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藤田乙木,红日冲霄
作者:豆子惹的祸|发布时间:2024-06-29 06:23:40|字数:34254
世界沉黯。
天本就黑了,所有天光都被国师妖风抽夺,苍穹变成了一块巨大黑幕,沉沉笼罩在战场。但此刻“黑幕”不见了,天没了……只有藤!
赤橙黄绿、七彩斑斓各种模样的藤,有的粗豪千人难合抱、有的纤细如蚕丝,无数藤无根无源、就那么突兀地从天顶黑幕中蔓延疯长,彼此纠缠层层编结,转瞬编结成网。
密不透风的藤网遮蔽了方画虎视线内所有天空。
藤网遮天,青木杀风。
猛一声天雷闷响,道道刺目强光绽放……何止遮天,还要换天!金钟汇合众仙灵行飓风抢夺了天光,苍天不罚藤天罚、不听罚,长藤天蕴惊雷!
不同普通天雷那般紫弧、银闪的,藤天乙木真雷如鸿,这雷不是长弧而是飞鸿。
藤中穿梭的是一道道巨大青鹤,顷刻酝酿成形、自天穹俯冲激射,眨眼间青光透混金,炸碎!千百神雷绽烁战场,助相柳斗妖僧。
一重长藤天,万道飞鸿雷,还有满天紫金藤!
藤天乙木,惊雷重重中,一根根紫金藤倒垂下来,藤梢随风摇摆,一枚枚青玉葫芦自藤上结形,一息再一息,青玉葫芦完全成熟、脱梗落地。就在垂落翻滚之间,葫嘴开,吸风再暴涨。
战场之内,风非天际来,皆为妖僧法术。玉葫敛风,是为釜底抽薪。
再一息,本能稳稳托于手心的漂亮葫芦疯狂长到厅房大小,视线之中,千万枚巨葫长到再无可长时候,猛跳动冲入“驭乾坤九十六祖”阵中,再碎,亦如雷!
藤天酝神雷,神雷催紫枝,紫枝结玉葫,玉葫敛妖风,妖风反炸于敌家法阵……但这场法术还未完结。
青玉葫芦挟风反噬妖僧,自爆于无形,可是葫芦碎了籽还在,一葫三千籽,籽分青紫两色,青籽哗哗如雨下……跌落地面立刻钻入泥土,紫色葫芦籽于微微震颤中化作无数紫蝉,蝉蝉震翅膀疾飞,挟木之韧厉、铺天盖地卷向九十六祖!
冥冥之中金钟怒啸凄厉,外人看不见,金钟开口吐出一枚满刻法篆的金玉咒胆,重器入妖法,刚刚被压住的九十六祖怪力猛增,本已稍稍减弱的风势再做暴涨,紫蝉片片崩碎,藤田摇摇欲坠,八十一个小相柳个个脸色苍白,咬牙苦斗。
妖僧呼喝,不听亦做叱咤,一字一字大咒钻天入地。本就被巨响震得发抖连连的大地忽然泥土崩裂,无数树苗破土、长!不听一咒十六音,最后一字发音落下,稚嫩种芽长做参天大树!
玉葫青子落地,绵延仙林撑天。
藤天木地结连一处,生韧乾坤再杀风。
这才是一件完整法术,小妖女面色微微苍白,但她双眸闪闪,明亮到无以复加。
风再被压住,九十六祖陷落于天藤地木之中,只觉束手束脚空有一身巨力却施展不开,口中虎吼连连拼命挣扎。隐于妖法中的金钟和尚三目如血,狠狠挥手用锋锐指甲,硬是在自己的眉心剜下一块肉来。
皮肉创,鲜血飚溅,妖僧空着的另只手掐诀一引,那道血箭飞射出去,正中之前吐出的咒胆,精血染重器,咒胆内透出刀剑交击般淬厉声音——非人言,但是一道天灵大咒。
恶咒冲腾传遍八方,风雷再咆哮,九十六祖无论是何形状,周身都腾起袅袅黑雾,又一次邪力暴涨、破藤开林狠辣反扑。
自残行法,哪个不会?小相柳面笼戾气,小妖女目露凶光,心头都有狠念生,开始准备身血之祭,要与妖僧分生死,就在此刻霖铃城中一轮红日冲霄!
苏景还在,哪容得同伴自伤体魄……小相柳九条命还好说,媳妇他可舍不得。
红日升,烈焰横扫战场,护同伴杀妖祖,还有一声大叫从艳阳中传出,对相柳:“我是帮不听!”
……
从金钟以邪风化形九十六祖,苏景就晓得这一战只凭相柳撑不下来。
平时无事闲聊时候,小相柳和苏景说起过毗摩质多罗九宝,待这九件宝物炼化到极致时候,可让主人身结九像,尊尊皆有本尊十成修为,再加上宝物的斗法威力,到那是小相柳真要翻天覆地了。
相柳本来就有九身九命,再得宝物相助一下子唤出八十一个自己来晃人也不稀奇。
毗摩质多罗传承委实神奇法器,可相柳对宝物的炼化还差得远,对九十六祖时,他变化八十一法身基本就是充门面的,其中只有九个是有真材实料。说穿了,九头蛇还是一个九头蛇,斗战时全靠分光化影来勉强维持。
妖僧的九十六祖个个“货真价实”,皆蕴藏厚重大力,小相柳强悍毋庸置疑,但现在他还不能包打天下,不是金钟的对手。
小相柳平时挺知道进退的一个人,可惜凶性真上来的时候他就不管不顾了,非逞强去斗金钟,不许苏景帮忙,苏景心里真没把握,要是自己出手了小相柳会不会翻脸。
那就没办法了,请自己娘子出马吧……九头蛇能跟苏景翻脸,还能好意思和兄弟媳妇发怒么?
不听动法之后,苏景就光明正大的动手了,九头蛇凶天凶地也凶不着小师叔帮小师婶打架。
八十一相柳,青木小天地,再加苏景红日;驭仙祖祠三位绝顶人物和数百真仙天灵,结法唤出的杀猕世界九十六祖……两方精锐尽出,诸般法术凝于一道凶残力量之中,撞、碎、轰动、那是怎样的一声爆裂轰鸣!
隆声炸于天,罡风卷于地,方圆千里世界,管他山川河流还是花鸟草木,一切一切尽化飞烟,地面巨坑深陷!藤木崩碎,烈火熄灭,一群相柳就只剩下了一个,脸上不存半点血色,呼吸粗重。
霖铃城坚固,于怪力横扫中稍有损伤但璀璨依旧,苏景一行人复归城头。
九十六祖彻底崩碎,消失不见了,空空旷旷的天地,剧烈躁动后不出所料、却又显得如此突兀的寂静。
蜂侨未入战,但心跳快得难以抑制,由此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妖僧……败了?”
