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1章 容纳百川
作者:曳光|发布时间:2024-06-29 06:43:20|字数:35432
……
风雨过后,山野如洗。
山坳的老树下,众人相聚一处。
而钟尺渡过天劫之后,身子极为虚弱,又因钟玄子的道陨而悲伤过度,急需闭关调理一段时日。于是在无咎的提议下,他返回魔剑之中继续修炼。
不过,万圣子出关了。
若是再加上某位先生,以及鬼赤,还有韦尚、广山等兄弟们,可谓仇家齐聚而别有一番场景。
“万兄,你已修至八阶妖仙?”
“呵呵,侥幸而已!”
“难怪你老万的腰背更弯了,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嗓门也更大了,原来你已修至八阶妖仙,堪称真正的天仙高人啊!”
“你……你这是赞誉,还是嘲讽?”
“当然是由衷的称赞!韦兄、广山,且收拾一二,午后动身远行!”
韦尚与广山带着兄弟们转身离去。
而无咎依然冲着万圣子上下打量,并与一旁的鬼赤示意道——
“不愧为妖族第一人也,老万厉害呀!”
鬼赤深以为然,点头附和。
妖修的境界,极难突破。尤其是修至七阶、八阶妖仙的境界,更是犹如登天而难上加难。而如今的万圣子,竟然修至八阶妖仙,以他强大的修为,即使比起寻常的天仙高人还要强上一筹。假以时日,境界再上层楼。若是成就九阶妖仙,他便如同无敌的存在。如此一位高人,又怎能够不厉害呢。
“嗯,过奖了!”
接连受到夸赞,万圣子很是受用,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摆手道:“你莫要奉承,老万不上当。且说实话,高乾、古原干什么去了?”
“如你所言,午后又去何方?”
鬼赤心存疑惑,也趁机询问。
“坐下详谈!”
三人各自找了块石头,在树荫下相对而坐。
无咎拱了拱手,分说道:“相关原委,该让巫老知晓,应对之策,也不能瞒着老万……”
他将之前所打探到的消息,以及原界家族与玉神殿的动向,还有他的想法与对策,一五一十的告知了鬼赤与万圣子。
“……归根究底,你我真正的强敌,还是玉神殿,与玉神尊者。而想要前往玉神界,首先要摆脱原界家族的纠缠。如今各方正在追查你我的下落,以原界家族的人多势众,或早或晚,必将找到此处。与其被迫逃亡,不如先下手为强。故而我让高乾、古原,带人四处侵扰,使得原界家族疲于应付。之后,你我趁机扰乱整个原界,或能逼迫玉神殿妥协……”
“你的计策,了无新意啊!?”
“之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也。本先生的计策,便来自鬼妖二族。想当初,两位横行泸州本土,虽然干尽了坏事,却也逼得玉真人束手无策。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先生不会伤害无辜,更不会祸乱凡俗!”
“三人行,必有我师也?源自何处,闻所未闻……”
“哦,从今往后,便让这句话,流传千秋万代……”
“还想千秋万代?今日活着已是运气。便依你所言,赶往天兆峰与高乾、归元碰头。我仅有的妖族弟子啊,不容有失!”
无咎的计策,得到了万圣子的响应。
这位妖族的祖师,刚刚突破了境界,提升了修为,不免踌躇满志。他手扶长须,感慨道:“你我三家,曾为生死仇敌,斗得天昏地暗,却不想也有联手的这一日。而无论彼此,均非等闲之辈啊。此番能否挑战整个原界与强大的玉神殿,不妨拭目以待!”
“是啊,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且疯狂一回,但愿不负此生……”
与无咎、万圣子的联手,也让鬼赤颇感意外。或许是共同的强敌,使得三人坐到一起。不过所面临的困境,虽然前所未有,却并未绝望,反而为之充满了莫名的期待。
鬼赤附和一句,迟疑又道:“鬼丘背信弃义,诸多弟子无辜啊……”
他还是放不下他的鬼族。
“韦尚奔波数月,始终一无所获。此去多加留意,或能找到鬼族的下落!”
鬼赤要的便是无咎的承诺,释怀道:“无咎,我已将巫老之位传你,自当全力助你,只求保全鬼族!”
“嘿!”
无咎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而看向万圣子,好奇道:“老万,你感悟多日,境界大涨,必有所得,能否切磋一二?”
“如此取笑于我,有何企图?”
“老万,你愈发洒脱了,洒脱的如此做作!”
“哼,你传我的八字真言,难道被你忘了?”
“哦……”
……
崇山峻岭之间,三道人影踏空而行。
为首的年轻男子,青衣长衫,头顶玉冠,相貌清秀;跟随左右的两位老者,一个形容枯槁,神情阴冷;一个满脸皱纹,佝偻着腰背。
正是无咎与鬼赤、万圣子。
而曾经的冤家仇敌,生死争斗多年,如今竟然同行,成了患难与共的伙伴。之所谓,风物长宜放眼量,世事的变化并无定数。
而之前的高乾、古原,已带着妖族弟子先行了一步,有投石问路的企图,也有混淆耳目、扰乱原界家族之意。之后赶往天兆峰碰头,再根据各地的动向而另行计较。
对于某位先生的计策,鬼赤与万圣子并无异议,相互达成一致,离开了那荒僻的小山村。
一行十数人呢,不免过于招摇。
韦尚与广山等月族的兄弟,继续躲在魔剑的阵法之中。鬼赤与万圣子,则是跟着无咎,便如同两位老家人,跟着年轻的公子哥。而遑论彼此,均为恶名远扬的贼人。
便是如此三个贼人,途中不失谨慎,故意舍弃高飞,只在山谷、丛林、原野穿行。此举能够避开原界修士的巡查,即使出现意外也便于躲藏。
夜晚来临。
幽深的山谷中,溪边的草地上,落下了三道人影。
“各位,歇息一宿!”
万圣子招呼道。
“你我也不急着赶路,且慢慢行之。”
鬼赤轻声附和。
而无咎径自坐在草地上,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面对着流淌的溪水,默默的面带微笑而神有所思。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着万圣子的八字真言。
便如所说,所谓的真言,正是来自于他无咎,或来自于一篇经文,而他虽然熟谙于胸,却从未勘破其中的玄妙。
又是哪八字真言?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八个字,来自于《天刑符经》。所谓:上非天刑,下非地德。之所谓,上合天道,下合地利,方能四季应序,法度常在。而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无不覆,地无不载……
从前以为,《天刑符经》,能够锻造命魂,使人内外合一的上古典籍,并为之修炼多年而收获匪浅。
而经文的感悟,因人而异。与万圣子对话的时候,曾无意泄露了几句经文,被万圣子记下,竟有了不同的解读。在他的眼里,修炼之道,逆天之举,玄之又玄,无从寻觅。而秉持天理,化解玄妙,不外乎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足矣。
而这段话正是《天刑符经》的精髓所在,竟被精明好学的万圣子一朝顿悟,于是他终于打破境界,成就了八阶妖仙。
如此说来,《天刑符经》不仅是锻造命魂的上古经文,也是提升境界、抵达仙道巅峰的无上法门。若是不然,他无咎缘何从未遇到境界的困惑?或许得益于苍起的传承,也是否得益于《天刑符经》的修炼?
半道修仙,一路懵懂。回头看去,方知侥幸。
而有了《天刑符经》的修炼与加持,能否顺利修至天仙,或成为超越天仙的存在呢……
山谷空寂,月上半空。
鬼赤与万圣子,在溪水边坐着养神。
而无咎却站起身来,听着潺潺的水声,吹着凉爽的夜风,一个人悠然踱步。片刻之后,他慢慢停下,稍作忖思,突然摸出几块灵石掷在地上。旋即又掐动法诀,顺势伸手一点。“砰”的灵石炸碎,一束光芒平地而起。而眨眼的工夫,诡异的光芒已消失无踪。
察觉动静,万圣子与鬼赤扭头观望。
而无咎依然故我,抬手挠着下巴,像是在检校得失。却又摸出一把灵石,再次尽数祭出。随着一声爆响,闪烁的光芒照耀四方……
“无咎,是何法术?”
“以我之见,应为布阵之法……”
万圣子与鬼赤,均为高人,虽然不明究竟,还是一眼看出无咎所施展的乃是一种高明的法术。
“此乃原界的上古法门,天下罕有!”
无咎分说之际,手上多出八块灵石,又顺口道:“老万,我将这法门传你如何?”
万圣子的精神一振,连忙答应——
“好啊、好啊……”
“拜我为师!”
“哼!”
万圣子知道上当,哼道:“我乃妖族至尊,你却总想强我一头,且不说心存歹意,如此欺负一个老人家,你也不怕折寿!”
“嘿!”
无咎呲牙一乐,轻声笑道:“我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而老万我还想教你一句:达者为师、贤者为尊。唯有虚怀若谷,方能容纳百川!”
话音未落,灵石出手。
灵石并未落在地上,而是“砰”的凌空炸响。随即光芒闪现,仿佛要冲天而去,却凝而不散,而转瞬之间又消失在夜色中。
“嘿嘿!”
无咎似乎是意犹未尽,不断的抛出灵石。
光芒闪烁,响声不绝。
寂静的所在,就此喧嚣起来,便好似春夜无眠……
……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如此人生
……
崇山峻岭过后,有大河横流。
越过大河往北,乃是成片的原野。四方无遮无拦,唯有古木丛林散落在空旷之间。
三道人影,掠地疾行。
黄昏时分,原野渐渐到了尽头。只需穿过一片茂盛的树林,便可再次躲入那延绵起伏的大山之中。
而疾行中的鬼赤,却带头落下身形。紧接着万圣子与无咎,也一前一后跟着收住了去势。
“两位,是否绕道而行?”
“绕什么道,一个小村子而已,几个凡夫俗子,还能发现你我不成?”
万圣子打断鬼赤的提议,又不服气道:“鬼兄,你的神识强我一筹呢!”
“万兄谦让了!”
鬼赤摆了摆手,道:“本人恢复修为没几日,岂敢与万兄相提并论……”
“哦,鬼兄的言下之意,我也不过如此?”
“并无此意……”
“行啦,两位高人不相上下,小子我是拍马难及啊!”
无咎随后而至,含笑相劝。
三人结伴同行,强弱一目了然。鬼赤的境界最高,万圣子次之,却因鬼、妖的不同,各有强大之处。而他无咎虽然最为弱小,却将两个高人招致麾下而为己所用。可见输赢的较量,不仅仅在于法力、修为,或计策、手段。
“此地的数千里内,大小村落聚集。既然无从躲避,两位……”
“走吧!”
鬼赤无意争执,神色征询。而他话音未落,万圣子已径自往前。
无咎离地数尺,不慌不忙随后而行。
须臾,穿林而过。
前方便是起伏的高山,而山脚下却矗立着十余间房舍,有淡淡的炊烟升起,还有几个妇孺老幼出没,显然是个寻常的小村子。
三人隐去身影,去势不停。
眼看着便要越过村子,半空中突然有光芒闪烁。
万圣子始料不及,惊讶道:“禁制……”
鬼赤与无咎,也是微微错愕。
看似寻常的凡俗山村,怎会布设禁制?非但如此,布设的禁制极为巧妙,即便已有察觉,想要躲避也为时已晚。
而便于此时,看似宁静的小村子,突然从地下冒出六七道人影,竟是一群地仙修士,神情相貌各异,却无不杀气腾腾而瞬间将途经此地的三人围在当间。
“尔等来自何方?”
“缘何隐去修为?”
“那位年轻道友似曾眼熟……”
“快快对照,切莫走脱了贼人……”
十余丈的半空之中,万圣子与鬼赤、无咎面面相觑。
不用多想,那是一群原界家族弟子,奉命潜伏于此,只为设卡盘查。而谁又是贼人?
