,知恩不报的小人?
李天澜望着他许久,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不知为何,看着她那略显单薄的嘴唇,唐宁心中居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赶忙将那种冲动抛出脑海,专心喂她吃饭。
他抬头瞥了钟意一眼,发现她正在低头吃饭,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心下稍安。
这顿饭吃的气氛尴尬,李天澜有些尴尬,唐宁同样尴尬,好不容易熬到她的一碗粥吃完,唐宁就借故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没多久,李天澜就走了进来。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问道:“昨天……我的毒是怎么解的?”
这件事情唐宁一直很疑惑,他问过孙神医了,大还丹是还魂续命,解毒治病的良方,所以说,李天澜的毒是大还丹解的,但他中的毒呢?
他又不是百毒不侵的特殊体质,没道理睡一觉就自己好了……
他其实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又有些不敢相信,而且有点不太愿意往那个方面想。
李天澜面色不变,想了想,看着唐宁,说道:“那颗解毒丹,我醒的时候,还剩下一半,所以……”
唐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半颗大还丹,居然是她吐出来,塞进他嘴里的……
他面色苍白,捂着嘴,“对不起,我失……失陪一下……”
看着他捂着嘴飞快的跑出去,李天澜怔了怔,明白过来之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恼,昨天情况紧急,根本容不得她有丝毫的犹豫,现在想想,明明有更好的方法……
她心中又羞又恼,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在房间内的书桌旁坐下。
桌上有一叠厚厚的纸张,她目光随意的投了上去。
……
唐宁跑到院外,干呕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吐出什么来。
想到昨天可能发生的情形,他的胃里就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钟意快步走过来,伸出手,轻轻的在他背上拍了拍,关切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唐宁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之后,摇头道:“没事,可能是刚才吃的有点多……”
钟意在后面轻轻拍着他的背,感觉果然好多了,还是自家娘子好,知书达理,体贴温柔,善解人意,都没有计较他刚才喂李天澜吃饭的事情。
钟意轻轻的帮他抚摸着后背,等到他看起来好一些的时候,才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刚才喂李姑娘吃饭了……”
唐宁越来越发现,和女人打交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武功高强如唐夭夭,知书达理如钟意,也会对一些事情斤斤计较。
在这方面,李天澜表现的就不像是个女人。
他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她坐在书桌旁,正认真的看着什么。
他走过去,才发现她看的是他做的策论练习。
这些有的是钟意改过的,有些是她没改过的,唐宁看着李天澜,说道:“随便瞎写的,让李姑娘见笑了。”
李天澜抬头看着他,许久才摇了摇头,说道:“你为何不是我楚人……”
什么陈国楚国的,唐宁不是陈国人,也不是楚国人,他是中国人,不搞民族分裂。
有敲门声从身后传来。
唐宁转过身,看到方小胖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走进来。
她将包袱放在桌上,看着唐宁说道:“这个给你。”
唐宁打开包袱,看到里面全是她的各种零食,糕点,蜜饯,干果之类。
“这些都给我?”唐宁诧异的看着她。
这些不是零食,这些是方小胖的命,她不要命了?
方小胖看着他,坚定的点了点头:“都给你,我不要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下不为例!
当看到方小胖把她的所有零食都拿给他之后,唐宁就知道她这次是认真的。
她这次没有在钟家吃饭,哪怕今天的晚饭格外的丰盛,而且一大半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只是问了唐夭夭,如果她也学武的话,能不能变的像她一样瘦。
“那当然。”唐夭夭对方小胖的慧眼识珠很满意,说道:“习武虽然累了点,但却可以塑身,你见过哪个高手是大胖子的?”
她这句话说的不太准确,从大概率上讲,习武之人,无论男女,身材都保持的很好,这是因为每天巨大的运动量与消耗量,想胖都难。
但事无绝对,武功的高低,和身材的胖瘦没有必然联系。
当然,这个时候,他是不会打击方小胖的自信心的。
方小胖仰起头看着她,期待道:“唐姐姐,我可以跟着你学武功吗?”
“当然可以。”唐女侠古道热肠,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唐宁起初以为,方小胖减肥只是三分钟热度,最多坚持两天,就会被打回原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美食对她的吸引力有多大,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减肥对她来说,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可就连唐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一坚持就是半个多月。
这半个月来,她的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来。
唐夭夭和钟意她们,甚至是方小胖自己都没有察觉,但唐宁只要将现在的她和半个月前的她做一个对比,就能明显的看出来,她真的瘦了。
她将每天的饭量降到正常人一半,早晚都要跑步一个时辰,这期间,还要和唐夭夭学习一些武学基础,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变化,虽然细微,但一天天的积攒起来,也十分惊人。
这半个月来,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灵州地方并没有抓到那名逃窜的刺客,楚国使臣在第三天,便快马传书京师,八百里加急,将使臣遇刺的消息传到了京师。
天子闻讯,大为震怒,命京东路提刑宋千严查此案,灵州地方,也因此发生了一场不小的地震。
楚国使臣在灵州遇刺,灵州地方官府责无旁贷,京师的惩罚下来,最先受到严惩的,便是灵州刺史。
灵州刺史董存义,即将调往封州,任封州刺史。
同样是刺史,从灵州到封州,看似平调,其实已是最大的贬谪。
灵州比邻京畿,物产丰饶,灵州刺史,再往前一步,还有提升的空间。
而封州,近乎已经是陈国边界,虽然天高皇帝远,束缚不多,但此生若无机遇,也只能终老异乡了。
这是陈国对楚国使臣表露出的态度,从这件事情便可以看出,今日的楚国,已非昨日之楚国,有了和陈国平起平坐的资格。
好在刺史之下的官员,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唐宁在心中对这位董刺史报以极大的同情,这件事情细算起来,应该是自己连累了他。
不过想想他当初逼迫自己的娘子嫁给他的儿子,心中的同情很快就没有了。
李天澜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唐宁特意为她去孙神医那里讨了一种伤口不留疤的秘方,人家到底是女孩子,虽然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子大胆到当众露胳膊,但光洁的手臂上留下疤痕,心里肯定也会介意。
京师传信的同时,也邀请楚国使臣快些进京,毕竟他们已经在灵州停留足够久的时间了。
李天澜最后一次来钟府,是向唐宁辞行的。
唐宁手中拿着一柄木剑,在院中练习一本秘籍上的招数。
李天澜站在旁边看了看,说道:“这几个剑招倒是精妙,但你基础薄弱,还是发挥不了它们的威力,短时间内,应该以巩固基本功为要。”
唐宁知道他的缺点在哪里,他的基本功太差,然而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提升的,他这些日子已经在有意的加强锻炼强度,早晚和方小胖一起跑步,晚上还要在钟意的监督下做一百个俯卧撑,然而这方面的提升,需要时间。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李天澜看着他,说道:“你才刚开始练武,有这么大的进步,已经非常难得了。”
李天澜比唐夭夭还要厉害,眼力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又指出了他存在的一些不足,唐宁一一记下之后,笑了笑,说道:“进来坐吧。”
“不用了。”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使团明日就要走了,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唐宁倒了杯茶,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说道:“临走之前,以茶代酒,再敬你一杯。”
李天澜轻轻抿了一口,才道:“两个多月后,京师再见。”
李天澜的辞行就是辞行,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自然也没有什么依依不舍离情别绪什么的。
她也向来就是这样,干脆利索,雷厉风行。
送她出去,再次走回来的时候,看到唐夭夭坐在墙头上。
“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唐宁诧异的看着她,说道:“下来,有一招我还没想明白,你再给我讲讲……”
唐夭夭瞥了瞥他,扭过头去,说道:“问我做什么,问你的李姑娘去,她刚才不是说的很好的吗,她比我厉害,你听她的就行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人家就是来辞行的。”
“她要走了?”唐夭夭从墙头上跳下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随后就又板起了脸,撇了撇嘴,说道:“她走不走,关我什么事情?”
她向石桌旁走去,又回头看了看唐宁,说道:“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唐宁诧异道:“什么?”
唐夭夭瞥了瞥他,说道:“不是说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吗,还不快过来!”
唐妖精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唐宁早就摸清了她的套路,她傲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以前他总觉得唐妖精没有女人味,接触久了,尤其是认识了李天澜之后才发现,唐妖精居然是他认识的所有人里面,最有女人味的,是和小如的乖巧和钟意的温婉截然不同的类型。
楚国使团第二天便离开了灵州。
灵州地方官员几乎是全体相送,脸上的激动之色,难以言表,就差感激涕零了。
他们在灵州只停留了短短的月余时间,就将灵州翻过来两次,送走了一位刺史,这哪里是使臣,简直是瘟神。
送走了瘟神,他们终于能过几天舒坦日子了,至于对方会不会继续祸害京师,没有人关心。
唐宁没有跟着灵州官员一起,他站在城门外,对使团中的一辆马车挥了挥手,望着车队消失在视线尽头。
如今已是十一月,两个月后,他也要和他们踏上同样的道路。
……
京师,皇宫。
礼部尚书唐淮从一座大殿内走出,回头对一名体态微胖的宦官拱了拱手,说道:“魏公公不必再送。”
那宦官面容和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道:“陛下对于年终盛典很重视,唐大人也要上心才是。”
唐淮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本官的分内之责,还请陛下放心。”
那宦官笑了笑,又道:“盛典完毕之后,唐大人又要准备今次的省试,这段时间,怕是要多多辛苦了……”
唐淮笑了笑,说道:“应该的。”
那宦官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还有一句话,托我带给唐大人。”
唐淮面色郑重,拱手道:“魏公公请讲。”
那宦官笑了笑,目光似有深意的看着他,说道:“唐家培养几个死士不容易……下不为例。”
第一百零六章 凶手显踪
唐淮面色变了变,干笑道:“魏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咱就是一个传话的奴才。”魏公公看着唐淮,笑道:“唐大人应该懂陛下的意思,咱走了,陛下那边还等着呢。”
唐淮再次抱了抱拳,说道:“魏公公慢走。”
他看着魏公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脸上露出一丝阴沉,袖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最终,他也只是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深殿之内,陈皇放下一封密折,随口问道:“魏间,此事你怎么看?”
“奴才怎么看?”魏公公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说道:“奴才就站在陛下跟前看啊……”
陈皇怔了怔,又好气又好笑的伸手指着他,说道:“你呀你呀,你跟在朕身边一辈子,就知道和稀泥,没有一次能想着为朕分分忧的!”
魏公公无奈道:“陛下,老奴愚钝,比不得朝中诸位大人,老奴的职责,就是把陛下伺候的舒坦……”
陈皇摆了摆手,说道:“一次派了七名死士去灵州,唐淮好大的手笔,连楚国使臣都险些杀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魏公公走到陈皇身边,想了想,小声道:“唐大人此举虽然有些不像话,但唐家对陛下,应该还是忠心耿耿的……”
“朕倒是不怀疑他的忠心。”陈皇摇了摇头,说道:“但唐家这些年的作为,确实是有些过了啊……”
魏公公抬眼看了看,又低下头,却是再也不接话了。
唐淮身为礼部尚书,负责科举事宜,门生遍布朝堂,遍布天下,这些年,也是有些太过坐大了。
陈皇重新将那份密折打开,望向密折上的一个名字,摇了摇头道:“十七年了,唐淮居然还对他的那位外甥抱有如此杀心……唐宁,唐宁,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魏公公想了想,说道:“陛下,献出治水之策,每年为朝廷省下数十万两银子的灵州解元,好像就叫唐宁……”
“是他?”陈皇立刻回忆起来,喃喃道:“他便是唐家当年的那个弃婴?”
魏公公点了点头,说道:“看唐大人的反应,应该没错。”
“唐家,唐宁……”陈皇想了想,说道:“令中书省拟旨,灵州州试解元唐宁,献策治水有功,赏玉带一条,绢五十匹……”
“遵旨。”魏公公面色微异,应了一声,又道:“陛下,灵州刚刚传来的消息,楚国使臣已经从灵州启程了,不日便能抵达京师。”
“楚国……”陈皇低声说了一句,脸上浮现出一丝郁郁之色,“楚国近些年来,人才辈出,反观我朝,朝堂之上,有人只知结党,有人尸位素餐,可堪大用的,实在不多,长此以往,后患无穷……”
魏公公想了想,说道:“陛下不必担忧,前段时间,各地州试不也涌现出了不少人才,稍加培养,若干年后,便能成为朝堂上的栋梁。”
“朝堂上不能全是庸才,但也不能全是聪明人。不过,庸才可少,聪明人却不能少。”陈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张昊说的对,我朝的科举,是到了动一动的时候了。”
……
唐府,某处暗室之中。
独臂老者跪伏在地,嘶哑着声音道:“家主,老奴该死!”
唐淮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十七年前,是有人将他从雪地里捡走了;半年前,是你的人从灵州找的那几名泼皮办事不利;这一次,唐家损失了七名死士,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老奴没有料到,他居然和楚国使臣在一起,而楚国使臣身边有高手相护……”老者嘶声说了几句,又道:“家主,再给老奴一次机会……”
“我给你机会,谁给我机会!”唐淮看着他,大怒道:“我给了你机会,陛下会给我机会吗?”
老者面色一变,大惊道:“难道……”
唐淮挥了挥手,说道:“此事与我唐家无关,不必再提……”
老者怔了怔之后,点头道:“老奴明白。”
唐淮闭上眼睛,说道:“出去吧。”
“是。”老者躬身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砰!
老者走出去之后,唐淮握起拳头,狠狠的砸在墙上。
“韩伯,你前段时间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少女走在唐府之中,看到前方的一道身影,快步走过去,走到跟前的时候,面色忽然一变,问道:“韩伯,你的手臂怎么了?”
老者笑了笑,说道:“回了趟老家,遇到一个仇人,不小心弄断的。”
少女看着他空荡荡的袖管,眉头皱起,问道:“什么人这么狠毒,有没有报官抓他?”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水儿姑娘不用担心,他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少女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学人打架……”
老者笑了笑,低头不再言语了。
少女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叮嘱道:“那你要记得看大夫啊……”
……
原灵州刺史董存义在接到朝廷调令没几天之后,就收拾东西赶往封州上任。
据说,朝廷新任的灵州刺史,这几日就会到灵州。
灵州地方官员心中略有忐忑,董刺史虽然不好相与,但好歹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而这新任刺史,众人到现在还不知是谁,也不知他的脾性,心中自然有些不安。
这件事情,是岳父大人和灵州地方官员需要担心的事情,距离李天澜离开灵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唐宁这些日子过得格外充实,每天看看书,跑跑步,原本是想钓出来几个刺客,不过对方似乎是真的已经离开灵州了,这让唐宁有些失望,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他找谁报复去?
他每次出来的时候,彭琛都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唐夭夭一般会跟在他和方小胖的身边,一起锻炼。
方小胖这种拼命三姐的减肥方式是不对的,靠节食或是过量的运动,虽然的确能在短时间内减掉许多体重,但却并不健康。
她现在每天早晚只跑半个时辰,吃饭也更注重营养均衡,再加上和唐宁教她的一些无氧和有氧的动作,虽然效果比之前缓慢了一些,但却不会损害身体。
早上锻炼完之后,和方小胖一起在三叔的铺子前面吃早餐。
刘老二嘴里叼着一只包子,三两下咽下去之后,看着唐宁,笑着说道:“帮主,我们昨天又拿到了一条街道。”
刘老二本来是叫他“公子”的,自从唐宁给他了一大笔银子,让他成立丐帮,招揽灵州乞丐之后,他对唐宁的称呼就变了。
如果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这一个“帮主”当起来自然逼格满满,可现在丐帮还只是一个百人左右的乞丐团,这个帮主,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为了避免走到哪里都有乞丐上前给他行礼,除了刘老二以及他身边的几名骨干之外,灵州的乞丐只知道他们有一个帮主,却不知道帮主是谁。
刘老二吃了一个包子,又擦了擦嘴,说道:“帮主,我们帮里一个兄弟,好像看到几个月前的那天早上,在那条巷子对您动手的人了。虽然当时他们都蒙着脸,但有一个是光头,而且左脚有些跛,额头上还有条疤,我已经让手下的兄弟盯着他了。”
唐宁放下筷子,目光望向他,问道:“他在哪里?”
第一百零七章 白日见鬼!
张彪是灵州城一个小有名气的地痞。
他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险些夭折,后来家人为他找了一位江湖野郎中,用了两个偏方,性命算是保住了,满脑袋的头发却是掉了个精光。
张彪从小家境贫寒,没有读过书,整日里在街上浪荡,和人争强斗狠,虽说被人打瘸了一条腿,但也打出了凶名,灵州的地痞流氓,都知道长平街上有个姓张的秃头不好惹。
张彪也因此结识了一群酒肉朋友,在城里不能说无恶不作,欺男霸女,但也是横竖两条街上无人敢惹的存在。
此时,张彪正和几位酒肉朋友,坐在街边的一处面摊吃面。
张彪抹了抹嘴,放下碗,对里面的伙计说道:“伙计,再来碗面。”
那伙计一脸难色,看了看他们几人,指着一旁堆叠着的十几个空碗,说道:“客官,你们是不是先把这些的钱付了……”
啪!
张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怎么着,你是怕爷给不起钱是不是?”
那伙计立刻道:“不敢,不敢……”
张彪看着他,不屑道:“我告诉你,这灵州城里,不管是醉香楼还是百花苑,爷可都常去,一晚上几十两银子都花过,会付不起你这几碗面钱,少废话,赶快去煮!”
醉香楼和百花苑是灵州城内最有名的酒楼和青楼,也是声名在外的销金窟,就这几个在街头吃面的穷鬼,怕是连大门进不去,伙计瞥了瞥他们,低声道:“说大话谁还不会,有本事去醉香楼,在这里吃什么面?”
张彪眉头一挑:“你说什么?”
伙计立刻道:“客官稍等,面马上就来!”
他背过身煮面,放下面条的同时,向锅里吐了一口口水,小声道:“吃什么面,吃老子的口水吧……”
张彪看着那听话的伙计,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身旁的一名消瘦男子看着他,小声道:“彪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干一票,就不用在这里吃面了,还能玩百花苑的姑娘……”
“什么干一票?”
“半年前,那桩大‘活’……”
“闭嘴!”张彪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这件事情,你们给我烂在肚子里,谁问都不许提,要是不小心泄露出去,老子要你们的命!”
那人立刻低下头吃面,不敢再言语了。
他身旁一人在他脑袋上抽了一下,说道:“百花苑的姑娘和你的五姑娘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一哆嗦的事情,吃你的面,晚上玩你的五姑娘就行了!”
张彪面色略有阴沉,半年前的那桩事情,他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一条人命,对方居然足足给了他们一千两银子,当时他也是头脑发热答应了下来,事过之后,却怎么想都不对,心里总有些发虚,直到过了半年都相安无事,他才放下心来。
一千两银子早就挥霍光了,要是还有之前的“大活”,他却是不敢再接。
“客官,面来了。”那伙计将面放在张彪面前,张彪拿起筷子,眼神无意间一撇,发现旁边墙角的两名乞丐正看着他。
他心中有火,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怒道:“看什么看!”
两名乞丐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露出惊慌或是害怕的表情,其中一人握着木棍站起身,瞥了瞥他,淡淡道:“看你怎么了?”
在这条街上,就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乞丐。
张彪猛地站起来,他身后的几人也气势汹汹的围过来。
“怎么着,想打架?”那乞丐看了看他们,后退一步,大声道:“兄弟们,有人想打架!”
哗啦!
张彪几人怔在原地的功夫,从周围的数条巷子里,立刻就冒出了数十名乞丐,他们皆是手持木棍,将几人团团围住。
这里是丐帮在灵州的大本营所在,从几天前开始,从人数上来说,丐帮已经是灵州第一大帮派了。
张彪吞咽了一口唾沫,坐回原位,舔了舔嘴唇,说道:“兄弟,有话好好说……”
“让开,都让开,围在这里干什么?”几名捕快分开人群,从外面走进来。
在张彪眼里,这些捕快们让人憎恶的面容,从未如此的亲切。
一名捕快看着他,问道:“你就是张彪?”
张彪心中咯噔一下,他最近没有犯什么事情,最多是趁阿虎媳妇不在家的时候睡了他,这不犯法吧?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是张彪。”
那捕快指了指他以及他身旁的几人,挥手道:“全都带走。”
张彪急忙辩解:“捕快大哥,我们没有犯法,你……”
一名年轻人从那捕快的身后走出来,微笑的看着他,问道:“还记得我吗?”
那年轻人面容俊俏,笑容和善,但这笑容,在张彪看来,却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之笑。
不是像是,根本就是。
半年之前,他再三的确认过,对方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之后,才离开那条巷子的,也就是说,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半年前就该死了!
张彪身体颤抖,脸上露出极度惊恐之色,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胯下传来一阵强烈的恶臭,不住的喃喃道:“鬼,有鬼啊……”
唐宁退后一步,距离他稍远一些,挥了挥手,说道:“全都带回去吧。”
面摊的伙计看到张彪等人被带走,脸上露出快意之色,目光一撇,看到桌上的一摞摞空碗时,面色大变……
……
唐宁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岳父大人,于是和他一起回钟府。
岳父大人心情似有不佳,吃饭的时候,唐宁才知道,原来就在今日,灵州的新任刺史已经到了。
这位楚刺史,是从京师调任灵州的,他在京师担任的并不是要职,因此也说不上是升还是贬,灵州官员得到消息之后,一早就去迎接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刺史大人刚刚上任,自然是要做出一些成绩,来彰显自己的能力和威严,灵州的地方官员心中也早有准备,但他们也没有预料到,对方刚到灵州的第一天,这把火就烧起来了。
灵州各县县令,被勒令在三个月内,清理掉县内沉积的大案要案,否则就会对年末的考评产生影响,作为刺史,对于州内官员的政绩考评,有极大的话语权。
这件事情岳父大人不用担心,这半年间,永安县的治安算不上良好,但也没有悬而未决的疑案,虽然半年之前,还有两桩案子没有解决,不过比起其他县令,压力已经很小了。
吃过饭之后,唐宁和他说了一声,直接去了县衙大牢。
“我们是冤枉的啊,我们什么都没有干,放我们出去!”他刚刚走进牢房,便听到有人大声喊叫。
他走到一处牢房,看到张彪等人被关押在牢房里,正握着牢房的木栅,大声喊冤。
唐宁指了指张彪,说道:“把他带出来。”
张彪被重新带到了最里面的牢房,唐宁没有让彭琛等人跟着,一个人走过去,看着牢房里面的张彪,却没有开口。
张彪与他目光对视,下一刻就低下头。
唐宁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还记得我吗?”
张彪抬起头,重新看着他,说道:“我不认识你,你抓我进来干什么,我没有犯法!”
“既然你不认识我,刚才慌什么?拉什么裤子?”
张彪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之色,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再次抬头望了一眼,看到的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但他此刻的心情已经安定了下来。
光天化日之下,对方能站在这里和他说话,就说明他不是鬼魂,或许是自己当时太过慌张,误认为那人已经死了……
只要他是人不是鬼,他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人,总没有鬼可怕。
“不认识?”唐宁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挥手道:“不认识就算了……”
张彪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时,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生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这寒意,比之他刚才在街上白日见鬼,还要远远超出!
第一百零八章 来自京师!
唐宁从最里面的牢房走出来,彭琛看着他问道:“怎么样?”
“还有几句话要问他。”唐宁摇了摇头,又看着他,问道:“关他们几天没什么问题吧?”
彭琛摇了摇头,说道:“几天的话,没有什么问题。”
他说完又看着唐宁,问道:“要不要把他们几个分开关押,分别审问?”
“这次不用。”唐宁摇了摇头,看了看最里面那间牢房,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彭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和大人说一声就行。”
“那就拜托你了。”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县衙大牢。
牢房本就是整个县衙中最为阴暗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除了狱卒之外,连衙役捕快们也不愿意多留。
牢房三面都是墙壁,只有一面是木制的栅栏,当用木板将那唯一的一面堵起来,再将上方的小窗也遮盖住之后,整间牢房,就会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张彪便被关在这样一间牢房之中。
负责这间牢房的狱卒和衙役早已被下了命令,每天固定时间,会打开角落里的一个小隔板,将馒头和水给他送进去,但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和他有哪怕是一个字的交流。
最初的一天,张彪还在大声的喊着冤枉,大概又过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就只有仔细的贴在木板上,才能听到牢房里面偶尔传来的动静。
彭琛从远处走过来,看着一名狱卒,问道:“怎么样了?”
那狱卒有些惊惧的看了被封起来的牢房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开始还有声音,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说话了。”
一名衙役端着两个馒头和清水走进来,将角落里的一个小木板掀开,又将馒头和清水放进去。
牢房之内,很快传来了声音。
“大哥,官差大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张彪的声音已经带着几分暴躁和焦急。
那衙役不发一言,放好了食物和水之后,便准备将木板又合上。
“官差大哥,你和我说句话啊!”
“大哥,大哥你说一个字也好!”
“大哥,你妈贵姓啊!”
……
木板合上之后,里面的声音便小了许多,但还是可以听出来张彪声音里的焦急和狂躁,几人甚至从中听出了疯狂的感觉。
那名狱卒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两天,他是亲眼见证张彪从精力旺盛变的安静,最后再变成这样一幅焦躁狂暴的样子的。
他也曾试想过,如果换成是他,关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人说话,听不到任何声音,不出两天,他肯定会疯掉。
他看了看被四面围住的牢房,摇了摇头,叹道:“造孽啊……”
……
张彪已经关在牢房里四天了,从第三天开始,他就没有吃过一口馒头,没有喝过一滴水。
馒头被他扔了出来,水碗被他打翻了,他只是通过那个送饭的小口,拉着给他送饭的衙役的手,声泪俱下的求那衙役和他说一句话,哭的撕心裂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当然,和他说话是违反纪律的,说一句话这个月工钱没了,保持沉默工钱翻三倍,别说说话,在他面前,那衙役连屁都不会放一个。
唐宁不仅仅是要为另一个自己报仇,他还要把他们背后的人挖出来,张彪可没有培养七个死士的能力,这大概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的线索了。
他在院子里和唐夭夭玩飞行棋,这是他无聊的时候拿出来解闷的,和晴儿玩的时候有输有赢,和唐夭夭玩,他就没赢过。
他摇骰子靠的是运气,唐夭夭是想摇到几就能摇到几,如果她愿意,唐家根本就不用做生意,开赌场就能赚翻。
方小胖在厨房和钟意学做菜,她本来只是昨天心血来潮想要试试,但唐宁意外的发现,她在厨艺上的天分居然不赖,第一次下厨,虽然还不能和钟意的厨艺相比,但烧的那两道菜,也有滋有味,得到了所有人的赞扬。
一个高级的吃货,不仅要会吃,还要会做,方小胖将对吃的执着转移到做菜上,她自己烧的菜自己只吃了两口,但脸上的那种满足感,却超过了她以前可以放开吃的时候。
彭琛从远处走过来,看着他,小声说道:“张彪想要撞墙自尽,被救下来了,现在情况有些不太好。”
唐宁放下骰子,和唐夭夭说了一声,这才走向县衙牢房。
张彪已经被带了出来,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脸色有些狰狞,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狂躁。
在那样的环境里待上四天,是个人都会狂躁。
事实上,不只是狂躁,他还会紧张,焦虑,恐惧,意志涣散,思维迟钝,出现错觉幻觉……
唐宁缓步走过去,张彪看到他,脸上的狂躁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他被绑在椅子上,整个人下意识的向后缩……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有些人,比鬼魂更可怕!
