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化险为夷


  ……
  本来是贴身肉搏,最终却是惹火烧身。
  当那个阿健从乱缠乱打中醒悟过来,随即施展玄火反击。无咎顿时被烈焰吞没,护体灵力崩溃。吓得他急忙松开阿健,却还是没能躲过来势凌厉的飞剑。同样的近在咫尺,同样的猝不及防。这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眼看着就要变成烧烤,他的周身上下突然闪过光芒,竟然挡住了必杀一击!
  呼,命大!
  不是命大,而是坤元甲!
  是丑女所送的坤元甲,在危急关头立下了大功!
  而宝物虽然救了他一命,却法力逆袭,使得下坠之势更快,一道峡谷迎面砸来。且施展遁术,以免摔疼。谁料折腾如此之久,羽士五层的修为已然所剩无几。狼狈之余,想要施展遁术又谈何容易。何况天上地上,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
  “砰——”
  坚硬的石头地,被砸出一个浅坑。
  无咎趴在石坑中,没有骨断筋折,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有一层淡淡的银芒从他的四肢散去,随即又悄声无声息地缓缓凝聚,化成一块银镜紧紧贴在胸口。嗯,又是坤元甲护体。而他来不及多想,急忙扭头转身。
  两道烈焰剑光呼啸而下,那个阿重与阿健联手扑了过来。
  无咎只想跳起来逃跑,却腿脚一软又坐在地上。他窘急无奈,抓出一把符箓便要硬扛到底。既有宝物护体,一时片刻死不了呢。而便在他想要拼命之时,有人出声断喝。紧接着一道剑光突如其来,“砰、砰”两声击碎了烈焰。凌厉的攻势顿然瓦解,法力余威却依然犹如狂风横扫。他支撑不住,仰面朝天倒了下去。而双方的话语声,犹在响起——
  “前辈,此乃星云宗长老要抓之人,我玄火门已在玄蛇岭守候一两个月……”
  “放肆!他是我玄武崖弟子,倘若有罪,理当由我玄武崖与长老交代,岂能任由你两个小辈自作主张!”
  “前辈……”
  “滚回玄武谷!再敢欺我门下弟子,莫怪我泰信翻脸不认人!”
  “是……”
  “阿威、阿雅,与他疗伤,阿胜,与他安置洞府。余下人等,不得四下走动!冯师弟,你我前往山门查看一二……”
  话语声过后,峡谷中稍显混乱。不消片刻,尚在聚集观望的人影慢慢散去。
  无咎依然躺在石坑中,满头满脸的灰尘,两眼却是愣愣怔怔,好像还没从连番的惊变中回过神来。
  化险为夷,平安无事了?
  虽说早已留意峡谷中的异常,而回想起来依然有些眼花缭乱!
  泰信?元天门的长老。冯师弟?冯宗无疑啊!他二人救了自己,很是叫人难以置信!
  阿胜?
  记得,不就是千慧谷的那个管事长老,筑基的修士吗,他为人好占便宜,偏偏喜欢摆出一个道貌岸然的嘴脸。
  玄武崖弟子?
  如此众多的高手出现在玄武崖,莫非元天门搬家了不成……
  几道人影走了过来,有高的、有矮的、有壮的、有瘦的,还有一位金发的女子,依然那么的娇美动人!
  “无咎,我命你在玄武谷守候,你却一两月不见人影,如今恰逢圣殿地宫发生变故,你又冒了出来,并与玄火门弟子大打出手。若非泰信师叔救你,你焉有命在。我且问你,你究竟去了何处……”
  “无咎,我起初以为,你是星云宗弟子,却不想与星海宗有关。不知观海子前辈有无大碍,能否如实告知……”
  “呵呵,你竟敢独斗两位筑基高手,当真是今非昔比啊!多亏了我阿胜,慧眼识金……”
  “我是阿三啊,差点见不着师兄了……”
  “无咎师兄,伤势如何……”
  人影围成一圈,一个个话语不同而神情各异。
  无咎以手撑地,慢慢坐起,脸上的灰尘扑簌直落,狼狈中带着莫名的错愕。突然见到阿三、阿胜与冯田,也是叫人颇为欣喜。且打个招呼,也算是应有之义。却见阿威与阿雅的神色狐疑,且质问的口气咄咄逼人,他突然两眼一闭再次倒下,俨然就是人事不省的样子。
  “哎呀,师叔尚未多疑,两位又何必为难于他。瞧他伤势不轻,且送去洞府将养调理!”
  “师兄,我来背你……”
  “哎呦,去往何处……”
  “我元天门住在玄武崖……”
  “哦,后山有个现成的洞府……”
  “也罢,冯田将他带到后山安置,我还有两瓶丹药……”
  阿胜,张罗救人。冯田与阿三,上前相助。而某人好像昏迷不醒,嘴里却在呻吟着出声示意。当一行顺着石梯奔向后山,原地只剩下了阿雅与阿威在相视无语。
  ……
  辛卯年的冬天,星海宗遭遇了一场劫难。
  据说这场劫难,起因于兄弟相争。
  身为师弟的观海子,虽为星海宗的宗主,却目无尊长,欺师灭祖,可谓罪恶累累。他的师兄,也就是星云宗的苦云子,秉持道义,率众讨伐。最终观海子众叛亲离,落荒而逃。威震四方的星海宗,随之不复存在。曾经的十二峰,也改换了门庭,并由星云宗,以及归顺的各家长老一同驻守。此外还有两个大长老,分别是阿隆,与尧元子,代理宗主权柄,统辖内外事务。苦云子本人,则是返回星云宗所在的妙云山,以便通晓四方而掌控天下大势,等等。
  当山外的春风又起,已是壬辰年的三月。
  玄武崖一度遭到毁坏,且混乱不堪,如今得以修缮,并渐渐恢复了它应有的秩序。只是山上多了数百个弟子,或开凿洞府,或相聚交谈,或打坐修炼,倒是颇有一番不同的气象。
  在后山的半山腰,顺着石径,依着峭壁,新开了一排洞府。彼此相隔十余丈,各不打扰,又相互照应,且颇为的僻静。其中分别住着阿胜、阿猿,以及冯田、阿金、阿离与阿三。六人要么老相识,要么患过难,比邻而居,更添了几分亲近。
  正如某人的猜测,元天门还真的搬家了。或者是说,元天门不远万里,尽遣菁英弟子而来,并单独占据了玄武崖。当然还多了一个身份,星云宗弟子。而元天门的门主,瑞祥,据说已是新晋的玄武峰长老,却迟迟未能到任,使得阿隆、尧元子很是不快,已传信召唤。
  至于玄武谷弟子,在宗门混战中死伤惨重。而各家仙门,竟然不计前嫌,趁机归顺星海宗,并补充了人手,依然还有十二家的四、五百之数。所谓的适者生存,便是这个道理。只是比起独占玄武崖、且高手众多的元天门,各家再不复之前的强盛,反倒成为了附庸的弱者。
  此外,在那场混战中,元天门的留守弟子并未全军覆灭。阿三虽然胆小怯懦,却不失机敏。危急关头,他钻到了一个山洞中。而阿金、阿离随其而去,也同样的躲过一劫……
  ……
  这日的午后,半山腰的洞府中冒出一人。
  他虽然还是黑瘦矮小,却颇显精神,尤其两个大眼珠子,透着贼亮。他吐出一口浊气,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整理衣着,抚摸腰间的令牌,转而背起双手,在门前的石径上,学着某人的模样,摇摇晃晃踱起步子。
  相邻不远,又是一间洞府。洞门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即使瞪大双眼也看不到其中的情形。那是阵法所致,远远强过寻常的禁制。
  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旋即脚下一顿,出声问道:“冯师兄,进境如何呀……”
  话语声未落,洞府的光芒消失。少顷,从中走出一个精壮的年轻男子。他颔首示意,并上下端详:“阿三……不,井三师弟,你已修至羽士五层,可喜可贺……”
  黑瘦大眼者,正是井三。因为某人叫惯了口,如今众人也跟着称呼他为“阿三”。他口中的冯师兄,则是冯田。
  阿三连忙摆手,佯作谦虚道:“哎呀,修至五层之后,再想寸进,都颇为艰难啊。而师兄已是六层的修为,小弟远远不如呢!”
  他话虽如此,却满脸得色。
  冯田在门前站定,拂袖掸尘,就地坐下,淡然说道:“修炼之道,自当勤勉,却要内外合一,方能循序渐进!”他摆出师兄的架势,伸手示意:“以无咎之强,也不过羽士五层的境界。阿三师弟,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阿三就势坐在一旁,禁不住乐道:“呵呵,师兄所言极是。小弟眼下的修为,应该与他相差仿佛。只不过……”他忽而有些心虚,忍不住又道:“他已闭关数月,想必收获非小。依我之见,他理当强上一筹,嗯,强上一筹……”
  两人忽而收声不语,双双扭头看去。
  与此同时,相邻的洞府中,相继冒出几道人影,分别是阿胜、阿猿,与阿金、阿离。许是默契,又或好奇,众人竟然不约而同看去,看向石径的尽头。
  百丈之外,树丛遮掩,一间洞府,寂静依然。
  正所谓,山外柳燕飞,寂寞云天远。
  洞府之中,有人慢慢睁开双眼……


第五百零一章 性情中人
  洞府之外,便是悬崖峭壁。门前长着崖松,挂着树藤,一抹日光斜斜晒来,斑斑疏影中远山重重。
  门道依然倚着一支扫把,洞内的陈设也是一如当初的情景。而扫地的女子不见了,如今的洞府换了主人,正独自盘膝坐在榻上,轻轻眨巴着双眼。少顷,他又低下头来,冲着面前的一堆灵石碎屑默默发呆。
  去岁的九月,参与远征,十月底返回;突遭重创,昏死月余;接着地宫奇遇,逃出地下,再遇围攻,意外获救,接着继续昏迷。然后便是闭关,直至今日。
  四个月了。
  也就是说,闭关四月,不多不少,整整吸纳了六十块乾坤晶石。如今的修为如何,夔骨指环与九星神剑又回来没有?
  无咎的眼光落在双手上,轻轻握紧拳头。
  双臂的筋肉,微微凸起,所蕴含的力道,仿佛在蓄势待发。
  以神识内视,四肢百骸一目了然。
  莹白的骨骼,又多了一层淡淡的金泽,便好似千锤百炼一般,渐渐恢复他原有的强壮。粗大坚韧的经脉,亦好像愈发的畅通。其中涌动的灵力,虽未满盈,比之从前,还是要充沛了许多。
  只是丹田气海,还是晦暗不明的样子。或有一丝显露峥嵘的迹象,也不过是所环绕的雾气减淡了几分。闭锁的气海,并没有彻底的好转。所期待的夔骨指环与九星神剑,依然踪影皆无!
  有道是,气海不明,天地不通啊!
  怎样才能打开闭锁的气海呢,莫非是修为不济的缘故?
  无咎转动心念,细腻坚韧的肌肤上顿时多了一层无形的光芒。此乃法力威势的呈现,俨然已达羽士九层的圆满境界。
  唉,没错,苦修了四个月,吸纳了六十块乾坤晶石,仅仅修至羽士的圆满。虽然相距筑基,只有半步之遥,却还是与之前的期待,相去甚远。六十块乾坤晶石呢,堪比六千块的灵石,不过提升了四层修为,便是想要筑基都未能如愿。而筑基之后,尚有人仙,地仙等等各层境界。可谓一步比一步吃力,一层比一层艰难。天晓得又该多少灵石,方能登临顶峰。也或许,这辈子都恢复不了曾经的修为!
  好吧,我不求恢复修为。我只要我的指环与神剑,成也不成?倘若还不成,真没道理了!