只见六七个地仙高手环绕四周,神情戒备。为首的一位老者,拿出一枚图简微微摇晃。随即光芒闪烁,从中呈现出一道年轻男子的身影,长衫飘飘、头顶玉冠,并嘴角含笑,分明就是无咎的模样。
“是他,公孙无咎……”
众人大惊失色,有的催动飞剑,有的往后躲避,顿时乱成一团。
而万圣子与鬼赤,依然在盯着那个老者。
而老者手上的图简,已换成了传音符。浅而易见,这是要传音示警呢。
“你我辛苦至今,缘何出名的又是他?”
“对于你我,原界并不熟悉……”
万圣子似乎有些失落,而鬼赤倒是想清楚了其中的缘由。
众所周知,原界的贼人,专指鬼妖二族。而如今鬼妖至尊就在眼前,原界修士竟然只认公孙无咎。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某位先生,又成了名扬四方的恶人。
而无咎遭遇险情,一点不敢大意。否则泄露行踪,势必招来更多的家族弟子。谁料紧要关头,两位高人竟然在计较“名声”?
“愣着作甚……”
无咎翻着双眼,大声叱呵,挥舞大袖,数十道剑光呼啸而出。而他尚未大显神通,却听阴风剑气“呲呲”作响,紧接着拳风如雷,遂即血肉横飞,一道道尸骸四分五裂。
不过眨眼之间,七位原界弟子无一存活。其中的老者,死得更惨,元神尚未离体,已被一把捏碎……
无咎摇了摇头,挥袖收起盘旋的剑光,而他刚刚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喊道:“干什么呢——”
半空之中血腥味散,数十丈外再次传来墙倒屋塌的轰鸣声。居住其中的凡俗老幼,瞬间殒命。紧接着烈焰滚滚,两道人影去而复返。
“杀人灭口啊!”
“凡俗妇孺,虽也无辜,却与修士相熟,难免走漏风声……”
“你逼我二人出手,又翻脸训斥,如此前后不一,真是不知所谓。老万倒是想要问问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罢了,途经凡俗之地,突遇状况,也是无奈。”
万圣子很是理直气壮。
鬼赤随后分说,也是理所当然。
无咎挥袖扑打着迎面飘来的烟雾,摇头道:“哼,一个老万,一个老鬼,两个老家伙……”
两个老家伙虽然强词夺理,却让他无以言对。他之所以动怒,是源自于人性的恻隐之心。而对方在意的只是生存法则,或许更合乎物竞天择之道。
万圣子忙着焚烧尸骸,捡取修士的随身之物。
而鬼赤似有不满,带着嘶哑的嗓音轻声道:“老家伙倒也罢了,至于老鬼的称呼,若被弟子听到,怕是不妥……”
“你让我如何称呼,谁让你道号鬼赤呢?”
无咎躲到一旁,话语中依然带着怨气。
“我……”
鬼赤伸手拈着银须,迟疑道:“我俗名赤夜……”
“哦,以后唤你老赤!”
鬼赤不置可否,神色默然。
无咎没作多想,催促道:“老万,你妖族怎会这般贪财呢?家族弟子随时将至,快快走啦!”
万圣子挥袖卷起最后一把飞剑,满不在乎道:“万圣岛什么都没有,穷啊……”
一个穷怕了的老万,倒是与当年的某人没有两样。
转瞬之间,三人远去。
而山脚下,多了一片废墟,消失了几多亡魂……
月上中天,夜色深沉。
幽静的山谷中,坐着三道人影。
依据图简所示,千里之外,便是北岳界与蓬莱界的交界处。只要踏入北岳界,再有两日的路程,即可抵达天兆峰。却又不知彼处的虚实,无咎与鬼赤、万圣子商议之后,决定就地歇息,一来养精蓄锐,再一个也是观察各方的动静而避免意外。
无咎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上拿着两枚图简。
两枚图简,分别拓印着蓬莱界与北岳界的地理地貌。他要尽数熟记于胸,以备不时之需。而无论是蓬莱界,还是北岳界,均有百万里的方圆,想要记下其中无数的山川河流,以及大小城镇的具体所在,即便拥有强大的神识也颇为不易。而他又不肯放弃,只管默默用功……
鬼赤,则是坐在老树下,像是在冥思入定,浑身上下笼罩一层淡淡的阴气。而片刻之后,他又微微睁开眼帘,看向不远处那道年轻人的背影。
正是那个年轻人,杀了众多鬼族弟子,捣毁玄鬼殿,抢了玄鬼圣晶,可谓不共戴天之仇啊。熟料想多年过后,竟然与他谈笑风生?尤为甚者,还将巫老之位拱手相送。其间又发生了什么,竟然叫人说不清、也道不明。
论修为,他是小辈;论品行,他亦正亦邪而奸诈多端。而正是如此样的一个人,不仅收服了他鬼赤,也收服了万圣子,使得两个老家伙甘心为他卖命。
究竟为了什么呢?
是他悲天悯人的仁慈,是他桀骜不驯的疯狂,是他挑战玉神殿的豪情,还是他容纳百川的气度?
或许,皆而有之吧!
而他竟然称呼自己为老赤?
多少年了,不曾有人称呼这个姓氏。没错,本人赤夜。据说,一个娃娃呱呱落地的那晚,娘亲失血而亡。他爹悲伤之余,将他当作孽种,并取名赤夜,很是嫌弃厌恶。于是他小小的年纪,便已吃尽了苦头。当他爹爹劳累成疾,撒手人寰,他终于逃脱打骂,却也失去了家。他坐在坟头痛哭数日,总算懂得了亲情与家的珍贵,奈何他已成了孤儿,从此风餐露宿而流浪四方……
当年少的赤夜,身患重病而奄奄一息的时候,他被路过的修士捡走,却并非天降机缘,而是被当成试药的死人。所谓的试药,便是尝试各种有毒的丹药。
或是命不该绝,惨遭折磨的他,竟然活了下来,并被丹药催发了修为。曾经捡了他的修士很是意外,想要尝试着将他炼成尸煞。他识破了其中的诡计,杀了那个便宜师父,之后东躲西藏,并暗中刻苦修炼。如此颠沛流离数百年,总算结成金丹。本以为仙道有成,结识了心爱的女子,从此逍遥度日,享受人间安乐。却不想又被道侣所害,差点身陨道消……
心灰意冷的他,索性改为鬼修。
与其想来,鬼修身世可怜,又性情乖戾,喜好杀戮,常常遭到仙门的排斥,理当相互扶持而另成一族。于是万千年之后,天下有了鬼族。曾经的赤夜,也成了鬼赤巫老。他始终以为他就是暗夜之王,恶鬼至尊,直至今日,他才突然想起,原来他也是个人……
鬼赤在缅怀旧事,感喟着如此人生。
而便在他的头顶之上,老树的树杈间,有人横躺着,兀自饶有兴趣的查验着戒子中的宝物。
比起洞府的幽静,这位妖族的祖师还是树杈的通风凉爽。尤其提升了修为,使得心境大好的他也恢复了几分幼年时的本性。当然,他更喜欢宝物。正如所说,穷啊……
……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天兆峰下
……
一缕晨曦,照亮天边。
而山林的深处,依然残夜未尽,黑暗笼罩,寂静异常。
便在这黑暗中,突然冒出两位老者与一位年轻人的身影,皆神色茫然,东张西望,并窃窃私语。
“是否已抵达北岳界?”
“地下遁行数日,难辨方向,且查看一二,或见分晓,无咎……”
“嗯……”
无咎没有理会万圣子与鬼赤,而是拿出一枚图简查看。
此前,三人抵近蓬莱、北岳的交界处,不敢莽撞,索性躲到地下,以土遁之法赶路。约莫数千里过去,遁出地面查看方向。
“你我已到了北岳界境内,并深入两千里,就此往北,便可寻至天兆峰!”
无咎弄清了置身所在,如此分说,随即抬头张望,又道:“万里方圆内,应有修士出没,稳妥起见,两位再辛苦几日!”
“且慢,老万问你……”
万圣子的话未出口,面前的人影消失,幽暗的林间,只剩下他与鬼赤两人。他怔了怔,伸手示意道:“鬼兄,你瞧见没有,他如此独断专行,未将你我放在眼里啊!”
鬼赤稍作沉吟,出声劝道:“也不尽然,谨慎无大错……”
“不、不!”
万圣子连连摆手,不满道:“无咎吩咐高乾、古原,前往天兆峰碰头。而一路之上,关卡重重,即使你我,也是倍加小心啊。我只想问他,倘若我妖族弟子遭遇不测,又该何去何从,而他竟然置之不理?”
“或许他倚重妖族弟子,有捶打、历练之意,万兄不必担心……”
“说得轻松,缘何不让他捶打、捶打鬼族弟子呢?”
“我……我已是孤家寡人,唉……”
鬼赤无意多说,叹息一声,闪身没入地下。
“鬼兄、赤兄——”
万圣子呼唤着,随后追赶……
……
北岳、蓬莱交界处往北的三万里外,群峰耸立。
龙鹊所说的天兆峰,便位于此处。而他没说清楚,或有意忽略。天兆峰所在的山脚下,还有个镇子,叫作天兆镇。
正当午时,艳阳高照。
远近没有一丝的风。
而天兆峰的半山腰,草木突然微微晃动,片刻之后,有传音声响起——
“我以为是荒山野岭,怎会有个镇子呢?”
“不仅如此,还有修士出没,十之八九,应为家族所在。”
“嗯,没想到……”
“无咎,说实话,你缘何来到此地,难道只为等待我妖族弟子碰头?”
“这个……是啊……”
“哼,你必有隐瞒!”
“请如实相告,以便有所计较!”
“三言两语,难以道明。且罢,两位随我来——”
又是草木摇晃,传音声随即消失。
须臾,一个幽暗的洞穴之中,冒出无咎与鬼赤、万圣子的身影。
所在的洞穴,位于千丈峰巅,仅有四、五丈大小,为天然而成。
“此处并无禁制,难以被人察觉……”
“应该是处藏身之所,倒也隐秘……”
万圣子与鬼赤,皆不明究竟,猜测之余,左右张望。
而无咎却是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龙鹊没有骗我,却又故作玄虚,他的宝物藏在何处呢……”
听说龙鹊的“宝物”藏在此处,万圣子的精神一振。
而幽暗的洞穴四壁空空,根本见不到人为的痕迹。
万圣子很不死心,伸手敲击石壁,并散开神识查看,期待着有所发现。鬼赤也是好奇不已,跟着左右寻觅。而坚硬的石壁没有缝隙,也不见宝物的存在。正当两人错愕异之际,突然想到一处,而尚未低头查看,又双双转过身去。
洞穴的地上,堆满了碎石头,似乎并无异常,很容易被人忽视。
却见无咎独自站在洞穴当间,伸手翻开碎石,从中拿出一块尺余见方的青石,旋即稍作端详而双手用力,整块的青石竟然一分两半,变成了一个简陋的石匣,并呈现出十余块玉佩与一枚玉简。
“这便是龙鹊祭司的宝物?他藏匿的手段倒也高明,而几块禁牌有何用处,玉简的年头也不长……”
万圣子大失所望,却还是凑了过来。
鬼赤也是有些意外,跟着走到近前。
而事已至此,无咎不再隐瞒。他稍稍查看了玉佩与玉简,然后将其一并递给了两个好奇的老头儿。他本人则是坐在地上,背靠着石壁,两眼闪烁,神有所思。
“哦,十余处城镇的禁牌……”
“以及城镇的具体所在,竟然遍布四界……”
“还有一套禁制的法诀,并无高明之处……”
万圣子与鬼赤,拿着玉佩与玉简来回查看,而一时片刻,根本看不出其中的名堂。
无咎招了招手,示意道:“此乃龙鹊的私人物品!”
万圣子与鬼赤只得奉还玉佩与玉简,却又听道:“各处城镇,均有龙鹊购置的住宅,但遇不测,便是你我的藏身之所!”
“咦,方才似有标记,并未留意,且容老万细观……”
“我也疏忽了……”
万圣子后悔不迭,伸手讨要;鬼赤也是恍然大悟,神色自嘲。
而无咎却摇头不理,视而不见。
“哼,故作坦诚,实为圈套!”