“未败,还有的打。”说话时苏景手伸入挎囊,已然将丈一神剑握住了,但并未将其取出来。
寥寥几字,才说完风声呜呜怒鸣又复回荡,一道道金色飓风重新显现于视线中,数量更多,粗略张望风龙六百道!妖僧邪法威力再翻六倍。重重风龙围拢着霖铃城急急打转,不过没立时扑过来。
雷动满脸不耐烦:“越打风越大,这法术太邪门,直接请丈一来下子吧!”
苏景短暂思索、摇头:“舍不得。”
雷动拈花不高兴,一起向赤目怒目而视:“都怪你!”
私欲灵官,主掌“小气”,苏景财迷不舍得动丈一,馋鬼和色鬼立刻把怒火扔到小气鬼头上。赤目不生气,陶陶然的、赞苏景:“好兄弟!”
另两个正想再开口,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一看,连同自己兄弟带不听、蜂侨等等所有人,全都被苏景收入了黑石洞天。
一道心识投影于洞天,苏景来陪大伙。
……
夏境、离火城周围,声声鹰隼啼鸣尖锐,身着月白僧袍、驾驭黑色雄鹰,彪悍古人飞驰如电,目力凝聚仔细巡梭地面,根本顾不上抬头去看天镜中的恶战。
国师有令,务必要找到扎姓驭人,据悉此人最近曾在离火城显身,附近仙祖祠侍神弟子急匆匆赶来,欲找到此人。
洪上岩疾驰于半空,他负责离火城西北方向的搜寻,国师之命即为圣谕,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知不觉里,洪上岩已飞出六百里,周围景色渐渐荒凉,不见有驭人痕迹……忽然,一个人影跃入视线。
是个糖人,周身是血身带伤创,正斜斜依着一块裸岩,口中喘息不停、目光盯住天空,入神观看霖铃城中人与国师的恶战。在他身边还有一柄剑,被鲜血与泥土掩住了锋芒。
洪上岩心中冷哼一声,这里是夏境,绝非杂末糖人能待的地方,看那个糖人的模样,不用问了,必是哪家贵人买来的“火役”半途杀人逃脱。
神庙不是官府,庙中侍神僧侣不管抓逃犯的事情,不过红上岩饿了,且最近清修辛苦,好久不曾吃过新鲜糖肉……轻拍鹰隼头颈,凶禽领会主人心思,双翅猛震向着地面糖人俯冲去。
待靠近些,洪上岩看得更清楚了,这个糖人双眼无神面色惨白,脸颊上还有一道深深疤痕直贯入衣领。
有疤痕无所谓的,可糖人伤成这个样子,让洪上岩心中颇不痛快:失血太多,难免骨肉干涩,会影响味道了。念及此,洪上岩微微皱了下眉头。
就在皱眉之际,古人僧侣看到疤面糖人转过头来,向着他呵呵一笑。
古人僧侣不禁也笑了下,糖人这可是吓傻了么?见了煞星,该哭该骂该逃命才对,怎么还要笑?
无论怎样,古人僧侣都不喜欢爱笑的糖人,洪上岩心里琢磨着,待会要用慢火活烤,让糖人晚些死……享用美餐前先听杂末惨嚎,本就是上族的一大乐趣。
脑中转念,鹰隼疾驰,洪上岩相距疤面糖人更近了,可糖人的笑容非但不曾散去,反倒还笑得更开心了些。
第八百零一章 火上生风,娘子快来
霖铃城头,苏景黑石洞天内,雷动抢先开口:“你怎么打算?”
苏景的回答不出意料:“打到这份上再请丈一无论如何不甘心,金钟的法术邪门,但总会有个极限。”
这是正理,人在天地间,谁能无穷尽?再强也有个限度!
妖僧收纳“仙灵”合身一处,以无形之风化有形之杀,风成邪,一转四,四化百,百再生千……这法术算不得金钟施展的,以他的灵智根本参不透术中玄虚,所以能动用此法,全因他师尊将一道元咒种入其身。
风邪自国师手中绽放,根底上却来自于那道元咒。本非人间术,邪法无穷尽,莫说百生千,就是化万、万万,飓风法术也同样能做到,关键仅在于国师能否驾驭。
便如现在,九十六祖被破去后,法术规模再涨,六百通天飓风旋转,这已经是国师的极限了。准确而言,六百风已然远超国师极限,还能勉强支撑靠得全是那些“仙祖真灵”。
而国师此刻已经骑虎难下了,元咒催风邪,这法术偏佞得紧,威力会随着此此狠击暴增,但想要收术只有一个办法:摧毁敌人,法术自然消散。否则就变强再变强,直到施术之人无法承担、暴体而亡!
宗庆大军覆灭,幺儿晶晶被一根小藤子莫名其妙地破去,就连霖铃城中的后生小辈都能轻松斩杀仙祖祠核心高手,待到双方真正翻脸动手,国师哪还敢对敌人再存丁点轻视,是以甫一动法直接唤请诸灵合身、催元咒生风邪。
可麻烦的是:即便金钟以为自己不曾轻敌,到头来他还是小看了敌人,在他的算计里“九十六祖”必能斩杀强敌,哪承想对方扛了下来,直直逼出了他的极限,六百风!此役过后,就算将霖铃城连根拔起、将城中人斩尽杀绝,国师也免不了元气大伤,性命或无碍但到时候还能不能保住修为尚未可知!
没退路了,金钟只有紧咬牙关死撑到底,六百风准备化形了,这个时候隐身于法术内的金钟忽然见到,霖铃城正变得璀璨起来:琉璃灯晶莹剔透,很好看,但要看它最美一刻,须得将火烛放置灯内……一模一样的道理。琉璃之城变得璀璨,只因有了火。
火海!
城头敌人全都消失不见了,换而一片金红火海,轻轻涌动起伏着,充据整座城池。
黑石洞天里,赤目张望着外面的情形:“你想以阳火破邪风?”
拈花脑袋晃动:“不成,你够呛打得过。”
七岁稚童也会算的数术:刚刚苏景施展红日杀风已尽全力,再得小相柳和不听的凶猛法术,这才和“九十六祖”拼了个势均力敌,此刻国师的邪风法术再添数倍威力,苏景想要凭一己之力打下敌人,怕是力有未逮。
“我自己肯定不成。”苏景也摇头,说话时他看了看不听,再看了看相柳:“还是咱们联手和他斗一斗。”
所有人都在看着苏景,是以蜂侨也无需掩饰了,盈盈目光尽系于苏景身上,她有些奇怪,神识投影,眼睛也能这么明亮么?
