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杭州之行
作者:金庸隐徒风笑天|发布时间:2024-06-29 06:29:35|字数:65367
第二天下午,任天弃、猪肉强、武琼儿三人就登上一艘货船,沿着水道进发。
武琼儿也是个性格活沷的少女,虽然对任天弃戒心未减,但路途遥远,自然免不了和任天弃和猪肉强两人聊天,而且一路之上多有美景奇观,三人都是少年心性,一旦见着了便一齐大呼大叫,倒少了许多的隔阂。
任天弃放荡不羁,对那武琼儿仍然是“小琼琼,小琼琼”的乱叫,武琼儿虽然气得直跺脚,又骂又嚷,但任天弃总不改口,最后也无可奈何了。
这其中最快乐的却是猪肉强,美貌如花的武琼儿完完全全成了他暗恋的对象,但凡是武琼儿有什么需要,他就鞍前马后的跑来跑去,而那武琼儿落得倒好,毫不客气的拿他当奴仆使唤,一有什么事就“猪肉强你快过来。”“猪肉强,你死到那去啦。”的叫唤。
任天弃见到这样的情形,本来也想骂猪肉强两句“贱骨头”的,但见到他屁颠屁颠的挺受用,也只好作罢,这叫做各有各的生活方式,只要猪肉强这兄弟自己觉得开心,又何必去多管闲事。
二十几天后,终于出了川蜀,陆地上的道路也渐渐开阔起来,任天弃三人便在弃船上岸,好好找了家酒楼大吃了一顿,一解这段日子在船舱里的清苦,又寻了一家雅洁的客栈休息了三天,这才雇了两辆油蓬马车向杭州方向继续前进。
一路游山玩水,好吃好住,到了杭州所属的江南道已过了一月有余,又走了十多天才到得杭州。
这杭州之地曾为吴越国建都之地,原名钱唐,隋朝时才改名杭州,盛产丝绸,又有西子湖的美景,正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乃天下闻名的一个重镇。
这天上午,三人进了杭州城之内,但见人烟辏集,车马如梭,商铺林立,各种奇珍异宝应有尽有,人物的衣着打扮又比恭州人要齐楚一些。
见到如此热闹的场面,任天弃与猪肉强自然是大开眼界,想不到天下间的城池真是一个比一个繁盛,实想不出那京都长安会是什么样子了。
三人都是贪玩之人,到了这样的地方,岂有不玩过痛快的,当下先把那陆府的事放在一边,在杭州城里好好的赏玩。
住了客栈,便出去好好吃一顿,要知杭州的淅菜乃天下八大菜系之一,兼收江南水乡之灵秀,受到中原文化之润泽,得益于富饶物产之便利,形成了制作精细、清鲜爽脆、淡雅细腻的风格,与任天弃所在的川蜀之地的麻辣菜肴正好相反,吃起来真是别有滋味。
没想到武琼儿居然来过杭州,倒成了任天弃与猪肉强的向导,一用过午膳,就带他们到了西子湖畔,但见是青烟横抹晓山,紫燕斜翻春水,湖出深源,波盈远岸,湖堤之上垂柳飘袅,随风飘摆,令人心旷神怡,胸襟舒畅,果然是美景如画,目不暇接。
这些对任天弃与猪肉强倒还没什么,可是瞧到沿堤来来往往的女子多是婀婀娜娜,粉白黛绿,一个个红飞翠舞,玉动珠摇,也是心猿意马,又见到湖中的彩莲画舫在水面上轻轻荡漾,不时传来悠扬的琴韵及女子的清戨之声,知道那必是妓家,都有心前去,奈何武琼儿跟得太紧,实在找不到机会。
一连五天,三人将断桥、灵隐、南北双峰、钱唐门等胜景都游走了一遍,吃的是叫化鸡、宋嫂鱼羹、西湖醋鱼,西湖莼菜汤,喝的是龙井茶,倒也逍遥自在。
到了第六天上,店小二来领住宿银子,任天弃一打开包裹,却傻了眼,原来他那用紫毛神猫换来一百两银子经过这些日子的挥霍,已剩下不足三两,只用得过两三天时间了。
没了钱,任天弃自然要找猪肉强和武琼儿来商量,武琼儿这些日子与任天弃接触下来,倒也不觉得他是那种坏得没救的家伙,只是见他轻浮又有些傲气,心里仍然瞧不惯,一听他说没了银子,倒是幸灾乐祸起来,笑呵呵的道:“任小贼,反正你答应过我,一切的费用全包,还不快想办法,吃差了住差了,本姑娘可不饶你。”她称的这声“任小贼”却是对任天弃叫自己“小琼琼”的回击。
任天弃听着她笑声不善,忽然也笑了起来道:“小琼琼,你说话也通过脑子想一想啊,咱们现在呆在什么地方?”
武琼儿闻言,顿时一愣,不错,当时她和任天弃说定带他们来杭州,如今杭州已到,任天弃自然可以不用理她了。
任天弃瞧着她脸色微变,又摇头笑了起来道:“小琼琼啊小琼琼,我瞧你也是个聪明的姑娘,怎么就想不到啦,你既然说了杭州陆府,我难道和猪肉强就找不到么,非要你带路花咱们的银子,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可怜你是个孤儿,一个姑娘家怕你遇到坏人,真是好心得不到好报,咱们没了钱,你倒还笑起来了,对了,你不是女贼么,不如露两手给我瞧瞧,让我也佩服佩服你。”
武琼儿道:“呸,有你们男人在,难道还要我这个小女子出面?喂,任小贼,你平时鬼主意不是挺多的么,不会到了杭州就没办法了吧。”
任天弃外表浮滑,在内心中潜有高傲不羁之气,听了她这么一激,便一拍大腿道:“谁说我弄不到银子,今天我就弄几百两给你瞧瞧。”
武琼儿那里相信他在一天之内就可以弄到几百两银子,不由用玉葱般的手指刮了刮自己的粉脸道:“好不知羞,胡吹大牛,别说几百两银子,你要是今天能弄到一百两银子,我就……我就……。”
任天弃当然不会放过她,追问道:“你就什么?”
武琼儿反问道:“那你说什么?”
任天弃存心要杀杀她的威风,便道:“好,要是我弄到了银子,你就在我脸上亲一口。”
武琼儿听他说得轻浮,脸上一红,思索了一阵,便咬着银牙道:“好,任小贼,你要是弄不到,就要跪下来磕头叫我三声姑奶奶,还有,可不许去抢。”
任天弃伸出手来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来个三击掌,谁反悔谁是王八蛋。”
武琼儿这些日子与任天弃无论是斗嘴还是斗智,都处处落在下风,根本不相信人生地不熟的任天弃能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弄到这么一大笔银子,想到他跪在自己脚下磕头叫姑奶奶时的狼狈样儿,心中就想笑,瞪着杏眼道:“好,击就击,谁反悔谁是王八蛋。”
两人说着就“啪啪啪”的击了三下,瞧得一旁的猪肉强暗自大叫“糟糕”,他是知道这个老大的手段的,这个赌,武琼儿八成要输,她可是自己心中的仙子,要是用那红润润的樱唇亲了老大,自己的心真要好生难过。
打完赌,任天弃就带着猪肉强出去,他已经向店小二打听到那陆府的位置,就在杭州城之南,过去倒是一个旺族之家,祖上曾经出过好几位宰相将军,但到了隋唐之后,便渐渐的衰败下来,到了这一代,就只剩下了陆冠杰,陆玉嫣两兄妹,兄妹俩的容貌倒是在杭州城称得上双绝,陆冠杰是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素有“赛潘安”之称,而他的妹子陆玉嫣清秀绝丽,工于琴书诗画,是整个杭州城大家闺秀中的翘楚,本来已由杭州府上报朝廷,准备入选秀女的,但就在一年之前,她忽然在家里离奇失踪,在当时的杭州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官府派人在整个陆府内外仔细搜索了三遍,却没有发现陆玉嫣任何的踪迹,于是无功而返。然而过了一个月之后,这陆府就有许多的道士和尚进去,便无一例外的都在里面失了踪,因此人们纷纷在猜测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有说里面有厉鬼的,也有说里面有狐妖的,更有人说里面有一条路可以通往仙境,众说纷纭,当真是又诡异又神秘。
第73章
任天弃与猪肉强沿街打听,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得城南的陆府,却见雕梁画栋,朱户金钉,一带绝高的白墙,也不知有多长多大,只是如今屋瓦鳞鳞,大门却紧紧闭着。
瞧好地方,两人又向闹市行去,猪肉强见到任天弃的头不停地在街上转来转去,似乎在想法子弄钱,心中真是大是为难,这个赌打下来,要是老大跪着给武琼儿磕头喊姑奶奶,自己当然是难受,但要是那美滴滴,娇嫩嫩的武琼儿亲了老大,那更是不忍目暏。
不觉走到了一条街上,任天弃还是没有想出主意来,却听见猪肉强狠狠的“呸”了一下,回过头来问道:“猪肉强,你怎么啦。”
猪肉强向前一指道:“老大,这算卦的地方和吴骗子那里还真像。”
任天弃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到前面有个卦馆,外面扯着个“瞎子算命,铁口金牙,命理尽知”的招牌,不时的有人进进出出,生意倒比那吴神仙还好些。
任天弃也骂了一句“妈拉个巴子”,就要走过去,忽然想到一事,一拍手道:“有了,这银子可得来全不费工夫。”
猪肉强对他是熟知的,连忙道:“老大,想到主意了,快说给我听听。”
任天弃笑嘻嘻地道:“这些瞎子骗人的多,咱们去瞧瞧他是真瞎还是假瞎,要是假瞎么……”
猪肉强这次倒不蠢,也一拍手道:“对啊,他要是假瞎的话,咱们要威胁他要砸他的饭碗,他还不乖乖的送上银子来。”
任天弃笑着点头,拉着猪肉强就走了进去,里面果然是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瞎子坐在正中桌案之后,前面站着些男男女女,也不知道那些是他暗中安插的自己人。
不知怎样才能试出这瞎子是真是假,任天弃眼眸一转,对着猪肉强嘀咕了一阵,猪肉强点点头,弄蓬松了自己的头发,然后两眼发直,嘴巴大张,叫了起来“我要当神仙,我要当神仙,我要飞,要飞。”
他这么一叫,屋里所有的人都瞧了过来,任天弃就拖着他过去,大声道:“老神仙,我这哥哥前两天忽然得了失心疯,你快给瞧瞧,他是不是中邪了。”说着就将猪肉强拉到那瞎道士跟前。
屋里之人见到猪肉强这个疯子又高又壮,都有些惊骇的避在一旁,猪肉强却一把抓住那瞎道士的胡须道:“哈,瞎子神仙,神仙也有瞎子,好玩,好玩。”
那瞎道士大吃一惊,连忙后退,但猪肉强有任务在身,哪里肯让他逃脱,一步赶上去,将他扑在自己的身下,一边叫道:“瞎神仙,我要和瞎神仙玩儿。”一边不停翻开他的眼睛瞧,但结果却是大失所望,此人眼中无黑,倒真是个瞎子。
任天弃也站在旁边,见到猪肉强递给自己的眼色,心中也是黯然,但此地不可久留,便拉起他道:“哥哥,瞎神仙不好玩儿,咱们出去找没瞎的神仙,好不好。”
猪肉强自然借机下台,拍着手道:“好啊,好啊,去瞧没瞎的神仙去。”
那瞎道士被人扶起,一脸的恼怒道:“快走,快走,要不我叫官府了。”
任天弃连忙道:“是是,我马上走,我马上走,对不住。”
正向外走,却听里面那瞎道士道:“今天真晦气,平白闯进个疯子来。”又听见一人道:“张铁口,你衣服脏了,要不要我让尊夫人送件干净的来。”那瞎道士道:“不用,不用,你帮我拍拍就好。”
两人到了门外,猪肉强道:“老大,看来只有想别的法子了。”
他说着这话,却见任天弃在低头思索着什么,不由道:“老大,你在想什么?”
任天弃道:“猪肉强,你刚才听见没有,这瞎道士有老婆。”
猪肉强道:“老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咱们合州城的何半仙还有两个老婆哩。”
任天弃又道:“这叫张铁口的生意瞧来不错,家里应该有不少钱了。”
猪肉强道:“那当然,老大,你不是想去抢这瞎子罢。”
任天弃在他的头上一敲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做这么愚蠢的事了,能用脑子当然用脑子啦,何况咱们就是去抢,也未必能从他家搜出多少现银来。”
猪肉强道:“老大,那咱们怎么办?”
任天弃这时已经有了主意,凑在猪肉强耳朵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听得猪肉强是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眼瞧着到了午时,任天弃与猪肉强两人先回到了客栈和武琼儿一起用膳,那武琼儿已料定两人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弄到银子,脸上满是嘲笑之色,任天弃也不理她,吃过饭,与猪肉强还回房间躺了一阵,这才出去。
出了客栈,两人先去打听好那张铁口的住宅,将周围的地形察看了一遍,见到时间差不多了,去兵器铺买了一柄腰刀,便又到了那张铁口的卦馆。
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张铁口的卦馆已经没有了什么生意,此时正在摸索着收拾案桌上的东西,他对回家的路熟悉得很,因此平时也没有专门雇人领路。
任天弃与猪肉强走了进去,彼此递了个眼色,便变了嗓门,猪肉强先道:“喂,你就是那个算命挺准的张铁口么,我家公子请你去一躺。”
张铁口听这声音颇是托大,很像是那些豪贵之家的奴仆,不敢得罪,当下小心翼翼的道:“不知贵公子是那一位?”
任天弃粗着声音大声道:“我家公子的姓名也是你问得的,少啰嗦,公子爷说了,事成之后会给你十两银子作为酬谢,你去是不去,不去我找别人。”
问卦之人不留姓名是常有之事,张铁口也不见疑,这十两银子的卦金可不能不赚,忙道:“是是,小道不问就是,敢问尊府又在何处?”
任天弃道:“我叫你别啰嗦就别啰嗦了,跟我们走便是,晚饭我们公子会请你吃的,妈的,今天厨房的东西倒不少。”
那张铁口果然不再多问,他身无长物,也不怕人抢劫,当下站起身来,摸索着关上卦馆的大门,向外面一个卖油饼的妇人交代了一声,要她告诉家里人,自己外出算卦,晚饭就不回去吃了。
任天弃牵着张铁口探路的竹棍,把他引进了一辆轿子里,向北而行,就到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山坡,然后支走了轿夫。
那张铁口感觉到脸上凉风习习,似乎在一处旷野之中,觉得不对,有些惊慌起来,道:“两位大爷,这里是何处,你们公子又在那里。”
任天弃这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那来的什么公子,强盗倒有两个。”
张铁口一听说居然是两个强盗,骇得连忙跪了下来道:“两位爷,小的是个瞎子,实在没办法了,才以算命为生,身上实在没什么钱啊。”说着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三两碎银来道:“今天小的只收了这么多卦金,全部奉上,绝不敢留。”
任天弃也不客气,将那三两银子放入自己的怀里,道:“张老先生,实不相瞒,我们两兄弟做强盗好几年,但都没做什么大买卖,思来想去,还是缺少一名带头的大哥,一时久仰你的大名,因此要请你来做一做。”
张铁口更是骇得浑身发抖,连忙道:“我只是一个瞎子,平时算命也不过有些机巧,那能有这个福份做两位的大哥,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任天弃恶声恶气的道:“好,你不答应就算了,反正我两兄弟的声音也被你听熟了,咱们做事是从来不留后患的,现在就把你来个一刀两段,然后沉进西湖里去见西施。”
一边说着,一边对猪肉强道:“兄弟,动手。”
猪肉强立刻大声的回答了一声是,把才买的那柄刀在他脸上刮了刮。
张铁口感觉脸上寒气刺骨,此时保命要紧,急声道:“别忙,别忙,我做这个大哥,做这个大哥便是。”
任天弃见他答应,哈哈大笑,将他扶了起来,道:“这还差不多,大哥,其实杀人放火的事就交给咱们兄弟去做,你只需要在后面坐镇,高声叫‘千万别出声,什么也不许问,谁要是说话我就杀了谁,把家里的银子全部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进屋去。’就行了,等事成之后,咱们兄弟绝对亏待不了你。”
那张铁口如今是“留得青山在,免得无柴烧。”满口子的答应道:“好好,就这两句话么,我记住了,不会有错。”
任天弃瞧着天色已经黑沉下来,便与猪肉强架着他向城里走去。
第74章
过了好一阵,才到张铁口的家的院外,两人早就来了一趟,由任天弃先翻进了院,打开了院门,三人走了进去。
一进院门,任天弃让张铁口站住,把那柄刀给他,低声道:“你就在这里大声叫,要狠些,若是做得不像大哥,我就在后面一刀先砍了你。”
那张铁口此时命悬一线,已顾不得什么了,连连点头道:“行,行,两位好汉,我依你们就是。”
当下照着任天弃的吩咐,大声道:“千万不要出声,什么也不许问,谁要是敢说话我就杀了谁,把家里的银子全部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进屋去。”一边说着,一边还讨好地舞动着手中的腰刀。
任天弃见好戏开始,一拉猪肉强,两人便躲到了院内的一个大水缸后,瞧着事情的发展。
只听院内的屋子“嘎叽”一声,走出一个神色慌张的妇人来,瞧着那张铁口独自一人在院中,正要张嘴喊他,却听他不住地叫喊着:“千万不要出声,什么也不许问,谁要是敢说话我就杀了谁,把家里的银子全部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进屋去。”一脸恶狠狠要杀人的样子,手中一柄亮闪闪的腰刀在挥舞着,一时魂飞魄散,那里有胆子说话,匆匆的走进屋,没多久就提着一个包袱过来,放在地上,立即关上了屋门,捂住门后一名八九岁男童的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任天弃见大功告成,等到那妇人一进屋,连忙带着猪肉强冲了出来,对张铁口低声道:“现在只说‘不许出屋。’就行了,要大声一些。”那张铁口连忙点头,依着他的话又说了一遍。
提着那个包袱就溜出门外,犹自听到那张铁口在院中大叫大嚷着,不过要不了多久,他那个老婆就会醒悟过来出声相询,那张铁口可免不了要倒大霉了。
回到客栈,武琼儿还没睡,正坐在任天弃他们的房间里哼着小曲,这个少女就这点好,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扭扭捏捏的顾忌什么男女之防,只要自己喜欢,那里都敢去,这大概是她从小流浪养成的习惯吧。
见到任天弃两人回来,武琼儿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笑嘻嘻地道:“任小贼,这么晚才回来,怎么样,快跪下来叫我姑奶奶。”
猪肉强正要说话,却被任天弃在后面一碰,悄悄的将那包袱放在门后,然后空着手走到她的面前,一脸的沮丧道:“想不到这杭州城的人一个个都奸猾似鬼,要找银子可真难啊。”
武琼儿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梨涡深显,露出了两排碎玉,秋水般的眼眸笑成了两弯新月,道:“任小贼,这下才知道不能说大话吧,可不许食言,快快,跪下来叫我姑奶奶。”
任天弃此时就怕她抵赖不认,自然要拿话套她,当下道:“不行不行,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给女人下跪。”
武琼儿道:“哈,任小贼,你是不是要反悔,自己承认当王八蛋了。”
任天弃瞪着眼道:“这当然不算,要是你输了,难道就肯乖乖的亲我一口,还不是一样要耍赖。”
武琼儿道:“呸,胡说八道,想我武琼儿是什么样的人,会给你这小贼耍赖,好笑,真好笑。”
任天弃道:“哼,早知道如此,当时我要是叫你发誓如果耍赖就要被人卖到窑子里去,做一辈子的婊子,死后被打入那个……淫回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你一定不会肯,这个赌可不就算了么?”
武琼儿虽然闻他说得难听,而且也不知道那淫回地狱是怎么一回事,但此时胜券在握,正等着他下跪,也没多想,便道:“哼,我早就知道你输定了,这种誓发了又如何,任天弃,你别想岔开话儿,难道真要当王八么?”
任天弃这时哈哈大笑起来道:“什么都能当,这王八可是不能当的,小琼琼,就让你开开眼界。”
说着就拿过了放在门后的那个包袱,打了开来,白花花的一片,足足有近三百两,看来那个张铁口这些年果然骗了不少的银子。
这一下轮到武琼儿傻眼儿了,她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边揉了几揉,仍然没错,这才愣愣地坐在靠椅上,脑中一片轰响,这才好生后悔自己小瞧了眼前这个少年,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去打这样的赌,要去亲这个讨厌的家伙一口,那真是不如一死了事。
偏偏任天弃也不放过她了,大声的道:“小琼琼,这王八蛋不能当,婊子更是不能当,还不快快亲我一口,说着便把脸侧了过去。”
而武琼儿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理他,想到自己这个赌实在打得太孟浪了,不知如何是好,眼圈一红,一串串珍珠便流到了雪玉般的脸颊上。
猪肉强对武琼儿可是敬如天仙,见到她哭泣的样子好生楚楚可怜,心里顿时酥软,对着任天弃道:“老大,你瞧人家武姑娘好可怜,就不要欺负她了。”
任天弃顿时叫了起来道:“猪肉强,你还不是普通的见色忘友,我怎么欺负她了,要是今天我运气差,没弄到银子,给她磕头叫姑奶奶,你会不会说她欺负我。”
猪肉强摸了摸头道:“老大,你是男人,别人大丈夫能屈能伸,磕磕头也没什么的。”
任天弃道:“放屁,男人这样给女人磕了头,叫了她姑奶奶,还叫大丈夫么,那叫没本事的脓包。”
猪肉强道:“老大,反正我说不过你,不过你瞧人家武姑娘真的不好意思,这样吧,不如我替武姑娘代劳。”
任天弃骇了一跳,瞧着他真的伸了嘴过来,差点儿晕倒,连忙闪身避过,狠狠骂了他一句,猪肉强见他认了真,也不敢再帮忙了。
任天弃这时面对着武琼儿,什么也不说,只是拿眼睛瞪着她,而武琼儿也不示弱,收住了泪水,回盯着她。
这种无声的僵持过了许久,只听武琼儿尖叫了一声道:“任小贼,亲就亲,有什么了不起。”
说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飞快地用红润温腻的樱唇在他满是红斑的脸上触了触,便奔出了屋去,没多久在门外就传来一阵作呕之声,这一晚,她恶心难禁,竟用清水加盐漱了七十八次口。
第75章
到了第二天,任天弃就决定到陆府去探探消息了,他胆子虽然大,但陆府不断有人失踪的事在杭州城传得诡异非常,心中也有些忐忑,告诉自己还是小心谨慎的为好,要是再出了事,自己那个老奸巨猾的结义大哥秦广王还买不买帐,心里实在不敢肯定。
武琼儿现在对任天弃是又羞又恼,在房间里绝户不出,猪肉强前去敲门,结果被她狠狠地骂了一顿。
任天弃那里怕她使小性子,见到猪肉强还在武琼儿的房间外盘旋,便强行把他拉了出去。
两人向南而行,又到了那陆府,却见大门仍然紧紧闭着,死气沉沉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居住。
猪肉强刚说了句:“糟糕,陆家的人是不是全部失踪啦。”却听着那厚重的铁门响了一声,从里面出来一个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者,瞧穿着打扮,应该是这陆府的管家。
那老者此时手里拿了一张告示贴在了门口的墙上,又颤巍巍的进了大宅关上了门。
任天弃与猪肉强凑了上去,两人相比之下,任天弃算是饱学的先生了,自然要由他来念,前面一段话太过文雅,任天弃十个字有七个不认识,还好正文比较简单,便道:“现……好像是募……随身小厮两人,身价从优,从速见试。”
陆府外也有不少人行走,见到这告示,都围了过来,只听一人道:“这陆冠杰又在招随身小厮了,前些天不是才招过么?”