万圣子悻悻甩手,惹不住暗暗抱怨。
无咎微微一笑,自顾道:“此间事了,且等高乾、古原到来,三日之后,你我返回蓬莱界!”
他知道万圣子与鬼赤的性情多疑,故而也坦诚相待。而凡事过犹不及,话说三分足矣。否则以他的修为,又如何制衡两大高人。
“所言何意,三日之后?倘若高乾、古原逾期未至,你该怎样?”
万圣子瞪起双眼,更加的不满。
“而来到北岳界,颇为不易,却又返回蓬莱界,真是难以理喻!”
“倘若高乾、古原逾期未至,你我即刻离去。我与他二人早有约定,改往蓬莱界的山水寨碰头。而冰灵儿就在山水寨的墨家,此番定要将她带走。再一个……”
无咎的话语沉着,接着说道:“唯有行踪不定,方能混淆耳目。一旦原界生乱,趁机有所作为……”
“也罢,再等一月……”
“不成,只等三日……”
“半个月……”
“高乾与古原,在外闯荡已近两月,倘若不能及时赶来,空等下去徒劳无益。七日……”
“一言为定!”
无咎尚未答应,万圣子已闪身遁出洞穴。
他急忙散开神识,隐约可见一道无形的身影,悄悄潜伏在山顶的树丛中,全神贯注盯着山下的动静。
老万虽然奸滑,而对于妖族,以及族人弟子,他倒是从无虚假。
“你我守在此处?”
洞穴内,只剩两人。万圣子站在不远处,如同一截枯瘦的干尸,便是嘶哑的话语声,也透着幽幽的冷意。
“嗯,巫老……老赤……”
无咎与万圣子争斗多年,算是知根知底,彼此的相处,也渐渐轻松随意。而这位鬼族的巫老,却让他始终琢磨不透。
按理说,他杀了无数鬼巫,又抢走了玄鬼圣晶,鬼赤应该对他恨之入骨。而对方竟然率先归顺于他,并将玄鬼令与巫老之位拱手相送。
此外,蓬莱境之战,鬼赤的全力以赴,很是让人信赖。却不知为何,看着他的满身阴气,以及漠然的神情,总是让人觉着陌生。便如此时的单独相处,更添几分尴尬。
无咎尝试着轻松的话语,想要攀谈几句,而话刚出口,他欲言又止。
只见鬼赤退后几步,拂袖而坐,径自闭上双眼,旋即阴气环绕而浑然入定。
无咎耸耸肩头,翻手拿出一枚玉简查看起来……
……
群峰环绕之间,一片山坡之上,聚集着百余间房舍,四周有围墙环绕,并有门户沟通内外,十字街道横贯其中,且老树掩映而古色浓郁,俨然一座远离尘嚣的小镇。
这便是天兆镇?
午后时分,天兆峰的山脚下,来了一位壮实的汉子。看他的模样,三十出头;看他的装扮,原界家族弟子;看他的相貌,倒也干干净净。不过他的一双黄眼珠子,以及鬼鬼祟祟的神情,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尤其他的修为,竟是地仙八九层的高手。
那石墙当间的石门,便是天兆镇的门户所在?
石门的两侧,站着几个男子,应该是小镇的修仙弟子,却只有人仙的修为而不值一提。此外还有凡俗的男男女,不断的穿过石门而进进出出。
无咎呢?
他约定前来碰头,缘何不见人影?而他所说的天兆峰,又是哪一个?莫非就是天兆镇,此时他便躲在其中?
汉子徘徊片刻,抬脚奔着石门走去。
转瞬之间,踏上了石阶。
汉子强作镇定,便要穿门而过,突然被四道人影拦住去路,随即盘问声响起——
“前辈来自何方,有何贵干,还请如实相告,以免我师兄弟为难!”
汉子被人称作前辈,胆气大增,顿时昂首挺胸,拍了拍腰间的玉牌。如今已闯荡多日,他懂得原界的规矩。他所佩戴的玉牌,足以表明家族弟子的身份。
“原来是卞前辈,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守门的修士变得更加恭敬,让开去路,而职责在身,还是顺便询问了一声。
汉子松了口气,咧开大嘴笑道:“哈哈,找人……”
而他笑声未落,守门修士已是脸色大变。
“前辈,你既为北岳家族弟子,缘何口音如此怪异?”
汉子始料不及,慌忙捂嘴。他自以为足够小心,熟料想口音露出破绽。而他后悔之际,四个守门修士已纷纷亮出飞剑——
“你是何人,缘何冒充我北岳弟子?”
“快快示警,强敌来袭——”
汉子无从辩解,两眼中凶光一闪……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有酒今醉
原界,很大。
仅仅一个北岳界,便与大半个卢洲本土相仿。倘若再加上蓬莱界、南阳界、西华界,以及附属的海域,如此广袤的原界,着实出乎想象。
不过,还少了一个玉神界。
也是无奈。
至今对于玉神界,所知甚少。便是夫道子、龙鹊,好像也说不清楚。相关的图简,更是难以见到。那个神秘的地方,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黑暗的洞穴内,无咎盘膝而坐,默默查看着手上的几枚玉简,犹自双眉浅锁而若有所思。
其中的一枚玉简,不仅拓印着一套禁制口诀,还拓印着遍布四界的十余处城镇的大致情形,以及属于龙鹊的各地的住宅。
而龙鹊敛财的手段,叫人叹为观止。身为玉神殿的祭司,又是龙舞山庄至尊,却暗中购置了那么多的住宅,他究竟要干什么呢。难不成他的梦想,也是成为一个土财主?
另外三枚玉简,则是分别拓印着北岳、蓬莱、南阳的地理舆图。接连数日,总算记下了七八成,却也消耗心神,不妨歇息片刻。
无咎收起玉简,拿出白玉酒壶,而尚未举酒痛饮,又扫兴作罢。
酒没了。
找韦尚、广山,讨要一坛酒解解馋?
而那帮家伙有酒今醉,岂肯藏酒留待明日,算啦……
无咎舒展双臂,长长缓了口气。
两、三丈外,坐着一道干瘪的人影,身上见不到丝毫的生机,唯有淡淡的阴气环绕而枯寂如旧。
无咎稍作迟疑,出声道:“老赤,你我唠唠家常如何?譬如,你祖居何地,当年的往事……”
鬼赤竟然睁开双眼,却神色漠然——
“没什么好说的!”
“嘿……”
无咎尴尬咧嘴,自嘲一笑。
谁料冷幽的话语声,继续响起——
“你我在此,已等候六日……”
无咎恍然道:“是啊,咦……”
他神色一动,闪身蹿起。不过转瞬之间,他已出现在千丈峰顶之上。正当他低头俯瞰,鬼赤到了身边。
恰是午后时分,山峰脚下的情形一目了然。
却见那山坡之上的小镇,已被阵法光芒笼罩。而山谷之中,人影纷乱。数十个修士,围攻一个壮年汉子。汉子身陷重围,险象环生。而与之刹那,一头巨大的白猿突然出现,竟然直接砸向小镇,并发出一声怒吼——
“谁敢欺负妖族弟子,老夫找他报仇……”
天降怪物啊!
众多修士已顾不得围攻壮汉,而是一个个目瞪口呆。
而巨大的白猿,还是狠狠砸下。
“轰——”
“喀——”
一声轰鸣,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笼罩小镇的阵法,竟被砸得崩溃殆尽。遂即百余道人影或是御剑、或是御空,惊慌四散而去,而不消片刻,又掉头返回,祭出剑光,围攻入侵的怪物。
而那怪物,或白猿,足有数十丈之巨,一屁股砸在地上,便是十多间房舍粉碎。他浑然不觉,猛然站起,挥舞粗壮的双臂,“砰砰”击飞了袭来的飞剑,继而又是拳打脚踢,随之飞沙走石、血肉横飞,还有惨叫声此起彼伏。
原本宁静的小镇,彻底毁了。
幸存的人们,扶老携幼,亡命逃窜。而试图反攻的修士见势不妙,也各自逃向远方……
峰顶之上,两人犹在低头观望。
无咎瞪着双眼,忍不住伸手道——
“老万他……”
没有回应,他身旁的鬼赤,好像早已见惯了如此场景,依旧是满脸的漠然。
无咎摇了摇头,抬脚离开了峰顶。
不过短短的时辰,变成废墟的小镇上已空无一人。也不确切,倒是有一位老者与一位壮汉,在倒塌的房舍院落间来回乱窜,显然是为了寻觅宝物而忙碌不停。
无咎落在街道上。
对面的院子里,冲出一位老者,摆了摆手,便要匆匆离去。
“老万,留步!”
“何事?”
老者便是收起白猿法身,毁了天兆镇的万圣子,却左右张望,很不耐烦的样子。
无咎微微皱眉,叱道:“你哪里是报仇,分明趁火打劫啊!”
“有分别么?”
“怎会没有,你救了高乾便该收手,岂能为一己之私,而毁人家园呢?”
“我说无咎,你管得太宽了!”
万圣子顿作不满,嚷道:“我老万也是得道高人,凡事讲究因果,懂得天理循环。正是因为你的缘故,致使高乾遭到围攻,而天兆镇虚实不明,老万只得全力出手。你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却又啰嗦没完!如今老万捡些便宜,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你……”
无咎被呛得无话可说,摆手道:“此地不宜久留……”
“哼,区区几个小辈,活命已属侥幸,胆敢返回,只管打死!”
老万哼了声,又一头扎入临近的院落中。
无咎翻着双眼,悻悻转身。
却见鬼赤站在几丈之外,苍白的脸上神情莫名。
无咎有些尴尬,扭头看向远处,然后循着街道,佯作无事般的踱步往前。
天兆镇的存在,应该颇有年头,即便已毁坏大半,那斑驳的石墙、古老的雕刻,以及陈旧的门窗,依然透着沧桑的痕迹……
行不多远,浓郁的酒香挥之不散。
而酒香的来源处,乃是街边的废墟,应该是家酒坊所在,却早已不复原貌。
无咎的两眼一亮,就近走了过去。
他在废墟间稍加寻觅,挥袖一甩。法力所致,碎石翻飞,随即露出地下的一个酒窖,深埋其中的百余个酒坛子竟然完好无损。
北岳界的美酒呢,不知味道如何。
无咎又是挥袖一甩,地下的藏酒被他席卷一空,却不忘留下一坛抓在手中,迫不及待的品尝了一口。有酒今醉,何尝不是一种爽快呢!
而便于此时,一个壮汉踏空飞来,惋惜道:“哎呀,稍晚一步……”他已恢复了黑脸模样,又哈哈笑道:“无先生才是烧杀劫掠的行家里手,高乾佩服……”
无咎的酒水入口,尚未品出爽快的滋味,忍不住回头一瞥,鬼赤依然站在街道上而冲着他默默观望。他报以牵强一笑,转而恨恨道——
“高乾,给我滚下来——”
“怎么了,何事发怒……”
高乾落地,很是无辜。
“我且问你,怎会只有你一人?你的妖兄妖弟呢,缘何没有赶来?”