唐宁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额头上的一团血迹,问道:“现在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张彪猛地点头,说道:“那天是我们动的手,是我们把你劫到那个巷子里的……”
唐宁看着他,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没有人,没有人……”张彪眼神略有涣散,喃喃道:“我就是图财,图财……”
“图财?”唐宁点了点头,看着彭琛,说道:“再关他五天。”
张彪脸上露出极度恐惧之色,大声道:“京师,京师,我只知道,他们有两个人,他们是京师来的,他们要你的命,给了我们一千两银子,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了啊!”
张彪说完就瘫软在了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张彪被两名衙役拖了下去,关到正常的牢房里。
另一处牢房,几人看着路过的唐宁和彭琛,大惊道:“你们对彪哥做了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们这是滥用刑罚,草菅人命啊……”
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有文化了也不怕,更怕流氓还懂法。
唐宁打开牢门,几人打了一个哆嗦,纷纷后退。
彪哥的下场他们已经看到了,铁骨铮铮的汉子,变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几天里经历了怎样的摧残。
眼前的年轻人看似和善,却比任何鬼怪都可怕。
唐宁走进牢房,说道:“他已经什么都招供了,现在该你们了。”
一人颤声道:“招,招什么?”
唐宁走过去,忽然屈膝顶在他的肚子上。
“不招是吧?”
他一脚将他踹飞,脸上的表情有些愤怒:“杀人是吧!”
“谁给你们的狗胆!”
“还蒙面!”
“你们以为蒙面了我就认不出来你们了?”
“回来,站好了!”
“招不招,不招就让你们和彪哥一样!”
……
几人抱着头乱窜,听到“和彪哥一样”这句话,打了几个激灵,立刻开口。
“我们招,我们招!”
“这都是彪哥干的!”
“杀你的是彪哥,鬼大哥饶命啊!”
“是啊是啊,一年前的无头案,那也是彪哥干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你记错了吧,那无头案是青鱼帮二当家干的,水井藏尸案才是彪哥……”
“对对对,这都和我们无关,大人明鉴!”
……
几名衙役站在牢房之外,眼睁睁的看着在唐宁的拳脚之下,那几名人犯一边抱头鼠窜,一边招认罪行,不由的张大了嘴巴。
彭琛忍不住踹了一名记录的书吏一脚,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说的,都记下来!”
唐宁又一脚将一人踹飞,怒道:“什么无头案,水井藏尸案,我问你们的是半年前的那件案子,刚才招的不算,重新招!”
第一百零九章 真是巧了
唐宁舒展了几下身体,将指节捏的咯吱直响,经过了刚才的一番运动,这些天来,积压在心里的怨气,终于消散少许。
他从牢房里走出来,看到彭琛他们都看着自己。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他们刚才承认杀人了,该问问,该审审,没一点儿眼力见……”他甩了甩有些发疼的手,走出牢房大门。
他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已经全都问出来了,至于那些其他的收获,想来岳父大人比他更感兴趣。
半年前,有人从京师而来,买凶杀人。
不久前,有死士不知从何而来,当街刺杀。
这两件事情,很轻易的便能联系到一起,以前的唐宁,只是苏家村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灵州,除了和村里的员外公子有些恩怨纠葛,不可能得罪京师的某些大人物,让他们跨越千里,数次想要取他性命,甚至不惜派出这么多的死士……
来自京师,要有培养众多死士的能力,还要和以前的唐宁有仇,看样子还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目标已经缩小到一个很小的圈子里了。
唐夭夭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唐宁回过神,看着她,问道:“你对京师熟不熟?”
“我又没去过京师,当然不熟。”唐夭夭瞥了瞥他,又道:“不过昨天我们家商行有一个掌柜从京师回来了,京师的生意,大都是他负责的,他在京师待了十几年,应该对京师很熟悉,有什么事情,我帮你问他。”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不麻烦你了,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去问他。”
“神神秘秘的,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唐夭夭看着他,双手环胸,说道:“你不告诉我有什么事情,我就不带你去找他。”
唐宁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我写封信给李姑娘,她现在应该已经到京师了,打听什么事情也方便,快的话,半个月就有回信了。”
唐夭夭抓着他的手腕站起来。
唐宁看着她问道:“干什么?”
唐夭夭拽着他向外面走去,冷声道:“赵掌柜过两天就要走了,有什么事情抓紧问他。”
……
刺史府。
新官上任的楚刺史,一大早便将灵州城内的大小官员聚集在一起。
一般而言,刚刚走马上任的官员,会先和地方下属搞好关系,方便以后的管理,这位楚刺史却是与众不同,第一次召集诸多官员,愤怒的声音便是站在门外数丈远处也听的清楚。
“无头案,这都一年了,还悬而未决,你们是在等什么,如此做父母官,还怎么让百姓信任你们!”
“水井藏尸,如此恶劣的行径,如此重案,竟然也拖了近一年,何等穷凶恶极之辈,才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此案每拖一天,人犯便有再次作案的可能,你们如此的不作为,便是助纣为虐!”
“本官在这里先将话挑明了,既然本官到任,就不会允许灵州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你们身为灵州的父母官,就要为民请命,为百姓做事,都给本官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
楚刺史在上方说的唾沫横飞,灵州地方官员在下方听的心惊胆战。
胆颤之余,望向永安县令钟明礼和义安县令赵知节的目光,隐隐的有些同情。
义安县和永安县同属灵州州城,治安自然要比他们这些郊县好得多,要说悬而未决的疑案,他们哪一县不比永县义安两县多?
楚刺史单独将这两县择出来,寓意再明显不过。
这是楚刺史在用他们树立威信,柿子要挑软的捏,而用来立威的柿子,自然是越硬越好。
永安县和义安县同在州城之内,就在刺史大人眼皮子底下,两位县令的官阶,也比寻常县令高了半级,是最好的立威对象。
楚刺史的训诫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才陆续从刺史府走出来。
几名官员同时对钟明礼和赵知节拱了拱手,说道:“两位大人辛苦了……”
钟明礼和赵知节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离开。
唐家某处店铺,唐夭夭领着唐宁进来,指着里面的一名中年男子说道:“这位就是赵掌柜了,有什么话,你问他吧。”
赵掌柜立刻对她行礼:“大小姐。”
“他叫唐宁,有些话要问赵掌柜。”唐夭夭挥了挥手,径直走出去,顺便将门关上。
赵掌柜看着他,笑道:“唐公子有话请讲。”
唐宁伸出手,示意他稍等片刻,缓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
猝不及防的一道身影扑到了他的怀里。
唐夭夭下意识的抱住他,然后又赶忙推开,挺直身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就是,就是……”
唐宁看着她,问道:“没想好理由怎么编吗?”
唐夭夭皱了皱鼻子,“谁要编……”
“进来吧。”唐宁将她拉进来,然后将房门关上。
唐夭夭撇了撇嘴,向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屑道:“我对你的事情才不感兴趣呢……”
这个时候,最好让她一个人傲娇一会儿,唐宁走到赵掌柜身边,问道:“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赵掌柜,京师……”
赵掌柜听他说完,诧异道:“唐家?”
唐宁点了点头。
赵掌柜想了想,问道:“京师有好几个唐家,不知道唐公子问的是哪一个?”
唐宁笑了笑,说道:“一个一个说吧。”
赵掌柜点了点头,说道:“要说唐家,最显赫的当然是唐惠妃所在的唐家,唐家家主唐淮,时任礼部尚书,位高权重;他的二弟唐琦,时任东台舍人,同样是朝廷柱石;三弟唐靖,乃是最受器重的中书舍人;至于唐惠妃,她是当今天子最受宠的妃子之一,端王殿下的生母,端王与康王、怀王作为被陛下留在京师的三位成年皇子,日后极有可能坐上储君的位置……”
赵掌柜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久,忍不住说道:“自皇后娘娘仙逝,太子因病亡故之后,宫中最受宠的妃子,便是惠妃,端王文才武德,也要超过另外两位王爷,如今的唐家,盛极一时,堪称京师第一大族,无人可与之比肩……”
唐宁点了点头,问道:“还有没有别的唐家了?”
赵掌柜想了想,说道:“户部的一个员外郎,好像姓唐,京师最大的布商,东家好像也姓唐……”
赵掌柜又回忆了一会,才说道:“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唐宁对他拱了拱手,说道:“谢谢赵掌柜了。”
赵掌柜笑了笑,摆手道:“举手之劳,公子不用谢。”
走出商铺的时候,唐夭夭看着他,诧异道:“你问京师唐家干什么?”
唐宁想了想,问道:“你说,京师唐家十七年前,有没有可能丢失过一个孩子?”
唐夭夭想了想,问道:“你不会是想说,那个孩子就是你,唐家现在在等着你回去继承百年基业?”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做梦吧你!”唐夭夭瞥了瞥他,说道:“现在还是大白天呢……”
……
被新来的楚刺史训斥了半个早上,钟明礼满心烦闷,走回县衙的时候,彭琛从里面走出来,递给他一张纸。
钟明礼看了看他,问道:“这是什么?”
彭琛道:“这是前几天抓回来那几名泼皮的供词,姑爷审问他们的时候,有些意外收获。”
钟明礼随意的瞥了一眼,正要走进去,脚步一顿,目光又移回去。
他怔怔的看着这供词许久,嘴巴微张,喃喃道:“真是巧了……”
第一百一十章 早干什么去了?
钟明礼站在原地许久,彭琛忍不住开口道:“大人?”
钟明礼回过神,想了想,看着他说道:“让人去义安县衙告诉赵县令一声,就说他要是想破那‘水井藏尸案’,就拿他最好的茶叶来换……”
看着钟县令背着手,哼着小调走进后衙,彭琛摇了摇头,对一名捕快挥了挥手,说道:“小六,你过来一下……”
唐宁从唐家店铺出来之后,没有先回钟府,而是去了小如的铺子,小如和钟意都在那里,他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
唐夭夭从三叔铺子里拿了一瓶老酸奶,巴掌大的瓷瓶,从井里刚刚取出来,滑嫩爽口,冰爽至极。
虽然现在不是三伏天气,但铺子里推出来的老酸奶还是卖的很好,等到明年夏天,天气热起来以后,想必会更加热销。
这本来是唐宁做出来给方小胖的,这种酸奶对肠胃有一定的好处,有助于消化,正好配合她减肥。
唐夭夭很喜欢吃这种老酸奶,她打算开一个酸奶店铺,自己做老板娘,还想从唐宁这里把秘方买下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唐宁只是兑现之前答应过方小胖的诺言,也没想着用它发财,随手便送给了她。
唐宁走出去的时候,刘老二从巷子里走出来,唐宁注意到他的脸上又添了淤伤。
唐宁指着他的脸,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以前灵州城的乞丐是松散的,随便一个人也能欺负,现在他们已经抱成了团,作为九袋护法长老的刘老二,居然还会被人打脸?
“城西的一条街是青鱼帮的地盘。”刘老二有些郁闷地说道:“他们人数不少,而且都很厉害,吃了些亏。”
青鱼帮,这个名字唐宁怎么听怎么熟悉,很快就想起来一件事情,看着他,问道:“青鱼帮的地方你熟不熟悉?”
刘老二摇了摇头,说道:“不熟悉,但是帮里有兄弟熟悉。”
唐宁看着他,说道:“找几个对那里地形熟悉的兄弟,去县衙找彭捕头。”
刘老二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唐宁挥了挥手,说道:“青鱼帮要变成咸鱼帮了,到时候多带些兄弟,把他们的地盘收了。”
据说新来的刺史十分认真,刚来灵州的第一天,就下决心狠抓治安建设,像青鱼帮这种背有人命案子的黑恶势力,估计等不到明天就凉了。
丐帮作为锄强扶弱,扶危济困的正经帮派,理应配合官府,打击黑恶势力,为建设和谐灵州添砖加瓦,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刘老二怔了怔之后,就一脸惊喜的点头道:“是,帮主,我这就去安排!”
“我也是乞丐,凭什么不让我加入丐帮?”
“你手脚不干净,我们丐帮不收手脚不干净的人。”
巷口处传来争吵的声音,唐宁转头望去,见到上次将偷来的碎银换成包子,送给那对乞丐母女的乞丐,正和刘老二的一名手下争吵着。
他和刘老二走过去,刘老二手下的乞丐看到他们,连忙道:“见过帮主,长老!”
那乞丐看着他,诧异道:“你是丐帮帮主?”
他的表情看起来诧异至极,似乎是没有想到,神秘的丐帮帮主,居然是这样一位衣着干净整洁,样貌俊秀的年轻人。
唐宁看着那乞丐,问道:“你为什么要加入丐帮?”
“一箭易断,十箭难折;万夫一力,天下无敌,乞丐之所以被人欺负,就是因为不团结。”那乞丐看着他,说道:“只要所有的乞丐都团结一致,同心同德,任何强大的敌人,任何困难的环境,都能战胜和克服,这也是丐帮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这番话不是随便一个乞丐能说出来的,唐宁看着他问道:“你读过书?”
那乞丐点头道:“略读过一些。”
略读过一些,那就是读过很多了。
丐帮不缺乞丐,缺的是读过书的乞丐,更缺懂哲学的乞丐,这种人,才是丐帮目前稀缺的高端人才。
刚才和他争辩的乞丐摇头道:“读过书还偷东西,那我们丐帮就更不能收你了!”
那乞丐看着唐宁,目光诚挚地说道:“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任平生。”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丐帮的一员了。”
“刚刚入帮,没有什么能孝敬帮主的。”任平生低下头,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他,说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唐宁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再看了看他手中的荷包,愣了一瞬之后,笑道:“是个人才。”
一道人影从墙角凑过来,问道:“加入丐帮有什么好处?”
刘老二看着那老乞丐,说道:“丐帮弟子,互帮互助,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加入丐帮之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大家会帮你一起解决。”
老乞丐想了想,看着他,说道:“我得了一种顽疾,每天都需要饮一壶酒才能治病,如果我加入了丐帮,你们会给我买酒吗?”
刘老二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滚。”
唐宁注意到,老乞丐额头上又添了新伤,据刘老二说,是前几天城西的崔员外死了老爹,老乞丐前去蹭席,被人发现拎出来之后,两眼翻白,浑身颤抖了一阵,非说自己是崔员外的老爹借身还魂,回阳间来看看这些不肖子孙,还要他们每个月初在他的坟前放一大坛酒,不然他就常回家看看……
结果那天他差点被人打断了腿,到现在还跛着脚走路……
唐宁曾经以为他是一个老骗子,后来又觉得他是一个游戏人间的世外高人,到现在,他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不过,他卖给他的那几本破烂秘籍,倒是真的秘籍,这一点从唐妖精身上就能体现,唐宁最近就发现,她翻墙的动作越来越行云流水了。
至于那几本双修功法,也没有人和他练,暂时还不知道效果。
他回去的时候,在两名乞丐的带领下,彭琛已经带了一大群捕快准备出动了。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陈国的律法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张彪手上有人命案子,脑袋肯定是保不住了,那位青鱼帮的二当家,从现在开始,人生也正式的进入了倒计时,一旦查明案情属实,这就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个冬天。
积案得破,岳父大人显然很高兴,吃晚饭的时候,将当时的案情又讲述了一遍,回忆了当时查案的艰难……然后就被岳母大人赶下了饭桌。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吃饭的时候津津有味的听他讲当年的无头案细节。
刺史府。
一名官员看着楚刺史,笑道:“这越是有能耐的地方官,就越是不听话,大人这次在他们那里立了威,就不怕他们以后不听话了。”
楚刺史点了点头,又道:“本官来之前就了解过了,这位钟大人,还是有些能耐的,就算这案子破不了,也不能逼迫他太过……”
话音刚落,有衙役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大声道:“大人,永安县衙急报!”
这衙役话音刚刚落地,又有一人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抱拳道:“大人,义安县衙急报!”
楚刺史今天早上刚刚说过,让两位县令随时对他汇报案情进展,他接过那两张纸看了看,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这么快?”
他脸色变了变,心中首先闪过的念头就是不信,可当他详细看过手中的奏报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怀疑了。
人证物证口供齐全,他早上才下令重查的两件积案,竟是真的破了!
他放下这两张奏报,面色变幻了许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这两件积案在同一天迅速侦破,就算是他想要继续立威,也不好再借题发挥了……
可让他疑惑的是,既然这两件案子如此简单,那永安义安两县县令,早干什么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唐宁何在?
楚刺史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还没有燃起来,就已经熄灭,灵州地方官员松了口气,在灵州最高档的酒楼醉香楼设洗尘宴,正式的为刺史大人接风洗尘。
他们将整个醉香楼包了起来,除了灵州官员之外,还留在灵州,没有赶往京师的新晋举子也受到了邀请。
州试举人是很一股庞大的资源,地方官通过鹿鸣宴,与他们结下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后在官场之上,才好互相照拂,楚刺史错过了鹿鸣宴,存的应该是能挽回多少就挽回多少的心思。
唐宁晚上本来约好了和方小胖跑步,却被楚刺史的洗尘宴打乱了计划,只盼着这宴会早些结束,或许还有时间和钟意讨论讨论老酸奶的几种搭配吃法……
……
晚上的洗尘宴,唐宁是和岳父大人一起过来的,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整座酒楼被他们包下来,一楼已经有不少人落座。
灵州此次州试新晋举人两百四十人,灵州籍学子占据了一半左右,这其中,又有一大半在州试结束之后,就立即启程赶往京师,准备明年的省试,今日到的,只有二十人左右。
“钟大人。”
“唐解元。”
“楚刺史还没到,钟大人要等待片刻了……”
……
今日到场的这些举人,唐宁一个都不认识,他唯一认识的徐清扬和张炎生都不在,想来应该是启程去京师了。
唐宁摇了摇头,在哪里温习不是温习,去得早不如去的巧,被京师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哪有什么温习的心思,还不如安安静静的留在灵州。
如今的京师,在他的心中,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
之前的京师,是他家庭幸福,咸鱼翻身的梦想之地,现在的京师,对他而言,不亚于龙潭虎穴,那里有着和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和对方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他远在灵州,他们尚且不惜派遣死士,三番两次的置他于死地,更何况是京师?
想到京师有着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在等着他,唐宁甚至想过永远不去京师,但仔细想想,虽然他不愿意招惹对方,但从之前的情形来看,对方显然不会放过他,就算是他龟缩在灵州,怕是还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不仅如此,还会连累他身边的人。
仅凭这一点,他便有不得不去京师的理由。更何况,他还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知道那幕后之人是谁,以绝后患。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以自身安全为先,目前为止,唐宁还没有找到万无一失的办法。
他心中想着这些,酒楼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之声。
“崔长史!”
“陈司马!”
……
唐宁向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到有数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楚刺史调任灵州,自然不是一个光杆司令,上次的使臣遇刺一事,连累的不仅仅是董刺史,连同他身边的几名佐官,灵州长史、司马之流,也统统打包贬去了封州。
若非如此,楚国使臣怕是不会轻易的放下此事。
这位崔长史,就是楚刺史从京师带来的心腹。
前方,一名官员看了看崔长史,问道:“崔大人,楚刺史怎么没有过来?”
崔长史挥了挥手,说道:“京师来使,刺史大人正在陪同,诸位还请稍等片刻。”
一名官员惊异道:“京师来使,可是有什么大事?”
崔长史摇了摇头,说道:“这本官就不知道了。”
已经有官员将他请至最前方一桌,笑道:“崔大人先坐吧。”
楚刺史不在,崔长史便是这里的众官员之首,他落座之后,目光看向一旁,说道:“这些就是今次州试的新晋举子?”
“正是。”一名灵州官员笑了笑,对众人挥了挥手,说道:“还不快过来见过崔长史?”
众人纷纷起身,躬身道:“见过崔长史。”
唐宁也站起身,向着这边随意的拱了拱手。
崔长史看着众人,问道:“省试在即,尔等为何还不前往京师早做准备,缘何仍在灵州?”
最前方的一名学子被他问的有些发懵,今天不是他们请自己这些人来的吗,这又是什么意思?
崔清之前在京师,虽然只是一个清水衙门,但每月领着俸禄,悠闲度日,也还不错,有生之年,耗到上官退隐或者归西,或许还能再往前一步,此生也就没有什么憾事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朝廷一纸调令,让他来灵州做一个长史,事务繁忙不说,还远离京师繁华之地,他心中不满到了极点,连带着看这里的一切都不顺眼起来。
崔清看着那学子,皱眉说道:“尔等虽是从灵州州试中脱颖而出的举人,但也不可因此而有所骄傲,心生松懈,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陈国学子何其之多,京师学子,更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更别说还有国子监的生员,便是你们灵州解元,参加京师州试,也未必能位列甲榜,省试乃是各州各府的学子相竞,你等更应该发奋苦学……”
崔长史一上来,先是一番说教,说的灵州诸学子纷纷低下头,灵州地方官员也是面上无光。
京师乃是陈国的都城,陈国的大部分年轻才俊,都聚集在京师,自然不是其他的州府能够相比的。
崔清身旁,一名官员看了看他,忽然问道:“如果下官没有记错的话,崔长史家的公子,应该也是今年参加科举,却不知结果如何?”
“小儿不才。”崔清笑了笑,说道:“也不过是位列京师贡院甲榜第十九而已。”
在座的灵州官员和学子抬眼看了看他,这位崔长史的脸上哪有一点“不才”的样子,分明满满的都是骄傲和蔑视。
他刚才还说灵州学子比不上京师学子,便是灵州解元,参加京师的考试,连甲榜都进入不了,现在又说他的儿子位列京师贡院甲榜第十九,这岂不是说,他们灵州的学子加起来,都不如他儿子一个?
虽然心中郁郁,但所有人都选择将这口气忍了下去。
毕竟,崔长史的话虽然难听,但他说的却是事实,京师的教育资源,的确不是灵州能比的。
灵州一名州学学正却是忍不住,开口道:“唐解元省试第一场,所有题目全答全对,第二场的诗词,也是冠压群雄,得到了两位主考以及其余同考的赞扬,他的第三场策论,更是让三位协考同时拍手称妙,此等人杰,便是在京师,也必定能大放异彩……”
崔清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如此人才,在灵州自是稀少,但京师是什么地方,向来不缺人才,此次京师解元,是户部尚书亲点,连两位丞相都对他称赞不已,这才是真正的人杰……”
那学正张了张嘴,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户部尚书,再加上两位丞相,这三位的分量,要比灵州州试所有考官加起来,分量还要重得多。
钟明礼抬头看了看崔长史,皱了皱眉,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满之色。
便在这时,门口再次传来了脚步之声。
崔清立刻起身迎上前,走到门口处,躬身说道:“楚大人来了……”
楚刺史却是没有看他,扫视了人群一眼,说道:“此次灵州州试解元唐宁何在?”
唐宁抬眼看了看,脸上浮现出一丝讶色,从人群中走出来。
楚刺史看着他,问道:“你便是唐解元?”
唐宁点了点头:“正是。”
两道消瘦的身影从楚刺史身后走出,右边一位清了清嗓子,用尖细的声音喊道:“灵州州试解元,唐宁接旨!”
哗啦!
“接旨”二字一出,在场的官员愣了一瞬之后,身体纷纷一震,来不及起身的,也慌忙的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装,跪伏在地。
便是那崔清崔长史,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后,也立刻屈膝跪倒。
唐宁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岳父大人拉着跪了下来。
此时,那宦官尖利的声音,也已经传了出来。
“敕曰:灵州解元唐宁,学识广博,胸有经纶,献治水防疫之策,解万民于倒悬,为国分忧,深得朕心,故赏玉带一条,绢五十匹……钦此。”
……
唐宁虽然低着头,但也感受到了无数道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他的身上。
第一百一十二章 皇恩浩荡
圣旨这东西,唐宁以前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见过,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种事情会落在他的头上。
那宦官宣读完圣旨之后,便看着他,笑着说道:“唐解元,还不快快接旨,叩谢君恩。”
钟明礼在旁边碰了碰他,唐宁才回过神,起身接过圣旨,说道:“谢陛下……”
那宦官看了他一眼,也不计较他叩不叩的问题了,州试举人何其之多,陛下偏偏看中了这一位,足见他对于这位唐解元的重视,即便是他接旨的礼节不全,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唐宁接旨之后,跪在地上的众人才纷纷起身。
此刻,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又和刚才大有不同。
州试解元不算什么,每次科举都会产生几十个,但被当今天子亲自下旨赏赐的州试解元,这么多年来,可就只出了他一个。
这是何等的天恩?
就连楚刺史,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艳羡。
他在京师为官十余年,也没有受到过陛下的赏赐,更何况是只有天子宠臣才能得到的玉带?
这一条玉带,可不同于普通的财帛赏赐,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即便他日后无官无职,凭借这条玉带,也可以见官不礼,公堂赐坐……这是无论花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
站在他身旁的崔清舔了舔嘴唇,脸色红的厉害。
就在刚才,他还当着灵州地方官员的面说灵州无人,灵州学子不如京师,参加京师州试甚至上不了甲榜,转眼间就被陛下的这一道圣旨拍在了脸上。
这可是玉带啊,京师人杰地灵,但也从来没有学子被陛下赏赐玉带的先例,他只知这位灵州解元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却不知陛下对他竟然如此重视和厚爱……
这是京师的任何一位人才都没有的待遇,更别说他那位位列甲榜第十九的儿子。
崔清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楚刺史看着两位宦官,笑道:“两位公公远道而来,还请上座。”
那两名传旨宦官一路风尘,也没有推辞,点了点头,其中一人看向唐宁,说道:“陛下对唐解元寄予厚望,望唐解元好好准备省试,可千万不要让陛下失望。”
唐宁微微拱手,说道:“自当尽力而为。”
今天晚上到底是楚刺史的洗尘宴,两位宦官宣读过圣旨之后,宴会的氛围便恢复了正常。
楚刺史几人簇拥着两人远去,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恭喜唐兄!”
“恭喜唐解元!”
“钟大人家有贤婿,下官真是羡慕……”
……
众人纷纷拱手称贺,钟明礼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微笑的看着众人。
他看了唐宁一眼,目中尽是满意。
他的这位贤婿,无论在任何场合,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楚刺史邀请唐宁过去一起坐,被他婉言拒绝了,一是和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说的,坐过去反而尴尬,二是这圣旨来的淬不及防,出乎他的意料,难道张昊他们科举改制的建议真的被采纳了?
被皇帝记挂上,他并没有欣喜若狂,心中反而升起了一丝警惕。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常言又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总之,帝王无情,遇到皇帝和老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五十匹绢,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刚好送给小如,她铺子里用得着,这可是皇帝赏赐的,拿出来卖,价格翻一倍两倍的不过分吧?
至于这条白玉腰带,虽然重了点不实用,但到底是皇帝赏的,意义不凡,想来也应该能震慑住很多宵小,让某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并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不能卖。
岳父大人晚上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被两名捕快扶回去,自然是被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训斥完了,岳母大人才将他扶回房,亲自为他准备醒酒汤。
她还打算在钟府清理出一间房间来,专门用来放置圣旨,这东西是稀罕货,当年岳父大人的委任,走的不过是吏部,皇帝封赏的圣旨,就连他也没有见过。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好好宣扬一番,唐宁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打开院门,看到府上的丫鬟聚集在门外,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晴儿和他最熟,壮着胆子走上前,问道:“姑爷,圣旨长什么样子啊?”
