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破碎的梦
作者:甲鱼不是龟|发布时间:2024-06-29 06:31:13|字数:30189
夜色中,月朝凌空飞行在万丈高空之上。
“该是这里了吧。哎,好不容易才从命牌上偷看到孙师叔的位置。”
悄悄抹了把汗,他的身形开始猛地坠入云层之中。
待到云雾散去,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犹如战场般的一幕!
大地变成血的海洋,黑压压一片的妖怪杀声震天,随意丢弃的火在汹涌的夜里无声地燃烧着。
月朝瞪大了眼睛,看清了包围圈中央的人。
“孙……孙师叔?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惊得攥紧了藏在衣袖间的法器。
眼前的妖怪,一个个的神情都已经扭曲,他们心中有无限的恐惧,却依旧咆哮着,不要命地朝着猴子飞扑而去。
这是机会,活下去的机会,只要能进城……
此时的场景,用绞肉机来形容都毫不为过!
这些最多也就纳神境的妖怪,潦倒得连件法器都没有。
即使偶尔一个炼神境的妖怪也并不懂得法术。
对他们来说,他们唯一的武器便是他们的身体——妖族强横的体力——他们并没有有效克制猴子的手段,可他们依旧固执地前行,固执地冲刺,只为那虚无缥缈的,活下去的机会。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们从来就是活在边缘的群体,渺小得可以忽视。那条命廉价得可以用来做交易。
妖的洪流之中,猴子已经犹如一只彻底的野兽,嘶吼着左冲右突,挥舞着行云棍将一只只的妖怪扫飞!
脚下的尸体渐渐垒高。
“咻咻咻咻——”
一连串的破空声——是秃鹰的神射手,数十只箭朝着猴子呼啸而去!
一把拽住身旁的一只妖怪,将他当成盾牌高高举起,瞬间便成了刺猬。
在猴子身边,更是有三五名妖怪直接中箭倒地,妖精们惊恐地散开。
“这些……王八蛋……咳咳……”猴子咽了口唾沫,重重地喘息着,一缕鲜血从唇间缓缓滴落。
攥紧了行云棍,他面带笑容,环视众妖。
额头上青筋剧烈搏动,眼前的景象渐渐有些恍惚了。
胳膊中了一刀,口子不深,但还没止住血。
左肩被狼牙棒砸中,伤势不明,但只要一动起来,便是剧痛。
大腿部似乎被什么扎到了,有一种隐隐发麻的感觉。似乎是……中毒了。
一滴鲜血从额头滑落,渗入眼睛。
猴子猛地眨眼,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众妖,一种奇异的笑容在脸上绽露。
“自相残杀……呵呵呵呵,好,好,好得很!爷爷我今天就跟你们打到底!”
凄厉的笑声像一朵涟漪般扩散开来,宛如魔咒般刺激着所有妖怪的心神。
盘旋在天上的神射手军团已经重新搭起了箭矢,只等猴子错乱间来个捡漏。
地面众妖纷纷退却出一丈开外,却还不甘地举着武器,等着下一轮的突击。
……
“好——!好!”恶龙城头,恶蛟高喊一声站了起来,眉开眼笑地拍手:“精彩,哈哈哈哈,精彩!不错!”
看着一地的尸体,他唏嘘道:“贵是贵了点,但值,哈哈哈哈。对不对?”
扭过头,他瞧着一旁的麋鹿妖将:“怎么样?这实力!哈哈哈哈。纳神境就有这实力,不可多得啊,哈哈哈哈!”
麋鹿惭愧地低下头:“属下自愧不如。”
……
“这是……”月朝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这该怎么办?这样下去……”
……
远处,一支孤零零的队伍开始朝着包围圈突入。
此时已经疯狂的妖精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猴子身上,突如其来的攻击,倒是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是,那不过是一支小队伍,犹如投入湖面的石子只能惊起一阵涟漪,却无法带来更多。
在身后嘶吼声的刺激下,又一轮新的突击开始了。
那些妖精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朝着猴子冲了过去。
又是数十支箭矢破空而来,无差别地乱射。
猴子迈开腿,发现自己的左腿已经使不上劲了,一个狼疮差点厥倒在地。
“糟糕!”
正当此时,破空而来箭矢好像射在看不见的墙上纷纷折成两半。
腿上一阵舒适的感觉传来。
一只飞虫落到了猴子的肩上。
“我不能现身,否则恶蛟一定会出手的。”
“是你?”猴子微微一惊。
“不是我还能是谁?你个呆子,混蛋!你脑子有病吗?凭什么拼了命要救那些个小妖,你知不知道会连累我啊?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谢谢你……杨婵。”
又是一阵生死搏杀开始了。
……
月朝犹豫着,摸了摸藏在衣袖中风铃委托的信函,干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化作一只飞虫隐入月色之中。
……
妖的海洋中,猴子仿佛一座孤岛一般。
空中的箭矢不再射得到他,伤口溢出的鲜血被止住。
仿佛化身魔神一般,他怒吼着,咆哮着,开始朝着队伍的方向推进。
在杨婵的支援下,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妖怪能阻挡他的脚步。
然而,更多得到消息的妖怪正在朝着这里汇聚。奖励太过诱人,整个平原都沸腾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恶蛟端坐在城头上捋着龙须,疑惑地看着仿佛掉入血池之中的猴子的身影:“炼神境?不是……难不成是身上还有什么宝物?嗯……这倒不奇怪,他师傅估计该是位仙人才是。也好,不然我怎么值回票价,哈哈哈哈。你说对不对?”
激烈的厮杀中,猴子终于与老白猿他们会合了。
“你们出来干什么?”
“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战斗!”
“你们这帮蠢货!哈哈哈哈!要一起死吗?”
“一起死……也好。”老白猿忽然说。
顿时,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狭小的包围圈里,这支已经千疮百孔的队伍挤到了一起,哈哈大笑。
“杀——!”
排上倒海的妖怪挥舞着兵器朝着他们涌了过来。
……
“哎呀,真是感动啊,鲜血的友情。哈哈哈哈。”恶蛟坐在城头,迎着北风,诡异地笑了:“我最喜欢凄美的故事了。最好再死几个,那才能广为流传。啧啧啧啧。晋枝,记下来,把他们每一句话都记下来,哈哈哈哈,回头排个剧让我回味一下。”
……
一队人马,渐渐被那波涛汹涌的洪流淹没。
铁血交织的景象中,猴子看到短嘴中箭陨落,看到老牛被推倒践踏,看到老白猿被卸了一只手臂却依旧徒劳地挥舞手中的武器,看到吕六拐飞扑在一只妖怪的身上死死地咬住他的耳朵。
看到那一只只熟悉的小妖被冰冷的武器厮成了碎片。
看到那一双双的眼睛,在黑夜中绝望地哭泣。
看到所有的,可怜的,仅存的,微不足道的梦想在一瞬间被现实碾成粉末。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了,那一刻,他痴痴地笑。
“来世投胎,当什么都好,记得不要再当妖了。”
当这个世界对你来说,残酷得只剩下血与泪的时候,那么你所能做的,就是拿起你的武器,用命去搏。
要么骄傲地活着,要么悲壮地死。
在这冰冷的夜里,这只绝望的猴子歇斯底里地呼喊,孤单单地,拼尽了全力挥舞着行云棍在鲜血中穿梭,不住哀嚎。
一只,两只,三只,五只,十只,百只,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杀了多少同类。
那一张张扭曲的脸都深深的印入脑海,犹如梦魇般挥之不去,令他更加疯狂。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依旧没有人能近身,依旧没有人能阻挡。每一个冲向前的妖精都被他践踏在脚下。
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一般,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他都依旧挺立。
一把弯刀从他的肩部划过。
一支流星锤重重地打在后心。
一柄长枪刺穿了腹部。
……
可他依旧在战斗,依旧顽强地战斗,一刻不停。
直到躯体上布满了伤痕,绒毛被鲜血浸透。直到耗尽了所有力气,他拄着行云棍孤单单地立在尸体堆积而成的山丘上,迎着风。
心脏剧烈地搏动,鲜血涌入经脉,他瑟瑟发抖的双手,却再也握不住行云棍。
也许只要再一轮突击,再一轮冲刺便会……
可那只是也许。
所有的妖怪都被这一幕震住了,他们的斗志在这漫长的,血色的夜晚中已经被消磨殆尽,沾染了无边的恐惧。
一步步退却。
他们再也不相信虚无缥缈的“也许”。
望着那无边无际缓缓退却的妖怪,猴子笑了:“杨婵……对不起,连累……你了。咳咳……对不起……我就是个傻子。”
一缕鲜血从口中咳出,却吓的那帮子妖怪猛地退却。
“别说话。”
“对不起,我恐怕……无法继续和你的交易了。咳咳咳咳……”
“我让你别说话!别说话!你听不懂吗?你听不懂吗?”
灵力已经严重透支,她已经施展不出任何的法术止住猴子额头上的那一缕鲜血。
如今的她,不过是靠着意志强撑才没有显出原形。
杨婵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对一具即使透支了所有灵力也无法止住鲜血的躯体。
她想哭,可是飞虫没有眼泪。
“对不起……”
没有回答。
清晨的阳光终究透过天边的流云驱散了黑暗。
在那光晕之中,他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零一章 冰封
“恭喜你!你赢了!哈哈哈哈。来人,带他入城!”
“诺!”
……
“一定要救醒他,救不醒,我便要了你们的命!”
“可是陛下,他的伤势太重了。”
“那是你们考虑的问题,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妖怪了。若是死了,你们就全部都给他去陪葬!”