一人道:“嗨,你老兄这就不知道了,这陆少爷家里虽然没多少钱了,但架子可没有差得半分,而且对这随身的小厮要求极高,这一年也不知换了多少啦。”
又一人摇头道:“算了,这户人家可去不得,搞不好那一天就像陆家小姐那样莫名其妙的失了踪。”
先前的那人道:“这倒不会,这‘陆府’出事的都在后花园,现在那里已经被官府封闭了,陆府的这些下人可不一个个的都没事么。”
说话间,便有几个人去敲陆府的门,没一会儿那门就开了,一个壮年的奴仆领着这些人进去。
任天弃心念一动,把猪肉强拉到一边道:“猪肉强,咱们也去试试。”
猪肉强道:“老大,你不是要去瞧里面有没有神仙么,怎么想起去当人家的随身小厮来,要是这样,那我还不如在家里卖猪肉来得自在痛快。”
任天弃瞧他脑袋又转不过弯了,便打了他一下道:“笨蛋,你想想,那么多人在陆府失踪,人家难道个个脑瓜子都比咱们笨身手都比咱们差么,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咱们先进陆府,慢慢的察看究竟,这样才安全些。”
猪肉强想想也是,不过很快又犹豫道:“那……那武姑娘怎么办,难道咱们就丢下她不管么?”
任天弃嘻嘻笑道:“嘿,想不到你这头色猪倒变成多情猪了,求仙的事情当然最重要,至于武琼儿,大不了咱们多给些银子,让她在杭州好好地玩些日子,要是咱们真碰上神仙学会了法术,出来随便教她一招什么点石成金,还不把她那张小小的嘴巴笑成你一样的猪大嘴。”
猪肉强道:“那我回去给她说一声。”
任天弃道:“还说个屁,先去见工,进去了这么多的人,人家还不定要咱们哩。”
想到自己与猪肉强穿的衣服可不差,任天弃便拉着他走到一个角落,先抓住自己的衣裳各处扯了几扯,然后拿泥抹了,瞧来就象是捡的别人不要的一样,然后让猪肉强也如法炮制。
弄好一切,便又去敲那大门,那名壮年奴仆开了门,只略微打量了两人一眼,也不多问,便又关上门道:“你们跟我来。”
跟着那奴仆进内一瞧,真是一个好大的府宅,进去就是一个前园,奇花异草香气扑鼻,楼台雨亭掩映成趣,又有假山叠嶂,碧水绕榭,花墙石径不计其数,任天弃与猪肉强随着那人在朱栏走廊里行走了好久,两人都没见过这样有气派的人家,实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皇宫的御花园。
又穿过了几个八角月光门,就到了一个大厅,好生宽敞,差不多占了十来丈方圆的地面。家具陈设乍看也数不清,金石书画、鼎彝玩好,无不毕具。四外门窗俱有锦樟垂掩。左右排着两列硬木靠椅,上面铺有虎豹皮褥;地下毛毡精美异常,从所未见。
而就在那主人座位之上,却坐着一个青年书生,穿着是白色的夹纱锦袍,大红厚底云履,面如傅粉,两眉入鬓,眼若点漆,手里拿着一柄玉骨扇,真是唇红齿白,英俊倜傥。
猪肉强见了这人,也暗自喝了声彩,忖道:“这个男人长得好漂亮,我要是有他一半,那可就美死啦。”
任天弃知道这必然是陆家的主人陆冠杰了,他脸有红斑,向来被人鄙夷,对这种长得好看英俊的男子已有一种说不出感觉,心里只道:“妈的,真是一个小白脸,白得了不得的小白脸,看着就讨厌。”
那陆冠杰此时正在瞧大厅里前来应募的人,不停的摇着头,似乎很不满意。
这时带任天弃他们进来的那人对陆冠杰恭恭敬敬的道:“少爷,又来了两个人,你瞧瞧合不合心意。”
陆冠杰向外望来,见到猪肉强,已是微微点头,等瞧着了任天弃,眼睛一亮,顿时站了起来,快步走在他面前,前后左右的端视着,嘴里喃喃地道:“好,好啊,我终于找到了,长得好,长得好啊。”
任天弃一闻这话,真是要差点晕死过去,从小到大,有说他聪明的,有说他胆大的,但还没听过有人赞他长得好的,这实在是千载难遇的金牙玉口啊。
正在他对这陆冠杰油然生出了一股“知我者陆公子也”的情绪之时,却见到适才到门口贴告示的那名老管家慢慢地走了过来,用一双昏而无神的眼睛瞧了任天弃一阵,也点着头,咳嗽道:“少爷,这小子果然长得好……咳咳……难看,算是很难得了,这才你满意了吧。”
那陆冠杰点点头,向任天弃与猪肉强一指道:“好,刘伯,就他们两个了,留下罢,带他们去换装,你瞧这两人的衣服又脏又破,也不知从哪里捡到的。”
任天弃听完那刘伯的话,顿时便如从仙境到了地狱,这陆冠杰瞧上他,居然是因为自己长得好难看,实在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但这也太伤自尊了。
正气恼间,那刘伯叫散其他来应募的人,对任天弃两人道:“到了咱们这里除非少爷发话,终身都是陆府的人,你们要多少银子的身价。”
任天弃暗思这陆冠杰瞧中自己的丑陋必然有其原因,奇货可居,绝不能要少了,便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就要报出五十两。
谁知猪肉强真的是人头猪脑,见到任天弃伸出一个巴掌,心想自己两人是来寻觅仙踪的,要是银子报多了,恐怕人家不要,连忙道:“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多了咱们还可以商量。”
任天弃不防猪肉强自作聪明,此时真是一晕未平一晕又起。
那陆冠杰与刘伯眼中都露出诧异之色,原来平素要买一个奴仆,最少也要花二十两银子的,不想这两人会要得这么便宜。
任天弃见到两人的脸色,此时只好顺着猪肉强的意思向下说了,道:“陆少爷,刘伯,我和我这位表哥从小就苦惯了,四处流浪,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现在少爷要是开恩收下咱们,能有口饱饭吃,那真是咱们天大的福气了。”
这话一出,陆冠杰与刘伯的脸色便释然了,那陆冠杰点点头道:“能到陆府这样的人家为奴,的确是你们前生修来的福份,这样吧,五两银子就不用少了,只要你们好好服侍少爷我,吃穿是没有问题的,绝不会再饿肚子啦,刘伯,还不带他们去换衣服,一股子汗臭,难闻死了。”说着就捂了捂鼻子。
任天弃想起武琼儿,忙道:“少爷,我和表哥能不能出去一趟,我有个亲妹子还在外面哩,咱们又没父母,我要去给她交代一下。”
那刘伯听了,便问道:“你那个亲妹子多大啦?”
任天弃道:“十六岁。”
刘伯想了想,对陆冠杰道:“少爷,那女孩子的两个哥哥都进来了,她年纪也小,一个人在外面也怪可怜的,你本来还差个端茶倒水的丫头,就把她叫进来试试怎么样,反正五两银子别的地方也买不到。”
陆冠杰皱了皱眉道:“你瞧她哥哥都长得这样儿,亲妹子还能好到那里去,要是瞧到一个丑八怪丫头来给我端茶倒水,那我还不得恶心死,不过如果是价钱便宜,倒可以让她洗洗衣服扫扫茅房什么的,叫她进来吧。”
任天弃倒没想到他们竟叫武琼儿也进府来,转念一想,要找仙踪,多一个人便多一分机会,这武琼儿头脑也不错,或许有些运气。
当下点头道:“多谢少爷,多谢刘伯,我等会儿就把妹子领进府来。”
那陆冠杰挥着手道:“你们快去吧,早去早回,还有事等着你们做呢。”
任天弃与猪肉强两人躬身答应,然后随着外面候着的壮年奴仆走了出去。
出了陆府,猪肉强却先埋怨道:“老大,你怎么答应陆少爷把武姑娘也领来,她那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要去洗衣服扫茅房,我看不成,她绝不会答应的。”
任天弃道:“不答应也得答应,咱们可不能让她白吃白住,菩萨一样的供着,妈拉个巴子,猪肉强,你倒是会叫价,我要五十两银子一个人,你五两就卖出去了,这陆府可是占尽了便宜,十五两银子买了三个人。”
猪肉强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任天弃伸出的那个巴掌的意思了,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说话。
过了一阵,两人回到了客栈,正巧碰上武琼儿背着个包袱想走大门,任天弃连忙叫住了她,笑嘻嘻地道:“喂,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么,别忘了,那事可是你心甘情愿和我打的赌,我可没半分强迫你。”
武琼儿见到他就没好气,瞪着圆眼道:“任小贼,你是个无赖,又奸又滑,本姑娘上了一次当,可不想上第二次了,惹不起可躲得起,还是离你远点儿好。”
任天弃大声道:“想走,这可不成,有人把你五两银子卖了。”
武琼儿一愣,哈哈冷笑了两声道:“胡说八道,是谁,谁卖的本姑娘,五两银子,哈,好高的价,任小贼,你又在玩什么花样儿。”
任天弃此时要哄她随自己进陆府,自然不希望将彼此之间的关系弄僵,便堆笑道:“小琼琼,先别生气,咱们有话好好说,昨天的事,算我不对,我给你道歉。”
武琼儿道:“呸,什么叫算你不对,根本就是你不对。”
任天弃道:“是是,是我不对,过去的事咱们先不提,我问你,你想知道陆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里面有没有神仙么?”
这一句话立即挠在了武琼儿的痒处,她本就是个喜欢新奇的姑娘,对陆府的传闻也充满了神秘与好奇,否则也不会随任天弃到这杭州城来。
不由道:“想又怎么样,难道你有办法?”
任天弃点点头,就将自己与猪肉强已经混进陆府当奴,并准备带她一起前往的事说了一遍。
听说要自己去做洗衣服扫茅房的粗婢,武琼儿顿时尖叫了起来道:“不行,我才不去做那样的事,脏死啦臭死啦。谁出的主意谁去。”
任天弃现在真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笑着道:“放心,放心,这个不用你做,有猪肉强哩。”
猪肉强不想扯到自己身上来了,不由结结巴巴的道:“老大,我……我……”
任天弃道:“我什么我,要不是你报出了五两银子的身价,那小白脸儿会让小琼琼进府么,算了,你既然不肯做,就让她走好啦。”
猪肉强这才想到武琼儿要走,自己是再也见不到她了,那还不如一齐到陆府,也有一些亲近的机会,当下连忙点头道:“好,好吧,我做就我做,反正我力气大,多做事也不用花银子。”
任天弃早就算准了他的心思,闻言也不仅大笑,在他胸前捶了一下道:“妈拉个巴子的,咱俩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听见你说这样听起来让人舒服的话。”
猪肉强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摸着头憨笑起来。
任天弃对脸色微红的武琼儿道:“怎么样,猪肉强可难得说这样爽快的话啊,你不如考虑考虑,反正也呆不了几天,咱们只要找到这个陆府的秘密,就马上恢复自由,大不了把十五两银子还给他们。”
武琼儿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低着头在原地转悠了一阵,不时抬头瞪着任天弃,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跟这个奸猾的无赖再呆一段时间。
任天弃此时要打动她,便碰了碰猪肉强道:“猪肉强,你说说,要是咱们在陆府真遇见了仙人,你是求他做什么呢,仙人可是无所不能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啧啧,我瞧那个陆府就神秘得很,仙雾笼罩,八成有神仙的。”
武琼儿听到“仙人可是无所不能的”这一句,心中果然一动,顿时勾出了一段从小到大的心事来,如果能遇见仙人,实现自己这个愿望,那该有多好啊,罢了,就和这个无赖再处一段时间吧,当下一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们,不过要是我不高兴要走,你们可得帮我。”
任天弃见她答应,也是欣喜,点头道:“好,一言为定,你要想走,我就有法子让你出来。”
这一点儿武琼儿倒是毫不怀疑,便道:“什么时候走,反正我的东西是收拾好了。”
客栈的房钱是提前一天支付,剩下的银子又在猪肉强身上背着,也没什么要回房收拾的了,不过时过正午,要去陆府做下人,吃得必定不怎么样,三人便到一家酒楼大吃了一顿,这才朝着陆府方向走去。
刚进陆府,那壮年奴仆便道:“你们怎么现在才到,公子要出门,正等着你们哩。”无意中瞥见了美如桃花的武琼儿,瞪大眼睛打量了好久,武琼儿心中气恼,只得别过身去。
没一阵几人便又到了大厅,那陆冠杰与刘伯果然正坐在里面,一眼就瞧见了穿着绿缎子对衿衫子,白纱裙子,婀娜多姿的武琼儿,两人皆不料丑陋的任天弃竟有这般美丽齐楚的亲妹子,穿着打扮似乎也非贫苦人家的少女,实在奇怪得紧。
第76章
任天弃知道武琼儿必不肯换衣裳,因此已准备了一套说辞,当下向陆冠杰一躬身道:“少爷,这就是我家妹子,向来被我和表哥宠坏了,又爱吃又爱穿,做事有些偷懒,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少爷你多多原谅。”
那陆冠杰此时又已换了一套衣服,戴着一顶月白色文士布,发鬓上嵌着一枚古玉,穿着一件乌绫碎云苏缎袍子,白绫细袜,粉底皂鞋,更衬得唇红齿白,面如霁月,好一个儒雅的少年书生。
听到任天弃的话,陆冠杰点了点头道:“你两人沦落到如此地步,还能将妹子照顾得如此好,也算难得。”
特意又向武琼儿瞧了瞧,道:“你妹子还算干净,做洗衣服扫茅房的事未免有些委屈,就让她到我的房间做个端茶送水的丫环吧。”
他说着这话,微微含笑,极是潇洒的摇了摇手中的一柄玉骨扇,满以为这不谙世事的少女知道能贴身侍候他这样的翩翩公子,那必然是心甘情愿,千肯万肯了。
谁知武琼儿只略扫了他一眼,便道:“少爷,我手粗脚笨,不会伺候人,端茶送水的事就交给别人做好了,我还是去洗衣服扫茅房。”
闻听武琼儿竟然一口回绝,陆冠杰也是一愣,那刘伯则咳嗽着道:“小……丫头,让你端茶送水,那是咱们少爷瞧得起你,你不要不识抬举。”
武琼儿毫不客气地道:“随你们怎么说,反正那些事我是不会做的,要不要随便你。”
陆冠杰的微笑顿时僵硬起来,好半天才道:“这丫头的性子倒还有些野,要好好的磨一磨才是,算了,就让她先去做些粗活儿,到时自然会来求我,刘伯,带他们下去换衣服签卖身契,要快些,周参军还等着我去赴宴哩。”
那刘伯答应着带着三人下去,在游廊里穿行了好久,才到一个院子。
武琼儿见刘伯去拿衣裳与契约去了,这才撅撅嘴道:“这姓陆的公子果然是个破落户,这么大的府宅,连咱们在内,也没几个仆人丫环,要是真的大户人家,那是成群结队走着,可热闹啦。”
任天弃道:“哦,你倒知道得清楚,难道你去当过丫环么?”
武琼儿道:“是啊,当过又怎样?”
任天弃道:“那我就奇怪了,刚才陆少爷让你做他的贴身丫环,你怎么不做,你瞧瞧人家长得多俊俏,要我是个女人,早就扑过去抱住他狠亲了。”
武琼儿道:“呸,你当男人是个色鬼,当女人就是个荡……,哼,反正也差不多,那个陆少爷一瞧就知道是个没用的纨绔子弟,这种草包,随他长得多好瞧,我一见就讨厌,当他的贴身丫环,想得倒美,他配么?”
这时任天弃忽然一本正经的向她作了一揖。
武琼儿瞧他一反常态,骇了一跳道:“喂,任小贼,你……你又要玩什么花样儿?”
任天弃正色道:“绝对不是玩花样儿,小琼琼,你这话真是说到我的心里面去啦,咱们真是英雄所见什么同。”
武琼儿却啐了他一口道:“谁和你英雄所见略同,你这种人,比陆冠杰要让人讨厌一百倍,一千倍。”
任天弃却笑道:“是是,我本来以为你要说一万倍的,现在只说到一千倍,那就是说印象好多了,改天咱俩好好聊聊,说不定就变成十倍、一倍啦,那可有多亲近。”
武琼儿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只得道:“呸,油嘴滑舌的任小贼,我懒得和你再说。”
过得一阵,那刘伯就捧着两男一女三套衣服出来,又拿出了一张已写好的卖身契让三人画押,讲好在陆府做三年之后,才会将这银子付清,这是怕人借机骗钱溜走。
三人打定主意过两天便走,自然无所谓,全部画了,不过名字却全是假的,任天弃叫赵阿财,猪肉强叫杨得胜,武琼儿的身份是任天弃的亲妹子,自然要姓赵,不过名字却是她自己写的,叫做赵云琼。
当下三人到两间内屋去换衣服,任天弃与猪肉强早早的就出来了,青衣青裤青鞋,倒是洁净,武琼儿却等了好一会儿才露面,却见她穿着件深蓝色的衬纱衣,外面罩着桃红色的比甲,青缎子百褶裙子,腰里系着一条雪白的汗巾,大红平底花鞋,虽然是丫环打扮,但袅袅婷婷,如娇花含萼,明珠在胎一般,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神态。
任天弃与猪肉强自然是盯得目不转睛,连那刘伯也不停地咳嗽着点头,深感少爷花的这五两银子可是嫌大了。
回到那大厅,陆冠杰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眉头一皱,正要发火,瞧见美丽的武琼儿跟在后面,脸上又舒缓了,摇了摇玉扇,点了点任天弃与猪肉强道:“你们两人先跟我出去,本来有些规矩是要讲的,只是现在来不及了,可要小心些,别给我出岔子丢脸。”
然后又道:“至于你妹子,就在府里听刘伯的安排,要是觉得做事太累,就说出来,我刚才的话才算数。”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带着任天弃与猪肉强走了出去,任天弃走过武琼儿的身边,却向她递了个眼色,意思要她在府中见机行事,武琼儿瞧见了,却故意不理他。
陆冠杰让任天弃与猪肉强挑着一担礼盒,到了府外,早有一辆马车等着,任天弃一见,这马车却和一般的不同,整个车篷都取下来了,正中却只装着一个极是豪华的虎皮梨花木坐椅,设计真是别具一格。
驾车的车伕瞧到陆冠杰出来,连忙拿了一根红漆小凳让他上去,陆冠杰很雍容气派的坐在那虎皮梨花椅上,用扇子在自己身后点了点道:“你们两个就在我身后好好地站着,别抓脑门挠脖子的,我陆府的仆人,站要有个站样儿。”
任天弃与猪肉强对望一眼,便爬上去在他的身后站好。
那马伕一扬鞭,拉车的两匹纯白的良骏便跑动起来。
没过多久,就到了闹市,任天弃站在车上,只听得两边的木楼上传来无数女人的尖叫道:“陆公子出门啦,快来瞧啊。”“妹子,快来瞧陆公子,你在苏州可没见到这样英俊儒雅的男子罢。”“你们快瞧,陆公子后面的那两个奴仆长得好丑,怎么配和陆公子站在一起。”
任天弃听到这样的声音,顿时明白了这陆冠杰为什么要选自己与猪肉强作他的随身奴仆,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坐这个没有蓬的马车,这一切必然都是想体现自己俊俏风流的面容罢了。
从后斜瞥着陆冠杰不停的摇着那玉骨扇,完全可以想像出他此时沾沾自喜的神情,任天弃想起武琼儿说的,偌大的陆府之内完全是一付破落衰败的模样,而在这陆冠杰身上那里瞧得出来,倒仍如家财万贯的富家公子一般。
正在暗骂这陆冠杰死要面子,却见到两边楼上不停的有女子抛下鲜花来,那陆冠杰偶尔接住,在鼻中闻了闻,便又扔在了地上,姿态真是潇洒无比。
猪肉强见状,真是好生羡慕,见到空中有黄影向自己飞来,心中一喜,也不知是什么花,伸手便接住,滑腻腻的,却是个烂香蕉皮,顿时哭丧着脸悄声对任天弃道:“老大,这也太寒碜人了吧,怪不得他那些奴仆做不长就要跑。”
任天弃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见到空中也有物飞来,伸手一接,却是个被人咬过的桃子,用手拭了拭,拣干净的地方咬了两口,这才扔下,然后笑着对两边的那些女人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猪肉强瞧他这个动作也挺洒脱,顿时懊恼自己运道太差,刚才接的是只香蕉皮,要是个桃子,也能咬两口解解渴。
穿过几条街,便到了一个府第,门前站着几名带刀的官兵,就是那周参军之家,今天正是他第三个小妾的生辰。
在门口交了礼盒,三人便进了府,但见人来人往,既有穿锦服的富豪也有穿蟒袍的官吏,穿梭一堂,真是一片热闹兴盛的景象。
陆冠杰见了,心中好生羡慕,转身对任天弃道:“你们别瞧他这里热闹,要是过去,咱们陆府可热闹多了,一个区区的参军算什么,想到咱们陆府来拜会,我家还未必肯让他进门哩。”
任天弃此时已渐渐对这个爱面子的陆公子有些了解,连忙点头道:“是是,别的不说,就咱们陆府,就比他这个参军府大多了。”
陆冠杰面有得色的道:“那可不是,你们见到的也只是我陆府的前院,要是瞧到了后花园,那还不让你们目瞪口呆。”
任天弃连忙道:“少爷,找一天你带小的们到后花园去开开眼界,小的们也好向别的没见识的人夸耀夸耀,长长脸面,只是听说那后面有些古怪,也不知是真是假?”