苏景的眸子亮极了,快乐、兴奋,酒鬼见了封存深山三千年的兰陵酒才有的目光:“也不光妖僧会风法,咱们也有风。”
金风玉露,相逢胜却人间无数!那时节,小小修士才入离山几天,就钻进山核小院去,得大师娘赏赐修得这道奇妙本元:玉露金风!
伴随阳火而生,有怎样的烈火,便能得怎样的厉风!外人只道苏景修剑修火,却没几个人知晓,他还修丧炼、修阴风!甚至以本元论起,风法尚在剑法之上。
火风剑丧,曾为四门功课吃尽无数苦头,才炼成了这个驭人世界中的夏离山。
“金钟的风邪能借本族本界之势,你我皆从天外来,无论用什么法门,先都得吃这个‘势’字的亏,唯独风法,同源同元之争,于世无关,与‘势’无赦。”
邪风无形金风亦无形,无形对无形,当先就破去金钟的“无形入有形”,既然结形无效,自也谈不到借势。
法术的道理没错,但和苏景双眸发亮没关系,蜂侨还不晓得,以敌之长破敌法术,这才是离山小师叔最最喜欢做的事情!
大家同命共生,苏景兴奋三尸也跟着激动,雷动攥起了干瘪的拳头:“几成胜算?”
“两成?或者三成,我也说不太好。”打不过不丢人,苏景如实回答。
登时泄气,三尸都嘬牙花子不说话,可苏景眼中玄光不减,两三成?实在打不过再请丈一君王不迟,万一要赢了呢?那省下来的可是一条命。
为了省命去拼两三成的机会,谁会稍作犹豫。
不听一辈子都不会给苏景拆台,只会捧场:“怎么个合力法?说来听听。”
“相生!”苏景眉飞色舞……
金钟妖僧目光紧盯霖铃城,长长吐气、再长长提息,心咒急转开始为六百风龙化形,借过四象借过人旺,这次妖僧要借“梦”借未来:驭人信仰,待到世界穷尽时,原始老祖会派遣仙屿六百六十六座,琼屿降世搭救子孙,从此驭人永远逍遥宇宙,再不受天地之苦。
这一回金钟就要化风龙为仙屿,管那城中火海有什么古怪,一鼓作气扫灭强敌!
不料法术才告行运,霖铃城内火海突生变化,本来涌动跳跃的层层烈焰,于一瞬里尽数凝固,冻住一般再不稍动。
下一瞬,凝固势子崩裂,而“复活”之后的火海,较之前躁动了何止千百倍,金红火焰凝结起如山巨浪扑向天空,炽热风浪奔涌四方,视线随之扭曲,天地都变得歪歪斜斜,仿佛承受不住这凶猛高温就快融化了似的。
忽然,火海中一声叱咤传来,夏离山声音何其响亮,暴躁火海就此风旋开来,转眼怒潮生巨漩,肉眼可见一道阴晦之风自漩眼内拔起!
火海转,阴风亦转,阴恻恻的飓风通天去!
风因火而生,霖铃城也亮出一道飓风。
天下人间,四面八方喧哗声响,谁也不能想到“夏归仙”也会风法。
外观以论,“霖铃风”显然逊色,国师的风为灿灿混金颜色,足足六百之数;夏归仙的风孤零零一道不说,颜色也是晦暗中透着惨青,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可若忍住了阴风入眼带给心底的烦躁后再仔细观察,那生于火海中怪风不知为何却又说不出的华丽,华丽何来?找不到缘由,没道理的……风对风,看谁强!本已被之前连番恶战惊到目瞪口呆的天下人,此刻又兴奋起来。
城外六百邪风正塑形一半,国师一咒又将其撤散,精修妖器自然晓得“本元之争与势无涉”的道理,不去白费那个力气。
城中火海不理国师如何,旋转越来越快,玉露金风飓越卷越狂。
“风?去!”金钟声音响亮,前一字冷笑,后一字敕令,他那六百邪风中的一道得咒拔地起、向着霖铃阴风倒卷去,如鞭一击之下!
火海中寂静无声,但阴风飓似有灵犀,斜斜一摆迎击来袭。
啪!
脆响犀利,如银瓶爆碎……这银瓶是爆碎在人耳鼓深处的,所有人!透过天镜观战的各族凡人只觉尖锥刺耳、入脑,连反应的机会都不存倒头便栽,不知多少人被碰了个头破血流。
两道飓风相击,胜负立判,苏景阴风立火海顶苍穹,稳稳旋转,国师驱来的那一道邪风则崩碎散落,被彻底杀灭。
苏景阴风胜得一阵,天空上却传来金钟的轰动大笑:“敢与本座仙法做本源之争,还道你的风有何独到之处,原来不过如此!妖孽,就凭这点手段也敢与本座相争!”
蔑笑回荡,城外邪风领奉妖僧咒令突兀行移起来,一桩桩连天风龙彼此相会相融,金钟又把所有飓风归一……法元归一,但浩力不减,六百风汇聚一起,再看天飓哪里还像风,如有实质一般,根本是一根粗豪无匹的混金天柱。
金柱翻卷,催袭阴风!苏景全力行元,阴风飓挥荡而起,迎击!
邪风之内龙吟虎啸,阴风之中哀鸣颤颤,仍是高下立判可胜负易主,力量相差太过悬殊了,阴风飓顷刻黯淡无关,簌簌颤抖不休!风自火中生,此刻受巨力侵袭的绝非单止阴风飓,琉璃城内火海也告翻腾轰动,几乎维持不住急旋的势子了。
任谁都看得出,只要火海怒漩一散,阴风飓龙立刻就会崩碎。
若这阴风、火海真垮掉,苏景必遭重创无疑。
混金光芒大作,阴风飓苦苦支撑,但哪里还有生机……黑石洞天中苏景一声怪叫:“娘子快来!”
三尸都咬牙切齿地紧张,可紧张也挡不住浑人的浑话:“不听快救亲夫。”
夫君撑不住,娘子立时出手,双足离地悬浮三尺,双臂满满撑开如抱月,螓首仰天朱唇半张,只见一道浅绿灵息自小妖女的口中直冲洞天穹顶,乙木青青,那是不听的本元真修。
这就是苏景的联手办法,这就是苏景刚刚说过的:相生。
五行相生,青木生火,以我木行元助他阳火烧天!