……
“伤势开始稳定下来了,从未遇见过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啊。快,快去禀报陛下。”
……
“孙师叔,我是月朝!你能听到我讲话吗?杨婵师妹被我救了,你不用担心。好了,有人来了,我得离开了。”
……
“还没醒?不是说伤势好转了吗?你们敢耍我?”
“陛下赎罪!陛下赎罪!伤势确实已好转,若想康复,还需些许时日。”
“呵?我只给你们两天时间,必须能下床走动!”
“可是……陛下……”
“做不到吗?”
“这……”
“行了,我明白了。来人呐,拖出去斩了!”
“陛下!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你们呢?能不能让他两天内下床?”
“臣……臣等必定竭尽全力!”
……
“猴老爷啊,你赶紧醒吧。你再不醒,我们这帮老家伙都要没命啦。”
……
缓缓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中,猴子感觉到自己躺在丝绸编制而成的被褥上。
富丽堂皇的房间里,几个衣着华丽的女妖往来忙碌着。
恍恍惚惚中,他似乎又看见了老白猿孤孤单单坐在岩石上好似一个老农一般满面愁容,仿佛又听见他说:“天庭不待见他们,若我们也不管,那当妖岂不是太可怜了?”
听见他说:“当妖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还要自相残杀呢?”
恍惚中,他似乎又看见短嘴捂着胸口对他呼喊:“只要有机会,只要有机会我们就该试试!”
他死死地咬着牙。
似乎又看见老牛握着他的手说想娶一个公主当老婆。
似乎又看见了那只酸腐的松鼠精得意地朝着他邀功。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碎成了粉末。
他死死地咬着牙。
胸中一阵剧痛传来,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轻纱罗帐。
“他醒了!他醒了!”
“快!快!去通知陛下。”
四周围人来人往,那些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妖精一个个眉开眼笑,就好像捡了一条命一样。
恶蛟来了,他远远地站着,兴高采烈地说了一堆什么,可猴子一句也没听到。
他的世界已经寂静得犹如死亡一般,没有半点声音,只剩下沉默。
睁着眼睛,他呆呆地望着悬在天花板上染红了的罗帐,一滴滴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阳光透过窗纱照在他惨白的脸上,无限的绝望中,一丝丝的寒冰在他的脸上凝结。
日升日落,整整两日,猴子滴水未进。
那一众黑衣妖怪都快急哭了。
直到第三日,他自己坐了起来,开始一反先前地进食。
拆去身上的绷带,换上女妖送来的崭新的黑色铠甲。
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只要轻轻一动,便是无边的剧痛。
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痛楚,行动如常,那神情冰冷得让人发瑟。
穿着那黑色铠甲,顶着高高的鹖羽,握着行云棍,他安静地随着引路的妖精走在空荡荡的长廊中。
来到校场,看到端坐在高台上的恶蛟。
“你总算可以落地了。哈哈哈哈,不错,不错,不枉费我一番心思。”
一拳重重捶在自己的胸甲上,他干净利落地单膝跪下:“参见陛下!”
见到这一幕,恶蛟不禁微微呆了呆,片刻之后,兴奋的神色洋溢:“好!很好!果然识时务!可造之材!”
说罢,伸手一招:“带上来。”
猴子的身后,成片柱立的妖兵迅速重整了阵型让开一条过道。
过道的末端,两只小妖押着一只只剩下一条胳膊的白猿。
“我听说,你并不是原本队伍的领袖。人类常说忠臣不事二主,今天,我要你当着我的面杀了你原来的领袖。杀了他,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最器重的部将!”恶蛟啧啧笑了起来:“怎么样?能做到吗?”
老白猿被押着跪倒在猴子的身旁,那双浑浊的眼睛,流着泪,眨巴眨巴地看着猴子,没有言语。
许久,他低下头,低声道:“杀吧……”
短短的两个字入耳,没有人知道,那一刻,那冰冷的面具后,那颗心,有多痛。
当被这个世界逼得退无可退,他学会了拿起武器,去战斗。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带着铠甲摩擦的刺耳声响。
一柄长剑被递送到他的手边。
接过长剑,他缓缓地走到老白猿的身前。
“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他的声音微弱地颤抖。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也能有妖的位置,帮我看看那个美好的世界。”
“我答应你。”
快如闪电的一划,那颗永远只想着别人的头颅高高掠起,带着笑,随风飘摇,飘洒的鲜血溅红了整个世界。
转过身,他单膝跪下。
……
到死都执迷不悟。
这只荒唐的老白猿终究与他那不切实际的梦想,一同从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彻底消失。
自始至终,没有人知道他出身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他当初的仙师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赶出师门。
没有人知道,就好像他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
荒唐的一生,最终只在那一只猴子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一道伤疤。
……
“干得好!哈哈哈哈!去领你的奖赏吧!”恶蛟拍案而起,狂笑着离去。
身后的军阵缓缓散尽。
偌大的校场上,只留下猴子依旧孤孤单单地跪着。
……
恶蛟为猴子在城中置下了豪华的府邸。
整个恶龙城都在谈论这位前途无量的战将。
军统的任命下来——车骑将军,掌管城外妖众。
城中的文臣武将纷纷上门献上厚礼,恭贺这位新贵。
熙熙攘攘中,他呆呆地坐着,给人一种无法接近的寒意。
待到深夜,宾客散尽,猴子安静地坐在空无一人,漆黑一片的房间里。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你没事了就好。”
“杨婵。”
“嗯?”
“帮我个忙好吗?我想要天庭战舰的法阵图。”
那一刻,昏暗的光线中,杨婵看到攥紧了的拳头在瑟瑟发抖。
那脸上的神情,与她的哥哥何其相似。
第一百零二章 蛰伏
那是刻骨铭心的痛,一种痛到窒息的感觉。
有时候,活着比死去更加需要勇气。
可他终究是挺了过来。
因为,他还不能死。
肩上的承诺太多,以至于连死都不能。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也能有妖的位置,帮我看看那个美好的世界。”
“其实,我也很想看看那样一个世界。”那一刻,他多想这么回答他。
只可惜,再也没机会了。
漆黑的夜里,他淡淡地笑了。
……
猴子受封的次日,宫里的马车早早地在府外等候。
妖怪坐马车,若放到其他地方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在这城里却并不奇怪,恶蛟甚至有一整队的骑马仪仗队。
估计是想当皇帝想疯了吧。
这里的许多东西都是按照凡间帝王的规格备下的。
可惜的是,无论他怎么学,都是形似而神不似。
坐在威风凛凛的马车上,猴子穿越了熙熙攘攘的街道进入内城宫殿,攀上石阶,来到了恶蛟的大殿。
前来通传的小妖说今天有个会议,但在大殿上,除了坐在龙椅上的恶蛟,猴子便只看到那作为三军统帅的麋鹿精晋枝。
名义上,这便是猴子的直接上级。
这个晋枝是这城里除了恶蛟之外实力最强的妖怪,但相比恶蛟的化神境修为,差的却不是一丁半点。
他的修为,仅仅是和猴子一样的纳神境巅峰。
想来也不奇怪,踏入炼神境的妖怪如果修炼得不好也就老白猿那样,还不如晋枝。如果修炼得好了,又怎会心甘情愿侍奉恶蛟这样品行的王呢?
一见猴子,恶蛟便一副眉开眼笑的神情,还没等猴子行礼,他便指着猴子说道:“今天,有个小礼物送给你。”
伸出两手轻轻一拍,一排九只小妖端着九个匣子从殿后走了上来,一字排将匣子开放在地上。
“这是……”
“打开看看,看看喜不喜欢。哈哈哈哈。”
猴子缓缓地走上前去,伸手翻开盖子。
那眼睛猛地瞪大了。
连忙翻开第二个匣子,一连翻开九个,他猛地抽了一口凉气。
“这些……”
这些是那九个谋反的妖怪首领的头颅!
那天晚上这九个家伙一直都是躲在后方,猴子根本就顾不上,更别提杀了。
是恶蛟……
一个念头闪过猴子的脑海,他当即一拳重重敲在自己的胸甲上,单膝跪下:“谢陛下赏!”
“怎么样?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恶蛟的眼睛笑成了一掉缝:“不过啊,看看就好了。这种脏东西,还是别带回去了。收起来吧。”
待九只小妖将那九个匣子拿走,恶蛟又道:“这事就这么过了吧。你那队的人马也都还住在原本的营地里,有空可以回去看看。若是想招进城里来,我也不反对。毕竟嘛。”恶蛟悄悄瞥了晋枝一眼,缓缓道:“还是用久了的人称手,你说对吧?”
“谢陛下。不过,先前那些的都不过是一帮酒囊饭袋罢了,哪里比得陛下赐给的奴仆好用。”
“噗嗤,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会说话。哈哈哈哈,好,我喜欢。今天找你们来呢,是因为天庭的大军要到了。我们也得赶紧备战才是。”
听到这句话,猴子悄悄瞧了晋枝一眼,那面色如常。
该是早已得到消息了吧。
恶蛟继续自顾自地说:“城外的那帮子臭虫也该整顿整顿了。这事儿按理该是你这车骑将军的事,不过呢,你是第一次。依我看,让晋枝来帮你,可好?”