陆冠杰听了,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色,脸上一沉,喝道:“狗奴才,我不是过告诉你们么,要懂得规矩,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任天弃见他发了火,只得收住了话头,道:“是是,小的多嘴,下次一定不再多问了。”
筵席就设在庭院各处,此时还没有开席,客人们都站在院中闲聊,见到陆冠杰,几名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便走了过来拱手寒暄。
任天弃冷眼旁观,见到这些公子望着陆冠杰的眼神都充满了妒意与蔑视,说话也有些冷言热讽,心道:“这陆冠杰是个逗女人喜欢的小白脸儿,又死爱面子,这些人不会不知,自然会讨厌了。”
他这么一想,就觉得武琼儿倒是有些眼光,不像一般女人以貌取人,对陆冠杰这样的翩翩公子,居然没有表现出一丝好感,这一点儿实在让自己太欣赏了。
这时众公子已经开始天南地北的聊起天来,没想到那陆冠杰还真有些健谈,不过说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而且不时有意无意的表现出自己非常有钱的样子,众公子与他相交已久,是知道其根底的,大多数都有嘲笑之意。
却听得一名穿着淡红色长袍的公子道:“诸位年兄,前几日我在福州的表兄送了些上好的鲍鱼来,改日在下请大家到寒舍略坐,试试口味如何?”
既然他这么说,众人自然没有不应充的,都赞那公子的表哥在福州城位高权重,对亲戚想得也周到。
陆家此时已经完全势微,朝廷中已无人作官,陆冠杰听着这些人皆与那公子亲近,心中有些酸溜溜的道:“唉,鲍鱼么,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中午什么都没吃,就鲍鱼吃了个尽饱,不过这东西吃多了难以消食,我现在胸口还有些淤积哩。”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虚,就在胸前用力地拍了几拍,谁知也活该他倒霉,这一拍之下不知轻重,竟拍岔了气息,若得自己作呕起来,这一呕不打紧,竟吐了一些青菜,那里有半分鲍鱼的影子。
众公子都知道他好面子爱说大话,这时正好有机会取笑,刚才邀请大家的那位公子更是不依不饶的道:“陆世兄,你不是说中午吃的全部是鲍鱼么,可出来的怎么是绿油油的东西,天下间莫非有绿色的鲍鱼让世兄吃下肚了么,真是见教,见教。”
陆冠杰这时也傻了眼,听得周围众公子发出了哄笑,他又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此时狼狈不堪,恨不得地上忽然裂开一条缝,自己好钻进去。
就在这时,陆冠杰身后站出一个满是红斑的奴仆来,大声道:“少爷,都是小的不好,忘了你的吩咐,没有让厨房的人把鲍鱼清理干净,这些青菜,一定是鲍鱼肚子里的东西,吃了也不怎么消化。”
众公子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斯文人,也不愿谁的面子太过不去,都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着头,算是把这件事抹了过去。
陆冠杰见说话的正是任天弃,而大家也不再追问此事,各自聊天去了,脸上好一阵才由红转白,对他点了点头,轻声道:“这次算你机灵,改天少爷好好的赏你。”
任天弃心道:“妈拉个巴子的,就凭你现在这样的家当,又赏得出什么来,赏个屁么?”脸上却露出欣喜万分的样子道:“多谢少爷打赏。”
过了一阵,便开筵了,任天弃与一众奴仆都站在一边等着主人安排用餐,他见到那陆冠杰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狼狈,在席间夸夸其谈,只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也不禁暗自摇头,忽然觉得此人的脸皮似乎比自己还厚。
第77章
一连三天,任天弃等三人都呆在陆府,又知道了些这里的情况,这陆府的祖上的确出过许多的大官,但已经衰败了三代了,陆家夫妇死得又早,陆冠杰爱慕虚荣,不思上进,除了留下来支撑门庭的必需之物,所有的东西是能卖就卖,能当就当,眼瞧着就只剩下这座老宅了,他长相俊美,又是世家子弟,倒不停的有人上门提亲,但陆冠杰却挑剔得紧,不仅要求对方要长得美艳,而且要懂得琴棋书画,又要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而真正的官宦门第知道这陆冠杰是个图有外表的草包,谁又肯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吃苦,因此他的婚事就一直悬着。
而他的妹子陆玉嫣,自初成人形,便以秀外慧中,知书达理闻名于杭州,前些年来提亲的权贵豪富真是络绎不绝,但陆冠杰有心将妹子献给朝廷换取自己的功名,因此与杭州刺史早就商量好,等她满了十六岁便送入宫中,不想一年前会忽然失踪,而她的闺房,就在陆府的那后花园里,而至此之后,便开始有不少的和尚道士赶到,但只要进了后花园,便没见到过出来,而里面官府也去瞧过,既没有尸首,也没有激烈打斗的痕迹,这些人就像是平白在人间消失了一般,所以才有许多传言出来。
到了第四天晚上,任天弃见再查不出什么头绪来,便找猪肉强与武琼儿商量,想晚上到后花园去瞧瞧,但没想到的是猪肉强与武琼儿这几天听多了后花园诡异的传闻,都没有胆子去,任天弃只好独自一人前往,猪肉强与武琼儿陪他到了后花园的月牙门外,却见四处都贴着官府的禁条。
猪肉强见到这些禁条都是用朱砂写的,红得便如人的鲜血一般,园子里面又不时传来夜枭的厉叫,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忍不住道:“老大,你……你还是不要去了吧,这里面好像古怪得很,你要学法术,咱们再想路子好啦。”
任天弃心意已决,那里会听他的,便道:“猪肉强,我要是也在这后花园里失了踪,你就带着银子回合州去,自己留一部分,记着拿些给我二娘,外面的人,你可应付不过来,要小心些,别又让人骗了。”说着有意无意的向武琼儿瞥了一眼。
武琼儿早瞧见了,娇声道:“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才不会打银子的主意,好希罕么?”
任天弃嘻嘻一笑道:“小琼琼,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没有了我,猪肉强这个笨脑袋可不是你的对手,搞不好被你摆在肉摊上卖了,都还在哈哈傻笑哩。”
武琼儿跺了跺脚,却不与他斗嘴了,静了一阵,才轻轻地道:“喂,任天弃,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任天弃听她居然不以“任小贼”称呼自己,而且说出个“求”字,这还真是难得,不由道:“说吧,不过不要太难。”
武琼儿道:“任天弃,你要是运气好,真遇见了仙人什么的,能不能问一问我娘在阴间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已经转世做人啦,就说我……我好想再见她一面。”
她说着说着,声音已哽咽起来,眼圈儿红着像是就要流泪,然后将一张纸递到任天弃的手上道:“这里面有我娘的姓名、生辰八字、还有过世的时间,你要是碰到了仙人,一定要问问。我本来……本来想和你一起进去的,可我又怕里面有恶鬼……”
任天弃去过冥界,对鬼之类的倒不是很恐惧,只是怕遇到什么说不出的东西,那就糟糕了,不过武琼儿这件事倒不难,牛头不是给自己一个黑色的令牌么,到时候把他们招出来一问不就成了,而且上次到地府也没来得及问自己亲生父母的下落,正好一起办了,见到武琼儿真情流露,他也不再嬉皮笑脸,点了点头。
他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不再多说,找到一株靠墙的桂花树,手脚并用,已爬过了后花园的墙头。
猪肉强叫了两声:“老大,你千万小心啊。”听着任天弃应了一声,跟着便走远了。
武琼儿平时也觉得自己挺聪明的,但一遇到任天弃,就处处落在下风,受他欺负,心中甚是讨厌他,然而瞧着任天弃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进入了那神秘诡异的后花园里,忽然间怅然若失,内心深处却希望他不要出事才好,只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自己完全不了解,要知道她出身并非寒微,所见的王孙公子极多,因此那俊俏的陆冠杰也全然没放在眼里,但不知怎么的,对这个长相丑陋,油嘴滑舌,不吃半点亏的无赖少年却印象极深,有时候就是梦中也在和他吵架怄气。
猪肉强见到武琼儿还在望着那墙头发愣,不由道:“武姑娘,武姑娘……”
武琼儿这时才回过神来道:“什么事?”
猪肉强道:“这里风挺大的,还是我留下来等老大,你先回去吧。”
武琼儿却道:“哼,我看任小贼胆子也不怎么大,后花园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把他骇得屁滚尿流的出来,我要在这里等着看他的笑话,瞧他还有什么神气的。”
任天弃跳进了后花园,借着月光,但见里面极大,但处处荒草遍地,蛛网四结,任天弃一见这蜘蛛网,不由得就想起蛛儿来,心中隐隐一痛,那日她的那句话又回荡在了耳畔“你是个没出息的凡人,什么本领都没有,怎么配和我在一起。”
他忽然忍不住了,咬着牙,压低声音着“蛛儿,不错,我是个凡人,但不会永远没有出息,我会让你瞧瞧,任天弃也会成仙,也会活一千年,一万年,再不让你看低,再不让你看低。”
任天弃一边叫着,一边就向着后花园深处走去,眼见着就到了那陆玉嫣小姐的绣楼。
※※※
任天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自己发出痛苦的呐喊之时,蛛儿一直在忘情峰中的一间石壁里泪如雨下的瞧着他,在她面前,是一面古镜,将天弃的一切都能瞧在眼里。
她一边哭,一边轻轻地抚摸着那古镜中任天弃的影子,低声道:“天弃,天弃,对不住,我知道那天的话伤透了你的心,可我也是没法子啊,你能原谅我么?天弃,你知不知道,我也舍不得你啊。”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道:“蛛儿,我不是叫你不要动这太阴天玄镜么,你怎么不听为师的吩咐。”
蛛儿回过头来,身后已经站着一个,袖袍云履,仙风道骨,正是才拜的师父王倪。
蛛儿抹了抹玉面上的泪痕,盈盈跪了下来道:“师父,我心里总放不下天弃,实在太想他啦,所以才违背你的吩咐用太阴天玄镜瞧瞧他好不好,还请师父恕罪。”
王倪长长一叹道:“蛛儿,眼见着天庭选取领舞仙子的日子越来越进了,天缘难得,这俗世之情,你必然要放下的,这样罢,你去山巅把我教给你的‘清心忘情诀’再练两遍。”
蛛儿只得道:“是,徒弟遵命。”但她还是不放心任天弃,抬起头来道:“师父,天弃去的那里有凶险么,他会不会出事?”
王倪向那太阴天玄镜瞥去,眼中忽然闪出一丝异色,将衣袖一拂,那镜中的图像便消失了,脸上却淡淡地道:“那里没什么凶险,任天弃也不会有事,蛛儿,你必须潜心修炼,不能让外魔浸扰,这太阴天玄镜你今后不可再用了。”说着嘴一张,竟将那古镜吸入了肚里。
然后又道:“你母亲牵云圣母那里,我已经知会过了,她也为你能有此机缘脱离妖身,登上正果感到高兴,你也万万不可辜负了你母亲对你的期望。”
蛛儿满心委屈,但又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站起身走出了石壁,到忘情峰的山巅之上去打坐了。
等到蛛儿出去,王倪才露出了一丝冷笑,喃喃道:“蛛儿啊蛛儿,你可知道那任天弃已经到了天地之间一个最可怕的去处,那里就是我也不敢去的,这个任天弃,就快在三界之中消失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走出了石壁。
第78章
任天弃这时已经走入了陆玉嫣的绣楼,取下插在腰间的一柄浸过油的火把,用火折子点燃,然后掏出了身上所携的匕首,火光闪烁之中,却见里面诸般物具皆无零乱之感,只是全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垢。
到了二楼的主房,就应该是陆玉嫣的卧室了,任天弃只轻轻一推,那门就“嘎叽”一声开了。
走进屋去,却见屋内的摆设极是幽雅,东墙边摆着一台古琴,窗下有案桌一张,上面文房四宝俱全,北边则是一张绣榻,芙蓉帐深深垂着,瞧不清里面的物具,而整个房子内盆景,书画更是不计其数,可见这位陆小姐的确是位斯文多才的姑娘。
任天弃用火把仔细照过去,用手在一根靠椅上一摸,顿时骇然大惊,原来这屋子竟与楼下不同,不仅历历如旧,而且还一尘不染,竟像每天都有人住过一般。
尽管他去过冥界,但遇到如此怪异之事还是有些头皮发麻,想到也许是有不信邪的流浪汉偷偷溜到这陆小姐的闺房里安了家,便壮着胆子走到那垂下的芙蓉帐边,猛的一把掀开,然后跳到一边,免得床上真藏着什么人冷不防的给自己一刀捅来。
就在这一掀一跳之间,任天弃已瞧清了绣榻之上的情景,但见软枕红衾,那里有什么人。
他这时走了过去,刚近那绣榻,就闻见了一种清香,竟似那种少女才能发出的芬芳,心中是又惊又奇,便在那绣榻上仔细摸索起来,想要找到新近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冷风吹过,他手中的火把竟然熄灭了。
任天弃开始还以为只是遇巧,便用火折子点燃,可一靠近那绣榻,又有冷风拂来,将火弄熄。
任天弃还不死心,又一连点了两次,但每次都是如此。
他此时已隐隐猜到了几分,眼珠子一动,忽然自言自语道:“哈哈,没有光算了,这陆小姐的床可香得紧,我不如到她床上去躺一躺,也能感受感受她身上的味道。”
说着就当真一跃躺在了床上,果然是香软无比。
就在这时,就感觉有人推了推,任天弃顿时滚落在地,刚一爬起,就见到一个白影,披头散发,两眼血红,伸出长长的舌头,作势要向他掐来。
任天弃哈哈大笑,不仅不害怕,反而将手中的匕首重新插在了腰间,道:“这样子的鬼我可见过,没什么可怕的,不如你换一个骇人一点的样子。”
那白影果然听话,身子一晃,顿时变成了一个无头鬼来,一边伸着手,一边厉叫着道:“我死得好惨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眼瞧着就逼近了任天弃。
任天弃摇着头道:“陆小姐,我知道你一定死得很冤枉,但你明明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就是做了鬼,也差不到那里去。还不快快现身,我还有话问你。”
那白影并不答话,任天弃只觉一股吸力让自己离地面起,竟移到了门边才放下,那厉叫声又道:“你还不走,难道要下来陪我。”
任天弃脸皮倒也真厚,哈哈大笑道:“陆小姐,听说你长得很漂亮,要是让我这个丑八怪下去陪你,你可不是吃大亏了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牛头给自己的那块黑色令牌来,照着他教自己的,咬破手指,在上面涂了一滴鲜血,念道:“冥界双使,牛头夺命,马面索魂,敕。”
说也玄奥,就在他这咒语念动不久,只觉得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屋子里忽然现出两个身影,正是阔别不久的牛头马面两位兄弟。
那牛头马面二鬼可也不傻,自从认了任天弃当大哥送他还魂之后,就在地府多方面打听他的前世来历,然而整个地府竟毫无记载,两人联想起连王倪如此身份尊贵的上仙也肯为他到阎罗王那里说情,这人弄不好就是什么大罗金仙被贬下凡的转世之人,他自己还未必知道,这层关系可是先搭着,日后定然少不了好处。
马面最是机灵,见到任天弃,便道:“大哥,你招唤咱们出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任天弃一听马面叫自己大哥,就知道他们还要卖当日结义的帐,一指那白影道:“有个女鬼,我想问她一些事,可她又偏偏不听话,只好请你们出来了,瞧瞧能不能摆平。”
而那白影一见到牛头马面就已经跪下了,听着任天弃的话,连忙道:“不不,我对这位公子毫无恶意,只是想让他离开这里,实在不知他是两位尊使的熟识,得罪之处,还请公子与两位尊使恕罪。”
任天弃听她此时说话娇如黄莺,又软又糥,甚是好听,便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那白影闻言,但缓缓地抬起了头,任天弃走近了些,借着穿窗而入的月光一瞧,只见这女鬼柳眉杏脸,樱桃小口,愁眉娇蹙,淡若冬山,雅态幽闭,光凝秋水,当真是个美貌无比的姑娘,便道:“你就是那陆玉嫣。”
那女鬼连忙点头道:“回大人,贱妾就是含冤之魂陆玉嫣。”
任天弃早就猜到了,又道:“你是怎么死的?”
陆玉嫣道:“回大人,贱妾实死于家兄陆冠杰之手,因在地府投诉无门,才成了游魂野鬼,徘徊于阴阳两界,不想得罪了大人,还望恕罪。”
他这话一出,任天弃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万万没想到那外表俊俏的陆冠杰竟是个人面兽心之辈,连自己的亲妹子都要害死。
连忙道:“这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道士和尚又为什么到这里就会失踪?”
陆玉嫣道:“是,这两件事其实都有关系。”
任天弃是个急性子,心中充满好奇,促道:“那你快说,快说。不过不要贱妾贱妾的,你那里贱了,我瞧挺高贵的。”
那陆玉嫣又一躬身,脸带悲伤的道:“是,这事还要从贱……我的父母说起,他们虽然都亡故得早,但见到家兄爱慕虚荣,不思上进,已留下了遗命,我陆府中的所有财物都可以归他支配,但这陆府大宅却已指定是我的嫁妆,日后招郎入赘,以长子为陆姓,教以学业,重振我家的声威……”
任天弃听到这里,不停地点头道:“你父母倒是有先见之明,那个陆冠杰,的确不是个东西。”
陆玉嫣又道:“家兄自父母仙驾之后,就开始挥霍无度,家中财物已所剩无几,就开始打起了老宅的主意,多次让我把宅子卖了,换一笔银子,然后找一个小宅子安生,这陆府是我家祖传之宅,父母临终前又有遗命,我怎肯答应,家兄见我死死不肯,地契给我藏着,只好作罢……”
任天弃摇摇头道:“你那位家兄没银子用,那出去不是很没面子么,只怕要狗急跳墙。”
陆玉嫣点点头道:“不错,家兄也劝我不成,便生出一计,拿了我的画像去找本州刺史,说是让我满了十六岁就进宫选秀。……”
任天弃道:“哈,这个叫调虎离山,是不是?”
陆玉嫣听他成语用得不是很准确,但意思却接近,又点头道:“家兄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我进宫能够做得妃嫔,他自然就成了国舅爷,立时就可以平步青云,而我要是只当了宫女,他也可以霸占陆府,为所欲为。我知道他的心思,便宁死不愿进宫,家兄也恼怒了,还打了我一顿。”
任天弃想到这个美貌温柔的姑娘被陆冠杰毒打的情形,顿时心潮澎湃,火气不打一处来,冲口就骂道:“狗肏出来的陆冠杰,心肠倒黑得紧啊。”
刚一出口,瞧见陆玉嫣的脸上有异色,忽然想到他们是亲兄妹,这话可伤及了她的父母,连忙道:“哎呀,对不住,我可不是有心的,你继续说,继续说。”
陆玉嫣此时已知道眼前这少年是市井中人,并没什么学问,自然也没往心头去,又道:“但家兄真正对我下毒手却在一年前,有一天忽然有个道士到了咱们陆府,对家兄说他夜观天象,见到咱们后花园这里有宝气直冲云霄,让家兄与他联手掘宝,之后各有好处。家兄不知怎的,就信了他的话,就和他一道封闭了后花园,赶走了所有的下人,在各处挖掘,我多次劝阻,他都不听。”
她顿了顿,脸上又露出悲哀之色,道:“直到有一天,家兄忽然叫我到一个地方去,我跟着他走了很久,才到了后花园一处非常偏僻的地方,见到了一个新挖的土坑,坑里面立着一个黑色的石碑,这时家兄才告诉我,宝物就在这石碑之下,但被人施了仙法,下面的泥土竟坚硬如铁,只有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少女鲜血才能打开它,而那道士说,我就是这个人,还说这宝物有些机缘,该当出世。我听着不对,转身就想跑,但被家兄抓住,掏出匕首,先逼我说出藏地契的地方,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他就恼羞成怒,一刀插在了我的胸口上,我就倒在地上了。”
任天弃可是有死过的经验,道:“那你灵魂出窍,也应该知道当时的情形啊。”一眼望见牛头马面正在聆听,又道:“还有你们,当时也在场吧。”
这时牛头马面都摇起头来,牛头道:“大哥,若非是特殊之辈,咱们和黑白无常是不会亲自去拘魂的,他们都自行会到冥府报道转世,而陆姑娘迟迟不愿投生,到枉死城面见地藏王菩萨也要秦广王爷的批文,因此她只有游荡阴阳两界做孤魂野鬼了。”
任天弃是见过那地藏王菩萨在枉死城里只顾念经,不闻不问的样子的,哼了一声道:“那陆冠杰如此恶毒,难道还能留他在世上么?”
牛头道:“世上恶毒之辈,又何止陆冠杰一人,冥府岂能个个理得,只要他寿年未到,按照天规冥律,那是不能随便拘魂的,只有等他油尽灯枯之后,到了地府再按罪论罚。”
任天弃道:“这是什么天规冥律,这样的坏人留在世上只会害更多的好人,难道他活一百岁,就可以让他做一百年的坏事,那么他害了一千一万个好人,他就是受了罚,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
马面见到任天弃颇是激愤,连忙道:“大哥息怒,这些规矩是早就定下的,万万不能更改,就中若有不妥之处,你看开些就是,何必这么认真。这人一认真起来,看不惯的东西就多了。”
任天弃气是气,也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当下不去再想这些规矩,只道:“陆小姐,那后来的事你瞧见了么?”