  无咎握着双拳,伸着臂膀,时而呲牙,时而皱眉。他的模样,好像与人讨价还价。或是在叱责神灵的昏聩,呼唤着公道正义的降临。而不过少顷,他又耸耸肩头两手一摊。
  这年头,求神求鬼,不如求自己。呼天唤地,不如问心无愧。有句话说得好,心安不惧,德全不危。我本自在,怪谁何来。
  如今想来,或许只有修至筑基的境界,方能尝试着打开气海。
  嗯,应该不差。
  在此之前,尚须隐忍,继续修炼,再趁机寻找更多的灵石。而接连闭关四个月,也该缓口气了。何况修炼无岁月,洞外不知年。且诸多种种,眼花缭乱,叫人疑惑,也叫人好奇呢!
  无咎默然片刻,掐动手诀。虚掩洞门的禁制,悄然消失。随即挥袖轻拂,面前的晶石碎屑被风卷起吹向洞外。门前的崖松一阵摇晃,斜倚的扫把“啪嗒”倒在地上。见衣衫破烂,他转动指环,找了一身灰白的长衫换了,并将星海宗与元天门的令牌丢在榻上。而他刚刚抬脚下地,又禁不住打量着简陋的洞府,并走向一旁的石几,伸手拿起一个陶制的坛子。
  坛子空的,颇为小巧,举起轻嗅,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这坛子很熟悉,曾经装着烧酒,由两人共饮,酣畅之际,还有诗为证:寒池残荷人伤悲,纵情千古买一醉:睡卧云霄花影斜,梦里落日蝶双飞。
  无咎端详着手中的酒坛,眼前好像浮现出一个黑发披肩的女子。
  记得她时而默默恬静,时而挥洒豪放,时而含笑温柔,时而又关怀备至随和亲切。不过她那丑陋的面容,总是与一个俊俏的公子交替闪现。一时之间,看不清她是谁……
  不管她是谁,能够于患难中相伴,凶险处搭救,并留下丹药与护身的法宝,如此真情实意叫人感怀颇深。此外,她的洞府也便宜了自己。当然喽,那位丑兄弟还是有不妥的地方。逃走的时候,为何就不能带着本人?或许她也有难处,却不知何时才能重逢,我尚有诸多疑惑,等着她揭晓呢……
  无咎放下酒坛子,不由得抬手抚摸着头顶的发髻。少顷,他捡起地上的扫把放归原处,抬脚到了洞外。脚下悬崖,迎面便是空旷的山谷与重叠的远山。昂首仰望,虽有护山大阵的阻隔,而午后的日光依然透着明媚,倒也叫人心旷神怡而平添几分的悠然。
  不过,虽然佯作昏迷,又借口疗伤闭关,而四个月以来,始终有人关注自家的动静呢!
  无咎在洞府门前驻足片刻,转身咧嘴一乐,旋即背起双手,循着石径踱起步子。
  果不其然,百丈外有人打招呼:“无咎,伤势如何?我放心不下,便就近陪伴。要知道你曾是我千慧谷弟子,如此渊源非同一般。我当然要关照你……”
  那是阿胜,没有了曾经的矜持傲慢,反而人情味十足,只是话里话外,依然占够了便宜。
  阿猿与阿金、阿离也在举手致意,同样显得颇为的亲近。
  冯田则是凝神打量,似有诧异。
  而阿三则是抢先相迎,又大惊小怪道:“我的师兄,你如今是何等的修为……”
  转瞬之间,双方临近。
  无咎慢慢停下脚步,举起双手:“多亏了阿胜前辈与几位同门的悉心守护,本人的伤势已然大好!”他说到此处躬身一礼,很是郑重其事。
  阿胜颇感欣慰,手扶胡须连连点头,却又神色一凝:“你的修为……?”
  无咎直起身来:“稍有寸进!”
  阿胜猛然瞪大双眼:“咦,我记得你是羽士五层的修为,短短四月,九层圆满……”
  阿猿已有猜测,却还是颇为意外。阿金、阿离以及冯田、阿三,尚在好奇,顿时面面相觑,一个个更是难以置信。
  无咎依然带着满脸的谦逊之色,轻描淡写道:“不足道哉!”
  “稍有寸进?不足道哉?”
  阿胜扯着嗓门反问了一句,然后看向左右。阿猿与冯田等人,犹在错愕不已。他转而瞪着无咎,已是面带不悦:“以五层境界,修至圆满,至少数十上百年的苦功。而你短短时日,修为暴涨,固有奇遇,也无须如此的卖弄!年轻人,切忌轻浮猖狂,哼!”他拂袖一甩,气哼哼扭头走向自己的洞府,“砰”地一声禁制紧闭,竟是再也见不到人影。
  怎么了,何至于这般大的火气呢?
  无咎很是不解,两眼茫然:“诸位……”
  阿三还在冲着他上下打量,忍不住抱怨道:“师兄,你怎能这样呢,我要闭关去了,失陪……”话音未落,他也是转身便走。阿金与阿离好像感同身受,随其返回各自的洞府而闭门不出。
  原本亲热相迎的场面,转眼冷冷清清。而阿猿与冯田站在原地,同样的神色尴尬。
  无咎依然是满头雾水,却无意多想。他见落脚处尚算平坦,盘膝坐了下来:“我无咎最为讨人嫌弃,两位不妨自便……”他转而看向远方的山峰,自言自语又道:“你我既然成了玄武崖弟子,莫非元天门也没了?唉,闭关数月,诸事不明,谁来教我……”
  与之瞬间,一道光芒从几丈外的洞府中飞了出来,随即响起阿胜的话语声:“休得再提元天门,你乃星云宗弟子……”
  无咎伸手一抓,是块白玉令牌,上面刻着“星云”以及他“无咎”的名讳。他微微一怔,便要询问,而洞府封禁,再无动静。他低头端详手中的令牌,又添几分疑惑。
  成为星云宗弟子,倒也无妨,暂避之所而已,谁会在意呢!而为何不能再提元天门,其中有何缘故?
  而阿猿与冯田终于没有离去,就近坐下。
  “师兄,莫怪阿胜师叔,只因你修为暴涨,着实有悖天理……”
  冯田已然恢复常态,而神态中依然有些发涩。他如此分说,又道:“苦修、苦修,当苦中修行。即便如此,也未必有所侥幸。你却一步千里,叫我等无所适从啊!只怕要不了几日,阿胜师叔便该与你平辈相称,他之郁闷,人之常情……”
  无咎恍然大悟,旋即无语。
  哦,原来如此!
  幸亏我未能修至筑基,否则岂不让人疯了?
  说我有悖天理,则是胡说八道。知道我承受多少煎熬,又多少次的死去活来吗?知道我沦落天涯之苦,丧失修为的彷徨吗?阿胜他还敢郁闷,简直就是嫉妒作祟!
  而人性如斯,与我何干?不过,以后还须多加小心。怎奈我也是性情中人啊……
  却听阿猿说道:“只因我家门主迟迟未能到任,惹得尧元子长老大怒,指责我元天门心存异志,即使阿隆长老也劝说不能。三月之内,倘若他老人家再不现身,你我前景莫测啊……”
  无咎尚自摇头苦笑,蓦然一怔:“且详细说来,究竟出了何事?”


第五百零二章 门主驾临
  ……
  ……从阿猿的口中得知,去岁初冬,元天门的泰信与冯宗两位长老,便带着数百菁英弟子离开了百济峰。而所去的地方并非别处,竟是万里之外的星海宗。彼时彼刻,正是星海宗远征的季节。当元天门的众人赶到此处,恰逢星云宗的苦云子兴师问罪。谁料强大的星海宗,竟然不攻自破。于是元天门趁势而为,与各家高手联手,竭力协助星云宗,一举扫荡十二峰。
  而随着观海子的出逃,星海宗也终于遭到灭门的下场。
  星云宗大获全胜,事后免不了论功行赏。元天门长途奔袭,当为大功一件。但凡参与攻山者,即刻纳入宗门。并将玄武崖,送给元天门安置弟子,并由瑞祥,也就是元天门的门主,担任玄武峰的长老,一并管辖玄武谷中的各家弟子。
  如上所述,倒也寻常。既然元天门有心投诚,不妨给予弟子们一个更好的归宿。要知道星海宗一家独大,从此再不用担心仙门纷争。而安稳修炼,远离凶险,大道可期,也应该是每一位仙者的初衷。
  不过,元天门的门主瑞祥,在获悉星海宗灭门之后,非但没有赶来接任长老一职,还让泰信与冯宗带着弟子返回山门。苦云子对此不置可否,却让阿隆与尧元子两位大长老自行决断。阿隆答应,而尧元子不允,指责瑞祥居功自傲,有以下犯上之企图。阿隆不便劝说,只得听之任之。于是尧元子独断专行,命瑞祥在三月内到任。倘若不然,便以忤逆论处。
  瑞祥乃是一门之主,他得罪了尧元子,便是罪了星云宗,只怕下场难以预料。而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说不定元天门的弟子也要跟着倒霉。如今的玄武崖好像秩序井然,而宁静中却透着不安……
  洞府门前,无咎在打扫着地上的落叶与尘埃。待脚下清爽,他放下扫把,撩起衣摆,盘膝而坐,又缓缓抄起双手,一个人悠然远望。
  出关至今,转瞬过了半个月。
  那日与阿猿、冯田叙谈之后,便在山上山下闲逛了一圈。山顶的冥风口成了禁地,没有允许不得靠近。途中所遇的弟子,多为筑基修士与羽士七八层以上的高手,却都不认识,而看向自己的时候,又一个个神情古怪的样子。想要返回玄武谷看一看,却被告知,说是长老吩咐,严禁擅自外出。即使想要去往别处走走,也同样有人阻拦。
  原来住在玄武谷,尚能随意走动,如今成了星云宗弟子,反而处处受禁。无奈之下,且顺应其变。而阿胜与阿猿等六人忙着闭关修炼,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于是,每日这般坐在自家的门前,看着孤寂的远山,想着一个人的心事。
  想什么呢?当然还是阿猿说过的话。
  阿猿,只是一个普通的羽士弟子。他所知道的,无非所见所闻。而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即使他的所见所闻,也叫人出乎所料。若是将他无意的话语,一一牵连起来,更是草蛇灰线,处处透着玄机。再联想之前的种种迹象,诸多疑惑渐渐明朗。
  在玄武谷的时候,元天门为何以弱示人?
  我无咎杀了玄火门弟子,不仅没有遭受严惩,反而提前得到开释,为何是阿雅替我求情?星海宗的高人,又怎能理会她一个筑基弟子?
  尤其攻打天心门之际,阿雅与阿威为何一反常态?如此倒也罢了,事后她又为何要急于返回星海宗?
  说白了,元天门,应该早有反叛之心,并与星云宗暗中勾结。派出归顺的弟子,无非混淆耳目罢了,只为里应外合,最终一举颠覆星海宗。怎奈弟子们修为低劣,不堪大用,再有意外,死伤惨重也是在所难免。而元天门能够成事,与一人不无干系。阿隆长老,或许便是背后的靠山。而阿雅应该知晓一切,始终隐瞒……
  啧啧,星海宗,乃是贺洲数一数二的大仙门啊,说没了就没了,好像很简单,却错综复杂而又难以想象。
  不过,元天门既然立下大功,煞费苦心的门主瑞祥,本该欣喜才对,他为什么又要得罪星云宗呢?
  苦云子所谓的不置可否,实则是一种不满。尧元子心领神会,便对元天门刻意打压。而阿隆虽为大长老,却是归顺者,为了避嫌,他也不敢庇护……
  唉,不想则罢,想起来,满满的套路,真是叫人头痛呢!