“谨遵陛下吩咐。”
走出大殿,在仆从的带领下坐上马车,猴子与晋枝很快来到了城后的港口。
这是一个庞大的军港,高架的木桥,林立的桅杆,连绵数里的船舰。
这些战舰有点类似于天河水军的战舰,只是单从外观上看便已经差的十万八千里。
首先,天河水军的战舰是钢板制成,这里的一概木质。
在大小上也最起码差了半截。
与晋枝一同站在高台上俯首望去,猴子只看到几艘新舰,其余的大多都有些残破了,各种补丁随处可见。
想想,该是每次交易之后恶蛟都还去把那些个残破的战舰收回来的关系吧。
这算节约成本吗?
凌云子说的一点也没错,龙族都是小气抠门的,便是作为远亲的蛟龙也是如此。
据月朝所说,恶蛟便是连那夜被猴子所杀的妖怪尸首也没放过,清理战场的居然是恶蛟的亲卫军。
指着几艘崭新的战舰,晋枝说道:“那几艘,是新配备给禁卫军的。禁卫军原本的战舰给了城守军,至于城守军退役的战舰,则打算给先锋队用。”
先锋队,便是指的城外的妖众。
猴子装模作样地问道:“天庭的战舰我也见过,用这些战舰去与天庭的战舰对抗,是不是太儿戏了?”
晋枝饶有深意地笑了笑,拍拍猴子的肩膀:“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陛下这么决定,自然有他的理由。好好干。还有,我的军衔比你高,按照陛下的意思,这次是我协助你,但按照军中的规矩,应该由我挂帅,这,你该不会介意吧?”
猴子缓缓侧过脸去,问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是军中的规矩,也可以说是陛下的意思。”晋枝淡淡回了一句。
猴子不再说话了。
一整日,晋枝都带着猴子行走在军营间。
城外的布告已经发布,也已经派了人马对妖众进行整编,但他们两个却并未离开恶龙城。
似乎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这位三军统帅带着猴子认识了编到猴子麾下的文臣武将,却拿着自己的授印独自决定了所有的事情,根本不与猴子磋商。
短短的一日便这么过去,到了黄昏时分,两人才各自返回自己的府邸。
猴子回到房间,在妖仆的侍奉下脱下铠甲,又吃下了专门准备的素菜,紧接着便开始了修行。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修行了。
只有突破到炼神境,才有胜算。
这一次的杀戮,将身体里的戾气几乎消耗殆尽,如今的修行可谓顺畅无比。
炼神的门槛已经一步步逼近。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猴子才悄悄掏出玉简放到唇边:“月朝。”
“师叔,我在。”
犹豫了下,猴子缓缓地说道:“今天在大殿上,我看见了那九个首领的头颅了。”
“那九个首领?昨日他们知道你被封车骑将军,连夜出逃,都被恶蛟龙杀了。”
“出逃?”
“对。昨夜我跟着去了。恶蛟部署在外围的分队,准确无误地将他们全部逮住了。”
“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手段知道这九个首领的位置的吗?”
“查清楚了,恶龙潭的水被恶蛟施了咒法。这些水已经渗入到恶龙潭四周的一草一木之中,也就是说,这里的每一只妖怪都沾染了这种咒法。在这里没什么感觉,但是只要离开恶龙潭范围,无论天兵还是恶蛟,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他们……”
原来,这就是恶龙潭只进不出的秘密。
猴子冰冷的脸上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你能解开这种咒法吗?”
“我试试吧,以前没见过这种咒法,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尽快,时间不多了。”
“我会的,实在不行,我把消息通报给几个师叔,他们应该有办法。”
猴子沉默了。
那玉简另一边的月朝似乎想到了什么,干笑了起来:“我不会提到你的,我也不想师傅知道我在这里,放心吧。”
“谢谢你,月朝。这次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了。”
“别这样说,我可不是为了你才这样的。风铃的信还在我这呢。等事情完了再交给你吧。她还以为你在凌云阁,到时候回信可别穿帮了。”
“不会穿帮的。”猴子有些欣慰的笑了。
若是能让那单纯的小妮子一直以为自己在凌云阁过着舒服的日子,也好。
两人对着玉简稍稍沉默了一下,猴子接着问道:“营地怎么样了?”
“还好。老牛的伤太重了,现在还是发烧,生命危险倒是没有。短嘴伤势已经稳定,不过双脚还不能着地。其他小妖的伤势也基本稳定了。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让吕六拐去办了,还算顺利。但是……老白猿的事情,我怕他们受不了,还没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猴子稍稍抿了抿嘴:“谢谢你,月朝。”
“你自己也要多小心一点,营地四周的生面孔还是不少,至少有二十个修为高低不一的纳神境妖怪日夜守在这里。那恶蛟还没完全信任你。”
“我知道。谢谢。”猴子淡淡笑了笑。
第一百零三章 收编
结束了与猴子的通话,月朝缓缓转过身看了帐篷外倒在地上鼾声如雷的大角一眼,化作一只飞蛾从枝叶搭建而成的帐篷扭曲的窗户飞了出去。
飞跃了空旷的营地正中空地,他最终飞入了另一个帐篷,化回人形。
刚落地,他便发现一旁歪歪斜斜坐靠在木桩边上的短嘴正睁大着眼睛看着自己。
此时的短嘴看上去十分憔悴,肩部和腹部都包了厚厚的绷带,一只翅膀也整个被绷带包裹着,只是那两只恐怖的大眼睛依旧十分精神。
“还不睡吗?”月朝缓缓的走到一旁断了一只角,浑身包成粽子满是血污的老牛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体温。
“猫头鹰本来就是夜里精神。”
“呵呵,我倒忘了。”
“他怎么样了?”
“还好吧,烧看起来有点退了。”月朝长叹了口气,拿出一张绢子抹了抹手。
短嘴淡淡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之中的老牛,又抬起头来盯着月朝问道:“你究竟是谁?”
“孙悟空是我师叔,我叫月朝。”
“孙悟空是谁?”
“他没告诉你们吗?你们叫他猴子。”
听到这一句,短嘴显是吃了一惊:“猴子……孙悟空……他有名字,为什么从来不说?”
月朝淡淡地笑了笑:“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说清楚,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说得清楚,不是吗?来,把你的手给我。”
短嘴低下头,将手朝着月朝伸了过去。
“他师傅是谁?你说你是他师侄,你都已经炼神境了,那你师傅呢?他师傅呢?”
“这些你还是自己问他吧,我只负责治好你们。嗯……恢复得还不错。按这个速度,不用几天就能下床走动了。可怜了我的丹药啊……”说罢,月朝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子,拔开盖子,倒出一颗药丸递给短嘴:“吃下去吧。”
接过过药丸,短嘴一口吞了下去,又问道:“白猿呢?白猿怎么样了?你救了我们,却没有救他?”
“这我怎么知道?我们见都没见过,那么乱,我能识别出你们就不错了。”
“猴子现在被封了车骑将军了,有说过要带我们进城吗?”他抬起头,有些期待地盯着月朝看。
许久月朝一声不吭,只是低头沉默着:“你们先安心养伤吧,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正当此时,营地外,远远地传来喧哗声。
……
次日,那晋枝独揽了大权,猴子则在自己的房中修炼,也没有人登门来请他履行公务。
似乎他这个刚刚新封的车骑将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般。
如此又过了一日,第三日,恶蛟的大殿上。
“你说什么?那些家伙拒绝接受收编?”恶蛟淡淡的眉毛微微挑了挑,嘴角缓缓上扬:“这可真是……荒谬啊。他们打算独自面对天军吗?”
跪在殿上的晋枝微微低下头,拱手道:“启禀陛下,那城外有谣言,说……说陛下将被收编的妖众卖给天庭……”
恶蛟的脸色顿时一变,当即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晋枝:“是谁走漏了风声的?”
那目光看得晋枝一阵心惊,吓得连连叩头,喊道:“属下不知!”
“啧啧啧啧。”恶蛟深深吸了口气,用手抚弄着龙椅,俯视着俯首在地的晋枝拉长了声音缓缓道:“不是你,还会是谁?这事儿,就你知道。”
晋枝吓坏了,那一个个的响头磕得越发狠了。
“属下不知,属下当真不知!属下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此事!”
看着惊慌失措,汗如雨下的晋枝,恶蛟这才收了收那锐利的目光:“那猴子呢?他怎么样了?”
“属下按着陛下的意思将他架空了,未曾见他有过任何意见。”
“哦?”恶蛟缓缓抬起头问道:“那这几日,他都在做些什么?”
“细作来报,他每日躲在房中修炼。”
“没出城?”
晋枝缓缓摇了摇头:“没出城,也未曾与城外来者接触,更没有将原本的部属接入城,只是每日修炼而已。”
“会不会是有人悄悄潜入城内了?”
“那城外,他原本的部属属下早已派人全部登记,暗暗监视,每日细细检查,未见异动。也就是那只松鼠精时常带着一帮子小妖外出觅食罢了,谅他们也没能力潜入城内。”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恶蛟皱起了眉头:“这,倒是蹊跷啊。莫非那猴子真降服了?”
“回陛下的话。那猴子如今的修为不过纳神境,对他来说,陛下让他住在城中并身居高职,便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他还如何敢有二心?”
沉默了许久,恶蛟缓缓说道:“这猴子资质之好,连我也看不懂。说起来,是个人才。只是心性太野了。若能收编倒真是个美事,若不能收编,也只好杀了去免留后患。我本也就是抱着闲来无事试试的心态。咯咯咯咯,不曾想过,这么快,便降服了。哎……倒是无趣了。城外的事,不如让他去处理吧。”
“这……”晋枝心中一惊,缓缓抬起头来:“陛下,若让他去,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他真反了?”恶蛟啧啧笑了起来:“他反了,他是打得过我,还是打得过天军呢?”