唐宁走回屋内,将那圣旨取出来,递给她,说道:“拿去看吧。”
晴儿却没有胆子接,探过头看了一眼,然后立刻道:“姑爷赶快收起来吧!”
不止晴儿她们,唐夭夭对于圣旨也很感兴趣,不过,当她从唐宁的手中接过圣旨,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之后,就撇了撇嘴,说道:“也就是一块布而已,就是字写得好看了点……”
普通百姓总是对皇家的东西抱有极大的好奇,但其实圣旨也只不过是皇帝用的一块布而已,皇帝也是人,也要吃饭睡觉,这一点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贵妃皇后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肚子胀气了,也要放屁。
不过,短时间内,唐宁应该担心的不是皇帝的妃子放不放屁的问题,是他自己。
这一趟京师之行,他是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了,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他都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但京师不比灵州,唐夭夭和彭琛不能一直跟在他的身旁,彭琛倒是可以,毕竟捕快只是临时工,不在编制内,可这次去往京师,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仅凭一个彭琛,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可以免除他大部分后顾之忧的后盾。
如今已经进入十一月下旬,省试日期三月初九,最迟元宵一过,他就要动身前往京师,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从三叔铺子旁路过的时候,他再次看到了那个老乞丐。
老乞丐的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随着他的走动,晃来晃去,应该是空的。
他拽住了街上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目光死死的盯着他,沉声道:“我看你印堂发黑,血气冲顶,这是大凶之兆,近日必有血光之灾,老夫这里有一避祸之法,只要一两银子……”
“滚!”
那男子一脚踹在他的身上,将他踹出去老远,老乞丐拍了拍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嘟囔道:“不信就不信,打人干什么……”
灵州城内,街道上的算命先生不少,但人家要么是一身干净的青衣,要么是一身道袍,白须飘飘,仙风道骨,看上去就像是那么回事,像他这种衣衫褴褛,满身酸臭的乞丐,只是站出来,“骗子”两个字就写在脸上了。
“哎呦!”
唐宁心中这样想着,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道痛呼声音。
他抬起头,看到那男子趴在地上,额头破了一块,指着大街上一个推车的小贩,大怒道:“走路不长眼啊!”
小贩也不甘示弱,单手叉腰,骂道:“说谁不长眼呢,我好好推着车,你就直直撞过来了……”
“要不是这地上有个坑……”
“我不管,我这货都摔了,你得赔!”
……
两人在街道上吵了起来,唐宁怔了怔,目光望向那老乞丐,老乞丐的目光也望向他。
他吞了口唾沫,说道:“年轻人,我观你印堂……”
“给,拿去买酒!”
唐宁随手扔出一块碎银子,老乞丐是不是武林高手还不知道,乌鸦嘴却是已经练到极其高深的境界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街头论酒
“年轻人,你真是个好人。”老乞丐接过那颗碎银子,看着唐宁,认真说道:“好人有好报,神仙会保佑你的。”
说罢就攥紧了那颗碎银,像是担心唐宁反悔一般,立刻转身离去,大步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处酒肆。
唐宁摇了摇头,坐在三叔的铺子前,让俏儿帮他拿了一碗酸奶,拿起勺子的时候,看到郑屠户的女儿囡囡正站在他的身旁,眼巴巴的看着他。
唐宁看了看她,问道:“想吃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旁边铺子的郑屠户。
唐宁将那碗酸奶递给她,说道:“吃吧。”
“谢谢哥哥。”小姑娘拿起勺子,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唐宁重新拿了一碗酸奶,转头看向郑屠户,随口问道:“前辈,那新刀还好用吗?”
“好用好用。”郑屠户看了看他,笑道:“我就是一个杀猪卖肉的,千万不要叫我前辈。”
虽然他这么说,但唐宁心里十分清楚,这位街边卖肉的屠户,是真正的武林前辈。
他问过李天澜,当日在长街之上,逃走的那名刺客,武功已是顶级,而凭借一把普通的杀猪刀,一刀杀退那位顶级刺客,同时留下他一条手臂,应该已经属于高手寂寞的类型。
如果彭琛有郑屠户的实力,唐宁现在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可惜这位郑前辈似乎不愿意说起那些事情,唐宁再提,反倒会惹人反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专心吃他的酸奶。
老乞丐很快就从酒肆中走了出来,那一块碎银子,足以将他的酒葫芦灌的满满当当。
他靠在墙角,打开酒葫芦,猛灌了一口之后,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许久之后,他才咂了咂嘴,从怀里摸出一只破碗,倒了半碗酒之后,对唐宁遥遥示意,说道:“年轻人,要不要来一碗?”
唐宁摇了摇头,他以前就不喝酒,来到这里之后,倒是尝过这里的美酒,度数不高,味道还不错,可以当饮料喝。
当然,他现在不喝的原因是老乞丐盛酒的碗不知道脏成什么样子了,也只有他自己不嫌弃自己。
老乞丐自顾自的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叹道:“年轻人啊,还不懂酒,等到你再长几十岁,就知道酒的好了……”
这老乞丐当真是好酒如命,左右无事,唐宁看着他,随口问道:“老人家很懂酒吗?”
“去掉那个‘吗’。”老乞丐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哪里的酒老夫没有喝过,你们陈国的酒,老夫几十年前就喝了个遍,灵州的甘露白,京师的千日醉,算是酒中极品,也就皇宫的御酿比它们好一些,不过这东西不好弄,太费功夫……”
说起这个话题,老乞丐显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楚国的酒一般,没出过什么极品,其他的,不提也罢……”
“要说酒中之巅,老夫还是认为梁国的竹叶青最烈最醇,那才是男人应该喝的酒,一口下去,如同毒药入喉,喉头烈火灼烧,腹中肠穿肚烂,之后却又余韵无穷……”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哀伤之色,叹息道:“只可惜梁国灭国,已有近十年之久,从此之后,这世上便再无竹叶青了……”
喝酒喝出喉头烈火灼烧,腹中肠穿肚烂的感觉,在这个世界,应该属于极品好酒了。
限于工艺,这里的酒度数普遍不高,所以才有那么多号称千杯不醉的酒中高手,换成后世的高度白酒,千杯不仅会醉,还会胃穿孔。
蒸馏高度酒几乎是每一个穿越者回到古代的必备技能,但其实简单蒸馏出来的酒,烈是够烈了,却少了真正的美酒应该拥有的醇香,远远够不上美酒的档次。
要论喝酒,唐宁或许拍马也及不上老乞丐,但要论懂酒,让他再活几百年,也比不过唐宁。
以前勤工俭学的时候,他几乎什么都做,夏天最热的时候,套在一人高的布偶里面,站在街上发传单,他做过家教,也在肯德基里打过工,还做过化妆品销售,白酒销售,对于白酒的种类,酿制方法,各自的特点,再也熟悉不过。
老乞丐说的话,他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也听的心不在焉,不管是甘露白还是千日醉,都不是他感兴趣的,丐帮要发展壮大,要走向正规,需要不少钱,或许可以考虑改造一下酿制工艺,试试能不能酿制出后世的那些名酒来……
这件事情他一个人办不了,唐家好像也开酒肆,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和唐夭夭商量商量?
“我跟你说,这竹叶青……”老乞丐说的唾沫横飞,一抬眼,看到唐宁眼神飘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皱起眉头,说道:“小子,你不信我?”
从他对唐宁的称呼从“年轻人”变成“小子”,可见他心中真的是不满了。
唐宁回过神,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信,只是我觉得,美酒按照地域和名字区分,有些不妥,不知道前辈有没有听过另一种区分方法?”
老乞丐看了看他,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美酒按照地域或是名字区分,不如按照香气区分。入口绵甜、醇厚丰满、香味协调、回味悠长、诸香馥郁,是为馥郁香型。”
“幽雅细腻,酒体丰富醇厚,香而不艳,低而不淡,是为酱香型。”
“窖香浓郁,绵甜甘冽,尾净余长,是为浓香型。”
“清香醇正,醇甜柔和,余味爽净,甘润爽口,是为清香型……”
……
“你说了这么多……”老乞丐怔怔的听他说完,舔了舔嘴唇,看着他,说道:“老夫一句也没有听懂。”
他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信,说道:“你们读书人最会编故事,老夫纵横酒国多年,也没有听过你说的这些。”
“没听过啊。”唐宁摆了摆手,说道:“没听过就算了吧,老人家您继续喝,我还有事,先走了……”
老乞丐正打算和他辩驳一番,没想到他说走就走,怔了一瞬后,立刻道:“你等一等!”
唐宁转过身,老乞丐望着他,说道:“你刚才说的这些,可有凭据?”
“没有。”唐宁摇了摇头,说道:“随便说说,老人家不必当真。”
“这种事情,怎能随便说笑?”老乞丐皱眉看了他一眼,脸色居然变的肃然,说道:“老夫就不信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会比老夫更懂酒?”
他从怀里摸出一本发黄的册子,说道:“老夫上次卖给你的那几本秘籍,只是残册,加上这一本,才算全册,仅凭残本,无法练至高深处,你若是能拿出你说的那些美酒,老夫便将这本也赠与你……”
唐宁瞪大眼睛看着他,怒道:“你当时可没说这是残本!”
“老夫也没说不是残本……”老乞丐看着他,挥了挥手,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秘籍虽然不全,但练之也无害,只是不能练至巅峰而已,等你拿到全册,就能发挥出它们的全部威力,怎么样?”
唐宁原以为老乞丐虽然邋遢,满口大话,但做生意起码是讲诚信的,现在对他的看法又发生了改变。
他盯着老乞丐,狐疑道:“那几本双修秘籍,不会也是残册或是假的吧?”
“放屁,那是正经的房中术……”老乞丐看着他,吹胡子瞪眼,大怒道:“你当老夫江湖骗子啊!”
唐宁点了点头,从他做的事情来看,的确是江湖骗子。
老乞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说道:“那双修秘籍是真是假,对你应该区别不大吧?”
唐宁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还是童子之身,元阳未泻吧?”
“……”
老乞丐眼神似有玩味,啧啧道:“你家娘子生的如此漂亮,成亲这么久,你居然还是童子之身……你不会是不行吧?”
唐宁干脆利落的转过身,大步离开。
老乞丐对他招了招手,大喊道:“别走啊,老夫这里还有一套强肾之术,便宜卖给你,只要十两银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夭夭之愁
唐宁一转头,就看到了唐夭夭站在不远处,惊讶的看着他。
他走回去的时候,唐夭夭也跟在他的身旁。
老家伙的眼睛居然那么毒,他只知道有的人可以通过面相看出女子是不是云英之身,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可以看穿男人是不是处男的变态?
他除了卖武功秘籍,卖春宫画册之外,竟然还懂强肾的方法,还有什么是他不懂的?
虽然他的肾没有什么问题,但补一补强一强也还是可以的,下次再打听打听……
快要走到钟府的时候,唐夭夭终于忍不住,转头看着他问道:“那老乞丐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
事关她最好朋友的幸福,唐夭夭想了想,说道:“你,你要是真的不行的话,我家里还有很多补药……”
唐妖精对他的怀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士可杀不可辱,更可况是一辱再辱,唐宁看着她,咬牙道:“你要不要试试?”
“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唐夭夭已经一个擒拿将他拿下,从后面羞恼的看着他。
唐宁已经决定,等到他从老乞丐手里拿到了完整版的秘籍,就一个人偷偷练,绝不告诉唐妖精,下一次,就是他站在后面拿下她了。
“咳!”
一道重重的咳嗽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过来,唐宁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唐府门口。
看到那中年男子,唐夭夭立刻放开他,有些慌乱道:“爹。”
唐财主看了唐宁一眼,目光望向唐夭夭,低声道:“你和我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唐夭夭很隐晦的剜了唐宁一眼,这才迈开长腿,跟着唐财主回了唐家。
唐宁活动了一下肩膀,唐妖精一言不合就动手,以后嫁给谁谁倒霉,一旦出现家庭矛盾,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唐府。
唐财主看着唐夭夭,皱眉道:“你一个姑娘家,光天化日,对别的男子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唐夭夭低着头,小声道:“谁动手动脚了……”
唐财主看着他,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说道:“你和小意一起长大,怎么就不能向她好好学学,你看看人家小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就只会舞枪弄棒,你比人家还大几个月,人家都成亲了,你的婚事连个着落都没有,全城的媒婆都不愿意来我唐家说媒……”
唐夭夭撇了撇嘴,说道:“不来就不来,我还不愿意嫁呢……”
“再过两年,你可就十八了。”唐财主看了看她,说道:“我看这门亲事,还得尽快定下来,再拖就更麻烦了,我先请几个媒婆帮你物色物色,到时候你再选。”
“要嫁你嫁,我才不嫁人!”唐夭夭跺了跺脚,飞快的跑了出去。
“你!”唐财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伸出手指了指,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摇头离去。
唐宁蹲在院子里,捣鼓着手里的几根竹子。
他准备蒸馏一些度数比较高的酒出来,没有玻璃管,只能用竹子代替,希望不会太影响口感。
这种方法得到的酒自然称不上是美酒,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不是为了用这东西卖钱,只是想从老乞丐那里把完整的秘籍的换回来。
黑了心的老家伙,上次居然还留了一手,要是唐妖精照着那残本去练,练出问题赖上他了怎么办?
虽然正经酿造的高度酒口感更好味道更醇,但那太麻烦也太费时,而且唐宁不知道完整的工艺,反正是糊弄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乞丐,差不多就得了。
唐夭夭坐在墙头上,用一种很颓废的表情看着他,问道:“你在做什么?”
唐宁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她,问道:“你怎么了?”
唐妖精年方二八一朵花,正是元气满满、青春无敌的年纪,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实在烦心的事情,是不可能这么颓废的。
唐夭夭从墙头上跳下来,叹了口气,说道:“我爹要找人给我说媒……”
原来她是烦心这件事情,唐宁总算知道了什么叫杞人忧天。
整个灵州,谁不知道唐女侠义薄云天,武功盖世,能单手屠狼,生撕虎豹,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娶她?
唐宁看着她,安慰道:“放心吧,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的。”
唐夭夭点了点头,然后表情又怔住,看着唐宁,羞恼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唐宁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你年纪还小,你爹太着急了,你回去和他好好说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唐夭夭略有幽怨的看着他,说道:“都怪你和小意,如果不是你们这么早成亲,我爹不会逼我的。”
唐宁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她的绣球砸到他,他就不会出现在钟府,唐财主也不会受到刺激担心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自然不会找人给她说媒。
所以说来说去,她自己才是导致她现在郁闷的罪魁祸首。
不过唐妖精自己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这种时候,唐宁可不会选择和她讲道理。
“总之,你就别担心了,你爹着急也没用,嫁不嫁还不是你说了算。”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你要是没事干的话,过来帮忙搭把手……”
唐妖精可不是普通女子,逼婚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不存在,真被逼的急了,离家出走,浪迹天涯的事情,她是能做出来的。
他要将几根竹管固定在一起,唐妖精帮他拿着一根,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像小意和小如那样的女子?”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一定,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温婉贤淑的,有人喜欢刁蛮狂野的,当然,几乎所有人都喜欢长得漂亮的。”
唐夭夭瞥了瞥他,问道:“你们男人都这么肤浅吗?”
“也不都是。”唐宁将两根竹管组合在一起,随口说道:“我就觉得,样貌并不重要,关键是要自己喜欢。”
唐夭夭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长的漂亮的。”
……
唐宁将几根竹管绑好,这才看着她,说道:“别灰心,人总要有自己的性格,你虽然没有小如懂事,没有小意温柔,没有晴儿呆萌,没有新月年纪小,但你武功高,讲义气,这些还是很让人欣赏的。”
“谁要你欣赏!”唐夭夭用像是看仇人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唐宁摇了摇头,拿着装好的竹筒走进厨房。
每个人的性格都有所不同,何必要去羡慕别人,坚持做自己就是了,唐妖精羡慕钟意有那么多人倾慕,唐宁还羡慕她长腿多金呢……
人就是这么不知道满足,眼睛只盯着别人的优点,却看不到自己的长处……
灵州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希望拥有像她那样的一双长腿……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义不容辞
唐宁拎着一个小酒坛,来到铺子前的时候,没有在墙角看到老乞丐,不知道他又去哪里骗酒了。
蒸馏的装备不专业,温度控制不好,效率奇差,两天时间,他才捣鼓出了这么小半坛高度酒出来,他来之前尝了一口,除了辛辣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味道,也不知道老乞丐会不会上当。
他从肉铺门前路过,正在剁肉的郑屠户放下刀,吸了吸鼻子,目光望向唐宁,问道:“什么味道?”
唐宁脚步顿住,扬了扬手中的酒坛:“这个?”
这些武林高手,鼻子和狗鼻子一样,酒坛塞着塞子都能闻到,唐妖精这种武林低手就没有这个本事。
郑屠户猛吸口气,大步的走出来,拔出坛口的塞子,深吸口气,眼前猛地一亮,赞叹道:“好酒!”
唐宁将酒坛递过去,试探道:“来一口?”
郑屠户也不和他客气,接过酒坛,仰起头,猛灌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好一会儿才抹了抹嘴,再次赞道:“够劲道!”
劲道是够了,但还远远称不上好酒,如果他随便捣鼓出来的也算是好酒,那么按照正常工艺酿造出来的,岂不是琼浆玉液了?
郑屠户笑了笑之后,再次仰头灌了起来。
唐宁见此,心中暗道要遭,这酒坛本来就小,又只有小半坛,他刚才那一口,就差不多喝了一大半,这要是再来一口,他用什么去换那本强肾的秘籍?
“住口!”
就在这时,一道怒喝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
唐宁转过头,看到老乞丐飞快的从远处跑过来,他从郑屠户手中一把夺过酒坛,凑到自己的嘴边,仰头便灌,却只有几滴酒液从坛中滴下来。
老乞丐使劲晃了晃,又滴下来一滴。
他将坛口凑到鼻子前面,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目露异光,随后猛地将酒坛摔碎,双目血红的看着郑屠户,大怒道:“杀猪的,会几招庄稼把式就猖狂至此,老夫的酒你也敢动!”
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郑兄弟,先把刀放下,有话好说。”
老乞丐目光肃然的看着他,诚挚地说道:“不就是一坛酒吗,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要伤了和气。”
郑屠户面无表情,手中的杀猪刀仍然架在他的脖子上。
老乞丐干笑一声,目光有些期待的望向唐宁,问道:“老远就闻到味道了,刚才那酒还有吗,只要一坛,那本完整的秘籍就是你的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就只有那么多了。”
老乞丐闭上眼睛,胸口有些起伏,睁开眼,再次看向郑屠户的时候,叹了口气,说道:“杀猪的,你太过分了,一坛酒啊,你连一口都没给我剩下……”
唐宁眼前一花,郑屠户手里的杀猪刀已经出现在了老乞丐的手中,老乞丐将刀架在郑屠户的脖子上,看着他说道:“我告诉你杀猪的,今天这件事情,没有一百两银子过不去……”
唐宁看着这一幕,抿了抿嘴唇,说道:“虽然现在没有了,但是给我几天时间,还能再弄出一坛来。”
老乞丐眼前一亮,“当真。”
唐宁点了点头:“当真。”
老乞丐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塞在他手里,说道:“那几本秘籍缺失的招数,都在这上面了。”
先付款再收货,老乞丐干脆的让人难以置信,唐宁脸上露出一丝疑色,说道:“我怎么知道这上面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乞丐挥了挥手,说道:“你可以问问这杀猪的,他可不止懂杀猪。”
“算了,信你一次。”唐宁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我多送你半坛,要不你把另一本也送我……”
“哪一本?”
“强肾那本……”
……
一百两银子是没有的,老乞丐只在郑屠户这里敲诈了一块碎银子和一两下酒的猪头肉。
郑屠户从铺子里面拿出了扫帚,一边打扫地上的酒坛碎片,一边说道:“老家伙身上的好东西数不胜数,你要把握机会,能骗来多少是多少。”
这明明是交换,双方都心甘情愿的事情,怎么能叫骗呢?
想到他刚才夺刀的那一幕,唐宁看着郑屠户,问道:“他的武功有多厉害?”
郑屠户将碎片扫到墙角的垃圾堆旁,说道:“很厉害。”
老郑就已经是唐宁知道的最厉害的人了,一把杀猪刀玩的出神入化,唐宁刚才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把刀架在那老乞丐脖子上的。
不过他更没有看清老乞丐是怎么夺刀反制的,这么说的话,老乞丐比他还要厉害,如果有这么一位保镖的话,他去京师,岂不是不用担心自身安全了?
仅仅图他的宝贝秘籍还不够,还要图他的人啊……
幸亏老乞丐没有见过世面,没有喝过真正的好酒,街上随便买几坛酒随便蒸两下就行了,不过最好还是能弄出来一些经过完整工艺酿造出来的好酒,这样才能将这个嗜酒如命的老家伙留住。
但这最少都需要一年的时间,而且唐宁对酿酒的过程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离开了专业人士的帮助,他自己是造不出来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时,看到唐夭夭坐在石桌旁发呆。
唐宁从怀里摸出一本秘籍递过去,说道:“那老乞丐上次卖的秘籍不全,这个你拿着,缺的招式都在这上面了。”
唐夭夭伸手接过,随意的翻了翻,念道:“肾者,先天之本……”
唐宁一把从她手里夺过那本,将另一本递给她,说道:“拿错了,这个才是。”
唐夭夭随便翻了翻,就将之扔在了一边。
唐宁诧异道:“怎么了,难道这是假的?”
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真的,我之前就觉得那几本秘籍似乎缺了什么,有些招式之间不太连贯,现在感觉好多了。”
既然是真的,她为什么还是这样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样子?
她对于练武,一直是十分积极的,并且对于她不是李天澜对手的事情,到现在还耿耿于怀,见到缺失的秘籍被补全,绝对不应该是这种表情。
唐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怎么了?”
唐夭夭目光望向别处,有些颓废地说道:“今天早上,已经有好几家来我家提亲了。”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上唐家提亲。
没想到灵州居然有这么多的勇士,唐宁心中猜测,有八成的可能,他们是看上唐家的钱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几个会像他一样,欣赏的仅仅是她与众不同的性格。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爹答应了?”
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他让我选,我不选,就跑出来了。”
唐宁上辈子没有亲人,没有体会过被逼婚是什么感觉,这辈子的老婆是送的,更是没有体会过,对她是爱莫能助了。
唐夭夭看着他,认真说道:“我们是朋友,你得帮我。”
朋友帮忙也要分场合,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败人品的事情,可不能干。
更何况,他一个外人,也插手不了唐家的家事。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还得靠你自己,要不你好好劝劝你爹……”
“你不帮我,我就告诉小意,说你上次摸我。”
俗话又说,朋友有难,义不容辞,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拍即合
唐宁没有想到,唐夭夭居然是这样的唐夭夭。
她竟然用这件事情来威胁他,她当初还说习武之人不拘小节,明明是切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怎么能是自己摸她?
这女人,还要不要自己的名节了?
就算是她不要,唐宁也要。
“好,我答应你。”唐宁点了点头,占便宜的毕竟是自己,这件事情怎么说都是唐妖精吃亏。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也得帮我一件事情。”
唐宁答应她之后,唐夭夭就不那么郁闷了,表情略有振奋,说道:“什么事情,说吧。”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们家在灵州有几家酒肆吧?”
“有啊,怎么了?”
有就好了,唐家有酿酒的作坊,他可以为他们提供酿制方法,具体的细节,再和酿酒的师傅商讨修改,虽然限于技术条件,还是不能达到后世的水准,但酿出来的酒,肯定比老乞丐喝过的“竹叶青”要好。
“酿酒?”唐夭夭看着他,问道:“能赚钱吗?”
唐宁看了看她,说道:“去掉那个‘吗’。”
他打算进军酿造行业,不单单是为了留住武功出神入化的老乞丐,也想着多赚些银子,以后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他又没有唐妖精那样一个有钱的爹,钱还得自己想法子赚。
“不找我爹。”唐夭夭想了想,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道:“我和你干!”
唐宁看着她,不确信道:“你?”
“对,就我们两个。”唐夭夭和他目光对视,坚定地说道:“我的零花钱还有几千两,应该够了,再找几个以前在酒坊做过工的老师傅,招些伙计,我们自己就能酿造,赚的钱也是我们的,我爹精着呢,你要是找他合作,就别想赚钱。”
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女生外向,可像唐妖精这样,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开始向外拐的,也不多见。
唐宁看了看她,问道:“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
唐夭夭看着他,说道:“赚的银子,我们平分。”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银子你出的大头,人也是你找的,怎么能平分呢,我不占你便宜,我三你七吧。”
唐夭夭摇了摇头:“不行,主意是你出的,我们五五分账。”
唐宁想了想,问道:“要不四六?”
唐夭夭一巴掌拍在石桌上,不满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婆婆妈妈的,我就喜欢你占我便宜,怎么了?”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占便宜的?”钟意和苏如挽着手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问道。
唐宁回过头,走上前,解释道:“我准备和夭夭合作点生意,我出秘方,她出钱出力,我说三七分帐她拿大头,她非要五五,都是朋友,我们不能占她的便宜……恩,就是这样。”
唐妖精说话口无遮拦,幸亏他反应快,要不然误会就大了。
苏如疑惑地问道:“什么秘方啊,小宁哥你懂什么秘方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那时候你还小,有一年夏天,天气很热,一个老爷爷晕倒在村口……”
……
对于唐夭夭被逼婚的事情,钟意和苏如表示出了极大的同情。
尤其是曾受其害,对此事能感同身受的钟意,更是能够理解她的处境。
晴儿站在一旁,想了想,说道:“夭夭姐,你也可以学我家小姐,抛绣球招亲啊!”
要是随便抛个绣球,就能像小意一样砸个如意郎君,灵州城早就漫天都是绣球了。
唐夭夭瞥了晴儿一眼,却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唐宁,说道:“你快点把秘方写出来,我去让人准备,过两天就可以开始了……”
酿一次酒,完整的工艺要经过多次发酵,抛开贮藏期不算,也需要近一年的时间,的确是越早开始越好。
酿酒赚钱的事情,和唐妖精一拍即合,唐宁取来纸笔,将他记忆中的东西都写下来,最终的步骤,还要和酿酒的老师傅再敲定。
钟意和苏如在一旁给唐夭夭出主意,晴儿时不时的会插句嘴……
月亮门处,陈玉贤看着里面,摇了摇头,轻叹道:“宁儿这次一走,又是好几个月,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钟明礼看着她,说道:“若是能得中一甲,按照惯例,他是会留在京师的,若是一甲之外,就看吏部会将他派到哪里了,但不管怎么样,正式上任之前,都会有半年的假期,他还有时间回来。”
陈玉贤看了看他,有些埋怨道:“宁儿当初都说不考了,你偏要让他考,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不好吗,他们还没有正式拜堂,这次又要分开这么久……”
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又岂能不求进取,偏安一隅?”
“不管他省试的结果如何,这次的事情之后,必须把他们两个的事情定下来。”陈玉贤的目光从院子里收回来,说道:“他们不着急,我可着急抱外孙了。”
“是该定下来了。”钟明礼点了点头,目光又望向院内,问道:“苏如姑娘怎么办?”