“哦,我与兄弟们,以为蓬莱界空虚,本想大干一场,谁料各地已有戒备。接连碰壁之后,又遭围追堵截,而尚未逃出蓬莱界,再次遇到北岳界的伏击。迫于无奈,我与古原分头行事。由我引开强敌,然后依照约定,设法赶到此地,与你无先生碰头。古原带着兄弟们,前往山水寨潜伏,以便打探虚实,等待来日的相会。而方才真是凶险,幸亏祖师相救。且容我找个地方歇息片刻,失陪……”
一口气道明了原委,高乾伸手佯作擦拭冷汗,很是害怕的样子,却又悄悄退后而转身便走。
无咎没有阻拦,举起酒坛灌了口酒。
高乾那个家伙,虽然滑头,却也如约赶到此地,算是不负所托。尤其他与古原的分头行事,可谓机智多谋而应变得当。
嗯,即日赶往山水寨的墨家,找到灵儿……
无咎尚在计较,忽听鬼赤出声——
“大批原界修士赶来,不乏天仙高人……”
“啊……”
远近四方,并未见到异常。而数百里外的群峰之间,却突然冒出一道道人影。
无咎微微一怔,急忙出声喊道:“老万,高乾——”
而无论是万圣子,还是高乾,皆不见了踪影,显然在忙着找寻宝物而无暇他顾。
与此同时,远方的半空中又冒出几道人影,一个个风驰电掣,显然是来者不凡。
“老万……”
无咎催动法力,再次大喊一声。
而不消片刻,东南西北尽是人影,怕不有数百之多,直奔天兆峰所在的山谷扑来。
“不等那个老东西了——”
无咎冲着鬼赤摆了摆手,便要离开此地。
恰于此刻,百余丈外的废墟中,相继冲出两道人影,转瞬之间落到近前。其中的万圣子抬眼张望,很是错愕不已;而高乾真的怕了,吓得黑脸都变了色。
“哎呀,竟有三位天仙,与十数位飞仙,你我快走……”
“祖师,莫要丢下弟子!”
而无咎却站在原地,啐道:“呸,晚了……”
不过是稍稍的耽搁,两三百个原界修士,已赶到了数十里外,并摆出了围攻的阵势。其中的三位天仙更是飞到千丈高空,封死了最后的去路。
“无妨,土遁……”
万圣子招手示意,便要带着高乾施展土遁之术逃离此地。
却听有人嘲讽道:“哼,此时躲到地下,你找死不成?”
“不然还能怎地?”
“你老万厉害啊,谁敢挡路,只管打死……”
“也罢,你我三人携手……”
“你贪财惹的祸,与我二人无关!”
“即便老万厉害,又如何打得过三位天仙与十数位飞仙?”
危急关头,某人竟然让他老万独自对付数百家族修士。万圣子又急又怒,顿时叫嚷起来—
“无咎,枉我跟你至今,你却如此坑我……”
与之瞬间,半空中有人断喝——
“大胆贼人,还不俯首就擒而更待何时,否则各方高人齐至,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更多的高人,正在赶来?
万圣子抬头仰望,气急败坏道:“老万死了,你无咎也休想幸免……”
“哼,跟着本先生,想死亦难!”
“啊……”
万圣子察觉某人的话中有话,扭头看去。
只见无咎摸出一把灵石,随手祭出,旋即平地冒出两道诡异的光芒,冲天而起,而高乾与鬼赤,已在他的催促下,抬脚踏入光芒,旋即双双失去踪影。他本人未作耽搁,直接踏向另外一道光芒。
万圣子忙道:“等等老万……”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你想多了
……
山谷中,两团光芒一闪即逝。
与之瞬间,平地冒出四道人影,各自踉跄站定,抬头张望。
“这是何处?”
“无先生,你施展的什么法术?”
“随手布阵,瞬息万里啊!哦,你此前修炼的便是此术,缘何藏着掖着,迟迟不肯施展,反而捉弄老万?”
“哼,手段尚未娴熟,岂能轻易示人!”
“而眼下又是什么地方?”
“应该已返回蓬莱界……不对啊……”
无咎施展的法术,便是来自微澜湖卫家的万里乾坤搬运术。他忙中偷闲修炼多日,今日乃是头一回尝试。还好没出乱子,在原界修士即将发难之际,他带着鬼赤、万圣子、高乾,及时逃出了天兆峰。
而眼下又到了何处,他也弄不清。依照法阵的设定,应该传送四万里,抵达蓬莱界内,不过……
“此地好像是北岳、蓬莱的交界处?”
“料也不差,百里之外有修士聚集……”
“无咎,怎会这样……”
便于此时,可见远处的半空之中,有一道道传音符冲天而去,还有上百道人影奔着这边扑来。
鬼赤与万圣子、高乾,皆愕然不已。
浅而易见,四人的行踪已然败露,不消片刻,大批的原界修士便将蜂拥而至。
无咎也是始料不及,尴尬道:“我……我说了啊,手段尚欠娴熟,差错在所难免!”
“哎呀,岂止小差小错,分明就是火坑,跟着你不死亦难!”
万圣子急声抱怨,催促道:“诸位,趁着合围未成,冲杀出去——”
高乾点头响应。
鬼赤却看向无咎,适时出声阻拦——
“且慢……”
随着两把灵石祭出,又是两道光芒闪现。紧接着有人踏入阵法,摆手道:“老万,多多保重啊,告辞……”
“哎……”
万圣子来不及多说,也来不及迟疑,伸手抓起高乾,便一头冲入光芒之中。
某人逃走了,却让他老万留下断后,真是岂有此理,他绝不吃亏!
与之刹那,光芒消失。四道人影,也随之消失无踪……
不消片刻,成群的原界修士呼啸而至。为首的两位老者落地查看,转而又面面相觑。
“传说中的虚空传送之术?贼人的神通倒也高明!”
“据悉,那四个贼人,应该来自天兆镇。”
“贼人已流窜到北岳界,务必严加戒备。并告知西华、蓬莱、南阳三界,邀请高人前来相助!”
“不过,据我所知,如今的蓬莱界,也是自顾不暇……”
……
光芒闪烁,景物变化。
依稀仿佛之间,黑暗深邃无边。而黑暗又被光芒笼罩,并有山川河流、原野荒漠在不断的重叠闪现。继而呼啸的风雷骤然远去,一株株高大的古木呈现眼前。
“砰——”
无咎的双脚突然落地,立足未稳,忙又左右张望,两眼中透着疑惑之色。
好像没有树林啊,难道又传送错了地方?
不过,卫家的搬运术,与熟知的传送阵法相仿,而所传送的感受,却大不一样。便如从前遇到的禁制幻境,天地之远,咫尺之隔,打破结界,便能穿越重天的阻碍……
相继现身的鬼赤、万圣子与高乾,有过前车之鉴,唯恐再次陷入绝境,一个个神情谨慎。
“无咎,你将我三人带到何处?”
“距北岳界两万里,位于蓬莱界境内的一个山谷……”
“林子倒有一片,而哪来的山谷?”
“这个……是啊……”
无咎面对万圣子的质问,一时难以应答。索性置之不理,闪身往上飞去。当他人在半空之中,冲着远处稍稍张望,然后掠过树梢,就此往南疾行。
须臾,百余里外。
恰是黄昏,霞光笼罩万里。而群山环抱之间,一片山谷朦胧晦暗。
四道人影,落在山谷之中。
无咎踏着柔软的草地,环顾四周,点了点头,庆幸笑道:“嗯,相差不远,此处便是传送之地……”
“哼,差远了!”
万圣子就地坐下,抱怨道:“此前被你带入火坑,如今传送又出偏差,也不知你施展的是何法术,这般叫人胆战心惊!”
无咎的笑容一僵,又添几分尴尬,却不多说,挥手道:“两个时辰后,离开此地!”
言罢,他转身走开几步,盘膝而坐,又忍不住暗暗摇头。
是何法术?
当然是乾坤万里搬运术,奈何不够娴熟,又急于求成,致使传送四万里失误,接着传送两万里也出现偏差。即使如此,它依然神奇,且简便好用,堪称逃命的独门秘术。而来日却要详加参悟,以求施展自如。
所在的山谷极为僻静,远近并无原界修士出没。
嗯,稍事歇息……
“两个时辰后离开?你要连夜赶路?”
鬼赤与高乾,也各自找了地方坐下。而万圣子似乎不甘寂寞,继续嚷嚷道。
“此地与北岳相距不远,绝非久留之地,当趁早远去,以免不虞之祸!”
“前往山水寨,寻找冰灵儿?途中状况不明,岂能莽撞呢?何况墨家的家主乃是天仙高人,你为了一个女子,而主动招惹麻烦,着实不可理喻……”
“老万,你给我闭嘴!”
无咎忍不住转过身来,冷声叱道。自从蓬莱境遇险,万圣子挺身相救,他便礼让三分,凡事留有情面。谁料正是这个老万,竟然居功自傲,修至八阶妖仙之后,更是摆起长辈的派头。而如此倒也罢了,又过问起他与灵儿的私事。
“此去,有高乾带路。途中遇险,由本先生设法摆脱。你却啰里啰嗦,究竟想要怎样?”
“咦,你又敢怎样?”
万圣子突然遭到训斥,尤其是身为晚辈的高乾在场,他老脸挂不住,顿时瞪起双眼。
“哼,本先生能够毁去弘治子的肉身,重创墨采莲,便不畏任何一位天仙,更莫说你一个老万。”
无咎的话语声虽然不大,却隐隐带着邪狂、蛮横的威势。
“呦,瞧不起老夫……”
“难道你此时的修为,还能强过鬼赤巫老?你既然跟着我,便该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天地讲尊卑,万物方有序。否则如何齐心协力摆脱困境,又如何对付玉神殿?”
“我……”
鬼赤伸手拈着长须,默默看着两人的争吵。见一方愈发气盛,而另一方理屈词穷,他适时出声劝说——
“无咎,万兄,些许小事,何苦相争,看在我的薄面上,各让一步如何?”
高乾傻坐原地,惶惶无措。
那是他又敬又畏的祖师,妖族的至尊啊,竟然在某人的训斥下,显得如此的狼狈!
高乾尚自不安,忽见争吵的双方有所缓和,他急忙趁机道:“祖师,您老人家不必担心,弟子熟知路径,此去必然无忧……”
而他话音未落,突然响起笑声。
“嘿!”
“呵呵……”
原本争吵的两人,一个笑了,另外一个也笑了。
只见无咎翻手抓出几个酒坛子,咧嘴笑道:“老万坏着呢,以话语挑拨,无非想要激怒于我而套问实情,是否如此?”
万圣子则是笑得有些苦涩,无奈道:“你身上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神通法门,老万猜不透啊!”
“嘿,你想多了。那套搬运之术,乃是微澜湖卫家的不传之秘。我之所以尚未修炼娴熟,也是怕因此而殃及卫家!”
无咎分说过罢,抓起酒坛子扔了过去。
“我请诸位饮酒——”
夜色下,酒香弥漫。
而鬼赤从不饮酒,默然独坐。看着那豪饮的年轻人,他不禁暗暗忖思。
莫非,我也想多了……
……
七日后。
荒山野岭之中,冒出一道人影。
黑脸的壮汉,很是小心。他东张西望之后,松了口气,回头唤道:“无先生,便是此处……”
他身后是座石山,紧挨着山脚下的是片荆棘树丛。随着他的叫喊声,树丛晃动,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相继走出一位年轻男子与两位老者。
为首的正是无咎,伸手拨开带刺的树丛,疑惑道:“这是山水寨,不应该啊……”
他话音未落,风声响起。
“呼——”
强劲的风势横卷而去,荆棘树丛顿时倒伏一片。
却见万圣子挥动袍袖,不耐烦道:“高乾,你一路之上不是阴沟地穴,便是这般的山洞,老夫的身子骨都被你折腾散了!”
“祖师息怒!”
高乾连连拱手,难为情道:“你老人家也知晓,弟子擅长的藏匿之术便是如此……”
无咎打量着四周的情形,不禁微微一笑。
“嘿,这家伙老虎变的,当然擅长掘坑钻洞!”
“老夫问你,山水寨位于何方,古原与众多弟子,又躲在何处?”
