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似曾相识
作者:曳光|发布时间:2024-06-29 06:43:20|字数:35604
五人赶到近前,慢慢停下脚步。
只见尾渊长老,盘膝而坐,满身血迹,腰腹间绽开一个血洞,并低垂着头颅而整个人没有一丝的生机。
浅而易见,尾渊长老,死了。一位地仙的高人,身陨道消。
尾阊师兄,坐在一旁,衣衫破碎,左腿血肉模糊,显然是遭到了重创。他虽然活着,而凄惨的情形,与尾渊长老不相上下。他缓缓抬起头来,打量着走到近前的五道人影,带着虚弱的神情,出声道:“只当山庄弟子死绝了……不想……还有幸存者……”
冥乌愕然道:“究竟出了何事,长老怎会这般……”
“啊……”
尾阊似乎痛苦难耐,呻吟了一声。少顷,他缓了口气,这才接着说道:“月初、月末时分,葬龙峡内妖气弥漫,原本只要多加小心,料也无妨,谁想却被妖人所趁,于暗中设下埋伏。三位焚天阵的弟子,惨死当场。长老与我杀出重围,双双遭致重创。我尚能支撑,而长老他……”
妖族设下埋伏,便是要将翼翔山庄的弟子斩尽杀绝,而在此之前,首先要除掉对方修为最高的长辈。尾渊长老的下场,虽也悲壮、惨烈,却在所难免。
尾阊说到此处,重重喘着粗气,虚弱的神情中,透着难言的苦痛。他缓了一缓,又叹道:“唉,如此看来,焚天、西风、洪荒三阵的弟子,已尽数遭难。所幸诸位师弟尚在,快快带我与长老的遗骸离开……”
冥乌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道:“奚尤,背起长老,水沐,随从守护;归元,带着师兄,由我头前开路,姬师弟断后……”
如此吩咐,果断,慎重,且有条不紊。
而不管是奚尤、水沐,还是归元,皆愣在原地,无一挪步。
冥乌抬眼看去,脸色微变。
此时,天色大亮,偌大的峡谷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晨霭。而曾经的龙骸,仿佛消失了,只有一堆堆的野草荒丘,分散在空旷与荒凉之间。而空旷与荒凉之上,数百丈外,突然冒出四道人影,从四方缓缓逼来……
那正是昨日的四位妖人,不仅有着地仙的修为,而且凶狠狡诈,俨然便是豺狼虎豹般的可怕存在。即使眼下没了黑暗与浓雾的困禁,也没谁能够逃脱四位妖人的联手围攻。
尾阊有些心灰意冷,叹道:“唉,还是未能躲过此劫……”
归元与奚尤、水沐,也是绝望不已。
“我命休也……”
“结阵以待……”
“你我的修为,仅仅恢复五六成,如何施展阵法威力……”
冥乌的脸色犹在变换不停,扭头看向身后。
却见那位姬师弟,依旧是不慌不忙,竟抬脚走到尾阊的面前,“砰”的放下手中的铁棒,轻声道:“师兄,你是否想过,妖人如此的煞费苦心,难道只为对付我风丁堂的弟子?”
大难临头,还有人临危不乱。非凡如此,问话中似乎另有深意。
尾阊有些意外,他冲着无咎稍稍打量,却已无暇多想,随声答道:“妖人固然粗鄙不堪,却狡诈凶残,尤其是万圣子,据说极为老奸巨猾。而此番仅有四位妖人现身,且传音符久久不见回音,以我与长老的猜测,只怕……啊……”
他伤势惨重,连说了几句话,又禁不住呻吟起来。
而四位妖族的高手,已逼近道了百丈之外。
归元与奚尤、水沐,有心逃走,又怕截杀,只能原地乱转,一个个吓得惊慌失措。
冥乌似乎迟疑不决,两眼中寒光闪动。
而无咎还是淡定自若,俯下身子,凑近尾阊,带着随和的口吻,接着问道:“师兄的言下之意,此时的山庄,只怕早已陷落,是也不是?”他稍稍一顿,疑惑又道:“而山庄的阵法,应该易守难攻啊?”
尾阊的神情,显得颇为痛苦,他喘着粗气,艰难道:“一旦妖人混入山庄,里应外合,纵使阵法强大,又有何用……”
“山庄若是陷落,山庄弟子,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有变,弟子与家眷另有去处……”
“哦!”
无咎的话语声突然变得急切起来,旋即又作释怀状。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了决断,并伸手拍向尾阊的肩膀。他的举动极为随意,更像是一种询问后的安抚。
而尾阊微微一怔,似乎想要看清他面前的山庄弟子,却仿佛伤痛难耐,体力不支,两眼一闭,竟垂下脑袋而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四位妖人已逼近到了数十丈外。
无咎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轻声道:“冥师兄,何不联手御敌?”
冥乌的眼角微微抽搐,没有应声。
无咎并未等待,也未强求,抬手抓过铁棒,就势踏空而起。而他所呈现的修为,依然还是人仙的三层。
归元三人早已陷入绝望,慌乱无措,随即又目瞪口呆,惊讶失声——
“御空而行……地仙……”
“地仙前辈……?”
“他……他隐藏了修为……”
冥乌依然沉默不语,而眼光中多了几分戒备之色。
“嘿,藏不住了!”
无咎低头一瞥,神色自嘲。
面对四位妖族的高手,他若是不想露出破绽,唯有逃走。而询问了尾阊之后,他知道此时逃走,并非良策。而他只要留下来,绝不会坐以待毙。他的修为、以及他的身份,再也隐藏不住。
而四位妖人在峡谷中追杀了半宿,终于找到了最后几个山庄弟子,随即从远处合围而来,便要将猎物一网打尽。
谁料面前突然冒出一个地仙?并且拎着妖族的法宝?
四位妖人放缓来势,交换着眼色。其中的一位伸手比划,暗中传音;另外三位点头会意,凶相毕露。彼此瞬间达成一致,两个挥舞铁棒,两个抓出长刀,猛的奔着那个修为诡异之人扑去。
无咎飞到半空,立足未稳,异常凌厉的攻势,已从前后左右袭来。
四位妖人不仅修为高强,且力大无穷,比起寻常的地仙高手,应该还要略胜一筹。
无咎抖擞精神,便要以一敌四。而他刚刚抡起手中的铁棒,迅猛的杀机呼啸而至。寡不敌众啊,纵使他无所畏惧,依然招架不及,霎时陷入狂攻之中。
“轰——”
闷响轰鸣,人影坠地……
归元三人,正在观望,见状,纷纷后退。
冥乌随后退却,暗暗摇头,随即又是一怔,急忙凝神看去。
只见轰鸣声中,光芒闪烁,而随之坠落的人影,却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玄冰,“砰”的砸在数十丈外的空地上,溅起好大一团烟尘。而神识之中看得清楚。那足有三丈方圆的玄冰,以及所包裹的人影,皆完好无损。尤其冰中的某人,犹自抓着铁棒,怒目圆睁,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与此同时,四位妖人踏空盘旋,面面相觑,又低头俯瞰,同样是一脸的愕然。
其中一人,难以置信道:“化妖术……”
而他生涩的话音未落,他的背后突然落下一道五彩虹光。猝不及防,护体灵力“咔嚓”破碎,紧接着血光一闪,他整个人已拦腰炸开两截,旋即丢了手中的长刀而一头栽下半空。
同伴突然被杀,使得余下的三位妖族高人惊骇不已。而眨眼之间,已发现端倪,各自大吼一声,抡起铁棒长刀便狠狠扑了过去。
果不其然,死尸坠落的瞬间,半空中出现一道人影,却长发青衫,面色焦黄,神情猥琐,竟与方才困在玄冰中的山庄弟子,一模一样……
归元与奚尤、水沐,以及冥乌,皆惊讶不已。
“又一个姬散人……”
“可不是呢,毫无二致……”
“飞剑,五色飞剑,似曾相识……”
“分身术,他竟然懂得分身术……”
与其说又一个姬散人,不如说是又一个无咎。再次遭到围攻,他不躲不避,抬手一指,口中断喝:“夺——”
一道诡异,且又霸道的法力霍然而出,直奔三个妖族的高手当头罩去。一个首当其冲,霎时僵在半空而动弹不得。余下两个察觉不妙,急忙拼命挣扎。
无咎趁势往前,双手一合,五色剑光再次闪现,“咔嚓”、“砰”的连声炸响,霎时血肉横飞,一缕妖魂直奔天外。
另外两个妖族的高手堪堪挣脱束缚,再也不敢恋战,转身一南一北,分头逃窜。
无咎岂肯作罢,剑光出手,直奔一人追去,并扬声大喝:“休走——”
一个妖族的高手全力疾遁,瞬间冲出去数十丈。而尚未逃脱,迎面一道杀气突如其来。他惊愕万分,抡起铁棒阻挡。“砰”的震响,一道若有若无的剑光凭空闪现。而他虽然挡住了偷袭,却去势一顿。紧接着一道更为凌厉凶狠的杀气从天而降,他忙将铁棒往后砸去。便听“锵”的金戈炸鸣,五色剑光绽放出烈焰之势,竟将玄铁炼制的长棒劈成两截,随即护体灵力崩溃,一股强横暴虐的杀机瞬间撕开气海,并碾碎了元神。他来不及喊疼,两眼一黑往下坠去……
另一个妖族的高手,趁机遁出去百丈远。
尚在观望的归元与奚尤、水沐,均是惋惜不已,却又不敢追赶,何况也追赶不上。
冥乌倒是挪动一下脚步,而他最终还是站着没动。
眼看着最后一个妖人,便要远逃,数十丈外突然传来一声炸响,只见那块硕大的玄冰轰然碎裂,随即一道人影闪遁而起,去势之快,竟在半空中拖曳出一道淡淡的青色龙影。
“哎呦,只当他困在冰中,生死未明……”
“没听说化妖术么,此地施展神通,或有阻碍,而妖术却是无妨……”
“快如闪电,疾若蛟龙,当如是也……”
惊呼声中,冲出玄冰的无咎已追上了最后一个妖族的高手,旋即左手掐诀一指,右手抡起铁棒猛砸。妖族的高手躲避不及,已被夺字诀束缚,去势稍稍停顿,惨遭铁棒重击而“砰”的往下坠去。他紧随其后,奋力猛掷。铁棒出手,“扑”的贯穿对方的腰腹……
第九百零一章 犯我忌讳
葬龙峡。
晨色依然。
浓重的血腥,随风弥漫。尸骸坠地的声响,犹在空旷中回荡。
野草荒丘之间,尾渊长老与尾阊师兄委顿在地,一个神魂远去,一个昏死不醒。相隔不远的空地上,冥乌,归元,以及奚尤与水沐,依旧是昂着脑袋,怔怔看着那半空中的两道人影。
一模一样的两人,盘旋片刻,转瞬相遇,合为一体,变成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姬散人。他的六色剑光没了,铁棒也没了。他的手上多了一把六尺长刀,迎风挥舞着,随即飘然而落,犹自兴致不减。
“这妖刀,不错哦……”
妖刀,同为玄铁打造,长约六尺,刀柄一尺,通体乌黑,刀刃却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嗯,送给广山,他定然喜欢!”
无咎不仅得到了两把妖刀,还得到了铁棒与几个纳物戒子。况且又杀了四个妖族的高手,此时他心境颇佳。恢复修为以来,头一回这般痛快。
“前辈……姬前辈……”
四位同伴,仍旧僵在原地,各自的神情中透着恍惚、疑惑,还有惊骇与诧然。
一个呈现出人仙三层修为的山庄弟子,一个胆小怯懦、且整日里只懂得算计的姬散人,突然大显神威,接连斩杀四位强大的妖人,着实叫人难以想象。而死尸就在地上,刚刚发生的一切,均为亲眼目睹,容不得半点的置疑。
曾经的姬师弟,竟是一位深藏不漏的前辈。
而这位前辈,又是怎样的一位高人呢。
最终还是归元打破了尴尬,讪讪赔笑,拱起双手,道了声前辈。他斟酌着用词,继续恭维道:“前辈,当初便知您境界不凡,故而途中结缘……”
此时他心里发虚,神色忐忑。而既然得罪了高人,后悔也晚了。如今想要消除前嫌,祈求宽恕,唯有重叙旧情,或能弥补曾经的过错。
无咎收起妖刀,转过身来,已然没了之前的杀气凶悍,好像又变回了姬散人。他看向归元,微微笑道:“归兄……”
“嗯,啊不……”
归元刚想答应,又吓得连忙摆手:“前辈,您老人家折煞我也!”