  至于元天门以后又将怎样,与我无关。三、四百弟子呢,且混于其中。若有不虞,且临机应变。却总不能整日里傻坐,也该未雨绸缪……
  无咎从远处收回眼光,伸个懒腰,站起身来,抬脚走进洞府。
  他蹬掉靴子,撩起衣摆,上了石塌,盘膝而坐。而看着简陋的洞府,熟悉的陈设,他又禁不住伸手抚摸着头顶的发髻,微微咧嘴而神色莫名。经过多日的折腾,发髻有些凌乱。而比起披头撒发的模样,还是要清爽许多。尤其上面所插的玉簪,颇显与众不同。那应该是有熊王族之物,她倒也有心……
  无咎默然片刻,摇了摇头,收敛心绪,随即掐动法诀。法力凝结,符阵加持,再由点及面,顺势拉扯,双手之间顿时多了一团淡淡的光芒。随其抬手一指,光芒飞向洞门,倏然暴涨丈余,又寂然消失。他又接二连三,如法炮制。转眼之间,洞府的四周多了一层无形的法力屏障。
  嗯,这便是禁制!虽也寻常,却能阻断视听,用作洞府的防御,足矣!
  无咎转动指环,拂袖一挥。“叮叮当当”乱响,面前多了几把短剑。他却是微微摇头,颇为无奈的样子。
  这都是从前的缴获,也是仅有的几把飞剑,用来对付羽士高手尚可,想要对付筑基修士却是勉为其难。而先后得到的法宝、阵法,皆消耗殆尽。即使最为喜欢的打狗鞭子,也被玄火烧个干净。如今身上还有一沓符箓,几枚玉简,几瓶丹药,一个云舟。除此之外,再无趁手的家伙。倘若再次遇到玄火门的阿重、阿健,又该如何是好呢?
  无咎虽然有些沮丧,还是捡起飞剑逐一祭炼起来。聊胜于无,总好过赤手空拳。祭炼过罢,收起飞剑。他本想琢磨、琢磨玄火门与四象门的功法,以便有所借鉴,忽而想起了什么,手中突然多出两样东西。
  一块石头,巴掌大小,黑黑的、圆圆的,显得颇为沉重。
  还有一圈拇指粗细的绳索,足有七、八丈长,却莹白如玉,且圆润坚韧,并散发着莫名的血腥与隐隐的暴戾之气。将其握在手中刹那,使人禁不住心神震动!
  差点给忘了,观海子临别之前,还送了两样东西,便是这石珠与黑蛟的蛟筋!
  无咎举起石珠,凝神端详。
  这大有来头的石珠,曾经蕴含着圣兽之魂,却早已被观海子吸纳殆尽,如今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即使神识查看,也看不出有何名堂。只是拿在手中,总是觉着有些古怪。
  无咎没有心思多想,收起石珠,转而举起蛟筋,禁不住两眼发亮。
  黑蛟乃是古兽,极为罕见,而成年黑蛟的蛟筋,更是难得的宝物。倘若将它炼成法宝,必然不凡。即使再遇凶险,也至少多了一件应敌的手段。
  而炼器之道,我不懂呀!倘若祁散人还在身边就好了,凡事由他代劳。眼下却无人可求,又该如何是好?
  本人说过,求人不如求己,何不尝试炼制一番,让我想想曾经看过的炼器典籍……
  不知不觉间,已是五月。
  某人的洞府,依然门户紧闭。即使常常有人走近徘徊张望,也见不到丝毫的动静。
  此时,阿胜站在自家的门前。他抱着臂膀,托着下巴,冲着那间树丛遮掩的洞府看了一眼,悄声嘀咕道:“已是羽士圆满的修为,他还想怎样……”
  “师叔,你老人家真知灼见啊!我与无咎乃是同乡,对他再也熟悉不过。他无非有所奇遇罢了,而想要筑基,又谈何容易!”
  “阿三,你与无咎乃是同乡,为何截然不同……”
  “阿猿师兄有所不知,我虽然与他来自瞰水镇,却比不得他的虚伪奸诈……”
  “阿三,不得背后诋毁无咎师兄……”
  “我没有啊,不信你问问阿金与阿离,有没有遭到他的欺辱……”
  阿胜犹自闷闷不乐,猛然扭头叱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不远之外,阿猿、冯田、阿金、阿离与阿三围坐一起。突遭训斥,众人噤声不语。
  “咳咳……”
  阿胜轻咳两声,依旧带着长辈的威严。他转身走到一块石头前慢慢坐下,这才语重心长又道:“不管从前如何,以后怎样,尔等切莫忘了,曾经的千慧谷!”
  阿三为人机巧,急忙随声讨好:“哎呦呦,岂能忘了师叔的情义呢,若非您老人家的关照,我师兄弟何来今日……”
  冯田与阿金、阿离也是点头附和,并纷纷拱手致意。
  阿猿应该与千慧谷无关,趁机出声:“据说门主师祖来到了玄武崖,阿胜师叔是否知晓?”
  阿三颇为振奋,继续卖乖:“祖师驾临,大喜事也!”
  阿胜对于众人的奉承,很是欣慰,终于露出笑脸,却又微微一怔:“门主驾临,吉凶未卜……”


第五百零三章 收之桑榆
  ……
  洞府内,某人在炼器。
  当年,祁散人炼制玄铁黑剑的时候,某人曾现场观摩,并为之大开眼界。而祁老道的几段话,更是叫人记忆犹新。
  有云:修得真火,百邪不侵。而唯有真火,方能炼丹炼器。真火有三乘,下乘,以脏腑为鼎炉,以龙虎为水火,炼后天阴精,化先天真阳;中乘,以天地为鼎炉,日月为水火,阴阳为化机,息念养火,含光固济,天心玄关,归形成丹;上乘,以太虚太极为鼎炉,性命为水火,三元混一,成就圣胎,打破虚空,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也。炼器亦如是,去糟粕,炼菁华,衍阴阳,造乾坤,法乎其上,得乎自然,器宝不同,神通迥异,等等。
  嗯,有关炼器之道,听起来是不是很高深,是不是很玄妙!
  而祁散人能够将炼器之道,与修行融为一体,可见境界之高远,令人叹为观止。只不过他最终炼出的,却是一把丑陋的铁剑。看似高深莫测的炼器,更像是铁匠打铁一般的简单。说他老人家故弄玄虚,一点都不冤枉他!
  不过,一旦亲自动手尝试,才发觉炼器之难,竟然出乎想象。
  炼器之术,又分御火,淬炼,符阵,祭灵。而其中的御火之术,又分真、假、凡、离;淬炼之术,又分煅、焙、烧、熔;符阵之术,又分衍、化、成、结;祭灵之术,又分祭神与融灵。
  即使通晓诸般法门,还要将之谙熟于胸,融会贯通,运用自如,且炼制之时,更要手法精准,半点大意不得。否则的话,所有的辛苦都将前功尽弃。纵是如此,法宝的品相高低,优劣等级,依然要取决于三分的运气如何。
  炼器如此之难,何不放弃?
  眼下缺少灵石,提升修为无望啊,又不得随意走动,索性守在洞府中潜心用功。再者说了,岂能轻言放弃二字呢!
  想要炼器,不妨从诸般法门逐一入手。先是回想曾经翻阅过的炼器典籍,弄清楚相关的法门,再加以熟悉并施展自如,足足用去了一个月。再将之前所知的各种御火术细细揣摩,又用了十多日。阵法禁制,早有涉猎;祭灵之术,也并不繁杂。即使如此,还是耗去了大半个月的苦功。倦了,稍事歇息;着实承受不住,便吞几粒丹药。而自以为万事俱备的时候,却又出了纰漏。
  炼器,自然离不开真火,而气海阻隔,又何来真火?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没有真火,便用符箓之火代替。符箓之火威力不足,且加持玄火法门,总而言之,要将蛟筋,炼制成一件举世无双的法宝……
  “轰——”
  闪烁的火光,再次升腾。小小的洞府,瞬间陷入令人窒息的炽热之中。随即加持法诀,红红的火光骤然一收,化作一团青色的火焰而静静悬空。火焰的当间,便是卷曲状的蛟筋,已由从前的莹白如玉,变成了乌黑的模样,并在烈焰的焚烧之下,无声的扭曲,缓缓的盘结,又不断翻滚。乍然一见,好似黑蛟活了过来,只是过于古怪,叫人莫名所以。
  五尺之外的石榻上,无咎盘膝而坐。
  他两眼圆睁,神色谨慎,掐着法诀的双手,随着火焰的跳动与蛟筋的挣扎在轻轻舒展响应。而他正当他屏息凝神之际,燃烧的火光突然一暗,忽又爆闪,随之一声闷响炸开。他急忙双手挥舞,并吓得跳起身来。四周依然法力狂乱,炽烈的气机旋转不停,直至片刻之后,洞府终于回归平静。而烈焰焚烧的余威犹在,使人好似置身于三伏酷暑之中……
  唉,这都第几回了?
  无咎甩动大袖,驱赶着呛人的烟尘,然后“扑通”坐下,兀自满脸的郁闷。
  耗去了两个多月的苦功,终于弄清楚了炼器的相关法门。又用了几日,专门演练了玄火术的御火之法。接着调息半日,养精蓄锐。既然炼制法宝,理当成算在胸,只为施展手段的时候,能够一气呵成。此番炼制的蛟筋,应该类似缠金鞭,也就是打狗鞭子,却要更为的强大。静若无形,动若蛟龙,无所不困,无所不杀。嘿,很厉害的样子,且万事俱备,开炼!
  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却不尽如人意。
  符箓之火,操控不难,用来炼器,好像少了几分火候。且相关法门,或也娴熟,而合为一体,顿显生涩忙乱。还有火候的掌控,禁制的把握,手法的拿捏,神识的运用,以及等等、等等,简直叫人心力交瘁而疲于应付!
  一回不成,便两回;两回不成,便三回。而接连七八回之后,再次烈焰失控,法力崩溃,半途而废……
  无咎抬手虚抓,一团蛟筋飞到手中。
  不,应该是绳子。曾经莹白如玉的蛟筋,虽然已从成人的拇指粗细,变成婴儿的手指粗细,且好似坚韧柔软了许多,却透着乌黑的色泽,之前暴戾的气机也不复存在。也就是说,看着毫不起眼。且七八丈卷在一起,你说它不是绳子,又是什么呢!
  唉,如此炼器之法,当真罕见,竟将蛟筋变成绳子,我也算是天下第一人吧?
  哪里错了呢,倘若不明究竟,再继续下去,只怕还是徒劳无功啊……
  “砰、砰——”
  有人叩打洞门的禁制,随之呼唤声隐隐响起:“无咎,远行在即,切勿耽搁,速速收拾行囊,午后便将启程……”
  是阿雅,听着熟悉的呼唤声,顿时让人想起她飘逸的金发,以及那婀娜妩媚的身姿。而她突然到访,所言何意?即日远行,又去往何处?
  无咎尚自纠结于炼器的对错是非,想要找到症结所在,却被门外的动静所惊扰,不由得微微错愕。而尚未询问,阿雅好像已经走开。他摇了摇头,继续端详着手中的蛟筋,或是绳子。
  这便是辛苦了两三个月的收获,没有一点儿用处啊!
  而此番炼器,也只得暂且作罢。至于玄武崖有何变故,还须出门查看方知端倪!
  无咎拿着蛟筋顺势一甩,便要收入指环。而七八丈的蛟筋倏然直去,堪堪触及石壁,又借着力道盘旋而回,瞬息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
  咦,虽说蛟筋未能成为法宝,却兼具绳子与鞭子之能?
