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嫉妒之心
作者:云墨月|发布时间:2024-06-29 06:46:54|字数:68370
一夜无话,单说旭日芳华,虫鸣晨晓之际,徐清带着白灵和芷仙从洞府之中出来,对着红彤彤的太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道:“日出东方,层霞漫碧啊!有些日子没看见这景色了。”
芷仙笑眯眯的道:“日月更始,天天不绝,师父怎会不见?恐怕是心中无朝霞之美,自作视而不见吧。”
徐清微笑道:“你这丫头竟还敢挑师父的不是!”说着看似无意的抬起手,抚在芷仙头上,若无其事的将人家姑娘的发式弄乱。
芷仙恼恨的嘟着小嘴,慌忙躲开,一扭身又跑回洞府整理打扮去了。这时白灵“喵”的叫了一声,还闲适舒展的抖了抖身上的皮毛。似在显示它可没有芷仙那么麻烦,还要梳头盘发,只要轻轻抖一抖就全都好了。
徐清又伸手按在白灵身上,坏坏的将它颈后的长鬃弄乱,道:“还是我的白灵最好了!”
虽然说是留下来照应红花姥姥,但是徐清现在连红花姥姥到底在哪也不清楚。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若兰让他留下只是预防万一。且凝聚婴儿本是修真者这一生极重要的一关,又怎会让他这一个外人知晓地点呢!
红花姥姥洞府门前布置的也甚别致。左右两边皆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长势茂盛,一直延伸入远山。粗愈人臂的青竹在川南竹海中本也常见,但是此地乃是云贵深山,多是细些的山竹,皮上泛起青灰色,也不会长的如此茂盛。就算偶尔有几簇特别的,也多半高不过一丈半,但这里的竹子却都在三丈之上。若是细细看那每一棵青竹,甚至能感觉到一种生机勃勃的顽强。
不过徐清并不闲心研究那些竹子,为什么会长的如此茂盛,他关心的只是它们的位置,和隐藏在一簇簇青竹中间的紫色石子。若是不靠近细看,谁也不会注意到,在那些扎根一处的竹子中间会有这样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小石子。但是精研阵法近两年的徐清,却能一眼看出那东西就是紫玉,而且还是已经灌注了真元的紫玉,也就是前文提过的‘阵子’。
徐清摩梭着下巴,不住的点头,喃喃道:“左阴右阳,乾坤倒置,五行聚木而绝金,看来这应该是一个以阴阳之力化作乙木,为攻击手段的阵法。若从正门强行进入,定会遭致方圆数里之内,汇聚而来的乙木真元轰击。猝不及防,恐怕一流高手也难全身而退!只可惜此阵中央太强,而两翼薄弱。若是有人看破阵势,或者无意之间从两侧潜入,正好能绕过最强大的攻势,进入里边来。”说到这里徐清却忽然苦笑着摇摇头,心中叹道:“哎!如今我在阵内说的头头是道,仿佛阵法大师一般。但昨日随若兰进来时,却不曾看出此间玄机,还如何敢侃侃而谈?”
不过唏嘘之后,徐清却不曾沮丧,反倒更加仔细的观察那竹林走向,在心中反复推演。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中天,眼看就要到晌午了。徐清伸个懒腰,手搭凉棚,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骄阳,赞道:“想不到在云贵之地的冬日里,还能看见这等明艳的阳光,真是难得啊!”
早就等在旁边的芷仙,赶紧递过来一盏清茶,虽然已经凉了,但正好解渴。人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总有一种异样的魅力,刚才芷仙就看着徐清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展颜微笑,不知为何竟有种心满意足的心思。仿佛就这样在明媚的阳光下,看着那个男人一喜一愁,就什么烦恼都不见了。
徐清也收起钻研之心,呷了一口茶,不过对于茶道很挑剔的他来说,实在算不上好喝。在冬日放凉的茶,与夏天特意泡制的凉茶可完全不同。但看芷仙准备了许久,却不好让她白忙,又猛地喝了一大口。
芷仙接过茶盏,问道:“已经快到正午时分,估计灵云姐他们那边已经开始了吧。还不见有人来袭,我看多半是那老尼姑昨日吃了大亏,不敢前来了吧!或是在福仙潭那边遇上了麻烦?”
徐清摇了摇头,笑道:“莫非芷仙真的认为,那个飞龙师太气势汹汹的来,只是为了福仙潭里的乌风草?”
芷仙微微一愣,疑惑道:“难熬不是吗?否则她又为了什么?”卧在一旁的白灵也竖起了耳朵,仿佛对这问题也非常感兴趣。
徐清笑道:“乌风草虽然好,但也只是一味珍贵的草药罢了。纵使真有些灵效,难道还有人会为了一株草药与咱们峨嵋派结下死仇吗?不要忘了此番求药名目,乃是为了给朱文和顽石师叔疗伤。若是飞龙师太真要与咱们争夺,那就不仅仅是要那乌风草,而是摆明了要顽石大师的性命!想那飞龙师太虽然身居旁门,也在修真界混迹多年,绝不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啊!”芷仙惊呼一声,却从没想过这些关节。又急着道:“不是已经有了乌风酒,而且文姐姐不是已经好了吗?”
徐清道:“芷仙啊!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既然峨嵋派已经打出旗号,说要取福仙潭的乌风草为顽石大师疗伤,那就必须要得到乌风草。这就是强者的威严,绝不允许有人践踏。呃!其实说白了就是个面子。”
芷仙也不深究,又问道:“那既然她所图并非灵药,又为何打此名目,三番两次前来捣乱,莫非闲着不成?”
徐清笑道:“常言说‘无利不起早’,飞龙师太三番五次以讨要为名,前来生事,自然是另有所图。”
芷仙道:“师父定然已经窥破玄机,快告诉芷仙吧!”
徐清回头瞟了一眼红花姥姥的洞府,淡淡道:“依我看来,那乌风草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飞龙师太的真正目的……多半就是红花姥姥本身。”
芷仙更加疑惑,道:“这话又从何说起呢?若兰姐姐的师父不是马上就要飞升了吗?成了仙人与世无争,还有什么可图谋的?”
徐清道:“那我来问你,假如说你有一个朋友,长相身段皆不如你,却忽然又一日,得了个机会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你会如何想法?”
芷仙微微一愣,这才恍然大悟,微笑道:“若是芷仙自然真心祝福她喽,不过师父之意我已明晓。”
徐清轻轻点了她的额头,笑道:“祝福?我看是你瞧不上那皇后之位吧!”
芷仙也不否认,道:“人间富贵只如过眼云烟,终了还不是一批黄土。更何况‘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如今便是有个皇后让我来当,人家也不屑一顾呢!只是……”说着却显出些许寂寥之色,哀叹道:“只是人心善妒,就连修真之人也难免俗,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
徐清笑道:“人心难测,不可妄估,这也只是我的揣测之言,你权且一听便是,却不足为外人道。”
芷仙笑道:“弟子省得啦!”
就在这师徒闲聊之际,忽然见那洞府中猛地放出一片五彩岚光,仿佛隐隐还有一股鹿麝香味儿,天上的阳光似乎受到了牵引,显得越发的明艳。紧接着就从洞中传出来一声高亢的啸声,仿佛鹰啼鹤戾混在一起,刺入耳膜,震的人心烦意乱。
忽然从东南方向闪出四道乌光,直向这边冲来。白灵和芷仙都被吓了一跳,相继亮出爪牙飞剑,紧张戒备。但徐清却不见动作,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飞来。就在百丈之外,那四道乌光又分开来。一道最明亮的剑光,猛地加速向前面洞府冲过去。剩下三个则停身落在徐清面前,正是那金家姐弟,想必那飞过去的就应该是飞龙师太。显然飞龙师徒都知道洞府门前的阵法,轻松的绕行进来。
徐清也无意拦截飞龙师太,笑眯眯的看着只剩了一只手臂的金陀,道:“这位兄台,都已经成了残废,还不在家好好歇着?”
金陀咬牙切齿的盯着徐清,苍白的脸上登时浮现两抹因愤怒而生的红霞。不过他深知徐清厉害,原来都不是对手,更何况如今已经身体残缺。且人总是吃一堑长一智,如今没了一条胳膊,金陀仿佛也忽然成熟起来了。压住怒火,心平气和的道:“我庐山白鹿洞与你峨嵋派本来无冤无仇,昨天你断我一臂,也是我自不量力,抢先出手,算是咎由自取,日后绝不再提此事。且那红花姥姥与峨嵋派也素无瓜葛,又何必为她卖命?我家师尊不想与你等为敌,双方何不各退一步,也好日后相见?”
徐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哦?怎么个各退一步法?”
金家姐弟没想到徐清竟如此好说话,金莺赶紧接道:“想必道友在此也是受人所托,我等也不会给道友出难题。如今就当我们姐弟三人合力将道友牵制在此地如何?至于家师与红花姥姥的私事,就请道友权且放过去吧。”
徐清点点头,道:“嗯!这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既不用动手,也不会在若兰那受埋怨。但我若如此,岂不是给你们大开方便之门!你我非亲非故,我又何必冒着得罪同道的风险,给你们行方便?”说着扫视了三人一遍,淡淡道:“并非我蔑视尔等,你们三人的实力,根本就不值一提。”
金莺金燕脸色一变,没想到徐清竟如此不给面子,反倒是那金陀最为冷静,道:“那不知道友如何才能应允?”
徐清道:“不是如何才能应允,而是应允多少的问题。其实我也不想与人争斗,你们这个提议倒是甚合我心。只不过若是一会若兰回来,看见我没帮着她师父,反倒在这跟你们闲扯淡,岂不恨死我了!因此我只能给你们一盏茶时间,若是一盏茶之内,飞龙师太能大功告成,那就算天意如此。过了一盏茶时间,那就各看本事了。”
金莺一皱眉道:“我姐弟三人能耐虽然不济,但若是动手我等也坚信能托住你不只一盏茶时间,又何必在此低声下气与你交涉!”
徐清大笑道:“看你还有些骨气!此言不错,以你们的实力,若是死战,确实能托住我。但此时再战,可与昨日大不同了,可是要出人命的!同样是一盏茶时间,却是生死之别。”
金家姐弟脸色巨变,再想到昨日徐清那惊人一见,若直接取了金陀性命,怕也并非难事。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点点头,金莺道:“既然是道友之言,我等从命就是。”
徐清道:“既然如此尔等便退去吧,若让人看见我们相见却未动手,我也不好解释。”
那金家姐弟倒是相当听话,朝着徐清一抱拳,飞身而起就朝东方掠去。只是金陀在转身之际,却似有若无的瞟了芷仙一眼,其中意图更加值得细细玩味。
芷仙早忍了半天,见三人离去赶紧问道:“师父!如此敷衍了事,要是万一被若兰知道,恐怕……不妥帖吧!”
徐清笑道:“哦?那你说要如何最好?”
芷仙沉吟半晌,摇了摇头道:“这……弟子想不出来。”
徐清望着金家姐弟离去的方向,道:“那你认为他们真会按照约定,就此离去吗?”
芷仙道:“兵不厌诈,更何况听灵云姐说,旁门左道之人,本就没有信用可言,我想应该不会。”
徐清扭头笑眯眯的看着她,又问道:“那你认为他们谎言骗我,所图为何?”
芷仙微微一愣,再看徐清眼神,立时恍然大悟,道:“莫非……他们想要……”
徐清点点头,道:“我家芷仙还挺聪明的嘛!他们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终究还是太年轻啊!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
芷仙略微显露没落之色,有着急道:“师父!那可如何是好?都是芷仙拖累你了。”
徐清抬头看看天色时辰,笑道:“你是我的弟子,即便有什么不是,也是为师教得不好,还说什么累不累的。不过他们既然算计我,我又何尝不在算计他们!”
芷仙惊喜道:“师父已有应对之法!”
徐清笑道:“一会我一人进洞去,你与白灵在外等着,若是看见他们在回来也不用多理会,我自有计较。”
芷仙道:“师父不等一盏茶功夫了?”
徐清笑道:“既然明知敌人另有阴谋,还一成不变,那就不是守信,而是迂腐。”说着又拍拍白灵额头,道:“一会你可要好好保护芷仙妹妹啊!”
白灵“喵”的轻叫一声,挥了挥肉呼呼的爪子,仿佛一个接受命令的士兵。
芷仙还要再问,但看徐清明显就要卖个关子,索性也闭上了小嘴,拭目以待。她却没注意,就在徐清向洞府走去的时候,右手指尖放出一道轻柔的真元。正好将的洞府右边第三簇青竹中间,一枚紫玉阵子给摄入了手中,电光火石般弹入了左边第六簇青竹中间。只有“呲”的一声清响,仿佛什么也没有变化,甚至连近在咫尺的芷仙也没发现。
原来早上起来徐清无事,便研究这洞外阵法。虽然他的阵法水准比照红花姥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但他本身处在阵中倒也不难看透阵法玄机。后来一见金家姐弟的诡计,索性就将计就计。若是他们不来还则罢了,一旦再来却不知徐清已经变了阵法枢机,将集中在中间乙木之气,全都分到两边。岂不全如自投罗网一般,届时陷在阵中,就算侥幸不死,也少不得吃些苦头。
且说徐清刚进洞府,还未等辨别方向,寻找飞龙师太。就忽然一阵地动山摇,隐隐还有雷霆爆裂之音。若非是这洞府早被红花姥姥加持了禁法,恐怕这一震之力,就要山崩地裂,将此地填平。即便如此洞内的陈设摆件也“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不知毁了多少世俗难见的奇珍。
徐清心知定是那边金蝉朱文已经得手,这才引动了地火喷发,地动山摇。与此同时,就在石洞的深处,也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吼声,听声音应该正是飞龙师太。徐清循声过去,虽然昨天晚上在此过了一夜,但总不好在人家里四处寻觅。洞府里边他还没来过,大约走进去二十余丈,就看见一个有十丈方圆的巨大地厅。此间却不像外边那般陈设,几乎没有任何装点,全是原色的青石墙面,只有在地厅中央刻画着一个巨大的阴阳八卦图案。在那八卦图上坐定一个干枯精瘦的年老妇人,眼目闭合仪态安详,但那脸上的皮肉却有死灰之色。腹下丹田之处有一个极亮的红点,四周的真元不停灌注其中。
辈对徐清还有一个青袍尼姑,披头散发,状如疯魔,正是昨日曾见过的飞龙师太。就听飞龙师太怒道:“老贼婆!你真是好样的!枉我多年一直当你为至交好友,你却如此害我!明知我今日要下潭取药,却特意安排那毒石伤我。我奋力斩了神鳄,却平白便宜了那些峨嵋派的小杂种。”
也不见红花姥姥嘴唇动弹,就听见一个怪异的声音回荡在四周,道:“飞龙道友!你说我害却是无理,我早曾说过,要想下潭取药,必要三世童男童女!你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又能赖得了谁?你也是修真多年的修士,难道还不知如何顺应天道吗?”
飞龙师太凄厉的笑道:“天道?什么叫天道!天下三世童身之人也不在少数,难道天道就合该峨嵋派得到灵药!难道天道就应该你红花姥姥修成正果,而我就只能留在世间摸爬滚打!”
徐清听那飞龙师太愈加疯狂的咆哮,心中暗道:“嘿嘿!终于说出了自家的心里话了!二人本来上下相仿,如今却一个修成正果,而另一个还是个二流修士,任凭是谁也难心中平衡吧。”只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红花姥姥,而飞龙师太却将一腔怨愤胡乱发泄,却失了修真者该有的气量,反倒又落了下乘。
红花姥姥叹息一声,道:“哎!此皆命数,不可强求。”说罢就见她周身猛地亮起一片红芒,紧接着“呯”的一声轻响,丹田之中的那点极亮的红芒,竟然缓缓上升,从天灵穴上涌了出来!隐隐可见那红光之中含着一个两尺多高的婴儿。虽然有红光掩映,还看不清楚,但也能五官手脚皆已分明。
眼看红花姥姥就要脱胎换骨,结成婴儿,那飞龙师太愈发愤怒。稍微犹豫了一下,眼中猛地闪出一抹决绝的寒光,双臂急挥,配合念动咒文。忽然从她心腹之间涌出一团青巍巍渗着血色的红光,离体之后又绽出万千红芒,向红花姥姥的肉身笼罩过去。
那飞龙师太手舞足蹈,癫狂的“嘎嘎”大笑仿佛个乌鸦,大声喝道:“红花!你也不要怪我!这都是天数!你来成道飞升,而我却只能做你大圆满之前的垫脚石……”
红花姥姥幽幽叹息一声,虽然此刻婴儿尚未完全,难以表达更复杂的感情,却也能感到她有一股难以明灭的寥落之情。想必看着昔日好友,反目成仇,也甚心酸吧。
飞龙师太狂笑道:“既然让上天注定要我当你成道的最后一块砺石,我又岂能不尽心竭力!这烈火毛虫,乃是万条洪荒老虫所炼,专门攻人七窍。你婴儿初成,却未斩断肉身,看我此宝如何啃噬你的肉身!扼杀你的元神!”
但徐清却发现,飞龙师太虽然叫唤的猖狂,但手脚并不麻利。出招之前还废话连篇,说是吓唬敌人,还不如说给红花姥姥解释自家的招数,与寻常相斗大不相同!徐清心道:“莫非这两个老太太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索性他也不急着出手,毕竟飞龙师太也是前辈修真,本事了得。徐清虽然自恃有些能耐,但若与之单打独斗,也未必能站到便宜。而且红花姥姥不可能毫无防备,如果一个将近飞升的半仙,连个普通修士的攻击都应付不来,那她还不如死了得了。
果不其万千红光飞临而至,眼看就要扑在红花姥姥身上。却听“呼”的一声,从她周身七八尺之外,猛地涌出大片炽热的火焰,形成了一个环形火圈,将红花姥姥护在当中。那袭来的烈火毛虫但凡碰上火焰,登时发出一声尖细的声响,就落在地上,被烧的只剩下一团焦黑。
这时飞龙师太却也不如刚才那样疯狂,苦笑一声道:“好个五火乾坤罗!有五十年没看见了,还是一般的狠毒干脆!”言辞之间却有说不出的怀念,更有一丝淡淡的凄苦,任她如何忍耐也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来。
红花姥姥也叹息一声,道:“当年……”但还不等她再说下去,就被飞龙师太给打断了,喝道:“不要提当年!当年你我青春年少,如今你我老态龙钟!当年你我是姐妹,如今你我是仇敌!往事皆已成了过往云烟,还提他作甚!今日你再挡我一剑,若是还能不死,就容你飞升去吧!”说到后面她虽然咬牙切齿,却并无多少愤恨了,更多的只是悲凉和无奈罢了。
说罢就见飞龙师太抖手抛出一道青光,猛的绽出数丈剑光。她飞身跃起,挤入那剑光之内,身剑合一,在空中打了一个回旋,直向红花姥姥打去。徐清在后面大吃一惊,没想到飞龙师太竟然用出了这等强招。要说身剑合一,也算是修炼飞剑一个比较搏命的打发了,一般修真斗剑很少使用。若是一旦不能一击成功,则御剑主人立时会陷入被动。但话说回来,这一招也着实强大,直能增加数倍威力。前翻徐清与醉道人比剑时,最后用的也正是身剑合一,否则又怎能将醉道人逼入那等窘境!
此时红花姥姥刚刚结成婴儿,毕竟元气还未稳定,若是强行用飞剑抵挡,若是震散了真元,可就真非同小可了!徐清见刻不容缓,正想要出手,但那飞龙师速度太快,数丈距离在她眼中也不过咫尺罢了。“嘭”的一下就穿透了五火乾坤罗,只看见一道青光掠去,紧接着又是一片红光闪耀,甚至将整个地厅都照的通亮。就连徐清的眼力,也看不见那红光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那红光稍微散去,徐清就见一个两尺多高的赤身婴儿,直朝他这边飞来。也许是徐清隐匿气息的功夫有所长进,或者刚才形势紧张,红花姥姥也没注意这边。一看见徐清躲在那儿,却把那婴儿给吓了一跳。仿佛想到自己还赤着身子,圆嘟嘟的小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通透。还不待徐清看清楚,就见她身上再此涌出一层浓厚的红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这一耽误,却让飞龙师太缓过劲来,下意识的回手就抛来一片绿光,带着阵阵腥风扑来。红花姥姥见徐清也被拢罩在当中,惊呼一声:“小心毒障!”就要回身抵挡。却不料徐清比她还快,霜蛟剑回旋飞出,划出一片玄月般的银光,竟将那袭来的绿瘴从中劈开!
飞龙师太见自己法宝被破,却也没有多少沮丧,反倒长啸一声,毫不掩饰轻蔑之意。红花姥姥更恨徐清年轻莽撞,呼道:“此乃毒障,最能污秽飞剑,你怎可用剑来砍!”但还不待她说完,剑光斩在毒障之上,结果却让红花姥姥和飞龙师太都大吃了一惊。
就见那如月的银光猛一接触绿色的毒障,确实暗淡了一下。但旋即从中涌出一股黑气,竟比那毒障还凶戾。好像一头看见了食物的凶兽,一瞬间就将那毒障从中撕开。飞龙师太抛出的绿光本叫绿云障,乃是他取庐山深处生长的,异形巨蟒的毒液炼制而成,奇毒无比。就算是修真之人碰上,也立时毁了肉身。若是遇上果决之人,赶快将侵染毒障的肢体截取,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稍一犹豫,就会毒气攻心而死。且最能污秽乾元正气的飞剑法宝,若是寻常飞剑碰上,立时就会失了灵光。此宝着实阴毒无比,就算是飞龙师太平时也不敢常用,唯恐有伤天和降下天诛。
然则世间万物皆有相生相克,就如水可灭火,但火又何尝不能将水烧干!那绿云障虽然凶戾,今日却碰上了比它还要凶戾十倍的混元血魂珠。若非飞龙师太见机得快,将宝物收回,恐怕今日就要一连失去两件法宝!
飞龙师太惊愕的看着飞回去的霜蛟剑,她也知道绿云障虽然凶戾,却有不少法宝正好能克制。因此使用时候都是万分小心,却没想到居然被一柄并不十分绚烂的飞剑给斩为两半!看那飞剑虽然银光精纯,却远不如紫郢青索那般盖世无双。而且刚才一瞬间涌出的黑气,也绝非善良之物!
飞龙师太昨日已经见过徐清,对其身份甚是忌惮,心中暗恼那三个弟子废物,竟然没有拖住此子。但若让她就此认输,却还有些不甘心,恶狠狠的看了徐清一眼,又望向红花姥姥的婴儿,眼见那红光愈加厚实,恐怕用不了多大功夫,就能稳住元气。届时那般接近仙人的威能,又岂是凡人能够抵挡!
就在飞龙师太心中犹豫之际,忽然有传来一声巨响,紧随而来的又是绵绵不断的剧烈颤动。甚至洞府之上,红花姥姥留下的禁法也都支撑不住,顶上断裂碎石纷纷“轰隆隆”的落下,将好好一个洞府毁的七零八落,竟眼看就要塌了!