晋枝缓缓地低下头。
“就让他去吧。这些事,总不至于要我亲自出手吧。再说,他现在在城外那些杂碎的心中威望恐怕都要远高于你呢。别忘了,那一战,他们谁还能记不住?”他缓缓地咧开嘴笑:“就这么定了。哈哈哈哈。”
出了大殿,晋枝坐上马车直奔猴子的车骑将军府。
到了门口,也不等下人通报便直冲入府内,径直来到前厅。
一进前厅大门,晋枝便看到猴子沏了一壶茶端坐在桌边细细地品。
见晋枝到来,猴子也不惊讶,只是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晋将军,真是难得啊。欢迎欢迎。”
晋枝顿时愣住了。
微微定了定神,晋枝脸上缓缓撑起笑容:“你是车骑将军,陛下交代我协助你。说到底事情还是得你来操办,现在,将事情都丢给我自己在这里品茗,这可不大对哦。”
“这几天……”猴子伸手拎起一个茶杯放到晋枝的面前:“有劳将军了。那本该是我的事,可惜我半点不懂。多多劳烦将军了。”
“都是同僚,何须说这些。便是不懂,你也还得趁着这个机会熟悉军务才是啊。还是随我到军营去吧,莫要辜负了陛下的恩德。”
说罢,便要起身。
“将军莫急,先喝杯茶再去不迟。这可是丞相送来的好茶啊。”说罢,猴子给晋枝倒上一杯茶,自己又是悠闲地喝了起来。
这一磨蹭,便磨蹭到日落西山。
看着猴子茶一壶接一壶地冲,晋枝实在坐不住了,站起来吼道:“你究竟想等到什么时候才和我过去!”
猴子却只是仰头望了望天:“将军,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明天再去吧。”
莫不是真无心军权?晋枝想。
如若真是如此,对他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只是眼下的形势,他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天军都到家门口了,难得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沏茶!军务紧急,哪里能等到明日?”
说罢,晋枝便伸手去拽,硬是拽着猴子出了门。
两人拉拉扯扯地上了马车,一路朝着城外狂奔。
此时,城外已经搭起了庞大的军营,只是那军营内空空荡荡地。
马车一路驰骋,到了营口停下。
下了车,猴子便看到高高挂起的征兵牌,只是征兵牌前,却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只妖怪。
算下来,前来应征的妖怪竟比征兵牌前负责征兵的官吏还要少。
看到这一幕,晋枝忧心忡忡,猴子却只是面色淡然。
“陛下交代了,这城外的事情你比我了解,整编的事还是你来吧。我只负责协助武器分派的事。”说这话的时候,晋枝显得底气不足。
别忘了先前可是他自己大包大揽把猴子架空的,现在请猴子帮忙的也是他。
此时,晋枝心里一阵打鼓,已经开始琢磨着若是猴子这时候来一阵冷嘲热讽,该如何是好。
哪知猴子只是走到军营前稍稍看了一眼,便回头问道:“我瞧着现在的问题该是,那城外的妖众不太相应吧?”
“正是!”
“嗯……”盘着手,摸着下巴,猴子站在原地静静地想了一会,问道:“这里配备了多少兵员?”
“一千,都是我城守军调派过来的。”
“能再给我一千吗?”
“再给一千……我的城守军总共也就四千,你要两千?顶多给你七成,一千四!”
“那我收编的妖众也打个七折行吗?”
“这……”一咬牙,晋枝答道:“两千就两千,听你的!”
第一百零四章 铁腕
晋枝走了。
既开心又忐忑地走了。
开心的是猴子非常爽快地接下了烂摊子,忐忑的是猴子究竟能不能做好。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处于十分纠结的状态。
如果猴子没做好,他怕,因为正如他所说,他才是主帅。恶蛟也许也会修理猴子,但依恶蛟的脾气肯定会修理他。
如果猴子做好了,他也怕。因为猴子完成他完不成的事情,肯定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胆子从中作梗。毕竟恶蛟可不是好惹的。
现在对他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猴子出个半荤不素的招,既能解决眼下的危机,又干得不太好。
晋枝走后,猴子在文职官吏的带领下进了营地。
同样是营地,这里可比猴子原来的营地舒服多了。
一个个的蒙古包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旗帜招展。
正中央是一个半径组有十丈的大营帐。由于晋枝不住这里,这个营帐自然毫无意外地属于猴子的。
进了大帐,猴子坐定,便问道:“晋将军不在的时候,这里谁话事?”
那文职官吏恭恭敬敬地作揖,谄媚地笑道:“将军问的是话事的文吏,还是武吏呢?”
“都说说。”
“文吏便是在下了。”那文职官吏又是恭恭敬敬地拱手:“在下诩增,不过同仁们都称在下为老英。”
猴子这才抬起头细细打量眼前这只妖怪。
这是一只鹦鹉妖,一身绿色的羽毛套着一件黑色朝服,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啄,看上去有些呆板。
好在时刻挂着的笑意让他看起来不至于那么无趣。
“诩增是吧?”
“对。诩增参见车骑将军。”
“你负责文事,那武事谁负责?”
“武事,由苏候负责。”
“他在哪里?叫他过来。”
“属下这就去办。”鹦鹉精诩增笑眯眯地拱手,转身出了营帐。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便见一只猎犬精掀开营帐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这猎犬精一身统一制式的铠甲,约莫八尺的身高,四肢修长,看起来比猴子还要高不少。
掀开布帘见到猴子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了僵,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直到身后的鹦鹉精推了他一把他才走进营帐。
“苏候是吧?”
“是……是!”那猎犬精当即一拳敲在自己的胸甲上,单膝跪下,给猴子来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军礼:“末将苏候,参见车骑将军。”
那神情看上去多少有些不自然。
“叫苏候,我还以为是我的远亲呢。”猴子微微笑了笑:“你这名字谁起的?”
猎犬精闭口不言。
站在一旁的鹦鹉精诩增连忙插嘴道:“这是晋将军给起的。”
“哦——!”猴子恍然大悟似的笑了起来。
晋枝的亲军啊。
这一笑,便笑得猎犬精浑身不自在了。
猴子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猎犬精身边绕了一圈,低头问道:“现在整编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鹦鹉精连忙从衣袖中抽出一本本子,朗朗道:“如今已整编入伍的有一千二百五十。”
“哦?有点少啊。”
“将军有所不知,如今谣言四起,城外的妖怪们都在观望呢。”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鹦鹉精微微垂下脑袋,小声说道:“恕属下无能……”
“你呢?”猴子又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猎犬精。
那猎犬精没搭话,鹦鹉精却又插嘴了。
“将军,苏候只负责营地的护卫和武器的派发,还有新兵的训练。收编事宜不归他管。”
“从现在开始,归他管了。”说罢,猴子俯下身子拽着那猎犬精的背甲,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那猎犬猛的一惊,精连忙站好,却依旧不言不语。
重新走到桌前坐定,猴子抬头问道:“现在驻扎在营里的一千精兵都是你统领的吧?”
“回将军,是。”
“行,带上你那一千精兵出去征兵吧。”
听到这句话,两只妖精顿时一阵错愕。
猴子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两只妖怪问道:“怎么,你们不知道什么叫捉壮丁吗?”
“捉……捉壮丁……”
那鹦鹉精连忙上前拱手:“将军,这么做,往后必定要生怨言啊!”
“那你给我一个没怨言的计策?”
“这……”
“时间不多,就这么办了。要是谁还提起那谣言,就当场给我斩了。往后传播谣言者,与谋逆同罪!”
说罢,一掌拍在桌上。
约莫两个时辰后,晋枝答应的一千军力便抵达了,加上原本军营里的,留下四百看守营地,其余的一千六分十六队前往各首领的营地扫荡。
一时间城外鬼哭狼嚎。
猴子却没有跟着去,而是站在营地的围栏边上远远地看着。
那鹦鹉精恭敬地守在身后,问道:“将军……这样做是不是太……毕竟先前从未如此啊。”
猴子只冷哼一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先前从未如此,只因为无需如此。”
“可是……若如此做,收入帐中的,也会怨言甚大,往后恐怕会出现逃兵。”
“有逃兵,就捉,捉到了,就砍,砍给其他的看,这还需要我教你吗?”
“是……是,将军说的是。”鹦鹉精只得低下头不再言语。
那夜,这帮子部队扫荡了十二个首领的营地扰得整个城外不得安宁,其中有三个动了手。猎犬精当众宣读了关于禁止传播谣言的命令。
这一下好,谣言传得更加凶猛了。
不过到底是恶蛟的地头,逃离的人大多莫名其妙失踪的事情各位首领也早有所闻,加上晋枝的妖兵也不是盖的。那些个首领虽然不情愿,但最终还是被强押着一个个入了伍。
远远地看着被妖兵押入营中的那些个妖众,猴子发现他们每一个的脸色都有些发紫,那看着妖兵的眼神,就好像看着杀父仇人一般。
脸上顿时浮现莫名的笑意。
折腾了一夜,黎明时分一算,一夜征了三千来兵。
消息很快传到了恶蛟和晋枝的耳中。
恶蛟还算满意,毕竟他可不在乎什么怨言,反正这些很快就要被卖给天庭了,往后便是想怨,也没处怨了。
至于晋枝,他也是很满意,因为猴子的做法一点都不高明,甚至有些蠢。于是他在满意之余,参了猴子一本。
当然,那一本参得也不见得多有水平,在大殿上恶蛟问他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答不上来。最终被恶蛟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事情不了了之。
还不到中午,心急的恶蛟便又下了新的命令,将晋枝手下仅存的两千兵力又调拨了一千给猴子,并且责令猴子必须尽快完成整编。
这下子晋枝心里不平衡了,眼看自己快成空头司令了,只得又奔回了城外的营帐。
“这……整编乃是重中之重,本将还得亲自督守才是。”他对猴子如是说。
先前是协助,现在一下又改口变成了督守。对这明显是来抢功的行为,猴子也只是笑笑,欣然受之。
这一来,那些个兵将向他直接汇报,猴子又被架空了。
反正没事干,到下午黄昏时分,猴子便自行返回府邸修炼去了,对此,除了鹦鹉精稍稍说了两句,倒也没人质疑。
于是一来二回地,便出现晋枝亲自带队围攻各区域首领营地的局面,整个城外一片混乱,无数妖怪开始尝试着外逃,结果是忙坏了那些蹲守在外围的巡天将。
这样拉拉扯扯地又过了三天,城外的两万多妖怪只要还四肢健全的都一下被收编得七七八八。就连身受重伤行动都还不便的老牛和短嘴,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狐妖也一并被收入营中。
三天后,收编工作算是完成了,只是这样七拼八凑起来的军队能好到哪里去呢?