“嘿,此处没有前辈,更没有老人家,只有同门的师兄弟!”
无咎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而他愈是如此,愈是令人捉摸不透。
归元张口结舌道:“岂敢啊……您比妖人厉害……”
奚尤与水沐也缓过神来,跟着附和——
“前辈,您乃是地仙高人……”
“不,前辈至少也是飞仙高人……”
“什么狗屁的高人!”
无咎似乎厌恶高人的称呼,摆了摆手道:“本人有言在先,莫非诸位忘了?本人的飞剑够多,力气够大,符箓够猛,还有一个,家传够强,除此之外,倒也稀松平常。否则也不会整日忍受诸位的欺凌,是也不是?”
“哎呦,前辈息怒……”
“前辈赎罪……”
“前辈……”
“够了!”
无咎烦了,打断道:“不得称呼我为前辈,或高人,犯我忌讳!”他将不知所措的归元三人抛在一旁,转而冲着冥乌道:“冥师兄,从尾阊口中得知,妖族所图甚大,只怕山庄早已陷落。既然如此,你我又该如何是好?”
“哦……”
冥乌,始终站在原地,默不作声,似乎显得很镇定。而他脸色的变化,表明他的心头并不平静。不过,无咎的问话,以及话语中表达出来的善意,让他暗暗松了口气。他“哦”了一声,沉吟道:“尾阊师兄的推测,眼下难以断定。依我之见,速速返回……”
“师兄所言有理,不管怎样,你我都要返回山庄,方能明辨端倪!”
无咎的询问,更像是一种试探。至于冥乌的应答,他好像早有所料。对方话音未落,他便连连点头道:“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冥乌的眼光微微闪烁,欲言又止。
归元、奚尤与水沐,则是左右张望而迟疑不定。此时的姬散人,已不再是从前的姬师弟,再次与他结伴同行,着实叫人的心里不踏实。
无咎已摸出把寻常的飞剑踏在脚下,扭头道:“咦,归兄,莫非另有吩咐?”
归元听着“归兄”二字,猛一哆嗦,连连摆手,便想着找个借口。
无咎却是不容置喙,叱道:“那又为何站着不动,速速带上尾阊师兄与尾渊长老,走——”
姬散人,果然与之前大不相同。他的言谈举止中,多了几分蛮横与霸道。什么归兄啊,吩咐啊,看似谦和,实则调侃嘲讽,或者说,施展淫威呢。
冥乌道:“三位师弟,且听姬兄吩咐!”
便是冥师兄,都尊称姬散人为兄长,此时此刻,谁敢不听吩咐。
归元急忙跑过去抱起尾阊,奚尤与水沐则是抬起尾渊的遗骸,随后踏起剑光,离开葬龙峡,直奔长风谷的方向的飞去。
……
来的时候,搭乘飞虎符,风驰电掣,人多势众,浩浩荡荡。而返回的时候,只能御剑而行,慢了许多,何况仅剩下七人,且一死一伤,使得归途多了几分匆忙与几分仓惶。
从清晨启程,直至次日的黎明时分,长途跋涉的一行,终于赶到了位于长风谷西侧的翼翔山庄。
而曾经戒备森严的山庄,强大的阵法荡然无存。
众人从天而降,落在湖水的岸边。接连飞行了一日一宿,早已疲惫不堪。却各自顾不得歇息,而是抬头张望诧然不已。
朦胧的晨色中,湖水依然清澈,而湖中的两座石塔,却已双双倒塌殆尽。四周的山坡上,树木折断,房舍、楼阁坍塌。曾经风景秀美的山庄,变成了荒凉无人的所在……
无咎在湖边稍作停留,又匆匆踏剑而起。与之瞬间,冥乌也飞到半空。他回头一瞥,横掠湖面而去。
少顷,抵达南山的山脚下,灵药堂所在的山谷中。
曾经灵气汇聚,异香弥漫,青翠覆盖的园圃,如今却像是野兽践踏,到处都是凌乱的土坑,满目的狼藉不堪。参园也是同样的情景,而看守参园的弟子,更是无影无踪……
无咎踏着剑光,稍加盘旋,没有理会跟来的冥乌,而是转身独自离去。他又前往西山,转了一圈,接着飞向北山,上上下下来回寻觅。所到之处,除了废墟,以及几具尚未焚烧的死尸,依然没有发现,也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翼翔山庄,彻底毁了。
而山庄距离长风镇,仅有三十里,竟然没有镇子上的修士前来查看,想必当时的灾难过于惨烈,以至于没人靠近,以免惹祸上身……
无咎返回湖边,冥乌也寻觅归来。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神色莫名。
归元与奚尤、水沐,依然陪着昏死不醒的尾阊与尾渊的遗骸守在原地。
“尾阊师兄,乃气血淤塞所致,且以法力稍加调理,便可醒转!”
无咎提醒一句,再次踏剑飞起。
而这一回,冥乌没有跟来,而是吩咐归元三人,一同救治尾阊。
三十里外的集镇,转瞬即至。
无咎却慢慢收住去势,并于镇外停了下来,旋即摇了摇头,转身往回飞去。
神识所及,整个集镇,以及那间叫作“天淼阁”的药铺,一目了然。铺子刚刚开门,只有伙计在门前忙碌。而不出所料,铺子的掌柜,韦尚,并未出现,便是长风谷中,也根本见不到他的踪影……
无咎返回山庄的时候,尾阊已然醒转。
那位师兄应该吞服了丹药,伤势也得到处置,并换了身干净的长衫,此时坐在湖边的空地上,与冥乌四人说话。见到无咎横穿峡谷而来,他突然闭上双眼,喘着粗气,好像很虚弱,而亟待歇息的模样。
无咎没有多想,匆匆落下身形。
几位同伴不敢怠慢,拱手相迎。
冥乌称呼一声“姬兄”,并冲着他的姬兄,深深打量一眼,分说道:“由尾阊师兄口中得知,山庄早有搬迁的打算。据他猜测,如今山庄突遭劫难,山庄的弟子与家眷,应于三日前,经西南百里外的风凌渡而前往天禁岛!”
“天禁岛?”
“天禁岛,距此七、八万里,位于卢洲本土的腹地,一个叫作天海的大湖之中。尾阊师兄已指明途径,你我不妨就此寻觅而去。倘若追赶及时,或能与同门师长早日重逢!”
冥乌举起一枚图简示意,接着又道:“尾渊长老已在尾阊师兄的吩咐下,就地安葬。却不知姬兄,有何指教?”
“冥师兄,何必这般见外呢!”
冥乌虽然还是老成稳重的模样,而他的话语中似乎多了几分异常。即使归元三人,也多了几分疏离与躲闪的神态。
无咎依然无暇多想,催促道:“多说无益,速速动身!”
冥乌抬手一挥,带头飞上半空。
奚尤与水沐,走到尾阊的面前轻声呼唤。尾阊的两眼睁开,又无力闭上。奚尤将其扶起,由水沐驮在后背,然后双双踏剑而起。
冥乌紧随其后,唯恐落下半步。
无咎最后一个踏剑飞起,他俯瞰着脚下的翼翔山庄,又冲着远处的长风镇投去一瞥,这才奔着几位同伴追去。
……
与此同时,长风谷的长风镇上,多了两位外来的修士。
一个老者,一个女子。
两人走在街道上,满眼的好奇。
“师尊,这便是长风镇?”
“不错,据说玉神殿的尾介子前辈,便住在三十里外的翼翔山庄……”
“既然慕名而来,何不拜访一二?”
“呵呵,你我师徒,乃无名小辈,又何必自讨没趣,就此领略风俗人情而增长见识,足矣!”
“天淼阁……”
“呵呵,那家铺子的名称,倒是与你有缘,且去看看……”
第九百零二章 也是有缘
“……这铺子里的草药,丹药,摆设,以及后院,悉数转让,作价百块灵石……”
“……为何转让呢,价钱稍贵……”
“……掌柜的出远门了,将铺子转给了本人,而房兄你也知道,本人修为不济,又不懂营生,便想转出铺子,以便安心修炼。至于价钱,好商量……”
“……五十块灵石,如何……”
“成交!”
“呵呵,汤哥就是痛快,而眼下我手头不宽裕,稍后便将灵石送来!”
“我这便将铺子收拾一二,就地恭候!”
“告辞!”
“不送……哎,两位……前辈止步,今日恕不待客!”
老者与女子走到天淼阁的门前,尚未踏上台阶,便被拦住去路。
拦路的是个年轻人,眉清目秀,举止干练,炼气修为,而看装扮像是铺子的伙计。从他方才的对话中不难猜测,他已卖了这家天淼阁。
女子诧异道:“为何要卖了铺子?”
老者笑了笑,劝阻道:“水子,莫管闲事,这位伙计既然卖了铺子,自有他的道理!”
伙计拱手施礼,赔笑道:“两位前辈,想必是远道而来,镇上仙坊、丹阁众多,应该不虚此行!”
老者无意多说,转身往前走去。
而被称为水子的女子,离去之际,忍不住道:“不愧为铺子的伙计,眼力不差,此番慕名而来,便是想要前往翼翔山庄见识一番……”
“哦,只怕两位前辈要白跑一趟!”
伙计随声说了一句,又轻轻叹道:“唉,翼翔山庄毁了……”
“翼翔山庄毁了?”
“究竟出了何事,能否说来听听?”
伙计刚想走进铺子,却见老者与女子又返身走了回来。他稍稍迟疑,分说道:“两位初来乍到,有所不知,三日前的傍晚时分,翼翔山庄遭到了妖族的围攻。据说妖族的万圣子,修为极其高强。尾介子前辈与其苦战之下,最终不敌,被迫带着弟子,逃向远方。而妖族毁了山庄,不甘作罢,随后追杀而去,倒也使得长风镇躲过一劫……”
片刻之后,老者与女子,离开了天淼阁,穿过了冷清的街道,来到镇外的一座土丘之上。
就地远望,野草萋萋,山峦起伏,天高云淡。
老者与女子,没有心思欣赏风景,而是看向几里外的高山与峡谷,皆神情错愕而又困惑不已。
此地,并非只有他师徒二人。大道上,荒野间,树林下,散落着数十道人影。均为镇子上的修士,一个个神色莫名。
“师尊,那便是翼翔山庄?”
“嗯!”
“尾介子前辈,乃玉神殿祭司,又是飞仙高人,竟不敌妖族,弃庄而去……”
“是啊,为师也不敢相信。不过,据说妖族的高手,极为擅长设伏、偷袭、围攻,且力大无穷,凶悍异常。为首的万圣子,更是堪比飞仙高人。翼翔山庄的陷落,并不意外……”
“山庄已毁,何不亲临实地查看一二?”
“水子啊,你如今也是人仙五层的高手,却还是小女儿家的脾性,遇事莽撞而不计后果!”
“师尊……”
“你且左右看看,镇子上的修士,均在远处观望,却无人胆敢踏入山庄半步。又是为何呢,是怕担上趁火打劫之嫌……”
“嗯,弟子明白了!”
“由此可见,玉神殿的威望,在泸州本土依然如日中天。如今的翼翔山庄吃了大亏,不会罢休啊……”
“妖族对外声称,只为报仇而来,岂不是又将罪名,嫁祸于无咎……”
“嘘——”
老者听到“无咎”二字,急忙改为传音道:“水子,为师告诫你多回,卢洲本土,不是飞卢海的玄明岛,切勿提起那人的名讳!”
叫作水子的女子,低下头去,认错的模样。
老者还想教训两句,旋即作罢。他对待身边的这个弟子,虽然严厉,而更多的还是一种宠爱。
便于此时,十数道人影由远而近。
“果不其然,高手来了……”
水子忙又抬头,讶异道:“翼翔山庄的高手……”
老者默然不语,凝神观望。
足有十四、五位高手,神情相貌各异,皆踏空而行,转瞬到了翼翔山庄的上方而四周盘旋。少顷,从中飞出三位中年男子,直奔这边观望的人群而来,并于百丈外的半空中稳住身形。
“有无知晓妖人下落者,上前禀报!”