陆玉嫣点了点头,脸上忽然露出惊骇恐惧之色,道:“瞧见了,我看到那道士忽然很可怕的狂笑起来,说这宝物该他独有,家兄见着也不对,便要逃走,却被那道士施了个咒语,动弹不得。那道士定住了他,暂时也不去管,用一张符纸沾着我的血,然后贴在了那石碑上的怪字上,那个石碑就忽然就不见了,只露出了一个黑深深的洞,那个道士笑着跑了过去,但刚到洞口,一下子就被那个黑洞吸了进去,从此再也没有出来,而家兄过了一天一夜身子才能动弹,不敢靠近那黑洞,骇得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
任天弃道:“那你的尸体啦,难道就放在那里,你自己不是会用力么,有没有移动?”
陆玉嫣摇头道:“那时我才灵魂出窍,根本就不能移动任何物体。”
任天弃有些黯然道:“那不是有些腐……不对劲儿了。”想到这么美貌的姑娘尸体变得腐烂不堪,真是不愿想像。
陆玉嫣又道:“那个地方很奇怪,不仅没有任何鼠蚁靠近,而且我的身……身子也没有一点儿改变,直到现在也和才出事一模一样,而且后来又不停的有拿着禅杖和宝剑的和尚道士赶到那里,只要稍一走近,便会被吸入黑洞,我现在虽然有了力气,但只敢远远的瞧着那里,根本不敢近去。”
任天弃想起一事,不由道:“不是说官府到这后花园搜过好几次么,难道没发现那里?”
陆玉嫣道:“那是一个很隐秘的山洞,如果不是那个道士,就连我们陆家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而且祖辈们记载我陆府事迹的书典里也从未提过,一定非常古老,也不知那个道士是从那里知道的。”
任天弃是越听越神秘,越听越有兴趣,见到牛头和马面也站在屋里聆听着,心想有这两个万事通在,还有什么解不开的迷,当下转过身道:“二弟、三弟,这个黑洞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是通往十八层地狱的路吧。”
牛头与马面对望了一眼,由马面将任天弃拉到一边悄声道:“大哥,不瞒你说,陆府这黑洞的事我们冥府早就知道了,派了好几名鬼将去探看究竟,都一样的失了踪,阎罗王奏上了天庭,听说玉帝派的几名上仙也一般的被吸了进去,连观照四方各界的昊天镜也照不到他们的下落,这个黑洞竟不在神凡鬼三界之中,实是厉害无比,你还是少问为妙。”
任天弃听到这个世上居然还有玉皇大帝都管不到,鬼神统统害怕的地方,忽然涌动了一种强烈的渴望,好想去瞧上一瞧,嘴上却道:“好吧,不问就不问,三弟,我托一件事,不知你能不能办成?”
马面连忙道:“大哥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任天弃自然知道这两名鬼官对自己尊敬是有所目的,但这个大哥是能当多久当多久了,当下也不客气道:“你们在冥间出入方便,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亲生父母的下落,还有,这个人的下落你们也打听一下。”说着就将武琼儿交给自己那张纸拿出来递到了马面的毛手中。
马面心想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可能是仙人转世,也不点穿,只道:“好吧,我尽力而为,不过你知道,我和牛头如今在冥界混得也不十分如意,也没有十成的把握的。”
任天弃正在点头,却听见牛头道:“大哥,我和马面不能在外面呆久了,你自己保重。”
刚一说完,冷风又起,身形便不见了,当下马面也消失在屋中。
任天弃不由骂道:“妈拉个巴子,这个牛头,做事果然莽撞,话没说两句就跑了。”
他一边骂着,一边转身去瞧那陆玉嫣,却见她仍然跪着,便道:“陆小姐,你快起来说话。”
陆玉嫣道:“大人在上问话,我岂敢失礼。”
任天弃笑着道:“嗨,我算什么大人,我只是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陆玉嫣听他迭声催促,这才敢起,娇怯怯地道:“我听见两位尊使刚才也叫你做大哥,你自然很了不起啦。”
任天弃听陆玉嫣说话极是温柔,又觉得她死得可怜,好感大起,有心和她交个朋友,哈哈大笑道:“什么大哥,我和他们是这个……这个酒肉朋友,当不得真的。”
他说到这里,又道:“陆小姐,你放心,你的冤屈阎罗王不理,我任天弃会给你作主的,准饶不了你那个没心肝的家兄。”
第79章
听到任天弃要为自己作主,陆玉嫣虽然心地纯洁善良,但陆冠杰为权毒打在先,为财夺命在后,心也早就死了,闻言裣衽一福道:“玉嫣多谢公子。”
任天弃道:“什么大人公子的我都不爱听,你就叫我天弃好了,我也不叫你陆姑娘,玉嫣就挺好,咱们先个朋友好了。”
陆玉嫣从小便居于这陆府的后花园之中,只有两名粗使丫环为伴,纵有满腔心曲,也无人可诉,自从被亲兄长毒打杀害,心里更是冷如冰霜,对人是越来越害怕,而每晚睡在这绣榻之上,更是只有月光为伴,当真是清苦无比,而今天,第一次从人的嘴里吐出“朋友”二字,顿时让她愣住了,好半天才喃喃地道:“任公子,你……你是说要和我做朋友,和我这个鬼做朋友。”
任天弃微笑着走了过去,伸出手来道:“叫我天弃。”
陆玉嫣忽然哭泣起来,她虽是鬼魂,只有哭声,而无泪珠,但那声音传出,真是惨婉转恻,天弃外表虽然玩世不恭,不肯吃亏,然而内心却是个充满着激情的至情至性的少年,主动的将手触到了她的肩上,只觉手指处仍有实形,只是冰冷如雪,僵硬无比。
若是生前,陆玉嫣被这样的男人肌肤相触,必然是要义正词严的呵斥一番,但如今已是一名游魂,这少年不仅不嫌弃害怕,反而还要与之相交,这更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心中的感激已可说起,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闪出了一种异样的神采,使劲地点着头,但又说不出话来。
任天弃也是聪明孤独之人,陆玉嫣越是这样感激难言,他越能体会到这位可怜的姑娘内心之中的那种孤苦无依,一时怜惜冲动,一把就把她拥在了自己的怀里,虽然感到抱着了一团冰雪,他却想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感受到一点点儿的温暖。
陆玉嫣没想到任天弃会这样冲动逾礼,先是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但发现他是越抱越紧,传递给自己的是一种从未遇见过的关爱,是一种真正的人性光芒,而这种关爱与光芒是可以让自己忘记现在这种鬼魂的身份的,便很顺从很温柔的依偎在了这个陌生而又充满激情的少年怀里,体会着父母去世以来,自己唯一可以感受到的爱。
过了很久,陆玉嫣忽然感到这少年的身体颤抖起来,牙齿也在格格作响,这才想到自己的体温终归与常人有异,这寻常的少年怎么会受得了,连忙推开他道:“天弃,对不住,是我不好,阴气太重,你和我相处是会短寿的。”
任天弃强自忍住僵冻的感觉,哈哈一笑道:“我的命太长了,就是短上一年半载也没有关系,我还怕你嫌我长得丑哩。”
陆玉嫣仔细地瞧了瞧他,轻轻地摇头道:“不,你长得不丑,家兄外表虽然英俊潇洒,但谁会想到他毒如蛇蝎,行如禽兽,可知一个人的外表是不重要的,那只是父母所赐,好不好看,只在于人的内心,这才是自己的东西啊。”
任天弃听着这样的话,不禁大有知音之感,道:“好,我内心虽然也不怎么好看,但至少比脸上好些。”
说到这里,又笑起来道:“你是女鬼,但别人总说我面丑如鬼,咱们都差不多,自然能做朋友啦。”
陆玉嫣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心头好受些,不由感激道:“天弃,你真……真好。”
任天弃摇摇头道:“什么好不好的,当我是朋友就行了,对了,玉嫣,我也曾经到地府去过,自己感觉好像是轻飘飘的和人完全不一样,你摸起来虽然冷冷的,但却和人的感觉差不多,而且不用手就可以把我提在空中,是怎样做到的?”
陆玉嫣这时也轻松起来,微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阴阳界之间有许多的不愿转世的游魂,有的其实挺厉害的,我这重聚人形,隔空摄物的本领是一位老婆婆见我可怜,传给我的,还没学多久。”
任天弃听了,不由大是羡慕,道:“这法术不错,你能不能教我。”
陆玉嫣一脸抱歉的道:“哎呀,天弃,对不住,我是鬼魂,学的自然是鬼术,你是人类,要想幻化摄物,就只有去学仙术。”
任天弃只好作罢,想起一事,又道:“玉嫣,你既然学会了鬼术,为什么不去找陆冠杰报仇。”
陆玉嫣摇了摇头道:“陆冠杰虽然那样对我,可他终是我的兄长,我不能……不能亲手杀他的。”
任天弃暗骂她心软,只得道:“玉嫣,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到你们陆府来,就是以为这里面有神仙……”
正说到这里,忽然听到楼下有了响动,一个男人的压低着嗓门道:“老大,老大,你在哪里,可不要骇我,快说话。”正是猪肉强的声音。
陆玉嫣听见人声,脸上骇然变色,就要隐身消失,任天弃一把拉住她道:“别怕,那是我的好兄弟,也会成为你的朋友的。”
陆玉嫣不知怎的,此时已非常相信这个长相丑陋的少年,果然不再回避。
任天弃便道:“猪肉强,我在上面,武琼儿有没有跟你有一起。”
楼下立刻传来猪肉强又惊又喜的声音道:“在在,老大,咱们上来啦。”
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火光闪烁,一名高大粗壮的少年和一名婀娜苗条的少女便走了进来。
见到美丽的陆玉嫣,而且又和任天弃甚是亲近的站着,猪肉强与武琼儿虽然都大是意外,但都没想到她会是个女鬼,武琼儿最先说话,娇声道:“好你一个任小贼,害得咱……猪肉强在外面担心,自己却在这里和美貌姑娘说话,要死了啊你。”
说着向陆玉嫣不住地打量,道:“喂,你是不是也到这后花园来瞧有没有神仙。”
陆玉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微微垂下了头,任天弃连忙接过话道:“我先给你们引见引见,不过你们不要害怕。”
武琼儿大声道:“呸,我有什么好怕的,她是不是什么江湖侠女之类,我倒要听听她有多大的名头,会让我害怕。”
任天弃便道:“她不是什么江湖侠女,告诉你们,她就是陆府的二小姐,陆玉嫣姑娘。”
他这话一出,武琼儿和猪肉强果然大吃一惊,武琼儿反应敏捷,一下子便道:“哦,我知道了,原来陆家二小姐根本没有失踪,仍然躲在这后花园里,不过到底有什么居心。”
想到那些和尚道士在这里也失了踪,立刻道:“我又知道了,是你们陆家没钱了,弄些传闻出去哄人进来谋财害命。”
她这么一说,猪肉强顿时紧张起来,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戒备着,道:“老大,是不是?”
任天弃没好气的道:“是个屁,自作聪明,告诉你,陆家二小姐已经被人害死啦。”
武琼儿立刻娇笑起来道:“好笑,好笑,任小贼你倒是越来越会吹牛么,她要是被人害死了,怎么会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难道她是……”那个“鬼”字还没出口,火光中却见陆玉嫣披头散发,面色苍白,与常人有异,顿时跳了起来,尖叫道:“啊,鬼,难道她是鬼。”猛地就钻到了猪肉强的背后,浑身都发起抖来道:“你……你们可别骇我。”
猪肉强听到这个“鬼”字,也是心胆俱裂,手脚一软,匕首已经落在了地上,自己却还不知道,只知道颤声道:“老……老……老大……这……这……”
任天弃早就料到两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想再骇他们了,便三言两语,言简意赅的将陆冠杰如何害死陆玉嫣,而自己又怎样在这里碰上了她,并成为朋友的事说了一遍,只是那招唤牛头马面的事太过惊世骇俗,便不提起。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猪肉强与武琼儿听到陆玉嫣死得如此凄惨,而且任天弃一边讲她又在一旁低泣,温婉柔弱之状可见一斑,瞧起来真的不会害人,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武琼儿最先发言,道:“那……那陆冠杰真是个禽兽,可不能……饶了他。”
猪肉强道:“是是,这样的人活在世上真他奶奶的让人恶心。”
既然知道陆玉嫣是个冤死鬼了,猪肉强与武琼儿也慢慢的不再害怕,武琼儿还好奇地用手指点了点陆玉嫣的手,而陆玉嫣为了不让她畏惧自己,只是含笑点头。
就在这时,忽然又听见陆玉嫣又娇叫了一声,捂着胸口,柳眉紧蹙,瞧来痛苦之极。
任天弃对她甚是关心,连忙扶住道:“玉嫣,你怎么啦?”
陆玉嫣低声道:“那把……那把匕首还插在我的肉身上,不取出来,我胸口永远都会痛。”
任天弃道:“那你怎么不把它拔出来?”
陆玉嫣道:“那把匕首是杀死我的凶器,与我五行相克,我自己是无法拔出来的。”
任天弃本来就想到那个神秘的地方瞧一瞧,便道:“这容易,我去帮你拔就是。”
陆玉嫣感激地道:“天弃,多谢你啦,只是要小心些,别靠近那黑洞,它会吸人的。”
任天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武琼儿也很是好奇,道:“那我也去。”猪肉强听着有些恐怖,倒是不想去的,但见到武琼儿一个女孩子也敢前往,不想让她小瞧,便道:“去,大家都去,不过……不过可要离得远点儿。”
当下由陆玉嫣领路,大家下了绣楼,继续向后花园深处走去,触目之处,漫无边际,这时候任天弃他们才能体会到陆府过去曾经是多么的财大势雄,兴旺昌盛,怪不得陆冠杰会那般的虚荣,也怪不得他会打得老宅的主意,这里要是卖了,可够他随意挥霍了。
武琼儿见到陆玉嫣走路果然如传说中那样飘行的,也大是好奇,想起一事,对任天弃道:“喂,任小贼,你忘了我给你的那个纸条了么,不如找陆姑娘问问我娘在下面的消息。”
任天弃道:“刚才你没听我说么,玉嫣还是个孤魂野鬼,你娘的事我自会找人打听,放心,误不了你的事。”
武琼儿哼了一声,撅了撅樱唇道:“呸,你以为这事像吃饭那样简单,自会找人打听,任小贼,瞧不出你倒是好大的面子,吹牛鬼。”
任天弃这事和她解释不通,只得哈哈地笑了一笑。
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陆府背靠的一座峰高壁峭的山前,四处都种遍了浓密宽大的芭蕉,陆玉嫣掀开其中几株,顿时露出一个只可供一人钻入的山洞,如此隐秘的地方,难怪官府会搜不到。
任天弃等举着火把走了进去,却见是个天然的山洞,曲曲折折,但干燥暖和,不见有任何水迹,走得一阵,山洞渐渐开阔起来,只听见陆玉嫣说了一声:“到了,就是这里,天弃,你们要小心些。”
任天弃走上前去,将火把高举,见到前面七八丈远的地方,一个少女穿着白色的衣裳,静静的躺在那里,而就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果然有一个三尺来大的洞穴,黑森森的,但瞧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
三人一鬼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陆玉嫣的尸体之旁,见她除了胸前插着一柄匕首,衣裳上的血迹已干,整个容貌却是和常人无异,栩栩如生,合着眼,露着长长的睫毛,乌云细发,琼鼻樱唇,脸上还带着些晕红,其楚楚动人之处,比她如今的样子还要美丽好几分,怪不得陆冠杰会送她入宫,想来只要是皇帝见着,必定是要宠爱有加的。
陆玉嫣见到那匕首,顿时害怕起来,缩在一边不敢上前。
第80章
任天弃伸手就拔下了那匕首,站了起来,对着那黑洞的旁边,远远的扔了过去,落在了黑洞边沿数寸远的地方,但没有出现陆玉嫣的说的那种吸力。
这时只听陆玉嫣道:“天弃,咱们快走,这里危险得很。”武琼儿与猪肉强也赶紧站了起来,转身回走。
但大家走了几步,却发现任天弃没有跟过来,都回过了头去,却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跟着竟向那黑洞走了几步。
猪肉强、武琼儿、陆玉嫣都骇了一跳,纷纷道:“老大,你别去。”“任小贼,你找死啊。”“天弃,快回来。”
任天弃此时思绪如潮,心中不停地在挣扎斗争,这个黑洞,对他有着无比的诱惑,这里面虽然极端危险,但潜藏着连阎罗王与玉皇大帝都无法查知的秘密,也说不定真有让人脱胎换骨的法宝,那些和尚道士从另一个出口回到了外边,他要去瞧瞧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奥,他要强大,他要强大得让蛛儿后悔说了那些话,任天弃绝不是平凡的人,绝不是,人总是要死,与其这样碌碌无为的活着,那还不如赌一赌。
他决心已定,什么也没说,又向前走了几步,离那黑洞只有数尺了。
这时猪肉强、武琼儿、陆玉嫣都瞧着不对,不约而同的奔了过来,想要把任天弃拉离那黑洞。
大家几乎同时抓住了任天弃,然而为时已晚,大家只觉得身子一轻,眼前就是一黑,只觉被什么东西在急速的吸入,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全都渐渐的失去了知觉。
※※※
不知什么时候,任天弃悠悠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发热,便坐了起来,却见天空并无烈日,却罩着一层如水如云,流光溢彩的天幕,但比平常的白昼要明亮许多,而自己的身下是一块岩石,似乎在一座山峰之上,便站起身来,走到了一边岩石边缘,顿时见到了一付做梦也想像不到场境。
只见这里是一座嶙峋陡峭的山峰,而就在山峰之下,竟全是洪流滔滔,无边无际的汪洋,惊涛骇浪,如吼如啸。任天弃心头猛地一跳,记起猪肉强、武琼儿与那陆玉嫣好像也是跟着被吸进来的,连忙向自己周围望去,却见是一片灰白的岩石,这些石头之上长着极少一些枯黄的杂草。
便向着里面走去,刚绕过几块大的岩石,就听见有个女子的轻哼之声传来。
听到这样的声音,任天弃无异于如闻天籁,急忙觅声赶了过去,却见在两块大石之间,躺着一个白衣少女,正在慢慢地爬起,任天弃瞧那模样,似乎有些像陆玉嫣,几步走了过去一瞧,可不正是她。
谁知陆玉嫣见到了任天弃,竟是一脸的惊慌,颤声道:“你,你站住,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任天弃一愣,以为她忽然失去了记忆,忙道:“玉嫣,我是天弃啊,任天弃啊,你难道记不起了么?”
陆玉嫣也听出了任天弃的声音,眼睛顿时睁大了,又惊又喜道:“天弃,你的脸……你的脸,怎么变得好好看,真的是你么?”
任天弃闻言一愣,在自己的脸上一摸,果然觉得细腻光滑,再无凹凸不平之感,他一向对自己的这张丑脸深以为憾,虽不知到底变得如何,但至少要比过去光净多了,而陆玉嫣也说出了“好好看”这几个字,想来真的不错,这一喜之下便和碰上了神仙差不多,跳着吼了起来道:“真的?真的?”
陆玉嫣望着面前的这位少年,目如朗星,双眉斜飞,面如冠玉,白里透润,玉树临风,俊俏无双,当真是便是书上所说的“亭亭宛然,阶前玉树,矫矫恰尔,云际孤鸿”,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难以想像世上有这样的男子。顿时不由得双颊晕红,瞧得痴了。
任天弃走了近前,瞧到她的脸也有些不对,顿时叫了起来,道:“玉嫣,你的脸……。”
陆玉嫣见他眼色有异,也吃了一惊,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道:“天弃,我的脸怎么啦?”
这话一出,她这才发觉自己的脸竟不再僵硬,就像生前一样有了弹性,试着再一按,果然如此,不由颤抖地道:“天……天弃,我的脸到底怎么啦,到底怎么啦,你快说。”
任天弃道:“你的脸红红的,像抹了脂胭,不像是……鬼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伸臂去拉陆玉嫣的手,只觉入手温腻柔软,和平常的人并无区别,那里还有先前冰冷阴寒的感觉。
陆玉嫣身子之中也有了酸痛之感,这是自己做鬼魂以来前所未有,暗念心诀,无论是飘浮还是摄物一样都不能够,惊喜交集之中,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用手一摸,竟是一滴泪珠,这一下子才明白过来,一边跳着,一边娇声尖叫道:“天弃,天弃,你瞧,你瞧,这是眼泪,这是我的眼泪啊,我又变成人了。”
说着说着,一时芳心激荡,竟扑在了任天弃的怀里,嘤嘤的痛哭起来,白里透红的脸上泪水纵横,但这种做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任天弃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陆玉嫣居然能重新变成人,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这柔弱的姑娘如此依赖自己,当然不会拒绝,也紧紧地抱着她,不住的抚着她的背,什么话也不说。
过了一阵,陆玉嫣闻到了任天弃身上的男子气息,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失礼,轻轻地推开了他,脸飞红霞,垂着玉颈,半天不说话。
任天弃知道这些千金小姐脸皮极薄,便道:“玉嫣,你说这里是什么地方,真是好奇怪啊,你看这天,发着七种不同的颜色,也没有太阳,但却这么的亮,还有,到处都是洪水,也不知道猪肉强与武琼儿两个在那里,真是急死人了。”
陆玉嫣闻言,忍不住又望了他俊俏的玉面一眼,才抬起头来望着天空,再瞧瞧周围的枯草,岩石,心中一跳,道:“天弃,你扶我到山边去瞧瞧”
任天弃答应一声,便扶着她到了刚才那山崖边,陆玉嫣瞧了瞧那飞湍的急流,也是心惊胆战,微闭眼眸,过了一会儿才睁开道:“天弃,这里洪水泛滥,草木黄枯,好像是古书上记载的洪荒世界,可是这天空不对啊,怎么会没有太阳又这么亮,还有我的身子,居然能重新变成了人?”