几乎一入夜,便有逃兵,每天夜里一片鬼哭狼嚎,第二天早上便能看到十几个头颅被悬挂在营口。
恐慌进一步蔓延了。
最终,晋枝只得将自己的城守军又抽调了五百过来,只留下五百守城,但依旧忙得团团转。
整个整编,似乎已经彻底变成一个烂摊子。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军队,从来就不要求他们有什么战斗力,甚至越弱越好。
强的也罢,弱的也罢,受伤的也罢,卖过去,都是一个价。
三天后,正当晋枝痛并快乐着的时候,猴子也已经到了突破炼神境的临界点了。
……
与此同时,天河之中一支庞大的舰队正缓缓航行。
旗舰舰首,一个高大的身影柱剑而立。
一身银色铠甲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威武的头盔上,是流云映月的图腾,两鬓处从九尾狐妖身上取下来的白色狐裘垂至腰间,身后,是随风扬起的白色大氅。
那半隐在头盔里的面容冷冰冰地,看不出喜怒。
“你是说,增长天王又出击了?”天蓬直视着前方的浩瀚星海缓缓问道。
“是。”单膝跪在身后的天将答道:“末将也是刚得到的消息,目的地还是紫云碧波潭。”
“呵。”天蓬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增长天王这是玩上瘾了啊?一个紫云碧波潭,剿了又剿。这段时日倒是战功赫赫,赏赐拿得满盆满钵。只是,当真我们都不长眼睛了吗?”
身后的天将低头沉默不语。
缓缓抚弄着用犀牛妖的犀角制成的剑柄,天蓬叹道:“李靖啊李靖,现在的花样是越发多了……给我备几艘快舰。”
“元帅这是要……”
“到紫云碧波潭去看戏!”
第一百零五章 守住神智
杨婵坐在黑漆漆的屋里一边整理着手头的丹药一边问道:“你这样弄好吗?现在城外的那些妖精怨声载道呢。”
月光下,那张美艳的脸此刻看起来还是有些惨白,估计是灵力透支过度的关系吧。
这该是第二次了,为了猴子弄得灵力透支过度。
有时候猴子会想,当初那交易自己是不是压太狠了。
无奈地笑了笑,猴子答道:“怨声载道,才能把谣言坐实了。”
这么一搅合,上千的妖精外逃,该又是羊入虎口了吧。
可除了这样,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杨婵低头微微抿了抿嘴:“你可想过,若是计划失败了,会是什么结果吗?”
猴子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盘腿坐在一旁,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光。
深深吸了口气,杨婵接着说道:“那只恶蛟,已经是化神境,太乙散仙中期的修为了。我怀疑他用和天庭交易得到的金精从什么人那里换来了丹药。这样的修为,便是你突破了炼神境恐怕也无法撼动分毫。便是加上我和月朝,也全然不是对手。”
“你是说,他背后还有人?”
“只是我的推测,他那修为明显是吃了丹药的。按道理,妖精是很难获得丹药的,而从天庭获得金精可以,获得丹药却……所以,你最好小心点。如果这个推测是对的,那么他背后的人,可能很强。”
“太乙散仙身后,还有一个更强的人……”
当真是不好惹啊。
沉默了许久,猴子努着嘴,缓缓答道:“如果真的失败了,你和月朝就立即离开,不要管我。”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杨婵怔怔地望着他。
“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猴子摇头,深深吸了口气,眨巴着眼睛叹道:“我真分不清。我只知道,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他打成肉酱。绝对,绝对,不能放任他在这里胡作非为下去!”
月色中,他微微抿着嘴唇,面色淡然,却缓缓地攥紧了拳头,那双拳微微地颤抖。
那是一种刻入心底的恨,永世都无法磨灭。
呆呆地看着这倔得好像石头一样的猴子,杨婵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发自内心的真话。
也只有杨婵才能明白,那恨能有多深,深到不惜一切代价。
那是无法摆脱的痛楚。
从他接过妖兵递过来的剑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这猴子今生今世与那恶蛟势不两立。除了生死相搏,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杨婵没有再开口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默默地低头继续整理着丹药。
他终究已经不是那个斜月三星洞中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不同的是方式,相同的却是那一颗心。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丝丝酸楚,却又欣慰地笑了。
无论如何,这猴子终究会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绝不背弃自己的本心,不是么?
“快点吧,时间不多了。最好黎明前就能完成突破。”站在一旁的月朝催促道“虽说我变成你的样子也能糊弄人,但那里面可不包括恶蛟。如果他召见你……就糟了。”
将一堆的丹药收拢在掌心,杨婵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猴子面前:“吃下去吧,然后拼命吸收灵力,很快就会进入突破状态。到时候,会有幻觉。你要守住心神,如果昏迷了,就不只前功尽弃那么简单了。完成一次完整的灵力外放和累积之后,你便成功了。”
接过满满一把的丹药,猴子攥在手里对着杨婵调侃地笑了笑:“你的兴奋剂我都扛过来了,现在事先知道是幻觉,还有什么可怕的吗?”
杨婵没有笑。
“那是不一样的幻觉,一会你就会知道了。这颗是我特别配置的,稳住心神的丹药。其他的几颗,能帮你缩短突破的时间。但那是有代价的……你要想清楚。”
看着杨婵那认真的神情,猴子低头默默地盯着手心的丹药看了好一会,一仰头,全部吞了进去。
屏住呼吸,他开始了如同往常一般的修行。
澎湃的灵气迅速灌入体内。
很快,药力上来了,猴子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清晰无比。
他的耳朵,能听到屋外叶子上一只虫子拍打着翅膀缓缓飞起,能听到屋顶瓦片上缓缓滑落的露珠,屋里的二人,甚至屋外走廊上缓缓走过的仆从的呼吸声都一清二楚。
这是一种匪夷所思的感知力,他甚至能透过对妖气的捕捉得知这府邸里任何一只妖仆在干什么。
不久,体内的灵力积攒已经到了极致,开始往体外涌去。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要知道,纳神境本身就具备灵力外放的能力。
到极致了,外放便是了。
然而,这一外放,他整个懵了——灵力外放的速度,比往常快了十倍不只,顿时整个人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绷紧,疯狂地冒着冷汗。
而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个,最关键的,是他的神智跟着灵力一起外放了!
这就是杨婵所说的幻觉吗?他的心中猛地一惊。
有一股力量开始撕扯着他的神智,没有痛感,却无比地恐慌。
那种感觉,就好像疲劳到了极致随时都会昏睡过去一般。
可他不能昏睡过去!
他猛地睁开眼睛,猛地摇晃脑袋设法让自己清醒一点。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好像倒到水里的染料一样晕开了。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他猛地揉眼睛,再睁开,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杨婵的身影,月朝的声音,不远处的桌椅,门框,甚至窗外的月亮,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
他猛地拍自己的脑袋。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晕眩感迅速传来,他的神智好像被分成几部分一般。
一会随着外放的灵力缓缓升起,一会又随着外放的灵力缓缓下坠,一会,又好像回到原地盘腿打坐。
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一个个的景象,疯狂地舞动,错乱。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猴子的整个身形都有点恍恍惚惚。
他瞪大了眼睛试图坐好,但他双手根本使不上力气,轻轻一撑,整个趴倒在卧榻上,连挣扎着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惊慌地捂住脑袋,咬紧了牙齿。
一种无穷无尽的恐慌感迅速在心底滋生,体内的灵力开始暴乱地冲刺!
胸中一阵刺痛传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嗷——啊——!”他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捂着脑袋歇斯底里地咆哮了出来,急促地喘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绒毛竖起,身上所有的青筋都暴露了。
刚刚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府邸。
站在一旁的月朝一惊,连忙两指一掐,在猴子的四周布下静音的结界。
屋外迅速响起了喧哗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几个妖仆跑到房门外敲门。
“将军?将军?你怎么啦?”
猴子捂着脑袋瞪大了眼睛瑟瑟发抖,慌乱中将放在自己卧榻边上作为摆设的匕首送到嘴边,紧紧咬住。
此时,门外的妖仆见猴子没回应,已经准备要撞门了。
杨婵连忙对着月朝使了个眼色。
月朝会意地对着自己的喉咙使了个小法术,那声音当即变得和猴子一模一样:“没事,我没事,做恶梦而已。你们下去吧。”
“将军,真不需要……”
“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是,将军。”
说罢,那老仆扭头对两个年轻的小妖交代道:“你们两个,今晚守在将军房门口,等候差遣!”