第八百零二章 灵云三环,拔腿就走
五行相生,不是说不听把自己修为投进火里去烧,两人合力是依五行相生至理,以木扶火,让并元联手威力更加壮大。
不止不听,还有参莲子。师父动用连环法术,徒儿怎能袖手旁观,与师母一模一样的,光头小子张开嘴巴,一口气吐尽灵息。
当不听、参莲子的真修木灵冲入铺满火烧云的黑石苍穹时,火烧云迅速散开。青木灵元就凝于天顶正中,转眼结化一朵湛湛青青的云,灵云。
青云为心,火云环绕,煞是好看呢。
两道真灵彼此相依,厮磨亲昵,而青木入火来,让苏景玄力疯长,霖铃城内泱泱火海,突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轻响,那是草木破土、花儿绽放的声音,普通人听不到、却是人世间最最动听之乐。
木元助火元,阳火怒海中自有木行气意氤氲开来。
已然呈现散乱之势的巨漩勉强又复行转起来,阴风自阳火中来,火长则风强。
堪堪就要被妖风法术压碎的阴风飓重新变得整齐了些,奋力支撑。
城外天空,大笑声仿如洪钟轰鸣,妖僧金钟的声音传遍天下:“差得远!”
确是差得远,阴风飓的情形比着刚才好转了一些,但还未摆脱必败境地,不过是让坚持的时间稍稍延长一阵。
国师不怒反喜,待到妖人坚持不住时、他们会败得更难看。
洞天内,看上去不听与参莲子只是嘴巴一张,实则皆尽全力,委顿摔回礁石上,除非这场恶战完结、真修灵元重返经络气窍,否则他们回复不来力气了。
苏景赶忙上前扶住,同时他再次开口:“相柳!”
两口子加徒弟不够,那就呼朋唤友。黑色礁石上连串空气暴鸣,青衣唐果摇身化作亘古凶物,巨大九头蛇显现原形,方芳猫乍见心上人变了大怪蛇,嘤咛一声就昏过去了。
此时此刻九头蛇哪会再去理会旁人,九头摇摆毒口向天,九道湛蓝灵息向穹顶青木灵云喷薄去!
又一人添力,再一重相生,至水生木!
真修九道结灵云,那一片湛蓝到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灵云升空,相融于青木灵云之心,红绿两环就此变作红绿蓝三环。
水灵润木来,木灵扶火去,霖铃城阳火海内又添出新一重异响:叮叮咚咚,泉儿欢唱。
火海巨漩旋转得愈发稳定了,阴风飓力抗混金邪风,隐隐又有抬头之势……两道狂风一道自天穹倒挂,一道于火中扎根,都是摇摆无定,如神鞭两道互做攻伐,交击巨响一次次震撼天下。
洞天内联手、相生之术已到极致,三尸没元气帮不上忙、其他人修为浅薄不值一提,阴风暂时维持住局面,可敌人法术浩大,苏景局面依旧大不利,还不如他之前料想,能有一成胜算就不错了。
之前参莲子他们小辈相斗时候,屠晚神剑向苏景传透灵犀一道:精修苦炼之中,尽量少做打扰,若逢大难时剑魂自会出手;影子和尚倒是比屠晚好说话,随时能够出来帮忙,不过苏景不甘心,风对风,他还想再斗一斗。
“困兽之斗,又有什么意思。”天空里金钟声音再度传来:“能与本座斗到现在,妖孽以论、也算你有些本领了。但堂堂归仙仅才如此么,连我一个老朽都敌不过,你还敢大言不惭、妄称归仙?!”
讥笑之中混金邪风摧城之势不变,将阴风飓死死压制……突然间,城中火海层层收敛,从先前满铺全城的规模缩至三十丈方圆。
火海大小随苏景心意变化,三十丈火内中蕴藏威力不比铺天盖地之火逊色半分,依旧维持着急漩之势、牢牢支撑着阴风。下一刻,三十丈火突兀抖动起来,跟着猛一跳,竟跳出了霖铃城。
阴风扎根在火中,火一动风就跟着动。出城后三十丈火行移如电,阴风飓也改了打法,自孤守一处变作纵跃游斗,阴风飓挥荡开来,围住混金邪风团团打转、抢攻!
人家邪风也能动,势大力沉仍稳稳占据上风,不过邪风比起阴风灵活稍逊,由此苏景的胜面勉勉强强、从一成不到变作差不多两成。二八开,其实也和必输无疑差不了多少吧。
情况稍稍好转了那么一点点,游斗同样也是苦斗,如此、吃力异常的斗了半炷香的光景,占上风的越来越把握主动,阴风飓颓势也更加明显……
宝物开灵修成人,终归是后天转生、比不得先天便得造化的人,或许法宝妖物能有不得了的智慧,但它们的城府不会太深,金钟也不例外,心中恨极了夏离山,此刻终于胜券在握,总也忍不住开口讥讽,斗上一阵他又复出声蔑笑,可这次还来不及说话,只笑出了“哈”一声,地面上那三十丈火仿佛被吓到了似的,“拔腿”就跑。
打到一半见势不妙,拔腿开溜也不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情,只是糖人自从横空出世始终气势十足,真应上了东土一位词圣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名句,由此汹汹归仙突然逃了,还是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小。
小小三十丈一个火漩子,扛着顶天立地一重大阴飓逃得奇快无比。
金钟的笑声先是一顿,旋即笑声再起、愈发开心:“现在才想逃命,不嫌太晚了么!”混金飓风动身,急急追赶下去!
邪风边追边打,阴风边逃变挡,火中苏景沉默不语,风中妖僧风声大笑……
“咳!”浮玉山巅,眼看着两道飓风追逃打斗的驭皇帝一声叹,扬手指天镜中的国师妖风,语气尽是无奈:“亏你还能笑!”
很快,金钟就笑不下去了……那可是两道搬山拔海的凶悍大风。
在别人家里打架,苏景怕什么!洞天内炎炎伯指点,哪里繁华热闹哪里有仙祖神庙,他就向哪里逃;国师催动邪风吼吼,前面的风逃去何处他就追去何处……在自己家。
这两道风又冲又打,又有谁能的挡得下?苏景耍了坏心眼,沿途的驭人算是倒足了大霉,守军站在城头,遥遥看着风龙过来,再眨眼飓风至,然后命没了城也没了,只剩下一片白地!
国师再也不笑了,可也不能就放弃好局、放任夏离山逃走,一路追赶暴跳如雷,只盼速速能将那道阴风打灭,当然少不了的口中声声怒骂。
苏景逃是为祸害敌境,其实边逃边打让自己力气消耗更甚,追追打打好一阵子,三十丈火突然立定,阴风之势暴躁疯长,再不逃遁、直接去迎击国师邪风!