任天弃这时已镇定下来,想到马面曾经给自己说过这里连什么天庭上观照四方各界的昊天镜也没办法瞧到,心中好奇心又起,道:“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反正咱们还活着,不过要快点找到猪肉强和武琼儿他们两个。”
陆玉嫣望着那洪水,一脸的担忧道:“天弃,你说他们会不会……会不会……”
任天弃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也有些害怕,脸上却笑着道:“哈哈,那个武琼儿我不知道,不过猪肉强这小子脸圆耳大,那是福大命大,咱们再找找,他们一定就在附近。”
陆玉嫣点了点头,由任天弃扶着,向山巅的周围寻去,但不料这山巅甚是宽阔,两人足足找了一个两三个时辰,也没有见到猪肉强与武琼儿的影子。不过此时他们已瞧清了这里另外还有许多的高山,而山下除了洪流之外,还有沼泽陆地相连,完全无法猜到这整个地方有多大。
两人商量了一下,便决定找路下山,或许猪肉强与武琼儿在其它地方也未可知。
但在这蛮荒之地,根本是没有路的,而陆玉嫣鬼术已经失灵,变成了一个娇弱的女子,要向下攀爬自然艰难无比,所幸这山峰的一侧并不算陡峭,任天弃又自小做惯了力气活儿,腰臂甚是健壮,竟牵带着陆玉嫣慢慢爬下了山。
说也奇怪,从任天弃苏醒到下山,估算起来也有五六个时辰,但整个天色竟没有一丝的变化,仍然是明亮无比,仿佛是没有白昼一般。
然而就在这时,任天弃已经暗暗叫起苦来,原来他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进食,已是饥饿难忍,手脚发软,斜眸去瞧陆玉嫣,见她微微咬着嘴唇,想来一般的在忍饥挨饿,而这里瞧来无边无际,除了那浑浊的洪水,就是石头与枯草,没有一样可以食用。
任天弃自然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搀扶着陆玉嫣,强自向前行去,然而,这一次任天弃才知道此地真正的厉害,他和陆玉嫣沿着沼泽地走了很久很久,其间竟饿昏了四次,然后每一次都能苏醒过来,但那种饥渴感饥饿感疼痛感无力感竟无时无刻无穷无尽的向两人袭来,这样的苦楚还要远比当日任天弃在合州城的衙门上被杖打还要难受得多,把他刚恢复容貌的喜悦已冲荡得无影无踪,在这种地方,长得好不好看,俊不俊俏,又有个屁用。
第81章
任天弃此刻已经明白,在这里是不会死的,但这实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如果永远这样下去,永远受这样的折磨,那将是一件多么恐怖可怕的事。
由于没有白昼,也不知有多少天,任天弃嘴唇已经开裂,实在渴得受不了,便爬到一个沼泽边,捧着那浑浊的水喝了起来,觉得果然好受了些,便又去捧给已无力再爬的陆玉嫣喝,陆玉嫣此时还有些神智,她生性爱洁,见到那水如此浑浊,那里喝得下去。
任天弃觉得陆玉嫣遭遇甚惨,倒对她极是怜惜,见到前边一块石头上有个凹洞,灵机一动,强打精神,便把那水分作七次捧了过去,等到泥沙沉底,那水略略清亮了些,便又去捧给她喝。
陆玉嫣喝了几口,忽然又哭泣起来,流着珠泪道:“天弃,天弃,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来报答你。”
任天弃哈哈一笑道:“我对你好,自然是为了我自己,我这个人最喜欢热闹,你要是渴得没了精神,谁来陪我说话。”
陆玉嫣知道他在宽慰自己,仍然哭个不停,任天弃忙道:“别哭,别哭,你刚喝了些水,又给哭出来了,那我不是白费力气么?”
陆玉嫣听他说得有道理,怕他再为自己受累,便止住了眼泪。
喝了些水,便又有了些力气,任天弃牵挂着猪肉强与武琼儿,便扶着陆玉嫣继续前行,然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不知不觉的渐渐偏离了沼泽,竟到了一块干涸的土地上,等到任天弃发现,已经晚了,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树林,根本就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于是干渴与饥饿的双重痛苦向降临在二人的头上,这种反复的折磨,就连任天弃这种坚强乐观的人也感到快要疯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再也爬不动了,也根本说不出话来,牵着手仰面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上那流动的七彩光幕,只想自己要是能够死去再无知觉,那倒是件无比痛快的事情。
就在这时,任天弃忽然见到有个黑影过来,强自睁大眼睛望去,顿时吓了一跳,却见来的一头怪兽,有些像马,但比马又要略小些,然而额头之上又长着一根刺角,嘴上也长着两根老虎一般的獠牙,一双眼睛又如饿狼一般绿幽幽的闪着凶残的光芒。
任天弃见那怪兽慢慢向自己身边的陆玉嫣走去,忽然张开了嘴,就要咬向她的喉咙,而这时陆玉嫣也感到不对,睁眼见到了这头怪兽,顿时尖叫起来。
这怪异的地方虽然可以让人重生不死,但要是被怪兽呑入肚子里,只怕是不死也不成了,任天弃见势不对,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在刹那间聚集了身上所有的力道,猛地站起来,冲了过去,一刀扎在了那怪兽的身上,顿时溅出了一股鲜血。
那怪兽吃痛,大吼一声,丢开陆玉嫣,张着那獠牙就向任天弃咬来,任天弃左闪右避,又捅了那怪兽几刀,那怪兽虽然流着血,但毫无力衰之状,连扑数次,那额头上的尖刺也插在了任天弃的左肩上,任天弃吃痛,身形一慢,顿时被那怪兽扑倒在身下,张嘴就向他的颈部咬来。陆玉嫣瞧得真切,发出了哀声的尖叫,挣扎着想过来帮任天弃,但被那怪兽用后蹄一蹬,便跌得远远的晕倒在地。
任天弃在此时仍然没有惊慌失措,见捅这怪兽的身上没什么用处,在那獠牙刺入自己颈部的一瞬间,想到它的眼睛才是身上最薄弱的地方,先弄瞎了它,就算它不死,瞧不着东西,也没这么厉害了。
当下忍着被撕咬的剧痛,右手握住匕首照着那怪兽的左眼狠狠插去,一股鲜血顿时飞溅在了他的脸上,那怪兽吃痛,离开他的身子扬蹄厉吼起来,任天弃见时机难得,一跃而起,对着它的右眼又刺了进去,跟着身子一滚,闪在了一边。
那怪兽两目尽瞎,在原地咆哮了好一阵,似乎也痛得没力了,忽然侧翻在地上,但身子还在微微地动着。
任天弃知道它还不会死,但腹中之饥正在难忍,岂能放过到嘴的食物,又悄悄走了过去,用匕首的刀刃对着怪兽并不算粗大的后蹄,聚起全身力道砍了下去,顿时将那后蹄下部跺了下来,那怪兽叫了一声,想要爬起,但少了一蹄,那里能够站得起来,竟成了任天弃可以随意宰割的食物。
任天弃此时不去管它,走到昏迷的陆玉嫣跟前,见她双眼紧紧闭着,但嘴唇却在微微的嚅动张阖着,似乎是想喝水的模样,便将那怪兽后蹄的血滴在了她的嘴上,陆玉嫣一点点的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陆玉嫣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任天弃一张血糊糊的脸,顿时起身一把抓住他道:“天弃,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任天弃笑道:“没关系,都是它的血。”说着向那怪兽指了指,陆玉嫣见到那怪兽少了一条后蹄,在地上凄惨挣扎的样子,不由得闭了一阵子眼,再去瞧天弃,却见他左肩和颈部都在流血,“啊”的尖叫一声道:“天弃,你自己也受伤了。”
任天弃道:“没事,这地方怪得很,这样的伤是要不了命的。”
陆玉嫣哪里肯听,便要过任天弃的匕首,割破自己的衣裳下摆,用干净的一面给他包扎,任天弃也由得她做。
包扎好后,任天弃拿着那兽蹄道:“玉嫣,你咬一口,这样肚子也好受些。”
陆玉嫣见那怪兽犹自在惨叫,这兽蹄又血淋淋的,那里吃下去,一阵恶心,偏着头推开道:“不,我不吃。”
任天弃道:“这里既然有这怪兽,就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东西,猪肉强和武琼儿,还有那些失踪的和尚道士我们都要找到,咱们不吃东西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没有希望,难道就躺在这里要死不死,要活不活么?”
见到陆玉嫣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便道:“来,我吃给你瞧。”说着就狠狠地咬了一口,只觉这肉居然入口鲜嫩,还有些水分,不由一喜,又连着吃了好几大口,肚子顿时没有饥饿感了。
忙道:“玉嫣,这肉真的不错,你试试就知道了。”
陆玉嫣这时忽然想到“茹毛饮血”这句成语来,感到一阵害怕,只道:“天弃,我求求你,不要叫我吃这东西,我真的咽不下啊。”
任天弃见她左右不肯,便闪出了一个念头,咬下一大块兽肉来,在嘴里嚼烂,忽然一把搂住陆玉嫣,一只手捏住她的鼻子,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等到她的嘴张开,便吐了进去。
陆玉嫣无法动弹,“唔唔”的叫着,又想吐出来,任天弃也别无它法,只好伸头一下子吻在了她的嘴唇上,舌头探出,将那食物猛的顶进了她的咽喉。
陆玉嫣叫了起来,就想把那肉重新吐出,任天弃瞪着眼道:“你要是再吐,我就再喂,反正你的力气没多大,你吐得越多,我喂的次数越多,你自己好好想想,是自己吃,还是我来喂。”说着将那兽蹄递到了她的嘴边。
陆玉嫣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也知道他一定会说到做到,只好点了点头,张嘴在那兽蹄上咬了一口,一时腥气逼人,恶心无比,但强自忍住,一边流着泪,一边轻轻地咬着,但是不敢咀嚼,生生的呑入腹中。
任天弃见她吃得差不多了,脸上也微微泛出了些红润,而那兽蹄上的肉也所剩无几,便远远的抛开,走到那怪兽身边,又砍下两只兽蹄来,只是这次是连着后腿砍的,沉甸甸的两大条,陆玉嫣听着那怪兽不停的厉叫着,闭着眼不敢去瞧。
任天弃一边脱下衣服将那两只兽蹄包好,然后背在身上,一边道:“玉嫣,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刚才你也瞧着了,要是咱们不吃它,它一样会吃了咱们,而咱们现在最重要是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找到猪肉强与武琼儿,猪肉强身上的肉挺多,这些怪兽必定喜欢得紧,武琼儿又瘦不拉叽的,几口就会被吃光,这里虽然神秘得紧,可以让人不死,但被咬成碎片呑入腹中,自然也活不成。”
陆玉嫣也不是那种怯弱太过的女子,面临此景,渐渐也想通了,点点头,站了起来道:“天弃,我明白了,咱们走吧。”
任天弃道:“先别忙。”跑过去在那怪兽身上又扎了两刀,将它的血喝了个够,让陆玉嫣也来,陆玉嫣还是有些害怕,只推说口已经不渴了。
两人重新上路,这次走的却是怪兽过来的方向,想来前方还有些什么说不清的东西,任天弃手中握着匕首,暗暗地戒备着。
第82章
一直前行,途中休息了几次,陆玉嫣自从在绣楼见到天弃不嫌自己身为游魂,甘愿相交,对他已大有好感,而到了此处后他又处处的照顾,便起了依赖之心,经过了那兽肉之事后,少女珍贵的嘴唇已被他触碰过,虽然当时事有特殊,但无论出不出这个地方,已不再作侍奉他人之想,而此时的任天弃又变得如此俊美,已是意乱情迷,因此每每歇息,便很自然的与天弃相偎相依,相拥入眠,一颗芳心紧紧的绕在了心上人的身上,竟不觉这里有多苦多累了。
任天弃倒是没想这么多,只以为陆玉嫣喜欢躺在自己的怀中是因为胆小害怕,他现在最担心的是猪肉强与武琼儿,既怕他们掉进了洪流里,不知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又怕他们遇到怪兽,被呑进了肚子里。
绕过了几座大山,那怪兽肉已经吃光了,眼瞧着两人又要没力气前行了,任天弃忽然见到前方好像有东西闪了一闪,连忙走了过去,却见是一根禅杖,然后是一具还算完整的白骨,外面裹着已完全破烂的红色袈裟,看来是一个和尚被什么东西分食了。
陆玉嫣见了,尖叫一声钻在了任天弃的怀里,而任天弃一边搂着他,一边去翻开那白骨,却见到还有些佛珠法铃之类的东西,应该是前面失踪的那些人其中之一。
这人发现让任天弃又开始振奋起来,他相信一定还会有人像自己和陆玉嫣一样还没被怪兽吃掉,而且很有可能就在前面了,便扶着陆玉嫣打着精神向前行去。
没走多久,就见到前面是一个极大的山凹,任天弃与陆玉嫣赶过去,这一瞧之下,顿时抱在一起尖叫欢笑起来。
原来就在这山凹之下,竟出现了一大片罕见的森林,而在那森林之中,又有一个湖泊,不仅不见浑浊,居然清净如镜,这样的地方,此时对两人来说,当真是如同到了仙境了。
找到一处平顺些的地方,两人攀越了下去,任天弃想起那具和尚的白骨,知道这森林里必定有许多凶险,两只手扶着陆玉嫣,嘴里咬着匕首,不停的四下张望,丝毫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任天弃忽然见到下面森林中有人影一晃,青衣宽袖,手拿着一柄长剑,心头大喜,一指道:“玉嫣,那好像是个道士。”
陆玉嫣也瞧见了,连连道:“是是,是个道长,天弃,快把他叫住。”
任天弃但大叫道:“道长,道长,请等一等。”
那道士听见了任天弃的喊声,果然在那里站住不动了。
任天弃拉着陆玉嫣顺着山坡溜了下去,过了好一阵才靠近那道士,只见他穿着一件被挂得破破烂烂,露臂露屁股的宝蓝道袍,一双云鞋也亮出了十根黑黝黝的脚指头,头发蓬松,胡须长得满脸都是,瞧不出具体年纪,竟如同野人一样。
陆玉嫣瞧他衣裳不整,便羞得侧过头不敢去瞧,任天弃知道他被吸入那黑洞必然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抱拳一拱道:“道长,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人?”
那道士先望了望任天弃,然后就去瞧陆玉嫣,眼睛中顿时闪出了异样的光芒,好一阵才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这里的人倒不少,我带你们去吧,大家在一起也多个照应。”
任天弃何等聪明,到了这样的地方更是处处设防,见到这道士如此好说话,便笑嘻嘻地道:“多谢道长,就请前面带路了。”
那道士点点头,便在前面走着。
三人走进了这片森林里,随着那道士东拐西拐的走了半个时辰,任天弃见他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瞧瞧某一棵大树,那大树上刻着一个箭头,知道那是出入森林的记号,便暗暗的记忆着。
又走了一阵,那道士向前面一棵不知名的大树上一指道:“这位小施主,你去瞧瞧那上面有没有刻着什么,我的脚有些痛,要揉一揉。”
任天弃点点头道:“好吧,那你歇歇,我上去瞧瞧。”说着就越过了那道士。
那道士弯着腰,见到任天弃走过自己身边,脸上忽然现出了狰狞的笑容,慢慢地站起身来,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就要向任天弃的头颅砍去。
然而就在这时,却不防正在向前行走的任天弃猛然转过身来,举着匕首就向他拿剑的右手跺去,顿时将这道士的右手腕连着长剑整个削断在地。
那道士那里能料到任天弃居然会先下手为强,给自己来这一手,一时血流如注,捂着右腕痛得乱叫。
任天弃见这道士不敢与自己正面交手,便料到他的身手有限得紧,现在受了伤,又手无寸铁,那是更不用怕了,将那长剑捡到手中,一挥手,已对准了他的咽喉。
陆玉嫣见状,惊骇的道:“天弃,道长好心好意的给咱们带路去找大家,你怎么把他伤成这样?”
任天弃哈哈大笑道:“好心,只怕未必,玉嫣,刚才见面的时候,这道士瞧你的眼神就不对,我从小在妓院长大,这种色鬼我可见得多,你知不知道,他刚才让我上前,就想在背后杀了我,多亏我聪明,出手够快,否则脑袋就给他砍掉了。”
陆玉嫣有些半信半疑道:“真的,天弃,你确定,千万不要伤了好人。”
任天弃道:“玉嫣,你别傻了,在这样的地方,你什么都能当,就是千万当不得好人,你别忘了那和尚的下场,我一直就觉得奇怪,要是被什么怪兽吃的,那骨头应该全是碎的才是,怎么还会穿着衣服,又那么齐全,我猜得不错的话,多半是被这些人用刀割了肉吃。”
说着用剑又向那道士一逼道:“说,我猜得对与不对,要敢说假话,我马上把你宰了当肉吃。”
那道士脸色大变,但忍着剧痛,强打精神道:“无量寿佛,贫道乃杭州望月观主持静尘,岂是小施主所说的那种人,小施主实在是误会贫道了。”
陆玉嫣一听,顿时也吃了一惊,摇了摇任天弃的胳膊道:“天弃,你真的是错伤好人了,静尘道长可是咱们杭州城有名的法师,驱妖除魔,济世救人,杭州的百姓人人都知道,怎么会在背后害你,快,快放下剑向法师陪罪。”
任天弃笑着摇着头道:“玉嫣,这人过去如何我不知道,但现在他有害咱们的心思,这是千真万确,你先别管,瞧我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一步,走到那静尘面前道:“说,你刚才是不是想对我下手。”
静尘忍痛干笑了两声,道:“小施主,你真是误……”谁知他这个“会”字还没有说出口,任天弃忽然举剑向下一挥,血光再现,竟将他的整个右臂都砍了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瞧着那剑笑嘻嘻地道:“这剑倒挺锋利啊,不知道用来砍脑袋,是不是也这么一下就掉了,想来好玩得紧。”
静尘这小子居然如此心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动起手来,又是痛得一阵乱叫之后,迭声道:“不好……不好玩,一点儿也不好玩。”
任天弃又道:“说,你刚才是不是想对我下手。”
静尘刚吃过亏,知道若再否认,这小子的剑就多半照着自己的脑袋来了,只得道:“是是,我刚才是想小施主下手,可,可我也是饿得没法子了啊。”
陆玉嫣听他亲口承认,心中也是大恨,完然想不到在杭州城鼎鼎大名的静尘道长竟然会是如此的无耻之徒。
任天弃倒是他的知己,一边晃动着长剑,一边瞪着他道:“这里没什么食物,那些怪兽又厉害得紧,你要杀了老子吃掉,倒没什么,但老子要杀了你吃掉,也很正常,不过你若是乖乖地回答几个问题,或许老子还能放过你。”
那静尘过去虽有些法术,但自进入此地后,已和普通人无异,再者经历了种种的恐怖之事,性情已经大变,听说任天弃语气不善,一脸骇惧,连连的点着头道:“是是,小施主尽管问,贫道一定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任天弃道:“我问你,瞧见一个二十来岁,高高胖胖的,穿着青色衣裳的人到这里来没有,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长得挺美,就和她差不多。”说着向陆玉嫣一指。
静尘又瞧了陆玉嫣一眼,目光中又散发出一种野兽般的光芒,但很快就隐没了,点点头道:“小施主,你说的那个高高胖胖的人我没瞧见,不过不久前咱们这里的确有人从外面抓了一位长得很美的姑娘回来,那姑娘可是牙尖嘴利,挺会骂人的。”
任天弃闻言,顿时一喜,他说的这位牙尖嘴利的姑娘,八成就是武琼儿了,但跟着心中又是一沉,武琼儿在这里,那猪肉强呢,他千万不要被人当作美味给吞食了啊。
第83章
猪肉强没有下落,此时只有先找到武琼儿了,任天弃道:“那位姑娘现在在那里,她被谁抓去了?”
静尘道:“是被龙陷山玉虚观的玄心道人,不过现在可不知道了,现在好多人正在争夺哩,咱们这个地方的人太少了,常常被怪兽袭击,这样年轻的姑娘正好可以用来生儿育女,暂时可不会被吃。”
任天弃想到武琼儿此时可能正在被那些心性大变的和尚道士糟蹋,心中也是大急,用长剑对着他道:“那些人都在什么地方,快给我带路。”
静尘连忙点头,将那断了的手腕放在怀中,然后向前走去。
任天弃见到他这个动作,忽然想到他会不会饿极了时把自己的这个手腕也吞食了,顿时好一阵恶心。
依然按着森林里的树木的记号前进,任天弃瞧那静尘目光闪烁,似乎很不死心,怕他再弄什么花样,便一把搂在了他剩下的那只左肩上,然后将长剑横着他的脖子。
那静尘见到他紧紧与自己相贴,果然泄了气,不时的指出那里设有捕兽的陷阱,然后绕道而行,任天弃暗自记忆着。
过了好一阵,就听见巨大的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好像是有不少人在拼斗厮杀,那静尘道:“小施主,到了,就是这里,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那位姑娘应该还没人得到,你听,还在打哩。”
任天弃随着他又走了一截,却见前面许多的树木都被砍掉了,眼前一空,见到了一大块开阔的平地,在这平地之上,立着五个军寨模样的建筑,四周皆围着被削成尖刺的木桩,每个军寨都隔着三四十来丈的距离。
而在五个山寨的中间,是一片极为开阔的空地,而就在这空地之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极为罕见的厮杀,数百名衣裳破烂的人正交战在一起,这些人之中,既有和尚,也有道士,还有青面獠牙的,龙头人身的,脸如涂金的等等奇形怪状之异人,手中的兵器也各种各样,有戒刀,有禅杖,有长剑,有长枪,有板斧,有拐子,还有许多兵器天弃根本就叫不出名字。
任天弃与陆玉嫣那里想到这儿居然如此热闹,不由面面相觑,心中惊骇。
陆玉嫣道:“哎约,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好多的我可没见过进来啊,有些长得好奇怪?”