“诺!”
“糟糕,门口多了两个家伙。”月朝无奈地一拍脑袋,长叹了口气。
杨婵白了他一眼。
待那一众仆人走后,杨婵走到门后,伸手一指,朝着紧闭的木门吹了口气。
淡淡的白雾透过房门的缝隙渗透了出去。
很快,门外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哟……你的手段真多啊?”
看着瑟瑟发抖咧开嘴紧咬着牙齿的猴子,杨婵缓缓走到他的耳边,抿了抿嘴唇,说道:“这是灵力归实的过程,原本外放的灵力,你是无法完全控制的,突破炼神境之后,你将具备控制外放灵力的能力。当然,炼神还不仅仅是这些,还包括了改变形体的能力。现在你要做的,是守住你的神智,千万不能让神智跟着灵力走!或者说,你不能失去意识,只要你坚持住,不失去意识,便算成功。”
猴子颤抖着点了点头。
整整一夜,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猴子都还在与那幻觉搏斗。
呆呆看着那躺在卧榻声疯狂挣扎、嘶吼的身影,那狰狞的面容,杨婵却只能长长的叹息。
这只猴子,如果他愿意装傻的话,也许会活得很开心吧。
想着,她不由得笑了,如果自己愿意,又何尝不是呢?
可有些人,就是注定走不得这样的路。
第一百零六章 使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一夕一瞬,都是那么漫长,漫长得那么让人揪心。
直到天亮的时候,这场战斗都还在继续。
依旧站在窗边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动静的月朝渐渐显得有点紧张了:“还没好吗?还要多久?”
“现在还没完成一半呢……”杨婵长叹了口气:“他的灵力实在太多了,要先全部外放,再重新积攒,才能完成肉体的淬炼。”
一般的悟者道纳神境突破到炼神境,就算没有丹药配合,顶多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如果是行者道则要麻烦得多,起码要六七个时辰。
当时间拉到如此之长的时候,便存在这一定的风险。过程中一旦因为昏厥而强行中断,便会引来外力反蚀,那是非死即残的事情。
行者道纳神境突破到炼神境的过程中陨落的修者并非没有。
而按照猴子的灵力强度,如果不使用药物,这个过程起码要上百个时辰……
这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所以猴子必须好像当年杨戬一样使用特制的丹药才能顺利完成突破。
这当真是非同一般的痛苦,才能换来非同一般的力量。
而使用药物缩短时间,这一般是悟者道才会考虑的事情,本身也是个鸡肋的手段罢了。
因为那并不是将风险减小,反之,是将风险加大了。
时间虽然缩短了,流程却还是一样的,更加汹涌的灵力外放,带来的,无非是更加恐怖的神智撕扯。
那需要更加坚强的意志去对抗。
杨婵不知道,猴子究竟有没有那种意志力去战胜这一切。
可除了这样又能如何呢?如今的形势,猴子去哪里找上百个时辰的时间来安稳地突破?
这只猴子,总是非选这样的路来走才甘心吗?
想着,她不由得无奈地笑了。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转眼已是中午时分。门外的两个早已醒来,月朝装成猴子的声音喝退了两次妖仆的询问。
而此时,猴子灵力外放的过程已经完成,如今开始的,是灵力的重新累积。在这个过程中,将完成肉体的淬炼。
与灵力外放不同,灵力外放是撕扯神智,而灵力回收,则完全是折磨肉体。
身体仿佛崩塌一般地吸收灵气……这是一个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概念。
每一寸肌肤都像海绵一样吸吮着四周的灵气,这些灵气灌入体内,必须通过经脉的运转才能顺利转化为灵力。
若是放到平常,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流程,可如今……
任何人都不可能承受得住这样强度的灵气吸收,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具备如此宽广的经脉。
很快,恐怖的景象出现在杨婵面前了。
只见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犹如铜铃那么大,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冒着血!
“这是……”月朝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丝丝的鲜血从毛孔渗出,在绒毛上凝聚,滴落。
浑身上下,每一寸的经脉都面临着剧烈的冲击。
那一双手,已经直扣入卧榻的木板中,瑟瑟发抖。
他疯狂地咬着口中的精钢制成的匕首。
就在两人的眼前,那尖利的牙齿一点点的陷入钢铁之中。
此时的他,身上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力量,他想挣扎,想嘶吼,可他不能。
一旦动作过大,将惹来怀疑,一切都必须静悄悄的进行,否则他将失去最后的底牌。
发泄的本能与意志的坚守交织在一起,最终变成了瑟瑟发抖的身躯,那一滴滴的血,被逼得只能从毛孔中渗透而出,滴落在卧榻之上。
这惊悚的一幕,便是杨婵也没想到。
他采用的,是比杨戬更加极端的突破方式……
正当此时,一串整齐的脚步声带着铠甲的摩擦声缓缓而来。
“将军,将军?”
“在!在这!什么事?”月朝惊慌失措地答道。
“将军,宫里来人了。陛下要将军即刻进宫。”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月朝扭头朝猴子望去。
此时的猴子,整个已经如同浸泡在血泊中,这种情况如何能去见恶蛟。
而以恶蛟的修为,要近距离识破月朝的伪装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怎么办?”他有些慌乱地对着杨婵打唇语。
“说你不舒服!”
月朝连忙定了定神,仰起头用猴子的声音道:“麻烦使者回禀陛下,臣今天身体不适……恐怕没办法……咳咳……没办法进宫。”
只听门外当即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我说,车骑将军啊,这才册封了多久呢,就开始摆架子了?”
“臣不敢……咳咳,臣,今天当真不适……”
“你车骑将军武艺高强谁不知晓,那么重的伤,也只几天便可复原。如今与属下说身体抱恙,这莫不是在刻意为难属下?”
那话音未落,便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身响起。
还没等那陪伴而来的妖兵撞门,却见那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月朝化成的猴子穿着一件睡袍,脸色惨白的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又转身将门合上,拱手道:“劳烦使者白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只是……只是臣下当真是身体抱恙。”
那使者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一双眼睛悄悄往房门撇去,当即一个大步想窜入门中。
月朝连忙伸手拦下。
那使者似笑非笑地看着月朝,道:“大老远来一趟,既然车骑将军身体抱恙也就罢了,却也不请老奴进去喝杯茶水。这待客之道,是不是太……”
月朝装着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这,真没什么好茶。若拿出些个寻常的茶叶,又怕坏了使者的胃口。”
说罢,月朝转身朝着府里的妖仆张了张嘴,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名字,只得指了指他。
“我?”那妖仆恭敬的躬身。
“对,你。去库房取些金精过来。”
“哦哦!遵命!”那妖仆连忙躬身跑开。
听到有金精,使者的脸上顿时眉开眼笑的。
又拉扯了好一阵,最终给使者献上了二十个金精才送走了他。临走的时候,那使者握着月朝的手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
二十个金精,便是按照猴子的俸禄,那也是要两个月,他能不开心吗?
待到使者走后,月朝才将房门开开一条缝隙,一溜烟进了去。
“呼……总算走了。”他抹了把冷汗道:“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别高兴地那么早。”坐在一旁的杨婵注视着还在痛苦挣扎的猴子冷冷说道:“使者好打发,恶蛟,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
“什么?你说他病了?”恶蛟的嘴角微微上扬,若有所思。
跪在一旁的使者叩首道:“回禀陛下,车骑将军当真病了。老奴见到了他的面,看起来病怏怏的……”
还没等他说完,便已经被恶蛟拽着衣领一把从地上提了起来,一只手瞬间伸入他的衣袖之中,掏出一个小袋子。
“这是什么?去的时候,好像兜里没这个吧?”
那使者的脸色顿时煞白。
恶蛟一把将他推到在地,又将那装有二十个金精的袋子甩在他脸上:“真病了,何须给你送钱?这蠢货,留你何用?”
“陛下……陛下饶命啊!”
“来人呐!拉下去斩了!”
“陛下,陛下!老奴错了!陛下饶命啊!”
待到两个妖兵将那使者拖离了大殿,一直站在一旁的晋枝才拱手道:“陛下认为他耍诈?”
“耍不耍诈,我见见便知!”
说罢,恶蛟转身一拂衣袖,当即一股凌风卷来,瞬间飞出了殿外。
转眼间,他便已经到了车骑将军府。
这城池本就不大,一概妖仆又都是恶蛟龙赏赐的,自然认得恶蛟。
一见这位蛟魔王来势汹汹,一个个当即跪倒在地不敢做声。
直径大步迈入车骑将军府,恶蛟来到猴子的房门前,伸手就要去敲门……
第一百零七章 杀心
还没等恶蛟的手触碰到木门,只听“咯吱”一声,那木门自己打开了。
布满血丝,却黯淡无光的双眸,浑身上下的绒毛都犹如在血池中浸泡过一般湿哒哒地,额头上打毛孔还在缓缓渗着血,身后,是长长的血渍,蜿蜒到一片狼藉的卧榻处。
身子一斜,他整个趴到在地上,喘着粗气,一滴滴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滴落,在地上汇成了一摊。
“参……参加陛下。”
此时,那身躯瑟瑟发抖,看起来触目惊心,已是虚弱至极。
见到这一幕,恶蛟也是稍稍一呆。
他低垂着双眼俯视趴到在地的猴子,拉长了声音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呵呵……练一门功法,想是出了岔子了。咳咳咳……让陛下见笑了。”他扶着木门一次次试图站起来,却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哟?什么功法这么凶险啊。”恶蛟伸出左手推开另一侧的木门,右手已经悄悄运起了灵力,抬腿跨过门槛与猴子交错而过,那冷冰冰的目光缓缓地扫视着室内:“也不先拿来给我瞧瞧,本王也好先帮你鉴别鉴别。”
“陛下说笑了……如此琐事,臣怎敢劳烦陛下。呵呵……呵呵……”猴子缓缓闭上双眼,又无力地撑起眼皮。
一只手扶着木门,那脸色已是惨白至极,看上去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在确定屋内空无一人之后,恶蛟的眼睛最终落到染满血渍的卧榻上。
那卧榻上的被褥草已被猴子撕地粉碎,甚至连木板都被折断,整个崩塌了去。可谓一片狼藉。
“这是你干的?”