出声的是位中年男子,相貌不凡,青髯飘飘,威势莫测。
这边观望的修士,虽然人数不少,却多为炼气、筑基的小辈,早已吓得不知所措,一个个愣在原地而连连摇头。
“哦,还有一位地仙……”
中年男子居高临下,眼光如炬。
水子陪着她的师尊,站在土丘之上,突然觉得心头一寒,似乎有莫名的威势从天而降,却又无从揣测,也无从抗争。
老者似乎早有所料,上前一步,拱手道:“晚辈乃是飞卢海的梁丘子,偕小徒甘水子外出游历,此番慕名而来,不料翼翔山庄突遭劫难。怎奈晚辈初来乍到,并不知晓妖人的动向,前辈赎罪!”
“飞卢海的梁丘子?”
中年男子虽然知道飞卢海,而对于飞卢海的修士却知之甚少,更遑论一个寻常的地仙,根本不会放在他的眼里。
与此同时,十余道人影飞越峡谷而来。
有人扬声道:“禀报尊使,远近并无妖人的下落!”
“本尊接到传信,便带人赶来。而偌大的翼翔山庄,竟然没能撑过三日?尾介子啊,你只想保住弟子与家眷,只怕适得其反……”
中年男子微微摇头,又道:“尾介子自有去处,不必管他,且彻查万里方圆,务必要找到万圣子。只要除掉那个老妖物,妖族将不战自溃!”
他抬手一挥,踏空而去。众人紧随其后,渐渐消失无踪……
老者,或梁丘子,依然举着双手,神态谨慎,直待远处的半空中再也见不到人影,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身旁的女子,也就是甘水子,犹自瞠目远望,悄声道:“师尊,方才的那位前辈……?”
“卢洲之大,而被称为尊使的又有几人?”
“玉神殿的神殿使,玉真子……”
梁丘子拂袖一甩,打断道:“卢洲本土,混乱四起,不如返回……”
甘水子忙道:“此时的飞卢海,也是乱象纷呈啊,一旦返回,师尊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倒不如这般远离纷争,游山看水呢!”
“水子所言,也有道理!”
梁丘子抬手拈着胡须,沉吟道:“长风谷,已成了是非之地,走吧……”
远近看热闹的修士在玉神殿的高手离去之后,也早已纷纷四散。
师徒二人走下土丘,绕过集镇,穿过荒野,直奔谷外而去。而尚未离开长风谷,便见到一位熟悉的人影,在数里之外独自前行。
“咦,天淼阁的伙计?”
“应该是他,看他行色匆匆,要出远门……”
“他先是卖了铺子,如今又要出门远行……”
“与你我无关……”
前方独行之人的背影,很像是天淼阁的伙计。甘水子暗暗好奇,而她的师父梁丘子却不愿多事。
却见那位伙计,出了山谷之后,似乎再无顾忌,脚下突然多了一道剑光。
“一位炼气修士,怎会懂得御剑之术?”
“嗯,他隐匿修为的法门,倒是高明,即使为师,也未能识破!”
“站住……”
“水子……”
梁丘子生性谨慎,来到长风谷之后,便与弟子改为步行,以免惹人关注而节外生枝。甘水子却是按耐不住好奇,喊了一声,踏剑飞起,径自追了过去。
前方之人听到呼唤,回头观望,旋即收起剑光,站在原地等候。
甘水子踏剑盘旋两圈,这才飘然落地,惊讶道:“果然是你!”
那站在山坡等候的年轻男子,正是天淼阁的伙计,却不再是唯唯诺诺的样子,而是换了一身清爽的长衫,且头挽发髻,昂首挺胸,并散发着人仙一层的威势,俨然一位神采不凡的仙道高手。
“哦,翼翔山庄被毁,长风谷必受其乱,于是你便卖了铺子,倒是颇有眼光啊!”
甘水子走到伙计的三丈之外,上下打量,恍然之余,又不解道:“你隐匿修为的法门,竟能骗过家师,想必师承不凡,却又为何要当一个伙计呢?”
“在下汤哥!”
伙计自称汤哥,对于甘水子的擅自猜测,他没有辩解,而是无奈道:“隐匿修为的法门,乃此前的韦掌柜所传,全凭丹药之功,故而极难识破,却也禁锢修为,有着诸多不便。至于伙计……”
他说到此处,又冲着走近的梁丘子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前辈,幸会……”
“呵呵,本人梁丘子,来自飞卢海,这是小徒甘水子,此前承蒙关照,尚未致谢。眼下在此相遇,着实有缘啊!”
梁丘子颇有长者风范,说起话来和颜悦色。他缓缓停下脚步,又轻声责怪道:“水子,汤道友或有难言之隐,你这般刨根问底,乃无礼之举……”
汤哥却摇了摇头,苦涩道:“前辈言重了!本人出身清白,只因家族遭到妖族灭门,又恰逢闭关,故而躲过一劫,便投奔了韦掌柜。而如今韦掌柜远去,本人无意留在长风谷,于是卖了天淼阁,只想外出游历一番。但愿来日修为有成,能够寻找妖族报仇!”
“既然如此,何不同行?”
“这个……”
“我与家师云游至此,尚有诸多不明,恰好遇到你这个本地人士,还望多多指教啊!”
“也罢,恭敬不如从命……”
第九百零三章 飞云嶂下
风凌渡,并非渡口,而是悬崖下的一片河湾。
河湾的四周,山峰耸立,树木茂盛,常年不见天日,且冷风嗖嗖而人迹罕至,故而,有了风凌渡的称呼。
正是因为此地隐秘,不为外人所知,便也成了翼翔山庄弟子外出集结的一个所在。
而一行六人赶到风凌渡,扑了个空,数十里方圆之内,没有见到一位山庄的弟子。
尾阊趴在水沐的背上,不待询问,抬手一指,示意道:“山庄撤守途中,必然留人照应,事不宜迟,且去万里外的飞云嶂……”话没说完,他又虚弱的闭上双眼。
众人不敢耽搁,继续赶路。
无咎没有听说过飞云嶂,更不知天禁岛又在何方,随身携带的图简上,也找不到上述的两个地名。他只能跟在几位同伴的身后,奔向一个莫测未知的去处。
而他却义无反顾,只为找到一位女子。
丑女,好不易遇到了那位曾记的兄弟,不容再次错过。何况卢洲之行,便是为她而来,如今翼翔山庄遭难,尚不知她安危如何。
人仙修士,御剑而行,即使全力施为,一日也不过数千里。
而众人先是经历了葬龙峡的死里逃生,又夜以继日赶回翼翔山庄,接着长途跋涉,早已是疲惫不堪。于是天黑时分,便匆匆落地歇息。
落脚的地方,是片山林。山林的一侧,有个山洞,干燥清爽,四、五丈大小,用来藏身歇息再好不过。
归元、奚尤与水沐,带着尾阊师兄,以及冥乌师兄,一同躲入洞内,并就手布下禁制。只道是所在逼仄,再容不下一人。至于某位姬兄,则被顺理成章的拒之门外。
无咎在洞口前徘徊片刻,转身走向林间。
一轮弯月挂上天边,淡淡的月辉透过树梢的缝隙倾洒而下,使得黑暗中多了几许斑驳的朦胧,恰如这莫测的行程,使人看清不清楚、也琢磨不透。
无咎找了块石头盘膝而坐,又不慌不忙抚平了衣摆,翻手拿出一个酒坛子,默默独饮起来。而他饮了几口酒,兴致全无,啐了一口,“啪”的将酒坛摔得粉碎。
与之瞬间,林子深处,禁制闪动,旋即又寂静无声。
无咎回头一瞥,知道有人偷窥,也不在意,却有些闷闷不乐。
离开神洲之后,饮过最好的酒,还数部洲的苦艾酒。犹还记得,酒水下肚,先苦后辣,继而酸涩,最终舌尖回甘,着实味道无穷啊。
其次,便是穆家老店的烧酒,虽然不够醇厚,却火的直爽,辣的简单。酒水下肚,无须回味,也无须矫情,只管一个痛快。
而苦艾酒,早没了,穆家老店的烧酒,也不知所在。如今每到一地,便买酒品尝。虽然酒瘾得以慰藉,却找不回那种畅饮的快意。
嗯,莫非是说,酒水不在于味道,在于饮酒的情趣与境界?
曾几何时,玄武崖上,阴风煎熬之下,一壶清淡的果酒,也能饮出别样的滋味。而能够在自己陷入困境之时,悉心照料,舍身守护,并坛酒共饮,继而又出手相救,这天下除了她,还能有谁……
已是八月的上旬,深夜中寒意渐浓。随着一层淡淡的雾霭升起,也使得这秋夜多了几分冷寂。
无咎静静的坐在石头上,抄着双手,两眼眯缝,神色有些恍惚。
那弥漫的雾霭,好像是玄武崖上的寒霜,还有一个娇小的人儿,拎着扫把,在石梯上徘徊,在崖石伫立……而那飘渺的白雾,又像是红尘谷的雪花,并肩携手绘出的图画……
无咎摇了摇头,幽幽叹了一声。
红尘已远,无从寻觅。仙途坎坷,人在陌路哦……
而提起境界,则不免叫人想起归元。自从尾阊醒转之后,那个家伙像是换了个人。不仅于此,他与奚尤、水沐,以及冥乌,皆有些异常……
“姬兄……”
一道人影走出山洞,落脚无声无息。
无咎收敛心绪,转过身来。
冥乌,站在三丈之外,一手背后,一手拈须,眼光深沉,神色莫测。
“哦,冥师兄……”
“此前的葬龙峡中,多谢你出手相救!”
“嘿,冥师兄,不必见外,哎……”
这位冥师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竟然现身说话,让无咎很意外,也很欣喜。他以为机会难得,便想趁机暗示两句,谁料他话音未落,对方又转身离去。
“冥师兄,你此时找我,只为道谢?”
冥乌的脚下一缓,低声道:“不错,本人恩怨分明,今日当面道谢,从此两不相欠!”
“如此两不相欠,倒是便宜啊!而冥师兄,你……”
无咎愕然道,随即又不得不闭上嘴巴。
冥乌是头也不回,直接返回山洞。紧接着光芒闪烁,隐约可见洞内的归元等人的身影,眨眼之间,又与冥乌一同消失在禁制之中。
“本人好心救人,反而成了包藏祸心的歹徒?”
无咎继续独坐林中,暗暗腹诽不已。
“哼,幸亏本人出手斩杀妖人之前,封住了尾阊的经脉,而让他昏死过去,便是怕他有所猜疑。而冥乌、冥师兄,我知道你是谁,虽然难以相认,而你总不会与归元三人同流合污吧……”
黑夜过去,清晨来临。
一行六人,继续赶路。
不知不觉,又是夜色苍茫的时分。
在头前带路的冥乌,抬手一挥,众人随他往下飞去,转瞬间相继落地。
只见黑暗中,山峰高耸,峡谷幽深,便是天上的弯月,也被挡在了峰峦的背后。
置身所在,乃是一个峡谷。
峡谷的右手方,山坡之上,紧挨着峭壁,建有洞府、石屋,以及简陋的院落,四周似有禁制笼罩,而神识中又见不到人影。
尾阊依然由水沐背着,似乎恢复了几分精神,分说道:“诸位,这便是飞云嶂,乃山庄的一处别院,专供弟子歇息之用。而山庄遭遇变故,不知此地如何……”
他拿出一枚玉符,像是传音符,捏碎抛出,而过了片刻,并无回应。他无意等候,示意道:“纵有同门来过飞云嶂,想必也早已远去。你我歇息一宿,明早赶路不迟!”
半人高的石墙,十余丈方圆的院落,左右两排六间石屋,以及峭壁上的两个山洞,便是所谓的飞云嶂别院的场景。
众人走上山坡。
院落无门,直接来到院中。
“左右乃是库房,不便开启,两个洞府甚为宽敞,诸位自便……”
尾阊摆了摆手,由水沐背着,穿过庭院,走向右侧的山洞。归元与冥乌,紧随其后。与之瞬间,光芒闪烁,四人所在的洞口,已被层层禁制封堵。
“哼,处处提防着我啊!”