任天弃记起了马面告诉自己的话,又想起此地的种种奇异之状,已经猜到几分,道:“这里面只怕不仅是人,还有阎罗王派来的鬼将,玉皇大帝派来的仙人,玉嫣,你那时候还是个游魂,只能晚上出来,而那些鬼将仙人你又未必看得见,自然不知道了。”
陆玉嫣点点头,见到前面的空地上厮杀不断,血肉横飞,真是心惊胆战,道:“静尘道长,大家到了这种地方应该同舟共济,守望相助才是,他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那静尘道:“姑娘,我是不告诉过你们了么,他们正在争夺你们那位长得挺美的朋友哩,她可是这里的稀奇货,要用来传播人种的种母。”
陆玉嫣自然知道“传播人种的种母”是什么意思,顿时羞红了双颊,说不出话来。
任天弃见到此景,心中也有许多的疑团不能解,便道:“在这里人都可以不死不灭,要姑娘来生孩子有什么用?”
静尘叹了口气道:“两位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五个寨子么?”
任天弃对此也觉奇怪,道:“少啰嗦,快说。”
那静尘道:“两位自然也知道,到这里来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三山五岳,天庭凡间,冥界龙宫,妖精鬼怪,什么样的都有,大家到了这里,单打独斗是不成的,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五派。”
任天弃道:“那五派?”
静尘道:“道为国教,佛自西来,本来还相安无事的,但佛教中人近些年来四建寺庙,广纳门徒,更不尊三清祖师,诋毁道门,渐有将我道门在大唐的国教之位取而代之的野心,咱们自然要奋起卫道,与这些秃驴势不两立了。”
任天弃点点头道:“那就是说和尚一派,道士一派,那另外还有三派呢?”
静尘道:“要说道教本是国教,修道之士本是最多的,但一直以来,派系不同,分支甚多,但总体分为阐教、截教、人道三教,三教虽皆以大法无边的鸿钧老袓为老祖师爷,但又各有掌教,阐教以元始天尊为掌教真人,截教以通天教主为掌教真人,而人道则全是散仙,尚无掌教真人。”
任天弃听明白了,道:“这就是说咱们中国的道士本来应该势力最大的,但爱窝里斗,就四分五裂了,各自认老大拉帮会,结果还弄不过人家从西方来的和尚。”
静尘又一叹道:“是这个意思。”
任天弃也摇了摇头,又道:“和尚一派,道士三派,那还有一派呢?”
静尘道:“就是那些妖精与鬼将了,他们都是以阴气修道,气味相投,自然能走到一起。”
任天弃点着头表示明白,猛然又想起一事,道:“我常听别人说什么妖魔鬼怪,妖魔鬼怪的,那魔又是什么,这里有没有?”
静尘道:“这魔么,与鬼妖又有些不同,吐纳之法有阴有阳,倒与修仙差不多,只是生性凶残,为着自己的修行,多有害人之举,无法上得天庭,因此自成一界,不过说也奇怪,咱们这些人中,有的是贪慕那黑洞中冲出的宝气才被吸入此处,有的是奉仙旨前来,但偏偏没有魔界中人。”
任天弃听到“生性凶残”一句,心道:“妈的,你这样的道士却也不是什么好人啊。”又道:“你说的那人种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静尘道:“小施主,现在的情况你也瞧着了,这五派的人要不了多久就要拼杀一次,而且不时还有怪兽来袭,这里的人虽然正常情况下可以长生不死,然而一旦肢体分离,身首异处,也是没得救的,而且并无魂魄可以转世,实则比凡间要可怕许多,各派的人越来越少,就想到一个主意,把来到这里的女人用来繁殖,好增添新丁,兴旺本派,只是到这里的不是道婆就是尼姑,年纪枯老不说,而且人数有限得紧,每一派只抢得一两人,而过去那些和尚本来自恃人最多,从来不参与争夺的,没想到这次也上了,唉,这也难怪,前些日子他们的人被怪兽吃去不少,那小姑娘又长得水灵白嫩,我见犹怜,他们也忍不住了。”
任天弃道:“那他们就这样一直打下去么?”
静尘道:“也不是,前些日子大家为了争夺食物与种母死了不少的人,也都怕这样拼到最后,还没等自己一边的人种长大,大家全部死光光了,便相互约定,凡是食物或者新到的种母那一方发现,只要能够运到各自的营寨,其余的寨子就不能再去争夺,目前各边都还有些食物,没到紧要关头,这个约定还是能遵守的。”
任天弃听他讲完这里的大体情形,陆玉嫣在侧,这可又是个大好的种母,只要一露面,不知有多少的和尚道士神仙妖鬼要扑过来,自己可万万的护不住,还是在这里远远的瞧着,见机行事的好。
他想到这里,便去瞧那静尘,暗忖这道士阴险得紧,自己要是稍一疏忽,被他逃走叫了帮手来,那就大大糟糕。
那静尘法力虽失,但头脑还算灵光,见着任天弃瞧自己的眼神不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道:“小施主,不不,小爷爷,你千万要饶了小人一命,小人胆子是最小的,本领也是最低的,所以一开战就要溜走,你尽管放心,小人就在这里乖乖的趴着,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趴在地上,果然是一动都不动,就像具尸体一样。
任天弃果然正准备砍下他的脑袋,见静尘这样,也大是佩服他的聪明,心中那股杀气便也消了,拉着陆玉嫣,躲在了一株大树之后,凝神向前面望着,想要瞧清武琼儿是否在这战场中。
过得一阵,任天弃听到陆玉嫣叫了一声道:“天弃,你瞧,武姑娘在那里。”
任天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个身长九尺,怪眼金瞳,赤眉如焰,身穿连环铠,腰系虎皮袍的花脸妖精将一名身着婢女服的女子搭在肩上,一只手拿着柄黑黝黝的大锤,在人群中一阵冲杀,旁边又有些长得怪异的妖精给他护着,就要向一个寨子跑去,然而没多久,一队道士就杀将出来,砍翻了他旁边的几个妖精,那花脸妖精用大锤打倒了几个,但寡不敌众,被一柄长剑削断一只大腿,顿时倒在地上,那女子又被一名长着满脸胡须的高大道士抢走了。可没过一会儿,一群穿着和尚衣服,但已长着头发胡须的男子又截在了他的面前,戒刀禅杖月牙铲齐齐而下,那高大的道士抵挡了一阵,但先被一柄禅杖击在头上,跟着又被一柄月牙铲拦腰削成两段,内脏和着血水流了一地,那女子被抛在地上,立刻便有一名胖大的和尚抱起了她,但没走几步,又有些道士大呼小叫的提剑追了过来。
那女子虽然一直昏迷着,而且披着散发的遮住了脸,但任天弃认得那女子的衣服,可不正是武琼儿是谁,这武琼儿的确也算是一名罕见的小美人儿,但若非亲眼所见,任天弃打死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多的人仙鬼妖为了争夺她厮杀得如此惨烈。
然而就在这时,任天弃只觉眼前一暗,跟着天空中发出无数尖厉的鸣叫,抬头望去,顿时骇了一大跳,原来就在天空之上,不知从何处忽然飞来了上百只似龙非龙,似鸟非鸟,长相凶恶的怪兽,碧眼尖嘴,利爪铁勾,每一只都有普通人四五个这么大,一只只的翅膀张开扇动着,黑压压的一片,已经遮住了大半个天空。
就在这时,刚才还拼得你死我活的人仙鬼妖们忽然全部停止了厮杀,脸上露出了恐怖的神情,也顾不得再争夺武琼儿了,不约而同的向着各自所居的寨子跑去,原来这些人仙鬼妖被巨鸟所食不少,早就在寨子里挖好了防备藏身的土坑。
那些巨鸟早就瞧准了食物,微作盘旋,此时全部猛的俯冲下来,每一次张口,都会叼住一名食物,然后仰着脖子就吞入腹中,场中的数百名人仙鬼妖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任由巨鸟们叼食着。
任天弃一直留意着武琼儿,见抱着她的那个胖大和尚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种母不种母了,一把将武琼儿丢在地上,然后没命地向左边的寨子里跑去,但只跑了十数丈,就被一只巨鸟盯上,张开翅膀,向下一冲,已把他叼在了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这时武琼儿听到天空中巨鸟的怪叫声,竟悠悠的醒转过来,顿时见到巨鸟们不住叼人吞食的场面,顿时骇得月惨花蔫,坐在地上尖叫个不停。
任天弃瞧着武琼儿已经惊慌失措,而那些巨鸟又在她头上飞来飞去,心中甚是担忧,将心一横,站了起来,就要过去将武琼儿救到这森林里来,那些巨鸟身形庞大,是钻不入这浓密的森林的。
陆玉嫣瞧着任天弃站立,知道他要做什么,心中一紧,大声道:“天弃,你别去,别去,那里好危险的。”
任天弃听到她的呼喊,这才想起那静尘在此,自己若是去救人,此人可不会放过陆玉嫣。
他做事向来是当机立断,从不拖泥带水,见那静尘虽然趴在地上,但正抬头头,紧张的瞧着天上,任天弃什么话也没说,走过去双手举起剑,照着他的脖子就是一挥,那静尘的一颗头就滚落在地,这也算他倒霉,任天弃本来不想杀他的,但事出突然,那是非杀不可的,否则多半会被他要挟,就算他不去动陆玉嫣,也必定会借机逃走,找来同伴对付自己,那事情就不妙了。
武琼儿命悬一线,任天弃杀掉静尘,也顾不得去瞧陆玉嫣惊恐的脸色,大叫了声:“玉嫣,你自己躲好。”便提着长剑,弯着腰对着武琼儿坐着的方向冲了出去。
第84章
跑得一阵,他终于靠近了武琼儿,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巨鸟也发现了尖叫着的武琼儿,向着她俯冲而来,眼瞧着武琼儿就要被那巨鸟叼住吞入腹中,任天弃猛的向她一扑,两人双双倒在地上,那巨鸟一击扑空,又升在了空中,就要再次俯冲而来。
任天弃这时想也没想,毫不犹豫的就扑过去将武琼儿紧紧压在了自己的身下,然后挥舞着长剑向那再次袭来的巨鸟砍去。
那巨鸟那里会把他放在眼里,任他砍在头上,却是毫不损伤,瞧准他的身子,伸嘴一下子就把他叼住了,很快就升在空中。
武琼儿见到一名陌生而又绝美的少年为救自己被巨鸟所叼,眼瞧着就要被吞食,只知道望着他越来越高身影尖叫着,脑中轰然一响,又昏晕了过去。
陆玉嫣远远的见到了此景,心胆俱裂,全身剧烈发抖,头脑一阵眩晕,已是欲叫不能。
然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巨鸟正准备在空中仰脖将任天弃吞下之时,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似的,猛地一下子从空中落下来,倒栽在地,再无声息,任天弃顿时从它的嘴中滚落出来。
就在这只巨鸟毙命之后,天空上所有的巨鸟都像是感觉到什么危险的讯息似的,齐声怪叫着,全部高高的升在了天空,向西而去。
陆玉嫣见到任天弃死里逃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叫道:“天弃,天弃。”欣喜若狂的奔跑了过来,见他站起身子,便一头扑在了他的怀里哭个不停。
任天弃见到自己的生死这个姑娘居然如此关心,便是在蛛儿那里也没有体会到过,心里大是感动,紧紧地抱着她,忍不住就在陆玉嫣雪白的脸颊上亲了一亲。
陆玉嫣此时整颗心已经全部归附于他,被他这么一亲,心里又是羞涩又是甜蜜,只觉整个脸儿都在发烫,一时不敢抬头望他。
任天弃是个理性多于感性之人,与陆玉嫣卿卿我我了一会儿,心中猛的想到一事,叫了声:“不好。”推开陆玉嫣,便向着四周望去。
果然不出所料,那些本已经逃进寨子的人仙鬼妖们,见到场中忽然又多了一名俊朗绝伦的少年与一名美貌如花的少女,交头接耳着,纷纷走了出来,瞧来又有一番血战厮杀。
任天弃带着一晕一醒的两名姑娘,见此情景,知道已经无法再逃入森林,在一刹那之间,他忽然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将武琼儿背在身上,一拉陆玉嫣道:“快跟我走。”说着就朝着那些和尚所建的寨子走去。
陆玉嫣一惊,道:“天弃,你怎么往那边走,太危险了。”
任天弃道:“现在无论怎么做都危险,咱们逃是逃不掉了,只有想法子怎样安全一些。这些寨子之中,妖精鬼怪那里是万万去不得的,而那些什么阐教、截教、还有人道散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比较起来,这些和尚的人数最多,而且那静尘也说过,和尚是最后来抢女人的,看来还是他们最忍得住,咱们别无它法,就只有赌一赌了。”
陆玉嫣听他说得有理,便不再多问,一边跟着他急急而行,一边露出端庄肃然的表情道:“天弃,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任天弃瞧她说得认真,道:“什么事?”
陆玉嫣道:“你把剑拿好,离我近些,要是见到事情不对,就举着剑把我的头砍下来,我宁愿……宁愿被他们吃掉,也不会让他们碰我的身子的。”
任天弃一阵黯然,陆玉嫣见他不说话,又道:“天弃,我求求你,一定要这么做,要是我被他们糟蹋了,也只有一死,那不如让我能够清清白白的死去,你……你只要还记得曾经有个叫陆玉嫣的女子与你相识一场就行了。”
任天弃闻她口口声声的提到“死”字,心中反而忽然间起了求生的欲望,道:“玉嫣,别怕,有我在,没那么容易死的,我一定要让你和我都活着。”
陆玉嫣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信心十足,心中顿时也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严重了,这个英雄机智的少年,一定会好好的保护自己的。
两人说话之间,脚步可没有闲着,没多久就离那些和尚的寨子很近了,而其它几个寨子的道士鬼妖见到此景,果然就像那静尘所说的,纷纷停住了脚,不再过来争夺,而是派出人来,去收拾刚才那场大战,各自一边阵亡之士的尸体,而那只巨鸟离此最近,二十多个和尚抢先跑出,像蚂蚁一样,连拉带推,将那巨鸟向自己的营寨弄去。
任天弃带着两名姑娘过去,那些已经长出头发胡须的和尚早就在营寨外面围着了,任天弃略数了数,大约在二百来人左右,静尘说和尚的人数最多,那么其它的几个营寨的人数想来不过百多人了。
任天弃刚一走近,就见到这些和尚望着自己不仅没有那种凶残的眼神,竟然都露出畏惧害怕的样子,心中蓦地一动,立即想到:“刚才那只巨鸟没能吃了我,反而莫名其妙的死了,然后所有的巨鸟都匆匆飞走了,他们一定以为是我做的手脚。好啊,要是这样,那我倒可以唬唬他们。”
当下干咳两声,将武琼儿放在地上,然后抬首挺胸,大声道:“喂,你们这些和尚,好没有礼数,将要带你们从这里出去的大恩人就在这儿站着,还不好好的招呼,你们这些人中谁是领头的,我有话要对他吩咐。”
那些和尚见到他如此神气,口吻也甚是托大,果然都偏着头,纷纷议论起来,不多时,就闪出一条道,一名身披着破烂红色袈裟,长着数寸头发,满脸胡须的和尚走了出来,面对着任天弃,双掌合什道:“敢问这位小施主尊姓大名,对我等有何吩咐。”
任天弃知道此时牛皮吹小了就震不住这些和尚,说不定立即就有性命之忧,一脸不满的大声道:“放肆,放肆,你这小和尚,能有多大的年纪,敢叫我小施主,无礼,无礼之极,亏得本尊知道你们这些小和尚有场大劫,甘冒着危险,眼巴巴的进来,想来救你们出去。”
他这话一出,所有的和尚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有的道:“啊,真的,这里还有路可以出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要是能够出去,让我做什么都愿意。”“这位……前辈刚才能杀死恶鸟,或许真有些本事也说不定。”
任天弃瞧着这些和尚的反应,就知道事情成功了一半,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知道凡是进来这里的所有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出去,自己吹的牛无论他们信与不信,但只要说出有办法带他们脱离这个苦海,这就会是一根救命的稻草,这些和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没有兴趣了,更何况那恶鸟之事在先,更能增加自己说话的威力。
当先那和尚倒比其他人要沉稳得多,脸上只微微露出一丝喜色,便一闪而过,道:“贫僧有眼不识法驾,还望仙尊恕罪,不知仙尊是何名号,也好让贫僧等膜拜。”
任天弃道:“我的名号么,叫做‘法力无边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天尊’,向来不怎么出世,量你这些小娃娃也没听说过,你先报上自己的名号来本尊听听。”
那和尚也是天界有名之人,听着他的名号,竟是一无所知,也是一愣,但想道天地广妙,九天之上隐居的上古之仙极多,自己不知道也不足为奇,而且此人瞧来虽然年少,但昴美俊绝,清朗照人,实是大有仙气,当下也不敢怠慢,道:“贫僧文殊师利,因奉我佛如来法旨前来此处,不想法力尽失,沦落成如此模样,实在惭愧,惭愧,失礼之处,天尊不要见笑。”
任天弃有范丽娟的影响,对这些菩萨可不陌生,听了不由心中猛地一跳,暗叫道:“妈啊,这莫非就是那个骑着青狮子经常和观音菩萨在一起的文殊菩萨,我跟着二娘平时可没给他少磕头。”
他心里虽然惊骇,但嘴上可不能流露出来,点头道:“你这小和尚还算有些名气,不过这里古怪得紧,以本天尊的法力,到了此地虽然没有全部失去,但也差不多啦,刚才好不容易才制死那只恶鸟,并将其它的鸟吓走,不过现在已经用尽,要恢复过来,又不知要多久了。”
他这话一出,所有的和尚都露出了惊异佩服之色,要知道凡是到这里的,无论是佛是仙是妖是鬼,法力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和凡人一模一样,没想到这位什么“法力无边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天尊”居然还能保留些法力,不过大家亲眼所见,也不由得不信了。
第85章
任天弃又道:“小和尚,你不是还有头狮子么,现在到那里去了?”
这文殊菩萨成佛已久,乃释迦牟尼的左侍,与佛陀,普贤合称华严三圣,被认为是佛界中的智慧,辨才第一,在众菩萨中占了首位,法力自然是厉害的,但没想到到了这里,数千年的修行竟无济于事,还算众和尚都有些来历,好些都认得他,推他做了头领,不过在此处,法力既失,智慧蒙尘,辨才更无处可施,已是大觉沮丧,如今这位不知名的天尊瞧来还有些本领,或许真是让大家脱离苦难的救星,当下一叹道:“回天尊,贫僧的确是有一头狮子,不过前些日子大家饿得太厉害,只好将它分食了。”
任天弃道:“哎呀,连那头青狮子都给吃了,真是可怜,可怜得紧啊。”
文殊菩萨也大感惭愧,只得双掌合什喃喃着,不知道在念些什么经。
任天弃眼睛一转,故意道:“我一到这里,就见到你们这些和尚道士神仙妖精的在拼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到底是为什么啊。”
文殊菩萨望了在地上的武琼儿一眼,觉得说出此事更是大为丢脸,便不说话,正是辩才无边,以无声而胜有声。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站出一名拿着九环禅杖的大胡子和尚来,向着任天弃一合什道:“天尊,这事说来话长,容弟子日后再禀,不过弟子想代大家问你一句,咱们用什么法子出去,又什么时候能够出去,还望天尊指点一二。”
任天弃见到众和尚都露出了又是期望又是怀疑的眼神,就连那文殊菩萨也不例外,知道无论自己的如何吹牛,这些人都是不会全信的,要是想不出脱身的法子,那就处境堪危,不过现在只能是能拖则拖,见机行事了。
便道:“要不了多久,只要本尊恢复些法力,就能探测出这里的秘密,相信大家是能够出去的。”
那和尚道:“好,如果天尊能够尽快恢复法力带我等出去,这两位姑娘就没什么用处,咱们也不动她们,而且天尊凡有吩咐,我等也无有不从,只是天尊不要让大家失望才好。”
任天弃见这和尚似乎很不相信自己,话中有话,明着是捧自己,实际上在暗中威胁,不由道:“你这小和尚又是什么人?”
那和尚道:“小僧广济,乃普贤菩萨的记名弟子,乃黄山大德寺的主持。”
任天弃点着头道:“嗯,还算有点儿小来历,好,好,本尊自然不会让你们失望就是。”
这时那文殊菩萨合什道:“天尊刚施过大法,站着说话未免疲倦,还请移步寨内,由我等好生供奉,助天尊早早恢复,好带领大家脱离苦海。”
任天弃点点头,弯腰抱起武琼儿,见到陆玉嫣在那里望着自己发愣,怕她说话露出什么破绽,递过去一个眼神,让她紧紧跟着自己前行。
留下一些和尚手持兵器在外面监视其余各寨的动静,任天弃随着文殊菩萨走了进去,却见里面倒无木屋,全部挖着大大小小的土坑,上面入口并不大,里面却似乎挺深,怪不得刚才那些巨鸟一来大家都往寨子里钻,果然是早有防范。
文殊菩萨带着任天弃走进了一个大土坑,里面还算宽敞,地上铺着一层树叶,可以容得下五六人歇息,另有还有两个用树桩做成的木具,一个盛着一大块烧过的兽肉,一个却盛着清水。
文殊菩萨道:“天尊,这里便是贫僧所居,你就在这里慢慢恢复法力,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任天弃想起一事,道:“小和尚,以你的想法,这里是怎么回事,说出来听听,看和本天尊是否想到一块儿了。”
文殊菩萨道:“天尊,这事贫僧已经想过许多次了,如果没有料错的话,这里是一个被施了法咒的幻景,修法之人若是到了这里,便与普通人无异。”
任天弃装模作样的点头道:“嗯,这事倒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你说说到底是什么神仙弄的这个幻景。”
文殊菩萨皱眉道:“这贫僧根本猜不到,要施法做这么厉害的幻景,便是我佛如来也未必能够做到,除非是……除非是……”
任天弃也着起急来道:“你这小和尚真是啰里啰嗦,除非是什么?”
文殊菩萨道:“除非是伏羲天帝与女娲娘娘,只是他们自创建天庭之后,便交于玉帝管理三界,自此再无影踪,此境若是两位神祖所为,又断然不会以宝气冲霄相诱,来引得我等前来受困,贫僧枉称智慧第一,对这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难啊,天尊,你既然有法子让大家出去,难道就一点儿不清楚么?”