就在三人僵持的一瞬间,忽然又传来两声娇吒,从后面闪出两道人影。那二人看见此等局面,不由分说,祭出两道剑光,直向飞龙师太打去。来人非是旁人,正是陪同朱文金蝉收取灵药的灵云、若兰二人。
却说与徐清分手之后,那四人依红花姥姥嘱咐行事,果然在那石穴通道之中发现了一快怪石,上面长了三十余株怪异草药。以灵云的眼界竟也不曾见过,在那幽暗无光的地穴之中,竟也长的碧绿清脆,根茎极细却异常坚韧,竟能伸入那岩石缝隙!每株药草只有一茎,高约七八寸,长到顶上向四周分出四片指甲盖大小的桃形叶子,看去精致可爱。
金蝉伸手就去拔那素草,一边道:“这东西真能避……毒!”但他才说了一半却突然噎住,原来以为一揪即下的小草,竟然一下没拔下来!要知道金蝉虽然模样还小,双臂却有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发现那草药异处,运足了力气,才听“嘭”的一声。金蝉手里捏着那素草,向后一个趔歇,险些坐在地上。
朱文笑道:“看你莽莽撞撞的,却要自己出丑,引得人家跟着发笑。”
金蝉脸色一红,伸手试了试那素草的根系,道:“这草的根茎仿佛铁丝一般,偏偏有生的繁密,结在石中如何好取。”
若兰却笑着取出一柄仿佛修剪指甲的小剪刀,道:“谁让刚才你不细细听讲,师父明说此物五行属木,正好以精金克制,随便一柄剪刀就可从其中间剪断,还能留下根系日后再长。如你这般强来蛮取,非但自己狼狈,却坏了灵根,日后岂不再无此物了!”
金蝉抚着后脑勺,讪讪笑道:“这揪下来的一蓬草根也决计入不得口,否则永远也嚼不烂了!”
经此诙谐说笑,四人心情倒也轻松不少。待出了地穴,正在福仙潭旁边,那弥漫的雾气依然浓厚,却独独将此地漏却。就见星空浩远,天星聊赖,远近蝉鸣,宿业幽风,真是好一副夜景。只可惜四人皆无‘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豪情。寻了一片干爽之地坐下,若兰望着中天玄月,道:“灵云姐,你说师父能安然成道吗?”
灵云沉默片刻,道:“生死富贵皆有天定,我等修真之人,追求长生本就逆天,但偏偏‘道法自然’又要顺应天意……”
听着这等莫陵两可的回答,若兰也沉默下来,良久之后叹道:“哎!都是我拖累了师父啊!若是不为了我能拜入峨眉,有个安身之处,索性就将此处给了那飞龙老尼又如何?”只是她话音越来越弱,后面这些话已经细如蚊鸣,难以辨别。
一夜无话,眼见天光渐明,福仙潭的雾气却更加浓重。金蝉本是急性子,干干等了一夜,早已将他的耐心磨得干净,索性起身道:“二姐!要不咱们趁时间还早,先行下潭将那乌风草取上来如何?”
若兰一听此言,心中老大不快。自家师父明明说了,定要午时下潭,而这狂妄小子竟要提前行动。但想到日后寄人篱下,却不好得罪了这个‘太子爷’,便也没出声。灵云却恨自己弟弟没有长进,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怎他人未说,就你一个等不及了!前时姥姥明明说过,取药时机就在今日午时,你修真十来年了,难道连这些还不懂吗,时机未到不可强求!况且你一个莽撞冒险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拉着文儿一同儿戏生命!”
金蝉没想到灵云反应这么大,吓得赶紧闭上嘴巴。朱文见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有些怜悯,赶紧开解道:“姐姐莫怒,金蝉也是心急顽石大师的伤势,且他还年纪还小,少不得有些轻浮莽撞。姐姐就原谅他吧,切莫气坏了身子。”
灵云叹道:“哎!妹妹莫要护着他,父亲母亲与他说过多少次,遇事冷静,思量周全。可他呢!如今尚可用‘年纪还小’敷衍,但日后闯了大祸,连性命都没了,我还上哪教训他去!”
金蝉也知姐姐是为了他好,但刚刚在徐清那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男子汉,却放不下面子道歉,只讪讪的坐到了角落。
艳阳当空,轻云四散,眼看就要道正午,忽然从东边袭来一道青光。仿佛对此地阵法非常熟悉,没费什么劲就到了水潭上空。只是四下雾气浓厚,那人也没看见灵云几人藏身在此,大致观察片刻,一头就撞入了水下。
虽说红花姥姥早已说明,飞龙师太会抢先来取药,但她并非灵药得住,绝不会得手。不过灵云等人还是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常言道‘世事无常,天心难测’,若万一飞龙师太取到乌风草,又待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一回 烟消云散
飞龙师太进入水潭不长时间,就见其中隐隐晃出一道青光,看来她也是准被充分,不知借了什么法宝,竟能照透那灰暗的潭水。紧接着那平静幽黑的水面猛的涌起一阵波涛,随着“轰”的一声闷响,一股水花崩起十多丈高,混着大片大片的血色落下去,潭水才渐渐平静下来。
还不等灵云四人松一口气,忽然潭中水花翻腾,“哎呀!”一声惨叫,一道青光从水中穿起,直朝红花姥姥的洞府飞去。不远处山间三道青灰色的剑光也飞天纵起,紧随而去。若兰心知飞龙师徒定是找她师父麻烦去了,却也无可奈何,只希望速速将乌风草取出,才能回去援救。赶紧催促道:“时机已到,文姐姐!金蝉!还不快快下潭!”
金蝉和朱文也不敢怠慢,双双飞身扑入福仙潭中。朱文身怀遁天宝镜,比那于潜琉璃强了何止十倍!只见一道金光挥洒而出,竟能一下照入水下三四十丈。见那水下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向潭底落去,周围数丈皆被血色染红。正是那肆虐多年,伤人无数的深潭神鳄。刚才被飞龙师太一剑懒腰斩断。
金蝉曾见过这神鳄凶猛,心中暗道:“想不到那老贼婆还真有些本事,竟能将这等凶兽一剑斩死,只可惜我的鸳鸯霹雳剑却无用武之地了。”
见金蝉看那恶心的怪兽尸体发愣,朱文狠狠扯了他一把。她本来性子刚烈,也未必就比金蝉耐心,且自觉拖累了旁人,更想在取药时立些功劳,聊以补尝。见金蝉竟还有心看怪兽尸体,不由心中嗔恼,只恨水中难以说话,一指水下就先行潜下去了。
金蝉也赶紧跟了下去,不多时就看见水下映上一抹金光,想必就是前日若兰落下的那于潜琉璃。想到来时若兰嘱托,如今那神鳄已死,潭中已无甚危险,金蝉索性一扭身,向那于潜琉璃游去。若兰也知他心思,将宝镜金光照过去,正好与于潜琉璃宝光相接。金蝉本有一双慧眼,这下看的更加真切。只见一团金光卧在潭底淤泥上,将七八丈内照的通明,不远就有一簇黑乎乎的怪石,向上涌出阵阵气泡。那怪石正在水潭中央,想来就是红花姥姥口中所称的毒石。
金蝉不敢耽搁,赶紧将于潜琉璃拾在手中,右手从怀里取出紫烟锄,就奔那毒石过去。下来之前众人早就商量妥当,由金蝉取药,朱文策应。但毒石乃是天生之物,在这潭底呆了何止万年!虽然被紫烟锄克制,但想要将其除去也并非手到擒来之事。
金蝉运足了力气,猛地挥下紫烟锄,只感觉如钝刀子割肉,也并非是切不进去,就是怎也切不断。在水中又无借力之处,金蝉刨了半天却也不能将那毒石攻开,心中一恼,索性也顾不得其他,竟然双脚踩在那毒石上!须知那毒石能被红花姥姥如此重视,又岂能是凡俗之物。金蝉双脚踏上那毒石,初始还不觉如何,有了借力之处,一下就刨掉了一大块。但欣喜之后却忽然觉得脚底一热,竟不知何时靴底竟已经化了!
金蝉也修炼了十来年,自然有些见识,心惊叹道:“好厉害的毒物!”但如今已经踏上毒石,却也并不觉得致命,索性将真元纳在脚下护着,手上加紧一鼓作气就将那毒石铲除。只见毒石后面一方细土上长着一株黑色的,仿佛莲叶一样的植物,只是没有那般宽大。两尺多高的茎身插在地下,闪着黑幽幽的亮光,一股灵气源源不断从地下汇入那草叶之中,竟比一个普通的修真者吸收真元还快,真是一株难得一见的灵草!
金蝉大喜收起于潜琉璃,就要伸手去抓,却被朱文拦住,一指那紫烟锄。他这才想起前日若兰叮嘱,原来这乌风草乃是灵物,根茎枝叶皆有奇用,遗漏一点都非常可惜。就要如取人参一样,细细将其根系剥离开,尽量不要遗漏。只是这两日飞龙师徒接连捣乱,这才忘了此节,险些犯下大错。
感激的望了朱文一眼,赶紧将紫烟锄挥起,索性连那一方细土也一同启出。再用紫烟锄轻轻将上面泥土敲掉,连根带茎全都握在手中。二人相视一笑,赶紧向上游去,尚未到水面,就听见一阵闷响,回头一看那灰暗的潭底竟涌出了无数赤红的火球!虽然一遇上潭水就被冷却,成了一块块黑乎乎的石头。但这福仙潭水毕竟有限,地下岩浆却汹涌无尽,转眼间金蝉二人就觉身边水温急速升高,若非有真元护身,早就成了两堆熟肉。
待二人冲上水面,周围早已经地动山摇。这福仙潭本是个火山天池,地势极高,北面的潭壁裂开了一条丈许决口,潭水汹涌泄出,恐怕用不多时这世上便再无福仙潭。直到此时金蝉方觉脚下火热,竟不能忍!赶紧将那乌风草抛给了朱文,把搭在脚面上的鞋面甩掉,只见那一双肉嘟嘟的小脚,竟肿的跟个肉包子,脚底赤红一片,鼓出不下数十大燎泡。一股燥热之气顺着脚下直向上涌,竟把金蝉疼得“哎呀”乱叫。
朱文不由大吃一惊,心知世间万物皆有相生相克,民间也有类似说法,若是遇上毒蛇,那蛇穴附近也必有解毒草药。她想既然那乌风草与毒石伴生,必能克制热毒,就要拿手上的乌风草向金蝉脚下擦去。忽然听若兰喊道:“朱姐姐且慢!莫要坏了灵草!我这还有乌风酒,对这般毒火烫伤更有奇效!”
朱文也知乌风草珍贵,若是此刻用在金蝉身上,必会坏了草药元气,若再以之炼丹功效又要大打折扣了。见若兰还有解药自然欢喜,赶紧将金蝉扶起,迎了过去。灵云接过乌风草,还未等细看,若兰就将盛酒的玉瓶递给朱文,拉住她的袖子,道:“灵云姐!如今灵药已经到手,令弟小伤立时便好,还请姐姐与我回去看看师父,徐清师兄恐未必能挡住飞龙老尼!”
灵云也担心徐清有个好歹,见金蝉脚上涂了乌风酒,登时去了红肿。且有朱文在旁小心照顾,正可给他们二人留下单独相处的机会。灵云便与若兰急急赶回洞府,正看见徐清护着一个满身红光的婴儿,与那飞龙师太对峙。
若兰再往后一看,只见红花姥姥的肉身躺倒在地,还以为被人害了。心中疼如刀割,拉着若兰喊道:“姐姐快随我上!我师父已被这老贼尼给害了!”说罢险些哭了出来,纵剑就扑了上去。灵云却还要冷静的多,一看那红光中的婴儿,就知多半是红花姥姥修炼的元婴。只是若兰已经怒极攻心,心神摇曳,恐她危险,肩膀微微一动,一道金光蛟龙般飞上前去,赶上若兰飞剑,直向红花姥姥打去。这才有了先前徐清回头所见的一幕。
虽然灵云性子矜持,但前翻被堵在水中,也将她气的七窍生烟。只是不好在外人面前发火,否则先前在福仙潭,又怎会平白借机训斥金蝉一顿!此刻一见飞龙师太正是怒从心头起,还哪有留情的道理。那金色剑光名为青罡,乃是堪比肩紫青、七修的宝剑,灵云又深得父母真传,一身混元真气精纯无比。近一甲子的苦工,早就将峨眉的‘玄经’练过第五重。就算遇上前辈高手,也决不逊色分毫。
飞龙师太见双剑袭来,竟被敌人围住,心知红花姥姥成道已经不可逆转。索性不再纠缠,挥出两道青光相迎而去。这老尼姑果然是成名百年的旁门高手,只见那青光一点,就将若兰激怒射出的飞剑击退。但灵云法力强过若兰数倍,剑上金光一阵,仿佛泰山压顶之势,就轰砸下去,那青光登时就被泯灭剑下。
飞龙师太这才知对方果然修为不凡,非但一柄飞剑已属至宝,法力竟也浑厚精纯,一点不弱于她。至此她已毫无战意,索性将僧袍一挥,转身就像洞外遁去。灵云若兰还待追赶,却听见一个清脆宛若黄鹂的声音,道:“穷寇莫追!此番诸事已经了解,过往恩怨只当烟消云散。飞龙也只是性情古怪,心思乖张,并非十恶不赦之人,索性就由她去吧。”
若兰身子一僵,狠狠的一跺脚,眼中厉色却不曾衰减。
红花姥姥又道:“此处地脉已毁,不久就要崩塌,你等还是速速离去吧!若兰就将我肉身抛入福仙潭地火之中分化,就算全了你我师徒情分。切记日后投入峨嵋,要苦心修炼,行侠仗义!只求早日功成圆满,飞升仙阙,或许你我师徒还有再见之期。”
“师父!”若兰悲呼一声,扑身跪倒,已是泪流满面,难止嚎啕。
灵云和徐清换了个眼神,皆读懂了对方之意,也未说话,只朝红花姥姥一抱拳,便联袂退去,留下若兰与师父再续最后片刻。虽然四下乱石飞溅,徐清二人却置若罔闻,仿佛逛花园般向外走去。徐清面带笑意,道:“师姐真是好俊的剑术!刚才那一剑,堪称叹为观止。”
灵云也略带得意之色,稍微挺了挺胸脯,道:“师弟过奖了。”
徐清却脸色再变,遥遥头道:“只可惜师姐也太过吝啬,相识数年,还不曾让我见识一次。”
灵云笑道:“还要说我,你又如何?不知从哪里弄的碧目神针,又何尝向我报告了!”此话刚一出口,她才忽然意识到不妥。人家徐清与你非亲非故,得了宝物又何必向你打报告!灵云的小脸‘唰’的一下红个通透,又恼恨徐清故意引她说出如此羞人之言,狠狠瞪他一眼。却不自知那一汪秋水般的眸子,如嗔似羞的望去,更有多少风月无边的卿情。
徐清不由心神一荡,心跳加速,脸颊充血,竟也有些脸红。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二人都陷入了沉默,直到出了洞府也未曾再说一句话。外边的芷仙白灵早就等急了,一见徐清出来立刻奔了过去。芷仙还有些矜持,见他平安也就放心了。白灵可不管那些,一下就跳到了徐清身上,前爪搭住他肩膀,伸出猩红的下舌头,把口水全都涂在了他脸上。
徐清早就习惯了这缠人的大猫,托着白灵肥嘟嘟的屁股,容它撒娇片刻就放在地上。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擦了擦脸,一边问道:“刚才他们又回来了?”
芷仙有些兴奋的笑道:“师父果然神机妙算,那三个贼人果然想抓我要挟师父。您刚进去他们就回来了,嘴里还污言秽语,叫人好不生气。开始我还有些担心,却不知怎么的忽然刮起一阵旋风,将他们全都圈住。不多时风消雾散,那三个妖人全都倒在地上不动弹了。我见那旋风刮的玄奇,也没感过去细看。”
徐清眼神一扫洞口两边,不见金家姐弟三人,想来是刚才飞龙师太出来时,看见徒弟陷入阵中,已经将三人给救走了。
就在这时忽然在福仙潭方向,猛地冲起一股十多丈粗的红云,照的漫天透亮,竟比天上的太阳还耀眼!随之而来的又是无尽的雷霆之声,“嘭隆隆”不远处一座足有百丈高的斜立山峰竟从中断裂,轰然塌陷!福仙潭那边动静更大,只见烟火漫卷,遮天蔽日,四周山峰都要崩塌一般。
朱文搀扶着受伤的金蝉从无边无际的火光之中冲了出来,所幸还有天遁镜护身,二人都没伤着。灵云赶紧迎了过去,抚着金蝉小腿,看他脚上燎泡已经消去这才放心。金蝉却小脸通红,被个霸道的姐姐当众抓着白嫩的小脚,这对一个自认成熟的男子汉,无疑是相当丢脸的事情。
忽然身后那雕凿洞府的小山,再也受不住剧烈的地震,轰然倒塌。从福仙潭上流下的岩浆已经到了近处,而若兰却还未能出来。虽然料定红花姥姥必能保护若兰周全,也难免为她担心。再见那坍塌山脊之上猛地刮起一阵狂风,岩浆引燃树木,顿时起了大火。火焰飞空,高起数十丈,照的半山通红。
在那火焰之中,乱石飞渡,狂风猎猎,忽见从中生起一团亩许大的赤红彩云。其中隐隐有一人型,在空中打了一个回旋,仿佛要再看看这一片熟悉的山水,随即就直朝天际飞去。极目而望,已然远不可见,只有一点红星久久明亮,如挂在了天上一般。
灵云黔首仰望,忽然轻叹一声,低声道:“这就是得道飞升吗?”其中固然有羡慕之意,但更多的却是一股油然而生的悲凉。
徐清也有感而发,淡淡道:“家毁人亡,孤身故去罢了!飞升?不过一笑话尔!”
灵云瞟了他一眼,也未予反驳,恐怕她那抹悲凉也正是来源于此吧!虽然每个修士都是为了那无上天道,白日飞升而奋斗,但飞升之后又会如何?真的得到永恒的极乐吗?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理想,只不过所有人都认定了,这条路的未来至少会比人间美好吧。
“轰隆”一声炸响,一团火球从那坍塌的山腹之中冲了出来,稍微收敛就露出了若兰的模样。见她神情悲戚,眼泡红肿,已是哭成了一个泪人。如今早就声逝力竭,只剩了弱弱的抽泣,单薄的双肩随着鼻音微微耸动。灵云见她可怜,更愈加爱惜,过去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拢了拢若兰松散的云鬓,浑身都散发出完美母性的光辉。
虽然还想再多安慰安慰若兰,但就在这时众人只感觉脚下震动的愈发激烈。一转瞬间,“轰隆”一声巨响,那福仙潭上竟又喷发出一股更宏大的岩浆热流,将耸峙的山峰都轰掉了三分之一!方圆数里之内早被岩浆引燃,成了一片火海,更不知烧死了多少不及逃走的鸟兽。山上岩浆滚泄下来,洪流一般,正往这边涌来,若再不走就要被火海吞没。
经灵云抚慰片刻,若兰也清了神智,抹了两把泪水,终于止住了哭声。灵云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妹妹如此悲戚让人家看着也怪心酸的!后日回了凝碧崖,入了母亲门下,你我便如亲姐妹般。妹妹如此模样,若姥姥在仙界下望,也要心疼的!”
若兰哽咽道:“日后若兰就全听姐姐安排,只要不离开姐姐,若兰便全都去的。”
朱文也拉起若兰小手,道:“也不要再姐姐妹妹的亲昵了,眼看那地火烧来,有什么话都回家再说吧!”
灵云赫然一笑,轻轻弹了下朱文额头,笑道:“你这小灵精倒是笑起姐姐来了!”不过那岩浆也真近了,众人纵剑飞起直往数里外的桂树屋飞去,待若兰简单收拾便要离开。却只在天上飞了片刻,就听见一声鹤唳,远远看见一只足有丈许大的白鹤急速飞来。见那丹顶金喙,通身羽毛似雪,只有两翼尖端,整齐列着七八片闪着寒光的黑色坚羽,仿佛每次扇动翅膀都要将天空给划开了。尾下向后横着两只钢钩般的鹤爪,上面还附了一层鲤鱼样的鳞片,也不知是什么异种灵禽。
灵云等人都识得此鹤,知是髯仙李元化经过此地,赶紧迎上前去。寻了一处宽阔地落下,李元化见是灵云姐弟,也露出喜色。又见若兰一身根骨灵秀,虽然出身旁门却一脸正气,真元精纯,也连声夸赞。但他看见徐清时,却不由微微一皱眉,多半是奇怪徐清怎会也同行一处。不过峨嵋派内宗院分支,虽然他乃是徐清师叔,却也不便过问碧筠院的事务。且平素李元化与醉道人交往清淡,也不会对其弟子多家指点。不过他那坐下仙鹤却没这般客气了,一看见白灵立时“噶”出一声高亢的啼鸣,忽闪翅膀就蹦了过去。
白灵也更不是个省油的灯,“喵”的一声低吼,浑身白毛倒竖起来,四爪显出两尺多长的爪刃,低身据在地上,随时要一跃而起,将利爪插入敌人心脏。这一鸟一兽对峙一处,仿佛有深仇大恨一样,却把众人都给弄的莫名其妙。本来仙鹤灵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几乎没有交集,它们又怎会结仇呢!
原来这其中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密,过去白灵还没跟徐清勾结在一块,就已经是凝碧崖上的一小霸。虽然不敢说在数百里仙境横晃,也是动物界之中有一号的禽兽。偏偏那李元化的仙鹤自以为是峨嵋派长老的坐骑,就瞧不起其他灵兽仙禽。众禽兽也恐伤了它,李元化还要为它出头,索性也就绕道而行。而那仙鹤还真以为别人都怕了它,整日自鸣得意,骄傲的不得了。所幸它平日也就在飞雷洞附近祸害,倒也不影响其他强大的禽兽逍遥。
说也是天意,一天白灵想要打打牙祭,追踪一只九色雉鸡,就出了碧筠院的地界。而那仙鹤也显得无聊在天上闲飞,正看见白灵在树丛中疾奔。那九色雉鸡肉味鲜美,正是山中凶兽的最爱,只是这些年毫无节制的捕杀,如今也难得一见了。仙鹤大喜过望,平素也专横惯了,飞下去就要抢夺。白灵可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猫咪,交涉不成,就打了起来。一番龙争虎斗也未分胜负,却让那九色雉鸡给跑了,一禽一兽都在心中窝火,这仇恨就算是结下了。
那仙鹤一看竟在这里遇上了老对头,心中大喜过望,暗道:“哼哼!这可恶的小猫,正好今天主人在这,我可要趁机好好教训教训你!”它自以为有李元化撑腰,就万事大吉了,却不知如今白灵也有主人了。
李元化见这边竟要打起来,很是不愈的看向了徐清,道:“听说这灵猫乃是你的私宠,还不好生约束,怎得如此放肆!”
徐清微微一愣,眼中寒光为不可查的一闪,心中老大不快。本来乃是那仙鹤挑起事端,李元化却反说白灵无礼,让人甚是不解。要说其小肚鸡肠,也不至于拿两个动物说事,而且徐清过去也未曾接触过这位师叔,更谈不上得罪。
不过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李元化无礼在先,那徐清也不是个软柿子。笑眯眯的道:“白灵过来!你乃是洪荒灵兽,怎能与那些未开化的扁毛畜生一般见识。它整日挖泥吃虫,难道你也去学!”说着手指一弹,竟飞出了一颗琴着香气的灵丹,直飞入了白灵口中。
“喵”白灵欢快的叫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还轻蔑的瞟了那仙鹤一眼,乖乖的回到了徐清身边。它也知道那个蓝袍的长须道人乃是峨嵋派长老,比徐清这后辈弟子可厉害多了,刚才生怕徐清不敢为它出头。但如今语含讥讽,针锋相对,白灵又怕徐清为此吃苦头。
李元化脸色一变,却也并未动怒,又上下打量面前这英挺少年,淡淡笑道:“有些昂当男儿的气概啊!但你要记住……在这修真界并非靠几分气势就能赢得尊敬。”
徐清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抚弄着白灵,道:“实力?与令佳徒相较,想必也绝不弱!”
灵云一听此言脸色大变,她没想到徐清竟然有胆跟李元化针锋相对,就要上来打圆场,生恐徐清吃亏。其实灵云对于这师叔也不大喜欢,倒也说不出什么理由,也许只是因为他是孙南的师父吧。就在妙一夫人与她说起跟孙南的姻缘之前,正是李元化前来拜访,还摒弃了闲杂人与妙一夫妇谈了许久。虽然灵云相信父母不会为了权利,牺牲她的终身幸福,却也不得不让她想到政治联姻。也正因此她才会对这段宿命的姻缘如此反感。
李元化忽然大笑,道:“早听说五师兄新收了一个骄子,果然有些初生牛犊的劲头!”