“小如姑娘……”陈玉贤的视线望过去,见钟意和苏如正笑着说些什么,怔了怔之后,才长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说完她就摇了摇头,缓步走开。
钟明礼跟在她的身后,离开的时候,目光在一次望向院内。
只是这一次,他的视线停留在和唐宁商谈事情的唐夭夭身上。
……
唐宁做生意向来守诚信,不像老乞丐,卖个秘籍也偷工减料,两天之后,他就将老乞丐的一坛半酒交在了他的手上。
老乞丐没有像郑屠户那样豪饮,而是小心的拔出塞子,只抿了一小口,就闭上眼睛细细的品味,许久才睁开眼,赞叹道:“如果不是此酒的醇香不及竹叶青,老夫差点以为是大梁的竹叶青又现世了。”
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看着唐宁,说道:“老夫这里还有一套内功心法,你过两天再给我带一坛这样的美酒,我便将这心法赠与你。”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心法,这酒弄起来麻烦,这次是最后一次。”
老乞丐嗜酒如命,要和他谈条件,就得先断了他的供给。
“不要?”老乞丐看了看他,说道:“这心法和你从老夫那里买去的秘籍相辅相成,没有了心法,招式就只是花架子,你确定不考虑考虑?”
唐宁已经知道了老乞丐很无耻,没想到他居然无耻到这种程度。
一本秘籍,他足足卖了自己三次,不知道这次的心法,是不是又是残缺的?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老乞丐摇了摇头,说道:“放心吧,这次的口诀是完整的,老夫以人格担保。”
唐宁刚才还信,现在不信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你卖给了我三本秘籍。”
老乞丐又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皱巴巴的纸,说道:“三个心法,三坛。”
他果然没有人格,捆绑销售就算了,同一件货物居然还拆开来卖。
唐宁沉吟许久,伸手接过那几张纸,说道:“老前辈赠与的秘籍是无价之宝,岂是几坛酒就能相抵的,这样吧,只要我在灵州一天,就每三天给前辈带一坛这样的酒,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老乞丐瞪大眼睛看着他,回过头,看着郑屠户说道:“杀猪的,你帮老夫作证!”
唐宁看着他,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年头,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老乞丐咂了咂嘴,说道:“喝了你的酒,什么甘露白千日醉,就都淡的像是水一样没了味道,你说话算话啊……”
唐宁伸出手,说道:“老前辈如果不信,可以击掌为誓。”
“信,当然信。”老乞丐笑了笑,立刻伸出手掌。
唐宁伸出手,和他枯柴一般的手掌击在一起,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包在我身上
老乞丐虽然奸诈了些,但还没有黑心到底,好歹没有卖给他假货。
那几本秘籍和心法,唐宁一股脑的抛给唐夭夭了,什么经脉啊,穴道啊,对他来说太难理解,还是等她练好了之后再手把手带他一起飞,这是最省时省力的做法。
酿酒的作坊是现成的,唐家在灵州还有闲置的作坊,连租金都省下了,他和唐妖精的赚钱大业,现在已经正式进入了筹备阶段。
几位酿酒的老师傅对他提供的酿造方法虽然持怀疑态度,但对那些新的理论又怀有期待,酿了一辈子酒,他们也非常希望做出一些突破。
前期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剩下的就是漫长的等待,差不多等到明年年关,应该就能喝到第一批的新酒了。
等到作坊的一切事务进入正轨,时间已是腊月中旬。
月初的时候,灵州下了一场雪,虽然不大,但那以后,气温便开始骤降。
三叔的早点铺子早上推迟了半个时辰开门,店铺的生意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冬天的清早,很少有人愿意早早的出来。
昨夜又下了场雪,唐宁早上起床,拿起扫帚,将院子里薄薄的一层积雪扫到墙角,稍微运动了一会,便有敲门的声音传来。
他打开院门,方小胖从外面挤进来,将一个食盒递给唐宁,然后将手放在嘴边,使劲的哈了几口气,才说道:“我刚才在外面买的,趁热吃吧。”
唐宁打开食盒,里面的包子还冒着热气。
天气很冷,方小胖的小手虽然冻的通红,但额头上却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发丝贴在鬓间,刚才不知道绕着方府跑了几圈。
短短的两个月,她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当然,比起寻常年纪的女孩子,还是要胖上许多,但和两个月前的她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的毅力与坚持,大大的出乎了唐宁的预料。
自从上次的刺杀事件发生之后,方家对她的看管就严了许多,身边的护卫增加了数倍,也限制了她外出的时间。
她在院内小坐了一会儿,唐宁便送她回去。
他手里拎了两坛酒,这些日子来,答应老乞丐的三日一坛,从来都没有断过。
自从腊月落雪,气温骤降之后,街头就已经少见乞丐,冬天天冷的时候,他们一般都会选择将城外的破庙或是窑洞当做匿身之所,抵御风寒,但即便这样,每年冬天,灵州冻死饿死的乞丐也还有不少。
刘老二用了丐帮一部分的启动资金,召集城内的乞丐,在城外盖了一处窝棚,窝棚虽然简陋,却也能遮风避雨,但凡丐帮弟子,都可入住,每人每天还能领到两碗白粥外加两个馒头。
老乞丐没有加入丐帮,天气的严寒,对他似乎没有任何的影响,精神看起来反倒比以前还要好,唐宁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三叔铺子的屋檐下打盹。
唐宁还没有走近,他的眼睛就猛地睁开,咧开嘴,高兴道:“今天早了一个时辰啊……”
唐宁将两坛酒递给他,老乞丐接过之后,诧异道:“今天怎么是两坛,这多不好意思……”
说罢,便将一坛藏在背后,打开一坛,颇为沉醉的喝了一口,说道:“大冷天的喝上这么一口,舒服!”
唐宁看着他,提醒道:“这两坛酒,前辈省着点喝,喝完了可就没了。”
“啥?”老乞丐闻言大惊,看着他问道:“喝完就没了,你以后不给我送了,你当初可是答应的,那杀猪的可以作证,读书人不打诳语,你想反悔?”
“那是出家人。”
“反正都一样……”
“我当初说,只要我在灵州,就能像这样经常送前辈酒喝。”唐宁看着他,解释道:“可再过半个月,我就要离开灵州,前往京师,自是没法再送前辈酒了。”
唐宁原本打算等到元宵过了再出发,但据说今年冬天,好几州都下了大雪,路不好走,为了防止行程耽搁,岳父大人让他过了年之后,就立刻启程出发。
算起来,他留在灵州的日子,只有半个月了。
“去京师?”老乞丐放下酒坛,看着他问道:“好好的灵州不待,去京师做甚,你老丈人升官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去京师赶考。”
“做官有什么好的,做事束手束尾,瞻前顾后,还不如做乞丐来的潇洒……”老乞丐摇头说了一句,看着他问道:“你的酒是从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不传之秘,我答应过别人,不能外传。不过老前辈不用担心,一年之后,灵州就有新酒卖了,比我送你的更烈,更醇,你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
“一年?”老乞丐瞪眼看着他,问道:“这一年里老夫喝什么?”
唐宁看着他,诧异道:“以前喝什么,现在还喝什么啊,甘露白不是也还不错?”
“喝惯了你的酒,老夫现在喝甘露白还不如喝水!”老乞丐看着他,忽然说道:“要不你把你的秘法卖给我吧,我用秘籍和你换,腿法拳法,刀法剑法都有……”
“读书人不打诳语,答应别人的事情,怎么好食言?”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而且这秘法涉及到商业机密,断然不可外传,老前辈暂且忍耐一年吧。”
“忍耐一年……那还不如让老夫去死!”老乞丐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想了想之后,看着唐宁,忽然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你不用卖秘法给我,我又有酒喝,两全其美……”
唐宁看着他,问道:“什么办法?”
老乞丐立刻道:“你去京师,我也跟着你去京师啊,我不要你的秘法,你还像以前那样,隔几天给我坛酒就是了!”
唐宁一脸的为难:“可是我要还要温书复习,准备省试,怕是没有时间啊……”
老乞丐紧跟着说道:“老夫也不白占你便宜,你平日里有什么武学上的问题,大可问我,老夫若是心情好了,再教你几招绝学,你看如何?”
唐宁思考片刻,说道:“我考虑考虑吧……”
“还考虑什么啊,武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得到老夫的指点,老夫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老乞丐趁热打铁,连忙说道:“老夫保证,绝对不打扰你温书!”
什么事情上瘾都不是好事,一代武林高手,为了坛酒就能刷新底线,太可怕了……
唐宁本来是不想那么麻烦的,可也架不住一个年纪一大把的老人家这么的哀求,思考许久之后,还是点点头,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老乞丐立刻伸出手掌:“击掌为誓!”
唐宁和他的手掌击在一起,叹了口气,摇头离去。
……
“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
再次回到府上的时候,唐宁脸上的郁闷早就消失不见了,哼着轻快的调子,踏进院内。
唐夭夭坐在院内的石桌旁,低着头,沉着脸,心情显然不怎么好。
唐宁踏进院子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这个时候的唐妖精,绝不可招惹,最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回来!”
听到耳边传来声音,唐宁收回去的脚又踏了进来,走到她的身边,问道:“怎么了,那心法不对?我找那个老乞丐去……”
唐夭夭看着他,说道:“我爹打算答应白家的求亲了。”
唐财主这次不是想着嫁女儿,而是招上门女婿,这个白家,为了抱唐家的大腿,还真是舍得。
不过想想也正常,唐财主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唐家偌大的基业,到最后肯定是要留给她的。
谁要是娶了她,得到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肤白貌美腿长腰细的老婆,还有唐家丰厚的家底,这种好事,就连唐宁自己想想都有些把持不住。
这才是真正的赢取白富美,出任CEO,随随便便走上人生巅峰,娶了唐大小姐,要少奋斗多少辈子,普通人遇到这种好事,做梦都会笑醒。
唐夭夭抬头看着他,问道:“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唐宁摇了摇头,拍着自己的胸口,保证道:“放心吧,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倒了血霉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要想帮唐妖精搞砸这门还没有定下的亲事,就得先搞清楚白家的底细。
这件事情,唐妖精很快就帮他搞定了。
唐宁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的是灵州白家的信息。
白家也是灵州城内的一个商人家族,家底虽然没有唐家厚实,但也算是大富之家。
唐财主一直想要唐夭夭变成像钟意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会写诗作词、知书达理的才女,可事实和他想象的有些小出入。
他的女儿没有成为名动灵州的才女,却成为了名震灵州的侠女。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才女是不愁嫁的,灵州城内若是传言某家千金知书达理,温婉贤淑,还不到适婚的年纪,那一家的门槛就会被媒婆踏破。
侠女是嫁不出去的,如果别人听到的不是哪家小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淑,而是侠肝义胆、武功盖世,可没有媒婆愿意上她们家去。
更何况,这年头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正经人家是不会娶商人之女的,哪怕是再没有骨气的读书人,也不会入赘到商人之家。
唐女侠威名在外,就算是同为商人的家族,平日里巴结唐家,一提到这件事情,还是老大的不愿意。
白家打算入赘到唐家的,只是白家次子。
这是真正的勇士,不,是壮士,不排除有变成烈士的可能。
这件事情还没有真正的定下来,唐宁让刘老二派人留意了那位白家二公子的动向,发现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偶尔出门和朋友聚会吃饭,不喝酒,不嫖妓,也不带着一群下人招摇过市,仗势欺人。
这让唐宁觉得有些无法下手,如果对方是个纨绔或是败类也就罢了,各种手段施展起来,完全没有压力,只要让唐财主认识到对方的真面目,他肯定是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可谁想到那位白家二公子是个乖宝宝,行事完全可以看成是富二代的楷模,这样的人,他也不能对他使阴招,看来得换一种思路。
唐夭夭站在一旁,看着他问道:“想到办法了吗?”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唐夭夭深吸口气,似乎是做了一个决定,说道:“如果想不到办法,我就出去躲一阵子。”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能躲到哪里去,你在灵州之外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没有。”唐夭夭摇了摇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他说道:“你不是马上要去京师了,我就跟着你吧,免得你在路上遇到山贼马匪的,连京师都到不了。”
就算是他在路上遇到了山贼马匪,不是还有老乞丐吗,什么样的山贼马匪他解决不了,干嘛要带唐妖精这个拖油瓶?
再说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万一唐财主觉得他们两个是私奔了,他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念及此,唐宁看着她,说道:“我想到办法了。”
……
灵州,某处酒楼。
某处包厢之中,一人看着身旁的年轻人,问道:“白老弟,你说你的婚姻大事都快要定下了,那唐财主家里可就一个女儿,唐家家大业大,等到唐财主百年之后,这唐家的基业,还不是要落在你的手上,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白澈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是没有言语。
那人怔了怔,问道:“难道那唐家小姐,生的丑陋不堪?”
白澈还未开口,他身旁的另一位青年便摇头说道:“康兄你刚来灵州,还不知道,唐府千金,可是灵州城一等一的美人,真不知道唐财主那样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那位康兄闻言,更加诧异,问道:“既然唐家千金容貌出众,唐家又有如此家业,白老弟为何不高兴?”
那青年再次摇头,说道:“康兄有所不知,这位唐姑娘,在灵州可是大名鼎鼎……”
康姓男子听完之后,抿了抿嘴唇,看向白澈,安慰道:“白老弟你也不必担心,或许是传言有误,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女子?”
另一名青年看着白澈,也出声附和道:“是啊,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传言这东西,总有不实,依我看,你去了唐家,可要比留在白家要好得多,毕竟,白家将来,是要由你的兄长继承的,但唐家就不一样了……”
“希望吧。”
白澈有些郁闷的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吃好了吗,吃好了就回去吧。”
三人走出酒楼,蹲在街头某处墙角的乞丐也站起了身,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快步走向了人群。
“多谢白老弟款待!”酒楼门口,康姓青年对白澈挥了挥手,说道:“过几天我就要离开灵州,只能提前恭喜白老弟了!”
想到二人刚才的安慰之语,白澈心中稍微好受了些,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康兄客气了。”
“抓贼啊,抓贼!”
三人正欲离开,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嘈乱之声。
一道人影从前方跑来,神色慌张,一路撞倒了不少行人,后方,两名捕快正在快速的追赶。
那人影从三人的面前迅速跑过,继续向前跑去的时候,前方忽然闪过了一道白影。
砰!
一道闷响之后,他的身体侧飞了出去,飞向了街边的一处小巷。
白衣女子拍了拍手,走进巷子。
很快的,巷内就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有手有脚的,做什么贼?”
“最讨厌你们这种不劳而获的人了!”
“以后别在老娘面前出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
两名捕快终于赶到,小跑过去,焦急道:“姑娘,姑娘,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亏你们还是捕快,连个小蟊贼都抓不住!”女子瞥了瞥他们,从巷中走出来,走到街上,见到白澈三人站在路中间,皱眉道:“看什么看,让开,挡着姑奶奶的路了!”
白澈看着那女子,面色发白,呆立当场。
他身旁的两人亲眼见到她刚才一脚将那小贼踹飞的一幕,心中一颤,立刻将他拉开,急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那女子瞪了他们一眼,这才大步的离开。
此时,那两名捕快,已经将那蟊贼从巷子里抬了出来。
三人看了那蟊贼一眼,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人两眼翻白,脸上满是血污,口吐白沫,整个人还在无意识的抽搐……
直到捕快们抬着他离开,白澈身边的两人才回过神来。
康姓男子有些后怕地说道:“那女子是谁,竟然如此彪悍!”
那名青年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喃喃道:“身为女子,这成何体统,我敢保证,此女定然嫁不出去,谁要是娶了她,便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两人说完,才发现身旁的白澈没有说话。
他们同时转过头,发现他额头满是冷汗,面色苍白至极,身体还在微微的发抖。
两人心中一惊,急忙开口。
“白老弟,你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吗?”
“哪里不舒服,我们带你去看大夫!”
……
三叔的早点铺子后院,唐宁打了盆水,任平生将肚子上面垫着的布枕取出来,洗掉脸上的颜料,又端起碗漱了漱口,擦掉嘴角残余的豆浆,这才看着唐宁,问道:“帮主,我刚才演的还行吧?”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很不错。”
任平生塞了一只包子在嘴里,揉了揉肩膀,说道:“我觉得刚才演的还是有点浮夸,本来想演出一种被打之后奄奄一息的感觉,可是唐姑娘那一脚太疼了,疼到我的表情难以精准控制,下次记得让她出脚轻一点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要负责!
唐府。
唐财主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然后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目光望向下方的一名中年男子,淡淡道:“老白啊,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吧。”
中年男子额头上满是冷汗,也不敢擦拭,低着头,说道:“唐,唐掌柜,我们两家的亲事,还是,还是算了吧……”
唐财主站起来,看着他,开口道:“前几天求亲的是你,今天反悔的也是你,姓白的,你是不是在耍我?”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猛地沉了下来。
中年男子一个哆嗦,看着唐财主,立刻道:“唐掌柜不要误会,只是,只是小儿,小儿不能人道,实在是不敢耽搁贵府千金啊!”
“不能人道?”唐财主看着他,问道:“你之前怎么不说?”
中年男子急忙解释,说道:“小儿昨晚才受的伤,大夫,大夫说,他以后怕是不能人道了,我实在是不敢耽搁唐姑娘,唐掌柜,您看这……”
唐财主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
“多谢唐掌柜!”中年男子急忙拱手称谢,抬头说道:“那,那我就先走了。”
唐财主挥了挥手,说道:“走吧……”
走出唐府的时候,白家家主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弯下的脊梁又挺了起来。
白家虽然有些家业,但和唐家比起来,只能算是小门小户。
他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愿意得罪唐家,万一唐财主一个不高兴,他们白家怕是就要在灵州的商人中除名了。
可小儿子也是儿子,昨天他抱着自己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哭二闹三上吊,死也不愿意娶唐家千金时,作为亲爹,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不能人道的理由听起来虽然丢面子,但好在只有唐家和白家知道,倒也不会妨碍他以后娶亲。到时候若是唐财主问起来,就说是已经治好了……
白家家主再次松了口气,踏进轿子。
唐府,唐财主走出门外,吩咐管家道:“夭夭温柔贤惠,宜室宜家,我们唐家不和白家结亲,是因为白家二公子不能人道,不是我女儿嫁不出去,知道了吗?”
管家躬身点头,说道:“放心吧,老爷,大家都会知道的。”
唐财主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要是白家敢传什么谣言,就让他们全都回乡下种地去。”
管家低头道:“明白。”
唐财主点了点头,穿过走廊,向府中的一处院落走去。
院内,唐夭夭将一把长剑舞的密不透风,见到唐财主进来,收起剑,低声道:“爹。”
唐财主看着她,问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唐夭夭撇了撇嘴,问道:“什么我搞的鬼?”
唐财主望了她一眼,说道:“白家家主刚才过来,取消了两家的婚事。”
唐夭夭坐在石凳上,无所谓道:“取消就取消了呗……”
“你知不知道除了白家,没有几家愿意和我唐家结亲了,你这么做,以后还怎么嫁出去?”唐财主走过去,看着她,皱眉说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才让我失望呢!”唐夭夭转头看着他,眼中含着泪水,说道:“我娘临死之前,让你好好照顾我,不要让我伤心难过,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
唐财神表情怔住,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话。
许久,他才摇了摇头,坐在她对面,叹息道:“夭啊,爹老了,照顾不了你多久了,爹想找一个能代替爹照顾你的人,不让你被人欺负……”
“谁说你老了!”唐夭夭揉了揉眼睛,看着他说道:“而且我能照顾我自己,灵州有谁能欺负我?”
唐财主看着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好了,既然你不愿意,爹以后再也不催你了,如果你有了意中人,就告诉爹,爹让人去给你说亲,他要是不同意,爹就用钱砸到他同意!”
“好了好了,我没有什么意中人……”唐夭夭走到他的背后,一边帮他捏着肩膀,一边说道:“我也不要你照顾,以前是你照顾我,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
父女两个说了会话,唐财主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唐夭夭站在院子里,对自己的丫鬟招了招手,说道:“秀儿,去看看我爹走了没有?”
秀儿跑到门外,看了看之后,又跑回来,说道:“走了。”
唐夭夭点了点头,走到院墙下方,脚尖轻点,整个人已经跃上院墙。
院门口,唐财神背着手的身影再次出现,望着院墙的方向,表情若有所思。
……
唐宁看着刚刚从天而降的唐夭夭,问道:“白家真的过来毁约了?”
唐夭夭心情十分愉悦,说道:“我爹刚才亲口告诉我的,那还有假?”
“那就好。”唐宁点了点头,伸出手掌,说道:“恭喜你啊!”
啪!
唐夭夭伸手和他的手掌击在一起,说道:“谢谢你了。”
唐宁想了想,又问道:“白家的事情搞定了,不会又冒出来几个红家黄家蓝家吧?”
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我爹说,以后他不逼我了,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晴儿站在一旁,想了想,说道:“可是夭夭姐,好不容易有一个白家愿意娶你,现在你把白家公子吓到了,如果事情传出去,灵州就没有人愿意娶你了,你自己做主也没有用啊,就算你愿意嫁,没有人愿意娶,你还是嫁不出去……”
察觉的气氛有些不对的时候,晴儿就开始向门口的方向移动了。
可她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能快的过腿长身手还异常敏捷的唐妖精?
几乎是在她反应过来,拔腿向门外跑的瞬间,就被唐夭夭抓住了。
抓住了就是打。
她被唐妖精扛进房间里,扔在床上,按着屁股打,啪啪啪的,声音清脆至极。
唐宁靠在门上,强忍住了上去帮唐妖精一起打的冲动。
这就是报应啊,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他从晴儿那里所受到的耻辱,虽然不能亲手讨回来,但看着唐妖精把晴儿按在床上打屁股,心里还是一阵莫名的刺激。
虽然这听起来好像有些变态,但刺激是真刺激,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唐宁坐在桌旁,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唐妖精已经放开了晴儿,坐在了他的对面。
“晴儿说的对。”她想了想,说道:“虽然白家取消了求亲,但我这不是自毁形象吗,以后还怎么嫁出去?”
唐宁抿了口茶,没有开口。
什么叫自毁形象,她的形象本来就是这样的,小任同志才是表演,她,完全是本色出演。
“如果别人都知道我喜欢打人,我还怎么嫁人?”唐夭夭看着他,想了想,忽然说道:“我要是嫁不出去,就都怪你,你要负责!”
噗!
唐宁一口茶水,一滴不剩的全都喷了出去。
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卸磨杀驴,唐妖精对此已经做了最深刻的演绎。
唐夭夭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目光看向他时,逐渐带上了杀气。
晴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唇,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靠在门上看唐宁被唐夭夭追的满院子跑……
第一百二十章 分别
唐妖精的婚事被她自己搅黄了,以前灵州百姓都知道唐家千金和别的大家小姐不一样,不喜欢诗词歌赋,只喜欢刀枪剑戟。
现在他们还知道,唐家千金十分暴力,只是偷了十文钱的蟊贼被她抓住,差点就打了一个半死。
那天那小贼满脸血污,两眼白翻,口吐白沫的场面,街上有不少人看到,简直是触目惊心。
当然,白家二公子不能人道的事情,也成为了灵州城内近些日子的花边新闻。
白家有没有受什么影响唐宁不知道,但从那以后,就没有一个媒婆上过唐家的门。
唐妖精对此丝毫不在意,每天都活蹦乱跳的,翻墙的动作更加娴熟,花样也更加的繁多。
当她领会了那几套心法,教给他并嘱咐他离开灵州也要勤加练习的时候,唐宁才意识到,明日就是除夕了。
他拎着一坛酒,再次送到老乞丐的手上,看着他说道:“前辈准备一下,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启程了。”
“老夫就带一个酒葫芦,没有什么好准备的。”老乞丐接过酒坛,有些歉意地说道:“真不好意思,这一路上,要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唐宁摆了摆手,说道:“前辈赠秘籍之恩还未报答,这是我应该做的。”
三叔虽然不知道唐宁去京师为什么要带上这个老乞丐,但他知道唐宁一定有他的用意,连带对这老乞丐的态度都好了起来,直接表现就是每天免费送他一屉包子。
三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考,到时候考个状元回来,我就把店铺名字改成‘状元包子铺’,生意一定好。”
三婶白了他一眼,说道:“看把你能的,还‘状元包子铺’,是小宁考状元,又不是你考状元,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三叔瞥了瞥嘴,说道:“都是一家人,计较这些干什么?”
唐宁笑了笑,看着他们说道:“明天除夕,三叔三婶晚上过来吧,大家聚在一起,热闹一些。”
明天是除夕,讲究的便是一个团圆,小如被岳母大人强留在家里了,就只剩下三叔和三婶两个人,唐宁出来的时候,岳母特意叮嘱他明天晚上请三叔和三婶过来。
“好啊!”三叔高兴的点了点头,转头看着郑屠户说道:“老郑,明天记得留几斤瘦肉,要纯瘦的,新鲜的,包饺子用。”
郑屠户挥了挥手,说道:“我给你留着,晚上之前记得过来取。”
唐宁又看向老乞丐,说道:“前辈,明天晚上您……”
老乞丐挥了挥手,说道:“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明天晚上我和刘老二他们一起过。”
因为唐宁的关系,刘老二等人现在对老乞丐毕恭毕敬的,在丐帮,他俨然已经成为了唐宁之下的第一人。
他前几天顺手教给了刘老二他们一套合击之术,可由四到十名乞丐合练,据说练的熟练了之后,由十个人结阵,已经可以对付一般的小高手了。
这倒是正和唐宁的心意,虽然丐帮人多,打架完全可以靠人数取胜,但如果永远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好管理,更做不成什么大事。
他已经叮嘱过刘老二,对于乞丐不要一股脑的吸纳,要给他们立规矩,丐帮不要好吃懒做的懒人,也不要不懂规矩的刺头,任平生作为刘老二的助手,不仅演技了得,思想境界也不是一般乞丐能比的,统一思想,帮丐帮弟子树立起正确人生观、价值观的重任,唐宁交在了他的手上。
到如今,灵州城内的大部分乞丐,都已经被他们收编,过了这个年,就该向城外逐渐扩展了。
……
这是唐宁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今天过后,他至多在灵州再留两天,就该启程前往京师了。
还没到晚上,府内处处就已经张灯结彩,丫鬟下人们来回的忙碌。
唐妖精今晚也在钟府过除夕,在唐宁来这里之前,这就已经是唐家和钟家每年的惯例。
岳父大人和唐财主在书房下棋,唐宁也是今天才知道,唐财主虽然看起来一副暴发户的样子,但似乎以前也是读过书的,后来不知为何弃文从商,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打下了唐家现在的家业。
书房之中,唐济落下一颗棋子,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家姑爷什么时候走?”
“再过两天吧。”钟明礼回了一句,落子之后,趁唐济思考的间隙,抿了口茶,随口问道:“夭夭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
唐财主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了,夭夭的婚事,就让她自己做主吧。”
钟明礼放下茶杯,说道:“我知道你疼她,但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夭夭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你这当爹的不为她着想,还能指望别人为她着想不成?”
唐财主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你们家姑爷是一州解元,又是陛下亲自封赏的,这次进京,怎么也能考一个进士吧?”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省试还未开始,结果未料,但他的能力我很清楚,考取一个进士,想来问题不大。”
唐财主看了看他,问道:“这么说,他这次离开之后,回灵州的可能就不大了?”