任天弃打了个哈哈道:“这事我也猜到几分,只是现在还没到时机,等我全部弄明白了,再给你说吧。”
文殊菩萨也不再多问,双掌合什,便走了出去。
任天弃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真是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在无数的寺庙里都供奉着的那个高高在上,神气活现,据说法力无边的文殊菩萨。
这时候才听到陆玉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出来,捂着自己的胸口道:“天弃,刚才真的快把我吓死了,什么‘法力无边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天尊’,你还真敢吹,不过这些和尚居然都还相信。”
任天弃接过她的话道:“玉嫣,其实这些和尚未必相信我的话,只是要是不相信的话,那么能够出去的唯一希望就算没有了,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啦。”
陆玉嫣点点头道:“不错,要是我,我也会选择相信你的话的,天弃,我真是没想到,连文殊菩萨也到这里来了,而且会变成这副样子。”
任天弃却不以为然的道:“这有什么,这文殊菩萨没成佛之前还不是一个凡人,现在没有了法力,只是恢复了本来面目罢了,要是那一天我成了仙,别人统统来拜,谁又会在乎我过去是什么样子。”
陆玉嫣又点着头道:“天弃,你说话还挺有道理,过去我也拜佛求佛,心中对他们尊敬仰慕,可没想这么多。”
正说着话,陆玉嫣一下子见到了被任天弃放在地上的武琼儿,连忙道:“啊,武姑娘还昏迷着哩。”
任天弃摇着手道:“没关系,我瞧她一定是和咱们先前一样,又饿又渴才晕过去的,反正死不了,喂她些肉和清水便是。倒是猪肉强,我现在好生担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武琼儿扶了起来,道:“玉嫣,先去拿些清水过来。”
陆玉嫣在室内找到一个木碗,便舀了水过来,放在武琼儿的唇边,一点点的倒入,武琼儿喝了些水,渐渐有了些反应,嘴唇慢慢的张启开来,没多久,就连着喝了三碗水下去。
等到三碗水下肚,武琼儿长长的睫毛动了一动,然后就慢慢睁开了双眼,首先见到的便是一个绝美的少年在抱着自己瞧,认出此人就是刚才舍生来救自己的人,好生羞涩推开他道:“你,你原来没被那怪鸟吃了?这又是什么地方?”
任天弃见她居然不认识自己,先是一愣,跟着才思起自己容貌已复,有心捉弄捉弄她,哈哈一笑道:“我救了你,你自己就是我的媳妇,这里便是咱们的洞房了。”说着就向她抱去。
武琼儿匆忙间没听出任天弃的声音,不想这个看似正直俊美的少年竟是如此轻浮无赖的抱自己,不由一把推开他道:“你……你虽然救了我,但若是想对我无礼,那是……那是万万不成的。”
陆玉嫣见状,连忙去拉住任天弃,扶着武琼儿,道:“武姑娘,你别害怕,这是天弃,任天弃啊。”
武琼儿仔细打量了任天弃两眼,见他眉目俊秀,玉润朱辉,风采照人,这样的容貌,别说男子,就是女子也罕有超得过的,不由打起精神笑了两声道:“哈哈,陆姑娘,你说什么,他会是那丑八怪任小贼,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任小贼就是那有这么……这么好看,陆姑娘,你是不是中了魔啦。”
任天弃站在一旁大叫了一声道:“好好,那我就来把你打死瞧瞧,看你相不相信。”
武琼儿听到这声音,身子顿时一震,在任天弃的前后左右连转了两圈,无意间瞧到他的眼睛,忽然发现了那种自己熟悉的眼神,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瞪着大大的杏眸道:“你……你真的是任小贼,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第86章
任天弃只知道自己脸上的红斑去掉了,倒不知究竟长得如何,不过听到一向尖酸利齿的武琼儿也说自己长得好看,那一定算是很不错了,不由又是兴奋又是得意,道:“我本来长得就英俊潇洒,好像那个潘什么宋什么的,过去那样子只是我化的装。”
武琼儿道:“呸,我才不相信,你长得这个样子会不拿出来现宝,哼哼,这里古怪得很,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可以改变容貌的药啦。”
陆玉嫣见两人斗嘴,便微笑着道:“武姑娘,不是这样的,天弃过去一定得了什么病,才变成了那副样子,到了这里,就恢复了原貌,就连我,也有了真正的血肉了哩,武姑娘,你如果不信的话,来摸摸我。”
说着就拉着武琼儿的手向自己的身上摸去。
武琼儿的手触到陆玉嫣的肌肤,只觉滑腻温和,极有弹性,果然和自己的肌肤差不多,顿时信了,笑着道:“陆姑娘,那我可要恭喜你还魂重生啦。”
任天弃一直牵挂着猪肉强,便道:“小琼琼,你看见猪肉强没有?”
武琼儿摇着头道:“没有,我自被那个黑洞吸进来,就躺在一片沼泽地上,天南地北的也不知这是什么鬼地方,就随便找了个方向走,可是走了不知有多远,就是又饥又渴,连着晕了几次,最后一次,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任天弃听她说的和自己差不多,看来猪肉强真是没有消息了,想起那些怪兽、巨鸟、还有里面五个寨子的仙人妖鬼,他要是碰上了多半要倒霉,心中暗自害怕,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
武琼儿又瞧了任天弃两眼,无意中撞见他的眼神,觉得自己心中好像“扑通”一声跳了一下,连忙不敢去正眼相视,故作轻松的道:“喂,任小贼,这是什么地方,咱们怎么又在一起了,我记得自己是在一块干涸的地上啊,你们是不是路过那里碰巧遇上我啦?”
任天弃道:“我还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哩,至于你么,算是我捡的好了。”
陆玉嫣心里对任天弃是又爱又敬,见武琼儿明明是任天弃所救,还对他一直“任小贼,任小贼”的呼来唤去,心里也替他觉得委屈,忍不住道:“武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儿被人抓去当了……当了种母。”
武琼儿茫然道:“什么种母?”
陆玉嫣脸上一红,便把她拉到一边,把到这里的一切给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武琼儿顿时叫了起来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些人也太下……下流无耻了,那个文殊还能叫菩萨么。”
陆玉嫣道:“武姑娘,你生气也没有用,这里就这样,咱们的处境还很危险,只有全靠天弃想办法了。”
武琼儿望着任天弃,想起刚才此人冒死来救自己的事,心中忽然涌出了说不出的滋味,对任天弃道:“喂,任小贼,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后会还给你。”
任天弃哈哈一笑道:“不用不用,我来救你,只是心血来潮,又不是你求我的,这个人情当然用不着还。”
他一边说着,一边取来了那块烧好的兽肉,咬了一口,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在空中晃了晃,果然能用,道:“还好到了这里火折子没坏,这肉比生的好吃多啦。”说着就取出匕首把肉分成三份,武琼儿好久没吃东西了,自然要给她多些。
三人吃完东西,任天弃又去喝了几大口水,拍拍肚子就在铺着树叶的地上懒洋洋的睡了下来。
陆玉嫣与武琼儿正在焦急如何脱身,见他倒像没事儿似的,武琼儿便咬着嘴唇狠狠地踢了他一脚道:“任小贼,你平时不是办法挺多的么,快想想办法怎么出去啊,陆姑娘说你冒充什么什么天尊,多半就要露馅了。”
任天弃并不站起,只是含了一片树叶在嘴上吹了吹,道:“就连文殊菩萨这样的人也没法子,我一时半会能想到什么好主意,只能拖多久算多久了,不过做什么事都需要精神,我先睡一觉再说。”
他说着这话,忽然下腹有些发胀,便站了起来,见到左角又有一个木桶,自然平时文殊菩萨所用,不过想这菩萨不食人间烟火已久,自然也无秽物排出,如今再用这玩意儿,只怕已经隔了几千年了,心中也有些感叹,解开裤带道:“我要嘘嘘了,你们可不许偷看啊。”
二女见他如此随便,这土炕之内又避无可避,顿时都羞得面红耳赤,武琼儿道:“呸呸,谁偷看你,你这样很好看么,下流,不要脸。”
任天弃解决完毕,还打了个颤,这才道:“什么叫下流不要脸,这叫做逼得无奈,只有这样了,你们如果要嘘嘘,最好给我先说一声,免得我不小心瞧到了,又要叽叽的尖叫。”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躺在地上,而二女则面面相觑,女孩子家,要和这少年同居一室,真是说不出的不方便,陆玉嫣被任天弃亲过,心中又已决定从此跟随任天弃,虽然羞涩,但还能接受,而那武琼儿想到要在这无遮无挡的土炕里当着任天弃的面方便,当真是心惊胆战,就算是有陆玉嫣可以掩护,但那声音也足以让自己无地自容了。
不过一会儿就传来任天弃的鼾声,武琼儿骂了句:“死猪,这时候还睡得着。”也无可奈何,与陆玉嫣背靠背的坐在地上闲聊,而文殊等人倒也没来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到任天弃翻了翻身,又闭了一会眸,这才起来道:“好啦,现在可要想想法子把我的命和你们两个的清白身子保住再说了。”
陆玉嫣闻言一笑道:“天弃,你想到办法了么。”
武琼儿也是一喜道:“任小贼,快快说来听听。”
任天弃道:“好吧,你们也知道这里面的人饿急了是要吃人的,所以要是我的牛皮被他们撕破了,这些和尚自然要拿我开荤,而且你们两个也会被……”
他还没说出来,武琼儿就“呸呸”两声。
任天弃道:“这事我想过了,其实这里有水有树,怪兽也不算少,个头更不小,大家要是和和气气,团团结结,我想并不缺少食物,那里还用得着吃人,这里的人想要抢女人做什么种母,也是怕自己这边的人越死越多,到时候和别的寨子拼斗就要吃大亏,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笨主意,好给自己这边增加些援手……”
陆玉嫣与武琼儿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子,陆玉嫣先道:“天弃,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要是让这些人不再相互拼斗,一起合作猎取食物,那什么事都没有了,而咱们也安全了。”
武琼儿却道:“既然人家都打了这么久了,任小贼,你又没什么本领,就算这些和尚暂时听你的,其余的几边又怎么办?”
任天弃哈哈笑着,伸了伸舌头道:“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有这个,就好办多了。”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兵器交击与惨叫之声,陆玉嫣和武琼儿脸上顿时一片惊骇。
任天弃知道情况有变,说了声:“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呆着,那儿也不要去,等我回来。”就钻出那土坑。
刚到坑外,就见到前面一片纷乱,竟是有不少人的人攻了进来,而那文殊菩萨由几名和尚护着匆匆赶了过来道:“天尊,其它几个寨子的人见咱们得了两个种母和一只巨鸟,就联合起来袭击我们了,你的法力恢复了没有,快想想办法,这样下去咱们可要吃大亏啊。”
任天弃向外瞧去,果然见到无数的道士与长相怪异的妖精涌了进来,将和尚们纷纷砍倒在地。
任天弃知道此时再不出声,等到和尚们全部被杀,自己也难免一死,脑中微作思索,便冲了出去,站在一处土堆之上,大声道:“住手,不想永远呆在这里的就快快住手。”
他这句话,果然是对谁都有魔力,所有的道士妖精都停下的手,纷纷向他望来,毕竟这俊美少年莫名其妙的弄死那恶鸟的情景大家都瞧得清清楚楚,对他皆有神秘之感。
任天弃大模大样的道:“想出去统统给本天尊举起手来。”
顿时间,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
任天弃点点头道:“很好,大家既然都想出去,这事自然就好办了,文殊小和尚,你把本天尊的名头报给他们听听。”他知道这文殊菩萨虽然法力尽失,和众人一样,但过去的名号还是挺响亮,由他来说比自己亲口讲出又要有分量多了。
文殊菩萨虽然对他的身份也大有怀疑,但强敌当前,自然要让敌人有所畏惧才能解得一众佛门子弟的这场大难,便道:“这位就是上古大仙‘法力无边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天尊’,适才你们也瞧见了,他一出手就制死了恶鸟,有他老人家在此,谁还敢逞强,难道就不怕和那恶鸟同样结果。”
那些道士妖精虽然没听过这“法力无边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天尊”的大名,但刚才见过他的本领,而且堂堂的文殊菩萨也不会乱说,眼中顿时都露出了敬畏之色。
第87章
任天弃见到众人的神情,知道还有戏可做,摇了摇头道:“小文殊啊,也不用吓着这些小辈,本天尊此次前来,本就是想救你等出去,岂会轻易开得杀戒,不过瞧见你们小辈到了这里不能结成一条心想法子出去,反而你杀过来我砍过去的弄得人越来越少,心里就非常生气,唉,罢了,罢了,你们这么不争气,这事又太伤我的元气,还是撒手不管落得个轻松。”
他这戏越演越像,又有文殊菩萨给他做陪衬,其它几个寨子的道士妖精也不由得信了七八分,纷纷放下武器,也不知谁领的头,跪下来道:“晚辈们再也不敢了,还请天尊设法搭救我们出去。”
别的人见到有人跪下,谁不想立马脱离这个恐怖的洪荒幻境,面前站着的这个容似俊美少年的上古仙人或许就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了,顿时不约而同的跪了一地,纷纷向任天弃磕起头来,正巧武琼儿偷偷从那土坑里探头出来瞧外面的形势,却见到所有的和尚道士还有那些长相凶恶的妖精都给任天弃磕起头来,实在没想到他还真有办法,一时也是目瞪口呆,对任天弃佩服得五体投地。
任天弃虽然知道这样骗不了多久的时间就要露馅,但他做事向来是先解过眼前之危,然后再随机应变,想其它的法子,当下哈哈大笑,就要吩咐大家从此不得再行拼斗,齐心合力的渡过此难。
然而就在此时,寨子里忽然狂风大作,天空蓦地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巨手来,就像捉蚂蚁似的将任天弃一把抓在手心,然后又消失不见,在场所有的仙人妖鬼都骇得呆住了,完全想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任天弃被那巨手所擒,眼前完全是一片漆黑,等到眼前一亮,却是到了一处云雾轻绕的地方,正茫茫然的摸不着头脑,无意中向天空中望去,饶他胆子极大,也是骇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就在他的周围,正站着四名顶天立地的巨人,每一个都有百丈来高,长像更是奇形怪状,东边一个巨人是赤面红须,南边一个巨人浑身黑上下如焦炭,西边一个巨人长得铜头铁额,而最是凶恶狰狞的,还是北边的一个巨人,完全瞧不到他的头颅,竟是以双乳为眼,肚脐为嘴。
任天弃面对这四大巨人,心中只道:“糟糕,大大糟糕,这些巨人抓了我来,不知是不是要吃我,不过以他们的身形,吃下我就是塞牙缝也是不够,刚才在场的那么多人,为什么单单抓了我来,真是倒了大霉了。”
这时只听西方的那铜头铁额的巨人道:“大哥,你说得不错,这小子果然生得有逆命反骨,而且够聪明,我很喜欢。”他不说话则罢,一说话便如打雷一样,震得任天弃两耳轰然作响。
那东方的赤面巨人也道:“这小子天生的异禀,绝不在你我兄弟之下,他能到这里来,总算咱们没有白费一番苦心,咱们兄弟的冤气与耻辱,终于可以昭雪了。”
北方那名长得最怪,以身子为头的巨人也叫了起来道:“哼,伏羲与女娲也太小瞧了咱们四兄弟,以为用太虚玄梦大法设下这个洪荒幻景来拘住咱们四兄弟的魂魄,咱们就想不到办法对付他们,有了这小子,这口气可得痛痛快快的出一出了。”
任天弃听来听去,却是越听越糊涂,不过这些巨人似乎并无吃自己的意思,还是说说好话才对,当下站起来向四方拱手道:“各位大仙好。”他这话虽然粗着嗓门在喊,但与这些巨人的声音比起来,真是比蚊子之声还小。
这时只听南边那黑如焦炭的巨人道:“放屁,什么大仙,狗屁大仙,咱们兄弟最恨就是这些大仙。”
任天弃没想到拍马屁却拍在了马蹄子上,想着他们先前说的话,心中立刻猜测到这四名巨人必定是吃了神仙的亏。
这时只听东边的那赤面巨人道:“小娃儿,你可知道咱们兄弟是谁么?”
任天弃摇摇头道:“不知道,还请这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喊,只得道:“请这位老前辈指点。”
那赤面巨人道:“你可听过共工颛顼蚩尤刑天这几个名字么。”
任天弃如何不知这几个大名鼎鼎的名字,看着这四个巨人,又骇了一跳,道:“我听二娘讲过,许久许久以前,共工和颛顼为了争夺九州,便打起来了,结果把撑天的柱子不周山给撞断了,女娲娘娘一气之下,就把他们抓住给……那个了,还去找了一只很大很大的乌龟,把它的脚砍下来当了四根天柱……”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南方的黑炭巨人暴跳如雷起来道:“放屁,放屁,谁说我和大哥争夺九州了,想这天地乃阴阳二气所创,又那来的什么天柱,哈,还砍了大乌龟的脚当天柱,这都是在骗人,骗人。”
任天弃听着这话,已经确定这四个巨人的来历了,心中好生害怕,不过马屁却不能不拍,道:“是极,是极,我听二娘说这个故事也不相信,天底下哪来那么大的乌龟,一定是有人瞎编的。”
这时那铜头铁额的巨人又道:“那你听到蚩尤和刑天的故事又是如何?”
任天弃的记忆力极好,范丽娟的故事只讲一遍他就不会忘记,当下道:“我听说蚩尤可了不起,带着一帮兄弟想造黄帝老爷子的反,结果打得黄帝老爷子是屁滚尿流,但后来不知怎的,却被打败了,还被肢解成好多块……”
只听那铜头铁额的巨人恨声道:“这也是伏羲与女娲搞的鬼,暗中帮助黄帝的军队,又施法暗算了我,黄帝那老儿才擒住我,哼,卑鄙,真是卑鄙。”
任天弃转眼见到那没头的巨人,又道:“还有刑天,更是个大英雄大好汉,听说他是炎帝的大将军,黄帝和炎帝打仗,结果输了,这位英雄可不服气,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拿着板斧去单挑黄帝,结果黄帝派了许多人与神围攻他,而自己拿着剑在背后偷袭,砍下了他的脑袋,刑天可了不起,用自己的胸乳当眼,肚脐当嘴,舞着兵器猛劈猛砍,继续战斗,可惜后来终于寡不敌众,还是让黄帝杀掉了。”
他说到这里向着刑天的一拱手道:“刑天老前辈,刚才我瞧见你这样子就有些觉得熟悉,可是太害怕了,一是没有认出你来,可别见怪。”
只见那刑天的肚脐动了动,发出声音来道:“你这小娃娃,还算有些见识。”
任天弃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了这四位传说中无比厉害的魔王,想着他们刚才说的话,东面那人应该就是共工了,也是这四位魔王的老大,便又转身去对他一拱手道:“共工老前辈,你们找我来有什么事么?”
那赤面的共工道:“小娃娃,你既然知道咱们,那就好办了,我问你,愿不愿意替咱们几人报仇?”
任天弃听了,吓了一跳,这几个的仇人,那就是伏羲女娲黄帝这些超级大神了,别说他们本人,就是他们的徒子徒孙徒曾孙自己也不是一指之敌,连忙摇头道:“各位老前辈,我这人什么本事都没有,这事我可帮不上忙。”
共工道:“咱们兄弟辛辛苦苦施法冲破太虚玄梦云障,透出七彩宝气,就是要引你前来,谁说你什么本领都没有了,这个咱们兄弟自会想办法,你这小娃娃真阳亢盛,最难得的有和咱们一样的逆命反骨,将来的魔性绝不在我等兄弟之下,你能到这里,便是我等兄弟的机缘,这也是那些神仙们活该的大劫。这就是你的天命,可由不得你了。”
说着叫了一声,仰首从腹中吐出了一颗赤色的大珠来,而另几名魔王见状,也纷纷吐出了珠子,却各是紫、青、黄这三种颜色,那耀目的光彩,已经将任天弃照得睁不开眼睛了。
那四颗巨大的珠子在空中慢慢交汇,忽然光芒一闪,顿时变成了一枚小小的白珠子,直向任天弃的嘴里飞去,而任天弃根本就毫无反应,那珠子就钻入了他的腹中,除了觉得浑身有些暖洋洋的,倒无其它特别的感觉。
却听那共工道:“小娃娃,你刚才吃下去的乃是我等四兄弟合力修炼的魔神元丹,若是全部吸为己用,就是我等,也猜不到你将会有怎样的神力,但绝不会在诸神之下。”
任天弃听他说得这么厉害,挥手就在地上打了一下,但与平素并无两样,不由瞪着眼睛望着共工。
共工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小娃娃,这洪荒幻境乃伏羲与女娲用毕身大法所施,极是玄妙,带着魔气之人,万万是冲不出去的,你所吃下去的魔神元丹已经被我们暂时封锢,只要你逆命反骨发作,狂性大发数次,这魔神元丹才会尽为你所用的。”
任天弃还不体会到此事对自己一生关系之大,听得似懂非懂,点点头道:“各位老前辈,我还有个朋友叫猪肉强,也是一齐进来的,你们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只听得西边的蚩尤道:“是不是这个人?”将手一伸,不知从多远抓起一个人来,放在任天弃的面前,他张眼一瞧,这个人和自己一样穿着奴仆之服,可不是猪肉强又是谁,只是衣裳破烂,脸也小了整整一圈,已是饿晕了过去。
任天弃大喜过望,连连向蚩尤道谢。
这时共工又道:“任天弃,魔神元丹已经给了你,日后你自有你的际遇,多说也是无益,我马上送你两人回去,进来那些没用的东西咱们兄弟瞧着也讨厌,待会儿你带着所有的人到那湖边,我四人自会施法冲破幻境天幕,这样你们就可以重回凡尘了。不过你出去以后,我会让你与咱们兄弟相识的这段记忆消失掉,否则那些天神知道你服下了魔神元丹,必会想尽法子对付你,你的大难就到了。”
任天弃吃了那魔神元丹并没有觉得什么好处,自然也不想傻乎乎的去与满天诸佛作对,不过能回到外界可是天大的好事,连忙点头应是,忽然想起一事道:“那回到外面,大家是不是和来的时候一样,我脸上过去有斑的,会不会又长起来,还有跟我来的那位姑娘,本来是一个女鬼,又要变回去么?”