院子里,只剩下某人形单影只。左右张望,很是无趣的模样。
“还有一间洞府呢,独自居住,落得清静……”
无咎奔着左侧的山洞走去,而看着那黝黑莫测的洞口,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这院子宽敞,露宿一夜又有何妨!”
他突然改变了念头,返身走了回来,旋即背起双手,站在院门前昂首远望。置身于幽深的峡谷之中,面对着莫测的黑暗,他似乎很想感慨一番,而摇头晃脑之后,又默默走到院中盘膝坐下。
而不消片刻,异变突起。
院落的四周,突然光芒大作,一座森严的阵法霍然而成。与此刹那,左侧的洞口中,冲出五道人影,随即剑光出手,爆发出异常凌厉的致命一击。
“轰——”
无咎依然坐在院子的当中,毫无防备。强悍的杀机,瞬息及至。旋即轰鸣震耳,光芒四溅。他端坐的人影,霎时炸得粉碎……
与之同时,又是光芒闪烁,曾封禁的洞口打开,从中走出冥乌,归元,以及由奚尤、归元搀扶的尾阊。
而突如其来的五道人影,也相继站定。竟是五位中年汉子,身着山庄弟子的服饰,均有着人仙七八层的修为,犹自手持剑光而杀气腾腾。
尾阊站在洞口门前,喘着粗气道:“多亏了虎威堂的师弟相助,诛杀此贼,免除祸患……”
他左右的奚尤、水沐,也松了口气——
“想不到此地常年有人驻守……”
“方才几位师兄祭出的四象天虎阵,威力非凡……”
冥乌与归元,没有出声,却一个脸色阴沉,一个神情忐忑。
有人打出法诀,撤去了院子的阵法。
有人点了点头,庆幸道:“若非师兄示警,断无这般轻松。却不知那人是何来历,使得诸位如临大敌……”
有人诧异道:“符箓之术……那人没死……”
此时阵法虽然撤去,而凌乱的杀机,飞溅的尘雾,仍在庭院中弥漫。
不过,庭院的空地上,除了几片黑色的木屑,见不到半点儿血迹,更没有死人的尸骸。却有片片诡异的禁制凭空飞出,转瞬封住了庭院的四周……
又有人惊呼:“他……”
庭院中,加上后来的五位虎威堂的山庄弟子,共有十人,皆神情错愕,齐齐看向院外。
只见院外的山坡上,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依旧是长衫飘飘,却须发灰白,神色冷峻,浑身上下透着莫测的威势,俨然便是高人降临而气度非凡。
山庄弟子犹在惊愕不已,奚尤、水沐,以及归元,皆忍不住喊道——
“九剑星君……”
“天呐,原来姬兄便是九剑星君……”
“前辈,怪不得你屡次出手相救,你老人家如此体恤晚辈……”
第九百零四章 达成默契
姬散人,突然变成了九剑星君?
归元与奚尤、水沐,争着相认。
冥乌,尾阊,以及五位翼翔山庄的弟子,则是愣在原地而神色各异。
却见院外山坡上的老者,“啪”的一甩袖子,神色冷然,轻声叱道:“何故害我?”
归元与奚尤、水沐还想说话,被搀扶着的尾阊猛然挣脱。
这位风丁堂的大师兄,踉跄两步站定,左右瞪了一眼,逼得三人急忙闭嘴。他转而盯着“九剑星君”,怒道:“你于葬龙峡,封我经脉,虽然手法隐秘,而醒转之后,我不能不有所猜疑。所幸几位师弟作证,你早已图谋不轨。既然如此,我又岂容你混入天禁岛。而飞云嶂,常年有人驻守,暗中设伏,必然能够除掉你这个祸害。而你竟以假身逃脱一劫,今日我虎威堂的弟子在此,定叫你的阴谋诡计难以得逞,咳咳……”
尾阊的重伤在身,按理说不易动怒。怎奈他忍无可忍,连声叱呵,旋即气息难继,止不住的一阵猛烈粗喘。
九剑星君,或无咎,依然昂首而立,却皱起了眉头。
他从尾阊的口中,获悉了前后原委,虽然早有猜测,还是为之诧异不已。他抬手抚着胡须,讥讽道:“不出所料啊,老夫竟然遇到了忘恩负义、出卖道友的家伙,而冥乌你倒是恩怨分明,道谢过后,只管害人,再不用愧疚……”
冥乌,无言以对。归元、奚尤与水沐,则是连连摇头,又惊又怕,尴尬不已。
“咳咳,九剑星君……?”
尾阊直起身子,咬牙切齿道:“此前便听说卢洲本土,出了一个九剑星君,只当侠义之士,熟料想却是一个藏头露尾的奸诈之徒。诸位师弟,阵法攻之……”
他之所以有恃无恐,便是依仗山庄的四象天虎阵。何况虎威堂弟子所施展的阵法,威力更胜一筹。即使面对三两个地仙,也足以战而胜之。
五位翼翔山庄的弟子,飞身冲出院子。
无咎临危不乱,从容如旧,脚尖点地,飘然往后飞起。
五位山庄弟子,得势不饶人,齐齐祭出手中的飞剑,便要以四象天虎阵发动强攻。
恰于此时,夜空下突然冒出几道雷火,以霹雳的疯狂之势,直奔五位山庄弟子的后背袭去。
“轰、轰、轰——”
猝不及防,也不知雷火来自何方,阵阵炸耳的轰鸣声中,五位山庄弟子接连扑倒在地。每一道雷火,都带着地仙才有的强大杀机与莫名的天劫之威。五位弟子仅为人仙,又如何抵挡这凌厉的攻势,霎时间一个个护体灵力崩溃,衣衫破碎、飞剑脱手,即便能够翻身爬起,也是须发竖起而魂不守舍。
而看似迅猛的雷火,不过是某人的临时起意,更为可怕的杀机,随即猛然降临。
“扑、扑、扑——”
五色剑光接连闪烁,顿时血肉横飞而死尸坠地。喘息的工夫,五位山庄弟子尽数魂归天外。
与此同时,又一位“九剑星君”,缓缓显出身形,并飘然落在院墙之上。他挥袖收起五道剑光,摇头自语:“我的雷火掌,很是一般呢,只怪这几个家伙太弱……”
某人的雷火掌,由贺州雷火门的雷火印变异而成。当时觉得威力寻常,多年不曾施展。忽见山庄弟子祭出阵法,让他想起曾经修炼的奔雷阵,于是痛下杀手之前,临时起意使出了他的雷火掌。而他忘了,雷火印的功法,共有九层,随着修为的提升,威力亦将随之倍增。
这边的“九剑星君”的话音未落,远处的“九剑星君”已失去了踪影。他故技重施,已分身引诱山庄弟子围攻,本尊却躲在暗处,轻而易举破了四象天虎阵。
而山庄的弟子,不仅仅只有五位。今夜的纷乱,仍未罢休。
无咎站在院墙上,慢慢转过身来,带着无奈的神情,幽幽道:“老夫,真的不愿冒犯翼翔山庄,更不愿杀人……”
翼翔山庄遭到妖族的入侵,此时杀了山庄的弟子,无疑帮了妖族,故而为他所不愿。而若是转身逃走,将前功尽弃。找不到天禁岛,将再次失去丑女的下落。
“砰——”
他“杀人”两字刚刚出口,微微一怔。
只见满脸惊愕的尾阊,突然瞪起双眼,旋即一头栽倒在地。其腰腹之间,炸开一个血洞。气海元神尽毁,整个人已魂飞魄散。
紧接着便见冥乌的手中,多了一把杀气凌厉的飞剑。
归元与奚尤、水沐,则是吓得连连后退。
怎么也没想到,令人信赖,稳重可靠的冥师兄,突然变得如此凶残。而尾阊师兄重伤在身,毫无防备,被他一剑毙命。
无咎同样是错愕不已。
冥乌倒是神情如旧,沉声道:“留下尾阊,对于姬兄不利。故而,只能杀他灭口!”
“哎呦,师兄饶命啊……”
“星君前辈,饶命啊……”
“我兄弟三人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此前一时糊涂,也是迫不得已……”
归元与奚尤、水沐听到“杀人灭口”,脸色惨变,转身便想逃命。而院落的四周,布满了禁制,且院墙上站着那位九剑星君,院中站着一个令人恐怖的冥师兄。置身死地啊,根本无路可逃。惊恐绝望之际,三人只能连连求饶。而随一声叱呵,又忙收声不语。
“闭嘴!”
冥乌的眼光冷冷扫过归元三人,转而看向无咎。或许,他依然弄不清“九剑星君”的来历,而对方的心狠手辣,反倒让他打消了几分疑虑。他沉吟片刻,试探道:“我不管你有何企图,你也不必猜测我的来历。既然你我都杀了山庄的弟子,彼此之间便该抛却前嫌……”
“哦……?”
无咎背着双手,脚尖在围墙上轻轻踏动,好像很是意外,道:“冥兄的言下之意,你我联手一回,同闯天禁岛?”
冥乌收起飞剑,举起一枚图简晃了晃,分说道:“之所以出卖姬兄,便是为了换取尾阊的信任。眼下路径在手,前往天禁岛并非难事。”
他手中的图简来自尾阊,其中拓印着天禁岛的地理方位。正如所说,只须按图寻找,抵达天禁岛,应该轻而易举。
“嘿,你倒是老谋深算啊!”
无咎怪笑一声,看向归元三人,又道:“而没有尾阊同行,仅凭你我,即使找到地方,也未必能够踏上天禁岛……”
“这个……事出意外。尾阊乃是山庄的族人子弟,留下他必成后患。不过……”
尾阊说到此处,转过身来。
曾经相互猜疑、相互防备的两个人,此时均未揭穿对方的底细,也没有道明各自的来历,却突然之间达成默契。那就是继续结伴,前往天禁岛。至于前往天禁岛的用意,皆避而不提。而达成一致之后,双方的心思再次想到了一处。
归元与奚尤、水沐,不敢出声,也逃脱不得,犹自僵在原地而惶惶无错。突然见到两双极为不善的眼光齐齐看来,三人的心头猛然一惊,禁不住后退,连连摆手——
“饶命……”
“晚辈立誓,绝不吐露半个字……”
“晚辈乃是散修出身,四处奔波,无非求个前程,与翼翔山庄非亲非故……”
“够了!”
无咎叱呵一声,跳下院墙,周身上下光芒闪动,转瞬之间已变回了姬散人的模样。且神态举止,也随和如初。他冲着归元三人笑了笑,轻松道:“你我师兄弟五人,偕同尾阊师兄,前往天禁岛途中,遭遇妖人追杀。你我凭借四象天虎阵,侥幸逃脱。而尾阊师兄,却惨遭不幸。且将他与尾渊长老的随身之物留着,抵达天禁岛之后,转呈山庄的前辈,算是一个物证!”
归元与奚尤、水沐,像是劫后逢生,连连点头会意。
“前辈,早知您是位有情有义的高人。尽管放心,归元不负重托……”
“多谢前辈……”
“前辈,水沐仰慕难耐,只想给您跪下……”
这三人不喜欢曾经的姬师弟,而对于“九剑星君”,是早已敬畏交加,如今对方终于现出真身,并答应结伴同行,突如其来的侥幸与惊喜,不啻于一场机缘降临啊。
无咎不再多说,带着笑容转身离开。
而冥乌却脸色一沉,叱道:“此去天禁岛,谁敢心存二意,吐露半句实情,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归元与奚尤、水沐,你一言我一语,急着表白,忙着感恩。突然受到训斥,各自顿然醒悟,连连点头称是,再不敢啰嗦半句。
九剑星君,固然心狠手辣。而这位冥师兄,也是杀人不眨眼,如今小命攥在他二人的手里,只能多加小心。
“暂歇一宿,明早赶路!”