徐清忽然感觉李元化眼中闪出一缕神光,仿佛射入他意识海中,让他竟有种俯首臣服的冲动!虽然瞬间就将此念头压了下去,但心中大惊难以言表。暗道:“这就是修真者的精神攻势!果然犀利无比,若非我受过专门训练,又精修这些年道法,恐怕刚才那一下就要被他震慑,日后再生不出抵抗之心!”
而此刻李元化的竟比徐清还要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徐清硬挺了他一记元神轰击,竟还能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其实他也并非真想在徐清心里留下阴影,只是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
徐清浑身杀机大盛,冷冷盯着李元化,仿佛随时要出手搏命。不过仅仅一瞬间之后,紧绷的神经又忽然松懈下来,躬身施礼,展颜笑道:“谁是虎,谁是牛,还待日后再看!师叔真是好手段!小侄领教了。”虽然心中愤怒,但徐清却绝不会失去理智,与李元化翻脸。而且他还弄不明白,为何李元化会故意找茬刁难。而且若是与李元化发生冲突,总是他这晚辈的不是。但同样的道理,作为同门师叔,李元化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对徐清下手,毕竟峨嵋派还有教规约束。
李元化也笑道:“师侄果然不凡,怪不得能得到了极乐真人的赞赏!不错!真不错!”
随着二人显出笑颜,刚才那种阴冷的气息瞬时不见了,仿佛那短暂的对峙更本就不曾有过。灵云也松了一口气,有些埋怨的瞪了徐清一眼,赶紧过来岔开了话题,问道:“不知师伯怎会到了这里?”
李元化也不再看徐清一眼,笑道:“如今顽石大师已经托付在衡山白雀洞,由她好友金姥姥代为照顾。虽然白谷逸道友用了不少丹药,性命总算无碍,痛苦却未曾减弱,就等乌风草炼制丹药。白道友推算你等取药就在这几日,又恐再返回凝碧崖耽误时间。索性我也云游无事,就过来知会一声,正可直接上衡山,为顽石大师疗伤。”
灵云道:“承蒙红红花姥姥与若兰相助,求取乌风草才有惊无险。既然师伯来了,就将此灵草交给师伯保管,灵云也就放心了。”说着就将那株乌风草取出来交给了李元化。
李元化接过乌风草,道:“既然如此你们也不用再跑一趟衡山了,我将草药送去就是了。”说罢看了看徐清,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灵云道:“前日从成都出来,正好素因大师有封书信要交给你母亲。恐怕这些日我也难得回去一趟,这信就交给你带回去吧。”
灵云一看信封的书写格式,就知并非什么重要的密信。其实平常妙一夫人就与许多著名的女修真有书信来往,这也是她们偏好的一种交流方式。有些私密之言不好当面直说,正可写信表述,久而久之就成了风气。素因大师拜托李元化代为转交,却并用飞剑传书,可见此信也有些分量,生恐落在他人手中。
李元化又道:“但前日在成都分手之际,我听你母亲说,要上餐霞师妹那看看。虽然慈云寺之役,那许飞娘并未露面,但其中策划组织却多半拜那妖妇所为。如今群邪尽灭,却要看看那妖妇还有什么计量。你们此时会凝碧崖恐还见不着荀师妹。”
灵云看了看若兰,道:“前日也听母亲提起,要上餐霞师叔那坐坐,不如我等也同去黄山,也好让若兰妹妹尽早拜师。”
朱文也喜道:“好啊!正好还能顺道看看师父去。”
虽然李元化说话仿佛无甚所指,但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他明显就是要将徐清和灵云他们分开。早在慈云寺大战之前,徐清就因追赶绿袍老祖,失踪了不少时日。当务之急正是回山向醉道人报个平安,显然没有理由再跟灵云等人一道去黄山。
其实徐清还真不愿意在外边瞎跑了,他也想尽早带着芷仙回家,先把师徒名分顶下来。索性就顺水推舟,对灵云道:“既然如此姐姐还是速速与师叔见面,莫要耽误了若兰的大事。我也须得回凝碧崖,向师父报个平安,便不与姐姐同行了。”
自从那日赤身露体的被堵在温泉中,又被徐清解了困境,灵云也有些心烦意乱。想到那时徐清‘英雄救美’的飒爽英姿,竟不由得有些心池摇曳。但她心中更不可能放下成仙大道,看见徐清更添烦恼。一听徐清要走,索性也不挽留,淡淡道:“那师弟一路小心。”至于其他人也无太深交往,各自见礼之后便都离去。
髯仙李元化去往南岳衡山,灵云等人前往安徽,两者都在东方正是一路,徐清回峨眉山则独往北行。金蝉与朱文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母亲师父,更加高兴。若兰虽然也心怀期待,却不免有些忐忑,灵云待她随和,但妙一夫人究竟如何却还不知道。只有灵云直望着天际长云变幻形状,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众人才飞出三四百里,就见前方火线般射来一道剑光,剑气精纯,速度惊人。待到近处才看清,来人一身白衣素带,身姿挺拔,气度傲然。模样长的也英俊,棱角分明,剑眉虎目,鼻直口方,长发也用纯白丝绦束在头上,迎风而来,随风舒展,真是好不潇洒。
灵云一见此人不由一皱眉,原来这白衣素剑的英俊青年,就是髯仙李元化的弟子,也就是与灵云夙缘早定的那个白侠孙南。灵云恼恨的瞪了一眼飞在千头的李元化,算是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将徐清支走了,原来是给他徒弟制造机会。只可惜李元化一生也未曾恋爱,又怎会至晓女儿家的心思!他此举虽然是为了自家徒弟好,却更惹得灵云心生叛逆,实是弄巧成拙之举。
※※※
话分两头,暂且放下灵云那边将如何发展不提。单说徐清带着白灵和芷仙,与灵云等人分手之后,直接回奔峨眉山凝碧崖。此番在外奔波月余,着实有些乏累,毕竟修真者还不是真正的神仙,有无穷的精力可以挥霍。身体倒也不觉如何,只是心力焦乏,也真需要好好歇歇。
人若流光,归心似箭,眼看峨眉山已经近在眼前,那皎洁的雪顶都出现在了地平线之上。徐清正要加速,却忽然听见下方传来一阵“隆隆”巨响,仿佛地震了一样。又见西方不远处一个山坳中,陡然腾起一片浓重的雾气,直冲天际,甚至将方圆十数里都笼罩其中。
徐清心中大讶,暗道:“这又是什么名堂,竟然有此等声势!”待他再一细看,却恍然失笑,心想:“看来是这些日的压力太大了,竟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态。”原来刚才乃是不远处的一座雪山忽然发生了雪崩,冲天腾起的雾气也并非真雾,而是陈年积雪被冲上天空的雪障。虽然雪崩声势如虹,山崩地裂一般,但在川西这山峦绝险,雪峰林立之地时有发生,早就算不得什么奇观了。
不过这一次雪崩似乎并不寻常,但凡有在高原雪山居住过的人,都知道不可高声喊喝。那陡峭的山峰顶上,积雪动则数千吨,下面根基松散,有可能一声呼喊,就将山顶积雪震动,形成可怕的雪崩。但就在此时却听见那雪崩方向还传来声声如枭的鸣唳之音,直能穿刺天际。如此肆无忌惮的在山间嗷啸,还焉有不雪崩的道理!
徐清此刻意兴阑珊,却不欲多管闲事,观望片刻就要离去。但有些时候越是怕麻烦,那麻烦还就越找上门来。看着那仿佛能震动天地的声势,芷仙一下就被惊呆了,紧张的抓着徐清的手臂,道:“师父!这天崩地裂般到底是怎么了?”那花容失色,惊骇莫名的娇态,更加惹人爱怜。
徐清笑道:“前日在桂花山,还曾亲身经过地火喷涌。那毁天灭地的威力,可比现在吓人多了!怎见了雪崩反倒吓成这样!幸好此刻也无旁人,若是见了你这模样,还不笑你胆小。”
芷仙也不以为意,惊叹道:“这就是雪崩啊!原来只曾在书上看过,描述雪山崩頽的景观如何宏大,但想来那轻盈的雪花有能有多大威力,却不曾想到竟有如此威势!可叹,可叹啊!”
徐清笑道:“这有何奇怪,那雪花虽然微小,积聚亿万一样可摧枯拉朽。就如滴水虽小,却可聚成大海,粒沙虽微,也能连成群山。”说罢又往弥漫天际的雪雾望去。
第一百零二回 南明离火
就在徐清和芷仙说话的功夫,却见那雪崩腾起的漫天雪雾中,猛地飞出来两个人。只见那二人一个蓝袍一个黄袍,都是五短身材,高不过四尺。一前一后,身上环着青乌乌的剑光,自往东方飞来。一边急惶惶的向前飞掠,还一边贼眉鼠眼的向后张望。看那剑光驳杂不纯,且隐含淡淡的血气,就不像是正道修真。
本来徐清也不是疾恶如仇的人,人家正邪也不干他事,若仅仅看见这两人倒也不会多管闲事。只是那二人却并不是空手来的,那飞在前头的黄袍人怀里还抱抬着一个巨大的石球!目视那石球能有两三尺方圆,闪烁着精英雨润的光泽,似玉非玉,像水晶又不是水晶,在阳光雪色的映照之下,五色闪耀,七彩流光。
徐清心中大讶,暗道:“那石球究竟是何物,竟有宝光隐现,莫非其中藏了一件宝物不成!”想到这里马上将真元运在眼上,以‘知微’之能细看那石球。果不其然,此一望去,只见一片宝光围在那石球周围,竟然微微引动周天灵气,缓缓随它变化!
徐清心中更惊:“好家伙!果真是宝物不可貌相啊!看这大石头其貌不扬,想不到里面却藏着惊人的至宝。”继而又笑道:“芷仙啊!没想到此番慈云寺一行,不但捡了个漂亮的徒弟,还能再得一样宝物!”
芷仙微微一愣,还没明白徐清的意思,疑道:“师父说什么宝物啊?”
徐清也不多解释,笑道:“你看那宝物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就在此时那两个矮个修真也看见了徐清,不由得速度一缓。却在他们后面的雪雾之中又穿出一道蓝色剑光,直向那二人追来。徐清这才明白,多半是这两个人偷了别人东西,正在逃跑,而那后面的蓝色剑光就是宝物的失主。
再看那后来追出之人也是身材矮小,不过四尺来高,穿了一声青灰色的粗布袍子。看那身材穿戴应该是个女子,只是此女长相却忒让人难以恭维。皮肤黝黑,下颚前突,仿佛猿猴,如非洲的黑人一般。头上稀松几绺焦黄头发,额上一道一字眉又粗又长,像发箍一般,紧束额际。若放在现在也仅是一个长相不美的异域人种,但在那时这等又丑又奇的样貌,立时被归入了异类之中。
徐清一看见那丑陋女子,心中就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有些眼熟,但怎也想不起何处见过。就在这时听见那女子高声喊喝,道:“米鼍!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已被你们赶出家门,竟还恬不知耻,来偷我东西……”
这下徐清方才恍然大悟,暗道:“米鼍!米明娘!对这女子就是米冥娘!”也难怪他会觉得熟悉,在蜀山中正道女侠多是清丽美艳,少有几个如癞姑和米明娘这样长相丑陋的,反倒会给人留下更甚的印象。不过仅仅一个米明娘倒也不会让徐清如此兴奋,让他更加惊喜的乃是那黄袍修真怀抱着的大石头!若是所料不错,那石中所藏的正是当年达摩老祖渡江之前,仗以斩妖除魔的南明离火剑!
虽然徐清也想过趁这次下山机会,去寻两样著名的法宝。但是自从极乐真人赠送乾坤针,后来又得了碧目神针,此等寻宝之心也随之淡了许多。一则宝物难得,但凡是有些威力的法宝,皆有灵物看守,或有前辈遗阵护持,想要孤身取宝,又谈何容易。二则如今放下玉虎剑不谈,一剑二针,护身已经绰绰有余,若是再有所得岂不遭人嫉妒!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说那严人英的家世渊源,又有几样护身至宝。
如今这南明离火剑竟自己送上门来,却让徐清喜出望外。虽然他的家私在同辈之中,已经算不错,但下边还有个芷仙嗷嗷待哺呢!如今玉虎双剑还能应付,再等过了三两年,那丫头的修为有所成就,难道还能用一双飞剑糊弄人家!
其实那日得了碧目神针之时,徐清就有心将此宝留给芷仙防身,毕竟临敌对战之时,保证威力不减的前提下,能同时驾驭的三四样飞剑法宝,已经是上限。就算身上法宝再多,也只能一样一样使出来。而那碧目神针虽然厉害,比照乾坤针却略逊一筹。且徐清连乾坤针还未祭炼精通,要在贪多反倒难以精熟。
徐清过去用惯了两套飞剑,猛地少了玉虎剑之后,还真有些觉得不适应。如今正好有宝剑自投罗网,他又怎能不动心!二话不说挥手就打出乾坤针,漫天红芒直向那米鼍二人笼罩过去。此刻四下无人,岂不正是杀人夺宝的好机会。
刚才那米鼍二人一看见徐清剑光,就加了小心,却没想到敌人如此悍然,竟也不道个名姓,出手就是打。本来他们修为就不高,再看那漫天红光如天河下泄,势不可当,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还哪管什么宝物,只顾性命要紧,丢掉手上的大石,急速向后遁去。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那不甚巨大的石头狠狠砸在了地里头,竟砸出了一个足有七八丈见方,五六尺深的大坑。要知道此处下面可都是坚硬的山岩,并非是松软的沙土地,可见那不起眼的石头少说也有千斤分量。
徐清本也无意杀人灭口,见那二人识趣退去,便收了乾坤针,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像这种夺宝之事,在修真界早就屡见不鲜。无论正邪皆不以之为耻,就算是传了出去,人们也只会说徐清本领不凡。所谓‘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说白了就是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拥有宝物。
“你是何人?为何要与我兄弟为难!”刚才抱着石头的黄袍修士强压着愤怒,恶毒的盯着徐清,高声质问道,看来此人多半就是米鼍。
徐清却不理睬他,打量二人一番之后,又望向了地下那石头,淡淡道:“芷仙!”
“弟子在!”芷仙一听徐清此时还有吩咐,马上也来了精神头。前日在桂花山虽然未曾真格动手,也算见识了不少奇闻,让她对修真有了更深的了解。此刻正是意兴高涨之时,见师父竟公然拦路抢劫,非但没有规劝之意,反倒激发了心底的叛逆,心跳加速跃跃欲试。
徐清道:“你带着白灵下去,将那石头看好了,若有谁敢靠近,也不用说话,就用飞剑刺他。”
“是!”虽然芷仙也不知那石头有什么玄机,但师父吩咐了,就一定要尽心办事。赶紧驾着玉虎剑和白灵落了下去,一左一右将那石头护在中间。虽然芷仙心里清楚自家实力,但兵不厌诈,就如她现在驾着一道青光飞落地上,若不动手能看出她的底细。
且说那白灵虽然早具灵性,但也终究是个大猫,一看见圆溜溜的石头,生像个皮球,忍不住就上去拨弄。谁想一掌拨上去,那圆乎乎的石头竟纹丝不动!要知道白灵可有降龙伏虎之力,虽然刚才没使足力气,那一记猫爪拍下去也非同小可。
这样的结果可把白灵给惹怒了,颈背上的长毛陡然站了起来,愤怒的盯着那石球。“喵”的吼了一声,立起身子,就扑向了那石球。只听见“吱呀呀”一阵仿佛铁针划在钢板上的刺耳响声,震得芷仙头皮直发麻。白灵的爪子何等锋利,如此含怒抓挠下去,竟也只留下了八条浅浅的白痕!
这下总算将那石球推到了一边,不过刚才咱们说了,这石球从天上掉下去,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石球正在大坑中间的最低点,刚被白灵给拨拉到一边,却又“咚隆隆”一阵闷响,自个轱辘回来了!见石球竟还不服拨弄,更让白灵恼恨不已,又要扑上去。芷仙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白灵这才猛地意识到,在人前漏了本性,讪讪的瞪了芷仙一眼,又老老实实的蹲踞在石球旁边,仿佛若无其事的向空中望去。但它心里还难以割舍,眼角余光忍不住偷偷盯着那可恶的石球,爪子轻轻在地上挠动,已是手痒难耐。
这时那后面追赶的米明娘也到了近前,赶紧朝徐清一拜,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将这两个强人拦住,失物复得,米名娘感激不尽!敢问道友高姓大名?”
徐清见这米明娘虽然长的矮小丑陋,但气质中正,处事平和有礼,还真有些不俗!比之先前那贼眉鼠眼的二人,还要正气光明。淡淡道:“你也不用谢我,若是我说明意图,恐怕你还要恨我入骨!”
米明娘一听就觉不妙,暗道:“莫非他也看出那石函中有宝物!不!这绝不可能,天下间又有几人如我一样生具一双慧眼,能辨明宝光所在!他又怎可能看出石函有异!多半是看见我急追米鼍二人,猜想其中有所隐藏。看此人气度非凡,刚才出手惊人,我却不能冲动,还要小心应付才好。”
心中有了注意,米明娘定了心神,笑道:“这位道友此话怎讲,刚才道友助我拦住强人,我又怎会记恨道友呢?”
徐清微微一笑,道:“我也没什么遮遮掩掩的,那东西我要了!”伸手一指地上的石球,接道:“你乃此物原主,如今被我夺了,岂不是要恨我入骨!”
那米明娘听得此言,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同米鼍二人也露出讶然之色。就算是他们出身旁门左道,也不曾如此理直气壮的抢人东西。但听徐清刚才之言,仿佛理所当然一般!米明娘虽然心中恼恨,却强自压住怒火,道:“道友此言似有不妥吧!我看道友气度中正,剑光纯净,应该也是道门正宗的修真,又怎会说出此等大谬之言!”
徐清洒然一笑,道:“这是大谬之言吗?”
见对方一副志在必得之态,米明娘也愈加紧张。就在这时那刚才被徐清逼退的米鼍二人凑到她旁边,道:“小妹!怎么说我们也是至亲,这东西落在谁手中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如今强敌在前,我们可不能再互相提防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这狂妄的贼子结果了,咱们再慢慢商量那宝物归属也不迟啊!”
米明娘差点没气昏过去,她倒不是生气米鼍贪图宝物,而是恨他愚蠢。本来明娘料定徐清也是推测石函中有宝物,大约也不能确定。她本想蒙混过关,也许还能有些希望将敌人诳走。却没想到米鼍一句话,一切怀疑全都做了实,事到如今又如何是好!
若以米明娘的本心,是不愿与米鼍勾结在一块。虽然他们是亲生兄妹,但之间的亲情却淡漠如水。米明娘本是异教之中有名的黑手仙长米和的女儿。那米和一听外号就知道不是善类,一生作恶多端,明娘母亲本是良家民女,被米和摞上洞府,便生了兄妹二人。那米鼍跟随父亲耳濡目染,也失了良性,做了不少恶事。但明娘虽然长的丑陋,却心底光明,一心希望能有机缘修炼道门正果。非但自己小心自爱,还多次规劝父兄多行不义必自毙。奈何忠言逆耳,米和一意孤行,终于恶贯满盈,在天劫之下伏诛。不过米鼍却不知畏惧,依然故我甚至更加肆无忌惮。明娘索性就此避开一干妖邪,独自隐居修道。只不过他所炼道法皆出自米和,旁门之术防身延年还可,但窥视天道却是妄想。所幸在她还有一双天生慧眼,为常人所不及,正能巡山蹈海,寻觅地下宝物,这些年来也让她寻到无数世间珍奇。
直到二十年前,在川西雪山游弋,忽然发现一处无名雪山竟隐隐放出宝光!她知那处定有异宝,索性孑然一身,就开辟了一方洞府居住下来,独自在山腹寻找,终于让她发现了这个藏剑的石函。见上面篆刻铭文‘玄天异宝,留待余来;神物三秀,南明自开’十六字,见自家名字里的‘明’字竟也在期间,以为天命助她,更加欣喜。只是那石函重逾千斤,且坚硬无比,任凭明娘千方百计也难开启。但明娘从小性格坚韧,用本身所炼三昧真火凝成一团,将那石函包围,日夜锻炼,竟一连坚持了二十三年不曾松懈!
只可惜她不知,那石函之中所封的南明离火剑,乃是当年达摩老祖取西方精金,南方离火之精熔炼而成。其中蕴含五行生克之妙,阴阳变化之机,炼剑时融汇庚金丙火,幻化虚实达十九次!其中所含火力几近无穷,能将此剑封住的石函最耐火烧,又焉是明娘的三昧真火能炼化的!
想要开启石函只有取五行生克之道,若有东海紫云宫的天一真水方能点化石函。若用三昧真火炼化,除非能超过达摩老祖的修为,以至大力道强行攻开,否则只能让那石函越来越结实。但话说回来,那南明离火剑虽然以火为主,但五行精金也甚重要。那石函以克制丙火为要,若以精金之宝在外牵引,若能与飞剑内外呼应,想要破开石函也并非不可能。想来若是明娘知道此法,以精金飞剑磨砺,这般二十年如一日的苦炼,早就将石函打开取得宝剑了,又何至今日被人抢夺!
徐清一听米鼍的话,又看着明娘懊丧的神色,险些没笑出来。不过他却并不认为米鼍真的呆傻,恰恰相反这个米鼍的心思极精明。他正是看透了明娘的打算,一张嘴就切中要害,截断了她的后路。他也看出徐清的修为强大,事到如今若明娘想要保住一丝希望,最好的选择就是跟他们二人合作。当然他也并不会真心要帮助明娘,安的却是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这些年明娘四处游历,得了不少法宝,尤其是这二十年,为了以三昧真火炼化石函,更是日日苦修,不知不觉中修为长了一大截。而那米鼍虽然也资质不错,但贪图享乐怎及得上明娘勤奋。如今就算还有一个帮手,也不是明娘对手。
其实米鼍早就知道自家妹妹有寻宝之能,过去倒也不曾在意。但自从米和死了之后,他身后没了靠山倚仗,处处受制于人,忍气吞声,终于认识到了实力的重要。但他享乐惯了又不愿苦修,就将希望寄托在法宝之上,这才想起了那许久不曾见面的妹妹。多方寻找打探,终于让他找到了明娘,且知晓她正在连化一样宝物。多翻索讨不成,这才动了偷盗之心。却没成想眼看就要得手,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都市一奶同胞,米鼍心思精明,可那明娘也不傻。立时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讥笑:“哼!米鼍这不知长进的东西,除了能算计自家妹妹,还能干什么!”不过眼前困局却还要解决,若让她放弃二十多年的心血,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道:“这位道友,你我皆是修真求道之人,本当上体天心,修身养心,若是形同强盗,岂不自毁道心,日后应劫悔之晚矣啊!而且此物虽然有些异处,但其中所藏到底为何物,却还不曾知晓。明娘穷尽二十三年功夫,也未能将其开启,难道道友只为了一种虚无缥缈的可能,就要做下损人害己之事吗!”
徐清忽然一笑,道:“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句句切中要害,有理有据,仿佛我若不听,就是自毁道基了!”
明娘也看不出对方情绪,不敢松懈,躬身道:“小女子见识浅薄,不敢妄自评判他人,肺腑之言,若不中听,还请见谅。”
徐清不置可否的笑道:“在下徐清,今在峨眉山凝碧崖修行,醉道人便是我授业恩师。”
一听对方竟是峨嵋弟子,三人皆露出惊骇之色。要说峨嵋派的声势,在修真界中谁人不敬让三分,更何况是他们三个无名小卒。而且这里距离凝碧崖不过百里,须臾可致。刚才米鼍还打着三人围攻,以多打少的心思,现在只剩下了一副苦瓜脸。
明娘微微一惊之后,却不卑不亢,道:“原来是峨嵋派的道友,明娘这厢有礼了。峨嵋派乃是天下魁首,正道仙宗,道友为何行此强人之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怕于贵派不利吧!”