  无咎蓦然一怔,再次挥手急甩。蛟筋凌空飞舞,细细的黑影在四周“啪啪”直响。怎奈洞府狭小,施展不开。却也风声阵阵,很是唬人的样子。
  这便是驾过马车的好处,不仅懂得甩鞭子,还能将七八丈长的绳子,甩出一串串的鞭响!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根绳子,也不错哈!
  无咎咧嘴微笑,猛然收手,飞舞的蛟筋瞬间返回,并前后接连对折,竟变成丈余长短,被他顺势拴在腰间,倒还真像是绳索而显得颇为寻常。他这才套上靴子,跳下石塌,撤去禁制,抬脚走向门外。
  日光正好,门前的崖松又添了几分青翠。远山重重,秀美的景色看起来与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
  百丈之外,阿胜洞府门前的空地上,聚集着一群人。其中有阿胜、阿猿、阿金、阿离、冯田、阿三,还有阿威与阿雅,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忽又齐齐转身看来,看向一个背着双手摇晃踱步的年轻人。
  只见他身着灰白的长衫,虽然破旧,却一尘不染,并随着晃动而飘逸随风。头顶梳着人族发髻,一支玉簪彰显不凡。剑眉下的双眸微微星闪,翘起的嘴角挂着笑容。如此装扮,再加上清秀的面容,以及羽士圆满的修为,看上去倒也像个年轻有为的仙者。只是他腰间缠着一圈绳索,平添了几分的不伦不类。
  “三位前辈,诸位师兄、师弟!”
  无咎走到近前,拱手施礼,打了声招呼,好奇又问:“为何远行……?”
  阿猿与冯田等人举手还礼,却没谁吭声,显然也是不明就里,只将眼光投向在场的三位前辈。
  阿威神色一凝:“半年未见,你竟然修至羽士圆满……”
  阿胜摇头分说:“三月前便已如此……”
  阿威更是诧异:“他何德何能……”
  无咎心有疑惑,正要借机询问几句,却见阿威虎瞪双眼,他顿时无语。
  什么叫何德何能,瞧不起人呢。我不过是稍稍恢复修为而已,招你惹你了?
  阿雅好像是见怪不怪,与阿威递了个眼神,转而甩动着金发,展颜一笑:“无咎不比常人,便是冯师叔对他也是青睐有加!”她话语柔软动听,又关切问道:“即将动身远行,是否收拾妥当?”
  不管这个女子的秉性如何,至少与她相处,让人赏心悦目!
  无咎摊开双手,报以微笑:“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随时随刻都能动身,却不知……”而他话音未落,便被阿雅张口打断:“既然如此,不妨前往山下候命。而动身之前,我有话要说……”
  这女子走到一旁,神情中多了几分凝重,稍加沉吟过后,接着说道:“此去部洲,或许长达十年之久。吉凶祸福,只能听天由命,却不得中途离去,否则视为叛逆而格杀勿论!”
  无咎愕然失声:“部洲,竟是部洲,为何是部洲……”


第五百零四章 有为不为
  ……
  之所以远行,据说是因为门主,来到了星云宗,并接任玄武峰的长老。
  元天门的门主,瑞祥,那位高人来了?
  远赴部洲,又与此何干?
  为什么偏偏是部洲,而不是别的地方?
  对于以上疑问,阿雅避而不提。暗中询问阿胜与冯田等人,也是一脸的懵懂。
  山下的峡谷中,早已聚集了成群的修士,不仅有元天门的弟子,还有玄武谷的十二家弟子,足足八九百之众,看上去到处都是人影。
  阿雅、阿威,带着阿胜、阿猿、阿金、阿离、冯田、阿三、以及无咎,在山坡上,找了块地方坐下等候。这九人除了阿胜,均为玄武谷的幸存者,算是有过患难与共的经历,彼此也仿佛多了一种情谊。如今继续守在一起,看起来倒也理所当然。阿胜则是借着千慧谷的那段渊源,与众人相处甚欢。据说他的两位管事弟子,被留在了千慧谷。至于阿野等诸多弟子,早已遣散……
  “阿胜前辈,你说阿野回家了?”
  “他一个仙途无望之人,不回去又能如何?当时只有门主带着少数弟子留在百济峰,余下的要么遣散,要么尽数来到了星云宗……”
  “哦,门主此番前来,又带了几多高手?”
  “他老人家独自一人……”
  “怎会是一人呢,余下的弟子去了哪里?”
  “你问我,我问谁去?倒不如说说你的修为,也好让我帮你斟酌一二。根基不稳,乃是大忌啊……”
  无咎坐在阿胜的身旁,趁机询问元天门的情形。当他获悉阿野已遭遣散,感慨之余又庆幸不已。
  修仙之难,使得多少人怅然而归。阿野虽然老实耿直,而老实人着实不宜修仙啊,与其荒废光阴,倒不如回家找寻自己的日子。
  而阿胜虽然好占便宜,动辄以长辈自居,却没有城府,反而更好相处。怎奈他嫉妒心重,纯属个性使然。
  “嘿,与前辈相比,我的修为又何足道哉!”
  无咎敷衍一句,不再多说,挪动屁股,转而靠近冯田与阿三。
  阿胜能够屈尊与一个小辈探讨修为进境,对他来说很是不易,谁料心痒难禁之时,竟然没人理会。他愤愤哼了一声,也赌气般背过身去。
  山坡上下,乃至于峡谷之中,坐满了修士,看似杂乱无章,而元天门与玄武谷的各家弟子,却是界限分明而强弱有别。元天门一方,人仙十余位,筑基近百,余下的羽士弟子也多为七、八层以上的高手。玄武谷一方,则为新近补充的弟子。只有四象门、雷火门、玄火门、冥月门,各自多了一位人仙前辈。而该死的阿重、阿健,也在其中……
  “冯师兄,部洲位于何处?”
  “海外……”
  “有多远啊?”
  “典籍有载,混沌初生之际,天分四方,为东、南、西北;地裂四块,为神洲、卢洲、贺洲与部洲。其汪洋阻隔,彼此相距万万里……”
  “天呐,如此之远,莫说为期十年,怕是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阿三与冯田在悄声说话,四周的弟子们同样在窃窃私语而忐忑不安。即使阿威与阿雅,也显得神情凝重。而除了在场的八九百位弟子之外,泰信、冯宗,以及瑞祥等前辈,并未现身。
  无咎坐在人群中,独自东张西望。
  记得他离开神洲,来到域外,应该已有十二载,并步入第十三个年头。而他在贺洲仙门的日子,却只有短短的两年。尚未恢复修为,也没有弄清四方的状况,又要再次匆匆离去,前往另一个陌生的部洲?
  而不管如何,仅从眼前看来,前往部洲,已是势在必行。且如此阵势,身不由己。想要逃脱,都不能够啊!
  既然瑞祥,也就是元天门的门主,来到玄武峰,并接任长老一职,本该带着弟子修炼度日,缘何又事发突然?若说其中没有古怪,谁能相信呢?
  “冯师兄,部洲如何,是否灵石遍地,又是否机缘无数?”
  “典籍早有记载,你不妨自行查阅……”
  “哎呦,小弟我只懂修炼,最怕参悟典籍,还请师兄多多赐教……”
  “部洲地域广袤,有两三个贺洲之大,却民风不堪,异兽横生,颇为荒凉贫瘠。至于其中有无机缘,眼下不得而知……”
  “部洲竟有如此之大,啧啧,而民风不堪,又怎讲……”
  “据说,部洲乃上古遗留之地,多蛮荒,少教化,故而异族林立,民风凶悍如兽,且不乏懂得上古秘术者,极为的凶残而又神秘莫测!”
  “师兄,莫非你危言耸听?纵有上古秘术,岂能比得上我仙者神通……”
  “仙者神通,亦无非来自上古的传承。岂不闻有神族一说……”
  “有过耳闻,据说神族为天地恩宠,与常人迥异,以金发蓝眸为尊……”
  “呵呵,我只知道,上古遗传一脉,有天赋神通,只为浩劫之时,拯救万灵于水火……”
  “哦,师兄的言下之意,莫非部洲乃神族所在……”
  “并非如此,嘘……”
  冯田的修为不高,而懂得的东西却不少,阿三还想多问几句,被他伸手阻止并眼光示意。
  无咎坐在一旁,悄悄听着二人的对话。有关于部洲,仅仅从舆图、手札,或是典籍中有所知晓。除此之外,不甚了了。只是听到“神族”二字,以及不同的解说,让他心头微微一动,禁不住默默打量着冯田的背影。而正当他若有所思之际,急忙随着众人抬头看去。
  便于此时,六道人影从天而降。
  为首三人,踏空而来。当间的是个身躯粗大的老者,不苟言笑。随后的两位,一个是中年男子,高大健壮,铁箍束发,脸色微红,颇为威武,应该便是曾经的星海宗长老,如今成为星云宗长老的阿隆。另外一个,胡须斑白,长发披肩,高鼻褐目,脸色淡漠,耷拉着眼角,正是元天门的门主瑞祥。
  紧随其后,则是三个踏剑之人。泰信与冯宗之外,还有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只见他黑发黑眸,颌下留着三绺黑须,头顶挽着发髻,上面插着一支铁簪,看上去其貌不扬。
  转眼之间,六人相继落在藏经阁门前的台阶上。
  “尧元子长老、阿隆长老,偕瑞祥长老,驾临玄武崖,众弟子见礼——”
  泰信扬声喊了一嗓子,等候已久的弟子们纷纷起身拱手施礼。
  阿隆与瑞祥站着没动,其中的尧元子则是往前一步,昂首挺胸,手扶长须,神态睥睨。少顷,他抬手一挥:“值此之际,本人代宗主传令——”
  随其话语声一顿,山坡山下顿时一片寂静。
  无咎站在人群中,翘首张望。他原本身材颀长,且颇为健壮,而比起贺洲修士的五大三粗,却要显得瘦弱单薄且又矮小。不过藏经阁位于高处,倒也看得清楚、听得明白。
  “贺洲仙门初定,天下尚未大同。即日起,由瑞祥长老,率领玄武峰弟子前往部洲。弘法布道,恩济四方,为期十载,殷殷我待……”
  尧元子的意思说,此番前往部洲,只为弘法布道,教化异族,虽长达十年,却功莫大焉。况且这也是宗主苦云子的谕令,任何人不得抗命。他传令之后,又道:“夫道子,你熟知部洲人情地理,当竭力协助瑞祥长老,并听从差遣而不得有误!”
  那个头顶铁簪的男子,叫作夫道子,拱手称是,又转向瑞祥深施一礼。而瑞祥耷拉着眼皮,根本不予理会。他依然面带微笑,继续点头致意:“两位师兄,多多关照!”
  泰信与冯宗不敢托大,双双欠身回礼。
  尧元子似有不悦,哼了一声。
  一旁的阿隆,摇了摇头。他拿出一枚玉简,走到瑞祥的面前:“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何妨以十年之期,当作一场历练呢。此去或也莫测,且依令而行也就是了!”
  这位阿隆长老,好像是前言不搭后语。而脸色阴沉的瑞祥却是眼皮一眨,竟伸手接过玉简。阿隆不出所料般的微微一笑,接着又道:“宗主答应,十年后容你再开山门!即使送你十二峰,也不无不可!而在此之前,尚须有番辛苦!”
  瑞祥默然片刻,好像是叹了口气,这才转向尧元子,有些勉强的拱了拱手。
  尧元子却是大袖一甩,踏空而起:“正当吉时,还请瑞祥长老动身启程吧!阿隆,你我前去山门相送!”
  阿隆也不便多说,随后离去。
  转瞬之间,藏经阁前只剩下了瑞祥,以及泰信、冯宗与夫道子四人。其中的瑞祥依然沉着脸,却缓缓往前一步,两眼掠过四方,一手攥着玉简背向身后,一手拈着长须而深沉出声:“此去万里迢迢,生死祸福难料。不管是我门下的弟子,还是玄武谷弟子,皆要听从调遣,否则成为异域的游魂野鬼,勿谓言之不预也!”