冥乌不再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兄长,而是变成了狠人。他丢下一句吩咐,捡取了尾阊的纳物戒子,将尸骸顺手扔向院外,然后转身返回山洞。
归元三人不敢吭声,乖乖跟了过去。
院外的山坡上,燃起火光,六具山庄弟子的尸骸,转瞬之间已被焚烧殆尽。紧接着笼罩四周的禁制消失,山风涌来。满地的烟尘与血腥,随着夜风缓缓消散。
无咎回到了庭院中,盘膝而坐,摊开的右手,多了五个纳物戒子。随即伸出左手,又是一小堆戒子。他冲着两只手掌左右端详,嘴角微微抽搐。
“唉,杀人非君子,劫财真小人,只怪仙途蹉跎,本星君也是无奈哦……”
第九百零五章 星湖禁岛
次日,清晨。
一行五人,离开飞云嶂。
此番不再是昼行夜伏,而是疾行不止。方向只有一个,天禁岛。
七、八万里的路程呢,搁在以往,至少半个月,方能赶到地方。而如今仅用了七日,便已抵达上水金原。
上水,是条大河。金原,是河水南岸的一片荒原,因为长满了一种叫作金荆的野草,故而得名。
图简所示,上水金原过后,再去三千里,便是天禁岛。
傍晚时分,剑虹从天而降。
寂静的河水岸边,瞬即多了五道人影。
“此地,便是上水金原,歇息一宿,明早赶往天禁岛。”
冥乌落地之后,拿出图简查看,确认无误,吩咐了一声,径自坐在岸边的草地上而闭目养神。
夜以继日的踏剑飞行,早已使得归元与奚尤、水沐疲惫不堪,却又不敢抗争,只能苦苦强撑。如今终于能够歇息,三人急忙坐在地上而忙着吐纳调息。
无咎则是踏着河岸,举目远眺。
正当黄昏日落,晚霞燃尽。大河流水,滔滔不息;空旷的原野中,金黄色的草丛随风起伏而如浪、如潮。人在岸边,目睹天地潮涌,竟然有些痴了,以至于痴然忘我。而红尘或已远去,却忘不掉那风华夜雨,山谷飘雪,残荷秋池,还有那人,那酒……
无咎徘徊片刻,找了块草地坐下。他的脸上也带着几分倦意,神情中更是透着几分落寞。让他疲倦的,并非来自长途跋涉的辛苦,而是一种困惑与彷徨,或是对于未知的茫然无措。
此行能否顺利找到丑女,不得而知。即使找到丑女,揭开封禁神洲之谜,之后又将怎样,他还是无从知晓。虽然眼下藏形匿迹,暂且安危无忧。而他心头的忧虑,挥之不散。他早便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那就是避不开鬼族,妖族,还有玉神殿,这三座大山……
眨眼之间,又是一日清晨。
众人在冥乌的带领下,奔着天禁岛的方向飞去。而曾经熟稔的师兄弟,再无曾经的亲近,也没了说笑声,途中显得异常沉闷。
不过,归元与奚尤、水沐,总是在有意无意间,冲着姬散人暗暗示好。或许在三人看来,这位“星君”前辈,虽然神秘莫测,却性情随和,并无想象中的可怕。而那位冥师兄,喜怒无常,杀人不打招呼,敬而远之为妙。
而无咎将三人的神情举动看在眼里,佯作不知。
午后时分,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骤然开阔起来,成片的沼泽水泊,出现在前方。
又过了半个时辰,沼泽水泊没了。只有一方大湖,呈现在天穹之下。
五人踏着飞剑,继续寻觅往前。
不知不觉,再也看不见远方的山峰,唯水天一色,烟波浩渺。便好似来到了大海之上,宽阔无际,却又少了惊涛骇浪的壮阔,而多了几分异样的神秘。
“诸位,这便是天星湖,足有万里方圆。至于天禁岛又在何处,应该不难寻觅。不过……”
冥乌持有尾阊的图简,于是由他带路而来,而他途中不言不语,显得阴沉莫测。如今赶到了天星湖,终于出声。而他分说之际,不忘提醒道:“本人有言在先,三位师弟好自为之!”
什么叫有言在先?那就是不得向翼翔山庄,吐露尾阊被杀的实情,如若不然,碎尸万段呢。
归元、奚尤与水沐是心领神会,连连点头。事关生死,谁也不敢大意。
冥乌似乎放心不下,又回头一瞥:“姬兄,恕我冒昧,你如此辛苦,莫非要成心与翼翔山庄为敌?”
此番由冥乌带路,他独自居前。归元三人,居中。而无咎,依然喜欢落在后头。彼此相隔数丈、或十数丈,即便不用传音,彼此交谈无碍。
无咎摇了摇头。
大老远的跑来,只是为了对付翼翔山庄?不是吃饱了撑的,便是疯了!
“哦,又是为何呢?”
冥乌很是好奇的样子。
“嘿!”
无咎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还能为何,当然是找人了!”
“哦!”
冥乌的眼光一闪,好奇心突然没了,也不再追问,而是扭过头去继续赶路。
无咎却诧异起来,反问道:“冥师兄,你难道不想知晓,我要找的人,是谁?”
“多管闲事,乃仙者大忌!”
“冥师兄,倒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而冥师兄并非等闲之辈,又怎会甘心寄人篱下呢?”
“人各有志!”
“……”
无咎还想多说两句,而冥乌却在刻意回避。既然话不投机,他也只能作罢。
归元三人不敢插嘴,各自神色神惴惴。
此时,天色渐晚。
湖面上的雾霭,变得浓重起来,而所要找寻的天禁岛,依然不见踪影。
又过了片刻,神识所及,远方的雾霭之间,似有奇峰突起。奇峰之下,好像还有一座孤岛耸立在茫茫的湖水之中。
天禁岛?
众人不由得加快了去势。
便于此时,一声叱呵响起——
“来者何人?”
与之瞬间,五道踏剑的人影突如其来,旋即左右散开,恰好挡住了去路。五位男子,神情相貌各异,却均为人仙,身着熟悉的服饰,乃山庄弟子无疑。
冥乌迎上前去,拱手施礼:“我乃风丁堂弟子……”
而他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风丁堂?”
出声的是位老者,人仙九层的修为,冲着冥乌等人上下打量,疑惑道:“风丁堂,隶属西山的四虎堂。而四虎堂已不复存在,诸位又来自何方?”
“师兄,我五人……”
“随我来!”
老者不容分说,迎面飞来,抬手一挥,转眼消失在云雾之中。而另外四位山庄弟子,则虎视眈眈盯着冥乌等五人。
冥乌回头看向几位同伴,默默跟了过去。
无咎转身之际,冲着前方投去深深一瞥。
那远处高耸的,并非奇峰,而是一座高塔,虽隐藏于云雾之中,看不清楚,却又似曾相识……
五人在老者的带领下,奔着来路飞去。片刻之后,转而往左。须臾,落在一个湖中的小岛之上。另外四位山庄弟子随后而至,俨然一个押送的阵势。
小岛浮出水面丈余高,数十丈的方圆,有个石墙环绕的院落,四周布满了森严的禁制。
一行十人,落在院落之中。与之瞬间,阵法开启,将十人分开,各自两人相对。
无咎落地之后,便被困在阵法之内,湖水、院落,以及冥乌等人,皆不见了踪影,只有面前的一个中年男子,人仙六层的山庄弟子。他虽然处变不惊,而连番的遭遇还是让他始料不及。
正当他疑惑之际,只听对方冷冷出声道:“且将外出历练,葬龙峡遇险,尾渊长老罹难,以及寻到此处的详情如实道来。”
无咎点了点头,不慌不忙道:“本月初一,随同尾渊长老,外出历练,谁料想……”
他将外出历练,遭遇妖族伏击的前后原委,如实告知,有关他出手杀人,则是避而不提。至于尾阊之死,则依照冥乌所说,尽数归咎于妖族的追杀。
当他叙述过罢,正琢磨着山庄的用意,笼罩院落的阵法突然没了,消失的众人尽数现身。
而小岛的半空中,多了一位中年男子,乃是山庄的地仙高人,尾川长老。或许他一直在暗中查看着小岛上的动静,应该没有发现异常,淡淡出声道:“尾厉,且将这五位弟子送往灵禁岛!”吩咐过罢,他扬长而去。
被称尾厉的老者催促道:“诸位,动身!”
归元与奚尤、水沐,见到无咎,急忙凑了过来,一个个余悸未消的样子,而各自的恐慌中又带着几分莫名的感慨之色。又像是在邀功,以表明在方才的询问中,各自信守了承诺,没有一人高密。
冥乌却不失谨慎,诧异道:“师兄,为何要将我五人带往别处?”
天禁岛与灵禁岛,一字之差。而毋庸置疑,两者不是一个地方。
尾厉像是在例行公事,淡淡分说道:“长老有令,驭风堂、虎威堂以及山庄的家眷之外,余下的弟子,一律不得踏入天禁岛半步!”
冥乌依然不解,追问道:“这又是为何?”
“哼,你敢抗命不遵?”
尾厉不耐烦了,哼道:“你已逃脱一劫,理当庆幸才是。方才若有一人言语差错,这天星湖便是诸位的葬身之地!”
他不再多说,腾空而起。
冥乌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转身看向几位同伴。归元三人又是连连拱手,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而无咎淡定如旧,似乎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此时,夜色降临。抬眼望去,四方一片茫茫。
五人跟着尾厉,在云雾中穿行。
直至两个时辰过后,突然云消雾散。只见天上明月高悬,湖面上波光粼粼。天水辉映之间,一座占地百里的岛屿愈来愈近。
转瞬之间,众人落在湖岛岸边的一座石屋前。
尾厉摸出一块玉佩,吩咐道:“将此信物转呈灵药堂的尾虞管事,他自会妥为安置。而诸位务必要听从差遣,否则严惩不贷!”
他扔下玉佩,踏剑离去。
“尾虞管事何在……”
“就地等候……”
冥乌还想再问,半空中已没了人影。他伸手捡起玉佩,神色闷闷不乐。
归元三人同样有些沮丧,各自抱怨不已。
“唯有尾姓子弟,方能踏上天禁岛……”
“你我为了山庄出生入死,却被当成外人……”
“是啊,严加盘问,稍有不慎,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又被驱逐到了灵药堂……”
唯独无咎,很是开心的模样。
他走到石屋的门前,一屁股坐下,咧嘴笑道:“嘿,你我成了灵药堂的弟子……”
第九百零六章 开荒种草
天明时分,山上走来一位老者。相貌并不陌生,正是灵药堂的管事,尾虞。此人的修为倒也寻常,却是位炼丹的高手。
五人等候了半宿,急忙起身相迎,由冥乌递上玉佩,并道明了来意。
尾虞似乎不情不愿,又不便推辞,只得将五人原有的腰牌收了,分别发放一个新的腰牌与纳物戒子。他又耐着性子交代一番,之后便摆了摆手,转身走进石屋,“砰”的关死了木门。
正如此前的猜测,在与妖族的那场大战中,连同风丁堂在内的四虎堂的众多弟子,早已伤亡殆尽。也就是说,四虎堂已不复存在。而仅有的五位幸存者,不远万里赶来,非但没有得到嘉奖,反而遭到讯问,最终又被驱逐到了灵禁岛上了,成为了灵药堂的弟子。
福兮、祸兮,谁也说不清楚,至少留了下来,而留下来又干什么?
在灵禁岛的腹地,一座百丈高的小山顶上,站着五位新来的灵药堂弟子,不外乎冥乌、归元、奚尤、水沐,当然还有一位姬散人。
居高俯瞰,下方是片空旷的山谷。谷中雾气蒙蒙,青翠郁郁,四周群山环绕,林木繁盛。
此处,便是灵药堂新开辟的园圃。
很不错的一个地方。
按理说,置身于灵气四溢而风景秀美的所在,应该神清气爽。而此时的五人,却神情各异。
“你我乃仙道高手,却要在此开荒种草?”
“是啊,依照尾虞管事的吩咐,要在山头上种植灵草……”
“这戒子内的草籽,便是灵草?如何种法,消遣人呢……”
归元与奚尤、水沐,信守了承诺,以为没了性命之忧,如今已渐渐恢复常态。而再次成为山庄弟子,却使得三人后悔不已。
“哼,早知如此,便不该寻来!”
“你我为了山庄出生入死,结果如何?没了用处,一脚踢开啊!”
“冥师兄,你岂肯受这窝囊气?”