徐清乍做恍然之态,瞟了一眼旁边那二矮,笑道:“道友倒是提醒我了,这等抢夺宝物之事却不能传扬出去,岂不是给我峨嵋派抹黑!”
看着徐清阴翳的眼神,米明娘三人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而徐清看见对方如此紧张,反又笑道:“米道友,刚才你也说我等修真之人要顺应天意,不可执意妄为,难道你心怀执念二十余年,至今还不肯放手吗?”
明娘顿时骇然变色,其实她又怎会不明白此言之意呢!世上诸事并非全靠毅力和坚持就能成功,有时也不得不将自己的命运交给那虚无缥缈的运气。要不怎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说法呢!刚开始明娘锤炼那石函也是半信半疑,不知其中到底有什么宝物。但那石函越是结实,就越增加了他的信心。但时间久了她也心生动摇,曾经数次想过‘我就再烧它一天,若还不能打开,所幸就放弃了吧!’但到了第二天,看着那依然故我的石函,明娘又想‘我就再烧一日,都已经坚持了这些年,万一就差这一天,岂不是错失良机!’就这般翻来覆去,明娘就在放弃与坚持之间徘徊,甚至久而久之竟成了心中的执念!其实就算修真之人意志远胜常人,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坚持也绝非易事,若没有近乎病态的执念,又怎会到了今天!只是明娘平时连个说话之人都没有,又怎会有人提醒她这些呢!
徐清又道:“修真之人上体天心,炼身修性,乃是追求自身的超脱与升华。而你却身陷外物不能自拔,如此本末倒置与天地大道更是渐行渐远。”
米鼍见明娘听了徐清之言竟有些心神摇曳,眼神也不似刚才那般坚定,不由得更加着急,赶紧大喝一声,道“呔!好个妖道!拦路抢劫竟还说的头头是道!真是好不要脸啊!”虽然知道对方厉害,但‘人为财死,鸟为死亡’,此刻米鼍也真是豁出去了,若是再不出言喝止,恐怕让徐清再白话一会,米明娘就真要将那石函拱手相让了!那时候他岂不又是两手空空,还因此次盗宝将明娘给彻底得罪了。
明娘也被那一声断喝震得心神一颤,惊骇的盯着徐清,仿佛在看个恐怖的恶魔!喘了半天粗气才渐渐平静下来,伸手点指徐清,骇然道:“你!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徐清看了一眼米鼍,其中不乏凌厉的杀机,旋即又笑眯眯的望向了明娘,道:“我也没对你如何,只是要告诉你一个事实罢了。”其实刚才徐清在说话的时候,就偷偷用上了催眠术。刚才受了髯仙李元化的精神轰击,对徐清的启发不小。过去他也曾试过催眠术对修真者的影响,但很遗憾即便是那些不曾锻炼元神的初级修士,精神力也都比常人高出数倍。而且他们的心里防备意识极强,就像是顶着一层硬壳。但李元化的元神轰击却提醒了徐清,既然你们有‘硬壳’防御,索性我就将你的外壳轰开。
刚才与明娘说话时,他就将元神聚起,偷偷轰出一波并不强大的精神攻击。只是当时明娘正被说中心怀,心神摇曳并未察觉。直到被米鼍断喝惊醒,这才恍然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只是旁门修士不练元神,并不太清楚徐清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
徐清对明娘的反应相当满意,虽然被人打断了,但在刚才他确实是通过精神攻击,将一个修真的心理防御打破了,进而以催眠术影响了米明娘的思维判断。当然这种手段还非常粗糙,今日侥幸得手,乃是乘人之虚,若要将此术用到实战中,恐怕还需细细研磨完善。
米明娘定定心神,道:“道友乃是正道修真,却如此恃强凌弱,强取豪夺,又与那些为人所不齿的宵小歹人有何差别!而且刚才竟不又分说,就用法术害我,更落了峨嵋派的颜面!今日将我的东西留下还则罢了,若是不然……哼!少不得还要领教领教道友高招!就算你是峨眉弟子,走遍天下也要讲一个‘理’字!”
米鼍一见明娘发怒,心中大喜,赶紧附和道:“对!莫要以为你是峨眉弟子咱们就怕了你!若是识相就速速退去,还能留的几分脸面,否则就不要怪我兄妹手下无情了!”末了还不忘了跟明娘套套近乎。只是明娘面色如冰,毫无反应,仿佛旁边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般。
徐清也没搭理米鼍,笑着对明娘道:“好!既然你要讲理,那我就与你讲理,省得日后你再说我峨嵋派恃强凌弱,说我徐清欺负妇孺。”
明娘愤怒道:“哼!你拦路强抢我宝物,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徐清笑道:“你说这石函是你的,那你可知此中所藏何物,那石上四句篆言又所言何意?”
明娘冷笑一声,道:“哼!任你强词夺理,那石函外面偈语留言的末句,明明写着‘南明自开’的字样。乃是暗藏我的名字,正说明此宝由我得到乃是天命所归!至于其中所藏何宝……难道你又知晓吗!且我费尽辛苦寻到此物,又用真火炼了多年,难道道友还怀疑我的诚实吗!”一口气说下来,明娘憋得脸蛋通红,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续道:“我米明娘虽然出身异教,但扪心自问却不曾做过一件有愧良心的事,更与你峨嵋派无忧无愁。道友修为浑厚,道法精深,自当有高人的德行。且贵教高门大户,法宝多不胜数,也不在乎这一件身外之物。莫不如将石函还我,明娘感激不尽,也算结下一段交情。小女子虽然不才,但也有些眼力,最善鉴别地底珍藏宝物,一日若有机会定当厚报……”说罢脸色一变,毅然决然道:“若道友执迷不悟,非要与我为难,我受了这些年的艰辛痛苦才走到今日,也绝难就此把手!”沉吟片刻终于把心一横,望向下面的芷仙,道:“届时纵使道友神通广大,明娘难以取胜,也不惜生死拼个鱼死网破!”言辞之间已有威胁之意。
徐清哈哈大笑,连连摆手,道:“道友这又是何必呢!此石函乃是灵符神尼封禁,不知方法绝难开启。难道荒废了这些年功夫,道友还要执迷不悟吗?若再身陷心魔不能自拔,恐怕日后难得善终啊!而且此宝本来你也取不出来,不如就送我权当接下一段交情,日后少不得也有报答。”
明娘没想到徐清竟如此无耻,将她刚才的话又原封送了回来!但待她正要发怒一战,徐清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心神猛地一震。就听徐清微微一顿,续道:“看道友资质根骨已是上乘,虽然出身旁门却有一身正气,不愿与奸邪之人为伍,实属难得。若是我所料不错,道友如此难舍此物,恐怕是另有隐情吧!”
明娘脸色一变,嘴唇努动数次,终于没有昧着良心反驳,只待徐清再说下文。
徐清微笑道:“想必你是看出石函之内,所藏的定是一件出自佛门的至宝,想要以此宝参悟正宗佛法,以求追慕天道!我说的可对!”
这下明娘终于露出惊骇之色,徐清这一句话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其实她生具慧眼,最能寻宝,那些身外之物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以割舍之物。若不是这石函可能蕴含正宗佛门大法的玄机,便是让给徐清也无妨。叹道:“道友睿智,明娘确有此心。既然道友洞若观火,又何必非要与我一个孤苦的女子为难?”
徐清负手而立,仰望苍天,道:“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段《道德经》的名句,天下修真早就烂熟于心,明娘却不知徐清缓缓吟诵,所为何故。徐清言罢又望向明娘,道:“人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先圣之言果然精辟,一语点透强者恒强的人间至理。”
米明娘眉头紧锁,沉吟道:“道友这又是什么意思?”
徐清道:“所谓‘失之东隅,收只桑榆’,道友所求不过一条康庄大道,又何必非要死攥住一样东西!若道友将此物让出来,我自可将道友引入峨嵋派修行。届时凭借道友的资质和坚韧心性,炼就三清圣法,假以时日,飞升仙阙也未可知!”
“啊!”明娘一听此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讶与激动,惊呼出声。她怎也没想到,事态竟会峰回路转,成了这种结果。若是徐清真能引她入峨眉修行,那可是天大的好事。虽然那些旁门修真都嫌峨嵋派做事霸道,弟子骄傲凌人,但在心底还是非常崇慕。人都爱往高处走,若能拜入峨嵋派修真,有谁还愿意与那些旁门左道的邪人为伍!那些指责之人也多半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的。
这下可把米鼍给急坏了,本来还指望渔翁得利,却没想到徐清三言两语,竟让明娘心生意动。若明娘真入了峨眉门下,还哪有他们哥俩的好处!慌忙喝道:“妹子!你可不能听他胡言乱语啊!你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你爹爹是黑手仙长米和!你从打出生那天就注定是个邪魔外道!正道之人何尝会看得起咱们!”
其实这也正是明娘担心的,因为她从小长的丑陋,不被男子喜爱,就算有几个主动献殷勤的,也是看中了她的修为和米家的淫威,并非真心喜欢。因此她从来也不信任男子,看徐清长的油头粉面,虽说是正道弟子,但在骨子里似乎又透着一股肆无忌惮的猖狂,总而言之也不像个值得信任的人。
徐清也不着急,说罢之后,只等米明娘慢慢思量。良久之后明娘终于道:“道友此话当真!”徐清心中一喜,就知道其实她已经下了决心,问出此话只是为了找一个心里安慰罢了。笑道:“道友大可放心,峨嵋派就近在咫尺,现在就可随我一同回去。我禀明师父收你为徒,以你的资质品性,我想师父绝不会拒之门外。”
到了此时那米鼍与他的同伴都看出了形势不妙,二人也真机灵,互相搭了一个眼色,话也不说,一压剑光,疾也似的想东方逃走了。明娘冷淡的瞟了一眼,也无追赶之意。徐清更嫌麻烦,只做视而不见。米鼍二人一气飞出三百多里,见后面无人来追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既恨明娘寡义,又恨徐清霸道,立誓凿凿,要与峨嵋派势不两立。只是他们却不成想,过不了多日,这两个倒霉蛋就遇上了英琼那暴力的女孩,非但被好生教训一顿,还乖乖拜了一个年纪不及他们半数的少女为师。正是事事曲折,不可预想,此皆后话暂且不提。
※※※
闲言少叙,翻回头再说这边,明娘虽然心思松动,却还是不太相信徐清。毕竟无凭无据的,只凭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说介绍人家上峨嵋派修行,也确实难以让人信服。明娘道:“如此说来道友也并无把握令师一定会收我?”她却也不等徐清回答,又自顾自的说道:“如此也罢,我便信你一回!想不到二十多年的苦工,今日竟成了枉然。恐怕这也是天意吧!若非那不着调的兄长,心生妄念,想要夺我宝物,也无今天的因果,只怨明娘命薄,无福消受这宝物。”
徐清笑道:“道友也不必伤怀,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明娘屈身一拜,道:“如此就倚仗道友了,只是峨眉终是天下的魁首,并非何人都能入归门下。若长辈真人不允,道友也不必介怀,此事也便罢了。明娘日后也决计不会再提今日之事,这宝物只当自愿送与道友结交个同道之宜。”
明娘也看出徐清是铁了心,非要当这强盗。此处临近峨眉山,若是真要动手,无论胜负,只要引来一两个峨眉弟子,她都难保那石函宝物。且徐清所提条件也真诱人,索性就做个人情送出去。不管此次能否拜入峨嵋派门下,与徐清的交情算是结下了。日后若有相求,只要不太过分,相信徐清也不会拒绝。
第一百零三回 孰是孰非
米明娘能主动放弃,让徐清也十分高兴,虽然贪慕南明离火剑,但若真为了此剑杀人,还真有些说不过去。若是抢了宝剑还放走明娘,又恐她心怀怨恨,日后生出祸端。徐清早知明娘早晚归入正道,索性就提出引她入峨嵋派。这对明娘来说绝对是天大的恩惠,就凭她如今修炼的粗浅法门,一万年也别想飞升,此番恩德又岂是一柄飞剑能比的。
徐清与明娘双双收了飞剑落在地上,来在那石函旁边。徐清伸手轻轻抚上石函,只觉温润光洁,还有丝丝热气从中逸散出来。心道:“果然是南明离火剑,竟然被神泥封印其中,还能散出火气。”同时手上猛地涌出一线白光,“叮”的一声就刺进了那石函之中。
“啊!”明娘下的惊呼一声,她万没想到徐清大费心机得了石函,竟如此作践糟蹋。那石函坚硬非同一般,若想将其砸开,得需要多大法力!藏在石函中的宝物若是被轰散了灵气,就算凿开了封印也只能得到一块废物。因此这些年来,明娘甚至都不曾想过,要用飞剑来轰击石函。当然以她手上的飞剑,也难将此石函劈开。她却不知那里面的南明离火剑,本身就是强绝凶悍的飞剑,就算再大十倍法力打去,也绝不会损伤分毫。
徐清韵足了法力,以霜蛟剑刺了下去,竟然只能刺入寸余就再不能深入!心道:“果然是前辈高僧的手段。”又将真元猛地灌入飞剑,周身涌出一层淡淡的青色光芒。那霜蛟剑中的玄火虽然名为火焰,但其生在玄冥,自然与普通的火焰性质不同。三昧真火极刚至阳,这玄火却阳刚之中更具阴柔,一股诡异的劲力瞬间刺入石函,“呲”的一声清响,霜蛟剑再次推入数寸。
“好坚硬的石头!”徐清倒吸了一口凉气,将飞剑收回,再看那石函上竟只留下了一道细痕,不由得惊叹不已。旁边的明娘看着更加惊愕,她苦心用三昧真火炼了这些年,也未曾让石函龟裂分毫,徐清一剑下去,竟凿开了这么大缺口。若如此坚持,用不得一年,就能将石函凿开。叹息道:“看来此中之物果然不该我得,数十年的苦工竟还不及一剑之利,真是让人惭愧!”
徐清笑道:“明娘也不用妄自菲薄,你不知此中所藏何物才走入误区。二十年苦功却成枉然,大凡是天命如此。不过天道损补自有规则,归入峨眉之后定然会一帆风顺。”
明娘惊道:“道友知道石函由来!不知……能否为明娘解惑?”
到了如今徐清也不再隐瞒,笑道:“这本也不是秘密,石函中藏的乃是当年达摩老祖的炼魔宝物,名曰‘南明离火剑’。此剑虽然妙用无穷,但本身气焰太过凶戾,极难被人驾驭。后来达摩老祖将其传给坐下的归一禅师,更在天下群魔之中威名大显。直至归一禅师得成佛门大道,又觉当时佛门弟子无人能用宝,这才将其封在雪山中,以待后来的有缘人……”
明娘一听才有些后怕,虽然徐清未曾直说,她也清楚自己修炼的乃是旁门法术,纵使威力不弱,终究根基浅薄。如今看来未能打开石函,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当然到了这时候,明娘也难免有些寻求自我安慰的心思。
徐清一边说话,一边以‘知微’之境寻找那石函弱点,准备一下将它轰开。若是直接将这大石头抱回凝碧崖,且不说麻烦不麻烦,恐怕还要节外生枝。虽然如今徐清还未能接触到那神奇的周易推演之术,却知道在修真界中好些前辈高人都能未卜先知。若不将生米煮成熟饭,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但常言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就在徐清想着如何才能将石函快些打开,好取得里面的南明离火剑之时,只见那西北方精光展现,好似遥远的天际中的闪出了一道金色的雷电,猛地一闪竟已经到了近前!
徐清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举目遥望,小心戒备着。只看见那金色的剑光果然停在了近处,十来丈长的金光骤然收敛,从中显出来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缓缓的落了下来。只见她穿了一袭素色缎子长裙,百褶拈花,蓝边金线,底下还绣了一圈大团的缠枝牡丹,乃是前明时富家小姐最流行的款式。外边又套了一件敞怀的长袍,龙头压袖,凤尾开襟,仿佛是苏州织锦的料子,恐怕这一件袍服下来,便要万两白银。一条罗兰青丝带子束在腰间,更显出腰肢娇娆,风韵别致。腰间还挂着一柄二尺多长的宝剑,青色的剑穗随着轻风,缓缓抚在龙纹狰狞的剑鞘上。滚边金丝袖口下头,一双白璧无瑕的手,仿佛精心雕凿出来的,纤长的手指也不见突兀的骨节,只有软细的嫩肉。手指若伸平了,手背上还会显出四个小坑,不知将这双柔荑握在手中又是何种滋味。再看那精致绝美的脸蛋,精致的五官落在如雪的肌肤上,实在难觅瑕疵。云鬓乌发,高高向上挽起如岚发髻,将优美的颈项显在阳光下,落在发髻外的几缕青丝在阳光之下都被然成了金色。便是徐清早见惯了国色天香,乍一见此女映着日光的缓缓落下,竟也被那第一眼的惊艳搅动的心扉躁动。不过再一品味又觉此女气质太过高贵清冷,明眸流盼却未将天下放在眼中,朱唇皓齿更把凌霄孤绝写在脸上。比照芷仙的温柔亲和,这女子却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然。
那女子冷冷的望向徐清等人,白灵和明娘就直接被过滤掉了。也许是平素难得一见堪与自己比肩的女子,当她看见芷仙的时候,清冷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异彩。而看见徐清的时候却将视线全都集中在了他的手上,只因为此刻徐清的左手正扶在那个石函上。仿佛相比那石函,徐清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那女子见徐清竟还摸着那石函,柳眉一蹙,闪出一抹杀机,冷冰冰的道:“邪魔外道也敢在峨眉山下窥视,留下石函速速离去,便留你等一条性命,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声音仿佛空谷鸣音,清新明丽,落入耳中更觉赏心悦耳。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语气太过冷硬,让人不觉心头发寒。
徐清正在打量那女子,却没想到她竟说出这番霸道而不讲道理的话,不由得心生怒意,却也更加疑惑,心中暗道:“此女究竟是谁?听她语气似乎不是邪道中人,仿佛还与峨嵋派有些渊源!难道也看上了南明离火剑?”下意识的看了看手边的石函,又将这念头否定,暗道:“刚才看她飞来的剑光,竟比极乐真人的飞剑也不差。还口称我为邪魔外道,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误会?”
明娘却在心中暗笑:“哎呀!今儿这是什么日子呢!真是应了现世报啊!没想到刚才他来抢我,如今又要被人抢了。”不过她也有些担心徐清的承诺了,若是南明离火剑被后来这女子给抢去,徐清还会引她上峨眉山吗?一瞬间这种矛盾忐忑的心情,充满了明娘的心思。
徐清冷笑了一声,摇头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看你长的这般美艳,却也来做这等强盗勾当,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那女子柳眉倒竖,娇吒一声:“好贼子!窥我佛门宝物,竟还口出妄言!今日定不饶你!”话音一落,只见那素手在腰间的宝剑上一点,听“倏”的一声,一道长虹似的金光,急若闪电,飞纵而来,立时岚光夺目,金霞漫天,竟将徐清等人全都罩住!
明娘一见那剑光威势,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敌人竟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人全都罩在剑意之下。白灵凭借灵兽本能,也知道危机来临,戒备的望着天空,芷仙更不知所措的靠在白灵身边。只有徐清还算冷静,早就防备敌人突然出手。他一看飞剑来的气势如虹,把牙一咬,随心祭出霜蛟剑,全力以赴迎了上去。一道白光纵起十余丈,如蛟龙翻卷,正挡住那袭来的漫天金光。双剑纠缠交错,一金一银,抵在一处,惊雷怒吼,天风咆哮。
此刻徐清心中已经惊讶到了极点,他虽然料到了敌对的女子实力强横,却没想到竟强到这等地步,恐怕就算是醉道人在这,也未必能压过此人!所幸对方虽然说话凶狠,却并无杀意,这才能抵挡片刻。那绝美的女子见到徐清祭出飞剑,浑身闪出明亮的绿光,也微微一愣,再看到对方飞剑招式,又更加疑惑。长袖一挥,金光收敛,忽地一闪,宝剑已经回到了腰间。望着徐清道:“你是峨嵋弟子!”
徐清见对方住手,也不敢再造次,也赶紧收回了霜蛟剑,心有余悸的望着落在十丈外的女人。还是那般美妙绝伦的风姿,但他的心里却再难生出一丝涟漪。仅在刚才那须臾之间,双方飞剑交错三招,徐清就感觉浑身法力被抽干了似的,每次剑光相撞都觉有泰山压顶之力。此刻收剑方觉查浑身湿乎乎的,竟被汗水湿透了内衣!在同辈之中出类拔萃的实力,到这女人面前竟然看不见一丝取胜的希望!
“好强!好强……”徐清表情呆滞,仿佛慑了心神,口中喃喃的念叨不停,眼神竟渐渐灰暗下去。对面那女子也看出他不对劲,微微一愣之后,身子前趋好像要上前。却忽然见徐清的身子猛地一震,眼中随即闪出两道狠戾决绝的凶光,竟把那女子吓了一跳。紧接着“嘭”的一声,他竟一拳砸在了自己胸口上,“噗”的喷出一道殷红的血箭。
“啊!师父!”芷仙惊呼一声就要过来搀扶徐清,却被他摆手挥住。徐清稍微挺了挺身子,虽然胸前落下了一抹艳丽的殷红,却不影响他浑身绽放出来的凌厉气势。他盯着对面那女子,随意的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同时牵出一丝淡淡的冷笑,叹道:“道友剑术登峰造极,在下甘拜下风。”
那女子妙目之中也闪出一道光彩,淡淡道:“你也不差,竟能自己挣脱心灵枷锁,此番顿悟之后,修为还会更加精进!”
徐清淡淡道:“破而后立,在下还要谢谢道友厚赐。”原来刚才短暂的一战,几乎将徐清这些年来树立的信心完全击破。若是常人恐怕就要落下心结,从此一蹶不振,但徐清却是个心理学大师,也许在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人比他更了解人心。他几乎一瞬间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思绪,仅仅过了三次呼吸,竟借着心底那一瞬间的绝望,将精神修为又向上推进了一个层次。
也怪不得那强悍的美人会露出惊容。人都说修真无岁月,但同又是两个资质差不多的人,为什么有人修炼百年就能白日飞升,而有些人纵使实力强大,有移山填海之能,却还不能飞升!这其中的差距就在精神修为,无论佛门还是道门都讲顿悟。据说当年心如神尼本是旁门散仙,却只静坐三日就顿悟佛门大法。北方全真道门师祖王玄甫,也是凝望苍松三日,而体悟生灵之道白日飞升。这都是‘顿悟’的实例,但天下只有一个心如神尼,更只有一个王玄甫,也可见这种‘顿悟’是多么难得一见。虽然徐清此番际遇与那些先贤相比很是微不足道,但这种顿悟的过程也是弥足珍贵的经历。
虽然元神的修为增长不少,但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却引动真元走差了路径。若非徐清当机立断,一掌拍在胸口上,将淤塞气血导出体外,恐怕此刻已经重伤不起。即便如此他也受伤不轻,若再与人动手恐怕留下暗伤。而且见了对方剑术,徐清也再无心争胜,明知道打不过还怎会再自讨苦吃。朝那女子一抱拳,道:“在下徐清,正在峨嵋派醉道人门下修行。不知道友如何称呼,缘何要出言污蔑,称我等为邪魔外道?”