  他话语一顿,不容置疑又道:“而动身之前,我另有吩咐……”
  ……


第五百零五章 又痴又呆
  瑞祥门主,或瑞祥长老的吩咐如下:
  玄武崖与玄武谷的八、九百弟子,分别由十位人仙长老管辖。辖下小辈,当令行禁止。抗命不遵者,以忤逆论处。而此去路途遥远,前景莫测。各家弟子不得擅自逃离,不得寻隙斗殴,不得背叛长辈,不得出卖同门,否则严惩不贷,等等。
  十位人仙长老相继现身,并认领辖下的弟子,接着分乘云舟,赶往星云宗的山门。
  须臾之后,十余条云舟所化的白云,离开了十二峰,一路往西飞去。
  无咎所乘的云舟,不仅有阿威、阿雅、阿胜、冯田、阿三等人,还有三位筑基弟子,以及四十多位羽士弟子,并由一个叫作万吉的人仙修士带领。也就是说,一路之上,都要服从这位前辈的管辖。而无论彼此,均来自元天门,倒也相处无碍,至少能够说笑随意而不必有所顾忌。
  “这便离开了贺洲……”
  不愧为人仙修士所驾驭的云舟,十余丈的一大片白云,雾气氤氲,风声隐隐,且飞行起来又快又稳。而人在云中,回首俯瞰,唯见山峦苍茫,顿然叫人心生感慨。
  曾经的十二峰,峰峰竞秀,尚未看个清楚,已匆匆擦肩而过。却不知十年之后,天涯又在何方。猝然邂逅的风景,擦肩而过的背影,一如那山、那人……
  “无咎……师兄,尚未出海,又何谈离开贺洲?”
  冯田与阿三、阿猿、阿金、阿离,以及阿胜、阿威、阿雅围坐一起。动身启程之后,众人也从莫名的忐忑中渐渐轻松下来。不管去往何方,有瑞祥门主,以及等诸多高手随行,身为晚辈弟子,倒也无须太多的担忧。
  而某人却是回首张望,自言自语,他怅然郁郁的模样,与以往大相径庭,忽又蓦然惊醒,随声道:“哦……人在天涯,不知归,彩霞落处,是离愁……”
  冯田还想多问两句,不由得闭上嘴巴。
  无咎挥袖轻甩,转过身来,兀自神色淡远,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忧郁。而他抬手举足间,又不经意散发出几分儒雅的气度,即使置身于众多修士之中,也显得洒脱出尘而卓然不群。
  阿胜、阿猿有所察觉,默默打量。
  阿三佝偻着身子,一双大眼中透着讨好的神情:“师兄,你好有境界,却不知所言何意……”
  阿雅看了眼身旁的阿威,转而叱道:“你休得卖弄,少惹人嫌!”
  无咎顿作愕然,肩头一耸而两手一摊:“我又招谁惹谁啦……”
  而阿雅见他恢复常态,旋即不理不睬。
  阿威却很欣慰,乐道:“师妹所言极是!多愁善感,故作玄虚,乃人族陋习,为你我所不齿!”
  这对师兄师妹,倒是默契!
  无咎盘膝坐下,不满道:“阿威前辈,莫非你妖人便高人一等?”
  既然前往部洲,已难逆转,多想无益,不妨随遇而安。且左右闲着无事,四周的弟子们都在相互说笑。如今与阿威日渐相熟,不妨争执几句。谁让人族总是遭到蔑视,当真是岂有此理!
  “哼,你又岂能懂得妖族的尊贵!”
  阿威哼了一声,说道:“妖族并非妖人,而是以猛兽之彪悍神勇为传承。譬如贺州,以山黎族、山斯族最为出众,分别以虎豹为神灵,无不强壮健硕,即使毫无修为者,也绝非人族所能敌!”他伸手一拍胸膛,又指向身旁的阿雅,以及阿猿、阿金、阿离,傲然又道:“我与师妹,以及在座的几位小辈,均来自山黎、山斯族,比起你人族又如何?”
  阿三急忙提醒:“阿胜师叔,据说我祖上也是妖族,若非山黎,便是山斯……”
  阿威叱道:“胡说八道!你如此瘦矮,切莫玷污了妖族的威名!”
  阿三顿时气馁,讷讷自语:“妖族并非都是高大威猛,短小精悍者也有之……”
  无咎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人不以筋骨为能,自有智慧吞天纳地。禽兽固然猖獗一时,最终无非囊中猎物!”
  “谁是禽兽?谁是猎物?”
  阿威的两眼一瞪,转向阿雅:“师妹,我记得有衣冠禽兽之说,那小子是不是在骂我……?”
  这人看似粗莽,却非傻子。否则的话,他也修不到筑基的境界。
  “不、不——”
  无咎弄巧成拙,不等阿雅出声,慌忙摆手认输:“在下岂敢造次,还是妖族厉害啊!”
  一个普通的凡人,便是豺狼都对付不了。岂非是说,豺狼更加高贵?而天道之下,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如此口舌之争,纯属意气用事。
  而冯田却好像有所不解,突然出声:“据说,真正的妖族,乃异兽修炼得道所成……”他话音未落,扬声又道:“万师祖,是否如此?”
  万师祖,便是那个叫作万吉的人仙长老,独坐前端,默默驱使着云舟。闻声,他头也不回,淡淡笑道:“呵呵,阿威所言,不外乎图腾传承罢了,且以妖族自居,倒也约定俗规。而有无异兽修炼成仙,来日自见分晓!”
  阿威得意之际,却被冯田打断,他有心发作,不料对方搬出了万吉长老。
  冯田不失时机道:“弟子冯田,多谢师祖赐教!”
  “哦,你便是冯宗师兄的族人?他曾要我关照于你……”
  “前辈抬爱,不胜惶恐!”
  “呵呵,年轻弟子,如你这般懂得礼数,识得大体者,殊为难得啊!”
  “与无咎师兄相比,我多有不及也……”
  “你说他……”
  一段纠纷突如其来,又突然消失,最终反倒成全了冯田,使他趁机结识了师门长辈。不过,他张口又将某人扯了进来。
  万吉长老,应该有着人仙五层的修为,中年模样,隆鼻褐目,络腮胡子,很是粗壮,而为人倒是爽朗随和。而他听到“无咎师兄”,笑声顿敛,却不再说话,只作默默回头一瞥。
  无咎始料不及,便要应声,旋即又尴尬咧嘴,转而传音哼哼道:“哼,冯老弟,我倒是小瞧了你哦……”
  这位冯老弟,三言两语便让阿威理屈词穷,看似无意,却又恰到好处。其随机应变以及人情世故之娴熟,比起他无咎也是不遑多让。
  “师兄莫要忘了,我也是人族出身啊!”
  冯田端坐如旧,微微摇头:“而耍弄心机,辱骂前辈,并非我人族之美德!幸亏阿威师叔耿直,换作阿雅师叔,你必将自讨苦吃……”
  “你……”
  无咎侧目怒视,却见冯田已是两眼微闭,矜持孤傲的模样一如既往。他无言以对,转向心虚般的扭头一瞥,恰见两丈开外的一个金发女子,正自双眸含笑而神色讥诮。
  好吧,是我耍弄心机!而没人惹我,我又何至于呢!
  而讲句真心话,或许有过地仙的修为,并渡过天劫的缘故,从来没有将阿威、阿雅之辈放在眼里。自己始终坚信,注定要重登巅峰,而正是因为如此的轻忽,反倒是每每置于尴尬境地。
  正如此前所说,修仙者没有傻子,除非自己犯傻,使得天下尽是痴呆。
  嗯,我又何曾不是痴呆,又痴又呆……
  无咎咧嘴自嘲,又冲着身旁的阿三翻了个白眼,转而远望,又一个人默默陷入沉思。
  那位瑞祥门主,也就是现如今的玄武峰长老,倒也有趣。他迟迟不肯现身,终于惹得星云宗猜疑,如今终于就范,却被遣往遥远的部洲。他固然不情不愿,而行事之风颇为老辣。要知道管辖弟子的十位人仙长老,均为他门下的弟子。即便是玄武谷的各家弟子,也被他牢牢掌控。由此可见,部洲之行很不简单。或有变数多多,一时叫人无从猜测!
  而临行前,那位阿隆的话语中也透着玄机。
  记得他说:宗主答应,十年后容你再开山门!即使送你十二峰,也不无不可!而在此之前,尚须有番辛苦!
  像不像是在达成一项契约?而听起来,更像是哄骗小孩子。而瑞祥乃是地仙高手,成精的人物,莫非也又痴又呆,怎么会呢……
  十余片白云,直奔落日的方向飞去。
  黄昏时分,云舟的去势减缓。
  无咎依然老老实实坐着,耷拉着脑袋,闭着双眼,手中扣着一枚玉简。部洲地处遥远,三五日难以抵达。与其无所事事,倒不如趁机研修各种功法神通。而他正自默默用功,身下一震。他蓦然睁眼,难以置信:“咦,这便到了贺洲?”
  只见万吉长老已带头跳下云舟,并大声示意。“此乃暮星岛,为星云宗所有。借助岛上的阵法,可省去十日路程!”
  暮星岛,又是什么地方?
  无咎尚自错愕,一阵云消雾散。他两脚落地,又不禁神色讶异。
  所在的地方,乃是一座十余里方圆的海岛。极目远舒,海阔天空,劲风扑面,落霞正红。起伏翻涌的波涛在那红红的霞光映照之下,浓艳如血。几只海鸟逐浪翻飞,一方天地壮美如斯……


第五百零六章 前往部洲
  暮星岛的半山腰,有个洞穴。
  洞穴应为天然而成,数十丈大小。当间的空地上,为十八根手臂粗细的石柱所环绕。另有修士十余人,于洞外恭候相迎。
  浅而易见,那是一座阵法。或者说,那是一座传送阵。
  果不其然,先行抵达一步的瑞祥,以及泰信、冯宗与夫道子,站在洞外的山坡上,命各位人仙长老带领辖下弟子继续赶路。远道而来的众人尚未缓口气,便又匆匆踏入阵法。
  暮星岛上的阵法,应为星云宗专门打造,一次足以传送三十人,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辰,成群结队的弟子们已相继离去。最后的四位长辈也不再耽搁,结伴走向阵法。
  “瑞前辈,您先请——”
  夫道子走到阵法前,闪到一旁,伸手相请,神态恭敬。不待回应,他又冲着泰信与冯宗点头示意:“两位长老,请——”
  瑞祥耷拉着眼皮,根本不予理会,与泰信一前一后,径自踏入阵法。
  冯宗却放慢脚步,拱手相让:“道兄乃宗主亲信,行使监管职责,地位尊崇而非比一般啊,你请——”
  夫道子连连摆手,摇头笑道:“呵呵,星云宗的人仙弟子众多,本人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却因通晓地理,故而前来听候差遣。倘若诸位嫌弃,小弟这便央求宗门另选贤能……”
  此人谦逊随和,极易相处。而他说话之间,后退一步,显然是要告辞离去,以免遭到质疑。
  冯宗始料不及,忙道:“老弟离去,谁来带路?”
  部洲与贺洲相距遥远,很多人仅是听说,或是从典籍中有所获悉。至于更多的详细,则是无从知晓。故而此番前去,少不得一个带路之人。至于这个带路人有无其他的职责,只怕谁也说不清楚。
  泰信已随瑞祥走到阵法之中,适时出声:“冯师弟也不过是说笑而已,夫道子你何必当真呢!”