普通百姓看不出端倪,见阴风涨势还道“夏归仙”又动用新一重妙法,身处斗战中的金钟却明白:回光返照!最后的反扑,随即就是彻底灭亡了。
明明能够大获全胜,可国师这一路上灭尽了自家人和自家庙,心里哪能痛快得了……让对头赢都赢得堵心,小师叔的拍子里有这一响。
混金飓风扑压而下,金钟厉声叱喝从中传来:“妖孽,枉你一身修元,却好不要……”
赶在国师把“脸”字喊出来前,三十丈火中苏景终于吐气开声:“住口!沿途摧城拔寨,也有你一半功劳。”
纯粹泼皮狡辩,偏偏国师一辈子也没和泼皮打过交道,一时语塞,胸中憋闷却找不来合适言词,火中苏景就势转话锋,语气带笑可声音威严:“儿孙狼,此间人等,个个该死,之前走火行风,小小一番惩戒罢了。”
小小一番惩戒,不知摧毁大城几座!
而苏景的话未说完:“杀钟,本座带你一路杀人,是成全了你的本性,你当开心才对,又何来怨恨?”
说话时候,丈一君王已被苏景拿出挎囊,打不过但也杀够本了,这场“我乃归仙”大戏不是斩杀妖僧就算完事的,最后苏景还要交代几句“戏文”再动用那诛仙一剑,到时候少不了、又给这世界一个天大惊骇!
不等丈一君王发威,苏景口中“杀钟”两字已然惊动四方了。
远古时候,驭人还在与诸族争天下时,有巅顶大修三十三人,合力铸就巨钟一座。是钟,更是一道酷刑:遇到敌城宁死苦战,钟从天降笼扣全城、禁法封闭,内中人破不了钟也无法遁地逃走。钟做轰鸣三声,被困城池的所有娃娃与老人都会被震得五脏粉碎七窍冲血,死得不能再惨;届时钟响暂停,会有驭人猛将喝问“降不降”,不降则洪钟再轰鸣,一次次,震杀所有人。
更歹毒的是钟上暗藏幽冥法,所有被洪钟震杀者,游魂都无法去入幽冥,只能被困在钟内,受尽法术煎熬慢慢被炼化到魂飞魄散,魂中元力全成了大钟的养料。
此钟名唤:杀钟。
驭人一统天下之后,皇帝宣告天下杀钟封存,不会毁去、永慑异族。
驭人喜杀伐,宝物再凶残他们也不当回事,这座杀钟还被不少人引为国之重器,有关此物传说无数,此间世人皆知杀钟。
喜欢杀钟没问题,可是有一节:凶器是凶器,法器是法器,永远也没有用一件凶器去侍奉仙祖的道理。
以凶器奉仙祖,那究竟是孝顺礼敬,还是在向仙祖挥刀示威?
夏归仙先前说国师是一口钟,现在说得更确切了些……国师是血腥凶器?
第八百零三章 初到贵境,不成敬意
国师初到时,苏景借屠晚剑气洗目,看出对方真身是一口威风巨钟。待到双方真正动手、互以风法攻伐斗得天昏地暗时,苏景身上的阿骨王袍渐渐察觉妖僧身带深重“魂怨阳煞”。
来到驭界这么久苏景等人早就晓得,此间修家多有修行阴鬼法术,敌人身藏煞气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但是“魂怨阳煞”不同,这是拦阻魂魄下幽冥、将其拘禁于阳间炼化元力的办法,往小处说此术残忍狠辣,往大处说这邪术的主人犯下了阻碍轮回、篡改阴阳的大罪。
“杀钟”名动天下,苏景早都得知驭人手上有这样一件邪物,再看透国师的本形、阳煞,哪还猜不到他是个什么东西,于此刻开声叫破。
在天下人眼前斗法决胜,少不得彼此指责互骂妖孽,国师被喊破了真身,心中惊诧难免但并不如何惊慌,谁能证明?空口白牙泼脏水有什么效力。除非那妖孽斩杀了自己,自己才会尸身显真形。就凭现在的局面,夏离山能再撑上盏茶功夫就算命大了,如何还能再行凶!
国师心中咒、手上印不停,催动混金邪风不停施压,口中语气懒懒,回应了句:“妖孽血口喷人!”
三十丈火中,“夏归仙”哈哈一笑,被骂妖孽也不动气,于这世界他本来就是妖孽,继续说道:“想我驭人,自诞生之日起便杀伐天地间,别族哀号做鼓乐、敌寇鲜血当酒馔,本来对凶器就比着礼器更喜爱些,以杀钟来侍奉诸仙祖虽有不敬,但也算不上什么大错,你不必惊慌,凶器入神殿这重罪过我免你责罚。”
国师怒极而笑:“大言不……”
“咄!”苏景突然开声振喝,语气森严不说,声音里更是借了鬼袍威严!他就是阿骨王,纵然力不及妖僧但仍能欺势于敌,一字喝断突如其来,国师硬是刹那失声。
妖僧声断,苏景的话可不会停:“雪原擂上,你派来一根红绳蛊惑视听,本座不与你计较,将其斩杀也就是了,但不承想你胆大包天,断你耳鬓厮磨红绳子,你又带来了撞钟的桩、存钟的阁、殿上的鼎和龛前的幡一起来拦我法驾。”
金钟一口钟,玄鼎一座鼎,玄彩本为七色幡,再加上绳子、撞桩、钟阁,国师一家子苏景都看得明白,无例外,皆为侍神礼器化形。
“拦我法驾也还罢了,但、你偷龙转凤,养邪灵冒充仙祖真灵,蛊惑我族一手遮天,是为欺天大罪,万死无赦!”三十丈火中,“夏归仙”的笑声渐渐狰狞了。
“夏归仙”数出的国师罪状一条比着一条更严重,他说国师请来的仙祖真灵都是邪灵,天下四方观战百姓少不得又是一阵耸动。到现在,驭界中人早已看不清糖人和国师的真正身份了,分不出他们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分不出就分不出吧,镜子里的热闹货真价实,大家就看热闹好了,倒是一层层无法确认的真相自“夏归仙”口中说出,引得众人心中兴奋:国师是杀钟、他请来的真灵都是邪灵?那这件事未免太大了些。
这次苏景不是平白指责,邪灵之说自有解释:“抽夺生魂、祭炼入阴冥金髓,炼成煞金魅,将其藏入仙祖祠诸多神像内、盗敛仙祖香火再对煞金魅熏染些年头,这些邪魅再来冒充真灵,就真的全无破绽了么?”