那女子峨眉微蹙,道:“你果然是峨眉弟子!刚才我看你真元,就知应该修炼到‘玄经’第四重,可剑术又并非‘峨眉剑诀’,着实有些怪异。既然是峨眉弟子,今日我便也不为难于你,还不速速回山!”说到后来似有些恍然大悟之色,仿佛想起了徐清的名字。只是嘴角眉间却显出一丝不以为然,看来对他印象并不太好。
徐清微微一笑,却毫没感恩之心,道:“道友法术高强,旦有吩咐,在下自然不敢不从。只不过……”
那女子脸色更冷,道:“不过如何?”虽然徐清并未直说,但她又怎会听不出来,那话里暗讽她恃强凌弱。
徐清抬手拍了拍那石函,笑道:“看来道友也是想要此物,在下自然不敢不给,只是想问问道友高姓大名,知道是败在何人手下,回去了也好与家中长辈禀报。”
那女子再次打量徐清,轻蔑的冷笑道:“你若想回去告状,就说齐霞儿便是。”
徐清一听‘齐霞儿’三个字,不由得大吃一惊,又细细打量过去。果然眉宇间与灵云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个齐霞儿的气质幽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不似灵云那般使人亲近,乍一看见也想不到两人的相似之处。心道:“原来这就是齐霞儿,怪不得如此厉害!”
虽然齐霞儿乃是妙一真人的女儿,但她早在婴儿时就拜在优昙神尼门下,甚至与妙一夫妇拜师长眉真人也相差无几。而且优昙神尼乃是与李静虚同辈论交的佛门大乘者,其修为在当世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霞儿在其门下修行百年,早就练就一身佛门大法。且还有父母悉心指点峨眉道法,早就身兼佛道两门之长。就算比之峨眉派的上代长老也不遑多让,更何况是徐清这初出茅庐的小孩。
徐清赶紧躬身施礼,微笑道:“原来是霞儿师姐,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小弟徐清在这给师姐行礼了!”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徐清礼下三分,霞儿也不好再冷颜一对,挤出了一丝笑容,道:“你也不必多礼,我并非峨眉弟子,你也不用称我为师姐。”
徐清道:“灵云姐平时对我照顾有加,您是她的姐姐,我若有丝毫怠慢了,恐怕日后灵云姐又要嗔恼。”这下旁边的米明娘和芷仙都傻眼了,闹了半天来的竟也是自己人!刚才刀剑相加,一转眼竟又成了师姐师弟。不过徐清和齐霞儿接下来的话,又让她们更加惊讶。就听徐清接着道:“不过刚才师姐出口就说我是邪魔外道,是否有些不妥呢?”
霞儿脸色微微一变,瞬间又恢复了清冷,道:“先前确实有些鲁莽,还请见谅。”说罢又一指那石函,道:“不过此物乃出自我佛门,你并非它宿命之主,却不能由你带走。”
书中代言,说那齐霞儿虽然性格清冷,看似有些孤傲不群,但她修炼百年,早就将心性锤炼坚韧,且素有才干,绝非是莽撞之人。今日出来就呼徐清等人‘邪魔外道’,却另有一段由来。且说月前在众正道剑侠大破慈云寺之际,优昙神尼虽然未曾真格动手,却在华山将那烈火老祖给死死看住,让这邪道巨擘未能前去慈云寺助拳。本来霞儿也要请求前去助战,却被优昙神尼勒令呆在百花山潮音洞不得外出。
更让齐霞儿郁闷的是优昙大师的理由。要说齐霞儿也是一个异数,本身齐家乃是道门正统,偏偏她又拜入佛门。本来峨嵋派中风气身为开明,也不禁佛道,更有不少佛门中人也投入峨眉山修行。但齐漱溟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剃度出家,成为一个尼姑,早就跟霞儿打过招呼。因此优昙大师曾数次提起让霞儿正式投入佛门,都被她敷衍过去。
其实优昙大师心里也清楚齐漱溟的打算,算准她飞升时日不多,等她一走就能再将霞儿引回峨嵋派。但妙一真人终究是峨眉掌教,又是霞儿父亲,优昙大师也不好太过分,只能催促弟子。而齐霞儿在两边受夹板气,一头是父母姊妹,另一头是授业的恩师。尤其此次大破慈云寺,优昙大师门下弟子皆有所用,素因大师坐镇碧筠庵,玉清大师统筹玉清观,餐霞大师监视许飞娘,只有齐霞儿被困在家里不得建功。优昙大师也知道霞儿心情郁闷,巧在前日回山之后,忽然随性卜了一卦,竟看出些异常。索性就将霞儿唤来,吩咐她出山来看看,也算是散散心,疏解心中的愤懑。
要说周易卜卦之术,虽然有它的精妙玄奇,但推算世事因果也只能管中窥豹,看个大致的走势。当时优昙大师只说一件藏在雪山中的佛门宝物可能落在邪道之人手中,让霞儿前来护宝,以待后来的有缘人取用。而且点名此宝与峨嵋派的气数有大干系,若万一有变,则可能影响到将来的正邪之争。
既然涉及到了自己娘家,霞儿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急惶惶的就赶了过来,正好就遇上了徐清等人。她本来心情郁闷,就想找机会发泄,偏偏那日优昙大师只说宝物可能落入邪派人手中。霞儿一看那藏宝石函正与优昙大师交代的相仿,就想当然的以为徐清等人不是好人,这才一下来就给他们按了‘邪魔外道’的帽子。
闲言少叙,单说徐清听闻霞儿之言,不置可否的轻轻的抚着那石函,良久之后才淡淡道:“哦?师姐说我并非此物主人,那不知谁才是天命之主?”
霞儿早听说三年前,醉道人新收了一个弟子,与灵云、英琼友情甚厚。只因数年未曾回家,也无缘相见。今日一试徐清修为,更惊讶他进境神速,短短三年竟有此等本是,绝对是同辈之中的后起之秀。但霞儿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看见徐清那淡淡的笑容,心里就生出一股无明业火。如今徐清竟敢置疑她的话,且那若无其事的样子,更让霞儿恼恨不已。冷道:“嗯?难道你还有什么异议吗?我已言明,此乃是我佛门之物,非你所属,莫再强求。”
徐清忽然哈哈大笑,把众人弄得一愣。霞儿见他狂态毕现,心中无名之火更盛,但毕竟还有同门之谊,又是妹妹好友,也不好当即翻脸。强压火气道:“你因何发笑?若是说不出所以然,我便当你无故嘲笑我,少不得要好好说道说道!”
徐清收敛笑容,道:“我就是在笑师姐,笑师姐所言大谬!”
霞儿眼露寒光,冷道:“哼!还要强词夺理吗?”说着那温润如玉的小手,下意识的摸了摸系在腰间的宝剑。这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让徐清直觉脊梁勾冒凉风。但他也不是能被吓到的人,笑道:“我看强词夺理的恐怕是师姐吧!师姐称此宝乃是佛门之物,有何证据?”
霞儿也走到那石函,淡淡道:“难道这还要证据吗?石上写得明白,此中封禁的乃是南明离火剑,天下人皆知此剑乃是达摩老祖的炼魔之物。”
徐清却摆摆手,笑道:“是南明离火剑不假,我也承认此剑出自达摩老祖之手,后来又传给归一禅师。不过……”徐清说到一半却拉着长生,瞅了齐霞儿一眼,其中不乏挑衅之意,将霞儿气的心头一颤。此时霞儿忽然觉察不对劲,心中暗道:“我平素修炼佛法,本当心止如水,今日怎就总被他激怒?莫非是心中烦恼难以疏解,聚结成了心魔?”霞儿想到这里,登时大骇,赶紧凝神静气,以元神扫描全身,并未发现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同时又听徐清接道:“不过……师姐以此就说南明离火剑应当归属佛门,就不觉有些牵强吗?当年归一禅师既然将此剑封在石中,埋在雪山之下,就是留待后人取用。也就是说如今此剑乃是无主之物,谁找到了就归谁!如今这石函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师姐开口讨要是否自觉不妥呢?”
旁边的米明娘不由得瞪了徐清一眼,若按照徐清的道理,南明离火剑还应该是她的呢!只不过形势比人强,明娘一想日后能拜在峨眉门下,心中那份怨气也就散了大半。只是徐清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她恼恨的有些哭笑不得。
齐霞儿道:“灵物择主,早有天定,你并非此剑主人,又何必强求?”
徐清笑道:“早有天定?小弟修为浅薄,更不知窥看天机之术,还劳烦师姐将天数给小弟瞧瞧。若真是天意,我自然不敢拂逆,乖乖将宝剑奉上。”
“你!……”霞儿平素也少与人接触,与之交往的也都是些性情清淡的前辈修真,她本来就不善争辩,此刻硬是被徐清给噎的说不出话来。
还不待齐霞儿说话,徐清又抢道:“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世间万事皆由天道决定,无人能违逆天意。难道师姐认为,小弟能力通天,竟能拂逆天意吗?”
霞儿立时就明白了徐清的诡辩之术,可惜她却找不到反驳之言。
就听徐清接道:“刚才师姐说此剑早有天定之主,既然是天意,就绝对无人能抗拒!师姐又何必多费心思?但如今此剑却在我手上,恐怕师姐所言那‘天意’也有差池吧!正是‘人非圣贤,孰能无错’,以人心揣度出天意,难道就真是天意吗?”
齐霞儿一愣,过去她却从没想过这种问题。天威难测,任你修为多高,算术多精,也只不过能看见一鳞半指而已。其实徐清提出这个问题也并不新鲜,自从有了周易算术之学的那一天,就有此争论,且一直都没有个结果。霞儿也意识到不可能解答这个闻听,若要争论恐怕也无尽头,索性以退为进,反问道:“那你说如何才是天意?”
徐清洒然一笑,道:“天意难测,我修炼道术才几天,怎敢妄言轻断?也只有成为事实的事情才能确定此乃天意!便如天下大势,唐灭而宋兴,明亡而清盛,此皆天意,非人力可逆转。”说着又大有深意的忘了霞儿一眼,笑眯眯的道:“至于说到如今这事儿,既然石函落入我手中,那就是天命在我,师姐以为然否?”
齐霞儿峨眉紧蹙,尤其恼恨徐清得意洋洋的样子。但如今已经失了先机,她跟不敢再蛮来,心想:“徐清这厮思维敏捷,诡辩机锋,竟然让他给说出了三分道理!师父叮嘱此剑与日后正邪之争还有大用,时机未到万万不能出世。虽然徐清乃是峨眉弟子,应该也并非此剑正主,我可不能让他给唬住。哎!偏偏这坏东西竟还是峨眉弟子,打又打不得,真是气死人了!”打定主意之后,霞儿又看向了米明娘,暗道:“看这女子虽然一脸正气,修炼的却像是旁门功法,应该不是峨眉弟子,又怎会与徐清聚在一处?还有这石函如何从雪山腹下来到了这里?我再不能轻举妄动,还要弄清事情来龙去脉再作打算。”
齐霞儿冷哼道:“你说天命在你,那你却说说是如何得到此物!”
徐清微微一愣,第一反应就是编段故事骗人,毕竟他也是才从人手里强夺来的。但偷眼瞧了一下米明娘,又把这念头掐灭了。心道:“有她在场却不好说谎。虽然揭穿我对她并无好处,但人心难测,若明这女人只凭一时激愤,揭穿我的谎言,那可就被动了。索性我就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看齐霞儿会有什么反应。”
想罢徐清也不隐瞒,就把路遇米鼍盗宝,如何拦截夺取之事讲述一遍。徐清此举倒是让众人惊愕不已,明娘心里还在合计,若是他说谎,要不要立时揭穿。但权衡利弊之后,她已经绝对帮徐清圆谎,却没想到徐清竟说了实话。而霞儿则更震惊徐清这厮的脸皮,竟然前脚才从别人手里抢来,一转脸就理直气壮的说是他自己的!而且还侃侃而谈天意所归,好像问心无愧一样。
霞儿看了看在一旁的米明娘,也有些同情之意,又盯着徐清道:“那如你说来,此物被你抢到就是你的,若是被我抢到了岂不就成了我的!”
徐清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当然!不过师姐却来晚了一步。”
齐霞儿妙目一瞪,道:“谁说来晚了!难道你能抢她的,我就不能抢你的吗!”
徐清哈哈大笑,道:“师姐莫非是糊涂了,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这石函本来就该归明娘所有,我却未曾去她洞府抢劫吧!而是前时米鼍从明娘洞中偷盗出来,恰巧半路被我遇上。我从贼人手中抢来,乃是替天行道斩妖除魔,说出去也是堂堂正正!但师姐若是要抢我的,却是恃强凌弱残害同道,若传讲出去,恐怕……”
齐霞儿刚才也是被气坏了,没有细细思量,现在反倒落入了徐清的陷阱。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真有些不好办了,若真要执意抢来,且不说徐清会不会传扬出去,少不得教派中的长老都要垂问一番。虽然齐漱溟乃是峨眉掌教,不过他本身只是长眉真人的第七弟子,并非嫡长即位,难免还些人心里不服。纵使就如晓月禅师那样,公然反叛出师门的只有一个,但心中不服怕是大有人在。若因此授人以柄,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优昙大师曾言此事关系重大,霞儿还不敢就此就放走徐清。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就见从凝碧崖的方向飞虹般划过来一道金光。徐清正在欣赏面前这清冷明艳的绝色美人发窘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仰头一看正见那道金光飞来,不由得露出惊愕之色。虽然这种檀香味徐清平生只闻到过一次,但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在峨嵋派的三清大殿上,正是弥漫着这种淡淡的香气,仿佛能让人心神安宁。
霞儿也见那金光飞来,眼中微不可查的划过一道光彩,却看不出是喜是忧。只见那金光眨眼间就到了近处,光晕收敛现身出来一个模样清秀的缁衣僧人,光亮的头上烫了九点戒疤,颈上挂着一副七色玛瑙佛珠,宝光闪动看似不像寻常之物。手里还念动着一串精雕细刻的檀木念珠,不紧不慢的在指尖捻动,暗中契合天地规律,竟能隐隐影响周围的元气流动。
那和尚缓缓落下,笑眯眯的打量霞儿和徐清,仿佛非常慈祥,但徐清心里却升起一股寒意。他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直觉就不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可不喜欢归不喜欢,礼仪却不能怠慢,赶紧躬身施礼,道:“弟子徐清见过师伯。”原来这和尚就是东海三仙之一的苦行头陀。
苦行头陀点点头,微笑道:“不错!短短数年就有此等修为,在宗门后辈中你也算是个出类拔萃了。”
齐霞儿踌躇片刻,也依礼下拜,道:“霞儿见过师伯。”其实他们的关系就有些乱套,若从齐漱溟那论,霞儿正该称呼苦行头陀师伯,但若从优昙大师那论起来,却又要称其师兄。只是今日在峨眉山下,霞儿也不想在称呼上计较,这才唤了师伯。
苦行头陀笑道:“霞儿丫头啊!一算来可有些年没见了,修为精进良多啊!”
齐霞儿道:“劳师伯挂心,霞儿这些长进却入不得师伯法眼。不知师伯闲游至此有何指点?”她心里清楚,苦行头陀绝不是无事闲游之人,既然到了这里,恐怕就与南明离火剑有关系。
苦行头陀笑眯眯的看了徐清一眼,叹道:“天心难测,人力不及啊!我这老东西本也不想多管闲事,平白惹得晚辈记恨。只是此番天象异变,却不能不过来察看一番。看来优昙大师也觉出了异动,这才将你遣出来的吧。”
霞儿一听也松了口气,看来苦行头陀此番也与她目的相同。徐清却心头一颤,虽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袖中双拳已经紧紧攥在一起,手背上青筋暴起,已是愤怒之际!若仅仅是齐霞儿,他还能牵扯到了,尚有一线希望保住南明离火剑,但苦行头陀这一来,连他最后一丝希望也给掐灭了。若是此次没有遇上南明离火剑也就罢了,但如今宝剑得而复失,让他焉能不怒!
第一百零四回 杀机暗涌
且说徐清偶然间竟遇上了南明离火剑,其实他本心并没有想过欲得此剑,虽然知晓其就在峨眉附近的雪山腹内,但毕竟大海捞针,不知到底藏在何处。但今番既然遇上,心中立时生出贪念,毕竟霜蛟剑虽然不错,但以剑光而论终归比紫青之流还要差个档次,若能得到南明离火剑,届时双剑齐出,定然威力倍增。
奈何人常道‘人生不如意者,常十之八九’,也许是这段时间徐清的运气太好了,上天有意挫他锐气。就在他的得剑之后,竟又横生枝节,齐霞儿与苦行头陀先后赶到。徐清心里纵然如何不舍,也明白,这南明离火剑与他是有缘无份的。
徐清面色平淡的望着苦行头陀和齐霞儿,那一直未曾离开石函的左手,终于缓缓的背到了身后。苦行头陀看在眼里,淡淡笑道:“看来师侄已然有了抉择,正是天命所归,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师侄能顺应天心,真乃大善。”
虽然徐清掩饰的极好,但苦行头陀和齐霞儿都是什么人,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的愤怒。但让霞儿不解的是,平素苦行头陀可是惜言如今,且性情平和从来不与人相争。但今日这话却暗含讽刺,仿佛要故意激怒徐清。毕竟任何人刚刚经历过这种大起大落的境遇,也不会有好心情,却偏偏要给人扣上一个顺应天意的帽子,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忽然霞儿心中闪出一丝恐怖的念头,不由得把自己也给吓了一条,心中暗道:“莫非……苦行头陀想要!……毁了徐清!”虽然还想极力否认自己的想法,但霞儿越想越合理。若不然以苦行头陀的性格,又为什么会故意激怒一个后辈!徐清终归年少气盛,而且通过刚才的接触,霞儿也看出他绝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更不是逆来顺受的温顺性子,仿佛在骨子里有一种野兽般的放纵。若受不住苦行头陀的暗中讥讽,做出什么过激之举,那苦行头陀可就有理由出手将他制死了。到时候再回去负荆请罪,自称失手误伤,最多也就被罚面壁几年,届时无论醉道人如何愤怒也成枉然。
但唯一让齐霞儿想不明白的就是,苦行头陀为什么要想至徐清于死地?要说起这苦行头陀,虽然霞儿不喜欢此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其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佛门高僧。其实像南明离火剑这样的事,只要将坐下弟子打发出来就足以应付,若非另有企图,又何必亲力亲为呢!
霞儿越想越心惊,也不知为何竟想要出言提醒徐清。虽然觉得这男孩也很恼人,但一想到他有可能毁在此处,又莫名的心生悲戚。但就在霞儿心中忐忑,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徐清一直都绷紧的身子,忽然放松了下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遇上了什么极欢喜的事情一般。笑道:“师伯所言极是!天下大道,自有公允,弟子福薄难以消受,还请师伯代为择主。若以弟子看,师伯坐下的笑师兄就德行兼备,修为了得,堪得此剑,应是天命所归。”
苦行头陀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徐清一个少年得志的青卿稚子,竟有如此城府。失了至宝之后,竟没恼羞成怒!反倒是连削带打的暗讽回去,言他心怀私心,嘴上声称天道命数,实则为了自家弟子收敛宝物。苦行头陀不由得心中苦笑:“好个徐清啊!若此话传出去,就算我心中无私,也难解释清楚了。没想到我苦行头陀活了千来年,今日竟落到抢夺后辈宝物的地步。不过这小子果然有些门道,怪不得天象变化多将矛头指向了他,难道真是他引动了天道变化?若真如此……”这一瞬间苦行头陀不由得杀机更盛,心想:“若我现在将此子灭掉,能否拨乱反正,保我峨嵋派千年兴盛?”想到这里却又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书中代言,这苦行头陀亲身到此却并非闲游。自从数年前他就感觉天星宿位似乎有些微小的变动。开始还未曾在意,直到近日大破慈云寺时,天星变化更为明显,再以占卜之术推算因果,却只有晦暗难明的些许信息。苦行头陀苦心思考,终于发现有数次重大的变动好像与徐清有密切关。就在徐清以围棋胜极乐真人得乾坤针后,三年前出现在中天北域星空的一颗新星,猛地亮起耀眼光芒。虽然还远不及三英二云的本命星辰,却也隐隐代表着另一种发展的方向。
虽然苦行头陀苦心演算,却实在难以推演出因由结果,但种种迹象却表明,此番变化似乎与徐清有着莫大的干系。就在此时他又发现再有异变,中天亮星竟又绽放出厉芒,隐隐有一枝独秀的气势。而三英二云中却有一颗星辰暗淡无光,仿佛要陨落般!
苦行头陀大吃一惊,那三英二云乃是峨眉气数所在,万万出不得半点差池。赶紧又卜卦推演,终于让他算出南明离火剑之变,这才速速赶来。他一看见此事竟也有徐清,立时心生杀意。虽然徐清也是峨眉弟子,但若任由这种变化发展下去,当年长眉真人飞升之时所预言的,峨嵋派威压天下的局面可能会有变数。
其实就在此时苦行头陀又何尝不在犹豫权衡,毕竟他也不能肯定徐清到底是不是关键所在,更不知道杀了徐清能否解决问题。‘宁杀错,不放过’自然是干脆利索,但苦行头陀也不得不考虑种种后果。同门相残可是修真界中极忌讳的事,若传出去他个人名誉蒙羞是小,峨嵋派的脸面是大。
正因如此苦行头陀才会出言讥讽,若徐清忍耐不住,稍有不敬之举,他就可借题发挥,祭出夺命狠手。反言之他也只能认为徐清命不该绝,权且放他一马。其实这又何尝不是苦行头陀网开一面,将徐清的命运又交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徐清也在打量那面无表情的苦行头陀,虽然对方城府极深,但他也能隐隐看出一些端倪。不由得暗自咂舌:“好家伙!老东西竟动了杀心,我却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幸好他是个和尚,终究没那么果决狠戾,心里好像还有些犹豫。”此刻徐清也再不敢想那南明离火剑,只想离苦行头陀远点,速速回到碧筠院才算安全。
霞儿见徐清露出笑脸,也松了一口气,赶紧附和道:“徐清师弟所言也有理,此剑乃是出自佛门,如今也只有师伯门下弟子堪用此剑。”
苦行头陀微微一愣,没想到齐霞儿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表明了态度,心道:“嗯?徐清上山之后,应该还没见过齐霞儿,她又为何要护着徐清?莫非是没看此中关键?还是有意爱护,莫非……”正所谓疑心生暗鬼,苦行头陀自己心里有亏,自然就多有臆想。立时就想到了平日徐清与灵云行走亲近,远胜其他师姐弟关系。以灵云素来的性子也不会是男女之爱。暗道:“莫非这徐清与我那掌教师弟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徐清善意的向霞儿回了一个微笑,道:“师伯!弟子离山时日已久,恐怕师父早就担心,这便回山了。”霞儿也不愿与苦行头陀多说,忙道:“师弟慢走,正好我也要回家看看,你我正好同行。”回头又对苦行头陀道:“侄女思家心切,这就先走了,还请师伯勿怪。”
苦行头陀望着二人,轻轻念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抬手就挥起一道劲风,猛地将那地上的石函吹起,直朝不远处的一座雪峰飞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腾起漫天雪雾,那石函竟被生生砸进了山腹!随即那并不算太高的山峰轰然崩塌,将被砸出来的洞穴封了个严实。
苦行头陀在此念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此剑今日不当出世,日后还另有良主,此皆天数不可逆转。”
这下倒是让徐清心中疑惑,本来他还以己度人,暗恨苦行头陀党同伐异,中饱私囊。但如今一看却并非如此,更加想不明白这佛门高僧心中作何打算。正要转身离去,忽然想起营救芷仙之时,斩杀妖道得了一件邪魔宝物。心想:“这等邪物留在身边恐怕不妥,不若就交给这老和尚,让他耗费法力将其化去。”想罢就从兜囊中将那混元幡拿了出来,道:“师伯,弟子前日追那绿袍老祖到了川西,虽然未能将那老魔除去,却无意间在路上发现了一处妖洞。那妖人专门收摄良家男女元气修炼妖功,不知害了多少人。弟子将其除去之后得到此幡,却不能销毁,看其阴气凌厉,恐怕是大凶之物。素知师伯佛法高深,就想带回宗门请师伯将其毁去,免得再流入世间害人。”
苦行头陀和齐霞儿一看见那混元幡,都露出惊容。苦行头陀道:“阿弥陀佛!竟是混元幡!此物凶戾恶毒,能将其带回山门销毁,乃是你一件大功德。”
徐清微微一笑,将混元幡递给苦行头陀,道:“这等凶戾的邪物,最终还要师伯这样佛法的高僧才能炼化,弟子哪敢要什么功德呢?”