  夫道子站着没动,好似去意已决。
  瑞祥终于抬起眼光,缓缓说道:“你一个人仙六层的小辈,纵有歹心,又能如何,老夫不怕……”
  这位元天门的门主,现如今的玄武峰长老,不愧为地仙的高手,即使说起话来也是咄咄逼人。只是他话里话外,透着几分莫名的怨气。
  冯宗趁机道:“老弟,赶路要紧啊……”
  夫道子这才抬脚踏入阵法,兀自满脸的苦笑:“呵呵,我也不愿担负这趟苦差,却又不敢抗命,还望前辈与两位道兄多多关照!”他转身站定,抬手示意。几个看守阵法的弟子上前,随即光芒闪动……
  ……
  星海宗没了,十二峰尚在。
  而不管它归谁所有,姑且称之为十二峰。
  夜色中的青龙峰,依然静谧肃穆。而半山腰的圣殿,却不复从前的景象。两个高大的石柱,已双双倒塌。曾经的斗獬与黑蛟,早已不见了踪影。即使巨石垒砌的圣殿,也是门户洞开而冷冷清清。
  便于此时,有人从圣殿中走了出来。
  阿隆长老。
  他在石阶上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大殿。
  星海宗,变成了星云宗,而他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哪怕是自身的修为,也不见丝毫的提升。所期待的飞仙境界,贺州至尊,以及诸多的机缘,依然遥遥无期。星云宗长老的头衔,或许便是他唯一的收获!
  早知如此,唉……
  阿隆默然片刻,竟叹了口气,却又神色一动,慢慢转过身来。
  一位身躯粗大的老者从天而降,意外道:“阿隆长老,何故叹息?”
  尧元子长老,星云宗的地仙高手,几近圆满的修为,再加上又是宗主苦云子的亲近之人,十二峰弟子无不对其敬畏有加。
  阿隆拱了拱手,摇头否认:“巡查山门,恰好路过此处……”
  尧元子甩着大袖,神色狐疑,转而手扶长须,暗有所指道:“触景感怀,回首往事,缅怀追思,也是人之常情啊!”他踱了几步,又作感慨状:“偌大的一个星海宗,真是可惜了……”
  阿隆的面皮微微抽搐。
  而尧元子视若未见,接着说道:“观海子至今下落不明,又能逃往何处呢,阿隆长老,你能否赐教一二?”
  阿隆似乎忍耐不住,哼了一声:“哼,此言差矣!我与观海子早已势同水火,他如今逃往何处,我怎知晓?倘若苦云子宗主不肯信我,我离开十二峰便也是了……”
  “呵呵,稍安勿躁!”
  尧元子见到阿隆发怒,竟面露微笑:“你我商讨一二,与宗主无关。而观海子一日不除,我星云宗一日难安。即便如你阿隆长老,只怕也是放心不下……”
  这位星云宗的长老,虽然跋扈专断,却也精于世故,并懂得笼络人心。
  阿隆的神色稍缓,反问道:“星云宗尽遣人手,还怕找不到一个伤势惨重的观海子?”
  尧元子继续踱着步子,随口说道:“宗主煞费周折,都没杀了观海子,反倒被他逃出重围,其高深莫测可见一斑!”
  “若非圣兽之魂的庇护,他绝无侥幸……”
  “哦,阿隆长老对于圣兽之魂所知几何?”
  尧元子走了过来,问话中似有深意。
  阿隆转身回避,敷衍道:“听说而已,不甚了了!”
  尧元子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阿隆在不远处站定,转而问道:“莫非……观海子真的逃往部洲?”
  尧元子笑而不答。
  阿隆抱起臂膀,哼道:“若非如此,又为何要让瑞祥带人前往部洲?”
  尧元子沉吟片刻,出声道:“你该知晓,我星云宗已派出数路人手,不仅前往部洲,还有卢洲,以及万里海疆。而追杀观海子,仅为其次……”
  阿隆微微诧异:“宗主的信简由我转交,却不知其中另有用意?”
  “宗主的信简之中,所言为何?”
  “命瑞祥带领辖下弟子,追杀观海子,铲除异己,仅此而已!”
  “哦,夫道子随身携带宗主的一道手令,或许另有吩咐!”
  “夫道子,那个人仙小辈,为何我事先不知?”
  “宗主行事,岂能妄加猜度!而我听说,你与元天门的交情不错,否则以瑞祥之顽固,他也不会顺从啊!”
  “我依照宗主吩咐行事,你休得信口雌黄!”
  “呵呵,但愿如此。不过,你倒是救了瑞祥。宗主他老人家心眼小,一个师弟都容不下,又岂容有人背叛……”
  笑声犹在风中回荡,而尧元子早已踪迹杳无。
  阿隆独自站在夜色中,脸上多了一层阴霾……
  ……
  头顶一方天穹,脚下海水茫茫。
  云舟所化的十余片白云,就在这海天之间飞行。而没过两日,云舟再次降落在海中的一个孤岛之上。五六个修士相迎,并打开岛上的传送阵。而阵法最多传送二十人,半个多时辰之后,远道而来的八九百人,这才相继传送而去。待众人走出阵法,置身于荒岛之中,尚未歇息片刻,又乘着云舟继续赶路,继续追逐落日,数着星辰,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一路往西……
  如此又过了数日,云舟的去势减缓。
  连日赶路,却始终在大海上转来转去,久而久之,不免使人烦闷。云舟之上的弟子们察觉有异,各自起身张望,期待之余,七嘴八舌不停。
  “动身至今,已半月有余……”
  “哈哈,终于到了……”
  “贺洲,你我抵达贺州……”
  “据传,部洲与贺州有所不同……”
  “岂止不同,那是……”
  自从启程之后,无咎变得少言寡语,只将心思放在手中的玉简上,默默研修着他曾熟悉或陌生的功法神通。即使途中转乘传送阵,他也是一声不吭,唯有两眼之中,偶尔闪过一丝疑惑。
  终于抵达贺州?
  无咎尚自静坐,睁开双眼。见阿三、冯田等人神情错愕,他跟着站起身来。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出现一座孤岛,数里大小,不见人影,颇为的荒凉。
  无咎摇了摇头。
  荒岛而已,哪里又是什么贺洲。或许再次转乘传送阵,部洲的遥远有些出乎想象。而岛上不见人影,亦属寻常。星云宗固然强大,所管辖的领地却终归有限。不过,如此转来转去,人都转糊涂了,想要原路返回贺洲,只怕是很不容易。
  转瞬之间,云舟落地。
  一行八九百人,在各自的长老带领下,聚集在岛上的一个山洞前,再成群结队踏入其中。阴暗的山洞内,有座无人看守的阵法。放置灵石,阵法依然能够开启使用。而每次传送,最多五人。于是阵法不断闪烁,一道道人影相继消失在光芒之中。
  一个多时辰之后,无咎与阿胜、阿猿、冯田以及阿三走入山洞。
  山洞内的阵法旁边,有一小块空地,站着瑞祥、泰信、冯田与夫道子。另有两位人仙长老,在催动阵法。
  无咎抬眼悄悄一瞥,跟在阿胜的身后挪动脚步。
  便于此时,有人好奇道:“咦,这位弟子,不似贺洲人氏。他头顶的玉簪,很是罕见啊……”
  无咎的心头一跳,急忙加快脚步。
  “无咎,站住——”
  ……


第五百零七章 心存侥幸
  无咎的一脚踏在阵法之内,一脚踏在阵法之外。
  阿猿、冯田与阿三,站在他的身后,也不敢挪步,只有阿胜一人走到了阵法之中,却不明所以,忙拱手道:“祖师,各位长老,无咎乃贺洲瞰水镇人氏,出身人族,自有传承。他曾为千慧谷弟子,被我亲手调教,出类拔萃也是当然……”
  “阿胜闭嘴!”
  身为筑基弟子,与长辈们少有交集的时候,恰逢此时,阿胜只想借机表明他调教弟子的功劳,却被冯宗出声打断,与身旁的中年男子又道:“这个无咎的身家来历,倒也清白,老弟,不知你有何指教?”
  夫道子,星云宗的人仙长老。他竟然怀疑自己的来历,而借口便是丑女留下的玉簪。
  无咎只得慢慢往后退了一步,便听道:“一个羽士九层的小辈,如此年轻,而衣着打扮,却与卢洲的人族高手相仿佛。尤其他头顶的玉簪,刻着熊兽纹饰,很是罕见,不免有所好奇。而他既然身家清白,料也无妨,呵呵!”
  阵法停了下来,山洞重归阴暗。夫道子,以及他身旁的瑞祥、泰信与冯宗,都变得神情莫测而叫人捉摸不透!
  哦,我只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罢了。
  而玉簪乃是有熊王族之物,你夫道子没有见过也就罢了,很有趣吗,笑个啥呢?说我的装扮,与卢洲仙道高手相仿?何不说与你相仿呢,你不也头结发髻,并插着一支铁簪,比我更像是神洲的修士?而卢洲的人族高手,与神洲何干?你一个贺州修士,怎会熟悉遥远之外的卢洲?
  不过,有了阿胜与冯宗的分说,倒也帮着自己省去一番口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走了之。
  无咎拱了拱手,转身再次走向阵法。
  而话语声又起:“咦,那小辈的腰间,莫不是蛟筋?哦,观海子的坐骑,便是一头成年的黑蛟,已伤重而亡,于是他便将蛟筋留给了你。而你何不炼制一番,如此糟蹋宝物……”
  无咎的脚下一顿,蓦然转身:“我捡的……”
  他再不敢装糊涂,双手猛地护住了腰间的蛟筋:“我曾被玄火门弟子追杀,被迫逃入地下,醒来之后,再遭围攻,所幸两位长老相救,这才死里逃生,并意外捡的一根蛟筋,怎会变成别人所赠呢?前辈何意,我听不懂……”
  他并非听不懂,而是吓了一跳。
  那个来自于星云宗的人仙长老,貌似和善,说起话来,也颇为随意。而和风细雨中,却藏着深深的陷阱。观海子是将蛟筋留给自己,当时没有外人知晓。他纯属臆测,竟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一旦自己有所迟疑,便会坐定与观海子的交情,哪怕是跳进大海也洗不清,最终的下场难以想象!
  夫道子啊、夫道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如此害我呢!简直就是要命于无形,害你于猝不及防之中!而我的蛟筋,分明炼制许久,什么眼神……
  便于此时,冯宗出声打断道:“无咎所言,并无虚假。若非意外之物,他也不会被缠在腰间四处招摇。而老弟若是看中了蛟筋,送你便是,又何必扣着老大罪名,莫说他一个小辈,即使我玄武崖也承受不起啊!”
  正如所说,倘若无咎与观海子暗中勾结,他所在的师门,也难逃其咎。
  夫道子却浑若无事般:“呵呵,我怎会与一个小辈争夺宝物呢!”
  冯宗有些不满:“围攻星海宗,我元天门立下大功。老弟如此猜疑,着实不妥!倘若来自苦云子宗主的吩咐,岂不寒了人心!”
  他言下之意,夫道子指责小辈,只为借口,而敲打元天门,才是他的心机所在。
  夫道子忙道:“说笑而已,当不得真……”
  既然不当真,却叫人一惊一乍。而事关仙门纷争,你吓唬我作甚?
  无咎松了口气,转身走向阵法。
  谁料他的一只脚刚刚踏入阵法,话语声再次响起:“无咎?老夫记得你,却不想,你今非昔比……”
  这回说话的不是夫道子,而是瑞祥。
  无咎的心头又是“咯噔”一下,暗暗无奈。那位曾经的元天门的门主,应该记得自己当初的修为。倘若他质问起来,只怕又是一番想象不到的麻烦。
  只见瑞祥伸手拈着胡须,眼皮微抬,神情淡漠,很是深不可测。
  夫道子察觉有异,左右张望。
  冯宗却摆了摆手,示意道:“师叔,你我赶路要紧——”
  瑞祥的眼皮又耷拉下来,不再啃声。
  无咎趁机往前,终于踏入阵法之中,尚未站定,又禁不住暗暗摇头。
  转乘阵法而已,却一波三折。既然惹不起这几个仙道高手,以后敬而远之。否则随便一个借口,都能叫人无所适从。何况我只是一个来自神洲的外人,贺洲仙门的是是非非真的与我无关啊!