金乌灵识、阿骨王袍、屠晚洗目,诸多好处再加一枚货真价实的驭仙青果炼化在身,苏景分辨那些“仙灵”比着看破国师真身还要更容易些。
国师带来的“仙灵”,根本元身是一种阴金元煞中生出的妖物,唤作阴冥金髓,这种东西与当年苏景炼化烈火世界时遭遇的毕方是一个道理,有形有命但无智无魂,是至纯灵元养出来的命体。
将这些“金髓”开出一线灵犀,从此能够配合主人施法,再用神庙的香火滋养让它们生出一份“真仙气意”,用来冒充仙灵再好不过。
至于邪法的祭炼过程苏景不得而知,说起来也是一带而过,细枝末节罢了。
要不是天上悬着面镜子,国师金钟多半会笑一声“你知道得不少啊”,可惜,镜子碍事逼得高僧说谎,冷声道:“死到临头,还要蛊惑视听,妖孽,你不知幽冥中设有拔舌地狱一座么?”
反诘之言,引出的却是阿骨王连串大笑:“哈,哈哈,妖僧,你也知冥间有地狱?!既知幽冥冷酷,贼子不存敬畏之心!”大笑声声,风火冲腾,苏景手中丈一神剑高高举起!
时间不多了,黑石洞天内,水蓝灵云为心、青木灵云中环、阳火灵云外环的漂亮景色已呈现崩溃之像,三环界线浑浊了,再用不了片刻就会彻底散乱,到那时不仅苏景的风法会被破去、自身遭受反噬重伤,不听和小相柳也再无法收回本元就此变作废人,非得动用神剑诛杀妖僧不可了。
但苏景也不曾料到的,当手中丈一高举,心中杀念冲腾正要传于神剑时,他身上另一柄神剑突然发威,屠晚!
三尸、蜂侨等人只觉得眼前玄光一闪,剑魂屠晚遁入洞天,随即一道明亮刺目的金色光芒自剑锋上迸射开来,光芒去处不偏不倚,洞天穹顶三色灵云环套的正中心。
金光?至纯至利的锐金灵气才对。
继不听木、相柳水后,第四灵再入“相生”来,锐金生水!
第十一魂,终归不会眼睁睁看着苏景舍去一条性命……
三色灵云就此化作四色天环,锐金入主中心处,灿灿耀目、比着骄阳又如何!
蓝水绕锐金,得金元相扶水行威大振,绕环行圆急急流转。
水行旺则木行盛,青木环蓝水,第三环的灵云同样飞旋起来。
木添力、木丰郁,满是裂璺几近散乱的最外重的火烧云爆出“轰隆”一声闷响,刹那整齐、云层滚滚火力疯长。
洞天景色外人不可见,苏景身内连串惊变,最终落在金钟与天下人眼中的归于一道怪声:三十丈火中,自窸窸窣窣木长花开声、叮叮咚咚清泉流淌声外,又复添出一道轰轰烈烈、金戈铁马的杀伐之声!
三十丈火规模不改,但那漩涡流转之势陡然疯狂,火狂旋,风便猛涨,本都快被压灭打碎的阴风飓,就那么一下子挺拔起来,风龙摆动做狠辣猛击,斗、邪风!
颓势一扫而空,比起混金邪风,阴风飓仍显弱小,但绝非没有一战之力。
恶狼与野豹孰大孰小?可真若性命相搏,谁就敢说豹子一定能活。两头凶物之间确有差距,只是这差距非根本、差不多距不远,只看哪个更勇猛!
战场突变,天下惊呼,驭界之人哪会晓得十一魂入战来,他们只听到“夏归仙”在点数国师罪状、骂金钟该死后法术威力暴涨。
金钟心中“啊呀”一声惊呼,紧咬牙关全力催动法术。莫名其妙啊,端的莫名其妙,马上就要大获全胜的局面,怎地就有了这等变化,饶是他想破光头也想不出这其中经过。
苏景眉飞色舞、苏景大惊失色……眉飞色舞不必说,风长了,阿骨王来劲了;可接下来的大惊失色:洞天内,小贼从不听的鞋面上跳出来。
屠晚显身洞天,把个爱挂铃铛的小怪物惊动了,三寸丫头晃着满头小辫,跑跑跳跳地来到屠晚旁边,蹲、抱膝、动嘴巴聊天,可从未见她眼睛这么亮晶晶过。
这还了得,不止苏景,洞天里那一伙子人从上到下全都吓坏了,不听立刻叱喝:“小贼你敢!”
三尸也再不提什么“贼不走空”了,纷纷开口有人柔声劝慰有人厉声恐吓,同时撒腿向前跑去,想先把小贼摁住再说。
不过混乱才起,屠晚就发出了一声剑鸣。
剑鸣入耳,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念头闪过:无妨,不必惊慌,是屠晚传意。
不同于不听、相柳,屠晚以金元助战并且倾尽全力,未尽力并非屠晚私藏,而是五行既相生亦相克,内中玄虚无限,青木扶火也好、真水润木也罢,除了同伴要送出灵云,还须得苏景以在黑石内行法以作护持,但除了法术加持,另有一个关键:木不可盛于火,水不可淹过木,屠晚的金也不能凌于水,否则可就说不准是相生还是相克了。
本来不听的元基弱于苏景,小相柳比起不听稍逊半分,大家都能拼出全力,但屠晚剑魂中封藏力量奇巨,不能全部施展,它还有实力留在自家地头,小贼想要挂它的铃铛全无可能。
不挂铃铛,屠晚倒是挺愿意和这根小藤子聊会天的。
得屠晚传讯,众人惊慌稍减,有关注片刻见小贼坐下来,眼中的贪婪颜色变成了开心亲热,不再是要挂铃铛的样子,大家渐渐放下心来,三尸少不得又要纳闷,雷动喃喃:“木行的藤子,和金行的砍刀能聊得那么亲热?”
拈花纠正:“屠晚是剑。”赤目大点起头,望向老大的目光不屑,连刀剑都分不清了?
雷动反问:“苏锵锵的外号怎么来的?”
赤目眨眨眼睛:“白马镇上,有事没事他就磨刀,得来的绰号。”
“哈,磨刀!刀!”雷动天尊找到了硬道理:“你自己也说是刀!”
金木水火,四行轮转,让阴风力量大涨,天上地下两道狂风对攻,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国师仍占着上风,可再想拿下苏景不是件容易事了。
反过来也一样,占上风都不容易取胜、落下风的想能赢就更难了,斗得一阵苏景见总也找不到取胜机会,心思转转一念送出,第二次、三十丈火“拔腿”就跑,世界那么大,驭人城池多的是。
难得刮了场大风,借机多走一走,看一看……初到贵境,不成敬意。
第八百零四章 十一邪种,该死之人
国师心中又苦又怒,但没有别的办法……三十丈顶着阴风、阴风缠着邪风,又开始摧城拔寨,偶尔火中夏归仙会大笑开声,里里外外也不过一个意思:儿孙狼,惩戒到!