“山水寨,应在千里之外。至于古原与诸位师兄弟,这边来——”
高乾摆了摆手,离地蹿起。他原本高大的身躯,竟蜷缩一团,如同一头捕食的猛虎,掠过草丛疾驰而去。
穿过一道峡谷,又是群山起伏。
高乾稍稍辨别方向,一头扎向地下。无咎也不多问,紧随其后。
便如万圣子所说,跟着高乾一路行来,尽是山洞、地穴。而途中虽然折腾,却也平安无事。可见这家伙的手段,自有过人之处。
地下遁行片刻,四周豁然开朗。
竟是一个宽敞的洞穴,嵌有明珠照亮。二十多个汉子,正聚在一起饮酒。而不仅如此,洞穴的角落里竟然躺着一堆死尸。
不过,那死尸之中,有人呻吟……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山水之间
……
洞穴,正是妖族弟子的藏身之处。
死尸,竟是墨家的弟子。一帮家伙躲在地下,并未闲着,竟然将途经此处的墨家的弟子掳入洞穴,加以折磨拷问,只为打探山水寨的虚实。却又如何经得住殴打、蹂躏。即便幸存的一个人仙修士,也被打断双手双脚,毁了气海金丹而奄奄一息。
浓重的血腥夹杂着酒水的味道,在洞穴内弥漫。欣喜而又放肆的笑声,在混乱中响起。
意外与祖师重逢,众人很是兴奋。而万圣子见弟子们安然无恙,也是颇为欣慰。
无咎与鬼赤,依然在打量着地上的死尸。
几具尸骸中,躺着那位幸存的人仙修士,兀自在痛苦中挣扎,而发出绝望的呻吟——
“啊……杀了我吧……”
无咎看着墨家弟子的惨状,他微微皱起眉头。
这几个墨家弟子,也是倒霉,竟然落到妖族的手里,最终的下场可想而知。不过,此事与他无咎逃脱不了干系。
“能否医治?”
无咎忍耐不住,看了眼身旁的鬼赤。
“此人的气海、金丹已毁,回天乏术啊!而死了也是解脱,你何不帮他一把?”
鬼赤的话语淡漠,而深邃的眼光却在微微闪烁。
无咎摇了摇头,后退一步。
他不会轻易杀人,更莫说去杀害一个将死之人。
怎奈疑惑未消,他忍不住叹息一声。
谁料那将死的墨家弟子,突然离地飞起,竟被鬼赤一把抓住头颅,旋即又“扑通”软软落地,已变成死尸而再无半点声息。
无咎尚未错愕,再次后退两步。
只见鬼赤挥袖轻拂,祭出一团阴火。随即“扑”的一声犹如风吹,地上的死尸已化为灰烬。而他又是拂袖一卷,竟从灰烬中抓出几具炼化的骸骨收入囊中。
“你……”
无咎欲言又止,索性转身走开。他找了块石头坐下,依然锁着双眉而心事重重。
不消片刻,鬼赤跟了过来。万圣子与众多妖族弟子,也慢慢凑到近前。
“据我搜魂得知,从蓬莱境返回之后,墨采莲便闭门不出,并封住了山水寨,仅有低阶弟子外出采买,众多高手则是严阵以待……”
“不错,先有鬼丘带着数十鬼巫,接连毁了多个家族,后有我妖族四出侵扰,迫使蓬莱界人人自危。”
“那位墨家主,并未闭关疗伤,而是在操办他义女与弟子的喜事,却不知为何中断下来……”
“而鬼丘带着鬼巫,早已不知去向,唯有你我躲在此处,纯属自讨苦吃啊。此时万万不敢露头,否则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墨家主的义女,便是冰灵儿……”
“女人长得好看,注定是非多。或许她已死心塌地留在墨家,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不如寻找鬼族下落……”
“你我前往北岳、或南阳,远离这凶险之地……”
鬼赤与万圣子,你一言我一语,不仅道出了眼前的窘境,也道出了山水寨墨家的现状。而此前的妖族弟子没说清楚,如今有了鬼赤的搜魂,亦打消了无咎的疑惑,并坐实了他心头的担忧。
墨采莲竟然要将冰灵儿,许配给他的弟子当道侣?
真是荒唐透顶,那个老家伙要干什么?
此前的冰灵儿,竟然执意返回墨家,难道她有了意中人,已将本先生给忘了?而她所敬重的义父,根本没安好心啊!
“墨家已有戒备,只怕招惹不得!”
“无咎,你这人的短处,便是以情用事……”
鬼赤与万圣子,依然在劝说。而高乾、古原等妖族弟子,则是点头附和。
无咎端坐在石头上,腰杆笔直,神情冷峻,慢慢抬起一只手。
洞穴内,顿时一静。
只听无咎凛然出声——
“本先生,同样招惹不得!”
……
蓬莱界的腹地,有个大湖。
大湖北侧,几座郁郁葱葱的小岛错落其间,并有山石、拱桥相连,形成一片占地十余里的岛屿。但见古木掩映,房舍雅致,阵法环绕,湖光山色美不胜收,堪称水上仙境而别有天地。
此处,便是墨家的山水寨。
而人在岛上,则是另外一番风景。
一间临水的小楼中,一位白衣女子凭窗独坐。随其抬眸看去,原本清澈的湖水,以及明媚的天穹,竟然笼罩着层层雾霾。而那阵法形成的雾霾,不仅锁住了整个山水寨,也形同牢笼,使得她再难离去。
唉,早知如此,便不该返回。只怕牵累那个小子,谁料反而弄巧成拙。如何是好呢,也不知他人在何处……
“灵儿!”
冰灵儿尚自郁闷,一位老者不请自来。她暗吁了口气,转而起身相迎。
“义父!”
所在的二层楼阁,仅有三、五丈方圆,却显得颇为精巧雅致,便是其中的摆设也透着古朴奢华之风。
而出现在小楼中的老者,正是此间的主人,墨采莲。只见他须发斑白,相貌儒雅,眉目慈和,倒也人如其名,自有一种不俗的气度。他踱着方步,径自走到桌前坐下,含笑道:“灵儿,你已想了多日,有无决断啊,不妨告知老夫!”
冰灵儿依然站在窗前,微微颔首,带着乖巧而又不失小心的神色,轻声道:“灵儿志在修行,无意男女之情。且待修为有成那日,再说此事不迟!”
“呵呵,你如今的年岁尚幼,正该双休之时,否则拖延下去,难以诞下子嗣。而墨田不论是修为,还是相貌人品,均为上上之选,你与他结成道侣也算是天作之合!”
“不!还请义父放过灵儿……”
“你三番两次抗命,枉顾老夫的一片苦心。而为了救你,并将你留在墨家,老夫不惜得罪原界同道,这其中的凶险你是否知晓?如今你唯有嫁给墨田而成为墨家之人,方能化险为夷!”
墨采莲的劝说,可谓苦口婆心。
而冰灵儿却摇了摇头,道:“灵儿的性命为义父所救,此恩难报。而灵儿不该担负,也担负不起墨家的子嗣传承的重任。还望义父高抬贵手,灵儿这便离去而以免牵累墨家!”
“啪——”
墨采莲的耐心没了,忍不住拍桌而起。
“不晓事理!我念你出身名门,落魄在外,故而有意栽培,你却如此冥顽不灵。且禁足半年,但愿你有回心转意那日!”
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怎会露出如此的面目?
什么有意栽培,不过是挟恩图报、趁人之危,逼她冰灵儿,成为墨家用来生养的凡俗婆娘罢了。而她对于墨家的救命之情,发自肺腑、真心实意。谁料莫测的人性、残酷的现实,还是冰冷的摆在面前,并远远的出乎她的想象。
冰灵儿的眼圈泛红,默然不语。
而墨采莲刚刚走出小楼,门前多了两个墨家的飞仙弟子。叫作墨田的中年男子,便在其中。
“小师妹,这又何苦呢?”
“要将我关在何处?”
“唉,这边来……”
一条狭窄、陡峭的石梯,横贯山洞而下。一女两男三道人影,鱼贯而行。
直至地下的深处,一个洞穴呈现眼前。而阴暗潮湿的所在,不仅布满禁制,还有四、五个石室,如同监牢般的环绕四周。
“小师妹,我找师伯求情……”
墨田倒也体贴,小声劝说。
而冰灵儿径自推开石门,走入一间石室,然后转过身来,怯怯柔弱道:“灵儿犯错,理当禁足思过!”
“也罢,为兄改日再来看你!”
墨田以为冰灵儿悔过心切,点头答应。“砰”的关闭了石门,收起禁牌,他又侧耳听了听,这才转身往回走去。
与他同行的墨青,笑道:“这小丫头,不识抬举……”
“呵呵,一位玉神殿祭司之女,出身名门,难免娇贵,且让她吃些苦头,自会求饶……”
与此同时,封禁的石室内,响起一声惊呼——
“卷毛,你也欺负我……”
石室仅有丈余大小,却被一个浑身卷毛的庞然大物给填得满满当当。而身子娇小的冰灵儿,则被挤到角落里,犹自贴着石壁,竟是动弹不得。
而如此庞然大物,竟被惊呼声吓得猛一哆嗦。它抵着石壁的头颅上,两个眼珠子乱转。而不消片刻,光芒闪烁。它庞大的身躯瞬即变小,随即化作一个仅有尺余高、并生有独角的卷毛怪物落在地上。
冰灵儿终于缓了口气,跟着双脚落地,而低头一瞥,又嘻嘻笑道:“如此小巧的卷毛神獬,倒是罕见呢,过来……”她一把将怪物抱在怀中,就势盘膝而坐,并伸手梳理着柔软的毛发,亲切道:“卷毛啊,是否憋闷坏了?且帮我逃出此地,一同找那个小子算账去!”
此时的她,再无娇弱无助的神态,反而是双眸生辉,小脸上带着顽皮淘气的之色。关入石室之后,她便急于寻找出路。而带在身边的神獬,则是她摆脱困境的唯一倚仗。谁料神獬的形体庞大,又不知收敛,乍一现身便已塞满了整个石室,也将她挤得透不过气来。所幸卷毛神獬变化自如,成了小巧之物,如今被她抱在怀中,倒也其乐融融……
……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招惹不得
……
这一日的午后时分。
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中年男子,踏着剑光来到湖边。
看他的服饰、装扮,应为墨家的人仙弟子。
果不其然,他落地之后,没作迟疑,直奔湖边的栈桥而去。而足有千丈之长的栈桥,与湖中的岛屿相连。那风景如画的岛屿,便是墨家的庄院所在,还有个名称,山水寨。
须臾,中年男子停下脚步。
栈桥就在眼前,还有一个凉棚搭建在岸边的草地上。从中走出两个与他服饰相仿的男子,相继出声——
“墨师弟,你外出多日,缘何独自返回?”
“莫非是冒名顶替的贼人,且如实交代,呵呵……”
中年男子的眼光有些阴冷,却也牵强一笑。他伸手拍了拍腰间的玉牌,算是表明了身份,却好像有事在身而无暇多说,急匆匆的踏上栈桥往前走去。
两个墨家弟子并未阻拦,而是扭头观望。
“墨师弟这般匆忙?”