  阿猿与冯田、阿三跟着踏入阵法,两个人仙长老祭出法决。随着光芒闪烁,其中的五道人影倏然消失……
  如此又过去一个时辰,八、九百弟子终于传送完毕。
  山洞里,还有最后四人。
  瑞祥依然是默不作声,径自步入阵法。泰信与冯宗,紧随其后。而夫道子踏入阵法的瞬间,顺手掐动法诀。
  ……
  当闪烁的光芒再次消失,眼前的山洞已变了模样。
  这同样还是一个山洞,却洞口明亮,且拂面的轻风中,多了几分燥热的气息。
  瑞祥看着陌生的所在,与左右的泰信、冯宗点了点头。而三人刚刚走出阵法,便听一连串的响。他猛然回头,脸色微变:“夫道子,你……”
  泰信与冯宗也是诧异不已:“为何毁了阵法……”
  山洞内的阵法,有八根石柱。那是阵基,也是阵法的根本,却被毁坏殆尽,只剩下呛人的烟尘在随风弥漫。
  只见夫道子挥舞大袖,有剑光一闪消失。待烟尘消散,他这才反问道:“既然抵达部洲,还要阵法何用?”
  泰信怒道:“没有阵法,来日如何返回?”
  夫道子抄起双手,不以为然道:“十年之后,再行计较不迟!”
  冯宗愕然片刻,微微点头:“不得长辈吩咐,岂敢擅作主张。你今日断了后路,成心与我为敌……”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泰信已是面带杀机。而瑞祥也不再出声,淡漠的神情愈发阴冷。
  部洲与贺洲,相距遥远,毁了阵法,与断绝后路无异。即使人仙修士,也难以轻松返回贺洲。至于筑基与羽士弟子,处境更为不堪。莫说十年,或许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而夫道子面对神色不善的三位高手,尤其是还有一位地仙前辈,他竟毫无畏惧,反而轻描淡写道:“莫要怪我毁去阵法,此前经过的传送阵,均已毁坏,诸位不知情罢了……”
  泰信与冯宗面面相觑,转而看向瑞祥。
  瑞祥的两眼一闪,冷芒乍现:“夫道子,你以下犯上,暗行不轨,老夫便是杀了你,苦云子宗主也无话可说……”
  以他的修为,要杀一个人仙小辈,对方也只能坐以待毙。何况置身海外,他对于辖下的弟子,有着生杀予夺的无上权威。
  夫道子却是抬手一挥:“长老杀我不难,只怕宗主不答应啊!”
  瑞祥的胡须微微一颤,周身的威势缓缓散出:“我明白了,苦云子是要将元天门以及十二家的弟子,尽数葬送域外,我早有所料,心存侥幸……”
  当初攻打星海宗,他也算是立下大功,而事成之后,迟迟不肯就任玄武峰长老。其中的一个缘由,便是怕苦云子铲除异己。谁料一番周折之后,还是遭到了算计。这位元天门的门主,又气又怒。而他正要发作,却神色一凝:“你手中何物?”
  夫道子的手中,竟然扣着一枚玉简:“临行前,宗主颁下手令……”
  瑞祥愕然:“拿来我看!”
  夫道子苦笑摇头,顺势收起玉简:“长老应该知晓,宗主已颁下一道手令。而在长老依令之前,不得将我的这道手令公示于众。怎奈长老动怒,我也只得徇私一回!”
  “详细如何?”
  “宗主下令,毁去各地阵法,以免观海子有机可乘……”
  “还有呢……”
  “恕我不敢多讲,来日自见分晓。要知道观海子极难对付,为免走漏风声,还请长老与两位道兄,多多体谅宗主的良苦用心!”
  “哦……”
  瑞祥沉吟不语,而周身所散发的威势却在缓缓消失。
  冯宗与泰信默默相视,也慢慢收起杀机。少顷,二人转身走出山洞。
  而夫道子则是神色轻松,放声笑道:“哈哈,此番抵达彼岸,部洲就在眼前……”
  ……


第五百零八章 依令行事
  ……
  回首东望,碧海无垠,云天低垂;
  驻足俯瞰,巨石嶙峋,浪涛拍岸。
  循着落日看去,则是一片暗赤色的大地。那空旷的原野,渺无人迹,只有异样的荒凉,在天地之间延伸。
  这陌生的所在,便是部洲?
  临海的山崖上,聚集着远道而来的八、九百修士,在人仙长老的带领下,各自就地歇息。
  山崖足有百丈高,人在崖边,海风扑面,颇为的凉爽。只是那海天的尽头,渐渐暮色晦暗,几如阻断了云天,平添了几多缥缈与茫然。
  “无咎,明早尚要赶路呢,何不歇息一二?你曾是我千慧谷弟子,我不得不加以关照……”
  此行的八、九百人,虽为星云宗弟子,却来自十三家仙门,彼此之间并非融洽和睦。如今抵达部洲之后,依然由元天门的人仙长老加以管辖约束。而长途跋涉,难免疲惫。于是就地歇宿一晚,也算是养精蓄锐。无咎与阿威、阿雅以及阿胜等四、五十人,照旧归属万吉长老的管辖,并围坐一起就地歇息。其中的阿胜,时刻不忘千慧谷的往事,俨然就是一个体恤晚辈,且有情有义的厚道人。
  无咎独自站在崖边,默默吹着海风,听见呼唤,他转过身来。
  晚霞的余晖,使得所在的山崖多了一层霞红,像是天地微醺的写意,为这暮色留下最后一抹光彩。尤其是在四方的晦暗之中,颇为凸显而蔚为奇观。
  无咎冲着阿胜微微一笑,慢慢走了过来。
  如今虽然有了羽士圆满的修为,神识却远远不及当年的强大,而三、五十里之内,倒还看得清楚。只是不见瑞祥等人的踪影,也不知那几位前辈去了何处。
  “师兄,是否来一粒辟谷丹?”
  阿三举起手中的玉瓶,在讨好示意。
  “咦,阿三难得大方一回呦!”
  无咎就近坐下,呲牙一乐:“而我想饮酒吃肉啊,你有吗?”
  阿三尴尬摇头:“出门在外,不比往日,尚有辟谷丹果腹,已足够惬意……”
  一旁坐着冯田、阿猿、阿胜、阿金、阿离,以及阿威、阿雅,或是吐纳调息,或是欣赏着异域的景色。而此时此刻,若能点燃一堆篝火,架上烧烤,再来几坛老酒,那才叫惬意呢!
  “仙者,当餐霞饮露,采纳天地,岂能贪恋口腹之欲呢,与修为境界也是无益啊……”
  阿胜又摆出长辈的架势,侃侃而谈中颇有几分道理。
  “嘿,我是俗人!”
  无咎不予争辩,一笑了之。
  他虽然知晓阿胜的脾性,却并无恶感。至少在夫道子的质问下,阿胜为他出头说话。不过,当时若非冯宗,还真的难以蒙混过关,那位人仙长老,为何要帮着自己遮掩?
  无咎想着心事,转而问道:“阿胜前辈,你我明日去往何处,又将如何行事……”
  阿胜随声应答:“只管依令行事,又何须多问?”
  “依令行事?”
  “哼,你不是俗人,而是浑人,竟将长辈的教诲当作耳旁风。岂不闻,弘法布道,恩济四方……”
  无咎还想多问两句,摇头不语。
  星云宗所谓的弘法布道,恩济四方,无非借口,只为师出有名。若说其中没有玄机,只怕阿胜本人也不会相信。星云宗的苦云子,竟然将投诚归顺的十三家仙门,派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他真实的用意又是怎样?而瑞祥先是拒绝长老一职,如今又带着弟子长途跋涉而来。是被迫所致,还是另有缘由呢?
  阿威与阿雅坐在一起,脸上见不到一丝凶恶的神情,反倒是面带笑容,游山看景般的轻松。阿雅也是玉容生辉,与他时不时含笑相对。而这对师兄妹窃窃私语之时,眼光总是不经意的在某人身上一掠而过。
  突然有人小声问道:“无咎师兄,你以为此行的前景如何?”
  是冯田,坐得笔直,整个人很精神,即便是问话的时候,也是深思熟虑的样子。
  无咎的眼光一瞥,便想来个无可奉告,而念头一转,慢条斯理道:“我不懂占卜之术,又岂敢妄谈吉凶祸福。而元天门弟子,仅占十三家的四成之数。倘若不测,我怕再次遭到围攻啊!你该知道,上回多亏了两位长老搭救,如今想来,依然害怕呢……”
  他话音未落,惹得一道道眼光循声看来。
  冯田稍稍意外,反问道:“师兄的言下之意,十二家仙门有反叛之心?”
  无咎急忙抬手挡在嘴前:“嘘!猜测而已,切莫声张,我胆小……”
  众人神情各异,转而看向远处的人群。
  某人以羽士修为,不止一次与筑基高手拼命。如此泼天的胆量,竟自称胆小?装模作样,莫为此甚。而他提到的十二家仙门,不能不叫人有所戒备。
  冯田像是受到捉弄,脸色不悦:“如今祖师与诸位长老在此,谁敢放肆?而救你的也并非只有两位长老,还有阿雅师叔……”
  无咎微微一怔:“你说谁……阿雅……前辈……”
  称呼一个女子为师叔,他叫不出口。而前辈的头衔不值钱,倒也张口就来。
  他曾被玄火门的阿重与阿健围攻,被泰信长老出手阻拦,他只记得当时的情形,却不知其中的原委。而那个阿雅,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救人。
  果不其然,暮色之中,金发撩动,低柔的话语声传来:“嗯,又欠我一个人情……”
  无咎稍稍意外,随即装起糊涂:“冯田,我问你祖师何在?自从抵达此处,再不见几位高人的踪影。倘若生变,岂不苦了我等小辈。置身异域,无家可回……”
  “哦,原来师兄另有关注!”
  “你想多了,我……”
  无咎见冯田的话语中暗有所指,急忙否认。而他尚未辩解,便听有人叱道:“明日何去何从,自有长老吩咐。你再敢妖言惑众,信不信我拿你问罪!”