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是授官,也有足够长的假期,他还可以回来,待上最少半年。”
“这样啊……”唐财主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挥了挥手,“不说这些了,下棋……”
钟明礼又落了一颗棋子,问道:“夭夭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
今天岳母亲自下厨,三婶和厨娘在厨房里帮她准备晚上要用到的食材。
苏如和钟意在外面包饺子,唐宁和唐夭夭在一旁帮忙,唐夭夭虽然做菜难吃,但是动手能力不是盖的,几个人里面,就她包出来的饺子最好看。
这大概是唐宁两辈子一来,过的最热闹的一个除夕。
一张大大的桌旁,陈玉贤看着众人,笑道:“都是一家人,今天晚上都不用客气……”
唐宁知道岳母大人喜欢热闹,平日里最在意的,就是岳父大人回不回来吃饭,这种大团圆的场面,是她最喜欢的。
小如迟早是要成为一家人的,这么说倒也没问题,唐妖精就算了,谁和她是一家人,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除夕之后,初一一般不出门,唐宁在家里陪了钟意和苏如一天,初二岳母大人带着她们去寺庙上香祈福,他也是全程陪同。
初三,便是他启程的日子。
这次前往京师,除了老乞丐之外,还有彭琛陪同,自从无意中见过老乞丐露了一手之后,彭琛对于这趟公干就没有任何意见了。
钟明礼在和彭琛叮嘱着什么,陈玉贤走上前,对唐宁嘱咐道:“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尽量走官道,晚上住店,也要多留一个心眼,到了京师之后,马上给家里写信……”
唐宁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娘,我知道了。”
陈玉贤点了点头,又看向钟意和苏如,转身退开。
钟意看着他,目中有些担忧,柔声道:“一路小心。”
苏如将一个包袱递给他,说道:“小宁哥,换洗的衣服和路上要用到的东西,我都整理好放在里面了。”
唐宁看着她们,牵起她们的手,握在一起,说道:“等我的好消息。”
方小胖从后方跑过来,两女脸色微红,立刻放开他的手。
方小胖将一个大包袱塞进他的手里,说道:“这些你带着,路上吃。”
这包袱比苏如整理的还要大,唐宁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他面前的方小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和他抢最后一块糕点的小胖妞了。
唐夭夭最后一个走上前,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扔给他,说道:“我们家在京师也有商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拿着这块牌子去找他们。”
她说完又上前一步,小声道:“你去了京师,可要管住自己,别到处拈花惹草——这句话是我替她们两个说的。”
唐宁瞥了她一眼,小声道:“我像是会拈花惹草的人吗?”
唐夭夭点了点头:“像。”
真是公主不急宫女急,唐宁看着她,又转身看着众人,挥了挥手:“走了……”
“再见!”方小胖对他使劲挥手。
唐宁掀开车帘,目光望着某个方向,直到那几道身影,彻底的消失在他视线的尽头。
他放下车帘,叹了口气,喃喃道:“京师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卿本佳人
灵州。
年关已过去近半月,再过两日,便是上元。
上元节亦被称为元宵节,是每年中最为重要,也是最为热闹的一个节日,上元的繁华,甚至还要超过年节。
虽说年节刚过不久,春寒未去,但已经缩在家中一个冬天的灵州百姓,早在几日前,就已经走出家门,开始准备上元的各种节目。
今夜之后,城内的各大灯会便会陆续开始,白天也有舞龙舞狮等诸多名目可供观赏,沉寂了一个冬天的灵州,在经历了元宵的沸腾之后,便会正式拉开新一年的序幕。
钟府。
晴儿单手托着下巴,看着方新月拿着一把木剑在院子里挥舞,看了一会儿之后,目光又移开,喃喃道:“好无聊……”
这些天没有了姑爷讲的公主和才子的故事,她期盼了许久的上元节,似乎也没有了什么意思。
唐夭夭坐在她的对面,同样单手撑着下巴,纠正了方新月的几个动作,又转过头,长叹了口气,“好无聊……”
虽然时间才只过去了十天,但在她看来,却像是过去了几个月那么久,总觉得身边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仔细想想,才明白少的不是东西。
那家伙已经离开灵州十天了,灵州距离京师并不远,如果路上他没有拈花惹草,行程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快要抵达京师了。
省试是在三月初,若是能通过省试,大概是在四月中进行殿试,这么算下来,他最早也要到五月初才会回来。
如果他考中了,至多在灵州再待半年,然后就要去别的地方赴任,那自己以后不是就更无聊了……唐夭夭想到这里,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希望他考中的念头。
下一刻,她就使劲的摇了摇头,将那个罪恶的想法抛出脑海,随后便更加的郁闷起来。
与此同时,某处房间,钟意看着面前的一本诗册,已经有一刻钟没有翻页了。
在她身侧,原本在刺绣的苏如,手上也许久没有了动作。
……
京师,礼部衙门。
年节期间,皇家各种仪式繁多,礼部官员最为忙碌。
便是年关之后,百官例行休沐的时候,礼部也还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
元宵将近,天子将在元宵当晚,于皇宫中设宴大宴群臣,一应事宜大多由内侍省操办,但涉及到某些礼制的问题,还是要礼部协助。
而此时距离今年的省试之期,也不到两月,此事更是礼部需要格外认真对待的。
清早,礼部衙门之外,便排起了长龙。
排队的人都是从各地赶来京师参加省试的举人,他们抵达京师之后,首先要在礼部登记,领取自己的考引,同时留下居住地址等必要信息。
礼部衙门,某处偏僻的值房,一名礼部吏员打着哈欠,头也不抬,问道:“姓名?”
“张三。”
“籍贯?”
“封州,长河县。”
“封州,长河县,张三。”
那礼部吏员从几本厚厚的书册中挑出一本,找了许久,才找出了张三的名字,确认之后,挥了挥手,说道:“去隔壁领取你的考引。”
那考生立刻躬身,恭敬道:“谢大人。”
他退出去之后,又有一人走进来。
“姓名?”
礼部吏员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对面迟迟没有声音传来。
“姓名?”
他再问了一句,还是没有人应答。
单调乏味的过程本就搞得他心烦不已,脸上露出一丝怒色,抬头道:“怎么的,耳朵聋了是不……”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恼怒之色迅速消失,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脸上立刻便挂上了笑容,谄媚道:“小公爷,您怎么亲自来了,您差人来说一声,我们就能为您办妥……”
年轻人挥了挥手,说道:“别废话,赶紧办,办完了我还有事。”
“是是是……”这礼部吏员立刻点头,转头吩咐身后的一名差役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小公爷过去……”
年轻人离开之后,这吏员才长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原位。
“下一个!”他大声喊了一句,听到门外有人进来,再次开口道:“姓名?”
“唐宁。”
那吏员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问道:“叫什么?”
“唐宁。”
“籍贯?”
“灵州,义安县。”
礼部吏员拿过一本书籍,翻了翻之后,点头道:“去隔壁领取你的考引。”
那身影转身走出房间,这吏员却是并未叫下一个人进来,而是再次对身后一名差役挥了挥手。
……
唐宁走出礼部的时候,衙门外面排队的人数不仅没有变少,反而有所增多。
不知道这次参加省试的人数到底有多少,不过想来没有一万,也应该有七八千左右,而且这些人都是经过各地州试筛选过的优秀学子,要想从这数千人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难度可想而知。
之前他的心里还没有什么感觉,但今日一见,则是稍稍升起了几分紧迫感。
距离省试开始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他还要再练习练习策论,可惜小意在灵州,没有人能为他批改了。
今天是他抵达京师的第二天,这一趟行程,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的多。
他们不紧不慢的赶路,一路之上,顺利至极,没有遇到什么盗贼马匪,也没有碰着什么麻烦事,只用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就从灵州赶到了京师。
这让他有些后悔,早知道的话,他完全可以晚半个月一个月再出发,也完全能赶得上。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段时间,再查查漏补补缺,老乞丐一路上诱惑了他好几次,说是要带他见识见识京师水嫩的姑娘,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忍痛拒绝了。
作为一个有家室的人,不能背着娘子在外面乱搞,更何况,他两辈子的第一次也不能这么草率的交代在那种地方……
前方便是下榻的客栈,他抬脚迈进大门,一道身影从里面迈出来。
猝不及防之下,唐宁和那道身影撞在一起。
唐宁只是后退了几步,那人却是连退数步,险些跌倒。
唐宁稳住身形之后,看着那年轻女子,急忙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眉头蹙起,看着他,说道:“脚好像崴了……”
唐宁有些怀疑的看着她,他刚才可是看的清楚,她只是正常的退了几步,没有一点崴脚的迹象——这难道是要讹钱?
唐宁看了看她,问道:“还能走吗?”
女子试着挪动了一下脚步,摇头道:“不能。”
果然是讹钱的。
唐宁没想到,堂堂京师,天子脚下,居然还有这样不和谐的事情发生,这女子看起来气质不凡,长得也很漂亮,好的不学,怎么能学人碰瓷呢?
他的目光望向那女子,试探问道:“要不,我带你去看大夫?”
女子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就住在这里,要不你扶我上楼休息一会?”
唐宁明白了,这不是碰瓷,这是仙人跳。
如果他扶着这女子进了房间,相信下一刻就会有几个彪形大汉冲进来,说他欺负了她们的妹妹,没有几百两银子就要报官,说不定他们已经勾结了官府,他一个外乡人,还不是任由他们摆布?
幸亏他已经看穿了她们的套路。
他面色一变,忽然指着那女子的脚下,大惊道:“姑娘,你脚下有蛇!”
“啊!”
那女子顿时花容失色,身体几乎是瞬间便横移出去,看的唐宁目瞪口呆。
他默默的后退两步,站在彭琛身边,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这个女人,他打不过,这也更证明了,刚才她不可能崴脚,那一撞很有可能就是她故意的。
那女子看了看地面,怔了一瞬之后,怒视着唐宁,质问道:“你骗我?”
“姑娘不是也没有崴脚吗?”唐宁看着她,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姑娘,此乃不归路,回头是岸啊。”
说罢,他便没有再看那女子一眼,径直和彭琛上了楼。
那女子回过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脸上的愠怒之色,瞬间便被一抹笑意取代。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来了
唐宁走到楼上,回房之前,向下方望了一眼,刚才那女子已经走了。
想不到京师作为陈国都城,社会风气竟然还不如灵州,碰瓷仙人跳居然这么的明目张胆,使得他对京师的印象瞬间便降低了一个档次。
虽然那女子长得挺漂亮,但他不记得是哪位哲人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桃花运什么的都是YY小说杜撰的,哪有那么容易遇到,老乞丐算他的桃花运如果算的那么准,怎么没有算出来他是被自己套路了?
说到老乞丐,虽然他做生意是奸诈了点,但做人却十分的诚实守信。
他在乎的只是美酒,从不过问那些酒是怎么来的,也不管唐宁是用的什么方法,高人行事,果然让人捉摸不透。
彭琛和老乞丐分别在他左右两侧的房间,唐宁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想起刚才那女子,心道京师的社会风气虽然不太好,但姑娘真的如老乞丐说的一样水灵,连一个碰瓷的女人都长得那么标致……
难怪临走的时候,唐夭夭还叮嘱他不要在京师拈花惹草,京师如此繁华,到处都是诱惑,大环境如此,若非有像他一样的定力,很容易沉醉其中,耽搁学业啊……
唐府。
一道人影从前方快步走来,两位门房立刻躬身道:“小姐回来了。”
女子对他们挥了挥手,大步走进府中,身后有声音传了过来。
“大清早的,水儿去哪里了?”
女子转过身,看着缓步走进府中的中年男子,笑着说道:“二伯回来啦,我就是闲着没事,出去随便转了转。”
中年男子看了看她,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若是闲着无聊,平日里在家里做做女红也好,不要总是在外面乱跑。”
“二伯,我知道了。”少女乖巧的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中年男子看着她离开,摇了摇头,走进另一处院落,迈进偏堂。
他看着站在窗前的一道身影,问道:“他真的来了?”
唐淮背着手站在窗前,点头道:“今天早上已经去礼部领取了考引。”
唐琦想了想,说道:“这十余年来,因地方州试赏赐的玉带只有一条,陛下的心思难以捉摸,一动不如一静啊。”
唐淮长舒了口气,说道:“怕只怕,有人不想让我们静啊……”
唐琦摇了摇头,叹息说道:“若不是小妤当年任性乱来,又何来今日之事?”
唐淮摆了摆手,说道:“过去之事,就不要再提了,这件事情,你无须插手,一个普通的考生,没有人会在意,只要他中的不是第一甲,迟早都要离开京师。”
唐琦目中浮现出一丝异色,说道:“若是他真能取得一甲状元,事情倒是好办一些。”
唐家固然不想让京中其他人知道当年的丑闻,但若是他能得中状元,这便不算是什么丑闻了,甚至能够变成一桩好事。
当然,唐琦心中清楚,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能参加省试的,都是从各州各府甄选出来的杰出人才,要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争得头名,何其之难?
更何况还有人杰地灵的京师,那些大家子弟,从小便有名师教导,底蕴丰厚,又岂是那些小地方走出来的学子能比的?
唐淮没有继续他的话题,转身看着他说道:“这些日子,还需要提防那些有心之人,不要给他们可乘之机。”
唐琦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两人又在房中密谈片刻,唐琦走出院子,一名青年迎面走过来,走到他的面前,小声问道:“爹,我听娘说,那个孽种来京师了?”
“闭嘴!”唐琦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件事情不是你能多嘴的,省试将近,还不好好温习,免得到时候丢唐家的脸!”
青年闻言,脑袋缩回去,急忙道:“爹,您先忙,我还有事……”
青年仓皇而逃的同时,唐府另一处,那年轻女子回到自己的院中,关上院门,走到某处墙根处,熟练的攀上院墙,跳进隔壁的院子,稳稳落地。
院内有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下次过来的时候,走正门就好了,万一摔着碰着了怎么办?”
“没事的,要是这都能摔着,不就白学武了吗?”女子看着站在院中的人影,快步走过去,小声说道:“小姑,我……我刚才见到他了。”
那身影轻轻一颤,声音有些慌张,“他,他来了?”
女子点了点头,说道:“京师所有的客栈我都提前打过招呼了,只要他来到京师,我马上就能知道。”
她抬起头,看着她说道:“他的眼睛,和小姑的眼睛很像。”
在她对面,年轻妇人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担忧,喃喃道:“他不该来的,他不该来京师的……”
女子看着她,想了想问道:“小姑,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年轻妇人猛地摇头:“不,不,这会害了他的,我不能见他……”
女子握着她的手,说道:“小姑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
“你给我好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女子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爹,你怎么……”少女刚刚开口,便被走进来的人影挥手打断。
唐靖看着她,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要告诉他,让他安心的考完省试,或落榜回乡,或考中进士,等候朝廷差遣,你帮他,才是在害他!”
女子皱着眉头,辩解道:“可是小姑她……”
“我没事的。”年轻妇人笑了笑,说道:“只要他没事就好,考中或者落榜都好,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
唐靖目光望向别处,顿了顿,才继续开口说道:“若是他能通过省试,殿试之上,被陛下御笔亲点为状元,事情或许就有转机了。”
他说完又看向那年轻女子,说道:“在这之前,你什么也不许做!”
“不做就不做!”女子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转身离开。
唐靖看着院中的妇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年轻妇人望着某个方向,笑着说道:“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我什么都好。”
她虽然在笑,脸上却有两道泪痕划过。
唐府门口,一名青年大步的走出去,撇了撇嘴,说道:“什么丢唐家的脸,丢唐家脸的是那个孽种,又不是我……”
第一百二十三章 红袖阁
早在几个月前,方小胖的大伯就曾经说过,等他到了京师,一定要去方府通知一声。
方鸿是灵州州试主考,他到了京师之后,不去方府拜访,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另外,李天澜那里,也应该通知一声,不过他暂时还不知道楚国使臣的落脚之地,而且他刚到京师,便去拜访楚国使臣,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未免有些不太好。
方府唐宁打算等到元宵过了之后再去,至于李天澜那里,还是先放上一放,临行前唐妖精的“忠言”还在他的耳边回响,谁知道她在京师有没有什么耳目,抵京第二天就去见她的眼中钉李天澜,可比拈花惹草要严重多了。
唐宁暗自摇头,作为正宫的小意都没有说什么,半个正宫的小如也没有说不准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她一个偏……一个邻居,管的未免也太多了。
他将路上蒸出来的最后一坛酒给了老乞丐,走出房间,向楼下走去,昨天他们抵京已经很晚了,只是随便找了一处客栈,交了一天的住宿费用。
这里的环境还不错,他打算再续住半个月。
楼下柜台处,那伙计看着他,说道:“客官,真不好意思,你们昨晚只订了一天,早上又没有过来打声招呼,那几个房间,刚才已经被人预定了。”
虽然搬东西有些麻烦,但这的确是他的疏忽,唐宁想了想,说道:“那就换成其他的房间吧。”
那伙计看着他,再次摇头说道:“对不起客官,本店今天已经客满了。”
这家客栈客满了,他们只好另寻他处。
好在老乞丐的全部行李就是一个酒葫芦,彭琛除了他的那把刀之外,就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唐宁自己的东西也不多,很快就收拾好,退了房间,走出客栈。
京师乃是都城,人流量巨大,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都在这里汇聚,供人留宿的客栈自然也是不少,没有多久,就又看到一个。
彭琛走进去,片刻后又走出来,摇了摇头,说道:“客满了。”
上元是一年中最为热闹的节日,又正值科举之年,各地学子都聚集在京师,客栈房间紧张也是常事,但他们走遍了好几条街,所有的客栈都是客满,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尤其是亲眼看到,刚刚告诉他们客满的一家客栈,短时间内,已经有数名客人入住进去。
老乞丐抱着酒葫芦,抿了口酒,咂咂嘴道:“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唐宁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低声道:“这么快吗?”
彭琛看了看他,脸色沉下来,说道:“我去问他们!”
“不用了。”唐宁挥了挥手,说道:“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
说罢,他便转过身,折返回去。
彭琛背着包袱,跟在他的身后。
老乞丐将酒葫芦重新塞上,回头向某个方向望了一眼,才悠哉悠哉的跟了上去。
在他的视线尽头,某处酒楼雅间,一位年轻人的视线从窗边收回来。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街道,又望向雅间内小口喝酒的青年,问道:“二少,那人得罪过你吗?”
青年左手搂着一位娇俏女子,饮了杯酒,俯身吻上了那女子,将口中酒渡了过去,看着那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酡红,这才重新端起酒杯,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不要让他舒舒服服的留在京师就行了。”
年轻人想了想,看着他问道:“二少的意思是?”
青年的手在那女子身上游走,淡淡道:“注意分寸,不要闹出人命。”
年轻人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明白了。”
……
京师街头。
老乞丐抬头看了看一处豪华阁楼的牌匾,目光又看向唐宁,问道:“你确定我们要住在这里?”
看着牌匾上鎏金的“红袖阁”三个大字,唐宁也有些始料未及。
他知道唐家在京师也有生意,但是没想到,唐财主看起来浓眉大眼,憨厚老实的,在京师居然做的是青楼生意。
他确定唐夭夭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要不然她不会给他这么一块牌子的同时,还提醒他不要在外面拈花惹草。
或者她的意思是,不要在外面拈花惹草,她们家青楼里面的姑娘,可以随便的深入交流?
不管怎么样,他们在京师的街头走了好几个时辰,也只看到了这一个有唐家明显标记的地方,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进去看看吧。”
他踏进这处阁楼,目光望向里面的时候,有一瞬间,感觉像是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耳边有悦耳的丝竹声环绕,大堂正中的一处高台上,有数名身段妖娆的女子正在随着乐声翩然起舞,每一个动作,都符合乐声的韵律,一眼看去,给人以极致的美感。
她们衣服都穿的十分单薄,薄纱一般的衣服之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时而露出肚脐,或是一小段光洁的肌肤……
咕咚。
唐宁注意到,彭琛小声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身体微微弯下一个弧度。
老乞丐将那酒葫芦甩在身后,很没有风度的在裆下掏了掏,转头看着唐宁,认真地说道:“我们就住这里吧。”
阁楼内的客人不多,除了上方的舞女之外,只有寥寥十余人的样子,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各个都非富即贵。
和他们相比起来,唐宁三人尤其是老乞丐,则显得有些太过另类。
一名掌柜模样的男子从里面走过来,用诧异的目光看了三人一眼,目光最终停留在唐宁身上,笑着说道:“公子,请出示玉牌。”
唐宁看了看他,问道:“玉牌?”
这掌柜点了点头,说道:“只有拥有本阁赠予的玉牌,才能进入本阁。”
他看了看唐宁几人,客气道:“本阁不是青楼,也不是客栈,公子若是想要住店或是寻欢,烦请出门左转。”
唐宁抬起头,再次看了看阁楼一根柱子上的标识,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牌,说道:“我没有玉牌,木牌行不行?”
这里的标识和唐妖精给他那块牌子上的标识是一样的,但人家要的是玉牌,他手里的这块牌子,不知道有没有用?
那掌柜看着他手中的木牌,身体一震,立刻问道:“公子,这牌子,可否拿给小人一观?”
唐宁随手将木牌递给他。
那掌柜拿着这木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又将之递给他,说道:“公子稍等,我马上就回来。”
他一路小跑的绕过高台,跑向后方,很快又跑出来,再次从唐宁手中接过那块木牌,与他手中的另一块对在了一起。
两块木牌边缘处的花纹严丝合缝,合起来,与阁中柱子上的花纹丝毫不差。
那掌柜将木牌递给唐宁,躬身恭敬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谈不上什么吩咐。”唐宁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住的地方?”
那掌柜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恭敬道:“公子请随我来。”
他领着唐宁三人走到高台之前,唐宁才发现,这高台是从中间的楼梯延伸出来的,两边还有阶梯,可以上到二楼。
“公子请随我上楼。”
唐宁和他走上楼的时候,刚刚踏上台阶,身后便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站住!”一名年轻人走上前,看着那掌柜,问道:“你们红袖阁的二楼不是不允许客人上去吗,这是什么意思?”
那掌柜看着他,解释道:“小公爷,这位公子是我们红袖阁的贵客……”
“贵客?”那年轻人闻言怔了怔,随后便大怒道:“他是你们的贵客,我就不是你们的贵客了!”
不等掌柜回答,他便大步的踏上台阶,指了指台上起舞的女子,恼怒道:“说什么二楼是姑娘们的闺阁,不允许外人踏入,原来都是糊弄人的,连我都敢糊弄,我告诉你,本小公爷今天不仅要上去,还要她们陪我,一个不够,我要十个!”
“呵呵……”他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了一道笑声。
年轻人猛地回过头,指着老乞丐,怒道:“你笑什么!”
老乞丐看着他,脸上露出嘲讽之色,说道:“童子鸡一个,装什么花丛老手?”
年轻人怔了怔,脸色瞬间就变的血红,指着他,颤声道:“你,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肾不好。”老乞丐看着他,摇了摇头,问道:“年轻人,早上……起不来吧?”
年轻人身体一颤,脸色由红转白再转红……
第一百二十四章 果然有用!
唐宁发现自己误会唐财主了。
这“红袖阁”的名字听起来虽然有点儿像青楼,但其实不是青楼,至少明面上不是。
楼下的客人们衣着华贵,看起来也都气度不凡,只是听听曲子,看看舞蹈,没有一点儿淫靡的氛围,处处都透着高雅。
这让唐宁心中越发好奇,开高端会所的唐财主,要比开青楼的唐财主更让人惊讶。
楼上一处宽敞奢华的房间。
红袖阁掌柜看着唐宁,问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唐宁摇了摇头,心中对这掌柜恭敬的过分的态度略感奇怪,想了想,问道:“楼下那位,没有什么问题吧?”
那掌柜躬身道:“公子放心,小人会处理好的。”
唐宁看了看他,心中忍不住的惊异。
刚才楼下那位硬不起来的年轻人他今天早上才见过,在礼部衙门领取考引之时,对方便排在他的前面,那礼部官员对他十分恭敬,显然对方身份不俗。
而能被称为“小公爷”,说明他应是王公之家的子弟,这胖掌柜对此,却似乎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唐宁不知道是他高看了那位小公爷的背景,还是小看了这位红袖阁掌柜。
这掌柜对他躬了躬身,说道:“公子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小人便先退下了。”
唐宁和他一起走到门口,看到老乞丐靠在墙上,看着不远处用好奇目光打量着这边的几位女子,时不时的掏一下裤裆,样子猥琐至极。
红袖阁掌柜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公子有任何要求,随时都可吩咐。”
“任何要求?”老乞丐眼前一亮,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名女子,看着他说道:“让她们来我房里跳舞。”
唐宁心中暗骂一句老不正经,对那掌柜挥了挥手,说道:“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老乞丐有些遗憾的看着那几名女子回了各自的房间,又打量打量了四周,说道:“这地方好啊,你那小相好的对你很不错。”
“什么小相好?”
“就那长腿姑娘……”
唐妖精什么时候成他的小相好了,不正经的老家伙,就会血口喷人,唐宁撇了他一眼,说道:“回房收拾收拾,一会儿下去吃饭。”
刚才他上来的时候,看到这里是有提供酒菜的。
楼下,那名年轻人重新坐回位置,看到周围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他,脸上似是有笑意,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环顾四周,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如此骂了一句,见众人纷纷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才重新坐下,目光望了上方一眼,表情有些郁闷,又隐隐有些期待。
唐宁和老乞丐彭琛他们从楼上走下来,找了一处桌子坐下的时候,那年轻人立刻从旁靠了过来。
虽然他心中还是恼怒那老家伙刚才揭他伤疤的事情,但他的隐疾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外人,甚至连御医都诊断不出,他却可以一眼看出来,足以证明此人非同一般。
他看了看老乞丐,小声道:“老人家,你刚才说的……有没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老乞丐看了看他,说道:“只不过,我帮了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年轻人眼前一亮,立刻道:“老人家想要什么好处?”
这就是承认老乞丐刚才说中了,唐宁不由的多看了这年轻人两眼,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年轻人模样俊俏,气度非凡,但谁能想到,他居然是一个银样镴枪头,早上起不来呢?
“老夫年纪大了,有些想不起来。”老乞丐想了想,说道:“你家里有什么美酒佳酿啊,都拿到这里来,或许老夫喝了之后,一时高兴就想起来了。”
过量饮酒不仅伤肝,而且伤肾,唐宁觉得,老乞丐的肾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整日里说什么京师的姑娘水灵,怕是也只是过过嘴瘾,他一没钱二没长相,进了青楼,不被人打出来就算好了,还想睡姑娘,做梦……
年轻人想了想,看着他,说道:“老人家在这里等一等,我回去拿酒,马上就过来。”
老乞丐摆了摆手,说道:“不急,你这两天记得送来就行了。”
说完他就看向唐宁,说道:“你把那强肾的秘籍教给他吧。”
年轻人怔了怔之后,目光望向唐宁,就像是遇见了知己,惊喜道:“莫非兄台也……”
“我不是。”
年轻人看了看他,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懂,我懂……”
“我真不是。”
年轻人皱眉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兄台这么遮遮掩掩的,可就没意思了啊……”
老乞丐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童子鸡就别互相谦让了。”
年轻人目光望向唐宁,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坐在唐宁身边,问道:“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处男归处男,处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和这个什么小公爷完全是两码事,他这一副遇到知己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越描越黑,唐宁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问题,淡淡道:“唐宁。”
“在下萧珏。”年轻人自报姓名之后,看着他说道:“唐兄,那什么秘籍……”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没带在身上。”
“没关系,回去取就行了。”名叫萧珏的年轻人看着唐宁,问道:“唐兄家在哪里?”