冥乌倒是没有抱怨,抓出飞剑,“咔嚓”砍倒身旁的一株小树,阴沉着脸道:“来之安之,多说无益!”
归元三人依旧是牢骚满腹。
“尾虞管事怎说?你我自行开凿洞府,搭建草棚,开出五百丈的园圃,而在此之前,不得擅自下山,真是岂有此理!”
“谁让四虎堂的弟子,仅有你我五人幸存呢。而遭到猜疑也就罢了,却将要大好光阴扔在这荒山之上,想想便觉着心痛哦!”
“前辈……啊呸,怪我失言。姬兄,我兄弟听你吩咐!”
无咎站在山顶的一株老树下,犹在默默俯瞰着山谷。
山谷足有十余里的方圆,从中开辟了一片片的园圃,并有阵法禁制笼罩。虽然满眼的郁郁葱葱,却又雾气朦胧,根本看不清园圃内的详情,也见不到其中的人影。
无咎撩起衣摆,缓缓坐下,然后冲着归元三人淡淡一笑,悠然自得道:“求仁得仁,亦复何怨……”
归元连连点头,却又不解道:“姬师兄境界超然,尚不知所言何意?”
无咎的两眼一翻,懒洋洋道:“既然自讨苦吃,又抱怨个屁啊!”
粗话难听,却易懂。
归元尴尬起来,讪讪道:“唉,今日的处境,谁说不是自找的呢。我月隐岛虽也荒僻,却无忧无虑啊……”
“咔嚓——”
冥乌又砍倒了一株小树,叱呵道:“搭建草棚,开凿洞府,种植灵草,尚有一番忙碌,难不成要我一人辛苦?”
“嗯嗯……”
归元三人不敢怠慢,只得收起怨气,抓出飞剑,跟着冥乌忙碌起来。
无咎只管坐着舒服,很是心安理得。因为他从未想过开荒种草,也懒得惺惺作态。他的心思都在下方的山谷中,当然还有那座神秘的天禁岛。
而山谷中的园圃,规矩森严,不得逾越,且静待时机。
至于天星湖中的天禁岛,着实出乎所料。也怪不得尾介子,舍弃了翼翔山庄。如今看来,天禁岛才是他用心经营的所在。尤其岛上的那座高塔,与神洲玉山顶峰的通天塔,又是何曾的相似。两者之间,有何关联,有何用处,无从知晓。来日能否登岛而一探端倪,同样的不得而知。
正因如上的种种,很是叫人无奈。而事已至此,不妨继续充当灵药堂的弟子。
所在的小山,仅有百丈高,里许的方圆,将其开辟成园圃,免不了要费一番功夫。小山的背后有条山径,通往山下的一条小溪,并循着溪水往南而直达湖边。
倘若飞越湖水,再去两、三千里,便是笼罩在阵法云雾中的天禁岛……
转瞬之间,七日过去。
冥乌带着归元与奚尤、水沐,也整整忙碌了七日。
小山顶上的树木,已被砍伐殆尽。又从山下搬来泥土,浇上溪水,撒上灵草种籽,再将灵石捏碎了覆盖其上,并在四周设下禁制,一个园圃初具雏形。所种植的种籽,据说来自灵芪、黄精、朱果等十余种灵药,于是园圃有个名称,百草园。
此外,山顶上搭建了一个草棚子,虽然简陋,却也居高望远而四面临风。
小山的背后,并排开凿了五个山洞,乃是五位百草园弟子的洞府。冥乌四人忙着开荒种草,很是辛苦,免不了歇息一二,于是无咎自告奋勇担当起了守护园子的重任。
又是一个清晨来临,淡淡的雾霭笼罩四方。
草棚中,无咎从静坐中真开双眼,扬手抛出一把晶石碎屑。而当他内视修为,暗暗摇了摇头。
看守园子,倒是不误修炼。而此前虽然杀了妖族的高手与山庄的弟子,并未收获几块五色石。仅凭吸纳灵石,修为毫无进境。
如今只有地仙三层的修为,虽然不惧左右,而面对飞仙高人,还是无能为力。归根究底,修为才是强大的本钱。此时此地,又该如何找到五色石来提升修为呢?
无咎翻手举起一枚玉简,郁闷之色有所缓解。
此前虽未抢得五色石,却得到一枚阵法玉简。天虎阵。
翼翔山庄的虎威堂弟子,均为尾姓子弟,于是所修炼的阵法,也内外有别。天虎阵,比起四象天虎阵少了两个字,而威力更胜一筹。尤其是阵法的精髓所在,极为高深。倘若将其归纳起来,并概而言之,那便是剑阵。
没错,天虎阵,乃是一套高深的剑阵。
对于某人来说,剑阵,并不陌生。神洲古剑山的《古剑诀》中,便有剑阵的修炼。他自创的神通,“星雨落花”,同样来自于剑阵的感悟,虽然也颇为不凡,却远远不能使得攻势的威力,数倍,乃至于十数倍的暴增。
而翼翔山庄的天虎阵,便是这么一套阵法,只须由五人施展出来,强大的威力极其惊人。而倘若一人施展呢……
无咎的两脚落地,站起身来。
参悟功法,或剑阵,绝非一日之功。何况在此看守园子,也并非为了修炼。这套天虎阵,慢慢琢磨也不迟。
无咎收起玉简,踱起步子。
种植灵草的园圃,很像是菜地,有垄沟、地埂,将不同的灵草分成一块一块。
无咎顺着地埂,往下走去。
片刻之后,到了园子的尽头,也就是半山腰,有层层的禁制阻挡。并有一截三十多丈的悬崖,将下方的山谷与百草园从中隔断。
无咎站在园子的尽头,冲着山谷俯瞰。片刻之后,他打出法诀,身子一闪,悄然来到了园子的外边。
人在悬崖之上,真正的居高临下。
而偌大的山谷,依然弥漫着云雾,神识所及,什么也瞧不见。
“哼,一个破园子,何至于禁制重重……”
无咎直起身子,继续腹诽不已。
“灵禁岛,四面环湖,地处隐秘,谁会前来抢夺灵药?不过呢,倘若就此远去,也应该无人阻拦吧……”
“鬼鬼祟祟,在此作甚?”
无咎胡思乱想着,一声叱呵突如其来。
循声看去,晨雾中冒出一位老者,眨眼之间,落在三丈之外,犹自满脸的猜疑。
是尾虞,灵药堂的管事。
“尾管事,多日不见,幸会啊!”
无咎拱手打着招呼,分说道:“本人闲着无趣,欣赏山谷的美景呢!”
“闲着无趣?”
尾管事的修为不高,脾气不小,瞪了一眼,叱问道:“如今十日过去,灵草的种植如何?”
无咎打出法诀,撤去禁制,旋即面带微笑,示意道:“请——”
尾虞走进园子,四下打量。
无咎随后跟着,大声喊道:“尾管事,莅临指教,诸位师兄,速速相迎!”
转瞬之间,山顶上相继冒出冥乌、归元、奚尤与水沐的身影,虽然各自不明就里,却还是纷纷举手致意。既然成了灵药堂的弟子,不能不有所敷衍。
而尾虞只管盯着园子四处查看,嘴里嚷嚷不停:“撒种凌乱,灵石不均,培土稀松,不堪入目……”他走到山顶上,已是满脸的怒容,拂袖一甩,叱道:“尔等如此无用,糟蹋我的灵药……”
冥乌与归元、奚尤、水沐,忙碌多日,自以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管事到来,还等着夸奖几句,谁料等来的却是不留情面的斥骂。
什么撒种凌乱,培土稀松?
垄平埂顺,纵横分明,多好的灵草园子啊!
冥乌倒是沉稳如旧,不声不吭。
而归元与奚尤、水沐则是又急又窘,忍不住便要上前理论。
兄弟们好歹也是久经战阵的高手,如今却要遭受一个灵药堂管事的羞辱。人仙一层修为的管事,他岂敢目中无人?
谁料尾虞大发淫威之后,怒气冲冲踏剑而起。而他离去之际,又不容置疑的吩咐道——
“半个时辰之后,前往天月泽采药……”
第九百零七章 置于死地
由灵禁岛,奔东北方向而去,两千里之外,便是所谓的天月泽。
上水,从此地流入天星湖,万千年的冲积之下,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滩涂,并相互连接环绕成了一座数百里方圆的岛屿。其中沼泽遍地,水泊纵横,草木繁杂,却又瘴气弥漫而凶险莫测。
故而,天月泽,是沼泽地,也是座滩涂岛。
九月的这日,临近湖水的一片沼泽地上,来了二十多位修士,有男有女,相貌修为各异。
据尾虞管事所说,灵药堂搬迁到了灵禁岛之后,虽也重建园圃,种植灵草,却不敷炼丹所用,唯有四处采药加以弥补。而天月泽,远离尘嚣,人迹渺无,显然是个采药的好地方。
“本管事,已将灵草图鉴,分发诸位,只须按图寻找,应当有所收获。此番为期一月,月底返回。不过……”
尾虞站在一座土丘上,举着一枚玉简吩咐着,旋即又话语一转,沉声道:“不过,本人有言在先,谁若擅自逃离,便将背上逆徒的罪名而遭致追杀。勿谓言之不预也,切记!”
众人举手称是,四散而去。
归元与奚尤、水沐,也跟着踏剑而起,忽而发现身旁少了两位同伴,急忙追赶道:“两位兄长,等等啊……”
而不过瞬间,那两位先走一步的师兄,竟然又相继停下,在半空中争吵起来。
“冥乌,你何故拦我去路?”
“我有话说……”
“我没工夫听你啰嗦,咦,你为何又打出禁制?”
“尾管事与诸位师兄弟尚未远去,想必你也不远招惹麻烦!”
“冥乌,你逼我翻脸呢,是也不是?”
“姬兄,且息怒。三位师弟,过来劝说一二……”
“哼,冥乌,这笔账来日再算不迟!”
归元与奚尤、水沐赶到近前,两位师兄已不再争吵。
只见冥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淡淡道:“这天月泽,看似寻常,却变数莫测,诸位切莫大意!”
此时,灵药堂的弟子均已远去,并相继消失在水泊的雾气中,一时之间难辨踪影。
无咎已然躲开了挡路的禁制,犹在冲着远处张望,旋即摇了摇头而转过身来,突然呲牙一乐:“嘿,此番采药,为期一月呢,诸位莫要懈怠啊!”
归元三人不明所以,只管点头赔笑。
无咎不仅怒气全消,而且颇为振奋。
此前听说要外出采药,便让他颇为期待。果不其然,灵药堂的弟子,除了留下几个看家之外,余下的倾巢而出。而其中一人,正是被称为阿灵的参园弟子。
不管她叫阿灵,还是灵儿,或仙儿,总之她终于现身了。而历尽了千辛万苦,找的就是她啊!
怎奈途中人多眼杂,无咎未敢轻举妄动。于是便想着来到天月泽之后,再行计较。当弟子们领命散去的时候,他急忙追赶。谁料冥乌突然横加阻拦,并打出禁制,即使传音召唤也不能,顿时让他愤怒不已。
而愤怒,不外乎一时之气,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真的翻脸发作。
却也由此断定,冥乌之所以横加阻拦,是不许外人接近阿灵,也就是说,他二人是一伙的。
采药的期限,尚有一个月,重逢相认的那一刻,就在眼前。倒也急切不得,继续等待良机……
五位曾经的风丁堂弟子,如今的灵药堂弟子,在沼泽水泊之上,踏着剑光往前飞行。
而抵达天月泽的时候,天色已晚。不消片刻,黑夜缓缓降临。
前方的水泊之中,有座十余丈高的土山,占地数里方圆,长满了野草树木。
五人不再往前,落地歇息。
归元与奚尤、水沐,倒是不失谨慎。三人围绕着土山四周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异常,这才相继落在山顶上,忍不住又是一通抱怨。
“你我乃是人仙高手,如今却被当成了筑基弟子,又是种草,又是采药,哼……”
“灵药堂的弟子,多为筑基小辈。既然天月泽无遮无拦,你我不如一走了之……”
“说得轻巧,尾虞管事有言在先呢。两位便不怕背上逆徒的罪名,遭致山庄的追杀?”