苦行头陀立时面色微变,这混元幡中所含怨灵无数,若能将其超度,无疑是一件莫大的功德。但峨嵋派的佛门高僧不少,能超度混元幡上的阴灵亡魂的也大有人在,他与徐清平素从无交往,人家又何必要将此物给他?更何况刚才那一瞬间的杀机,也未必就能瞒得住徐清。
“弟子告辞了。”徐清再次躬身施礼,带着芷仙白灵飞剑而起,随后霞儿和明娘也跟了过去。苦行头陀看了看手上的混元幡,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哎!也不知今日我手软放他离去到底是对是错啊!天意难明,天意难明啊!”
※※※
咱们述说简短,回了凝碧崖之后,转眼间又过去五个月。自那日离了苦行头陀,进了凝碧崖境内,齐霞儿就独自回了太元洞,徐清则带着芷仙明娘直接回奔碧筠院。虽然前时极乐真人曾言徐清此行有惊无险,但一别月余不见音信,众家师兄都在为他捏着一把汗,见他安全回来才松了口气。其实醉道人也担心的不得了,只是不曾表现出来罢了,这些日严人英就曾见他一日接连卜了三卦。
虽然南明离火剑出了差池,但徐清也依然实践了当初的诺言,将米明娘引荐给了醉道人。明娘本身根基不错,资质又好,且心性坚韧,倒是一块良材。只不过醉道人似乎无意再收弟子,直接将她推给了严人英。起初明娘还有些不愿意,后来听徐清解释,几乎此间所有师兄弟实际上都是大师兄教出来,这才化悲为喜。其实她也不在乎什么辈分,能投入名门正派修炼正宗道法,她已心满意足了。
至于芷仙的名分,醉道人也表现出了最大的宽容,并没有责怪徐清擅自做主,就收了个徒弟。更不惜法力,亲自将她那三个媚骨中,所含的纯阴元气激发出来。这些本该是徐清这师父的职责,却被醉道人这个师祖给代劳了。可见醉道人也相当看好芷仙日后的成就。
芷仙也真不负众望,竟短短五个月时间,就接连突破《上清灵宝太上玄经》第一重和第二重。让人惊愕于天生媚骨的奇妙,其修真的速度竟然比徐清还快,与英琼那暴力女孩相比也毫不逊色!却引得碧筠院的众家师兄眼热,说徐清是犯了狗屎运,竟然让他捡到了这么好一个徒弟。
单说这一日,春风渐暖,晓燕缨飞,正是春寒刚退,夏暑未生之际。徐清正坐在一张青藤榻上运行真元,虽然他进入第四重的时间不长,但前翻数次与强敌交手,也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他的潜力,让其更有希望在短时间内突破第四重。当然这也仅仅是希望而已,要想真的用四年时间,将《上清灵宝太上玄经》练到第五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师父!你叫我!”从外边传来了一个如黄鹂般清丽的声音,随即一道如蝴蝶般轻盈而美丽的身影,欢快的跑了进来。一袭淡黄色的丝衣罗裙,上身还套了一间束身收腰的短卦,将她那纤细的腰身与高耸的胸脯更加凸显出来。一头长发没有刻意梳理,只用一条丝带束在身后,额头上还带着剧烈运动之后的汗珠,将几绺留海粘在了红扑扑的脸颊上,浑身都散发出一种青春活力的光彩。这般美妙的人儿,除了芷仙还能有谁呢?
紧跟着芷仙进来的是一个穿了一身象牙色衣裙的女子,裙上还陪着淡淡的流花水纹。虽然身材瘦小,模样也不俊俏,却也另有一番别致的风味。尤其黝黑的皮肤在象牙色的衣裙映衬下,更有种健康的光彩。但一看见这女子却让徐清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原因非他,只因为这后进来的白衣女子,竟然就是米明娘!
徐清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中暗道:“怪不得人说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呢!没想到小半年没见,那长的如妖怪般的女人,收拾立整了,竟也有些女人味嘛!”
此刻的明娘那又黑又浓的一字眉早被剃掉了大半,只留了鼻梁旁边的亮点,然后用青黑色的染料,描出两道青黛般的娥眉。配上眉下一双明亮灵动的大眼睛,竟看出了些许美貌!只是那些浓密的眉毛,都用小镊子连根拔掉,明娘也真受了不少苦头。但这些苦痛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也许根本就算不的什么吧。原来头上焦黄干枯的头发,也不知用了什么草药,变了光亮黝黑的半长发,在身后简单束了一个马尾,更显得活力四射。而且此刻的明娘气质完全不一样了,挺胸抬头,眼中也略微有些自信的光彩。
徐清愣了一下,笑道:“这是明娘吧!我都没认出来呢!真漂亮!”
明娘听见徐清调笑她,脸色微微一红,屈身下拜,道:“见过师叔了。”虽然她也知道就算现在自己也算不得漂亮,但平生第一次听见一个男子夸奖她漂亮,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更加感觉当初自己的决定没错,不但有了新家,还交上了芷仙这样的朋友。于过去独自藏在山野,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简直就是天然之别。
第一百零五回 欲有变故
芷仙刚才正与明娘一同练剑,不过她虽然进境神速,但也抵不过明娘数十年的功夫。且自从明娘修炼了峨眉道法之后,真元越发精纯,剑术也精进良多。实际上她与芷仙练剑,多半是在帮着芷仙磨练功夫罢了。
明娘名义是严人英的弟子,但她对道法的领悟,恐怕也不差多少。平时多半自己修炼,只有何处不懂才会找师父询问。严人英倒也乐得清闲,多点时间自己修炼。倒是芷仙与明娘相处的时间更长,毕竟在碧筠院下代弟子只有她们俩。且美女与丑女总是非常容易成为好朋友,没过多久二人就成了要好的姐妹。
其实说起来明娘也并不是那般丑陋,只是她容貌生的怪异,又不会打扮自己。想想看一个本就模样不俊的女子,整日披着一身窝窝囊囊的大袍子,一头焦黄的头发乱如干草,皮肤黝黑,又是浓眉粗鬓,如何能漂亮起来!明娘从小就没了母亲,又不得父亲待见,哪有一个相好的玩伴,那些少女的情怀无处诉说,久而久之也就不拿自己当女人看了。
但现在有了芷仙就完全不一样了。芷仙自小学的就是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小时有母亲悉心教导,长大些又有了嫂子甄氏可以诉说心情。且说起来大凡相貌丑陋者,多半都是两种性格。要么就是凶狠暴戾,如绿袍老祖那样的。要么就是孤僻自卑,明娘就属于此类。她远离人烟独居山腹,说是不愿与贼人为伍,其实又何尝不是躲藏起来不愿见人呢!芷仙生的美丽就招人喜欢,又生性温和,也不因她丑陋而心生鄙薄,二人自然相处和谐,亲如姐妹。
“师父!叫我来什么事啊?”芷仙笑着走到榻边,将白灵往里边推了推,坐到了徐清身边笑道。这些日她早就与这大白猫混熟了,知道白灵虽然看上去挺吓人的,但并不会真正伤害她。而且如今芷仙也早非昔日吴下阿蒙,白灵也不能再随意拨弄她了。
徐清早就收了真元,笑道:“那时见你文静贤淑,却没想到竟是个小疯丫头。”
芷仙红艳艳的小嘴一撇,娇嗔道:“哼!当初要是知道你竟比人家还小半年,我才不会傻乎乎的拜你为师呢!”
徐清毫不客气的赏了一个爆粟,笑骂道:“你这妮子还强词夺理,当初我可数次让你考虑好了,是你自己死乞白赖的非要贴上来的。”
芷仙脸蛋大红,嗔道:“师父讨厌!说的那般难听!快说叫人家来什么事,我还要跟明娘姐练剑呢!”
自从芷仙无意间从严人英那得之,徐清十六岁上山修行,如今也才十九,可被气的够呛。竟然成了一个小弟弟的徒弟!此后也不再像过去那般畏惧徐清,言谈举止都放肆许多。所幸徐清也不在乎什么尊师重道的形式,便由得她高兴去吧。笑道:“明娘剑术本就不凡,如今又取峨嵋派剑术精华,若能融会贯通,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啊!”
明娘微笑道:“师叔过奖了,明娘自知资质有限,只有刻苦用功。倒是芷仙妹子进步神速,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能超过明娘了呢。”
芷仙却被夸奖的有些脸红,道:“哪有!明娘姐与人家练剑时,从来都不用全力的。”
徐清笑道:“人家明娘是让着你,否则就你那两下子还怎么玩?”说着从身侧取过一只巴掌大的青丝黄绢的兜囊,递给芷仙道:“如今你也练到了第三重,算是个修真者了,只有一双飞剑防身也不大好看。”
芷仙看那兜囊不由得眼睛一亮,赶紧接了过来,欢喜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法宝啊?”说着就拨开了上面的青玉扣子,现出来一只晶莹如玉的小针,竟然就是前日徐清在慈云寺得到的碧目神针!
徐清笑道:“此乃是碧目神针,当年五台派太乙混元祖师的得意法宝。上次在桂花山时,你也看了它的威力,日后便给你防身。此针玄奇甚大,你需好好修炼琢磨,省得日后出门行走被人欺负了。”
芷仙捧着碧目神针,一双小手都有些颤抖了!这些日她也早就打听清楚了,徐清也并不是什么身家丰厚的人,全身上下也就两套飞剑,两件法宝。如今竟丝毫不吝啬,几乎是师徒平分,让芷仙心里感动的不得了。而且她也不再是什么也不懂的傻姑娘了,半年的修真学习,让她深知玉虎剑与碧目神针的价值。就算是明娘自号能寻觅法宝之人,如今所用飞剑也不及玉虎剑珍贵,至于韩松、林鹤那几位师伯的飞剑就更寒惭了。更何况碧目神针原来乃是一门教主的心爱之物,更要算是当世至宝。
少女之心最是多情,稍微一点体贴关心,嘘寒问暖,都能让她们莫名其妙的感动半天。更何况这些日相处下来,芷仙也能感受到,她仿佛根本就没有离开家,还有个哥哥在身边照顾。噙着泪水道“师父!我……”
徐清笑着抽出绢帕,拭掉了芷仙脸颊的清泪,道:“你这丫头竟真是水做的不成,欢欢喜喜的哭什么,再哭都成小花猫了,正好给白灵当个小妹妹。”
白灵一听有人提它名字,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喵”的叫了一声。芷仙俏脸飞起两抹红霞,扑到白灵身上,抓弄着它软呼呼的身子,细着声音娇嗔道:“师父又要取笑人家!再说给白灵当小妹妹也真不错呢!”那顾盼生姿的眼波竟挂上了一抹绯然的靓色。
看的徐清不由得心神一荡,再不敢逗她,挥手摄过书桌上的几张信笺。道:“这几天我整理了一点祭炼神针的心得,你看着学习,不过不可招办全抄,还需自己细细揣摩其中真意,最好领悟神针蕴藏的道理,能举一反三才好。”
“嗯”芷仙小声应了一下,从白灵身上爬起来。却不敢看徐清,低头接过了信笺,仿佛感觉刚才有些太过放肆了。适才只是顺着徐清的调笑之言说‘要当白灵妹妹也不错’,但此话一出口芷仙就后悔了。那白灵整日都与徐清形影不离,连晚上也是睡在一处。她本来也没想到这一层,但听在徐清耳中又会是什么感觉呢!心里越想越不踏实,听徐清交代完了,拿着东西飞也似的跑了。
徐清微微一笑,又对明娘道:“日后还要你多照看点,芷仙这丫头看着挺精明,可有时候就喜欢犯糊涂。能有你这样个姐妹作伴,我也放心。”
明娘道:“师叔放心吧,明娘可是拿芷仙当亲妹子般看待的。且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什么人如芷仙这般好不嫌弃的与我交好……且师叔于我还有大恩,若换个人在那种情况下,恐怕早就恼羞成怒,将我给赶走了。”
徐清摆摆手笑道:“宝物固然人人欲得,却不可强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又何必为了些许外物迁怒于人!且明娘也洁身自爱,否则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帮你。”
就在这说话间,林鹤忽然探身进来,道:“师弟啊!师父叫你呢!”又见明娘竟也在,登时眼睛一亮,笑道:“哈哈!师侄也在呢!正好我有事要找你呢!”
明娘微微一愣,疑惑道:“嗯?师叔寻我有什么吩咐?”
林鹤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前几日,我跟韩松师兄在南边山里发现了一株生了十万年的婆罗松,若抽出树魂,正好能炼制一件宝物。可惜我俩皆不在行寻宝之术,看不出那树魂在何处,正要请师侄帮帮忙。”
这种与同门搞好关系的机会,明娘自然不会放弃,当即欣然应允,又道:“听说婆罗松也是神奇的树种,生之不易,更何况万年的古树!想必树魂极其精贵,须得一精玉物件盛放,否则恐怕失了灵气,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鹤于这种炼器选材的知识也是个二把刀,看样子是没有听过这种说道,愣了一下之后讪讪笑道:“幸亏明娘见识广博,否则我跟韩松莽撞动手,还要伤了灵根。”
明娘回身朝徐清微微一礼,道:“徐师叔,那明娘就先告辞了。”
徐清也起身向外走去,道:“正好我也要出门,不知也师父那边还有什么吩咐呢!”
林鹤只记着那古树之魂了,也没说醉道人在哪等着,就跟明娘急惶惶的走了。徐清到待客的正厅看没人,就知道准是在后院的静室。平素醉道人有些私密的话,总在那边谈论,毕竟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从碧筠院的正厅右边的小角门出去,绕过了一片茂盛明艳的山兰花,就能看见一片垂柳之畔孤立了一间丈许大的白墙瓦房。屋角四根红松柱子,向外延伸出两道淡淡的青光,仿佛不起眼的布置,其中却隐含了阴阳变化的玄机。四周十丈之内,皆以五行之力排布阵法,完全将这一小片空间与外界隔开,管你是什么天视地听的妙法,也别想探听里面任何信息。
徐清走到近处,喊了一声“师父!弟子来了”也没敲门就走了进去。他知道醉道人根本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若是敲门反倒引得他心中不快。一进屋他却只看见严人英安坐屋内,不见醉道人的影子。屋子里头布置十分简单,用细竹条编成的地板,两侧布置了六个黄绫布的蒲团,坐南朝北的正中间也是一个蒲团,乃是醉道人的席位。徐清笑着坐在了严人英的下手边,问道:“大师兄也被唤来了,看来师父是真有事啊!他老人家还没来呢?”
严人英笑道:“师父早就到了,只是刚才太元洞那边来人,说有大事商议,这不才走,也不知何时回来。师父走时还吩咐,让咱俩先在此侯着,应该用不多少时间吧。”
徐清道:“也不知到底是何事,师父竟还要到此处密谈。”
严人英仿佛已知道些消息,微微笑了笑却没多说,岔开了话题问道:“上次你回来就急着修炼,你我兄弟也没好好谈谈,听说你路上碰见齐霞儿了?”
徐清点点头,道:“提起此事却让人唏嘘不已啊!也不知那女人到底有多大能耐,我在她面前竟然走不过三招!而且我还觉得她根本没用全力!真是深不可测啊!”
严人英微微一愣,惊道:“什么!你竟还与她交手了!”
徐清摇头叹道:“其实也算不得交手,只是那时我也不知她是何人,一时激愤就扔出了飞剑,结果三两下就败下阵来。”说着还贼兮兮的瞅了门口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不满大师兄,依我看那齐霞儿的修为恐怕也不比咱们家师父差!”
严人英点点头,道:“你这话我倒也信,我小时候在苏州洞庭山寄居时,就听祖奶奶说过,齐霞儿乃是当时后辈之中的第一人,只可惜一只无缘见识她的本领。本来还想找机会试试,但能听师弟描述,恐怕我也不是敌手啊!”
徐清沉吟片刻,道:“其实大师兄也不必介怀,所谓‘长江后浪催前浪’,贵家祖所言的‘后辈第一人’,也是当时之言而已。近些年又涌现了多少后起之秀,我看以大师兄的实力,呃……”仿佛忽然意识到拍马屁有点过了,徐清言辞顿了顿,讪讪的笑道:“这个!恐怕也难取胜。”
严人英却笑道:“你呀!整日间与那些个师姐师妹信口开河也就罢了,还上这忽悠我来了!不过等我将‘玄经’练至五重顶峰,有银河剑护身,与之一战也并非毫无胜望!”说后来他已经不再看徐清,那凌厉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墙壁般,信心满满的直往太元洞方向望去。
徐清笑道:“若依我看,大师兄却完全不必盯着齐霞儿,她今生已经注定在佛道之间徘徊,除非优昙大师飞升而去,恐怕都难以脱身出来。有如此羁绊在身,就算齐霞儿法术通天,也早注定其成就有限。”
严人英也放松了心情,抬手指点徐清,大笑道:“看来这数月以来,师弟也做了不少功课啊!竟了解的如此清楚,敢说败在齐霞儿手上,就没耿耿于怀?”
徐清无奈的苦笑道:“若大师兄与人交手,三招落败,几乎没有反抗之力,会不细细查看此人生平习性和有点缺陷呢?”
严人英挪动了一下,侧过身子笑眯眯的看着徐清,问道:“师弟说齐霞儿不足为虑,那不知何人才堪与为兄一比呢?”
徐清微笑道:“常言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小弟并非大师兄,又怎知大师兄所图为何?更何况这问题,大师兄心中早就有数,又何必要为难小弟呢?且大师兄言犹未尽,恐怕事情不小,是否跟师父去太元洞有关系?”
严人英叹道:“师弟果然事事都瞒不住你啊!这回还真要有些变故,只待师父回来之后,你自会明了。”
暂且放下徐清心中的疑惑不提,单说芷仙得了碧目神针之后,娇羞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也不知怎地,自从知道了徐清比她还小半岁,再面对他的时候,就总是觉得怪怪的。虽然芷仙也知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更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她就怎么也无法将一个帅气的少年与师父这个词重合在一块。现在她眼中的徐清也没有,神秘而威严的面具,只是那完全不像是少年的成熟气度,却不知不觉在芷仙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直过了半天,芷仙才算稳住心神,将徐清的手札取出观看。不一会明娘就来,说是要帮着韩松林鹤找个什么东西,芷仙也没在意。她刚刚得了碧目神针,欢喜之余更感激徐清的私爱,暗下决心绝不能浪费了师父这一番苦心。
芷仙本就聪明伶俐,没有三个时辰,她就把真元打入了碧目神针之中,以元神落下烙印。扬手就见一道尺许长的青光飞了出来,闪着金火的青光在室内萦绕一圈。但芷仙寻了半天,却没找到什么能下手的东西。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太兴奋了,屋里又怎是试验法宝的地方,若弄坏了床榻,晚上可上哪打坐行功去?
想到这里芷仙心中忽然闪出了徐清的形象,登时将自己羞了个大红脸。一望旁边梳妆台上的大银镜中,一个抚着胸口的绝色美人,俏脸樱红,如嗔似笑,那真是娇羞无限,风情万种。更是羞恼娇嗔:“呸呸呸!裘芷仙啊!莫非你还真要把床榻给弄坏了,借口跑去师父屋里去?……”
第一百零六回 三株茶树
却说芷仙刚刚把元神打入碧目神针,思及此宝珍贵,更想到徐清的好处,竟引出了少女心中的妄想!其实要说起来,又有哪个少女不怀春?芷仙这十多年的生命里,走进她生活的也只有三个男人。自小与兄长友人相依为命,有些恋兄情节自然难免。但早早就知道了自己还有个表弟未婚夫,又让芷仙对未来的夫君浮想联翩。但可惜她却遇上了罗鹭那死心眼的木头人,一心只想着什么武艺仙术,也不曾在意过她这未过门的妻子,让芷仙好生伤心。后来被妖人摄走,本以为这辈子便就此完了,偏偏徐清就在这时出现了。非但救了她性命,还私爱其如至亲珍宝一般。
本来芷仙早就下决心,要一辈子伺候师父,就像对待父亲兄长那样。但却得知这个师父竟然还是个比自己小半岁的小弟弟,那种感恩思报的心情忽然全都变质。上山这半年来,芷仙早就打听了不少徐清的事迹,知道他已失童身,几乎不可能修成天仙。但芷仙却并未因此而感觉可惜,反倒心底有些高兴!
其实芷仙也常常听人夸奖她资质绝佳,大有飞升希望。只是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大不以为然。即使到了现在,芷仙也弄不大清楚,到底长生不老与飞升成仙有什么区别。在她的心里一个人能活好几百年,那不就已经是仙人了么!还为什么非要去仙界?到了仙界又有什么好处?尤其芷仙记得清楚,当看见红花姥姥飞升而去的时候,徐清给的评价‘家毁人亡,孤身故去’。这八个字深深的刻进了她的心里,也让她开始怀疑,飞升真有想象的那般美好吗?
就在芷仙胡思乱想,红霞未消之时,“吱呀”一声明娘推门进来,正看见她那娇颜羞涩的模样。芷仙之美堪比国色,即是女子也难抗拒,明娘看的心神一荡,半天才回过神来。笑道:“哎呀!我的芷仙妹妹,看这小脸红的,让姐姐都要怜惜了呢!又想什么人呢?”
“呀!”芷仙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见是明娘才放下心来,嗔道:“明娘姐休要胡说!人家哪有想什么人!”说着已将碧目神针收入囊中,身子挪到一侧,让了个地方给明娘坐,仿佛若无其事的问道:“刚才姐姐给那两位师伯取什么东西去了?”
明娘却不上当,继续追问道:“我看芷仙是又想你那坏蛋师父了?”
芷仙脸蛋上刚刚有些消去的红霞,再次爬上了脸颊,嗔道:“明娘讨打!师父才不是坏蛋呢!”却没有矢口否认。
此刻的明娘也不似人前那般谦恭拘谨,略微有些肥厚的嘴唇撇了一下,显出些许性感的味道。玩笑道:“他若不是坏蛋,还是个好人喽?我还没见过抢人东西像他那样理直气壮的呢!最气人的是他抢我的就是替天行道,别人抢他的就是恃强凌弱。”
芷仙知道明娘是在逗她,自然不会真生气,笑道:“明娘又在胡说,刚才这话你怎不在师父面前说去?”
明娘笑眯眯的欺上身来,抬起手轻轻抚上芷仙的脸颊,道:“看妹妹这俏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疼呢!真不知那坏蛋竟怎就要收你为徒了呢?”
芷仙登时娇羞难当,嗔道:“明娘姐再要胡说,芷仙再不跟姐姐说话了!”
明娘笑道:“好了!好了!我的好妹妹,我不说就是了!不过刚才我可在外头发现了好东西呢!”
芷仙知道明娘生具慧眼,能被她看上眼的东西自然不是凡物,赶紧问道:“姐姐又见着什么宝贝了,快拿出来瞧瞧?”
明娘得意的笑道:“你看这是什么?”就见她手指一抹,从掌心现出来一片绿叶!颜色嫩绿仿佛刚刚从芽根展开,扁平如竹叶,叶片平滑圆润十分好看。
芷仙探头过去嗅了嗅,立时眼睛一亮,惊道:“姐姐!这是茶叶!”