“他今日有些古怪……”
中年男子,头也不回。片刻之后,便已走到了栈桥的尽头。栈桥的尽头是个石亭,岛上的房舍、树木已近在眼前。而他突然收住去势,拿出一块禁牌抛向石亭。看似寻常的石亭,突然彷如幻象,竟轻轻扭曲,旋即从中打开一道无形的禁制门户。
尚在观望的两个墨家弟子,心领神会般的点了点头。
“是他本人……”
“嗯,并无差错……”
中年男子也悄悄松了口气,离开栈桥,抬脚踏入石亭,并顺手抓住了禁牌。与之瞬间,四周的景物变化。原本风景优美的岛屿,已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之中。而曾经的房舍、树木,也截然不同。紧接着又是几个墨家的弟子,出现在石亭四周的草地上,皆手持飞剑,而神色戒备。他拱了拱手,离开石亭,然后循着石径,奔着岛上走去。
所在的小岛,应为山水寨的主岛,有着三、五里方圆,到处布满了禁制,且古木参天、怪石嶙峋,石径交错复杂。倘若外人至此,根本辨不清去向。
中年男子左右张望,走走停停。遇到墨家弟子,则是摆摆手,佯作熟悉的样子,然后转身回避。当他寻至一个偏僻的院落,确认无误,抬脚走了进去,并顺手关闭了院门。有杂乱的气息而来,还有成堆的物品堆满四周,并有三个年轻的弟子正在搬运清扫,显然是到了一处库房所在。
“师叔,您总算是回来……”
“二师兄放心不下,已禀报了管事师伯……”
“师叔迟迟未归,出了何事……”
三个弟子围了过来,很是亲热。而话音未落,莫名的威势突然降临。三人毫无防备,肉身“砰砰”崩溃。旋即阴火笼罩,已然化为灰烬。
而被称为师叔的中年男子,已变成了枯瘦老者的模样,伸手从灰烬中抓取了几根炼化的骸骨,转而打量着寂静的院落而暗暗摇了摇头。
想不到他鬼族的高人,也干起了如此下作的勾当。而谁让他杀了墨家弟子,并加以搜魂呢。既然他熟知墨家的虚实,自然被某位先生委以重任,只待里应外合,一举摧毁山水寨。
正如所说,那位先生真的招惹不得。如今的鬼、妖二族,又何尝不是前车之鉴。而墨家的下场,只怕更为凄惨……
而此时的湖边,又有人从远处飞来。
是位年轻的男子,头顶玉冠,青衣长衫,踏空凌风,很是洒脱不凡。
看守栈桥的墨家弟子,已有察觉,双双走出草棚,抬头张望。随即劲风拂面,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来者何人……”
“此乃山水寨,不容外人靠近……”
来者并未理会两个墨家弟子,而是落在几丈之外,左右打量,自言自语道:“点墨山水,有乾坤;人间仙苑,不老乡!”
栈桥两侧的石柱上,分别刻着一行字迹,正是他念诵的两段话,竟然寓意地名与墨家的存在,倒是别有几分雅意。
想不到啊,墨家的家主,还是一位附庸风雅之人。而此前与他结下仇怨,但愿他不会伤害灵儿。
“前辈,请回话……”
“哦,本人无咎,又称无先生,让你家的家主现身相见!”
“啊……”
无咎报上大名之后,便凝望着湖中的岛屿而耐心等候。
谁料两个墨家的弟子,竟惊愕失声、面面相觑,旋即不敢耽搁,竟转身窜入草棚而双双失去了踪影。
与之瞬间,平静的湖面上,突然雾气横生。曾经风景秀美的岛屿,随之消失在雾气之中,仅剩下半截栈桥,显得颇为诡异。
“本先生前来拜访,岂敢如此无礼?”
无咎似乎有些恼怒,拂袖一甩。
岸边的草棚,“砰”的飞了出去。凌乱的草木碎屑中,露出一个封死的洞口。不用多想,两个墨家弟子已从地下逃走了。
便于此时,湖面上冒出两个中年男子,均有着飞仙三、四层的修为,出声叱呵——
“你竟敢侵扰墨家,好大的胆子!”
“蓬莱界的高人,正在找寻你的下落,只需一枚传音符,便将高人齐至而叫你难逃此劫!”
“而我墨家宽厚待人,且网开一面!”
“劝你速速离去,切莫自误……”
现身的两个男子,无咎认得,正是墨家的飞仙弟子,墨田与墨青,皆满脸正色而掷地有声。而各自又极为谨慎,显然只想息事宁人。
“嘿!”
无咎却笑了笑,反问道:“墨采莲、墨家主呢,缘何不肯现身呢?”不待回应,他又直截了当道:“来自泸州本土的冰灵儿,乃是我无咎的女人。而墨家主收她为义女,甚是关照、爱护。本人特来将她接走,并登门拜谢。当然,两位若是发出传音符,就此告知天下,本人求之不得呢,从此不用东躲西藏,在这山水寨安家落户倒也不错……”
“你的女人?”
“一派胡言……”
墨田错愕不已。
墨青虽然怒叱,却不敢祭出手中的传音符。
“灵儿乃是玉神殿祭司之女,因我之故,而遭到陷害,被迫逃到原界。此事人人皆知,我又何必隐瞒。”
无咎的话语真诚,拱手又道:“说起来呢,两位也算是自家人。既然墨前辈不肯相见,我也不敢牵累墨家。还请灵儿出来,我这便带她离去!”
“她……她骗了我……”
墨田恍然大悟,面皮抽搐。
那个无咎对于冰灵儿极为熟悉,可见他所言不假。而看似娇弱乖巧的小师妹,并非不肯回心转意,而是与贼人早有勾结,骗了他,也骗了师伯与整个墨家。
而他身旁的墨青应变极快,急忙喝道:“我墨家没有你说的女人……”
墨田也醒悟过来,连连点头道:“不错,墨家没有这个人,什么冰灵儿,从未见过……”
浅而易见,冰灵儿已成了惹祸的根源。倘若此事传说出去,便成了墨家勾结贼人的把柄。既然如此,打死也不能承认。
“哼!”
无咎突然哼了声,笑容转冷。
“数日前,墨家还在忙着操办喜事。据说是你墨田,要强娶小师妹,怎会又否认呢,莫非灵儿她不肯答应……”
墨田又羞又愧,无言以对。他与墨青使个眼色,便要返回。
“站住——”
无咎突然踏空而起,冷笑中透着杀机。
“嘿,我本想认门亲戚,结一段善缘,谁料灵儿所感恩的墨家,竟是如此的卑鄙、龌龊!今日还我灵儿则罢,不然……”
而他话音未落,便被人强行打断——
“不然怎样?凭你一己之力,还能攻破大阵,撼动我山水寨不成?”
随着一声蕴含法力的叱呵传来,数百丈外的雾气中,突然冒出一位老者,正是墨家的家主墨采莲。只见他银须、银发,再加上儒雅的相貌,颇有高人的风范,却又面带怒色而凛然喝道——
“墨家没有你找的女子,莫作无谓纠缠。而老夫已传召各地,你今日难逃此劫!”
“咦……”
墨采莲终于现身了,却并未见到转机。那位天仙高人说起瞎话,与他的两个弟子没有分别。也幸亏早已探悉墨家的虚实,否则难免被他道貌岸然的嘴脸给骗了。尤其他躲在暗处窥探多时,虚伪狡诈的本性溢于言表。
无咎惊讶一声,再无半点侥幸,旋即踏空往前,扬声道:“老东西,我当你品行高雅,乃得道高人,却不想是个斯文败类!我呸——”
他啐了一口,抬手抓出他的撼天神弓。
墨采莲领教过神弓的威力,不敢有丝毫大意,带着墨田、墨青往后退去,沉声喝道:“墨家弟子,严守阵法……”
而恰于此时,一声巨响突如其来。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雾气翻腾、禁制崩碎,笼罩岛屿的阵法,竟然相继崩溃。紧接着数十道慌乱的人影蹿上半空,疯狂围攻着一位老者……
墨采莲错愕不已,急声喝道:“墨家危在旦夕,全力御敌!”
许是受到召唤,或已等待多时,距离湖边数里的山顶上,应声冲下一群人影。竟是飞仙弟子墨青,带着十余个地仙高手前来救援。
墨采莲尚未缓口气,又是一怔。
只见半空之中,毫无征兆的冒出数十个壮汉,凶神恶煞般的扑向墨家弟子……
与此刹那,一声断喝传来——
“老东西,吃我一箭……”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不省心啊
……
隐忍不发,一发要命。
此番前来,只为找到冰灵儿,然后将人带走,无咎并不想真的毁了山水寨。山水寨的墨家,有天仙高人坐镇,且修仙高手众多。稍有不慎,便会殃及灵儿的安危。故而他好话好说,又是攀亲、又是结缘。而墨家的蛮横,还是出乎他的所料。竟然否认灵儿的存在,分明就是耍无赖啊。尤其墨家早有埋伏,更让他无从容忍。既然如此,只能翻脸了。而一旦动手,再无顾忌。于是他祭出撼天神弓,他恨不得一箭要了那个墨采莲的性命。
“嘣——”
弓弦炸响,一道烈焰箭矢呼啸而去。
墨采莲知道神弓箭矢的厉害,不敢大意,腾空而去,却又忍不住回头一瞥。只见十余里方圆的岛屿之上,尽是闪烁的剑光、震耳的轰鸣与混乱的人影。而人多势众的墨家一方,竟在二、三十个汉子的狂攻之下溃不成阵。至于墨田、墨青、墨玉三人,则被一个老者逼得连连败退。
哎呀,只当贼人势弱,谁想他有备而来。
山水寨,毁了……
墨采莲尚自惋惜之际,一道烈焰闪电,带着森然的杀机,以奔雷之势到了身后。
想要躲避,为时已晚。
墨采莲急忙转身,手上多了一物,猛然挥动,随之光芒闪烁而“喀、喀”作响。丈余远外的半空之中,竟崩开一道黑色的缝隙。恰好烈焰箭矢急袭而至,旋即已被黑色缝隙所吞噬而瞬间消失无踪。他松了口气,沉声喝道——
“无咎小贼,此处并非蓬莱境,有老夫在此,绝不容你嚣张!”
无咎射出一箭,踏空数百丈,便欲乘胜追击,却不想凌厉的箭矢已被虚空吞噬。而那熟悉的场景,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当年的白溪潭的骑着白鹿的老者,以及后来的月仙子,皆施展出相似的神通,轻易化解了他的撼天神弓。
也由此可见,天仙高人能够划破虚空,修为神通之强,远远出乎他的想象。
而便于此时,墨采莲已返身扑来。
与之瞬间,一道银光到了头顶。竟是一杆银色的笔,没错,正是如同凡俗间用来泼墨作画的笔,仅有尺余长短,却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掌握,猛然凌空疾点而顿作黑云片片。
不过眨眼的工夫,晴空之中,出现水墨田园、以及花草树木,且点点片片疏密有序,别有一番迷离的景象,又似乎嵌有符阵而杀机无限。
那是什么神通?
无咎尚自错愕,四面八方已被黑云笼罩。他知道不好,又不敢强行抵挡,旋即猛地举起撼天神,“嘣、嘣、嘣、嘣”箭发连珠而四道烈焰箭矢破空而去。
“轰、轰——”
轰鸣炸响,黑云崩溃。
无咎疾遁数百丈,依然高举神弓而作势欲射。
墨采莲并未追赶,而是转身往下扑去。
此时的山水寨,混战正酣。
高乾、古原等二十四个妖族高手,施展天虎剑阵横冲直撞。韦尚带着十二个月族汉子则是随后掩杀,更是凶悍难挡。
墨家弟子虽然人数众多,却多为低阶弟子,又如何挡得住疯狂的攻势,旋即死伤惨重而纷纷溃散。墨田、墨青、墨玉倒是修为高强,奈何一个枯瘦的老者便让三人自顾不暇而险象环生。
枯瘦的老者,自然便是鬼赤。他借助搜魂之术,熟知了墨家弟子的相貌,然后以鬼族秘法乔装易容,提前一步混入山水寨,及时摧毁了阵法,随即又缠住了墨家的三位飞仙弟子。而正当他祭出阴风剑气,逼得对方手忙脚乱之际,一道银光从天而降,继而成团的黑云呼啸而至。
那位墨家的家主,不愧为天仙高人,竟然逼退了无咎,转而前来解救弟子。
鬼赤不敢硬拼,闪身躲避。
墨采莲急冲而下,大袖挥舞,须发飞扬,威势凛凛。他一边催动黑云追杀鬼赤,一边厉声大喝——
“墨青、墨玉,带着晚辈弟子撤离。墨田,随老夫诛杀贼人!”