眼睁睁看着两道飓风肆虐重境、所过之处只剩白地,驭人官焉能不怒,纷纷派遣精锐布下去拦截,想要助国师一臂之力,但风法同元,斗到激烈时候几乎就是混于一起,外人都分不清哪是国师仙术哪是糖人妖法,又何谈插手。也有修家想要釜底抽薪,寻破绽、去破阴风的“三十丈火”根底,可惜黑石洞天里还藏了不少闲人,三尸为首,迦楼罗青蛇煞新娘煞再加大群阴丧凶兵,等闲修家哪里讨得到好处。
一个跑得快,一个追得凶,倒霉的是这天下……
还在东土的时候,灵元大潮席卷天下,为让新晋修家收心敛性,离山开课布道为那些人讲解天道、详说修持,苏景身为离山重要人物也曾几次入堂做课,小师叔天性开朗又见识广博,他的课广博赞誉。
听过他讲道的修家大都会留下四字评价:生动活泼。
今时此刻,苏景就生动活泼地给驭人讲一讲“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
风卷八方,杀伐无数!
此战与慈悲全部沾边,隔绝两界的封印破碎只是迟早事情,驭人越境势在必然。既然大家不可能共存,那还有什么可再犹豫,苏景心地柔善不假,但他从不是老好人,更不会假慈悲!
纵有罪孽,苏景也只有六字以对:我认了,我背了!
辗转纵横,苏景懒得去数自己跑了多少里毁了几座城,又再打碎一座山后前方地平线上隐隐又现出一派繁华景色,不是孤零零的一座城郭,那里长墙连绵锦楼高耸,彼此接连的一片大城。
“金锁十七郡!”洞天内方画虎及时开口给出指点:“十七座锦绣城池,如锁链般彼此相连,大大有名的地方……”
忽然,三十丈火停止急行,阴风飓随之停步,这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夏归仙终于心生慈悲念头了?
心无慈悲,前路有鬼。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苏景挟飓风横扫多处,没遇到能拦住他们的修家,但这并不是说秋境中没有能人——高远处、天空中,犀利气意投射过来,苏景心生警兆:终于遇到了能够影响自己与国师战局的凶猛人物。
国师同样领受气意,混金邪风对着阴风飓龙狠打不休,妖僧则朗声开口:“何方高人,还请显身相见。”
话音落时,原本空无一物的苍穹镜下,突然显出滚滚乌云。
云如重墨、自两道纠缠飓风东南八十里起,远远铺展开去、遮蔽了晴空一隅。
无需云中人显身,只见云驾国师就晓得他们的来头,声音带笑主动招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墨十一到了,来得正好,道友助我擒拿妖人。”
黑石洞天内众人一起回头望向方画虎,方大人正面露惊恐:“墨十一怎么来了?!”
墨十一不是人名,是十一个人。
驭人修家中久负盛名之辈……
六耳杀猕与汉人差异极大,但杀猕说到底也是人,繁衍后代一样是受孕、怀胎、生产的过程,一胎一两个孩儿,了不得三四胞。差不多两千年前,杀猕中出了个“奇女子”,怀孕时肚子大得惊人。明眼人一看就晓得她腹中胎儿太多,怕不得有七八个。这是绝不可能成功生产的,有人劝驭女尽快想办法处理掉腹中胎儿,以免最后落得胎死母亡的下场。
但驭女摇头拒绝……不是因为母亲慈爱天性,正正相反的,这女子是一宗邪法传人,这邪法传女不传男,修行的一个关键就在于:落子归元!炼化刚出生的胎儿,将幼婴身带的先天灵气化为己用,以葆青春、添修为。且非得是自己的孩儿才堪大“用”,别人家的孩子拿来炼化效果甚微。
即便杀猕凶残,这门邪法也是被严格禁止的,孕女为其传人,藏姓埋名隐于秋境。
她一腹多胎本来也是施展邪术的结果,一个一个的生实在太麻烦了,最好是一次生出来三四个、炼化个实惠,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次竟一下子孕出了这么多婴孩。她是修行人、自知自家事,细细数过腹中胎儿整整十一个。
十一个婴儿,便是十一道先天灵气,邪修孕女无论如何不甘心舍掉如此贵重的“宝藏”,且她以前已经吃过三四个自己的娃娃了,修为颇有些根基,自忖应该能应付得来,是以孤身遁入无人荒山,自前辈留下的典籍中寻出另一道保胎邪术,日夜行法为自己“一朝修为突飞猛进”做准备。
可是不知是自己行运的邪法出了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之前本来一切正常,待到相距生产只差六十天的时候,腹中十一个胎儿突然躁动起来!
不止躁动、还有反噬,十一胎不知为何都变成了邪种,在她肚子里兴风作浪,啃食五脏夺取元灵,活该那邪修孕女心狠意毒,一番折腾过后死得凄惨无比,十一胎最后自己咬断脐带啃开她的肚皮,一个个爬了出来。据说那天里,那座荒山上阴风滚滚雷声大作,似是老天爷知道有邪种降世所以派下雷劫。
荒山野岭,无人哺育,这十一个胎儿竟然活了下来,且还个个都修成一身厉害法术。不过十一邪种轻易不会出山,也很少主动招惹是非,但哪个要是惹了他们,哪怕只是一声冷笑,也会召来抽筋剥皮九族诛灭的惨祸。
十一邪种三百岁时候,与一个修行门阀起了冲突,那门阀实力匪浅,有十余个精修千年之上的高人,结果只在一夜间就被十一邪种屠灭满门,从上至下六百三十人尽数惨死,这还不算完,其后百天里这座门阀在外间游历或远行的弟子,个个都被追杀、无一幸免!
自那之后就再没人敢去朝招惹十一邪种了。就连神庙、朝廷都不去理会他们,肯定不是惧怕,只是没必要图惹麻烦。由此,十一邪种都是驭人中的精深大修,但和朝堂并无往来。
十一邪种修持本元为风法,千年前由风入云,炼成乌杀天云。云为墨色,十一邪种从此换了个名字:墨十一。
……
金锁十七郡前满天黑云,内中人并不显身,只有一个声音冷冰冰地回答:“当朝国师,神圣之人,墨十一敬仰已久了;夏先生自称归仙,若此事确实阁下即为我辈先祖,得见于此墨十一何其荣幸。”
声音不客气,可是两边也都不得罪。
火中归仙语气漠然:“闲话就不必说了,为何显身阻我去路交代明白吧。”
“两位皆为绝世高人,一场斗法殃及无辜千万,墨十一自忖不是柔善人,但也看不下去了。奈何,你二人各执一词,一时之间难分辨:到底是国师亵渎先祖真灵,还是夏先生蛊惑视听,我等兄弟有心诛妖、有心解去这场浩劫却不知该帮谁。是以墨十一有个想法:你二人不如暂作收手,先将事情分辨明白,墨十一做一次中证、做一次帮手,分出了谁是人谁是鬼,墨十一必当相助‘真人’杀灭妖孽!”