明娘点点头,道:“刚才我与韩、林二位师伯出去,正巧看见那山间崖涧下竟生了三株茶树,看其枝叶却不曾见过是何品种。折取嫩芽嚼在口中,气息清新棉厚醇香,竟比那些当世名茶也不差。我就想你那坏蛋师父不就喜好这口,正好给妹妹留着讨好他。”
芷仙乍喜之后又见忧色,道:“要说山茶多在明前采摘才属上品,如今都快到五月了,恐怕……”
明娘笑道:“丫头竟还不信姐姐的!虽然说明前采茶早成惯例,但也要因地制宜,看当地的地理气候。我说的那崖下的山涧,背山朝北,南来暖风正被挡住,此时还阴凉如三月,岂不正是采茶的好时节!只待明日凌晨,你我便踏雾同去,采摘些回来。到时你沏上一壶给送去,保证他高兴。”
芷仙也显出喜悦之色,赶紧起身准备一应采茶保存的器皿。只等日落之后,赶在晨雾升起之时去采摘茶叶。至于她们二人如何等待,咱们暂且放下不说。返回头来再说徐清和严人英,这二人在密室之中闲谈良久,也不见醉道人回来。到后来也无甚说的,二人就都打坐行功,直等了三个时辰,才见醉道人的人影。
“啊!都在这呢!”醉道人笑呵呵的走进来,看样子心情不错,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用起身。笑道:“不错!人英跟清儿都长进不少!如今你们俩都是有徒弟的人了,可不能落下了自己的修行,若是日后被门下弟子个超过了,可是颜面无光啊!”
严人英道:“弟子等省得。”
醉道人道:“知道就好啊!我也不说闲话了,人英应该多少已经听到些风声,清儿这段时间修炼的勤奋,怕还不知道呢吧!”
徐清疑惑道:“还请师父解惑。”
醉道人道:“前翻大破慈云寺时,我教的众多后辈表现都可圈可点,尤其三仙那边齐灵云姐弟,笑和尚等人,还有飞雷洞的孙南,餐霞门下的周轻云、朱文都不错。当然咱们碧筠院这回也不曾落后,清儿可算是名利双收了。”
徐清微笑道:“师父谬赞了,弟子莽撞,险些误了大事,又让师父师兄担心了。”
醉道人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清儿无需介怀于此。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番你投书诱敌,已经算是大功一件。若后来大战再有奇迹,前面提到的那些后辈俊彦,岂不都要妒你了!”
徐清笑道:“师父这话说的过了,弟子何德何能,能让那些同门的秀士嫉妒。这也就是咱们爷仨在这背人说话,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了。”
醉道人心情甚好,抚掌笑道:“你这小子竟还教训起师父来了!罢了!也不跟你们卖关子了。眼看考校大会就在眼前,不知你等可有信心通过‘炎关火宅’?”
严人英道:“这个师父放心,我想以我和师弟的修为,通过考验绝非问题,而且近日商风子师弟也长进不少,依着势头也大有希望。”
醉道人点点头,笑道:“这个我倒不甚担心,只不过此番掌教召集众长老,正是为了商议要稍微改动一下。”
徐清略微一惊,没想到妙一真人竟要改动已经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规矩,但看醉道人的样子,似乎也并不反对,不知妙一真人到底要如何改法。严人英显然比徐清知道的多些,但具体细情也不知晓,赶紧问道:“不知此番有何变动?”
醉道人笑了笑道:“其实变动倒也谈不上,就是时间改了一下,又添了一点彩头罢了。”
显然严人英更关心那‘彩头’到底为何物,赶紧问道:“不知掌教师叔有何决断?”
醉道人笑道:“哦?看来人英有心争一争?”
严人英也觉自己有些失了方寸,平复了心神,沉吟应道:“这……弟子全听师尊安排!”
醉道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当年你们师祖飞升时,曾言我峨嵋派之兴全在‘三英二云’。只要齐此五人,我峨眉定要大盛,将来开枝散叶,分开别府就不是一两处了。如今算来齐灵云、周轻云,李英琼与人英,五人已齐四人。只剩‘一英’未至,也为时不远了。”
直到此刻徐清才恍然大悟,为何当初动了南明离火剑,会将齐霞儿和苦行头陀都给引来了。若没了南明离火剑,那余英男也就是个英琼的小跟屁虫,还谈何‘三英二云’!岂不等于抹了老虎屁股。
醉道人又道:“过去我峨嵋派考校弟子,皆为衡量能否下山闯荡。但前翻慈云寺一战,众多后辈门人表现出色,完全达到了下山的水准。也没必要再兴师动众开一次大会,索性就让你们各自下山磨练,待日后时机一到回山考校高低,再分各处开府立院。”
严人英与徐清马上就明白了其中意味,天下的洞天福地是有数的,且好坏大异。若是能占据一块如凝碧崖这般神仙之地,开府授徒,难保千年之后不成一教宗师,名留史册,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醉道人接着道:“当年你们师祖曾亲口提起过,紫云宫与幻波池,日后都会纳入我峨嵋派。这两处地方过去都是前辈修真大乘之人的遗世洞府,非但本身地脉雄厚,灵气充盈,且所藏异宝无数,若能得之一二,日后定能将门楣发扬光大。”
严人英沉吟道:“师父是想让我们……争一争?”
醉道人却笑着摆摆手,道:“人英勿要多想,为师闲人一个,既不求名,也不为利,若不然也不会落至如今这步天地。在咱们碧筠院中,也就你与清儿可堪造就,且你的名字还应在了‘三英二云’之中。你二人若有心,就去争取,日后为师也会多多从旁策应。若是无此念想,就罢了好胜之念,处处跟着人走,总不至于有何危险。”
此言一出立时在严人英与徐清心中掀起了波澜。虽然严人英有心与人一争长短,但也属意气之争,却没想过要成就一番宗师的功业。而徐清的心里却也有过这些想法,但修炼时日一久,思来想去,在修真界争那些权利和名望,仿佛也没有大用。毕竟这些人生命悠长,还有成仙大道作为精神寄托,相对于名望与地位,还是天才地宝更实惠。当然话说回来,想要得到宝物,最重要的还是实力。就如前翻遇上苦行头陀之时,若徐清真有实力,南明离火剑又怎会那么容易就被人夺走了。
醉道人也没当即就要他们答复,只说细细考量,容后再说,就将二人打发出来。徐清和严人英并列而行,各有心思,半天也没说话。直到都快走到龙崖洞时,严人英才开口问道:“师弟对此事有何计较?”
徐清笑道:“就我那点本事,还能有什么想法,跟着人走呗!且师父已经言明‘三英二云’为我峨嵋派的执牛耳者,我名中既无英云,大概想挣争也争不到,又何必多费心力。还是偃旗息鼓为妙,尽力提升自己修为才是上策!”
严人英点了点头,也没问徐清到底要跟着谁走。此刻他自己心思尚不坚定,有怎好要求他人如何。回到了住处二人就各自分开了。徐清望着推门进屋的严人英,心中暗道:“若是我没记错,紫云宫乃是齐灵云的,幻波池最后归了李英琼,一个是掌教真人的亲闺女,一个是掌教夫人的爱徒,其他人可得不到这么好的地方。”
且不细说二人各自回去权衡思量,再说芷仙与明娘二人,等了天黑又盼天明。眼看晨雾升起,启明星灿,驾着飞剑就一同出了碧筠院。其实在凝碧崖上,白天与黑夜也差不多少,大半修真之人都不睡觉,且夜间视物也不必白日差多少。
芷仙跟着明娘飞出百余里,只见下头山间丛林茂密,竟然看不见地面,全被树叶藤条给遮了一个严实。隐隐听见虫鸣狼啸,又凭空生出一股森人的冷厉,那摇曳不定的树影,仿佛幽冥魔鬼般。芷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像,虽然身怀异术,修炼真诀,也终归是女子,不免有些害怕。低声道:“明娘姐!还没到吗?”
明娘听她语含颤音,不由得笑了笑,牵住芷仙的冰凉的小手,道:“妹妹何必惧怕,便是此间真有鬼魅幽灵,以妹妹飞剑的威力,也是一剑给他打的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现在应该它们怕你才是。”
芷仙咽了一口唾沫,勉强的笑道:“姐姐说的是。”说着竟真的将另一柄玉虎剑唤了出来,一道青幽幽的剑光萦绕在身旁,仿佛这样才感觉安全些。
明娘也知这小妹妹乃是大家闺秀出身,有时确显得娇贵了些,却并非矫揉造作,更得人怜爱。笑道:“你这丫头还真是,好了!把飞剑收了,马上就到了。”
被明娘一笑,芷仙也自觉有些小题大做,下意识的摸了摸系在腰间的针囊。似乎捏着那滑溜溜的丝绸,就不会感觉那“呜呜”呼啸的阴风如何可怕了,只因为那里面有师父给的碧目神针。又飞了不多时,东方隐隐见了白光,就看见前面不远有一座困在浓雾中的小山,隐约听见“箜箜”击水声音。此处已经没有那诡异浓密的丛林,山上树木青绿稀松,错落有致。却树种杂驳,一眼望去,仿佛每种同样的叶片也只有十几颗。不知这地方到底有何异常,竟然如此众多种类的树木混生一起。
“妹妹看那瀑布了没?”明娘伸手一指那雾气中的一道银练。芷仙随之望去,只见山顶上竟是一汪不大的水潭,朝南的一侧凹下一个缺口。方圆不过数十丈内,就有七八个冒着热气的小穴,全是水量极大的泉眼。泉水喷涌而出,汇在那个小水潭里,就如倒卷的飞龙般,从那缺口泄下。十多丈深的山涧下头,只有一块巨大的青石。瀑布飞流而下,正好击在那青石上,犹如石鼓“隆隆”做响。只可惜山破陡峭,尽是青岩,没有积水之处,泄下的泉水只能聚成细碎的小溪,不知最后流到何处去了。
此刻天色差不多亮了,东方隐隐可见一层桃红色的日晕。二人飞过了瀑布,压下剑光就落在一个小山坳里。都没用明娘指引,芷仙一眼就看见了昨日下午,明娘给她看的那种茶叶。就在不远处,一片极茂盛的矮种山松旁边,孤零零的长着三株茶树。甚至其中一株的树干都腐烂空了,枝干如虬龙盘绕,鼓出了不少树瘤,看去丑陋极了。而那些清香醇厚的茶叶,正沁着晨雾,从丑陋的树干中奋力抽涌出来。
第一百零七回 害群之马
芷仙虽然未曾真格种过茶树,但《茶经》、《茗谭》之类的书却看了不止一两本。见那满树抽出的新芽,娇艳的仿佛能放出光来,淡淡的薄雾笼罩其间,又添了几分飘渺之气,果真是好茶。她赶紧从腰间结下一个水囊,倾出净水洗手。又取过斜跨的青藤箩筐也冲了一下,随手一抖,将那筐上的水珠尽数抖掉。
“姐姐不给大师伯也采些回去?”芷仙一边问道,已经攀上了一株树尖,素手轻挥,就将顶上最嫩的芽叶采了一撮。
明娘却似未曾想到过,经芷仙提醒,倒也颇为心动。虽然严人英这个师父并不怎么尽职,但若有问题时,他也能不厌其烦的解释研究,倒是不曾看轻了明娘出身。笑道:“好啊!正好还能留出些,给师祖也送去一份。”
芷仙道:“这份孝敬就姐姐自个去吧,我就不跟着沾光了。”其实她也是故意给明娘机会,毕竟她们俩的情况并不一样。无论如何芷仙还有徐清护着,自然不用再去讨好醉道人。但明娘拜师严人英却有些像‘强扭的瓜’,二人并没多少互为师徒的自觉,自然要在醉道人那边多留些印象才好。
芷仙攀在树上,想要扭断一根碍事的树枝,但掰了半天,那拇指粗的树枝竟没掰断!赶紧呼道:“明娘!你注意点啊!这树枝出奇的结实,别刮坏了衣裳。”
明娘笑道:“我省得了,你还是看好了你自己吧!怕是过去从来都没上过树呢吧!”
芷仙一听“上树”二字,立时像想起来徐清将玉虎剑交给她的时候。第一次御剑飞行在空中,那时真有些得意忘形了,一头就撞进了一片竹林里。整个人都挂在了一棵大竹上,幸亏四下无人看见,否则可就丢人到家了。
“挂在竹子上,也跟上树差不多吧!”芷仙心中如是想着,却不由得笑了出来。就在她稍微一愣神之际,听“撕拉”一声,身上穿的鹅黄色锦绣小袄,竟被一条树枝给划了一条大口子!从腋下一直裂开,偏偏修真之后芷仙也有些寒暑不侵的神通。那小袄里头只穿了一件白丝衬衣,从此望去甚至连里头裹在酥胸上的水蓝色肚兜都看的清楚。
“啊!”芷仙惊呼一声,苦着脸道:“刚才还提醒姐姐小心,却自己先遭了大树报复。”
明娘微微一愣,才明白过来,笑道:“可不是么!你要折人家枝条,人就毁你衣裳。幸亏此处荒野无人,你先将我这丝绦系着。”明娘穿的是一条连身长袍,束根带子勒出腰身只为更好看些。然而明娘这边刚解开丝绦,还没等递给芷仙呢!却忽然眼神一变,回头向东南方的一片蒿草丛望去,冷然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给我滚出来!”
芷仙也被吓了一跳,循着明娘眼神望去,果然见那处草丛“沙沙”轻响,却不似被风吹出来的。虽然芷仙没看出来那里面藏的到底是人是兽,但明娘既然喊了‘什么人’估计应该不差。赶紧飞身而起,抢过明娘手里的丝绦,抖开也有尺来宽,围在身上正可将那裂开的口子遮住。
古代的礼数甚多,虽然芷仙也只是坏了衣裳,但仅仅从暗处偷窥女子就大不应该了,更何况还看见人家走光了!别看芷仙平时柔柔弱弱的,其实骨子里头还是个大小姐的性子,何尝受过这般委屈!早就将玉虎剑灌足了真元,若真是个偷窥的男子,少不得就要好好教训一番。
“哈哈哈!”就听那草丛里忽然传出一阵宏亮的笑声,分开四五尺高的蒿草,从里边走出来一个蓝衫劲装的年轻人。看其年纪大概在二十多岁,长的眉清目秀五官端正,身材也算高大挺拔,乍看上去竟也有几分英俊!只可惜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再配上薄薄的嘴唇,一看就给人感觉心性刻薄,少恩寡义。
那蓝袍青年施然出来,倒也有些礼貌,躬身施礼,道:“在下言安,偶经此处,见有人影,特意过来查看。”只可惜他这谦谦君子之态,全被头上斜插着的一根干草棍给毁了,反倒让人看瞧着极为滑稽。
明娘微微一皱眉,但她不善与人交际,又不想多事,索性就放过去也好。但芷仙可不管那套,柳眉一竖,喝道:“休要胡说!什么叫‘过来查看’?这地方是你们家的吗!再说若你真是心中无愧,又何必藏在草丛中!这等偷鸡摸狗的行径,还仿佛若无其事!好端端一个赳赳男儿,却如蛇鼠同类,真是让人不耻而顾。”
那言安被说得脸色一僵,眼中射出刻毒的凶光,恶狠狠地盯着芷仙。书中代言,这言安本来乃是川南大户的子弟,因为家中曾有一位舅祖入过峨嵋派,因着这层关系就上了凝碧崖。此人本来资质还行,但生在大家从小耳濡目染,吃喝嫖赌什么都干,十三岁就破了童身。又怎会有长老相中他,这七八年来就在外门厮混。
但言安生性狡猾,又会察言观色逢迎拍马。从打前年认识了笑和尚,三天两头前去攀谈,又拖人带了不少,凝碧崖上没有的世间新奇玩物。那笑和尚年纪不大玩心甚重,且本来就性情乖张,与人相处全凭个人好恶。他就觉得言安聪明伶俐,善解人意,一来二去二人就成了朋友。
所谓‘狗仗人势’真是一点也不假,从那以后言安简直就成了外门中的一个毒瘤。欺压同门更是常有的事,曾有一次一个实力不弱的外门弟子与他发生争执,这厮出手打人却反被人家给教训了一通。言安吞不下这口恶气,就跑去笑和尚那颠倒是非。而那笑和尚也不分青红皂白,问都没问,就去将那外门弟子给打了一顿,竟险些废了修为!
此事闹得不小,甚至都惊动了妙一真人,不过最后却只是轻描淡写的罚笑和尚面壁三年,实际上连三个月都没过,笑和尚就没事人儿般跑出来了。反倒是那外门弟子,负伤之后诉求无门,愤愤而去。而那言安作为罪魁祸首,竟一点没牵连。此后还有谁敢惹他,这厮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至于言安为什么会暗中窥视芷仙二人,却还另有隐情。说那日苦行头陀将南明离火剑重新打入山腹中,眼看徐清离去也未曾再出手。后几日苦行头陀与笑和尚闲聊之际,又提起了徐清,言辞之间不经意流露出了些许忧心。
笑和尚虽然还未曾见过徐清,但也早有耳闻。他本身就极自负,虽然未曾明言,但心里自认就是个天才。因此听有人夸赞徐清如何了得之时,心中早就郁郁不平。在笑和尚看来一个童身已破,飞升无望之人,又能有多大出息。尤其慈云寺一役之后,笑和尚倚仗独门无形剑,斩杀多名邪道高手,本当人前显圣傲里多尊,却再一次被徐清的名字给压在了下头。就算他杀十个慧能和尚,也及不上徐清孤身投书,震住群邪来的风光潇洒。
此次笑和尚一听师父竟对徐清也颇有微词,就想也许机会来了。赶紧就让言安去碧筠院外头盯着,打探打探动静。虽说醉道人是他师叔,但一直以来笑和尚还真没怎么将这位,整日都醉醺醺的师叔给放在眼里。在他看来那不长进的师叔早就是把修为扔下,否则又怎敢遣人监视碧筠院的动静。
虽说是监视,但言安哪有笑和尚那么大胆子,就是伏在一个挺远的山头上看看来往人物。监视一个教中长老的院子,别说让醉道人给发现了,就算随便哪个嫡门弟子出来,都能废了他。言安办事倒真不敷衍,虽然一个多月也没看见徐清出门,他也不敢一日怠工。正好今日天要见亮时,看见芷仙和明娘飞剑出来。
醉道人有几个嫡门弟子,言安早就打听清楚了,因此断定这两个女子应该也是外门弟子。而且大概还是新来的,否则如芷仙那般出色的女子,他不可能不认识。言安见二女竟然都有飞剑,也被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释怀了。
笑和尚自从跟言安交了朋友,也真够意思,知道他是外门弟子不能御剑,还特意做了一个假飞剑给他代步。其实就像当初徐清给芷仙玉虎剑时的手法差不多,只不过笑和尚做的只是将真元灌注一柄凡铁宝剑,简单的刻画一个飞行阵法,只能一气飞个数十里,几乎没有攻击力。言安就想当然的以为芷仙二人的飞剑也是如此。
言安一路尾随跟到了这里,藏在草丛里窥视,正合计着用什么借口出来认识呢!却看见芷仙刮破了衣裳,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脚边的一枚石子,这才被明娘发现了。也怪明娘二人一路过来太大意,以为在凝碧崖内,便放松了警惕,否则就言安那两下子,又怎可能瞒过明娘的耳目。
那言安早就飞扬跋扈惯了,没想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竟敢对他如此冷嘲热讽。登时被气得七窍生烟,怒道:“好个贼婆娘!夜半出门非奸即盗,我看你们俩就不像好人!就要将尔等捉住,好生拷问,是不是魔道的奸细!”
芷仙心中更怒,只是没弄清对方底细,也忍住没莽撞出手,冷笑道:“呦!真是好大的口气!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要来多管闲事!凝碧崖上没有外人,报上哪山哪院的,咱们犯不上跟你这种藏身草丛宵小之徒废话,直接与你们家师长禀报!”
言安一见芷仙这冲劲,脑瓜带“嗡”的一下,腿肚子就开始有些转筋,心中暗道:“这二位真是外门弟子吗?怎么还理直气壮的要找我师长,外门弟子都是各宗长老轮流指点,哪来的什么师长啊!”再次打量芷仙与明娘,愈加感觉二人不同寻常。但话已经说到这了,若对方真的来历不凡,再想跑也来不急了。他索性把心一横,打定主意无论对方是何来历,只要攀住了笑和尚应该不会有事。毕竟在整个峨嵋派中,也无人能撼动苦行头陀的超然地位。咬牙道:“小骚娘们!你也休要猖狂!我乃是苦行大师坐下大弟子笑和尚的义弟!”
芷仙二人也微微惊愕,没想到面前这阴戾猥亵之人,竟然与苦行头陀还有瓜葛。明娘初来乍到,自然是不想惹事,轻轻扯了一下芷仙的袖子。其实芷仙虽然气恼,也不愿给徐清招惹麻烦,更何况对方还牵扯到了苦行头陀。恶狠狠的瞪了言安一眼,就要御剑离去。
言安一见报出了笑和尚的名头,果真将对方镇住,不由得有些得意忘形,心道:“哼!看来这两个小娘儿们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一听笑和尚的名头就没了气焰,刚才还险些被她们镇住了。”猖狂的笑道:“哈!果然是见不得人的妖女!怎我一提到义兄的名字,二位就要走了?啧啧啧!那细皮嫩肉的小娘子,你若陪我一晚,今日我就当没有见过你们,否则……哼哼!”
“狗贼找死!”芷仙本来性子外柔内刚,早就义愤填膺。还在尽量压住怒火,但一听对方满嘴喷粪,竟还敢侮辱女儿家的青白。怒喝一声,猛地甩出霜蛟剑,一道青虹匹练似的,直朝那言安胸口射去。
“啊!”这下言安可真后悔了,他万没想到对方飞剑竟如此厉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青光袭来,身子仿佛僵死了,甚至想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明娘虽然也愤怒,却还理智一些,知道对方既然能叫出苦行头陀和笑和尚的名头,定然与之有些交往,若真杀了恐怕惹来大麻烦。赶紧呼道:“妹妹不可!”
芷仙也是怒极失了理智,被这一声呼叫惊醒。眼看飞剑就要贯穿敌人胸口,赶紧将飞剑向旁边一偏,“呼”的从言安左肩上掠过去。“啊”的一声惨叫,肩膀上连皮带肉被削掉了一大块,鲜血“咕咕”的涌出来,所幸还没有生命危险。
言安登时就腿软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下,哭道:“仙姑饶命!仙姑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全是胡言乱语。仙姑就当小的是个屁,放我一条生路吧!”说着也不顾肩上,“嘣嘣嘣”磕头带响。
此刻芷仙已经冷静下来,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回到身边的玉虎剑,心中杀机陡然大盛,暗道:“上次在成都就因出手时手软,若非师父在身边,险些就死在个武师手上。如今已经伤了此人,若不斩草除根,万一给师父引来麻烦可怎么办!杀了他!这除了明娘再没别人,一定不会有人发现……不行!早听说那些修为高深之人能掐会算,前翻见的那个什么苦行头陀,不就能推断未来吗!这可如何是好?如果是师父,会怎么办?”
就在芷仙犹豫之时,那言安已经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芷仙踌躇片刻,把银牙一咬,向前迈了一步。此刻近乎完美的娇颜杀气腾腾,但就算在欲夺人性命之时,她也还是透着一股危险而致命的吸引力。
“芷仙真要杀他?就不跟徐清师叔商量一下吗?若真下手了,再后悔可就晚了!”明娘终究还是年长许多,阅历远胜芷仙,一语就道破了她的心怀。芷仙终究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女,杀人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太过沉重的包袱。现在之所以会生出杀心,就是为了不给徐清惹麻烦,一旦这个理由被质疑,她还哪来的勇气扼杀一条生命!明娘真的将芷仙视作好朋友了,她不想让芷仙体会那种杀人的感觉。虽然在这残酷的修真界,几乎是不肯的事,至少明娘也希望尽量拖延。等芷过几年仙年纪大些,也不会有那些迷茫和痛苦。
芷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已经恢复了冷静,瞅了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的人,沉吟道:“此人声称与苦行头陀关系,会不会是那老和尚故意派来找碴的?若我将此人杀死,他正可借题发挥,向师父发难?”