“灵州。”
“……”
那本秘籍,唐宁只是留给以后备用的,毕竟他只是暂时还用不上肾,和这位小公爷不一样。
他想了想,说道:“里面有个药方我还记得,我一会写下来,你可以先试试,等到省试结束,你派人来灵州拿秘籍吧。”
虽然他们本质上不一样,但是他特别能够理解他的心情,被人用那种异样的眼光打量,个中辛酸,非亲身经历者不能体会。
“好!”萧珏点了点头,说道:“今天这一顿,算我请你们的。”
红袖阁掌柜站在一旁,说道:“小公爷,今天这一顿,算在小人头上,就当是给小公爷赔罪了。”
萧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瞪了他一眼,说道:“说了我请就我请,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掌柜只能退后两步,无奈道:“那……那就听小公爷的。”
萧珏这种人唐宁还是第一次见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京师纨绔?
萧珏拿起筷子,又看向唐宁,问道:“红袖阁二楼从来不让外人踏入,你们怎么能上去?”
红袖阁在京师极有名气,幕后掌柜背景很深,又神秘至极,连他都要忌惮几分,对于可以打破阁中规矩的人,自然十分好奇。
唐宁想了想,说道:“因为我认识他们掌柜。”
红袖阁是唐家的产业,唐财主和岳父大人十几年的关系,钟意和唐妖精亲如姐妹,他和唐夭夭也是关系铁的不能再铁的哥们,算得上是半个内人,待遇自然和他们这些外人不一样。
萧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掌柜,也不再多问,说道:“从现在开始,大家就是朋友了,你在京师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就报我的名字……”
唐宁客气的点了点头,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台上的舞蹈。
那几名女子舞姿曼妙,动作撩人,虽然并不是特别露骨,但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别样的魅惑,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人的心弦。
这让他感觉到身体有些燥热,放下筷子,一只手伸到桌下,整理整理了衣袍。
萧珏看了看他,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低声道:“果然有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唐府秘辛
京师果然不同于灵州,唐宁在灵州就没有看过这么魅惑的舞蹈,像彭琛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处男,一顿饭还没吃完,已经向桌下伸手好几次了。
再看那位小公爷,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什么丑态,双手也老老实实的放在桌上,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京师纨绔。
这份定力,唐宁也难以企及。
吃过饭,唐宁将那秘籍上记载的药方写下来给他,萧珏匆忙道谢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拿回去试试了。
唐宁回房休息了片刻,重新走下楼,走到柜台旁边,那掌柜见他过来,立刻走出来,恭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许掌柜不用这么客气。”唐宁看着他,随口问道:“许掌柜在京师多久了?”
许掌柜笑了笑,说道:“不瞒公子,小人从小生在京师、长在京师,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了。”
唐宁想了想,说道:“有件事情,不知道对许掌柜来说方不方便。”
许掌柜立刻道:“公子是贵客,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不是什么吩咐。”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让许掌柜帮忙打听件事……”
片刻之后,许掌柜点了点头,对阁中一名伙计招了招手,说道:“先放下手中的活,去查件事情。”
那伙计匆匆的走出去,许掌柜再次看向唐宁,说道:“公子稍等,他很快就回来。”
唐宁在楼下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抬头看了一眼,见高台之上的纱幔被放了下来,里面隐隐约约的有一道人影,清远悠扬的乐声从纱幔之中传出来。
“公子,请喝茶。”身旁一阵香风拂过,一名年轻女子帮他沏满茶水,微微一笑之后,又翩然离去。
“谢谢。”唐宁看着她微微点头,然后抿了口茶,齿颊留香,沁人心脾。
乐声入耳,茶香清冽,给人以十足的享受。在繁华喧闹的京师,能有如此清幽安静的地方,颇为罕见。
老乞丐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是一个好地方。
唐宁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刚才出去的伙计就回来了。
许掌柜和他一起走过来,那伙计看着唐宁,说道:“礼部侍郎公子,刘里,那些客栈,都是他暗中派人吩咐下去的。”
“礼部侍郎……礼部尚书。”唐宁想了想,看着许掌柜,问道:“京师唐家,许掌柜了解吗?”
许掌柜点了点头,说道:“唐家在京师位高权重,显赫一时,家主唐淮,是当朝礼部尚书,他的两位兄弟,一人时任东台舍人,一人乃是中书舍人,都是天子近臣,唐家一位嫡女,便是如今宫中极为受宠的唐惠妃,端王生母……”
这些话,唐府的另一位管事曾经和他说过,也只说了这些,不过许掌柜却并未停顿,继续开口说道:“唐家最小的女儿,在二十年前,因不满与京中某大族的联姻,私逃出京,两年后才被唐家寻了回来,从此之后,便没有踏出过唐家半步……”
唐宁沉默许久,才问道:“可知那位唐家嫡女,是从什么地方被带回来的?”
许掌柜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就无从得知了。”
唐宁笑了笑,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许掌柜了。”
许掌柜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之色,却也并未多问,回礼道:“公子客气。”
看着唐宁走到楼上,几名年轻女子凑过来,瞥了楼上的方向一眼,小声问道:“掌柜的,这位唐公子是什么来头,难道是大掌柜的儿子,没听说大掌柜有儿子啊?”
“不该问的话不要多嘴!”许掌柜瞪了她一眼,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准备一下,该你们上场了!”
几名女子一哄而散,许掌柜看着楼上的方向,摸了摸下巴,自顾自的喃喃道:“灵州来的……大掌柜有只有一个女儿,难道是姑爷?”
红袖阁中,许掌柜心下疑惑之时,京师某处客栈,一名年轻女子揪着客栈伙计的衣领,大怒道:“退房走了?才一天就退房走了,说,他们去哪里了!”
那伙计被她拎着衣领举起来,脸都吓白了,哆嗦道:“姑,姑娘……他们午时之前就退房走了,小人真的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啊!”
片刻后,那年轻女子大步走出客栈,站在街上,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浮现出些许忧色,许久,才迈开步子,走向前方的另一家客栈。
与此同时,京中某处青楼,一名年轻人提起裤子,看着房间里的下人,怒道:“跟丢了?让你跟个人也能跟丢,你们干什么吃的!”
一名下人急忙解释:“公子爷,实在是这几天京里热闹,街道上人太多……”
年轻人一个枕头扔了过去,大怒道:“给我找,一家客栈一家客栈的找!”
是夜,定国公府。
萧珏看着眼前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看向身旁的一名老者,问道:“看出什么了没有,这药有没有问题?”
那老者端详着手中的药方许久,摇了摇头,说道:“小公爷,这方子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虽然从未见过,但看起来,就是一例寻常的补药……”
萧珏不确信地问道:“没毒吗?”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确定?”
“老夫以人格担保……”
“好了好了,你下去吧。”萧珏挥了挥手,一只手端起玉碗,凑到嘴边,犹豫了片刻,伸手指了指门口的一名下人,说道:“萧福,过来!”
那下人立刻小跑过来,问道:“小公爷有什么吩咐?”
萧珏将手中的玉碗递给他,说道:“喝一口。”
萧福看着萧珏手中那深褐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汁,面色一变,哆嗦道:“小公爷,这……”
啪!
萧珏伸手入怀,将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萧福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但还是有些犹豫,为难道:“小公爷,这是什么?”
啪!
萧珏再次将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萧福脸上浮现出一丝决然之色,拱手道:“愿为小公爷赴死!”
萧珏在他脑袋上抽了一下,说道:“没让你死,这药喝了大补,快尝尝吧!”
萧福再次看了他一眼,心想小公爷平日虽然纨绔,但应该不会用人命来开玩笑,这两百两银子,足够他把隔壁翠花娶回家了。
“小公爷,我要是有事,帮我照顾好我那瞎眼的老娘和未过门的老婆!”他的脸上露出悲苦之色,端起玉碗,一饮而尽。
萧珏再次一巴掌抽在他的脑袋上,怒道:“给我留点,你喝完了我喝什么?”
萧福连忙道:“对不起,小公爷,我忘了……”
萧珏摆了摆手,看着他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萧福一张脸都皱在一起,说道:“苦。”
“还有呢?”
“没了。”
“没了?”萧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道:“在等等吧。”
他活动活动了肩膀,说道:“过来帮我捏捏肩。”
萧福忐忑的跑到他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压起来。
萧珏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问道:“还没有什么感觉?”
萧福摇头:“没有。”
“继续按吧。”
“好。”
“停!”某一刻,萧珏忽然睁开眼睛,皱眉问道:“你用什么东西戳我?”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相好的姑娘
红袖阁。
老乞丐坐在一楼角落里的桌旁,一边吃午饭,一边问彭琛道:“他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了?”
彭琛放下筷子,擦完嘴后,点了点头。
老乞丐疑惑道:“他昨天晚上不会是叫了几个姑娘吧,也不可能,房间里没声音啊……”
这一觉睡了不知道几个时辰,起床之后,神清气爽,唐宁走下楼,在老乞丐和彭琛的目光注视之下,坐下来开始吃饭。
他喝了口茶润润喉,看着他们,问道:“你们看我干什么?”
老乞丐看着他,问道:“你不知道你睡了几个时辰?”
唐宁看了看外面,摇头道:“没多久吧,天不是还没黑吗?”
老乞丐看着外面的天色,提醒道:“这已经是第二天午时了。”
“是吗?”唐宁想了想,说道:“今天是元宵节啊,有灯会和烟花看,晚上要不要出去逛逛?”
他话音刚落,有一道人影急匆匆的从外面冲进来。
“你还没吃饭?”萧珏看着唐宁,怔了一瞬之后,直接将他拉起来,说道:“走,来了京师,不去天然居吃顿饭怎么行,今天我请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唐宁被他拉出门外,萧珏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说道:“等我们的病好了,我再带你睡遍全京师的青楼,把这十几年欠自己的都补回来……”
“等等,等等……”唐宁停下脚步,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病?”
萧珏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起来了?”唐宁也是吃了一惊,那秘籍里记载的方子,居然真的那么猛?
“虽然只是一小会……”萧珏看着他,眼中似是有泪光闪动,说道:“但已经很好了。”
他深吸口气,看着唐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一时激动,有些失态,相信唐兄能够理解。”
“能理解,能理解。”唐宁下意识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看着他问道:“能理解什么?”
虽然两个人都是举人,但他不仅是举人,还是举人,这位萧小公爷,虽然是举人,但又不是举人。
“不说这个了。”萧珏摇了摇头,说道:“唐兄对萧某的恩情,恩同再造,这顿饭,还请你一定赏脸。”
吃饭就算了,倒是刚才他说的睡遍京师所有的青楼——他对此也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助人为乐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帮萧小公爷找回自信,重振男人雄风,也是积德行善,不求报答。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萧兄要想请客的话,不如就选在红袖阁吧,也是一样的。”
“那可不行!”萧珏摇了摇头,说道:“听曲赏舞来红袖阁,要说正经的吃饭,还是得去天然居,等吃完了饭,我再带你去倚翠楼,那里的姑娘你随便挑,看上哪个就告诉我……”
这位萧小公爷对朋友还真是热情,陪吃陪喝还陪大保健,唐宁正要拒绝,看到从前方走过来的一名女子,微微一怔。
萧珏的目光也望过去,看了看之后,为难道:“难道唐兄不喜欢风尘女子,喜欢良家,这可就要多花点心思了,败坏道德的事情可不提倡……”
那女子走过来,微笑看着唐宁,说道:“到了京师,怎么也不让人来通知一声?”
萧珏看了看那女子,又看向唐宁,诧异道:“认识的?”
唐宁面色更加疑惑,望向那明明没有见过,但却感觉非常熟悉的女子,诧异道:“姑娘,我们认……”
他的话还没说完,目光从那女子的胸前扫过,脑海中同时闪过一道雷霆,惊诧道:“李姑娘!”
他认识的女子中,有这个规模的,也只有李天澜一个了。
见惯了她的男装扮相,第一次看到她变回女子,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看着两人走进红袖阁,萧珏愣在原地,喃喃道:“难怪不去倚翠楼,原来是在京师早就有了相好的姑娘。”
李天澜看着他,问道:“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若不是昨天有人看到你进了这里,我还以为你要再过些时日才会启程。”
“我们也是刚来两天。”唐宁再次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李天澜看了看他,反问道:“我本来便是女子,为何不能这副打扮?”
“我的意思是,这样不怕被人看到吗?”唐宁看着她,摇头道:“要是让人发现了,或许还以为楚国的小李大人有什么异装癖好呢……”
李天澜瞥了他一眼,说道:“不穿成这样,怎么见你?”
她说的倒也是,如果她以楚国使臣的身份来找他,的确有些不太合适。
在灵州的时候,还有陪同使臣的理由,在京师,一个即将参加省试的举人,和楚国使臣走的太近,会被人怀疑是政治倾向有问题。
一个政治倾向有问题的考生,是不可能考中进士的。
考不中进士,他还怎么实现人生性福?
李姑娘虽然喜欢男装,但这份不经意的细心和体贴,唐妖精还是需要好好学学的。
老乞丐看了看李天澜,诧异道:“咦,小姑娘最近是有什么奇遇吗,功力增长了不止一分啊?”
见李天澜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警惕之色,唐宁看着她说道:“不用担心,老前辈是自己人。”
李天澜神色缓和,看向唐宁,说道:“来陈国之前,就遇到了武学瓶颈,那天遇到那几名刺客,稍有所得,再加上你的那半颗丹药……”
唐宁再也不想听那半颗丹药的事情了,说起那颗大还丹,他就忍不住看向李天澜的嘴唇,然后下意识的抿了抿嘴。
李天澜话一出口,看到唐宁下意识的动作,便后悔说起那半颗丹药的事情,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说来话长。”唐宁摇了摇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启程回楚国?”
李天澜皱眉看着他:“你就这么盼着我走?”
唐宁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李天澜这样的女子。
她男装扮相之时,行事坚决果断,雷厉风行,不考虑胸的问题,没有人会想到她是女儿身。
她换回女装的时候,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又有属于女子的别样风情,更神奇的是,她居然能很好的驾驭住这两种不同的类型,有这样的一位特殊的朋友,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你误会了。”唐宁摆了摆手,说道:“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如果省试之前你还在京师,能不能帮我指点指点策论?”
李天澜沉吟片刻,看着他问道:“你就不担心我偷师吗?”
唐宁只不过是要把市面上售卖的《策论押题三十篇》和《三十年科举状元策论集》用自己的语言组织一遍,再让她帮忙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有什么好偷师的,担心她偷师,还不如担心她偷人。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状元郎谦虚了,要偷也是我偷你,有你指点,这次省试才更有把握。”
他可没忘记,李姑娘是楚国上一届状元,就算她背景深厚,没两把刷子也不行,更何况,在灵州的时候,两人交流不少,她再谦虚,唐宁也知道她的深浅。
李天澜没有犹豫多久,便点头道:“好。”
唐宁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状元郎做陪读,其他考生,可没有这个待遇,不知道她对于科举有没有什么独门心得之类的,趁着距离省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要和她深入探讨探讨……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上元夜
唐宁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正月十三,十四,再加上正月十五的上元之夜,是京师一年中最为热闹的日子,这三天城内没有宵禁,百姓可以尽情的享受丰富的夜生活。
他们两天前才抵达京师,本打算晚上好好逛逛,没想到一觉就睡到了上元,错过了今晚,就要等明年了。
天色刚刚暗下去,整个京城,又逐渐的亮起来,灯火如昼。
京师的上元佳节,要论热闹和繁华,自然无法和后世那些现代化的大都市相比,但街头悬挂着的烛火摇曳的花灯,河中飘过的莲灯,以及一艘艘飘过的画舫,却要比后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一遇到节日就堵塞街道的车流更具韵味。
萧珏跟在老乞丐的身旁,鞍前马后,像是下人一样小心服侍,没有一点儿小公爷的架子。
吃了春药都不行的他,却唯独对那一个药方有反应,老乞丐已经成了他实现人生性福的救命稻草。
唐宁和李天澜走在前面,走到某处桥上,李天澜脚步停住,目光望向远方。
唐宁偏过头看着她,注意到了她脸上一丝惆怅的表情,想了想问道:“独在异乡为异客,上元佳节,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心里不好受吧?”
李天澜低头看了看下方飘过的莲灯,视线又望向他,问道:“你不也一样?”
唐宁怔了怔,许久,目光和她望向同一片夜色,喃喃道:“习惯了,就好了……”
李天澜看着他,安慰道:“使团还要在京师停留许久,你比我好些,科举结束,就能回灵州了。”
唐宁叹了口气,低声道:“回不去了……”
李天澜转头看着他,远方的夜空绽放出焰火,清晰的映照出他的侧脸。
同样的惆怅,同样的思念,不同的是那一丝隐藏的很深的绝望。
仿佛他心中所想的,是一个永远都回不去的地方。
他只是离开灵州,来京师赴考,这丝绝望,绝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李天澜怔怔的看着他,心中充满了疑惑。
想到了另一个世界,唐宁失神了片刻,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李天澜正在看着他。
唐宁诧异道:“李姑娘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李天澜回了回神,立刻移开视线,又道:“也算是相熟,以后还是不要‘李姑娘’‘李姑娘’的叫了……”
唐宁也觉得这样有些生分,毕竟大家都这么熟了,更何况李天澜是他的救命恩人,和救命恩人还有什么生分的?
他想了想,说道:“不叫李姑娘的话,要不叫你澜姐?你要是比我小,那就叫澜妹……你觉得澜澜怎么样?”
李天澜沉吟了片刻,看着他说道:“你还是叫我李姑娘吧。”
女人真是善变,说不叫“李姑娘”的是她,说叫“李姑娘”的也是她,一会要一会不要的,天下的道理全都被她们占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珏和老乞丐他们就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
唐宁见李天澜也已经走下了桥,急忙跟上去,老乞丐和彭琛都走了,为了防止意外,必须抱紧李姑娘的大腿不放。
桥下是一处猜灯谜的小摊,一个长长的架子上挂着数排花灯,十文钱便可靠近猜一次,若是猜中,便可取走花灯,若是猜不中,十文钱不退。
以防有人专挑会的,灯谜都是盖住的,唐宁走过去的时候,李天澜已经揭开了一个灯谜。
“满山荫葱葱,人在草木中。”她看了一眼,说道:“是个‘茶’字。”
摊主走过来,笑了笑,将那只天灯摘下来,说道:“恭喜姑娘,猜对了。”
身旁一名女子掐了掐男伴的腰,嗔怒道:“真没用,这都没有猜出来,连女子都不如。”
年轻男子陪笑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唐宁接过了那掌柜递过来的花灯,李天澜已经揭开了另一个。
“九十九。缺一为百,是个‘白’字。”
摊主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刚才的灿烂了,将那灯摘下来,笑道:“姑娘真是聪慧……”
李天澜继续向前面走去:“两山相对又相连,中有危峰插碧天,是个‘由’字。”
摊主脸上的笑容开始变的勉强。
“你有他有,众人都有,我却没有,是个‘人’字。”
摊主已经笑不出来了。
“有口难言,是个‘亚’字。”
“四面都是山,山山接相连,是个‘田’字。”
……
李天澜连续猜了十几个的时候,唐宁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手上的灯已经拿不下了,那摊主走到他身边,塞了一块碎银在他手里,小声道:“公子,你管管你家娘子吧,我这小本生意,一家老小就指望着这生意吃饭呢……”
唐宁解释道:“她不是我家娘子。”
那摊主看着他,说道:“那你们还不快走,要是被熟人看到了,你们是要浸猪笼的……”
“也不是别人家娘子。”
“偷小姐还敢这么明目张胆,你们再不走,我喊人了啊!”
……
唐宁只挑了两个好看的灯,就拉着李天澜走了。
他不是怕浸猪笼也不是怕偷小姐被人抓住,只是人家做小本生意的,被她这么搅合,一家人可能都会饿肚子。
李天澜看了猜灯谜的地方一眼,说道:“无奸不商,方才他见猜中的是一个孩童,便要赖账,这样的人还做什么生意,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拦着她自然是因为她要是再猜下去,那摊主就要大喊“偷小姐”了,唐宁担心他这一嗓子喊出去,就活不到明年的上元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市井小民,这些再也正常不过了,他欺负那个孩子,自然也有人欺负他。”
唐宁回头看了看,看到小摊前的人群已经散开,一个孩童站在灯架前,摊主被一个壮汉按在地上狂揍。
“老子的儿子也敢欺负,打不死你!”
……
和李天澜在街上逛了一圈,再次遇到了萧珏和老乞丐。
“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我正打算派人去找你们呢!”萧珏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说道:“逛了半个晚上,又累又饿的,去天然居,我请客,先填饱肚子再逛。”
萧珏为了庆祝他即将成为名副其实的举人,坚持要请客吃饭,唐宁推诿不过,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下来。
唐宁本来以为天然居是一处酒楼,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居然是一处面积不小的园林。
在京师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买下这样一座园林当做酒楼,天然居的幕后老板一定有钱又有权。
李天澜在天然居门口停下脚步,望着大门两侧悬挂着的对联。
虽然是晚上,但周围灯火通明,这副对联也看的清楚。
“得世外清凉境界,正好谈诗,况当荷露新烹,竹泉初热。”
“浇胸中块垒闲愁,有何下酒,好把寒梅细嚼,秋菊狂餐。”
李天澜看着这对联,说道:“这对联倒是雅致,除了此下联外,你还能不能想出另一个?”
唐宁知道她的对联瘾又犯了,催促道:“这对联普普通通,有什么好对的,先进去吃饭吧,你要是想对对联,晚上回去,有的是时间慢慢对。”
“对不出来就对不出来,说什么对联普通,既然我们的对联普通,你倒是说一个不普通的出来啊!”唐宁话音刚落,一道不服气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正双手叉腰,挺着胸,气鼓鼓的看着他。
小丫头片子还学人挺胸,在李姑娘面前挺胸,谁给她的勇气?
唐宁可不打算和这小侍女理论,摇头说道:“进去吧。”
小侍女对他吐了吐舌头,说道:“大话精,这就怕了,亏你还是男人呢……”
唐宁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有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男人,没有之一。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赠牌
男人可以被人说穷,被人说丑,被人说又穷又丑又没有上进心,唯独不能被人怀疑是不是男人。
唐宁看着那小侍女,微笑问道:“小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小侍女退后几步,警惕道:“你想干嘛?”
李天澜看着唐宁认真的样子,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算了吧,我们先进去。”
萧珏上前一步,摇了摇头,说道:“男人的事情,你们女人就不用管了。”
这一刻,他看着唐宁,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得世外清凉境界,正好谈诗,况当荷露新烹,竹泉初热;浇胸中块垒闲愁,有何下酒,好把寒梅细嚼,秋菊狂餐。”
唐宁没有再理会那小侍女,看着天然居门口的对联,说道:“这副对联,字里行间充满了雅致,似乎来这里不是食客喝酒吃饭,而像是文人吟风弄月,品梅赏菊,的确很雅,想来平日里来这里吃饭的,也都是些雅客。”
小侍女身后的一名风韵女子目光望向他,似是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唐宁目光从那对联上移回来,说道:“这对联是雅,但用在酒楼门前的对联,一个雅字还不够。”
他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潮州韩江酒楼有这样一副对联,上联为‘韩愈送穷,刘伶醉酒’;下联是‘江淹作赋,王粲登楼’。”
小侍女身后的风韵女子点了点头,说道:“一副对联,用了四个典故,又将‘韩江酒楼’嵌入其中,虽然对联本身并无出色之处,但用在这处酒楼前,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唐宁接着开口:“江州‘陶陶居’门前,也有这样一副对联,上联是‘陶潜善饮,易牙善烹,饮烹有度’;下联为‘陶侃惜寸,夏禹惜分,分寸无遗’。”
那风韵女子想了想,说道:“陶潜爱酒,是为风流隐者,易牙擅烹,却是奸臣佞臣。陶侃曾言:‘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既点明了饮乐需有度,不可沉溺玩乐,荒废光阴,又将‘陶陶’二字嵌入,也是难得的佳联。”
唐宁想不到这女子居然能点出所有的典故,并且瞬间分析出两联的用意,不由的多看了她两眼,才开口道:“所以我说,天然居此联虽然称得上雅,但却只是普普通通,和上两联相比,意境虽足,终究少了一份心意,算不得什么妙对。”
“公子言之有理。”风韵女子看了看她,忽然问道:“不知公子对此可有建议?”
“没有。”唐宁摇了摇头,干脆地说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只想早点进去吃饭,不知道这天然居的饭菜,有没有萧珏说的那名么传奇。
小侍女笑着说道:“你也想不到更好的啊,原来只会动嘴,光说谁不会……”
唐宁脚步再次一顿。
什么叫只会动嘴,他全身上下哪里不能动,如果这小侍女是钟家丫鬟,唐宁早让唐夭夭把他屁股打肿了。
他看着那风韵女子,想了想,说道:“忽然想到一联,既然贵地名为天然居……‘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姑娘觉得此联如何?”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风韵女子还没有开口,萧珏就一脸惊奇地说道:“一个正着读,一个反着读,这样也行?”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看向唐宁,问道:“下面呢?”
唐宁看着他,摇头道:“下面没有了。”
风韵女子站在原地,细细琢磨着这一联,此联不仅将“天然居”三个字嵌了进去,形式上更是新颖,最妙的是,“居然天上客”这一句,无形中将上门的客人捧了一把,会让客人心中凭空生出些许好感。
此联称得上是绝妙,若是流传出去,天然居的名气,可就不仅仅局限在京师了。
风韵女子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异色,看向唐宁,微微施了一礼,问道:“不知公子可有下联?”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
风韵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之色,略一思忖之后,便看向身后的小侍女,说道:“小桃,明天让人将刚才那一联换上。”
小侍女看着她,疑惑道:“可是小姐,下联呢?”
风韵女子笑了笑,说道:“只挂上联即可,若是有客人能对出下联,便可免去当日在天然居的所有费用。”
唐宁又多看了这女子两眼,短时间内就能想到这种营销手段,难怪能把天然居经营到名动京师。
唐宁和李天澜她们走进去的时候,李天澜偏过头问他道:“你真的对不出下联?”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这一联怎么样?”
李天澜想了想,说道:“勉强算是对上了,就是有些俗,意境差了点。”
“嫌俗,要意境啊,那你再听听这一句。”唐宁想了想,说道:“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怎么样,意境有了吧?”
李天澜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反正是萧小公爷请客,说了不是抢他的风头吗?”
“公子留步。”几人刚刚走进园子,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唐宁转过身,那风韵女子走过来,递上一块小巧的玉牌,说道:“公子赠予天然居如此妙联,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唐宁接过玉牌,那女子对他再次施了一礼,莲步轻移,缓缓离开。
唐宁掂了掂手里的玉牌,疑惑道:“这是什么,很值钱吗?”
“不要给我。”萧珏伸手去拿,唐宁立刻将玉牌收起来。
连萧小公爷都这么眼红,这牌子一定值很多钱。红袖阁送玉牌,天然居也送玉牌,在这方面,京师果然要比灵州讲究多了。
萧珏看着他,不忿道:“今天你请客。”
唐宁诧异道:“为什么?”
“凭借这块牌子,可以吃遍天然居所有的美味,不用付钱。”萧珏有些眼红地说道:“你知道拥有这块牌子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吗?”