“翼翔山没了,如今只有天禁岛……”
“不管怎样,你我若是远逃海外,料也无妨……”
三人心头的怨气,难以消解。想想也是,一路上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寻了过来,非但没能踏上天禁岛,反而遭到讯问与冷遇,并被贬为开荒种草的低阶弟子。
“姬兄,你我途中结缘,乃患难之交,若有吩咐,我归元情愿效劳……”
“冥师兄若是另有打算,算我奚尤一个……”
“还有小弟呢……”
三人说话没有顾忌,因为两位神秘的师兄绝不会告密。而如今朝夕相处,理当趁机巴结,表表诚意,也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而两位师兄,落地之后,便闭目静坐,始终一声不吭。
归元三人多说无趣,各自歇息。
随着夜色的渐渐深沉,弥漫的浓雾淹没了土山。山顶上五人的身影,也在黑暗中变得愈发朦胧。
来到天月泽的第一夜,或将于黑暗沉寂中度过。
便于此时,远处突然传来呼唤声——
“归兄……归兄……”
归元从静坐中睁开双眼,意外道:“阿年,我在此处……”
片刻之后,一道踏剑的人影穿过浓雾而来。转眼之间,山顶上多了一个壮实的汉子。
归元起身相迎,却又佯怒道:“阿年兄弟,此前又是何故?”
来人正是阿年,他多年的兄弟,现如今灵药堂铁木林的弟子。而前来天月泽的途中,彼此便已见面,他曾经打过招呼,阿年却不加理会。谁料夜半时分,对方竟然悄悄寻来相会。
奚尤与水沐,也认得阿年,却自恃身份,坐着不动。
倒是冥乌站起身来,点头致意。
阿年慌里慌张,东张西望,见所在的土山并无外人,这才松了口气,分说道:“哎呀,管事交代,任何人不得结交百草堂弟子,否则有通敌之嫌……”
“通敌?”
“据说,山庄大乱之际,便是妖人里应外合所致。之后又有几位弟子死得蹊跷,长辈们断定,必是混入庄内的贼人所为。而如今四虎堂弟子伤亡殆尽,却有五人归来,虽查无实据,却难以洗清嫌疑呢。谁让你我有着数十年的交情呢,恰好据此不远,便趁着夜深人静,前来知会一声,小弟告辞了——”
“天呐,怪不得……”
归元获知了阿年的来意,倒抽了口寒气,急忙拦住对方,扭头道:“姬师兄,冥师兄……人呢……”
奚尤与水沐,已顾不得矜持,慌忙跳起,而循声看去,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片刻之前,冥乌还在不远处站着,而此时此刻,他与姬散人,双双没了踪影。
……
此时,一缕清风在浓雾中疾行。
接连掠过几片水泊之后,已是数十里外。再又翻越了几座土山,一个树木环绕的山谷出现在前方。
清风的去势放慢,飘然落入山谷之中。
与之瞬间,百丈外的丛林间,缓缓呈现出一位老者的身影,即便是浓雾笼罩,也能依稀看出他的服饰与五官相貌。
冥乌。
没错,那施展遁法来到此处的老者,便是冥乌。便在他现身的片刻之后,林中走出一道娇小的身影,是个黑发遮面的女子,步履轻盈,却又左右张望而神态谨慎。
冥乌与女子相见,似乎在窃窃私语,随即又各自后退几步,像是要告辞离去。
恰与此刻,有人轻声道:“让我找的好辛苦……”
女子蓦然一惊,闪身躲入林中。
而冥乌却好像早有所料,不慌不忙转过身来。
“你究竟是谁,为何纠缠不放?”
一缕清风徐徐往前,于十余丈外倏然消失,随之呈现出一道人影,正是无咎所易容的姬散人的模样。他倒是满脸的喜色,笑道:“冥兄,你早该认得我啊!”他冲着林子凝神张望,转而又看向四方,接着又道:“嗯,此地甚为隐秘,不错,还请我的……”
正如所说,此地为土山环绕,树丛遮掩,再有浓雾笼罩,着实是个私下相会的好地方。即使闹出动静,也不会为人所察觉。
而他话音未落,便被粗暴打断。
“姬散人?”
只见冥乌的手中,竟然多了一枚玉符,阴沉的脸上透着杀机,冷冷道:“死到临头,还敢满口胡言!”
无咎微微一怔,禁不住回过头去。
十余丈外的空地上,再次冒出一道人影。那粗壮的身躯,莫测的神情,不是天淼阁的韦尚掌柜,还能又能是谁?
“哎呦,你也来了,你二人……”
无咎很是意外,前后张望,转瞬之间,目瞪口呆。
韦尚来了,却不再是陵园的弟子,亦非曾经的掌柜,而是一位地仙九层的仙道高手。不仅于此,那个始终深藏不露的冥乌,周身上下也散发出地仙八层的威势。
而韦尚并未出声,只听冥乌叱道:“我不管你是姬散人,还是九剑星君,而只要你今夜跟来,便休想活着离开!”
“我暗中盯你多时,当然要跟来……”
无咎脱口而出,很是理所当然。
而他正要表明来意,四周突然闪过一道光芒,随即一座数十丈的阵法霍然出现,瞬间将他连同冥乌、韦尚尽数笼罩在内。
“咦,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第九百零八章 久别重逢
无咎的脸上,没了笑容。
对于冥乌,他有过好奇,有过猜疑,却并无敌意。而对方却将他引入到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要将他置于死地。
尤其是突然现身的韦尚,更让他始料不及。地仙九层的高手啊,怎会隐藏的如此之深?
再加上地仙八层的冥乌,与强大莫测的阵法,已然不容他分说,也不能道明来意。
否则成了什么,畏惧求饶?
而丑女就在眼前啊,却难以相见……
“呸!”
无咎惊咦一声,又猛啐了一口,旋即昂起头来,怒道:“本人最为厌恶的便是阵法,最为痛恨的便是自命不凡。既然撕破脸皮,谁又怕谁啊!”
冥乌见他发怒,举起手中的玉符。韦尚则是召出飞剑,便要联手发动攻势。
事已至此,恭谦礼让,全无用处,唯有刀剑拳头说话。
无咎再不罗嗦,周身上下光芒闪烁,强横的威势骤然爆发,并抬手抓出一张人骨大弓。
冥乌与韦尚,双双瞠目诧然。
只见阵法笼罩之中,曾经面皮焦黄,且神情猥琐的姬散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一位相貌清秀的年轻男子,虽然只有地仙三层的修为,却剑眉倒竖,双眸泛寒,神色邪狂,杀气勃发;尤其他手中的诡异大弓,以及微微炸响的弓弦,好像随时都将射出惊天的一箭而碎裂山河。
“你……韦家陵园的无先生……”
“不……他是无咎……”
无咎却不管不顾,猛然扯开弓弦。一道烈焰箭矢忽隐忽现,狂虐的杀机蓄势待发。
便于此时,笼罩的阵法突然消失。
一道娇小的人影冲出了树林,急声唤道——
“无咎,住手——”
无咎的眼光一瞥,竟不予理睬,依然张弓待发,并将烈焰箭矢遥遥指向冥乌。冥乌的脸色微变,连连后退。他又猛然转身,逼向韦尚。森然的杀机所致,逼得韦尚也不禁暗暗心惊。
“我是丑女……”
出声阻拦的女子,正是参园的阿灵,却自称丑女,没有丝毫的隐瞒。而面对那森然莫测的神弓,她同样不敢靠近,于三十丈外停下脚步,急声又道:“你或已忘记,我是星海宗玄武崖的丑女……”
“我忘不了,否则也不会前来找你。而这两个东西害我,轻饶不得!”
无咎终于出声,却恨恨不已。
“你……你忘不了……”
丑女似乎有些意外,微微低头,又一甩长发,分说道:“那是玄武崖的戊名长老啊,你该认得。而韦尚师兄,亦非外人。只因你乔装易容,行踪诡秘,故而惹来误会,所幸尚未酿成大错!”
果然不出所料,冥乌,便是曾经的戊名长老,无非姓名颠倒罢了。
“哦……”
无咎稍作迟疑,手上的弓箭没了,却身形一闪,直奔冥乌扑去。
冥乌不明其意,抽身躲闪,却猛然一僵,竟动弹不得。紧接着一道紫色的剑光架上他的肩头,冷幽幽的话语声响起——
“戊名长老,你曾将我禁锢在玄武崖的冥风口,使我受尽了折磨,今日再次设计陷害,新仇旧恨又该如何了断呢?”
丑女急切无奈,顿足道:“无咎,星海宗遭劫之时,戊名师兄曾出手救你……”
丑女的劝说,及时有效。
无咎翻着双眼,缓缓抬起手中的剑光,又撇着嘴角,冷冷告诫道:“往日的恩怨,一笔勾销。而从今往后,再敢与我耍弄心机,没人救得了你!”
戊名只觉得身上一轻,禁锢已无。他愣在原地,犹自难以置信。
他不知道遭受禁锢的缘由,而他却明白,方才刹那,已然陷入任由宰割的境地。倘若无人劝阻,他或将惨死当场也未可知。
而无咎却转过身去,下巴一抬,剑光一指,冷然有声:“韦尚,还有你,莫要以为地仙九层,便能够为所欲为。你比起当初的神洲使叔亨,又能如何?”
韦尚的脸色难看,默然无语。
他曾经也是威震一方的人物,如今却遭到如此的嘲讽与训斥,脸上着实挂不住。
不过,他倒是早已听说过某人的恶名,如今一见,名不虚传。且不说那诡异的神通,强大的法宝,仅凭他出手制住戊名,使得一个地仙八层的高手竟然无从挣扎,便叫人难以想象也不敢小觑。
而从前所认识的韦家的守陵弟子,那个残了手臂,忍气吞声的无先生,与如今这个邪狂霸道的无咎,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而谁又能想到,他又成了翼翔山庄的弟子,逼得戊名日夜不宁,最终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差点大打出手。
而无咎耍够了威风,出了恶气之后,耸耸肩头,收起剑光,转身奔着那道娇小的人影走去。
转瞬到了三尺之外,他又匆匆止步而凝神端详。
黑暗的雾气中,丑女依然站在原地。不知是方才的惊变所致,还是某人逼得太近,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显得有些慌乱。却又扬起小脸,带着丑陋的胎记,与一双好看的眸子,与某人静静对视。谁料一只巴掌轻轻落在肩头,紧接着熟悉的笑脸绽开,喜不自禁的话语声响起——
“嘿,兄弟,你让我找的好苦啊!”
云雾轻涌,遮住了面颊,却遮不住双眸,以及眸光中的涟漪波动。
丑女没有躲避,任由某人轻拍着她的肩头,却又好像不敢相信,迟疑道:“自星海宗一别,十八年来,你……你一直在找我?”
戊名也走了过来,与韦尚站在一起,两人悄悄换了个眼色,又悄悄转身离去。
“十八年了?”
无咎抬手掰着指头,很惊讶的样子。
“我重塑肉体醒来的那年,是庚寅,星海宗之变,是辛卯,还是壬辰?如今己酉啊,真的过去了十八年!”
无咎又稍稍俯下身子,关切道:“十八年了再次重逢,我兄弟有无变化呢,倒是要好好瞧瞧……”
他眼前的丑女,除了服饰不同,小巧玲珑的身姿,披肩的黑发,好看的眸子,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一如十八年前的那个人儿。尤其是淡定的神色,泰然自若的举止,很是与众不同,却又透着几分神秘而叫人捉摸不透。
而再次面面相对,且相距如此之近,丑女也禁不住凝眸端详,想要看清她曾经的“好兄弟”,却又突然扭过头去,慌乱道:“我还是那般丑陋,远不抵仙儿好看……”
“嘿!”
无咎倒是不以为然,亲热笑道:“不管丑俊,你都是我的兄弟,咦……”他笑脸一僵,诧异道:“你……你不是仙儿?”
丑女慢慢回过头来,眸光闪烁,伸手撩起秀发,呈现出半边黑色的面颊,然后退了一步,带着冷淡的口吻,轻声道:“我是灵儿,对外声称阿灵。仙儿是我妹子,想必你见过她吧,是否貌若天仙,故而让你念念不忘,一路找来……”
“当真?”
无咎犹自难以置信。
谁料丑女,或灵儿,不予应答,淡淡反问了一句。
“当真?”