明娘却摇了摇头,道:“这个……很难说!虽然苦行头陀素有高僧之名,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而且早听说那笑和尚,为人专横跋扈,此人若真是他义弟,恐怕不好应付。”
芷仙沉吟片刻,道:“若此刻杀了他,毁尸灭迹,查不出了还则罢了,若是万一事露,就再无翻身余地。若是不杀虽然立时就有麻烦,但看此人修为估计也就是个外门弟子,就算追究起来,师父与师祖也能虚与委蛇。”
明娘也随着松了一口气,道:“妹妹能想通最好,在凝碧崖上杀人,绝不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也速速回去告诉徐清师叔,也好商量个对策。若万一是针对师叔的阴谋,也能早早应对。”
第一百零八回 兴师问罪
芷仙一听明娘所言,此事竟有可能是针对徐清的阴谋,眼中立时闪出两道阴狞凶戾的厉芒,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要说天生媚骨的女人可绝不仅仅是长的漂亮,会魅惑男人的花瓶。若没有通天的智慧,又如何祸国殃民?苏妲己能让英明神武的帝辛国破家亡,武则天能在一代雄主唐太宗的眼皮底下窃国立周,她们哪个是简单的人物。而芷仙骨子里也拥有着和她们同样的坚强和决绝。
明娘看着芷仙的模样,心里惊愕之余,却暗自叹道:“莫非芷仙妹妹真的爱上徐清了?刚才她自己受了委屈,也没见如此愤怒。但一提到徐清,她却显出这般模样。女人啊!总是逃不出情爱二字,哎!却不知徐清对她又是个什么心思,难道真的仅仅有师徒之恩?”
芷仙盯着趴在地上的言安,沉吟半晌才缓缓道:“这贼子死不足惜!但不能因让他害了师父!”说着走过去一脚就将趴在地上的言安给提出去两丈多远,撞在一棵树上,吐出一口淤血这才苏醒过来。噤若寒蝉的看着芷仙,生恐她一生气,就一剑结果了小命。
“你真是笑和尚的义弟?那是他让你来的?”芷仙缓缓走过去,笑眯眯的问道。
言安慌忙道:“是!是!小的真不敢撒谎,这事同门中还多人都知道。也确实是他让我去碧筠院看着。”
芷仙眼神如刀,恶狠狠的盯着,仿佛能刺进灵魂,冷冷的问道:“哦?他让你看什么!”
“这……没!没什么……啊!”言安只是稍微有些犹豫,忽然感觉肩膀伤口一阵钻心的剧痛,惨叫一声之后,紧接着一股真元冲入他右臂,将经脉搅得一塌糊涂。此刻芷仙指尖刚闪出一缕淡淡的黄光,正从他肩膀伤口刺了进去。“仙姑饶命!我说!我说!”言安哪里受过这等苦痛,立时就服软,将笑和尚让他监视碧筠院,注意徐清出入行踪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芷仙与明娘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芷仙脸上也不似刚才那般凶狠,仿佛如释重负,笑道:“原来是我们多心了,若只是一个笑和尚,师父应该还能应付。”说着轻蔑的瞟了一眼奴颜媚骨的言安,冷笑道:“笑和尚竟然与你这等小人交友,真是有眼无珠啊!还不给我快滚,难道还用八抬大轿送你回去?”
言安如蒙大赦,一转身飞也似的冲进了草丛中,“沙沙”一阵轻响之后,如地鼠般就不见了踪影。芷仙见他走远,却收敛了笑容,道:“此等无耻小人,回去之后定要搬弄是非,想必那笑和尚用不多时就要找上门来。我们还是速速回去禀报,也好让师父有些准备。”
明娘也摇头叹道:“想不到峨眉仙山上,竟然还有这等害群之马存在!”
芷仙笑道:“姐姐何必唏嘘于此?韩非子早就说人性本恶,利害使然。就算是那些慈悲的佛门高僧,若不为了佛门正果,又真能‘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吗?”
明娘微微一愣,没想到一向善良温顺的芷仙,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劝道:“妹妹啊!那韩非之言乃是帝王之术,其中固然有些道理,却与我们女儿家不相干,日后还是少读为好。”
芷仙微笑道:“知道了!我的好姐姐,芷仙日后不读就是了!……只是早都读了数变,记在心里头了!”当然后面那句只藏在了心里头说的。
却说徐清早晨正在屋里看研究那‘三阳十龙大阵’,就见芷仙连门都没敲,就急惶惶的跑了进来。灰头土脸的,衣服也撕破了,外边围着一条丝绦遮掩,样子可真狼狈极乐。他放下描绘的草图,笑道:“你这丫头又干什么去了,弄得这般模样回来。”
芷仙一举手里捧得竹罐,道:“昨天明娘发现了几株长在山间的茶树,正好抽了新芽,就赶早给你摘了点尝尝。”此时只有他们师徒二人,芷仙也不一口一个师父的叫,只称呼‘你、我’也轻松随便。
“哦?到了这时候还有新茶!”徐清接过竹罐一看,果真是新嫩的绿芽,一开盖子就有股清新的气息涌了出来。叹道:“果然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想不到此时山间还有新茶!”
这时芷仙已经捧着一只巴掌打的小茶壶,缓缓输出真元,一股热力涌在壶底,不下片刻就烧出了一壶开水。微笑道:“我就先给师父泡上一壶尝尝。”几上的茶具都是现成的,芷仙就忙和起来了。
徐清笑眯眯的欣赏她素手舒抒,有条不紊的动作,松散的袖口随着手臂上下划动,不时显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更美的不可方物。不多时芷仙烫了茶具,倒掉了头汤,已经将黄绿色的茶汤倾入茶盅,一股淡淡的清香,随着热气散出。虽然不浓郁,但胜在清新自然,更能沁人心脾。
徐清端起茶盅轻轻嗅了嗅茶香,小小品味一口,不由叹道:“没想到这无名野茶,竟比从师父那讨来的黄山毛峰也不逊色!”说着放下茶盅,笑看着芷仙,道:“看你今天这么乖巧,恐怕是还有其他事吧!”
芷仙小脸一红,娇嗔道:“师父就会胡说,人家何时不乖巧了。看看人家为你采些茶叶,将自己弄得这般样子,师父竟还如此编排人家,让人好不伤心呢!”说着竟凄然若泣,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但徐清却不吃她这套,笑道:“你这丫头哪次过来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算急着显呗你的茶叶,也不至于急得穿着撕破的衣裳过来。是不是为了让为师知道,你采了这些茶叶吃了不少苦头?”说着又沉吟道:“不过你卖乖的本事应该不止于此,又何必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呢?恐怕还有别的事吧!”
芷仙立时嗔恼道:“师父!说什么呢!人家好心为你采茶,受了别人的委屈不说,师父还这样欺负人家!”
徐清微微一愣,惊道:“受了别人欺负!谁欺负你了?”
芷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刚才事发时还未觉如何,但此时一听徐清问起来了,忽然心头酸楚,竟怎么也忍不住,“哇”的扑道徐清怀里就大哭起来。她这样子却把徐清吓了一条,也不知何事,只能轻轻抚着芷仙的长发,等她哭够了再慢慢说。芷仙哭了半天,才红着脸抽泣着起来,将刚才的事情讲述一遍。
徐清闻听之后也不由得露出惊容,沉吟道:“你是说笑和尚派人在咱们碧筠院外头监视?”
芷仙虽然收住了哭声,但雨带桃花的俏模样更是怜人,轻轻点了点头,道:“嗯!这是那登徒子亲口说的,明娘也在场,绝不会有假。”
徐清疑惑道:“笑和尚?咱们与此人素无瓜葛,他又为何要派人来盯着碧筠院,还指明了要注意我的动静?莫非是苦行头陀的意思?”沉思片刻之后,又否定了此种想法,暗道:“虽然那日苦行头陀好像对我杀机甚重,但他乃是当世名僧,就算真有所行动也绝不会弄这些鸡鸣狗盗的伎俩。”
芷仙见徐清面色严峻,问道:“师父,会不会真是苦行头陀下的圈套?我放了那厮是不是错了?”
徐清轻轻拍拍她肩膀,笑道:“什么错不错的,这世上本也没有什么对错,只要凭着本心行事即可。放了也就放了,至于到底是不是苦行头陀的计策,这……我想应该不会,毕竟他乃是师父的师兄,且凝碧崖上还有掌教真人。同门相残可是相当严重的问题,苦行头陀绝不会给人落下这么大的把柄。”说着又扯了一下芷仙身上的衣服,笑道:“还不回去换了衣裳,也洗洗脸梳梳头,好好一个漂亮姑娘,却自己糟践自己。”
芷仙道:“刚才人家可是一剑差点把那厮手臂砍断了,若是笑和尚真找上门来,见我干净利索,岂不被他们反咬一口?”
徐清洒然笑道:“你这丫头心眼还挺多!不过他笑和尚来了又能如何,我却不用自家徒弟装可怜博得人同情。行了回去梳洗打扮,若如你所言,想必过不多时就会有人过来找茬。”
女儿家总是爱美,芷仙回来没收拾干净,也真是如徐清所言,若万一笑和尚带人找上门来,也能据理力争。但她听见徐清如此说,心里更是甜丝丝的,哪个女儿家不希望有个能担待的依靠。徐清说的轻描淡写,但听在芷仙耳中,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打腰提起。
看着芷仙离开,徐清的脸色却没刚才那般轻松了。喃喃道:“看来此次与笑和尚的冲突,恐怕在所难免了!不过既然你笑和尚敢来找茬,那咱们索性就闹得大点!”说罢猛地站起身来,匆匆朝醉道人平时修炼的静室奔去。
晴天无云,明媚的阳光洒在碧筠院周围的山林翠竹之上,清风袭来,摇曳浮动,带起一片葱绿的勃勃生机。碧筠院本来也没有围墙,只在正殿前面有一片空地,御剑来往的客人,大多都会在此处落下。
忽然天上精光一闪,就见那片方坪上闪过一片光芒,现出来三个人。其中之一正是刚才被芷仙伤了肩膀的言安,此刻肩上的伤口已经裹了绷带,神情猥琐的躲在后头。前面站着两人,一个身材不高的佛门童子,长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先天生就了一副笑脸,倒也有几分可爱模样。只是此刻一身杀气腾腾,眼中寒光闪射,仿佛与谁有深仇大恨一般。另一人则穿了一身素色道袍,白衣飘飘,身长挺拔,气度儒雅仿佛个读书的秀才,一看就给人一种卓尔不群的感觉。
不远处一个看守‘碧筠居’的弟子,一见三人赶紧迎了过来,躬身施礼道:“诸葛师兄!笑师兄!大驾光临,不知来寻那位师兄,我马上去禀报通传。”原来那清秀的佛门童子就是笑和尚,而这白衣的道装青年竟是玄真子的大弟子诸葛警我!
要说起来诸葛警我其人,倒是生性厚道,谦恭礼让。为人也稳重,办事从无差池。虽然根骨不佳,但修炼勤奋,持之以恒,法力也相当了得。这诸葛警我与笑和尚皆是三仙的大弟子,平常交往也勤,交情甚厚。笑和尚虽然专横狂妄,但对诸葛警我却从来轻视,从来都秉执师弟之礼。
刚才那言安找到笑和尚时,正巧诸葛警我也在做客。碰上了这种事,自然不好拂袖而去。那笑和尚一听言安添油加醋的一说,立时火冒三丈。虽然诸葛警我看出这言安眼神飘忽,所言未必是真,但此乃别人家事,他也不好多嘴。只待将言安伤口处理一下,笑和尚就要去碧筠院讨个公道。
上次在成都碧筠庵,诸葛警我与徐清也有一面之缘,就觉得此人不简单。此时一听牵扯到徐清,诸葛警我本来不想多管,不过那笑和尚也不傻,赶紧邀请他一同过去评理。诸葛警我暗恼笑和尚拉他下水,却也无可奈何跟来。总不能为了这点事,拂了笑和尚的面子,那日后又如何交往?
而且在诸葛警我心底,也有些瞧不起醉道人。虽然也曾经听玄真子说过,醉道人的道法不俗,但从他入门至今,却从没见过这位师叔动手。整日喝的迷迷糊糊,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的人,能有多大本事,又如何能让人尊重!否则若换个别的师门长辈,以诸葛警我小心谨慎的性子,绝不会跟着笑和尚胡来。
笑和尚冷哼一声,道:“还通传什么!你就说徐清那厮现在何处!我就来找他!”
那守门弟子吓了一跳,虽然不敢得罪面前这二位,但徐清又岂是好惹的!而且他毕竟还是碧筠院的人,在两可之间选择,就宁愿得罪外人。就在他把心一横,要顶撞笑和尚时,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道:“何人寻我,说话好生不客气啊!”随着话音徐清已经施施然的从里边走了出来。
赶的早不如赶的巧,徐清刚刚从醉道人那出来,正好路过碧筠居正厅,就听见笑和尚的叫嚣之言。上下打量那三人一番,却仿佛没看见笑和尚,笑着对诸葛警我一抱拳,道:“哎呦!这不是诸葛师兄么!上次碧筠庵一别可有日未见了,正好早上我家弟子刚采了几叶新茶,一块上我那尝尝。”
诸葛警我却被徐清弄得哭笑不得,讪讪的笑了笑,却不曾回应。毕竟相对来说,他与笑和尚的关系更近。笑和尚也不让诸葛警我发窘,赶紧接过话茬,喝道:“你就是徐清!将你那纵剑伤人的孽徒给我交出来!”
徐清脸色陡然一变,一瞬间那热情洋溢的笑容全都不见了,眼神冷的仿佛寒冰,面无表情的盯着笑和尚。淡淡道:“你是何人?在此叫嚣!”这八个字附着徐清的精神冲击,仿佛钢针一般刺入耳中。笑和尚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针扎一样疼痛,这才知晓对方竟真不简单!赶紧运起佛门法力,大吼一声,如一道惊雷霹雳响彻天际。声波蔓延出百里之外,还震得树叶巨颤,“沙沙”之声巨如蝉鸣。
徐清笑眯眯的望着略显狼狈的笑和尚,竟轻轻鼓起掌来,笑道:“真是好厉害的佛门狮吼。”
笑和尚终于放下了对徐清的轻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仅仅修炼三年多,就有如此厉害的精神修为。若非佛法最重心灵修炼,恐怕刚才那一下少不得要真元浮动,气血失调。即便如今,被人先声夺人,也要折损不少气势。
徐清又冷冷的望向诸葛警我,淡淡道:“看来这位佛门的道友是来者不善啊!诸葛师兄与之同来,莫非也是来兴师问罪的?”
诸葛警我面色一僵,此刻他也有点后悔跟着来了。但事已至此却不能再不说话,否则只能落个‘猪八戒照镜子,两边不是人’,道:“我想这其中是否有些误会,咱们都是同门修行,何事不好慢慢商量?”
徐清微微一笑,佯做恍然不知,问道:“哦?同门修行?却不知这位佛门的道友如何称呼?法出哪家?刚才一来就要教训在下,难道我徐清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第一百零九回 佛灭摩科
笑和尚看着徐清那佯做不知的可恶样子,不由心中更怒,只是经过刚才的挫折,他也意识到对方的实力不弱。而且徐清根本就不给他留面子,显然是有所倚仗,并没将他这个苦行头陀的大弟子放在眼里。
其实这也正是刚才徐清上醉道人那去的原因,毕竟笑和尚是苦行头陀唯一的弟子。所谓‘打狗还看主人’,徐清还真有些拿捏不准,要如何对待笑和尚的挑衅。待他将这些事与醉道人一说,没想到这平素醉醺醺的师父,竟还相当硬气!只回了一句“小的你应付,老的来了师父顶着!”
笑和尚也收起轻视之心,不再像刚才那般气势汹汹,笑眯眯的道:“刚才来的急了,忘了还未曾与师弟见过面。贫僧笑和尚,在苦行头陀坐下修行佛法。”
徐清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哎呀!原来是笑师兄啊!久仰大名!早听说苦行头陀师伯平生只收了一个衣钵传人,想必师兄定然是有了不得的过人之处啊!”
笑和尚淡淡笑道:“这可不敢当,师尊佛法通天,我不过能学到十之一二,可不敢做衣钵之说。”
徐清道:“刚才看师兄气势汹汹,要找我家弟子,莫非是小徒什么地方得罪了师兄不成?”
笑和尚冷笑一声,一点手将言安唤了过来,道:“师弟看看!险些断了手臂,这便是你家徒弟的手笔!修真之人本当上体天心,又是同门修练,何必下次毒手!今日恐怕师弟还要给个说法才是!”
徐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也看不出是忧是怒。但那言安却感觉仿佛被一头凶饿的金雕盯上了,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凉,不敢仰视。徐清打量片刻,微笑道:“是啊!笑师兄此话说的有理,都在凝碧崖修炼的同门,究竟是为了什么,竟要下此毒手呢!”
众人一听这话,全都愣住,不知道徐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还附和笑和尚的质问。
见没人应声,徐清走到近前,笑眯眯的看着言安,问道:“嘿!没听见我问你吗?到底为了什么,人家要下此毒手打你!”这下众人才听明白,原来徐清并非是附和笑和尚,而是当真在提问,只是他当时的语气,却怎也不会听出来是这个意思。
“啧啧啧!看这肩膀伤的。”徐清说话间竟伸手按在了言安肩头,正落在他伤口上。虽然已经敷了生肌止血散,也受不得这个,言安登时就惨叫出声,仿佛杀猪一般。徐清赶紧把手抬起来,掌心都沾上了渗出的血迹!不由得一皱眉,赶紧从袖中抽出一条手绢,低骂了一声“晦气!”,擦净了手之后,可怜那一条绢丝的帕子就被丢在了地上,仿佛极嫌恶那上沾的血迹。
笑和尚赶紧扶住言安,怒目而视盯着近在咫尺的徐清。他如何也没想到,徐清这厮竟敢当着他的面,就以这等手段害人,正要怒生申斥。却没想到徐清竟比他还横,一转眼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还未等旁人看清,“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耳光正扇在言安的嘴巴子上。骂道:“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调戏姑娘到咱碧筠院的头上来了!没一剑劈了你算是便宜的,竟还有脸来兴师问罪。莫非这世道真是乾坤倒转了,咱们修真界也时兴贼喊捉贼?”
那言安本来以为有笑和尚跟着,绝对万无一失呢!但是就在刚才他第一眼看见徐清那一瞬间,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那眼神太可怕了,简直就跟他熟悉的爷爷一样。
在没上峨眉山之前,言安每天见早上起来,都要去给爷爷请安,他甚至不敢抬头多看那双眼睛。虽然那个男人是他爸爸的爸爸,但言安却觉得他更像一个凶恶的魔鬼,一头贪婪的凶兽。他们言家在四十年前还只是一个川南小镇的农民,就在他爷爷这开始发迹。没人知道言家是从什么地方获得那庞大的财富,但是言安清楚,他们家的每一两银子都是沾着血来的。他的爷爷掌握着庞大财富和难以想象的权利,人命在他的眼中连只蚂蚁都不如!而此刻徐清看着他的眼神,竟然让他想起了那个如梦魇般的爷爷。只有常年身居上位,定人生死,才能磨炼出这种气势。
徐清眼珠子一瞪,道:“我问你,难道你没听见吗?还是你自觉高贵,不屑与我说话?”
言安几乎被一巴掌给扇飞起来了,跌在地上立时就吐出一口血沫子,还连着三颗后槽牙,伏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此刻笑和尚简直就要气炸了肺,虽然那巴掌没打在他脸上,但徐清的话却让他感觉脸颊上火辣辣的。抬手指点徐清,咬牙切齿道:“好!徐清!你行!你真行啊!看来今天真得手底下见真章了!来吧!”
徐清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哦?师兄这是哪的话?须知同门相残可是大忌,刚才我打他乃是因为他心怀叵测,对我家徒儿有不轨之图!不知道师兄如此动怒,又所为何故?莫非师兄以为调戏姑娘家是理所应当的事?亦或此人也是师兄弟子?那师兄可真教出了个好徒弟啊!”
笑和尚心胸郁结,怒火冲顶,他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反被对方毫不留脸面的数落一顿。而且徐清简直太放肆了,当着面就敢动手打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旁边的诸葛警我也眉头紧锁,他实在想不明白,徐清为何要如此办事,将笑和尚惹怒了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不过诸葛警我素来以冷静稳重著称,他相信一个能在围棋上胜过极乐真人的人,绝对不会是个莽撞之徒。如今徐清处处得寸进尺,明显就是要逼笑和尚动手。
早就嚣张跋扈惯了的笑和尚也并没多少耐心,徐清准备了好多气人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就忍不住了,怒喝一声:“贼子!你欺人太甚!今日就让你知道,我笑和尚的厉害!”脚下一踏跃上高空,两手一挥,洒出一片淡淡的白光,喝道:“出剑一战!”
徐清扬眉上望,冷笑道:“师兄真是好大的火气啊!早听闻无形剑诡异无踪,今日倒要领教师兄高招了!”话音一落“呼”的一声,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拉出十余丈长,绽放出皎洁如月光的银芒,外头还燃烧着一层熊烈的玄火,“吐吐”跳动似要将空气都要烧干了。
笑和尚立在空中,闭上双眼急速念动佛语,身前那片淡淡的白光陡然消失不见踪影!旋即他猛地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徐清,唳声暴喝“给我杀!”
虽然眼前空无一物,但徐清却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杀机袭来。不由得心中暗叹:“好个无形剑,果然无影无形,难以琢磨!”若是常人遇上此剑,就像个睁眼瞎,不知何处来剑,又如何抵挡防御!但徐清已至‘知微’境界,运功于双眼,虽然也不易捕捉急速飞掠的剑光,却也能看个端倪,以利从容应对。
就算以‘知微’境界,徐清只恍惚看见眼前闪来一道白光。似还隐隐能闻到一股草药香味,这无形剑乃是苦行头陀专门为笑和尚打造,与寻常飞剑诧异巨大。是采三千六百种灵药、吸日月精英与西方太乙精金炼成。虽然隐去了剑型,但施展出来难免有股药味。
凝在空中的霜蛟剑也猛地收敛剑光玄火,成了一条难以寻觅的银线。不过徐清却没立时以飞剑针锋相对,而是祭出乾坤针。满天红芒飞流翻转,四散蔓延,也不管无形剑从何处攻来,皆会被几近无穷的飞针截住。毕竟所谓‘无形剑’也不可能真的无形,只是让人难以看见罢了。
徐清身怀乾坤针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笑和尚此来就有心动武,自然心有准备。就见他浑身真元膨胀,将僧袍吹得猎猎作响,猛地从脑后射出万道金光,一个金色的‘卍’字缓缓升起。笑和尚抬手托住,手腕一翻就朝徐清丢过来,同时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佛灭摩科!”那金光灿灿的‘卍’字飞出之后,见风即长,转瞬间已经长道十多丈方圆,旋转如风,就向徐清砸了过去。
徐清微微一笑,不见丝毫惊慌,唤回乾坤针,十道洪流合到一处,硬向那‘卍’字顶去。三万六千乾坤针合在一起,如一柄大锤轰去。只见金光同红光撞在一处,“轰隆”一声巨响,随即又是连绵不绝的雷霆之声。璀璨炫目的精光过后,二者都神光暗淡,力弱而退。似乎乾坤针略微占了点上风,却也无力将对方击破。
这招‘佛灭摩科’几乎是笑和尚最强的一击,降魔佛法大刚至正,但在乾坤针之下终究还是无功而返。但那笑和尚却不见些许颓色,反倒漏出了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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