共工道:“这里只是伏羲与女娲用法力造出的虚幻之地,要是出去了,自然又要恢复原状。”
任天弃一听,顿时垂头丧气的大为沮丧,却听那并没有说什么话的颛顼道:“你既吃了咱们的魔神元丹,只要归为己用,那就有无上法力,容貌要千变万化,只在一念之间,至于要那女鬼还阳,也就简单得紧了。”
任天弃正半信半疑,那共工已伸出手把他和猪肉强抓在手心道:“去吧,我等兄弟未了的心愿,就靠你去完成了,不过你若失败,必然也要被关进这里来,到时咱们还可见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将任天弃两人远远的放在了那营寨之中。
等到把两人送回,那刑天才从肚脐里发出声音道:“大哥,那伏羲与女娲本是人类之祖,也是仙人之源,正是因为瞧不起咱们非其同类,这才对咱们下手,这个叫任天弃的小娃娃身体有异,应该是人仙合体而生,真的会如咱们所愿的叛逆天庭么?”
那共工道:“这逆命反骨本来只应咱们兽魔才有,但没想到居然会长在人的身上,但不知狂性究竟如何,不过此子若真的发作了数次,魔神元丹与他本性相合,那么他的狂性与魔性,就会远远的会超过你我兄弟,三位弟兄也在这里瞧了许久,这小娃娃做事果断,聪明机智更非我等能及,所作所为连我也无法预测,整个天庭的大劫就会来临,或许只有伏羲与女娲才能制住他,只是到了那时,只怕天庭已经被闹得千疮百孔,哈哈,这事一想起来我就痛快。”
这时蚩尤也道:“对对,咱们过去就是吃了头脑不灵光的亏,就让这古灵精怪的小娃娃替咱们以牙还牙,也该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神们尝尝厉害了。”
其余三位魔王听他这么一说,全都哈哈狂笑了起来。
第88章
且说任天弃被共工的大手松开,眼前就是一亮,却是又回到了和尚们的那个木寨,而此时刚才的那些道士鬼妖们又与和尚动起手来,和尚们在这四寨联手之下,独力难支,已倒下了一半,不过并没有见到武琼儿与陆玉嫣,想来还在那土坑之中。
见到任天弃忽然又被那大手送了回来,大家都是一愣,顿时全部停住了手,向他围了过来,一名道士道:“天尊,刚才是怎么回事,那手是谁的,这里莫非还有什么大神。”
任天弃道:“你们这些小辈,本天尊刚走一会儿就又动手了,罢了,难道是真不想出去啦,亏得我还替你们想了法子。”
他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露出了惊喜之色,一名离他最近的道士道:“天尊,你老人家真的能让我们出去了。”
任天弃点点头道:“不错,等会你们跟我走就是。”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仙人妖鬼全都欢呼起来,个个是一脸的振奋。
任天弃指着猪肉强道:“这个人和我有些缘分,现在又饥又渴,已经昏过去了,你们谁来给我弄醒。”他此时说话,谁会不听,当下便有几名和尚去自己的土坑里取食物与清水去了。
任天弃知道猪肉强一会儿就能醒,也不去管他,径直走进了陆玉嫣与武琼儿所呆的那个土坑,却见陆玉嫣正趴在地上放声大哭,真是悲伤欲绝,而武琼儿也是一脸黯然的坐在地上,好像也是刚刚哭过。
任天弃明白她们知道自己被怪手抓去,以为凶多吉少,所以才如此伤心,不由大笑道:“喂,你们两个哭什么,我还没死哩。”
听着这声音,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脸上都露出喜悦不胜之色,陆玉嫣叫了声:“天弃。”就站了起来,跑了几步,猛的扑进了他的怀中,张开玉臂,紧紧地把他抱住,一边哭着道:“天弃,天弃,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听武姑娘说你被一只怪手捉去了有多害怕。”
任天弃心中也是感动,便抚着她的背道:“傻姑娘,我这人一向福大命大,你瞧不是好好的么。”
武琼儿见到任天弃,也站起来想要奔到他的身边,但见到陆玉嫣比自己快了许多,便停下步来,觉得心中甚不是滋味,咬着嘴唇道:“呸,好人命不长,祸害留千年。”
任天弃听着她的话,也笑着道:“对对,我可是个大祸害,那就活得更长了。”
他说了这话,心想这鬼地方可不能多呆,便道:“玉嫣,小琼琼,你们快跟我走,咱们能出去啦。”
二女一听,更是惊喜交集,大声的欢叫起来,任天弃见到陆玉嫣笑靥如花的样子,想到出去后她又要失去血肉,变成女鬼,心中便是一叹,尽管那共工说自己服了什么魔神元丹,又有什么逆命反骨,将来会有多厉害多了不起,还说要让陆玉嫣还阳是极简单的事,但他此时毫无所感,自然是将信将疑。
不再多说,任天弃带了二女出了土坑,就见到猪肉强已经醒了,正望着那些青面獠牙的妖精浑身发抖,便走了过去,他现在是天尊的身份,自然不便当着大家的面认猪肉强为友,只道:“这小子也醒了,好好,算他的福气,本天尊这就带大家出去。”说着向猪肉强使了使眼色。
这样的眼神两人是很有默契的,猪肉强见到这少年长得虽然俊美,但神色声音却与老大相似,当下紧紧闭着嘴,不敢乱认。
任天弃一手牵着一个姑娘,让猪肉强跟在自己的身后,然后叫几名和尚前面带路,带着一众仙人妖鬼向那森林中间的湖泊走去。
没多久就到了湖泊之边,却见水平如镜,那里有什么可以出去的异景。大家望着任天弃的眼中也充满了疑问。
任天弃低声地问陆玉嫣道:“玉嫣,你瞧瞧,这些人中谁是害你的那个道士,我给你报仇。”
陆玉嫣四处瞧了瞧,摇头道:“这些人都长满了胡须,我已经认不出来啦。”
任天弃想想也是,只好作罢,向着人群望去,忽然瞥见一名身材矮小的大胡子,梳着双角丫,双肩上衬着件有些残旧的荷花衣,斜挂着一个白色的大圈,身上缠着一根红绫,手里也没闲着,一只手拿着柄火尖枪,一只手却拿着两付轮子,正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望着那不停流动的七彩天幕发呆。
任天弃忽然想起二娘给自己讲的一个故事来,这似乎和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有些相似,便让一名道士去叫了那小个子的大胡子来。
那大胡子很快来到了他的身边,一揖手道:“天尊,不知有何吩咐?”
任天弃道:“你可是那个大闹东海的哪吒?”
那大胡子道:“正是末将。”
这一下子,任天弃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干咳了两声道:“听说你长得挺俊啊,想不到……想不到也变成这副模样。”
哪吒眼中露出羞愧之色,道:“末将奉玉帝仙旨,前来此处查看究竟,不想竟沦落到如此地步,让天尊见笑了。”
任天弃对文殊菩萨不是很熟,还没什么,这哪吒可是他从小崇拜的偶像,想不到居然也如此狼狈不堪,真是大失所望,挥了挥手道:“算了,你是个藕变的人,又嫩又脆,没被吃掉就算不错啦,过去罢。”
正说着,却见四方传来厉风呼啸之声,跟着那湖水忽然开始急速旋转起来,然后听见轰然一声,一道旋转的水柱向那七彩的天空冲出,跟着有个雷霆一般的声音吼道:“还不快快跳进湖中,时间一到,那就谁也走不掉了。”
一众仙人妖鬼知道此处必然藏有法力高绝的大神,当下也不犹豫,争先恐后的跳了进去,顿时便被那水柱裹在了其中,随着那旋转之力向上升去,一会儿就不见了,想是已经出去。
任天弃四人是最后跳下去的,陆玉嫣与武琼儿都不约而同的紧紧拉住了任天弃的手,而猪肉强无福与两位美貌少女的玉手相触,只好独自跳入。
除了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托着在飞速的上升,眼睛根本就无法睁开,不知过了多久,任天弃感到自己落在了地上,这才张开眼眸,却见已经回到了那山洞之中,而那黑洞就在自己身旁。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两只全然不同的手,一只温腻软绵,一只冷硬如冰,心中一跳,向着陆玉嫣的方向望去,但山洞中甚是黑暗,却瞧不真切。
就在这时,火光一闪,却是猪肉强爬起来点燃了火把。
任天弃这时候才瞧清了陆玉嫣一张苍白无比的脸,再无适才那种血色了。
陆玉嫣此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挣脱了任天弃的手,捂着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任天弃正要去安慰她,忽然想到自己的脸来,伸手一摸,也是暗暗叫苦,这脸上那里还有在那洪荒幻境里的那种滑腻光洁,又变得凹凸不平起来,那该死的红斑必然是又长了回来。
武琼儿这时也见到了任天弃的容貌又变了回来,不知怎的,心中再无先前的讨厌感,玉手被他牵着也不觉得恶心,但想着这样可不怎么对,便也挣开,左右望了望道:“奇怪,刚才那么多的人,现在一个都不剩了。”
猪肉强自然知道刚才那俊美少年就是任天弃,一直在奇怪他怎么会忽然有那么大的变化,现在又瞧他恢复原貌,不由道:“老大,你刚才那样子倒是好看得不得了,比小白脸还小白脸,可惜没管多久啊。”
任天弃生性乐观豁达,很快从沮丧中恢复过来,瞪了他一眼道:“好看顶个屁用,难道会屙金子,妈拉个巴子的,这些人也太没礼数了,好歹也是我把他们救出来的,连个谢字都没有,就溜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却见山洞内瑞彩霞浮,香蔼氤氲,一个面如银盆,双耳垂肩,身穿八宝袈裟,威仪端肃,色相庄严的僧人出现在眼前。
任天弃不由一愣,却听那僧人合什道:“本座文殊,见过小施主。”
任天弃这才知道他竟是在洪荒幻境里满脸胡须的文殊菩萨,这一出来就从“贫僧”变成“本座”,而自己就从“天尊”变成“小施主”,不过他反应极是敏捷,知道这文殊菩萨出来恢复了法力,自己的来历是绝对瞒不过他的,大丈夫见风使舵,这个头可是不能不磕的。
当下跪了下来,伏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道:“小人任天弃,见过文殊菩萨。过去有得罪你的地方,菩萨你别见怪。”陆玉嫣、武琼儿及猪肉强见了,也慌忙跪下来行礼,而猪肉强完全是什么都不知道,见到文殊菩萨居然在些显灵,心情激动无比,将头更是磕得“呯呯”作响。
那文殊菩萨一脱洪荒幻境的封锢,法力尽复,慧根无尘,掐指一算,就知道了任天弃的身世来历,只是对他在洪荒幻境里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而此时任天弃逆命反骨并未发作,那魔神元丹之力也尚未启动,任是文殊菩萨神通广大,也算不出这少年竟已有了上古四大魔王的力量,有心与他单独说话,嘴唇微动,便定住了陆玉嫣三人,封住了他们的耳目,然后手一挥,任天弃便如有什么东西在托住自己,身不由己的站了起来。
文殊菩萨道:“小施主,本座蒙你相救,还当向你相谢。”说着向着任天弃合什一躬,要知这文殊菩萨乃释迦牟尼佛祖的大弟子,无论在佛界还是在仙界的地位都是崇高无比,向来只参拜佛祖、玉帝王母、元始天尊等有数的神仙,便是太上老君与灵宝道君也是平礼相见,如今竟向一名凡人行礼,任天弃可是破开荒的第一人。
任天弃知道此时大家的地位不一样,自己可不能摆架子,连忙也回了礼,却听文殊菩萨道:“小施主,本座有一事不解,还盼赐教。”
任天弃知道多半是洪荒幻境的事,便道:“菩萨你吩咐就是。”
文殊菩萨道:“你我先前所居之地,只怕是天地间一处最神秘的地方,本座奉如来佛祖的法旨前去探看究竟,不料为其所困,更偏离佛法,做下许多荒唐离径之事,本座只想请问施主,你被那大手抓去,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又怎么会带领大家出来,万望赐教。”
任天弃闻这文殊菩萨说话客气,也努力地想回忆,但他自进去那洪荒幻境的所有一切都历历在目,但就是偏偏记不起自己被那大手抓住后及被送回木寨的那一段记忆,自然不知道已经让共工施法抹去,一时晕头晕脑,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文殊菩萨心中也是将信将疑,不过他已用读心术进入任天弃的思想,但毫无所得,也猜到必定是有法力高超之士封存了他的这一段记忆,而且推算他的将来,更是没有结果,心头惊异无比,只得道:“既是如此,本座也不勉强,小施主你自己保重了。”
任天弃听他说这话是要离去,连忙道:“菩萨留步,天弃还有两件事相问。”
文殊菩萨道:“小施主但问无妨。”
任天弃道:“第一件事,我想请问菩萨如何才能使陆姑娘还阳,第二件事,菩萨你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我想请问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为什么会不要我?他们现在又在那里?”
文殊菩萨右臂一伸,手心就多了一枚碧绿色的丹药来,道:“这是我佛门的还阳丹,只要让陆玉嫣将魂魄附在自己的尸身上,然后由一名成年男子口对口的渡气喂她服下这灵丹,然后与之交合,注以精血,这陆玉嫣得到阳气,一宿之后,就能恢复人身,只是还甚是衰弱,日后多多调理就成了。”
任天弃心想这法子有些难办,接过那还阳丹,向文殊菩萨谢了,又道:“那我的身世呢,还请菩萨告诉我。”
第88章续
他的身世事关天规仙律,文殊菩萨自然不能说出来,只道:“你的身世本座虽然知道,却不能给你说起,这样只会给你带来极大的麻烦与痛苦,还是不说为妙。”
任天弃听了更是惊奇,实在想不出其中原因,正要追问,文殊菩萨已从他眼前消失了,任天弃顿时一阵气恼,这文殊菩萨虽然在那洪荒幻境里很是狼狈,但怎么说也是天上有数的大佛,他正打主意拜其为师,学些法术哩,没想到这菩萨说走就走了。
文殊菩萨这一消失,猪肉强、武琼儿、陆玉嫣三人便也能动弹说话,武琼儿道:“任小贼,刚才你和文殊菩萨说了些什么,这个菩萨,好生讨厌,今后我进庙再也不拜他啦。”
任天弃见到陆玉嫣垂首不语,知道她还在伤心自己又做回了女鬼,想到文殊菩萨的话,便过去道:“玉嫣,你真想做人么?”
陆玉嫣过去不想投胎,那是心中还有冤怨之气,而且亲兄长尚且如此,对人心已经彻底失望,并没有想过要还魂重生,但没料到任天弃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热情善良,机智勇敢,对自己更是关怀备至,一颗少女的芳心已牢牢的拴在了他的身上,但如今是人鬼殊途,阴阳相隔,又岂能成就朝朝暮暮的鸳鸯蝴蝶之梦,思及如此,自然是伤心难禁了,听着任天弃问自己,连忙轻轻地点了点头。
任天弃想着那文殊菩萨教的方法,他纵是脸皮颇厚,也不知该怎么启齿,哼哼了两声,才道:“其实……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挺……挺麻烦的。”
陆玉嫣听了,顿时一震,一把拉住任天弃的手道:“天弃,你刚才是不是问过文殊菩萨了,你快说,有什么方法能让我重新还魂,无论有多困难,我都能做到的。”
任天弃将那还阳丹在她面前一晃道:“这就是那个文殊菩萨给我的灵药,叫做还阳丹,不过……不过,这个法子有些棘手啊。”
陆玉嫣一喜,忙道:“有什么棘手,天弃,文殊菩萨既然开恩,那一定就能成的。”
这时武琼儿也在旁边道:“任小贼,我瞧你平时不是婆婆妈妈的人,现在怎么也这样扭捏起来,哈哈,真是少见。”
猪肉强也在一旁帮起腔来道:“老大,你就说吧,我都急死了。”
任天弃只得道:“好好,我说,那个文殊菩萨说,要把这药喂给玉嫣的尸身,然后找一个成年男子口对口的给她渡气……”
他说到这里陆玉嫣已经是羞涩不已,武琼儿也感到有些不妥,任天弃却继续道:“这还不止,最后还要这名男子和玉嫣那个那个一番才算大功告成。”
武琼儿奇道:“还要哪个哪个一番啊,喂,任小贼,你倒是说明白,怎么古古怪怪的让人听不懂。”
她不懂,但陆玉嫣却猜到了他话中的意思,一时间真是羞得无地自容,背过了身子,不敢去瞧其他的人。
武琼儿是个聪明的少女,见到陆玉嫣的神情举止还有任天弃说话的语气,顿时也恍然大悟,她心地纯直,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声道:“是不是做夫妻啊。”
任天弃点点头道:“不错,文殊菩萨说这样玉嫣才能得到阳气。”
武琼儿冲口说出这话,顿时也红透了脸,半天不再说话。
大家正有些尴尬,偏偏猪肉强笨头笨脑的大声道:“哎呀,这个方法倒还奇怪得紧,陆姑娘要到那里去找这个成年男子,陆姑娘长得像这么好看,可不美死他了么。”
陆玉嫣已心系任天弃,心想真要如此,倒也是一份天赐的姻缘,侧着身子悄悄的瞥了下任天弃在火光中晃动的身子,一时间羞涩难当。
任天弃见武琼儿已经把话挑明了,便不再顾虑什么,道:“玉嫣,反正这事你也明白了,是让你有些难为情,但也是唯一的办法,你要是害羞的话,那我来问你,你只管摇头和点头便是,好不好。”
陆玉嫣就轻轻地点了点头。
任天弃道:“好,玉嫣,你过去可有相好的男子?”
陆玉嫣连忙摇头不停。
任天弃又道:“那你是不是还想用这方法还魂。”
陆玉嫣又点点头。
任天弃道:“那你想怎么办,这可是你自己的事,你要是想到谁,就说出来,咱们负责帮到底就是。”
武琼儿瞧着陆玉嫣的模样,又想起她在洪荒幻境知道任天弃被一只大手抓去,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情景,已猜出了几分,心中顿时涌出了说不出的滋味,冷冷一笑道:“任小贼,你又何必问,人家陆姑娘心里已经有人选了,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这么一说,猪肉强想到自己身强力壮,想来阳气不少,而且从外表上来瞧,也要比满脸红斑的任天弃好看一些,顿时有些飘然起来,悄悄的收腹挺胸,脸上也露出了可爱的憨笑。
谁知他这个动作被武琼儿看见了,道:“呸,猪肉强,就你那样儿人家陆姑娘会瞧得上你,任天弃好歹还当过一阵子美男子哩,陆姑娘可是记在心里的。”
陆玉嫣听她这么一说,连忙转过身来道:“不,不是的,天弃无论长得是什么样子,好不好看,在我……在我心里,都是一样。”
任天弃其实早就猜到陆玉嫣要选自己,他并不是那种假道学,伪君子,陆玉嫣又是个艳丽如花,娇美清纯的美女,有这样的好事,自然不会推辞,但怕的就这个陆玉嫣瞧来是个痴情的姑娘,而自己虽然喜欢她,但离过去对蛛儿那种朝思暮想,刻骨铭心的爱又差了些。他记忆有缺,并不知自己已负四大魔王之力,而又见到连鼎鼎大名据说神通广大的文殊菩萨居然也会落得那副狼狈的田地,心中也是发寒,更不知要拜谁为师学习仙法才好,但正因为知道这世上是天外有天,强中还有强中手,想到九州各地游历学仙的雄心壮志却更坚定了,岂会让一个女人留住自己的脚步。
当下道:“玉嫣,不是我不愿意,只是……只是……”
陆玉嫣听他言语含糊,顿时着起急来道:“天弃,只是什么,你是嫌弃我么?”
猪肉强也道:“老大,这样的好事你还不干,你要气死我啊,我……我真是羡慕死了。”
武琼儿心中却是莫名的一喜,道:“你是怕自己太丑,配不上人家陆姑娘是不是,这倒是,你这人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陆姑娘,你老呆在这里,见的人少,不如这样,反正你做鬼都有不少日子了,改天我给你介绍些英俊潇洒的王孙公子,再把事情说说,包你终身有靠,能够重振你陆家的声威。”
任天弃哈哈笑道:“小琼琼,你别说笑话逗我了,就你,居然说介绍给陆姑娘介绍英俊潇洒的王孙公子,英俊潇洒的小偷强盗可能还有一大堆,我也算是能吹牛的了,没想到你还要厉害,佩服,佩服。”
陆玉嫣对他们的话恍若无闻,只是拉着任天弃的手道:“天弃,只是什么,你给我说,是不是你心里面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不愿……不愿和我,你放心,你真有什么难处,我……我也不会勉强你的,反正我做鬼也习惯了,大不了心甘情愿的去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任天弃瞧着陆玉嫣楚楚可怜的样子,握着她冰冷的手,心中也大是不忍,霎时间决定了一件事,望着她道:“玉嫣,不是我不愿意,但是我等你好了,替你向陆冠杰讨回公道之后,就要到外面去长见识开眼界,不会留在这里的,你最好想清楚了。”
武琼儿立刻接口道:“呸,当然不行,你玷污了人家陆姑娘的清白,难道就想屁股一拍,一走了之,你如果真的做下了那事,当然是要留在这里和陆姑娘双宿双栖,生儿育女,喂,任小贼,你自己也最好想清楚啦。”
谁知陆玉嫣这时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道:“天弃,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个平凡的男子,你要想走,就尽管放心的走吧,只要你还想得起我,还记得有陆玉嫣这个可怜的女子,愿意什么时候回来,都行,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她话音刚落,武琼儿就叫了起来道:“陆玉嫣,这种条件你都答应,这种男人你都要,也太委屈自己了吧,据我所知,就你这样的容貌,就是皇……皇上的后宫也是很少见的,封妃尊嫔是足够了,任小贼这家伙,不要也罢。”
陆玉嫣望着一脸紧张的武琼儿,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没说,只道:“武姑娘,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就让我自己作一次主罢,好么?”
武琼儿气呼呼的道:“好好,你自己愿意上这小贼的当,愿意吃他的亏,又管我什么事,我真是多管闲事,好心没好报。”
说着就把脸转到一边,再也不说话了。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