三位飞仙弟子趁机散开,墨家的危机也似乎得到逆转。
墨采莲正要大显神威,突然惨叫声传来。
只见墨青与墨玉,刚刚离去百丈,身形忽而一顿,便好像被定在半空之中。与之刹那,阴风剑气与金色的刀光突如其来。“喀、喀”护体法力崩溃,紧接着肉身崩溃。两人惨叫一声,奋力挣脱元神,却再也不敢停留,而是各自拼命逃向远方。
“啊……”
墨采莲始料不及,惊愕不已。
便在两位弟子刚刚逃去,两道一模一样的人影出现在半空之中,却一个脸色黝黑而满身的阴气,一个挥舞金刀,及其的野蛮彪悍。
而异变横起之际,“嗤嗤”几道阴风剑气逼近。继而一道熟悉的人影,高举着白骨大弓,连同他两具分身,以及之前的那位老者,从四面八方扑来。
“众弟子,弃寨——”
山水寨毁了,不要紧,改日重建便是。而就此弃守,则意味着放弃了这片家园。而接连折损两位飞仙弟子,已使得墨采莲斗志全无。他再也不敢迟疑,唯恐余下的族人弟子死伤殆尽,旋即恨恨大喊了一声,转身抓着墨田便冲天而起。
“老东西,灵儿何在——”
无咎祭出了他的两具分身,正要联手鬼赤围攻强敌。而尚未找到冰灵儿,对方竟然逃了。他岂肯作罢,飞身疾遁,拖曳着青色的龙影,闪电般的划过半空而直奔墨采莲迎头扑去。
他源自于化妖术的青龙变,遁法极快。而纵然如此,他从天上扑向岛屿,又中途折返,转而掉头拦截,还是稍稍晚了一步。他刚刚察觉扑了个空,两道人影已带着风声擦肩而过。
“老东西,还我灵儿……”
无咎收起分身,随后猛追。
却见墨采莲抓着墨田,瞬息千丈,掠过湖面,眨眼间便将越过山峰而遁向远方。
还没找到灵儿呢,不能让那个老家伙逃了啊!
无咎急了,身上猛然冒出一层光芒,俨如星光怒放,而只待照耀天宇。
恰于此时,远处的山谷中,突然蹿出一头白猿,那巨大的身躯不仅挡住了墨采莲的去路,还趁势挥舞双臂横扫过来。
“轰——”
数十个堪比地仙的汉子,修为强大的鬼修老者,以及颇为难缠的公孙无咎,已经让墨采莲疲于应付而措手不及。而眼看着便要摆脱困境,谁想半道儿还埋伏一个更加强大的对手。
一声闷响,强劲的力道轰然而至。
墨采莲的去势正急,根本来不及躲避,顿时凌空倒卷,便是抓着的墨田也被他扔了。他只觉得护体法力崩裂,气息紊乱,头晕眼花,一时修为难继,翻滚着往下坠去。
而那白色的巨猿,得势不饶人,又是拳打脚踢,还发出得意的吼叫——
“哈哈,天仙高人,也不是老万的对手……”
墨采莲犹在翻滚不停,却咬紧牙关强催法力,抬手抓出他银色的法宝,冲着扑来的巨猿便是连连挥动。随着“喀喀”碎响,片片虚空崩裂。稍稍阻住巨猿的攻势,又是两道人影愈来愈近。他抽搐着面皮,继续翻滚坠落。恰见墨田挣扎飞出山谷,他就势到了近前,一把将其抓起,然后双双遁向地下……
与此同时,无咎与两具分身,还有鬼赤,从远处赶了过来。
“哎,拦住他啊……”
白色的巨猿,独自打败了一位天仙,显得颇为的振奋,犹在半空中捶胸吼叫。而察觉异常之时,已来不及阻拦。当他收起法身而回归老者的模样,墨采莲与墨田已不见了踪影。他却满不在乎,挥手道:“无咎,你与鬼兄遁法高强,赶紧的追啊……”
“哼!”
无咎哼了声,收住来势,依然怨气难消,叱道:“若非你老万的大意,岂能走脱了那老儿?”
“墨采莲乃是天仙高人,击败已属不易,击杀却是艰难,倘若逼他拼命反而不美!”
万圣子如此辩解,又不忘表功道:“你与鬼兄,并非墨采莲的对手,幸亏我一战定乾坤,否则后果难料呢!”
无咎踏空盘旋,无奈道:“如今找不到灵儿,即使灭了墨家也是枉然!”
他擅长逃命的法门,也曾经不止一次遁入地下躲避追杀。而如今被一个天仙高人土遁而去,以他的修为根本无从追赶。不过,让他郁闷的并非如此,而是灵儿依然没有下落。
“料也无妨,据我搜魂得知,冰灵儿得罪了墨采莲,如今关在地下密室……”
“哦……”
无咎循声看向鬼赤,顿时两眼一亮,来不及多说,他闪身疾驰而去。
风景秀美的山水寨,已不复存在。几座相连的岛屿之上,一片狼藉。
妖族的弟子,犹在四处乱窜而忙着搜刮财物。
韦尚与广山,带着兄弟们迎了过来——
“墨家的家眷与诸多弟子,已尽数逃离,我与高乾并未阻拦,却找不见灵儿……”
“稍后便见分晓……”
一行数人,在鬼赤的带领下,直奔一座小山而去。旋即洞口呈现,就此往下。
须臾,地下传来一声巨响。
而炸开的石门前,不管是无咎、韦尚,还是鬼赤、万圣子,皆目瞪口呆。
狭小的石室中,竟然空无一人。
“灵儿呢……”
“禁制破碎,或已离去。”
“那个丫头不省心啊,又去了哪里,为何不能等等我呢……”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趁人之危
……
湖边的石头上,无咎独自坐着,两手支膝,默默凝望着湖面。
清澈的湖水中,游鱼追逐嬉戏。风儿吹来,涟漪荡漾。湖光山色,好像一如从前。
不过,他身后的岛屿,再无曾经的景象。精致的楼阁,多半倒塌。根深叶茂的古木,也从中折断。还有成群的汉子,四处乱窜,大呼小叫,忙着搜刮墨家的财物。
随着山水寨的损毁,墨家的庄院也不复存在。
而来到原界之后,亲手毁了一个修仙家族,并干出抄家的勾当,这还是头一回吧?
却也险之又险,即使有了鬼赤与万圣子的相助,三人联手之下,依然未能留住墨采莲。由此看来,此前还是小瞧了天仙高人的强大。
而毁了墨家,又能怎样,没有找到灵儿,依然徒劳无功。
那个丫头,带着卷毛神獬呢。有卷毛的天赋神通,破开石室的禁制不难。奈何身陷囹圄的她,并不知晓本先生的到来,只得匆匆逃出了墨家,以至于错过了近在眼前的重逢时机。
唉,但愿她安然无恙,却该如何找她……
“无兄弟——”
一群汉子来到湖边。
“哦,韦兄,广山……”
无咎坐直身子,点了点头。
“灵儿虽然不知去向,而她聪慧无双,且善于应变,料也无妨。兄弟不必担心,你我接着寻她便是!”
“是啊,灵儿仙子必然无恙……”
韦尚出声安慰,广山跟着附和。
无咎摆了摆手,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一翘,佯作无事般的笑道——
“此番收获如何?”
“哈哈,兄弟们的眼里只有美酒吃食,早已将墨家的库藏席卷一空……”
“而妖族那帮家伙,刮地三尺啊,便是房中的摆设、杂物也不放过……”
说起收获,兄弟们眉飞色舞。
便于此时,一道枯瘦的人影从天而降。
“老赤……”
无咎站起身来。
鬼赤,好像并不喜欢“老赤”的称呼。他飘然落在几丈外的湖面上,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
“嗯,暂且无妨,且等两日,说不定灵儿返回呢……”
“千里之外,有大批修士出现……”
“啊,你便不能一气将话说完……”
无咎闪身蹿起,转瞬数百丈。人在高空,四方一览无余。却见千里之外的山谷、丛林之中,不断冒出成群的人影。而数千、上万里之外,更有一道道虹光若隐若现。
浅而易见啊,原界各地的家族,已接到墨家的求救,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无咎不敢耽搁,返身而回。
“老万,快走……”
他急落直下,“砰”的落在一座庭院中。鬼赤、韦尚,以及月族的兄弟们随后跟来。他眼光示意,无暇分说,挥袖一甩,已将韦尚与十二个汉子收入魔剑。强敌在即,他不敢有丝毫的拖累。
而分明记得万圣子与他的妖族弟子就在此处,缘何没人回应?
无咎的身形一闪,倏然穿过庭院,就势一脚踢出,房舍的石壁顿时“轰”的崩开一个窟窿。
“咦……”
房舍内并无人影,却有一个洞口伸向地下。
无咎不作迟疑,直接跳下洞口。不过转瞬之间,他已置身于一个幽暗的石室之中。却见光芒与人影晃动,还催促声响起——
“那小子来了……”
“老东西,你躲在此处作甚?”
“这个……”
躲在石室中的人影,正是万圣子与几位妖族弟子。而高乾、古原等众多弟子,早已消失无踪。那闪烁的光芒,则是来自地上,显然是座传送阵法,犹在开启运转。
“这个……无意发现此阵,便让弟子尝试一二……”
万圣子倒是面不改色。
无咎没有心思追究,分说道:“墨家召集帮手卷土重来,你我快走……”
“你让老万丢下弟子,岂有此理……”
万圣子连连摇头,很是坚决。
“召回便是……”
“回不来啊……”
“去了何处……”
“万里之外……”
便在两人争吵之际,鬼赤匆匆而至。
“来不及了,至少有四、五位天仙高人,与数百家族弟子,已逼近到了数十里外……”
“老东西,你贪财误事!”
“啊……无妨……”
万圣子伸手指向地上的阵法,庆幸道:“你我就此传送而去……”
“也罢,走——”
事已至此,已无从选择。
无咎与鬼赤使了个眼色,相继踏入阵法,也顾不得传送的方向,就手打出法诀。
“哎,等等……”
一道耀眼的光芒拔地而起,随之风声呼啸而景物变化……
片刻之后,一个宽敞的山洞呈现眼前。
无咎与鬼赤踏出阵法,尚未走向洞外,又神色一动,双双收住脚步。
不过瞬间,山洞内再次光芒闪烁,随即冒出五道人影。其中的万圣子立足未稳,便抬脚四处乱踢。“砰、砰”玉石粉碎,传送阵已荡然无存。他挥袖拂去弥漫的尘烟,自言自语道:“只差一步啊,便没人知晓我老万的去向……”
而四位弟子之外,洞内还有两人?
万圣子察觉失言,神情尴尬。而他似有察觉,没工夫辩解,匆匆奔向洞口,旋即又是微微一怔。
所在的山洞,位于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居高俯瞰,山脚的古木丛林之间,轰鸣阵阵、剑光闪烁,竟有上百个修士,在围攻一座阵法。而阵法之中困着一群人影,正是高乾、古原等妖族的弟子,虽然拼命挣扎,却已是凶多吉少……
“啊,此处竟是家族所在?”
万圣子大吃一惊,便要扑向山下,而看着那为数众多的修士,以及森严的阵法,他又忍不住道:“无咎、鬼兄,助我一臂之力……”
无咎跟着走出山洞,却就此止步。
“凭你老万的本事,救出弟子不在话下……”
“老万不懂阵法啊,还有四、五位飞仙……”
万圣子难得求救一回,可见他担忧弟子的安危,却突然发觉某人的话里有话,他顿时扭头怒道:“哦,我老万为你拼死拼活,你却袖手旁观……”
无咎依然不为所动,淡淡笑道:“你老万不是想远走高飞吗,本先生成全你啊。去吧,带着你的弟子,从此逍遥四方……”
“你……”
万圣子的神情一窒,满脸的皱纹扭曲。他以为他的计策极为隐秘,谁料他的心思早已被人看透,并趁着关键时候发难,以便让他陷入窘境而进退不得。而看着受困的弟子,偏偏又迟疑不得。否则更多的家族高人赶来,仅有的妖族传承便将就此灭亡。他眼珠急转,叱道——
“你胡言乱语!”
“我冤枉你了?”
“我……”
万圣子咬了咬牙,凛然道:“我老万绝非背信弃义的小人,从前不是,以后更不是,否则……”
“有鬼赤巫老见证,也不怕你出尔反尔,否则啊,天雷劈死你!”