“让陛下……见笑了。”猴子缓缓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的神智更加清醒一点。
“伤得不清啊。”恶蛟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猴子,缓缓松开指诀,伸手想去探猴子的脉,却在看到那绒毛上悬挂着的血丝的瞬间连忙缩了回来。
猴子也不答话,站不起来,他只能翻转身子无力地靠着门板,瘫坐在地上,笑嘻嘻地看着恶蛟。
那笑容参杂着痛楚。
“既是真的身体不适,那便好好休养吧。这几天天军就要到了,你这执掌城外妖众的车骑将军可不能缺了席啊。”
“谢,陛下。”猴子无力地拱了拱手。
“好了,你早些歇息吧。”说罢恶蛟甩了甩衣袖,一脚跨出门外。
正当此时,猴子忽然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喷洒而出,几滴鲜血落到恶蛟的裙摆上!
看到这一幕,那些个守候在门外的妖扑连忙惊呼了起来:“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一个个朝着猴子飞扑了过去。
恶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裙摆上的几滴血渍,那神情甚是厌恶,瞧着那慌乱的妖仆冷冷地说道:“放心吧,死不了。若是真那么容易死……哼,也便是该死了。”
此时,晋枝才匆匆赶来,见到恶蛟连忙跪下。
恶蛟也不多言,冷冰冰地拂袖而去。
待到恶蛟走后,晋枝才走过来推开妖仆查看猴子的伤势,只是看了一眼,便犹豫着转身跟上恶蛟的脚步。
人墙的间隙中,一双眼睛无力地盯紧了远去的两人。
……
“陛下,他这是……”
“天知道。”
门外,宫里的马车已经紧随其后而到。
见恶蛟出来,两个妖仆连忙一个趴到在地作脚垫,另一个掀开车帘。
抬腿跨上马车,恶蛟坐定。
“回宫。”
“诺!”
一声吆喝,那马车格叽格叽地缓缓前行。
晋枝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晋枝啊。”
“臣在。”
“他城外的那些个原来的部属,可是都入了伍了?”
“臣刻意查过,一个不漏。”
“与他有过接触没有?”
“没,从未接触过。那猴子也从未提起过任何调动,只当是普通妖众一般处理了。”
摇摇晃晃中,恶蛟靠坐在车窗处淡淡道:“瞧他刚刚那副模样,我估摸着,该是突破炼神境失败了。你以前可曾见过突破失败的案例?可是这等景象?”
“臣不曾见过。只是知道行者道突破炼神境凶险,若失败,非死即残。”
恶蛟长叹了口气,道:“哼,这猴子真是多花样。要突破,也不敢让我知道。也好,若真是突破失败,那他的修为此刻至少已废了一半了。此次城外怨言甚大,恐怕非得派出城守军压阵才行。先前还担忧着是否该让他与你一同统兵应战呢。现在倒是不用烦了,若他真是突破失败,此战之后,也便不用回来了。”
晋枝默默地低头拱手。
“可以安排他……带兵冲锋,如此一来,也好彰显我军民同心,让那谣言不攻自破。哈哈哈哈。”
“臣得令。”
……
“将军!将军!你没事吧!”
妖仆们手忙脚乱地想要将猴子扶起。
然而,就在这时候,猴子脸上那痛苦的神情缓缓消失了。
“别……别碰我,咳咳咳……”
那些个妖仆猛地一惊。
“别碰我,我自己……能站起来。”他咬着牙,瑟瑟发抖,撑着门,一点一点地用力。
那血淋淋的身躯,就这么在那一众妖仆面前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缓缓地转身,挪动步伐,走入房内。
“都出去……帮我关上门。”他艰难地说道。
“是……是,将军。”那一众妖仆一个个惊呆了,只得微微躬身,缓缓退出门外。
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
往后的时间,监控该是会更加严密吧。
不过,总算熬过一劫了。
想到这里,猴子不由得笑了,那淡淡的笑声迅速变成剧烈的咳嗽,将一滴滴的血溅落。
他不得不双手撑着桌子才勉强站立。
“这恶蛟……真是一刻都……不敢对我放心啊。咳咳……”
就这么呆呆地站了许久,一只飞虫从虚掩的窗的缝隙中飞入,化作人形。
“你知道,他刚刚已经动了杀心吗?你不会每次都这么走运的。”
“杨婵……炼神境术法的你都有吧?”浑浑噩噩中,猴子问道。
“你想现在就学术法?”杨婵缓缓瞪大了眼睛,抿着嘴唇,看着那微微颤抖的身躯:“刚刚强行冲破,现在全身经脉都受损了。这可非同一般伤势……你……”
“我没时间了……没时间了……咳咳……必须快点。”他缓缓地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我想先学……筋斗云。筋斗云的口诀……你也有,对吧?”
他淡淡地笑了,笑得无比酸楚。
“对吧?”
看着那随时都会倒下的身躯,杨婵只能咬着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到杨婵肯定的答案,那双眼睛终于放心地闭上,身子微微一斜,缓缓坠下。
恍惚中,他看到杨婵朝着他急奔而来,惊慌失措……
……
这似乎是一只注定了命途多舛的猴子。正如他自己所说,是鬼门关的常客。
但也正是这颠簸的命途,压抑的人生,让他变得越发坚毅。
痛苦,既是力量。
所有的痛楚,化作力量汇聚,汇聚在这一颗坚韧的心中,成为那一颗深深埋下的种子的养分,静候破土而出,遮天蔽日的一刻。
三百年的误差足以改变无数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能否改变,他想改变的。
第一百零八章 前夕
突破之后,他全身经脉受损,那生命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如此沉重的伤势若是放到其他任何一只妖怪身上,除非太上老君亲自出马,否则无论如何都必将留下永久性的隐疾。
然而,这只猴子却靠着月朝提供的丹药,用他无比顽强的生命力在短短的三天里便缓了过来。
到了第三天,他已经勉强能下床,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唤杨婵,取得《筋斗云》的口诀。
这一仗,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胜!
在过去的这三天时间里,城外的军营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
在晋枝的铁腕政策下,原本愈演愈烈的逃兵不见了!
这种变化,只能用“忽然”来形容。
许多原本冷眼旁观的首领们开始活跃了起来参与到整个整顿当中来,虽然那一双双望向晋枝的眼睛依旧发红,依旧充满了仇恨,可好歹新收编的部队终于得以顺利地进行了番号划分并开始组织训练了。
虽然这帮子妖怪本来就是货物,但一支两万人的队伍,如果未经训练想在战场上指挥,那是不可想象的。
甚至别说指挥,便是要将他们送入天军的虎口都难以做到。
要知道恶蛟旗下的正规军不过五六千的数量。如果放到战场上,五六千的精锐部队要歼灭两万的散兵游勇可以说轻而易举。
但即便这五六千的精锐倾巢而出,也无法完全控制并指挥这一支毫无纪律性可言的部队。
如果真的一旦出现那种状况,为了履行对增长天王的诺言,恶蛟将不得不忍痛将自己苦心经营的精锐部队打乱分散下去。
到时候一开打,天兵可认不得谁跟谁。
五六千的精锐,到头来全部换成金精也不是不可能。
再说,这五六千的精锐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方案还难说。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在距离天兵到达仅有五天的时候,这支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杂牌军总算被驯服了。
现在晋枝可以抓紧时间在这五天里教会他们一些最基本的服从命令的常识,以便将这批“货物”顺顺利利地送到天军的虎口之中。
此时,南天门增长天王的部队已在路上,原本计划好的训练也终于得以推行,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恶蛟都已经开始做起了数钱的美梦了。
如此又过了四天。
到了第四天深夜,恶龙潭北面外围三百里外正是万里星辰璀璨,离地一千八百丈的高空,云层缓缓卷动,十余名天河水军的哨兵拍打着翅膀悄悄往来于云雾之间。
匿藏在云层之中的战舰的甲板上,天蓬拄着剑,静静仰头,闭眼。
温软的月光透过云层照在他的脸上,有一种犹如夜明珠般祥和的光华四散。
一位偏将缓缓走到他的身前,单膝跪下行了个军礼:“参见元帅!”
“情况怎么样了?”天蓬依旧紧闭着双眼沐浴在月光之中。
“回元帅的话。”那天将道:“南天门的舰队目前位于紫云碧波潭以东千里的地方,正朝着紫云碧波潭进发。”
“来了多少?”
“一万精兵,看旗帜,应该是增长天王麾下玄龟部。”
“派防御部队进攻?真有创意。”
“还有便是,我们的斥候没有看到增长天王的旗帜。”
“知道了。”天蓬的嘴角微微扬起。
“另外……我们的斥候对玄龟部进行了试探,但是,即使我们贴近到十里范围内,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我们的斥候。”
天蓬沉默了,深深了吸了口气,低下头来睁开眼睛注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甲板,抿了抿嘴,缓缓笑道:“这是来郊游的吧……哼,紫云碧波潭那边呢?”