“你也没有?”
“没有。”
“你不是说有事报你的名字,这京师没有你萧小公爷办不成的事情吗,怎么连块牌子都没有?”
“……”
“我不管,反正今天你请客!”萧珏很受打击,摆了摆手,说道:“反正不要钱,今天我要把这里的招牌菜都吃一遍!”
天然居,某处小阁。
名叫小桃的侍女看着那风韵女子,不解道:“小姐,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为什么要给他玉牌呢?”
“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萧小公爷偏偏和他走的那么近,还对那乞丐毕恭毕敬的……灵州那边是谁收集消息的,过阵子让她亲自过来向我汇报。”
风韵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之色,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灵州解元,唐家弃子,圣旨封赏……唐家这潭水有些浑了,一块玉牌而已,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日后说不定会有不小的回报。”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明天记得把这两个下联挂在旁边的墙上,这位唐解元,倒是很会藏拙……”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冤家路窄
天然居主楼建在水上,占地面积极广,小湖的四面八方都有通道通向主楼。
进了主楼,唐宁将那块牌子扔给了萧珏,很快就有下人恭敬的将他们带到了楼上的一间雅阁。
上来的时候,唐宁注意到下面人群熙熙攘攘,非常热闹,随口问道:“下面在干什么?”
“元宵诗会啊。”萧珏坐下之后,随口说道:“天然居为了揽客,每年都会在上元这一天举办元宵诗会,魁首能获得丰厚的奖品,不知道今年的奖品是什么,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薄……”
萧珏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雅阁门口,一名侍者为难道:“二位公子,这雅阁已经有贵客了,小人给您换一间……”
一名年轻人皱眉看着他,问道:“我们明明来的早,为什么不让他们换?”
萧珏推开门走出来,问道:“换什么?”
“萧小公爷……”见到走出来的是萧钰,年轻人面色微变,目光望向身后的青年。
那青年笑了笑,拱手道:“一场误会,既然是萧小公爷,我们去别的地方就行。”
唐宁见萧珏站起身走出去,没一会儿就又走进来,想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他随口问道:“怎么回事?”
萧珏挥了挥手,说道:“礼部侍郎的公子和唐家那位二少爷,和我们抢位置,他唐二少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叫他大哥来还差不多,不管他们,先点菜吧。”
唐宁翻菜单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唐家二少爷?”
萧珏点了点头,说道:“东台舍人唐琦的儿子,唐昭。”
唐宁将菜单递给萧珏,目光瞥了门外一眼,说道:“这里你经常来,你点吧。”
萧珏点好了菜,起身将雅阁内的一扇窗户打开,站在窗前,可以看到下方的情形。
无数人围在一座高台之前,台上有不少座位,已经有人落座,最中间是几名翩然起舞的女子,看过红袖阁的舞蹈,再看这寻常舞姿,总觉得欠了点什么。
另一处阁中。
刘里落座之后,摇头道:“不知道萧小公爷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这个位置,远不如他们的地方。”
在他身后的青年摆了摆手,问道:“让你办的那件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刘里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不知道怎么的,我的手下昨天把人跟丢了,不过二少放心,我已经让他们找了,这两天人多,等到元宵过后,我再让他们挨个客栈去问。”
雅阁内的另一名年轻人脸上浮现出好奇之色,问道:“二少要找什么人,需要我帮忙吗?”
刘里望向他,怔了怔之后,一拍脑袋,说道:“对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爹是平安县令,这一片可是你常跃的地盘,找个人还不简单……”
那青年看了看他,说道:“这件事情先不提,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刘里拍了拍胸膛,说道:“京师这么多人,随便扔块砖头就能砸中两个会写诗的,上元诗我半个月前就找人写好了,整整十首,质量上乘,而且,我还买通了一名评判,保证我们只有少三首入选,二少放心,这一次,谁都争不过我们!”
常悦有些诧异地说道:“天然居这次可真舍得,此次诗会的魁首,居然能和苏媚姑娘共处一个时辰,京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期盼着这个机会,今夜怕会是一番龙争虎斗……”
刘里脸上露出期待之色,说道:“据说这一个时辰,还能向苏媚姑娘提一些不过分的要求,要是我,我就让她给我吹奏一曲,她的萧声有魔音之称,早就想见识下到底是怎么个魔音,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那名青年看了看他,说道:“这次若是能拔得头筹,一会儿让你见识见识。”
“那就先谢谢二少爷了……”
天然居主楼共有两层,楼上的雅阁,和楼下的大厅,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年轻仕子三五成群的聚集在桌旁,望着上方的高台,窃窃私语。
“陈兄,你刚才的那首如何?”
“怕是希望不大。”
“陈兄谦虚了吧,这首诗你雕琢了数月,怎会没有希望?”
“雕琢了数月又如何,唐家那位二公子,一下便拿出了十首,十首之中,有三首入选,皆是排在前列,这还怎么比?”
一名年轻人拍了拍桌子,表情微怒:“谁不知道他们那些人的诗都是买来的,为了拔得头筹,赢得和苏媚姑娘独处的机会,居然连这种下作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同为读书人,真为他们感到羞耻!”
他身旁之人摇了摇头,叹息说道:“算了吧,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参与的……”
楼上一处雅阁,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听完下人从下方带来的消息,也是愣了许久。
“排在第一的是唐昭?”
“唐昭那个不要脸的,买了十首?”
“他能作出一首,本公子便随他姓,他是一点儿脸都不要了吗?”
几人在京师都颇有背景,这次也是为了苏媚而来,他们虽然也买了两首诗词,但都是遮遮掩掩的,自己也知道此举有些不要脸。
可没想到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一次买十首诗词砸下去,这位唐府的二公子,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高台之上,几名老者也皱起了眉头。
他们是被请来作为元宵诗会的评判的,因每个人喜好不同,诗词不好分出高下,他们的任务,就是从今夜所有的诗词中,选出十首上佳的,最后由苏媚姑娘亲自选出自己认为最佳的一首。
但凡诗词被评选为前十的人,都有机会,当然,列入前十的诗词越多,被苏媚姑娘选中的可能就越大。
一人捋了捋长须,说道:“唐家二少爷,这次有些不太像话啊……”
另一人摇头道:“他一人便有三首入选,是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一名青衣老者抬眼看了看他们二人,开口道:“我们好好评诗就是了,上面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也不敢管,不论其他,这三首的确是有资格入选的……”
几人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翻阅众人递上来的诗词。
……
萧珏吃到一半,下去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刚刚坐下,便摇头说道:“唐昭这家伙,也太不要脸了,居然买了十首诗词,看来对这次的奖品志在必得啊!”
唐宁放下筷子,看着他问道:“这次的奖品很丰厚?”
“何止丰厚,今年谁要是拿到了魁首,可就在全京师长脸了。”萧钰有些遗憾地说道:“要是我早知道天然居居然把这个拿出来当奖品,我就买他个二十首,花再多的银子也值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萧福呢,过来给我倒酒。”
“好嘞。”他的身后传来声音。
萧珏面色大变,转头怒视着他,大声道:“说了多少次了,以后不许站在我的后面,再站在我的后面,把你腿打断!”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唐宁擦了擦嘴,起身走到窗前,坐在一处小桌旁,桌上有笔墨纸砚,坐在这里,向窗外望去,下方的高台一览无余,众人议论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这一次,怕是唐昭公子要拔得头筹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大气粗,还不要脸呢?”
“每年都是如此,天然居这元宵诗会,还有什么意思?”
……
“唐昭。”
这位唐家二少,应该就是指使礼部侍郎公子,让他们白跑了大半个京师,故意恶心人的幕后之人了,唐宁轻叹一句,然后摊开一张纸,提笔。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恶心人谁还不会呢?
李天澜也起身离席,站在他的身旁看着。
她的眼中先是出现了一丝亮色。
没多久,亮色变为惊讶。
再然后,又从惊讶变为震惊。
又过了一会儿,震惊开始变的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站在萧珏身旁的下人挥了挥手,说道:“萧福,你过来一下。”
第一百三十章 无耻至极
雅阁之中,窗前。
李天澜坐在唐宁对面,已经看了他许久。
输人不输阵,唐宁也抬头看着她。
片刻之后,李天澜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刚才写了十首诗词,她也看着他写了十首,写第一首的时候,她觉得他的诗名果然名不虚传,写第二首的时候,她觉得他的诗才比传言中还要厉害,写第三首的时候,她便认为他是她认识的,最会写诗的人了。
写第十首的时候,她认为他疯了。
这么高调的抛出十首绝佳的上元诗词,不像是一个经常把“略懂”挂在嘴上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刚来京师,盘缠快花光了,用这个方法赚些盘缠。”唐宁看着她,解释道:“多写几首,保险。”
李天澜看着他,问道:“你觉得我会信?”
唐宁伸手指向窗外,指向另一处雅阁,说道:“我和京师唐家有血海深仇,那里坐的是唐家二少爷,那个不要脸的买了十首诗,想要拔得今夜的头筹,我不想看到他得意,就用这些诗词砸死他,就是这么简单。”
李天澜看着他许久,然后说道:“你要是盘缠不够了就告诉我,我给你,你这么做,有辱斯文。”
男子汉大丈夫,遇到困难,自当迎难而上,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如果他连生活费都要女人给,那他成什么了?
自古以来,元宵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谈及元宵的诗词不计其数,就算是苏轼、秦观、辛弃疾、欧阳修这些存在过的古人不能抄,但还有少了一半的大唐,还有未曾出现的清照姑娘,大明国祚三百年,有多少诗词可抄?
对不住了,崔液崔御史,对不住了,清照姑娘,对不住了,淑真妹子,对不住了,东阳大学士……
将各个朝代,各个诗人不同风格的作品一股脑的抛出去,说有辱斯文都是轻的,这是十重人格分裂,通俗点就是神经病。
但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做到万无一失。
李天澜看了看他,没有再多问,视线望向了他刚才指着的雅阁方向。
……
天然居,主厅高台之上。
一名白发老者抿了口茶,问道:“还有诗作送上来吗?”
“没有了。”青衣老者左右看了看,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不如就定下这十首,请苏媚姑娘出来吧。”
“我也正有此意。”白发老者点了点头,刚刚起身,忽有一人跑上高台,将一叠纸张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现在才拿出来,刚才干什么去了?”白发老者看着他,皱眉道:“今日诗会已经不收新作,你拿走吧。”
萧福想了想,看着他说道:“那我回去就告诉萧小公爷,今日的诗会不收新作了。”
白发老者怔了一瞬,再次望向他,抿了抿嘴,说道:“元宵诗会一年才有一次,机会不易,老夫今日就破例一次。”
萧珏萧小公爷是他惹不起的,他心中甚至存着只要这首诗词不是太差,就给他个面子,将之放到这十首里面,免得萧小公爷以后找他的麻烦。
他低头看了一眼,面色微异,又重新坐下,看了看身边几人,说道:“你们来看看……”
“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一人捋了捋胡须,说道:“不错,这是今日所见的第一首绝句,寥寥数语,将京师元宵的盛况一语道尽,萧小公爷买……写的这首诗还不错。”
“唐时崔液有《上元夜》五首,是为绝唱,同是七绝,这首诗看起来,还要更胜一筹。”
“你也想到这里去了,若是将这首与之放在一起,老夫还以为崔液的《上元夜》写了六首……”
“如此说来,此诗当入十佳?”
“当入。”
“可排在十佳之首。”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说道:“此诗若入,则要从那十首中剔除一首……”
他想了想,说道:“唐昭的最后一首《元日》,排在十佳之末,用这首《上元夜》替代他的《元日》,大家没有什么意见吧?”
众人纷纷点头。
青衫老者看了某个雅阁的方向一眼,应声道:“理当如此。”
“那就……”白发老者将那首诗递过去,正要说话,表情一怔,看着自己的手上,诧异道:“还有?”
他看着第二张纸上写的一首词,表情怔住。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将第二张纸放在一边,看向第三张。
然后是第四张。
第五张。
……
第十张。
正好十张。
回过神之后,他扶着桌子坐下,目光不由的望向了楼上的某个雅阁。
阁中,萧珏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萧福,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萧福立刻说道:“回小公爷,我帮唐公子送了几首诗下去。”
萧珏诧异的看向唐宁,问道:“你对天然居这次的奖品也感兴趣?”
废话,谁对钱没兴趣,他又不是唐夭夭,有一个那么有钱的爹,也不是他萧珏,家财万贯,吃喝不愁。
他看向萧珏,问道:“如果能夺得魁首,他们给多少钱?”
“多少钱?”萧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像是一千两吧。”
天然居会为诗会的魁首奉上一千两银子,这主要是针对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像唐昭那样的世家子弟,看上的必然是与苏媚独处且交好的机会。
天然居立足京师这么多年,关系网极为复杂,能和天然居明面上的掌柜苏媚牵上线,可不是区区千两、万两白银就能够衡量的。
“一千两?”
唐宁本以为能让包括萧珏在内,京师诸多背景深厚的富家子弟动心,赏银怎么也得一万两起,没想到才给一千两,和他预想的差距实在太大。
他低估了天然居的小气,也高看了京师这些世家子弟的追求。
不过,他本来也没有想着所谓的奖赏。
蚊子再小也是肉,况且一千两对他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
另一处雅阁。
名叫唐昭的青年皱起眉头,问道:“只剩两首了?”
刘里有些尴尬地说道:“本来是三首的,可最后关头,萧小公爷也送去了一首,那些人应该也是不想落他的面子,送他上去凑凑数……”
他陪笑着脸,继续说道:“更何况,入选的那几人,我也买通了大半,到时候若是苏媚姑娘选了他们的,他们也会将机会让给我们。”
唐昭闻言,面色稍缓。
下方高台处,几位评判的脸色却格外的复杂。
白发老者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问道:“怎么办?”
他身旁一人苦笑道:“不知道。”
他们本来已经选好了最终的十首作品。
但最后关头,萧小公爷又送来了十首,虽然都没有署名,但从萧小公爷房里送出来的,会是其他人的吗?
这十首,全是上元诗词,每一首的水准都极高,让他们无法取舍。
诗有田园,有边塞,词有豪放,有婉约,有男儿壮志,又有女子闺情,有单纯的写景,也有既写景又抒情,有慷慨激昂的描述上元之盛景,赞颂大好河山,也有孤身一人的悲凉凄惨,流露出对亡夫的悼念。
萧小公爷什么时候去过边关?
他又是什么时候死了丈夫的?
哪怕是瞎编,也不能这么编啊……
他们以为那唐家二少爷就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萧小公爷一出,唐家那位二少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他何止无耻,简直无耻至极!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就是
没有一个人能同时写出十首风格迥异,又都是上上佳之作的诗词。
一会儿率领将士征战边关,一会儿死了丈夫独自哀叹,一会儿写男子的盖世气概,一会儿又是女子的百转柔情……就算是他要买诗,也应该稍稍用些心啊!
他这是找了多少大才子、大才女,花了多少钱,才凑齐这十首诗词的?
这些诗词每一首都各有风格,相互之间,不好分个高下,但和今夜的其他作品相比,则高下立判。
无论是唐昭买来的作品,亦或是他人之作,都不能和这其中任何一首相比。
可若是如此,今夜根本不用请苏媚姑娘出来挑选了,因为选出来的十首诗词,全是萧小公爷拿出来的,无论她选哪一首,最终都是选择了萧小公爷。
“怎么,还没选出来吗?”一道让人听了便忍不住浑身酥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白发老者转过头,看着走过来的一道人影,将手中的一叠纸张递过去,说道:“苏姑娘,还是你自己看吧。”
“苏姑娘,选好了没有?”
“是啊,苏姑娘选了哪一首佳作,也让我们看看吧!”
……
下方的人群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纷纷催促着开口。
那女子看着手中的一叠纸张,挑出了一些,问道:“这是谁写的,怎么没有署名?”
白发老者看着她说道:“是萧小公爷。”
“这一张呢?”
“也是萧小公爷。”
“这阙词……”
“还是萧小公爷。”白发老者看着她,无奈道:“苏姑娘手里的诗词,全都出自萧小公爷。”
风韵女子看着他,红润的嘴唇动了动,目光最终望向楼上的一处雅阁。
片刻后,她才低下头,从那些纸张中选出一张,说道:“那便按照诗会的规矩来吧。”
诗会的规矩便是取诗词的优胜者为魁首,只看诗词,不看其他,不管是买来的,还是本人亲作。
早就有人将这些诗词誊录下来,张贴在一面墙上。
不同的是,誊录之后的诗词上都写上了萧珏的名字。
虽然诗词是天然居找人评选,但也要能服众才行,大厅的众人见此,纷纷围了上去。
“萧珏,萧小公爷也买诗了,这诗不知道是从谁那里买的,质量明显比其他人买的高多了。”
“怎么还是萧珏,萧小公爷买了两首?”
“看看下一首……”
“怎么又是他!”
……
不多时,众人站在张贴有诗词的那面墙之下,互相对视,目瞪口呆。
十首入选的诗词,十首全是萧小公爷的。
他们没有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黑幕,因为这些诗词就张贴在墙上,在场之人又有哪一位没有分辨诗词高下的能力,这十首每一首都是经典。
可是……这也太无耻了吧!
唐家二少爷买诗,还稍稍要点脸,诗词的风格统一,整体没有太大的出入。
可萧小公爷呢,又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又是闺情寂寞孤单寂寥的,一个京师的纨绔,见过真正的战场吗,又是什么时候死的丈夫?
这简直是拿所有人当傻子啊!
“我还以为,萧小公爷的无耻,只是上青楼一次叫十个姑娘,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他买诗都要买十首,他是不是对‘十’有什么执念,上青楼叫十个姑娘,受得了吗?”
“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你们有所不知,据说萧小公爷去青楼,只是让那些妓子脱的只剩肚兜亵裤,坐在床边喂蚊子……”
“竟有此事,美人当前坐怀不乱,莫非……”
“徐兄,慎言,慎言……”
……
被选出来的十首诗词,全都出自一人之手,这是天然居举办元宵诗会以来,绝无仅有的事情。
众人一边欣赏着那些诗词,一边感叹萧小公爷的不要脸,还一边为唐家二少爷默哀。
他也买了十首诗词,看样子是对今日的魁首势在必得,据说还买通了入选的几人,结果呢……一首也没有被选中。
为此花费的银子还只是小事,丢的面子,要重新找回来,可就难了。
这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今夜元宵诗会最大的输家。
同样是纨绔,同样是无耻,但唐家二少爷的眼力,差之萧小公爷甚远。
一处雅阁之中。
唐昭砸了茶杯,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面沉如水。
刘里站在他的身旁,低着头,瑟瑟发抖。
唐昭看着他,咬牙道:“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不是买通了评判吗!”
刘里打了一个哆嗦,颤声道:“他,他说萧小公爷的那十首,都,都是上佳之作。”
名叫常跃的年轻人上前一步,狐疑道:“二少,您是不是得罪过萧小公爷,他往年从不参与这些事情,今年也没听过说他有招揽才子,准备在元宵诗会夺魁……”
“就因为刚才想要他们的雅阁?”唐昭想了想,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他萧珏有病吧!”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常跃想了想,说道:“正常人做不出逛青楼叫十个姑娘喂蚊子的事情,或许他真的因为刚才雅阁的事情报复我们……”
“不可能!”唐昭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只是他临时想要报复,他的那些诗是从哪里来的?”
常跃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
萧珏推门走出来,安慰说道:“没被选上就没被选上,京师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会写诗的,玩玩就好,不用当真。”
唐宁点了点头,如果砸出了那么多先辈的心血,还是没有结果,那么这场诗会,也不过一场黑幕交易而已。
萧珏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着他,说道:“下次我要是来天然居吃饭,把你的牌子借给我。”
唐宁看着他,问道:“萧小公爷连这点银子都不舍得花?”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就省。”他揽过唐宁的肩膀,说道:“朋友一场,不要那么小气,以后京师有谁欺负你,报我的名字就行。”
他们从楼梯上走下来,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气氛诡异的安静,唐宁察觉到不对,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厅内的众人都看着他们。
准确的说,是看着萧珏。
他们的目光中夹杂着羡慕、嫉妒,鄙夷以及不屑,瞬间便让萧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唐宁怔了一瞬,下一刻便退后两步,和他保持距离。
原来他在京师这么的不招人待见,以后在京师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能报他的名字。
他向前方看去,看到刚才在外面见过的那位风韵女子走过来。
风韵女子看着萧珏,微笑说道:“恭喜了,萧小公爷。”
萧珏怔了怔,诧异道:“恭喜我什么?”
“自然是恭喜萧小公爷拿下今夜诗会的魁首了。”风韵女子看了看他,再次笑着说道:“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这一句,我很喜欢。”
“什么魁首的,我又没写什么诗词。”萧珏诧异的说了一句,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过身看着唐宁,震惊道:“不会是你吧!”
唐宁目光望向楼上一处雅阁窗前,那里有一道人影与他目光对视。
雅阁中,唐昭面色阴沉,拳头紧握。
唐宁平静的收回视线,看着那风韵女子,问道:“不知魁首的奖品是我自己取,还是你们送?”
“奖品?”苏媚微微一怔,回过神来之后,望着他说道:“我就是。”
第一百三十二章 姑娘请自重!
唐宁看着那风韵女子,不知道是自己没有表述清楚,还是她没有听清楚。
或是他们天然居反悔不想给银子了,总共才一千两,不至于吧?
于是他看着她,再次说道:“诗会魁首不是有奖品吗,奖品是我自己取,还是你们送?”
苏媚看着他,说道:“奖品就是我。”
唐宁面色微变。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贩卖人口都是犯法的,尤其是在古代,对于人贩子的处刑极为严厉。
根据陈律第三章第五篇第三十九条,“凡略卖人口、发冢放火、犯奸者,死罪。”
人贩子和杀人放火,奸淫女子者放在一起量刑,足见贩卖人口的罪名之重。
第三十九条第二补充小条上面也写的清清楚楚,但凡贩卖的不是自家奴婢或下人,处磔刑,磔刑即处死后肢解,不管是卖者还是买者,都难逃律法的严惩。
唐宁看着她,有些不确信地问道:“不是一千两银子吗?”
萧珏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如果一千两银子能买来和苏姑娘单独相处一个时辰,京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个机会争的头破血流。
现在这样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居然还想着那一千两银子?
苏媚也是怔了怔之后才反应过来,目光极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解释道:“除了那一千两银子之外,魁首还可以与我单独相处一个时辰。”
“那你们把银子送到红袖阁吧,第二个就算了。”他刚才还以为萧珏骗了他或是天然居想要反悔,现在看来不是,有一千两银子就好,和她相处一个时辰干什么,也没什么用……
不,不是没有用,是他不想用,没有用和不想用的区别,就是他和萧珏的区别。
萧珏看着他的目光,已经不是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了,根本就是在看一个傻子。
苏媚身后的侍女闻言,脸色也是一变。
全京师都知道元宵诗会的魁首有机会和苏媚姑娘独处一个时辰,要是魁首只要了银子,放弃了人人都想得到的第二条,别人会怎么看她?
苏媚看着唐宁许久,才开口说道:“不好意思,要么两个都要,要么两个都不要,这是天然居的规矩。”
既然是天然居的规矩,他也不好破坏,唐宁想了想,说道:“第二个能折算成银子吗?”
苏媚看着他,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问道:“那么公子觉得,应该折算成多少银子呢?”
“我觉得折算成……”唐宁想了一会,开口道:“还是按照天然居的规矩吧。”
眼前的女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还有些熟悉。
这一刻,唐宁想到了唐夭夭,当她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时候,就说明他要倒霉了。
除了想到了唐夭夭的眼神,还想到了她的叮嘱。
不要在外面拈花惹草。
和别的女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时辰,算不算拈花惹草?
应该不算。
但保险起见,唐宁还是摇了摇头,看着她说道:“那我都不要了。”
银子没了是小,失节是大,彭琛就在旁边看着,老乞丐也在旁边看着,以后小意小如或是唐夭夭他们要是问起来,那天晚上的一个时辰都干了什么,他百口莫辩。
苏媚看着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问道:“公子确定不要吗?”
她虽然在笑,但这笑容,怎么都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周围开始有人围拢过来,萧珏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萧珏平时给人的印象都是吊儿郎当的,此刻的表情却有些认真,唐宁看着周围围拢过来的人群,似乎是会意了什么,看着苏媚,点头道:“那就叨扰姑娘一个时辰了。”
苏媚脸上的笑意扩散,说道:“算不上什么叨扰,公子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先下去准备。”
唐宁和李天澜他们被重新请到了一处房间,萧珏刚刚踏进房门,便看着他说道:“你疯了吧,你既然不想赢,写那么多诗干什么?”
“随便写写啊……”
“要么就别写,写了就要遵守天然居的规矩,你赢了又不想要奖赏,天然居的面子往哪搁?”萧珏摇了摇头,说道:“你刚来京师,还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天然居可没有它明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连萧珏都这么说了,看来这天然居的背景应该不小,唐宁刚才也意识到了,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似乎是有一点儿砸场子的意思。
他和天然居无怨无仇,人家还送给他一张可以免单的钻石级会员卡,再砸别人场子的话,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也太不讲究。
他看着萧珏,问道:“这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萧珏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天然居在京师的关系网极其复杂,许多权贵官员都与其有密切联系,苏姑娘不仅是天然居表面上的掌权者,还是名动京师的大美人……”
“美倒是挺美的。”唐宁点了点头,看到李天澜的目光似是无意的望过来,又道:“不过说名动京师有些夸张了,和李姑娘比还差着一些,今天晚上逛灯会的是时候,我就看到了至少两个和她差不多姿色的……”
“你懂个屁!”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老乞丐就忍不住插嘴道:“那小姑娘不仅姿色上佳,更是媚骨天成,岂是随便一个女子能比的,以后你要是有机会和她合练老夫送你的那几本秘籍,就知道她的好了……”
唐宁早就悟到了一个道理,当你身边有一个女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说另一个女人的好,不管这两个女人和你有没有关系,也不管她们有没有关系,记住这一点准没错。
这一个道理老乞丐这种注孤生的人是不懂的,所以李天澜的目光从唐宁身上转到了他的身上。
一名下人从门外走进来,说道:“公子,随我来吧,苏姑娘在楼上等您了。”
彭琛站起身,看着老乞丐问道:“那苏媚不简单,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老乞丐瞥了瞥他,说道:“这要是危险,老夫宁愿天天身陷险境……”
萧珏看了看走出去的唐宁,又看了看淡然的李天澜,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疑色,随后便又敬佩起来。
唐宁随着那下人,来到楼上的一处房间。
名叫苏媚的女子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比刚才那一身要更加清凉,露出一小段光洁的锁骨——唐宁不知道老乞丐说的媚骨天成是什么样子,不过这位苏媚姑娘的锁骨是真的好看。
让人看上一眼,目光像是就要陷进去一般。
苏媚,苏媚,这个女人,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媚惑。
苏媚对他微微福了福身,柔声说道:“公子,请坐。”
她的声音十分酥软,让人听了,仿佛整个身体都要软下去一样。
唐宁有些理解老乞丐说的媚骨天成是什么了,在桌旁坐下,不再看她,目光望向别处。
两人都不开口,房间内的气氛便陷入了尴尬。
苏媚沉吟片刻,看着他说道:“不如,我先为公子吹一段萧吧?”
“什么!”