  那是阿威,分明已修心养性,而一旦牵扯到阿雅,即刻变得凶狠起来。
  无咎再不吭声,挪动屁股转过身去。
  正如冯田所说,他有意提起仙门的恩怨,无非想要打听瑞祥等人的去向。谁料未能如愿,反而惹来猜疑。言多必失,且讨人嫌。如今既然抵达部洲,也只得来之安之。却为期十年,不免有些茫然。人在海角天涯,神州故土又在哪一边……
  夜色渐深,天上繁星点点。
  而拍岸的涛声,彻夜不息。
  当残夜渐去,一轮红日跃上海面,刹那间朝霞万里,沉闷的天地顿然明媚而又辽阔无边。
  歇息一宿的修士们,纷纷起身远眺。山崖上顿时竖起一道道人影,无不陶醉在日出的美景之中。而片刻之后,片片云舟升起,各自载着数十、上百弟子不等,再次奔着未知的前方飞去。
  无咎随着众人踏上云舟,转瞬离开了海边。
  “此间日出,果然非凡……”
  阿三好像依然沉浸在朝霞的壮丽之中,显得很兴奋。他一边扭头回望,一边不忘问道:“师兄,你说此地与贺洲相隔几何……”
  无咎默默坐着,摇了摇头。
  从贺洲赶到部洲,虽然只有半个多月的路程,途中却是连番传送,使得两地相隔之远,根本无从计较也说不清楚。不过,此时的情形倒是一目了然。云舟离开海边之后,竟不再结伴同行,而是各自散去,显然是奔向不同的地方。
  “阿三师弟又何必多问,须知阵法传送,至少十数万里,如今两地相隔,没有百万之遥,也相去不远……”
  “幸亏有了传送阵,不然你我尚在海上奔波……”
  “相距如此之远,只怕云舟也难以横渡……”
  “天呐,若有不测,岂非再难返回……”
  冯田与阿三在说话,云舟继续往前飞。而半个时辰之后,再也见不到其他的云舟。只有暗赤色的大地迎面而来,还有各种怪异的林木从下方一掠而过。
  无咎随着众人往前张望,暗中回想他所看过的四洲盖舆,各种图简,以及典籍、手札。即便如此,有关部洲的详情,依然知之甚少。如今终于亲临实地,而眼前的天地,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不过,倒是记得,部洲西北的遥远之外,便是神洲的方向……
  又过了半个时辰,云舟缓缓降落。
  当双脚落地,阵阵热浪滚滚而来。远近依然空旷,依稀可见低矮的丛林通向天边。而头顶的日头,却仿佛触手可得,透着炽热,且光芒灼目。
  四、五十位弟子不明所以,纷纷看向万吉长老。
  只见万吉长老走到一旁,拿出三枚玉简,与六块玉符,分说道:“依照门主吩咐,你我分头行事。相关事宜,尽在图简之中。各自持有两枚传音符,以备不时之需。千里之内,但有召唤,即刻应援,不得有误……”
  片刻之后,众人分成了四群。由万吉长老带着十人,往前而去。接着又有几位筑基高手,各带十余人往西而去。最后剩下九人,则是以阿威为首,阿雅与阿胜为辅,阿猿、冯田、阿金、阿离、阿三跟随,当然还少不了无咎,一行往东而去。而无论先后,皆舍弃云舟、飞剑,改为步行……


第五百零九章 竟敢耍赖
  ……
  九道人影,在空旷的荒野中疾驰。
  即使阿威、阿雅与阿胜,也改为轻身术,抬脚便是十余丈而去势如飞。三人之中,以阿威筑基八层的修为最高,阿雅的筑基七层与阿胜的筑基六层分别次之。
  余下的六位弟子,随后而行。
  这六位弟子,以无咎、阿猿的修为最高,分别是羽士九层,以及羽士的八层。冯田的羽士六层次之。阿金、阿离与阿三,均为羽士五层,修为垫底,却也算是同期弟子中的佼佼者。
  而无咎并未逞强好胜,只管不紧不慢,一步五、六丈,独自落在最后。
  虽然置身异域,且热浪袭人,而穿行此间,却有着难得的随意自在。那清澈的天穹,低垂的白云,辽阔的原野,孤独的树木,可谓风景处处,又苍凉无边……
  如此又过了几日,一行九人终于停了下来。
  前方的十余里外,是片茂盛的丛林,左右看不到边际,但见绵延起伏而又郁郁葱葱。
  阿威吩咐就地歇息,而他本人,则是与阿雅、阿胜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并拿出玉简,施法拓印,或许有所交代。片刻之后,三人又走到了数十丈外,分别冲着远方张望。
  六位羽士弟子,则是坐在地上歇息。而歇息之余,各自也是疑惑不已。
  “你我本来人多势众,如今却形单影只。倘若不测,如何是好?”
  “所言极是,尚不知诸位同门又在何处……”
  “诸位同门去往何处,眼下不得而知。而你我万里迢迢至此,所为哪般……”
  “要在这荒凉之地,待上十年,且不论凶险如何,只怕荒废了修为……”
  “无咎师兄,你说呢……”
  阿三与阿猿、阿金、阿离、冯田在为前程担忧,而有人却是默不吭声。
  无咎尚自留意着远处的动静,收回眼光,看向冯田,转而冲着众人说道:“凡事自有长辈定夺,且听吩咐也就是了!”
  阿三意外道:“师兄,你是否无恙……”
  在他看来,他的师兄并非温顺听话之辈,如今竟然变得通情达理,反而显得有些古怪。
  冯田附和道:“无咎师兄,你最为率性洒脱,且敢作敢当,何故言不由衷……”
  率性洒脱,像是赞誉,却还有个说法,那就是莽撞无知。所谓的敢作敢当,有时候更像是一种自认倒霉的无奈。
  无咎也不辩解,伸手道:“谁有灵石借我两块,我穷啊……”
  四周顿时寂静下来,阵阵热风吹得人烦躁不安。
  无咎咧嘴微笑,翻手一抓:“啧啧,好大的个头,不知味道如何……”
  众人循声看来,只见他从泥土缝中抓出一物,像是山蚁,却有四、五分大小,通体紫黑,长着獠牙,正冲着手指头撕咬,很是凶狠可怕的样子。
  阿三奉承道:“啧啧,如此巨大的山蚁,当真罕见,而师兄的嗜好,更是不凡……”
  “嗯,这道美味送你尝尝?”
  “不、不……”
  无咎抓着山蚁转手相送,却被阿三连声拒绝,他自得其乐,顺势屈指一弹。山蚁脱手而出,竟发出“啾啾”嘶鸣,直至十余丈外,“砰”的一声炸成粉碎。
  阿三失声惊叹:“师兄厉害呀,是何神通……”
  阿猿与阿金、阿离也看出名堂,又不明所以。
  冯田却是颇有见识,分说道:“法力所致,凝于一线,由近而远,倒也寻常。而如此势不可挡,堪比剑刃锋利,应为剑气无异。无咎师兄,你懂剑修……”
  无咎修至羽士九层的圆满之后,从未显示过法力神通。而他方才一时兴起,无意中施展出了灵霞山的剑气。却不想惹来猜疑,让他一时无从应答。
  阿三好奇:“何为剑修?”
  冯田自顾说道:“以气驭剑,为御剑之术,以剑驭气,为剑修之术。据说以人驭气,以气化剑,人剑合一,无坚不摧,无坚不克,方为剑修的最高境界。我贺洲的人仙前辈,多通此术,却以卢洲的仙道高人,最为精通擅长……”
  阿三更是诧异不已:“师兄,你不是妖族炼体吗,怎会懂得剑修呢?”
  无咎对于自家的出身避而不提,冲着冯田微微摇头:“冯老弟,你无所不晓啊……”
  冯田倒是泰然自若,反问道:“师兄,莫非你不知典籍?”
  无咎的嘴角一撇,不予置否。
  倘若我不知典籍的存在,这天下还有典籍吗?
  便于此时,那三位筑基的前辈走了过来。
  只听阿威吩咐道:“即日起,分头行事,间隔两百里,以便彼此照应。我带着阿金、阿离,师妹带着阿猿、冯田,阿胜带着无咎、井三……”
  阿雅跟着说道:“眼下已是七月上旬,此后隔月重聚,直至乞世山,与万吉长老汇合,再行计较……”
  这对师兄妹简短分说几句,便各自带着阿金、阿离,以及阿猿、冯田,相继告辞离去。彼此没有分别的不舍,反倒是头也不回而匆匆忙忙。好像前方机缘无数,只待此去寻觅收获。
  阿胜无意耽搁,大声喝道:“日头暴晒,闷热难耐,还不动身,更待何时!”
  阿三颇为兴奋,抬手招呼:“阿胜师叔与无咎师兄,都是我最为敬佩之人,此番结伴同行,荣幸之至也!”
  而无咎与阿猿、冯田告别之后,兀自冲着那六道远去的人影默默张望。当阿胜与阿三接连催促,他这才答应一声,却不急着赶路,而是微微摇头。
  想当初的八九百之众,化整为零,而接下来四、五十弟子,又变成了九位。谁料再次分头行事,最后的九人继续分道扬镳。转瞬之间,只剩三人,在这陌生异域,炽烈的日头下,就此踏上一条未知的征程。
  阿胜已是烦躁不安,急道:“愣着作甚,你倒是挪步啊……”
  阿三也是不解:“师兄,何故迟疑呢……”
  无咎看着头顶的日头,终于出声问道:“去往何处?”
  “何必多问,跟着就是……”
  阿胜一甩袖子,纵身而去,话音未落,人已到了十余丈外。
  阿三不甘落后,动身追赶,一步三五丈,瘦矮的身子倒也轻盈灵巧。
  无咎则是随后而行,依旧不紧不慢。
  须臾,树林挡路。
  入眼处尽是合抱粗细的老树,相互倾轧,相连成片,且枝干虬伸,藤蔓牵扯,俨然就是一片古木丛林。
  阿胜已是高高跃上树梢,拿出一枚图简查看。他稍稍辨别方向,正要继续赶路,又蓦然一怔,随即翻身落地:“哎呀,缘何这般磨磨蹭蹭……”
  只见某人姗姗来迟,却径自跳到一截倒伏的树干上,然后头枕双臂躺了下来,看情形是要大睡一场。
  树下浓荫蔽日,也着实少了几分酷热。
  而阿三是有样学样,也找了截树干坐下,趁机避暑纳凉。忽遭训斥,他忙跳起来,小声提醒道:“师兄,阿胜师叔发怒了……”
  无咎躺在树干上,很是悠闲,随即又翘起一只脚摇晃起来,理所当然道:“此间凉爽,暂且歇息个三、两月……”
  “你要在此歇息三、两月?”
  阿胜大步走到树干前,瞪起双眼:“且不说与阿威、阿雅碰头,如你这般耽搁下去,何年何月才能抵达乞世山,更何况还要赶往金吒峰,以及部洲最南端的扎罗峰……”
  “又是乞世山,又是金吒峰,又是扎罗峰,都没听说过,这是要走遍部洲啊!”
  无咎依旧躺着舒服,满不在乎道:“为期十年呢,何必急于一时呢……”
  “怎会不急呢?”
  阿胜错愕难耐,摊开一双大手:“倘若寻不见阿威、阿雅,便将错过重逢时机,说不定就要迷失在大山丛林之中,但有不虞,生死难料……”
  “既然如此,阿胜前辈,你不妨带着阿三上路!”
  无咎倒是善解人意,悠然又道:“我呢,留在此处,从此逍遥度日,倒也不错……”
  “你要留在此处,不走了?”
  “嗯,不走啦!你知道我胆儿小,最怕凶险。你与阿三,还要多多保重啊!”
  “你……你小子耍赖!”
  阿胜与阿威、阿雅在商议之后,各自带着两个羽士弟子分头行事。而那对师兄妹早已顺利成行,他如今却要散伙了。什么胆儿小啊,分明就是赖着不走了,这不是目中无人吗,他好歹也是一个长辈。
  阿胜真的怒了,狠狠挥起拳头:“你敢抗命不尊,违反门规,我……”
  无咎看似悠闲,却不忘留意阿胜的一举一动,察觉不妙,他猛然跳起身来,不甘示弱道:“你说我违反的是元天门的门规,还是星云宗的门规?我就是不走啦,又奈我何?动手打架,怕你怎地?以我羽士圆满的修为,尚且不惧筑基八层的高手,你只是筑基六层,未必讨得便宜!来、来、来,既然活得郁闷,不妨大战三百回合……”
  阿胜没想到有人耍赖,更没想到有人耍横。他蓦然一怔:“你……你小子有何郁闷?”
  无咎伸胳膊挽袖子,气势汹汹脑袋一甩:“至今不知去处,也不知如何行事,整日里稀里糊涂,叫我怎不郁闷……”
  “我有图简,我知道啊……”
  “嗯,图简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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