“紫云碧波潭的防御倒是不松懈。这两日以来,我们分批进行侦查刺探,在那里发现了一座妖怪聚居的城池。初步估算,包括郊外军营里的妖怪,总共三万有多。看旗帜,很可能是南瞻部洲悬赏百万金精通缉的蛟魔王。”
天蓬顿时笑了起来,那双犹如星辰般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状:“干得真不错。每日晨起派兵围剿,日落而归。连剿了百日,居然还剿出了一座妖城。这增长天王的本事,是越发大了。”
一位一直守候在一旁手持巨斧的天将当即冷笑了起来:“等我们查清楚了,看他李靖这次还有什么话说!”
这位天将一身银甲,留着大胡子,身高足有九尺,虎背熊腰。握在手中的巨斧上雕刻有骇人的恶鬼图腾。
前来禀报的天将低下头来,问道:“如今我等该如何,还请元帅明示。”
“密切监视各方,按兵不动!”说罢,天蓬朝着站在一旁的一位高大的天将看了一眼:“天衡。”
天衡当即会意地点了点头,一声轻喝,整个身形凌空而起迅速跃上了战舰的塔楼顶上。
待站定,他闭上双眼,撑开双手,口中念念有词,头顶的天空当即现出了一个流云的漩涡,伴随着手中巨斧的挥舞,道道闪电在他的周遭汇聚。
“风——起!”
一声暴喝,顿时,天地间的气流都改变了方向。原本的东南风,变成了单纯的北风。
那匿藏了战舰分队的云层开始缓缓地朝着恶龙潭移动。
……
深夜,恶龙城中大殿上,恶蛟伸手从小箱子里捧起了一大把的金精,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金精从他的指缝滑落,跌回箱中,那张光溜溜的脸上顿时洋溢起无限的满足。
“啧啧啧啧啧,看看,哎……多漂亮啊。今天增长天王已经派人送来了订金,又是一年收割的好时光啊。这些臭虫就好像野草一样,无论我割得如何干净,第二年又会长满城外。呵呵呵呵。晋枝啊,每次我看到这些金精的时候,就会觉得他们其实也不是特别讨厌。哈哈哈哈。对吧?”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晋枝跪在空荡荡的大殿上高呼道。
将那些金精不舍地放回箱中,合上箱子,恶蛟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军营里怎么样了?”
“托陛下的鸿福,军中一切安好。如今只等明日天军抵达。”
灯火昏红的大殿上,恶蛟低头俯视着跪倒在地的晋枝,俯视着晋枝身后摇曳的四个影子,笑道:“这一次,辛苦你了。如今谣言四起,你可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啊。”
“臣……臣必定不负陛下重托!”晋枝连忙叩拜在地。
恶蛟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张帖子,道:“这是这次的进军路线,按照这个做,不得有误。”
晋枝站了起来,躬身走到恶蛟身前,接过帖子,又恭敬地跪回原地:“臣,得令!”
正当此时,门外的妖仆喊道:“车骑将军到!”
第一百零九章 示弱
“让他进来。”恶蛟拉长了声音道。
不一会,猴子便上了殿。
摇曳的火光中,那脸色看上去有些惨白,病怏怏地,精神萎靡不振,穿的也不是往昔的黑色铠甲,而是一袭便装朝服,走起路来有些蹒跚的样子如同个年迈的老人一般。
缓缓来到大殿中央,简单行了个军礼,猴子道:“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深夜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晋枝低下头,他分明看到那双微微垂着的手在颤抖。
就在几天之前,这双手的主人还以一敌千,直战了一整夜屹立不倒。如今竟然……
好好的一员虎将,这才几日怎就成这样子了?
这一幕看得站在一旁的晋枝都有些惊异。只是想起几日前那浑身是血的躯体,便也释然。
能活下来,该已经是万幸了吧。
“哟?”斜斜地靠坐在龙椅上,恶蛟注视着猴子笑了起来:“看你这样子,倒是恢复得挺快的啊。”
“托陛下的鸿福,如今只是还有些困乏罢了。其余倒无大碍。”猴子勉强地笑了笑。
瞧着猴子那虚弱的模样,恶蛟随口问道:“能上阵打战吗?”
猴子犹豫着瞧向一旁的晋枝:“臣怕身体尚未痊愈,恐……”
他微微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恐误了陛下的事。”
那一声声低沉的咳嗽,咳得恶蛟一阵厌烦,当即翻了翻白眼,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误事倒不至于,就算让你上阵,也是让你指挥罢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恶蛟皱起眉头,抿了抿嘴,又接着说道:“看你身体虚弱,本该让你多歇息几天。可如今天军已是兵临城下,手头人手着实不够,还是得有劳爱卿啦。”
说罢,他饶有兴致地抚摸着身旁放置在桌台上的箱子笑了起来。
猴子也是尴尬地附和着笑了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晋枝缓缓转过身来,仰着头朗声道:“陛下这是信任你,才要你上阵,还不快快谢恩?”
猴子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深深吸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拱手道:“谢陛下隆恩。”
“行啦行啦。”朝着猴子摆了摆手,恶蛟厌倦道:“下去吧,休息了这么多日子了,明儿一早,可得到军营去报到了。届时,一切事宜,都需听从晋将军差遣才是。”
“臣遵命。”
“下去吧。”
“诺。”
待到猴子退出大殿,还能远远地听到他低沉的咳嗽声。
恶蛟啧啧笑了起来,摇头道:“近几日,我是越发觉得这猴子有问题。当日他亲手弑杀白猿,交了投名状,我本已觉得可以信任。可不知为何,却又总觉得这里面另有蹊跷。”
“那陛下还让他上阵?”晋枝不解问道。
“先前和你提过让他打前锋,这几天我细想了下,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啧……当日他突破都不敢让我知道,如此看来,即便没有反心,但至少也不是贴心。如此重要之事,若将他放到你身边,怕你制不住他。听说他几日前边可下床走动,本想着留在城里过了这关先。可刚刚见他那模样,又觉得……呵呵呵呵。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吧,这猴头终究是个变数,借天军的手,除了也罢,省的我每日操心。累的慌。”
“臣遵命!”
……
大殿外,猴子眨巴着眼睛缓缓抬起头来遥望东方璀璨的星空中翻滚的云朵,片刻之后,他低下头,迈着蹒跚的步伐,缓缓离开宫殿。
看着猴子渐渐远去的孤单身影,站在殿外守候的一众奴仆无不咧开嘴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生怕惹得恶蛟不高兴。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前几日才受封,满朝文武上门道贺,这才半月不到,已是如此境地。
此时此刻,没有人注意到,那低垂的脸上微微勾起的嘴角。
……
次日清晨,随着旭日高升,无数巨大的黑影被洒向了地面。
意料之中的客人终于抵达了。
流云之中,一支由六艘巨舰,一十八艘重舰和二十五艘轻舰组成的庞大天军舰队出现在恶龙潭东方两百里开外的地方缓缓航行着,旗帜招展。
这些战舰相比天河水军的战舰还好大出不少,一艘艘呈椭圆形,撑开的巨帆犹如一只只的巨鸟腾空飞翔,远远望去,竟像是悬浮在空中的城池。
黑影所过之地,地上的鸟兽无不仰起头来注目,惊慌地逃散。
烈风中,其中一艘战舰的主帆上一位天兵一手拉扯着绳索一脚踏着顶帆半悬在空中远远地眺望。
“小子,你这样不累吗?”一个老兵趴在瞭望塔上揉了揉眼睛。
“不是要警戒吗?”那新兵仰起头来皱着眉问道。
“警戒?”老兵一下笑了:“小子,你来了多久了?”
“我……我刚调过来。”新兵的脸一下红了。
“哼,我就说嘛。”老兵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知道我们去哪里吗?”
“不是恶龙潭吗?”
“知道你还这样?”
“那……那。”新兵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问道:“我们不是去打妖怪吗?万一有人来偷袭……”
叹了口气,老兵无奈地摇头:“谁会来偷袭天军?妖怪?他们见到我们躲都来不及呢。懒得和你说。等过几天,你就明白了。”
“什么过几天就明白啊?明白什么?”新兵一下展开身后的白色羽翼飞上了瞭望塔,逮着老兵就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老兵厌倦地朝他瞧了一眼,闭上眼睛似是喃喃自语地说道:“总之,听哥一句劝,好好休息,开打的时候多杀几个就行了。不是第一次了,侦查,警戒,都是无用功。”
说罢,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美滋滋地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了。
那新兵抬起头,放眼望去,甲板上待命的天兵都在歪歪斜斜地打瞌睡,掌舵的两个天兵正聊着什么聊得兴起,至于负责警戒瞭望的……
瞭望塔里传来呼噜声——他已经睡着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那新兵不由得更加疑惑了。
战舰的甲板上,两位天将摆开一副地图正在研究着。
“我们先到这里驻扎一夜,嗯,你们到这边。”
“分开?”
“对,分开。他们驻扎在这边。然后第二天,他们会按着这条路线走,到这里,被我们伏击。”
“他们这次不出战舰吗?”
“呵呵……也会出,只是战舰数量少了。上次一气毁了那么多,估计还恢复不过来吧。他们的几艘战舰会从这边出发,到这里,和你们正面交战。”
“等等,我们就分几艘战舰?”
“这是天王的意思。”
这一支部队,根本不是去打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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