唐宁面色大变,猛地站起身,退后几步,看着她,大声道:“姑娘请自重!”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曲断肠
唐宁看向苏媚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说好了只是单纯的相处一个时辰,她这是什么意思?
苏媚转身从柜中取出一支洞箫,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唐宁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萧,问道:“我是说,苏姑娘手里的萧……重吗?”
都怪萧珏,没事装什么花丛老手,今天下午和他聊了半个多时辰的青楼见闻,什么四十八手三十六式……唐宁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清除出脑海。
苏媚看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涌现出一丝羞恼,咬牙道:“这只是普通的竹萧,比起玉萧……的确要轻上许多。”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苏姑娘开始吧。”
苏媚看了他许久,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献丑了。”
献丑倒是不至于,乐器唐宁是真的不懂,苏媚在他面前吹箫,完全是对牛弹琴。
想到这里,耳边已经有萧声响起,听上去有些凄清。
唐宁虽然不懂萧,但也知道,萧声通常是舒缓平和的,苏媚的萧声不急不缓,由低至高,仿佛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撩拨着心中的每一根心弦。
苏媚的萧声,就像是她的人一样,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魅惑,妖而不艳,只看一眼,目光便难以移开,听到前奏,便想听完全曲。
唐宁听着曲子,忽然感觉到有些疲累,意识又格外的清醒,并且开始走神,脑海中有很多的声音和画面浮现。
有他临行的前一天,和钟意在院子里聊天,钟意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告诉他即便是他不能考上状元,她答应他的事情,依然能够兑现。
也有小如一边为他整理行李,一边碎碎念着到了京师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晚上睡觉记得盖好被子,考试之前不要忘记检查,不能忘记带上考引……
还有唐妖精从墙的另一边飞过来,大方的递给他一沓银票,告诉他京师不比灵州,需要花钱的地方多,这些钱算是借他的,以后从卖酒的利润里扣……
也有方小胖将一大包的零食交在他的手里。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异常的平和,脸上不由的带上了笑容。
直到晴儿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大声喊着“姑爷早上硬不起来”,他瞬间便被惊醒,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另一些画面。
前世父母的早亡,亲戚们的各种嘴脸,孤儿院中的孤独寂寞,被年纪大点的孩子欺负,那是他两辈子经历过的,最黑暗,最痛苦,也最不愿意去回忆的一段时期。
但不管怎样,这些都不会再出现了。
因为他再也回不去了,见不到那些势利的亲戚,也不会因为孤儿的身份而遭人冷眼,甚至连去父母的坟前扫扫墓,也成为了奢望,在这个相隔不知多远的世界,一道不属于这里的孤魂,不知要飘荡到何时……
一股莫名的悲怆,不受控制的从心底涌出……
房间之内,萧声已经停止,苏媚注视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唐宁,面色微异,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见过不少人,在她的萧声之下,将人性最深处的欲望展露无遗。
财富,名声,权力……
还有女人。
亦或是仇恨。
这才是潜藏在人的心中最深的东西,即便是平日里隐藏的再好,在她的萧声魅惑之下,也会暴露无遗。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孤独。
她从未见过的,难以想象的孤独。
不同于世人皆醉我独醒,这是一种似乎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孤独,他的脸上满是泪水,衣襟也因为握的太紧而被抓破。
苏媚看着他,心中涌现出几分好奇。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人内心,隐藏有无穷无尽的孤独?
她走过去,走到他的身边,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唐宁感觉自己的灵魂漂浮在一个没有边际的空间中,满目望去,尽是黑暗,让人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还要飘荡多久。
他就这样无意识的飘着,直到一双清澈的眸子,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已经被他镌刻在灵魂深处,那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唐宁永远也不会忘。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苏媚的脸,以及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的脸近在咫尺,他只要稍稍凑近一些,就能吻上她红润的嘴唇。
唐宁强忍住了源自内心深处的诱惑,目光平静的看着她,提醒道:“苏姑娘……”
苏媚看了看他,面不改色的退回去,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递过来一方手帕,问道:“唐公子怎么了?”
“谢谢。”唐宁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说道:“刚才想到了一些往事,有些失态,还请苏姑娘见谅。”
苏媚笑了笑,说道:“没事。”
唐宁看着她,问道:“现在过去多久了?”
“大概有一刻钟了。”
“才一刻钟?”唐宁有些失望,一个时辰两个小时,一刻钟是十五分钟,时间才过去了八分之一,他还有一大半的时间要熬。
苏媚看着他,声音柔柔地说道:“唐公子……”
“停!”这女人说起话来,声音酥的让人骨头也发酥,唐宁有些受不了,看着她,说道:“苏姑娘,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苏媚怔了怔,意识过来之后,羞恼道:“你什么意思!”
“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唐宁看了看她,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就用刚才的语气和我说话,不要刻意装的那么酥,那样我挺不习惯的……”
“装?”
苏媚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首次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她在京师这么久,哪个男人见了她,不是陪着小心,又有哪个人会告诉她她的声音太装,让她不要这么说话?
这让她首次怀疑她的魅力,而这恰恰是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的事情。
她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声音酥软道:“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唐宁站起身,说道:“苏姑娘,你再这样,我就要告辞了。”
苏媚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来,看着他说道:“把那块牌子还我,我不想送你了。”
唐宁总算知道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秒变脸,这位苏姑娘天生就是演员。
她这就是和自己撕破脸皮,不想再装淑女了,连这种幼稚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唐宁看着她说道:“大丈夫言而有信,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要回来?”
苏媚不再装嗲,不屑道:“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女子。”
唐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哪里小了?”
苏媚眯起眼睛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唐宁看着她,说道:“我的意思是,苏姑娘的年纪,应该有二十出头了吧,二十四,还是二十五?”
苏媚再也忍不住,猛地拍了拍桌子站起来,看着他,呼吸急促道:“老娘二十岁的生辰刚过没几天!”
才刚过二十岁,自称什么老娘,还打扮的这么成熟,后世二十岁的女孩子,大学还没毕业呢……
不过,毕竟他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这位苏姑娘,比他整整大了三岁,自然算不上小……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二十岁,也不小了……”
见苏媚握紧了手中的洞箫,唐宁担心她用这东西抽自己,急忙道:“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干点别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什么东西!
不知名的才子甩出十首绝佳诗词,闪瞎了众人的眼,独占魁首。
诗会已散,但表演还在继续,这种热闹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明才会结束。
天然居,一楼的亭中,众人还聚集在张贴有那些诗词的墙下。
有人回头看了看楼上的某个房间,面露疑惑,不解道:“居然不是萧小公爷,他身边的人是谁,以前为何从未见过?”
他身旁一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像是京师的大家子弟,他的那些诗词是从那里买来的?”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说道:“这十首诗词,首首都可传世,能写出此等诗词的人,怎么可能将之换成钱财,就算是真有,又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十位?”
有人不服气道:“你的意思,这是他自己写的,这便更是天方夜谭了,这十首每一首都风格迥异,绝非一个人能写出来的!”
“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他是谁。”一道人影从人群中站出来,摇头说道:“他做这种事情,可不是第一次了。”
人群中有人看向他,诧异道:“子楼兄莫非认识那人?”
曾子楼看着某个房间的方向,点头道:“他就是得到陛下圣旨嘉奖,在同一天写下‘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和‘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的灵州解元,唐宁。”
“什么,他就是唐宁?”
“可,可他当日只是写了两首,今日这十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你们不了解他。”曾子楼摇了摇头,说道:“我猜他当日只写了两首,怕是因为,州试之上,只用写两首吧……”
他写诗作词能在豪放和婉约之间来回转换,对千古绝对能像吃饭喝水一样张口就对出几个下联,一会儿征战沙场一会儿归隐田园,一会儿携妻同游一会儿死了丈夫,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上元之夜的天然居,不仅有诗会,还有表演。
来自灵州的曾子楼在下方滔滔不绝的讲着唐解元的英雄事迹时,萧珏走出房间,一个人占了一处桌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上的舞蹈。
一道身影从旁走过来,走近时,对他拱了拱手,笑道:“萧小公爷。”
“原来是唐二少。”萧珏瞥了瞥他,随口问道:“找我有事?”
唐昭笑了笑,问道:“萧小公爷和今夜的诗会魁首很熟悉吗?”
萧珏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唐兄啊,我昨天认识的,怎么,你不会是嫌他抢了你的风头,要报复他吧?”
唐昭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看着萧珏,说道:“为了萧小公爷好,还请小公爷离他远点。”
萧珏眯起眼睛,看着他,问道:“唐昭,你什么意思?”
“萧小公爷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唐昭笑了笑,说道:“顺便说一句,这也是我们唐家的意思。”
“唐家……”萧珏看着他,面色微异。
唐宁不过是一个外地进京赶考的学子,和京师唐家有什么关系,而且看唐昭的样子,他和唐家,似乎有什么仇怨?
但他也只是诧异了一瞬。
唐昭体会不到他这些年所遭受的痛苦。
唐昭也不知道作为一个名不副实的举人是什么感受。
唐昭更不知道,逛青楼叫十个姑娘却只能让她们喂蚊子是什么感受。
唐昭不知道,唐宁知道,唐宁不仅知道,还是救他脱离苦海的唯一希望。
现在有人要斩断他唯一的希望。
什么唐家二少,什么唐家,所有挡在他面前的,哪怕是天皇老子,也统统去死!
唐昭看着萧珏,微笑道:“这件事情,还请萧小公爷卖我一个面子。”
萧珏是大家子弟,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也知道一个刚刚认识的朋友,和唐家相比,哪个重要。
“你的面子?”萧珏站起身,微笑的看着他,问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唐昭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他看着萧珏,表情逐渐阴沉下来,但更多的是不解,以及难以置信。
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萧珏竟然真的为了一个刚刚认识一天的所谓朋友,要和他翻脸,要和唐家翻脸?
萧珏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没什么事情的话就离我远点,别打扰我看节目。”
“好,很好……”唐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转身离去。
萧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再次浮现出疑惑之色,喃喃道:“他和唐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此思索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才望向楼上,“快一个时辰了,搞什么呢,这么久……”
和他一样,厅内许多人的目光,都时不时的扫过二楼的某处房间门口。
“那家伙,和苏姑娘在里面干什么呢?”
啪!
唐宁将一张薄薄的木片拍在桌上,对苏媚微微一笑,说道:“胡了!”
苏媚早已不复刚才的淑女形象,翘着二郎腿,看着他,狐疑地问道:“怎么老是你胡,你是不是偷偷藏牌了?”
唐宁站起身,将衣袖翻过来让她看看,说道:“输不起就别玩了,反正时间也快到了……”
苏媚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道:“再来三把!”
唐宁重新坐下来,提醒道:“你先贴了条子再说。”
苏媚的额头上已经贴了不少纸条,看着一条都没有贴的唐宁,娇柔道:“人家都贴了这么多了,你就让人家一次吧……”
她要是刚才这么撒娇,唐宁或许还会有些忍不住,但现在她额头上贴的条子都快盖住脸了,还有什么媚惑可言,唐宁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愿赌服输……”
苏媚深吸口气,再次贴上一条,咬牙道:“开始!”
一个时辰要是没有什么事情做,打麻将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
这是他路上无聊的时候用薄木片做的二人麻将,比后世的麻将要大上一些,更像是纸牌,路上无聊的时候和老乞丐打发时间。
这位苏姑娘倒也冰雪聪明,很快就学会了。
最后三把,苏媚连输两把。
最后一把的时候,她就更加的小心,抽出一张牌,看了看唐宁,小心的放下去,“南风。”
“碰。”
唐宁将她的南风收回来,随手打出一张,“六万。”
“哈哈!”苏媚从椅子上跳起来,不顾仪态的大笑道:“就等你的六万,胡了!”
苏媚单手叉腰,看着他说道:“该你贴了!”
唐宁将一张纸条贴在额头上,站起身的时候,又将之摘下来,说道:“时间到了,苏姑娘,有缘再见。”
他对苏媚拱了拱手,转身走出房间。
苏媚看着他走出去,将脸上的纸条摘下来,坐在椅子上,嘴角微微勾起。
一道人影从里间走出,说道:“姑娘,还有几个州的消息,需要您过目,端王那里的邀请,也要尽快回个话……”
苏媚脸上的笑容敛起,脸上浮现出一丝疲累和隐藏的很深的厌恶,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说道:“放下吧,一会就看。”
那老妪看了看她,再次开口道:“此人……”
“有点意思。”苏媚睁开眼睛,说道:“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
唐宁走下楼的时候,厅内的人数已经明显少了许多。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萧珏起身走过来,正要开口,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望向他破了口子的衣襟。
他怔了怔之后,脸上便露出羡慕之色。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名扬京师
萧珏的视线从他破了口子的衣襟上收回来,说道:“你们,刚才聊的……挺激烈的。”
他们其实没怎么聊,刚才在房间里面,先是苏媚为他吹了一曲,然后两人就一直打牌到现在。
本来他是想来几盘紧张刺激的飞行棋的,可当苏媚拿起骰子随便的摇了几下之后,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论摇筛子,可能只有唐夭夭才是她的对手。
不过,打牌的过程也挺激烈的,苏媚从不懂规则到熟悉套路,越来越进入状态,后面几把唐宁赢的都很悬,最后一把甚至还让她翻了盘,这其中涉及到不少心理战,紧张刺激至极。
“行了,时候不早,再不回去,家里的老头子该唠叨了。”萧珏对他挥了挥手,说道:“明天我再来找你。”
唐宁想了想,说道:“明天不行,明天我还要读书,马上就要省试了,得抓紧时间。”
李天澜从旁走过来,说道:“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好。”唐宁点了点头,说道:“你明天过来早些,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一份早饭。”
……
熙熙攘攘的京师街头,萧福跟在萧珏身后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公爷,这位唐公子的身份,好像不一般啊?”
“那有什么关系?”萧珏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丝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当他是朋友,又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背景,只是性情相投的朋友罢了,管他是什么身份……”
萧福想了想,说道:“可是小公爷和唐公子的性情……好像相差很大啊。”
“你是在怀疑我了?”萧珏转过身,有些恼怒的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问道:“我萧珏什么身份,难道还能图谋他什么?”
萧福拍了拍屁股,疑惑问道:“我听唐公子好像说过什么秘籍……”
“你管得着吗!”萧珏再次踹了他屁股一脚,大怒道:“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再说一个字,打断你的腿!”
萧珏重新将双手枕在脑后,想到唐宁破损的衣襟,脸上露出思考的表情,片刻之后,忍不住问道:“他和苏姑娘那一个时辰里都干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
“萧福?”萧珏皱起眉头,问道:“你死哪去了?”
萧福赶忙跑到他前面,说道:“是小公爷不让我说话的。”
萧珏想了想,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那你还说!”
京师,某处青楼。
刘里敲了敲门,推门进去,不敢看床上的人影,低着头,说道:“二少,有人看到他们进了红袖阁,难怪我们找遍了所有的客栈也没有找到……”
“红袖阁?”唐昭面色平静,问道:“红袖阁又不是客栈,他们为什么能躲在红袖阁?”
刘里低着头,说道:“我已经托常跃去查了。”
“不用查了。”唐昭挥了挥手,说道:“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住进红袖阁的,既然找到了他,以后的事情你知道怎么做吧?”
刘里立刻点头,说道:“二少放心,我会尽快安排。”
唐昭挥了挥手,刘里立刻退出去,顺便将房门带上。
他站在门外,长舒了一口气。
“唐宁……”他口中喃喃着这个名字,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昨天逛了大半个晚上,回到红袖阁的时候,已是子时。
上元之夜,红袖阁里客人也非常之多,虽然还比不上天然居,但两个地方本就是不同类型的场所,天然居的“雅”只体现在对联上,红袖阁的雅,则是真的雅,环境之清幽,婉如这喧闹京师的世外桃源。
与天然居一样,红袖阁昨夜也是通晓营业。
唐宁昨天晚上上床之后,耳边一直有丝竹声环绕,让他很晚才睡着。
不过早上他也并没有赖床,今天约了李天澜吃早饭,然后帮他辅导辅导策论,上元一过,便要好好准备省试了。
红袖阁昨天热闹了一夜,今天歇业一天,等到明天早上才会重新迎客。
虽然不用招待客人,但等到他下楼的时候,看到楼里的姑娘也都起了个大早,唐宁从楼梯上走下来,她们的视线齐刷刷的望向他。
他的脚步不由的一顿,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的脸是不是没有洗干净,又想到刚才出来的时候仔细看过了,应该没有什么脏东西,这才放心的走下来。
许掌柜走上前,有些歉意地说道:“公子,昨夜打扰到您了吧?”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无妨,李姑娘还没有来吗?”
许掌柜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彭琛和老乞丐已经起床吃早饭了,这让唐宁有些不好意思,他每天都是起的最晚的那一个。
“公子,喝茶。”
他坐下来之后,一名女子便立刻走过来,帮他将茶杯添满。
“谢谢。”唐宁对她点了点头,红袖阁的姑娘卖艺不卖身,这位叫做楚楚的姑娘这两天为他端茶倒水,说过几句话。
她帮唐宁的杯中填满水之后,却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他的身后。
唐宁回头看了看她,说道:“楚楚姑娘,你去忙你的吧,有什么事情,我自己来就好。”
楚楚姑娘看着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册子,看着他,微笑说道:“唐公子,你能在这上面写下你的名字吗?”
唐宁疑惑的看着她,这是要他的签名?
虽说签名自古有之,不是后人发明的,但他又不是什么名人,也不是什么大书法家,要他的签名有什么用……
他翻开那小册子,发现这册子上面写的是昨日的那十首诗词,除此之外,那两首《石灰吟》和《菩萨蛮》也在其中。
昨天晚上才出的诗词,只过了一个晚上,居然就有册子了?
“好啊,楚楚,你居然敢背着我们吃独食……”一道不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另一名女子走过来,瞪了楚楚姑娘一眼,看向唐宁的时候,含笑道:“唐公子,可否帮奴家也签一个?”
“我也要,我也要……”
“还有我……”
……
一道道清脆娇柔的声音传来,唐宁瞬间便被淹没在一阵阵馨香中。
老乞丐抬头看了一眼,唐宁就坐在他的对面,可他却已经看不到他了。
他的脸上露出羡慕之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无比哀叹……
不远处,许掌柜坐在柜台里看着这一幕,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上元之夜,将诗会当做噱头的不止天然居一家,红袖阁也有元宵诗会,诗会魁首,红袖阁会有一定的优待。
可昨夜红袖阁选出的诗会魁首,和那位唐公子相比,相差却实在太远了。
诗词的比较不仅限于各大诗会,元宵当夜,人们便会将各大诗会流传出去的诗词做一个总的排名,很有可能,某一诗会的魁首的作品,连上榜的资格都没有。
可一人的作品,独占前十,也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足以让他在一夜之间,名扬京师。
“可惜啊……”
许掌柜摇了摇头,明明是自己人,那些好的诗词,最终却便宜了天然居,哪怕是给他们一首两首也好……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遗憾,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他需要确认这位唐公子的身份,以及汇报他这几日在京师的作为。
虽然他才来京师没两天,却已经凭借十首传世诗词,在元宵之夜扬名,几天之内,他的名字,就会传遍京师。
此外,他还赢得了和京师有名的大美人苏媚苏姑娘单独相处一个时辰的机会,羡煞旁人……
也不知道他们那一个时辰都干了些什么?
还有,他在京师还有一位朋友,他和那位李姑娘看起来关系匪浅,那位姑娘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李天澜吧?
恩,应该是李天澜。
……
许掌柜写完之后,将信封封好,走出柜台,将之递给一名伙计,说道:“这封信,加急送往灵州……”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诗疯子
红袖阁,唐宁的房中,李天澜放下他的一篇策论,说道:“这段时间,你的进步的确很大,若是省试之上也能保持这等水准,纵然文章不能令你的策论增色,但也不至于被人骂作狗屁不通。”
有进步是必须的,要不然那两个月的时间,钟意天天在房里为他辅导到深夜,岂不是白费时间?
“你的那十首上元诗词已经在京师传开了。”李天澜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知道外面的人叫你什么吗?”
唐宁愣了一下,不确定道:“诗仙?”
李天澜瞥了他一眼:“你姓李字太白吗?”
唐宁想了想,问道:“不会是诗圣吧?”
李天澜看着他,说道:“他们叫你诗疯子。”
唐宁表情怔住。
李白被人称为诗仙,杜甫有诗圣之名,王维被尊称为诗佛,白居易的“诗魔”虽然听起来不如前三位高雅,可再怎么说,也是一种尊称吧?
诗疯子是什么鬼,凭什么别人都是两个字,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三个字了。
“他们说你虽有诗才,但却是为了写诗而写诗,诗词的内容和意境,是凭空臆想出来的……”
“他们还说你这样有辱斯文,不利于诗词的发展。”
“他们说只有疯子才这么写诗。”
……
李天澜一边帮他辅导策论,一边将路上的见闻讲给他听。
嫉妒,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唐宁根本不屑解释,温庭筠闺情写得好,也不代表人家必须就是女人,欧阳修豪放和婉约都能驾驭,并且两种词风都取得了极高的成就,谁说诗词必须反映自己,他描写一个征战多年的将军,反映一个思念亡夫的可怜女子不行吗?
难道想写女子闺情就要先修炼葵花宝典,辟邪剑谱?
想写边塞战事就必须亲自上阵杀敌?
萧珏童子鸡一个,说起青楼里面的隐秘事情,还不是像花丛老手一样?
同样的道理,他只不过是将背后的华夏灿烂文明拿出一小部分来晒晒,他们凭什么骂他疯子?
他看着李天澜,气愤道:“他们太过分了!”
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诗疯子’挺适合你的。”
唐宁看着她,皱眉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还是不是兄弟了?”
……
皇宫,某处深殿。
陈皇放下一封折子,喃喃道:“楚皇派人送上急报,草原上那些家伙,又不安分了。”
“陛下不用担心。”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说道:“云州常年有十数万精兵驻扎,那一群蛮子,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小看那一群蛮子的,最后都吃了大亏。”陈皇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还好,那群蛮子不安宁,有人和朕一样睡不着觉,听说楚皇近些天来身体不太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舒展了一个懒腰,摇头道:“罢了罢了,不说此事,魏间,这几日京师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跟朕说说。”
魏公公想了想之后,说道:“回陛下,那唐宁来京了。”
“唐宁?”陈皇想了想,问道:“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他是谁?”
魏公公轻咳一声,提醒道:“陛下,这位唐解元,今年开年就为国库节省了五十万两银子,您还赏赐了一条玉带给他。”
陈皇脸上浮现出一丝恍然之色:“原来是他!”
他看着魏间,问道:“省试即将开始,他自然要来京赴考,这算什么有趣的事情?”
“陛下有所不知。”魏间笑了笑,说道:“昨日在京中有一场诗会,这位唐解元也参与了,陛下猜他怎么了?”
陈皇想了想,说道:“朕记得他诗词写的不错,怎么,难道是他昨夜又写出了一首好的诗词,这就是你说的有趣的事情?”
魏间笑了笑,说道:“一首自然算不得什么趣事,昨夜他共写了十首,那十首,便是今次元宵,京中评出的所有十佳诗词。”
陈皇诧异道:“那十佳竟是被他一人独占了?”
魏间开口道:“据说,起因是唐琦唐大人家中的公子,在元宵之前,便遣人买了十首诗词,想要一举夺得魁首,后来那唐解元便一人写了十首,让唐大人的公子连一首都未曾上榜,成为了京师的笑柄……这位唐解元,怕也是一个不容易欺负的主,而因他写的那些诗词,外面的人都叫他诗疯子。”
“如此说来,此人的诗才,应是当世独一份了。”陈皇点了点头,说道:“朕倒是想要看看,他昨夜到底写了什么诗词。”
魏间躬身道:“奴婢这就让人去拿。”
不多时,陈皇的手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册子。
他翻了翻之后,脸上的表情便开始变得古怪,许久才放下那册子,忍不住说道:“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诗疯子果然名不虚传,这唐宁,还真他……真是个人才。”
魏间笑了笑,说道:“不知道他在这次的省试之上,会有何等的表现……”
“朕倒是有些羡慕他。”陈皇目光望向殿外,说道:“千百年后,世人或许会因这些诗词而记住他,却未必能记住朕……”
魏间急忙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文韬武略,英明神武不输唐宗宋祖,正是因为有您治下的盛世,才有唐解元这样的人才,世人自然会记住陛下……”
“罢了罢了,朕连身前的事情都管不着,哪里管得到身后的事情……”陈皇挥了挥手,问道:“淑妃的身体如何了,好些了吗?”
魏间躬身说道:“陛下放心,太医昨天已经去瞧了,说淑妃娘娘的病没有什么大碍,吃几副药,休养几天就好……”
“那就好。”陈皇点了点头,说道:“陪朕去淑妃那里看看。”
魏间抬起头,高声道:“陛下起驾!”
唐家。
名叫唐水的女子悄悄走进某座院子,关上院门,快步走进一处房间,看着房内的妇人,高兴地说道:“小姑,我又找到他了。”
“小姑你一定猜不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女子牵着她的手,说道:“过不了几天,京师所有人就都知道他的名字了……哼,外面那些人居然说他是诗疯子,他们都是嫉妒!”
妇人握着她的手,忙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水笑嘻嘻地说道:“昨晚在天然居的元宵诗会上……”
她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说道:“早知道昨晚我就去天然居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就住在红袖阁里,难怪我找遍了京师所有的客栈都没有找到他。”
妇人听他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之色,但更多的是担忧。
她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说道:“水儿,我想求你件事情。”
女子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点头道:“小姑放心,我不去打扰他,也不会让人欺负他的……”
……
萧珏早上没有来打扰他,李天澜在他房内停留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唐宁走下楼,看到红袖阁的一名伙计背着包袱,似乎是要出去,许掌柜在和他叮嘱些什么。
“这是去哪里?”唐宁随口问了一句。
许掌柜笑着说道:“他有些事要去灵州。”
唐宁怔了怔,说道:“正好,帮我带封信回去,送到钟县令府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奴家等你很久了
临行之前,岳母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到了京师之后,第一时间就给家里写封信送回来。
写信不难,但是送信是有些难度的。
毕竟这不是后世,这里车马很慢,书信很远,有什么事情不是一个电话,一条微信就能解决的。
就算是只有官府通信才能借用的驿站,速度也远不如顺丰圆通,如果是普通人寄信,基本就只能靠同乡捎带了。
好在唐家家大业大,生意遍布陈国,京师和灵州,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通信,一般七八天就能到,加急的话,大后天的这个时候,他的信就能送到小如和小意的手上了。
元宵已过,京师又恢复了原貌,虽然依旧比灵州要繁华许多,但也没有上元那两日的夸张。
本来打算等到元宵之后先去方府拜会,然后再告知李天澜他已经抵京的消息。
不过既然李姑娘先找上他了,他只需去方府打个招呼就行。
想到方府,唐宁就想到了方小胖。
不知道她在灵州怎么样了,虽然他才离开了半个月,但她的减肥之心异常坚定,行动上也从来没有落下,半个月也能发生很明显的变化。
说不定,等他省试结束,再回到灵州的时候,就认不出来她了。
元宵过后,京中恢复了秩序,朝中各个部门的官员也得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各司其职。
方府唐宁只认识方鸿一人,特意选在下午放衙之后,这个时候,方鸿应该是在家里的。
他带着彭琛一起出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