“啊……”
无咎有些懵懂,心思急转,忙道:“哎呀,我是见过一个自称仙儿的女子,是长得好看,不过我问的是,你当真的有个妹子……”
“当真!”
灵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而说出的两个字,与方才一模一样。只是其中蕴含的深意,似乎大不相同。又一阵云雾涌来,她的眸光也变得朦胧莫测。
“我说兄弟,你竟然与我打起字谜,嘿嘿!”
无咎有些犯糊涂,却懒得多想,直起身子,笑道:“你我久别重逢,当痛饮个三日三宿,之后再与我说说,你是如何离开的贺州,又是如何成为灵药堂弟子。还有冥乌,哦,戊名,他与韦尚,怎会成为你的师兄。而说句实话,直至眼下此时,我都以为当初的遇到的仙儿,便是你本人呢……”
话到此处,他摸出两坛酒。
喜悦所致啊,当借酒抒怀!
他真的开心,因为找到了丑女,多年来的疑问,都将得到解答,所有的困惑,或也将水落石出。尤其是对方与他情趣相投,并有救命之恩,且相处默契,彼此之间没有丝毫的顾忌。
也就是说,如今世上,能够让他亲近,并以性命相托者,除了当年的祁散人之外,便是眼前的这位丑女兄弟。
“无咎,你是否嫌我丑陋,将我当成男子,故而以兄弟相称?”
“怎么会呢……”
“唤我灵儿……”
“灵儿兄弟,饮酒……”
“你呀……眼下并非饮酒叙话之时……”
“嘿,你的口吻,似曾耳熟……”
无咎依旧是兴致盎然,满脸带笑,拎着酒坛子,邀请灵儿共饮。
灵儿似乎耿耿于怀,竟然摇头拒绝。
无咎还想劝说,忽而微微失神。因为灵儿的口吻中,似有抱怨与无奈,却又透着放纵与关怀,很像一个人……
便于此时,黑暗中突然呼救声——
“冥师兄,手下留情……”
“姬师兄,救命啊……”
无咎转过身来,又是一怔。
百丈之外,突然有四人踏剑而来,竟是归元、阿年,以及奚尤、水沐,却大呼小叫而惊恐万状。因为四人的身后,又冒出戊名与韦尚的身影,皆手持飞剑,显然要四人置于死地。
无咎微微皱眉,出声道:“住手——”
与之瞬间,许是威势所致,而难以把持,四人“扑通、扑通”坠地。其中的归元慌忙爬起,紧紧盯着无咎的服饰,随即冲了过来,喊道:“姬师兄……不,星君前辈,救命……”
阿年与奚尤、水沐,也是连滚带爬而呼喊不断——
“冥师兄翻脸无情啊,要杀人灭口……”
“我四人无意寻来,什么也没看见……”
“星君前辈,你竟然如此年轻英俊……”
第九百零九章 善恶真伪
这个深夜,不再寂静。
归元与阿年相会之后,获悉处境不利,很是大吃一惊,急于设法应对。谁料冥师兄与姬师兄,又不见了。莫非两位师兄察觉不妙,独自逃了?归元不敢耽搁,急忙带着阿年与奚尤、水沐随后寻来。四周黑暗笼罩,且又云雾阻隔,想要找人,并不容易。而这边的阵法光芒与隐隐约约的叱呵声,倒是为四人指引了方向。
而尚未接近山谷,突然遇到两位地仙的前辈。其中一位,竟是冥师兄。而他不仅翻脸无情,还要杀人。
所幸在生死关头,再次听到熟悉的话语声。
是姬师兄,他竟然也在此处?
那位乃是九剑星君,真正的高人,他似乎与冥师兄不和,或能出手相救也未可知。
活命要紧,星君前辈救命……
黑暗的夜色中,归元与阿年、奚尤、水沐,仍在祈求讨饶,表白来意,倾诉真诚。他四人忙乱的手脚,使得雾气翻涌不停。
“够了!”
无咎打断四人,不耐烦道:“难得相处一场,岂能干出杀人灭口的勾当呢。且请自便,恕不奉陪……”
他好不易找到他的丑女兄弟,只想饮酒叙旧,却被扰了兴致,忍不住烦躁起来。
归元四人见星君前辈虽然换了相貌,却依然宽宏大度,皆松了口气,连连拱手致谢。而各自转过身来,又愣在原地而不敢挪步。
戊名与韦尚,已逼到了几丈外,或许有所顾忌,否则只怕早已动手杀人。而此时两人依旧是面带杀机,根本没有让路的意思。
无咎摇了摇头,道:“两位,听我一言,就此罢了,如何?”
没人理他。
不用多想,戊名与韦尚,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咦?”
无咎回头看向灵儿,不待灵儿出声,他抬手一摆,瞪眼怒道:“两位设计陷害,旧账未清,这又变本加厉了,当我说话放屁啊!”
他对于归元四人,并无过多的交情,却也深知修行的艰难,只要对方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又何妨网开一面呢。天道或许无情,而天道也有好生之德。万物混同之下,强者与弱者都有存在的道理。否则何来物竞天择之说,至于适者生存,或优胜劣汰,则另当别论。
而戊名与韦尚,冲着灵儿投去一瞥,相互换了个眼神,慢慢往后退去。浅而易见,他二人并未屈服于某人的嚣张蛮横。
归元四人是惊魂未定,连声道谢,却又意见不一,有的原地打转,有的急于离去。
“多谢星君前辈……”
“不知前辈何去何从,能否追随左右……”
“是啊,此地不宜久留……”
“诸位前辈,阿年要走了,若被管事察觉,担待不起……”
而恰于此时,突然有陌生的话语声从远处传来——
“哼,尔等果然有诈!”
与之瞬间,四周的山顶上,相继冒出一道道人影,已然将小小的山谷给围困了起来。
或是借助土山与雾气的遮掩,抑或是早有预谋,那数十位的仙道高手的出现竟然如此的隐秘,且让人始料不及、也无从察觉。
戊名与韦尚,皆脸色微变。
归元四人,刚刚摆脱一劫,眨眼间再次遭遇巨变,霎时呆立当场而目瞪口呆。
灵儿,倒是淡然如初,只是悄悄叹了口气,神色中夺几分凝重。
而无咎却皱着眉头,困惑不解。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一个久别重逢的喜庆场面,异变迭起,如今又陷入重围之中,着实叫他应接不暇。
那数十个高手,除了翼翔山庄虎威堂与驭风堂的弟子之外,还有尾川等四位地仙高手。
而出声的老者,胡须斑白,长眉下垂,面带怒容,周身上下散发着莫测的威势,显然是位飞仙高人。
尾介子也来了?
如此大的阵势,绝非偶然。这是阴谋,一个圈套。
而采药来着,怎会成了一个圈套呢?
“我尾介子的门下,竟混进了一帮贼人。若非亲眼所见,着实难以相信!”
果不其然,老者自称尾介子。他越众而出,于数十丈外踏空而立,沉声又道:“尔等与妖人里应外合,毁我山庄,屠我弟子,如今又试图混入天禁岛。幸亏老夫早有防备,将计就计,欲擒故纵,这才让尔等现出原形。而老夫尚且不明,尔等究竟是谁,来自何方,所欲何为?”
山谷中,尾介子的话语声在回响。而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哼,既然不说,老夫也不强求……”
尾介子缓缓抬手。
四周的数十个弟子,瞬即摆出阵势。再加上尾川等四个地仙长老,以及尾介子本人,如此围攻之下,只怕是飞仙在此也难逃一劫。
归元与奚尤、水沐,只觉得冤枉,又无从分说,各自惶惶张望而不知所措。
阿年忍耐不住,失声大喊:“尾虞管事,弟子遵循吩咐,寻找好友而来,却并非贼人,与妖族无关啊……”
归元三人,是又惊又怒。
“你……好你个阿年,你竟敢诓骗我……”
“哎呀,你我活到今日,原本惹人猜疑,于是由他试探,这回再也洗脱不了干系……”
“愈是外表忠厚者,愈是害死人不偿命……”
远处的土山顶上,有人哼道:“阿年,你休要怪我。我也是遵命行事,而若非如此,又怎能识破你的几位好友的善恶真伪……”
那是灵药的管事尾虞,由他口中得知,此番的采药,就是一个阴谋。而天月泽,则是一个大大的陷阱。
归元奚尤、水沐,被一个最为瞧不起,也最为值得信赖的阿年给骗了,愤怒可想而知。而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晚了。想要活命,唯有道出实情。只不过,谁也不知道冥师兄、九剑星君,以及另外两人的来历,又该如何求饶呢。
而正当慌乱绝望之际,突然“啪、啪”两声炸响传来。陶片乱飞,酒水四溅……
三人吓了一跳,扭头看去。
只见某人狠狠摔了手中的酒坛子,旋即又伸手指向冥师兄与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叱道:“若非你二人自以为是,又怎会为人所趁?”
是无咎,他怒了。
而他恼怒的不是受人指使的阿年,也不是尾介子的阴谋,而是毁了这喜庆场面的戊名与韦尚。十八年了,终于找到丑女兄弟,也就是灵儿,本该顺利相认,却被接二连三阻挠。而如今好不易相认了,饮酒庆贺也不能够。究其缘由,还不是那两个家伙弄巧成拙?
戊名与韦尚则是有苦难言,双双闷不吭声。
其中的戊名,更是一肚子的苦水。
他带着灵儿,费尽心机,这才潜入翼翔山庄,兀自小心谨慎而唯恐露出破绽。谁料突然来了一个姬散人,先是盯梢,又是言语试探,接着呈现出一身诡异的修为,最后干脆声称只为找人而来。找谁?公然的挑衅啊!为了灵儿的安危着想,他不得不铤而走险。不料所要对付的,竟是灵儿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如今阴差阳错而陷入困境,又怪谁来?
而无咎摔了酒坛子,怒斥一句,并未深究,踏空而起。
四周的弟子随其腾空,便要发动攻势挡住他的去路。重围之下,绝不容任何人逃出此地。
“尾介子,想知道我是谁,便让你的徒子徒孙滚开,否则我管杀不管埋!”
无咎离地十余丈,昂首而立,“啪”的背起双手,话语中透着有恃无恐的邪狂气势。
“一个地仙三层的小辈,口气倒是不小!”
尾介子站在三十丈外,冲着无咎凝神打量,然后冲着左右摇了摇头。待弟子们稍稍退后,他不无好奇道:“莫非,你才是罪魁祸首?与老夫说说,你究竟是谁?”
与其看来,有着地仙八、九层修为的戊名与韦尚,才是真正的高手,至于其他人,根本没有放在他的眼里。谁料恰恰是这两个高手,竟然遭到一个年轻人的训斥。浅而易见,这个年轻人或许大有来历。
“嘿!”
无咎突然邪邪一笑,嘲讽道:“一个玉神殿的祭司,竟然不知本人的名头!”
“呵呵!”
尾介子的耐心不错,或许他只想弄清楚贼人的来历。何况四面重围,他不以为对方还能逃得出去。他微微冷笑一声,道:“老夫孤陋寡闻,尚不知眼前的高人又是哪一位?”
“本人无咎!”
无咎摆足了架势,而报上字号的时候,话语声突然低了下来,很心虚的样子。
“哦,无咎……”
尾介子重复一句,似乎没听清楚。
无咎却低头看向山谷中的众人,神色怪异,并狠狠盯着戊名与韦尚,似乎在暗中示意、或告诫,又冲着灵儿笑了笑:“嘿,本人的名声欠佳,真怕吓着这老儿……”
“你是无咎?”
尾介子好像真的被吓着了,禁不住提高嗓门。
无咎站直了身子,略有腼腆道:“嗯……”
尾介子犹自难以置信,连声发问:“你便是来自神洲,三十年前杀了叔亨祭司,之后又潜伏贺州,祸害部州,捣毁玄鬼殿,强闯万圣山,大闹龙舞谷,凶残成性而无恶不作的无咎?”
“嗯呐……”
无咎不再装模作样,而是真的有些尴尬。他知道自己恶名远扬,却没想到自己的恶名来得一点也不冤枉。三十年了,竟然惹下如此多的祸事。真的不敢想象,也不堪回首啊!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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