“无咎,你这般狠毒,又趁人之危……”
鬼赤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却见无咎抬手一挥,韦尚与十二个月族汉子霍然现身,跟着他势如猛虎,直奔山下扑去……
……
湖中的岛屿之上。
成群的家族弟子,在四处寻觅。
而为首的几位高人,则是站在一片废墟前,相互交谈了片刻,犹自神情各异。
其中的白衣老者,正是墨采莲。而面对着毁坏的庄院,以及满地的狼藉,他禁不住昂首长叹,久久的黯然不语。
另外四人,分别是两个中年男子,与一位白衣女子,以及一位老者。
而白玉女子似乎无意逗留,轻声道:“我玉神殿虽然不便插手家族事务,却也不容原界大乱。只待查明贼人去向,本使与虚厉祭司必将全力以对!”话音未落,她已踏空而起。
“墨道友、朴道友、青道友,后会有期!”
金须金发的中年男子打了声招呼,跟着白衣女子离去。
所谓的朴道友、青道友,则是朴采子、青田。两人不便失礼,随后拱手相送。
而墨采莲却吹着胡子,不无怨气道:“哼,原界之乱,祸起玉神殿,只可惜了我的山水寨,更可恨那贼人的凶顽。如今家园已毁,墨某誓不罢休!”
身为墨家的家主,他只想在乱世中保全他的家族,谁料如此的煞费苦心,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此时此刻,他恨死了那个公孙无咎。
……
千里之外,半空之中。
两道人影,收住去势。
“仙子,欲往何方?”
“找寻贼人的下落。”
“是否告知玉真人,与房宿子等三位祭司?”
“不必了!我自有计较!”
“也罢,你我分头行事。据说北岳界有贼人出没,告辞……”
“慢着!”
“有何吩咐?”
“墨采莲曾经提起,他收了一个义女,获悉对方的来历之后,便将其囚禁而以便交给玉神殿发落。我与他并不相熟,不便多问。据你所知,是否如此?”
“正如所说,那女子叫作冰灵儿。而无咎带着贼人攻打山水寨,为她而来……”
“结果如何?”
“墨采莲自恃人质在手,足以逼退贼人。却不想冰灵儿已暗中逃脱,使他计策落空。至于那女子的下落,不得而知。而贼人虽然没有得逞,却再次逃出重围。据阵法传送所示,他应该逃向蓬莱界腹地……”
“此事我已知晓!”
“告辞!”
金发金须的男子转身远去。
半空之中,只剩下白衣女子。她独自迎风而立,一双春眸涟漪波动……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命中既定
……
“卷毛,缘何躲在此处不走了?”
“你帮我寻找无咎,岂能半途而废呢?哦,你只顾贪吃,忘记他啦?便是那个小子,将你带出贺洲,如今已来到了卢洲原界,凭你的天赋神通,找他不难啊。昨日有大批修士前往山水寨救援,据说墨家遭到贼人毁坏。想必就是无咎所为,他应该尚未走远,哎呀……”
寂静的山谷中,有人出声抱怨。
一处位于山崖之上的洞穴内,站着一位娇小的白衣女子,犹自焦虑不安,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洞穴的角落里,躺着一个黑色卷毛小兽,怀中抱着几个鲜红的果子,犹自啃食香甜而旁若无人。
正是冰灵儿,与她的卷毛神獬。
而一人一兽躲在此处,并非没有缘由。
冰灵儿初到原界,遭遇凶险,幸亏有了墨采莲的搭救与收留,这才让她转危为安,并有了一个落脚容身的地方。为此,她一直抱有感激之情,哪怕是遇见无咎,她也想着结交墨家,以便留条退路。谁料那位道貌岸然的高人,不仅挟恩图报,而且居心不良,使她大失所望。故而,当她身陷牢笼之后,再无半点迟疑,借助卷毛神獬的天赋神通,破开禁制、避开阵法,悄悄逃出了山水寨。
而逃遁了数千里之后,也不知往何处去,于是她就地躲藏起来,试图寻找无咎的下落。而想要寻找无咎,依然离不开卷毛神獬的天赋神通。卷毛颇通人性,带着她兴冲冲的上了路。所去的方向,竟是山水寨。途中又见到逃散的墨家弟子,以及大批赶来救援的修士,方知墨家已遭灭顶之灾,而攻打山水寨的贼人正是公孙无咎。
冰灵儿明白,那小子也在忙着找她呢。而墨家交不出人,他恼怒之下,竟然毁了山水寨,并迫使墨采莲落荒而逃。只可惜阴差阳错,与他擦肩而过,却也无妨,回头寻去便是。
而想法虽好,谁料又出意外。
卷毛神獬遁行了千里之后,突然不走了,转而就地寻觅,然后躲在山洞内享受起了甘甜的灵果。
冰灵儿焦急啊。
众多的家族弟子,已赶往山水寨。无咎岂肯坐等围攻,必然离去。倘若不能与他碰头,只怕又将错失良机。而正当关键时刻,卷毛竟然躲在此处偷懒,任凭她如何催促,竟置若罔闻。
“卷毛,你气死我啦!”
冰灵儿顿足叱呵,而看着卷毛神獬自得其乐的样子,又不忍发作,索性走上前去,将其一把抱起,并伸手抚摸而轻声安慰道——
“卷毛,乖乖听话啊!”
自从变小之后,卷毛神獬便尝到了其中的乐趣,至少能够享受怀抱的快意,便如它此时躺在一位仙子的怀里。
冰灵儿耐着性子,继续劝说道:“帮我找到那个小子……”而话音未落,她突然恍然大悟。她与卷毛神獬的心神相通,只要没了灵果的诱引,或胡思乱想,对方的念头她一清二楚。
“无咎他已离开了山水寨,去了哪里?”
“哦,你也找不见他……”
冰灵儿自言自语。
应该是吃饱喝足了,卷毛神獬昏昏欲睡。而不过瞬间,又仿佛受到惊吓,或回归它胆小的本性,闪身失去踪影。
冰灵儿没作多想,转身奔着洞外走去。
片刻之后,她独自站在峰顶之上,犹自撅着小嘴,两眼中透着无尽的怅然。
浅而易见,无咎没有找到灵儿,唯恐陷入重围,便离开了山水寨。或是借助传送阵法,去了遥远之外,致使卷毛也无从找寻。
唉,匆匆相逢,未及相守,再次失散。
臭小子啊,你可知晓灵儿的孤单……
“妹子,缘何叹息?”
冰灵儿尚自黯然失神,似曾相识的话语声突如其来。她蓦然一惊,后悔不迭,转身便要逃遁,却又身形一顿而无奈道——
“姐姐,幸会啊……”
山顶之上,多了一道白衣人影。那娇美的容颜与孤傲莫测的威势,皆一如既往。而她腮边的浅笑,关切的神色,又令人难以捉摸而无所适从。因为她不仅是位天仙美人,还是玉神殿的神殿使,月仙子。
“不必惊慌!”
“没有啊……”
峰顶之上,两个女子,相距三丈而立,同样的貌美绝世。却一个秀丽婀娜,一个娇小玲珑;一个眼光审视,一个神色躲避;一个面带微笑,一个佯作镇定。
“呵呵,你被我囚禁在通灵谷,虽然意外逃脱,而置身异地,再次遇见姐姐,有所惧怕也是难免。而姐姐此番并无恶意,只想帮你而已……”
“帮我?”
“此地过于醒目,能否移步说话?”
“你又要将我带往何方?”
冰灵儿只当月仙子故技重施,不由得后退一步。
而月仙子微微含笑,伸手示意——
“妹子的藏身之处,颇为隐秘,便是姐姐也未发觉呢,来吧……”
“还说没有恶意,你已等我多时……”
冰灵儿虽然惊慌诧异,且后悔不已,却还是不敢莽撞。她跟着月仙子跃下峰顶,回到此前藏身的山洞。
如此也是无奈,以她的修为,面对一位天仙高人,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想要保全性命,她唯有乖乖顺从。
“嗯,姐姐已等你多时。而姐姐怎会知晓你要到来呢,是否想要解惑?”
“啊……”
冰灵儿站在山洞的角落里,很是柔弱无助的样子。
而月仙子则是守着洞口,回头打量着远处的动静。远近未见异常,她这才转身笑道:“无咎为了救你,攻打山水寨的墨家。你却毫不知情,遁入地下逃了。而当你获悉变故,必然返回找他。于是姐姐守候了两日,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冰灵儿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难以置信道:“你这般算计,只为害我……”
在她看来,高深莫测的月仙子,便如未卜先知,竟然知晓她与无咎的一举一动。
“算计?修仙之人的对决,抛却修为不论,又何尝不是心智的比拼,尔虞我诈的算计?”
月仙子并未否认冰灵儿的指责,自言自语道:“而若非如此,无咎他岂能……”话到此处,她竟然螓首低垂、脸色一红,旋即撩起发梢,迟疑道:“奈何无咎身陷重围,早已借助阵法远去。为免妹妹扑空而遭遇不测,姐姐唯有代他在此等候,唉……”她叹息一声,又道:“你二人相识已久,却无默契可言……”
冰灵儿的眸子闪烁,意外道:“姐姐,你似有古怪?我与无咎怎样,与你无关吧?”
女人,最懂女人。哪怕是天仙修为的月仙子,言语神态稍有异样,还是瞒不过冰灵儿。
“啊……”
竟然轮到月仙子有些慌张,只见她又伸手撩起发梢,白玉无瑕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羞怯的神色,旋即又无事般的淡然一笑,出声道:“灵儿妹妹,姐姐有事讨教呢……”
“嗯……”
“一位女子,与一位男子,彼此肌肤相亲、袒露相见,又该如何呢?”
“倘若凡人,嫁他便是。倘若修士,结成道侣啊……”
冰灵儿随口应对,又忍不住好奇道:“姐姐,那女子莫非是你?”
“唉……”
月仙子叹息一声,再无曾经的孤傲矜持,反而有些惶惶无措,轻声道:“姐姐曾被人撕破衣衫,横加蹂躏……”
“你乃天仙高人,谁敢如此无礼?”
同为女子,冰灵儿仿若感同身受,禁不住胸口起伏,小脸上露出怒容。
“身陷禁制,修为尽失,抵挡不住,只能任他胡作非为。姐姐的清白,算是毁了……”
“事后杀了他啊!”
“他与姐姐的渊源颇深,于心不忍……”
“那便结成道侣,否则岂不委屈了姐姐?”
“他有心上人……”
“杀又杀不得,嫁又嫁不成,想不到以姐姐的天仙至尊,也有优柔寡断的时候,慢着……”
冰灵儿为了月仙子抱屈,却突然警觉道:“姐姐,那个好色之徒是谁?”
月仙子抬眼一瞥,似乎难以面对,竟慢慢转过身去,迟疑了片刻,这才轻轻说道:“他是星月族的长者,也是我月族的族人,公孙无咎……”
“无咎……”
冰灵儿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心头便如利剑猛刺,禁不住踉跄一步,小脸顿时煞白。而她强行站稳,神不守舍道:“姐姐,你是月族中人……”
“是啊!”
月仙子犹自看向远方,应声道:“我上古月族,又分五族,如今仅存星月、银月,却一脉相承。正是因为他与我赤诚相见,方才知晓各自的来历。而既为同族中人,或已命中既定。我非但不能杀他,还要追随他一生一世……”
“命中既定?一生一世?”
“难道不是?”
“姐姐,你便是如此帮我?”
“我带你找他啊,以免他放心不下……”
“不必了!”
“你独自一人,但有不测,无咎悲伤之下,他岂肯饶我!”
“姐姐勿忧,我自会与他了断!”
“也罢,据说他已逃向北岳界。但愿你二人缘分未绝,尚有相见的那日!”
月仙子不再多说,也不回头,白衣飘飘,倏然远去。
山洞内只剩下冰灵儿一人,傻了般的久久呆立。继而她软软瘫倒在地,已是眼圈通红,忽又双手抱头而悲戚出声——
“月仙子,你骗不了我……无咎,我饶不了你……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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