墨十一又不是什么好人,以他们的性子,国师是不是妖孽糖人是不是归仙,根本都不必理会,如今却来驱法拦路?不外一个目的:墨十一从娘胎里就开始修行,到如今已经一千九百岁有余了,两千年天治将至,他们没把握应付血云杀劫。
所谓“分辨是非,免去浩劫”不过好听说辞,墨十一是见双方都是风法大修,与自家的修持本元相同,想要趁他们斗到关键时候来敲个竹杠,讨几件厉害宝物,来日应劫也能多几分把握。
谁家礼重,谁就是真,墨十一便要帮谁。
论本领,墨十一加在一起,打不过苏景更斗不过金钟,可他们加入足以让战局情势斗转直下,谁能邀到他们帮手,再用不了一盏茶功夫对面那个就得死得凄惨无比。
就算杀了国师惹来朝廷疯狂报复,大不了逃遁去偏荒角落,反正几十年后就渡劫了,不用潜逃太久。
墨十一是修风的,不同别宗修家,苏景和国师的法术再如何纠缠,他们也能分清哪重风是哪个人的,入战绝不会打错人;且墨十一早都看明白了,国师与糖人绝无共存道理,不怕他俩会联手先来打杀自己。
简直“天作之合”,时机对,法术对,就看谁的礼物能让自己更动心!
金钟缓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缓声道:“早在我驭人主掌天下前,仙祖祠便已香火旺盛,自金钟入主神庙以来,心中只有虔诚二字,我之所行所做,天下臣民共鉴,有何须我言辞辩解,十一位道友心中自有分判了吧。”
朗声言辞,说与天下听,另有一道国师密语送入乌云中,宝物、灵丹、法篆甚至一片清修福地,重重价码开列出来,国师出手绝不小气,为杀夏离山他也绝不吝惜。至于其他……都等斩杀糖人以后再说。
乌云之内,听过国师的条件,十一头凶悍六耳彼此对望,眼中都露出喜色,修为高本领大,可到底是荒山里出来的,家底浅薄,听过国师重利相许着实动心。
很快,乌云中声音又响起:“确如国师之言,墨十一心中大概有个分判的,但总还要听一听夏先生怎么说。”
三十丈火内,夏先生桀桀作笑:“听我怎么说?我说:你们拦了我的路就该死。该死之人,不用活了。”
第八百零五章 苍茫神山,五行齐聚
连六耳杀猕都避之如蛇蝎的凶狠邪修,还能指望将来他们会对中土生灵有丝毫怜悯么,他们得死。
与国师相斗良久,打到现在苏景没吃亏,可竭尽全力还是略处下风的局面,想要赢下此战仍要动用丈一。
中土修行几百年四面八方跑了个遍,从来都是小师叔敲别人的竹杠,什么时候轮到这些杀猕来讹小师叔。给他们宝贝?苏景丢不起这个人。
还有,夏离山是驭人归仙,归仙……会为那几头小畜生低头让步吗。
三十丈火中,又是一道狂言震惊天下,与我讲条件,该死之人没这个资格!桀桀狞笑中,刚刚被收起的丈一神剑再度入手。中土君王之剑,只杀一个国师本就不够本,难得墨十一又来添本钱。
墨十一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位凶气十足的老祖宗,闻言微微一愣后,齐齐作声怒笑:“好妖孽,这便受死!”说话之间满天黑云翻滚开来,化作第三道飓风天龙:墨色污风。
阴风飓、邪风飓、墨风飓转眼剿杀一起!
三十丈火轰轰躁动,阴风天龙簌簌颤抖,敌人再添强援,只凭现在的手段苏景绝难支持!全无犹豫,剑上君王斜斜挑起,可第二次请丈一时,黑石洞天里又有异象显现:
本来和屠晚笑嘻嘻聊天、亲亲热热的三寸小贼,不知何时面色变得犹豫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而屠晚一声声轻鸣不休,柔和且动听,似是在轻声劝说她去做什么。终于,于此刻里小贼下定了决心,从剑魂身边跳了起来,就在满头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声中,丫头张开小小的嘴巴,向着洞天穹顶一喷……
身体三寸的小东西,脑袋能有多大?比着鸽子蛋大不了一两圈。
鸽子蛋大小的头颅,生出的嘴巴能有多大?可就是这么小小的一张嘴巴,向天喷出来了一座山,天大地大,险险就把黑石洞天撑爆的一座大山!
苏景、相柳、三尸等人都是“啊”一声惊呼!并非因为小嘴巴吐出大山脉,大家都是有见识的,小贼喷山的景色虽吓人但还不至于让大伙怪叫。惊骇出声,因那座山给众人的感觉。
乍见此山,每个人心中都不由自主跃出三字:苍茫山。
苍茫山又是哪座名山、坐落何处……无人知其所在,这座山只在神话传说中出现过,阴阳分时候、天升地降,那沉降下来的“地”只有一座山,苍茫神山。全靠着这山再长、再蔓延,才最终铺就了人间的大地。
依传说,没有苍茫山就没现在的世界,依传说,中土万万生灵栖身的大地、凡有泥土地方皆为苍茫山!
姑且把这传说当真,小贼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把中土的“地母”装进她的小肚皮内。众人心中闪现“苍茫山”这个词,是因苏景等人各有不凡之处,身具冥冥感识,探知小贼吐出来的这座山,与故事里的苍茫山是“同类”,是一段地根髓。
大山翻滚,冲向苍穹,但越向上飞去,坚实大山就越“散乱”,仿佛画卷落入水中、墨色被晕染开来一般,山形层层氤氲,很快大山不见,变成了一团褐色灵气。
小贼吐出来的不是山,而是一道凝聚成山形、藏蕴了“苍茫山”气韵的灵气——醇厚土行元!
见了这道灵气,苏景才晓得,藤子……居然不是木行,她是厚土修。惊诧之中转头望向不听,小妖女不像苏景那样意外,但也摇了摇头,她也没想到青灯藤是土元基。
又何止苏景两口,怕是连陆崖九师叔都看走了眼。不过,还是有“人”认得她的本相:剑魂屠晚。
旁人听不懂他对小贼说了什么,可是事到如今大家怎还会不明白事情经过,屠晚好一阵子的劝说,终于说服小贼以真修厚土本元入天穹……
小贼吐出本元,立刻可怜巴巴地望向洞天里的苏景,吃力再吃力、费劲再费劲地说出一个字:“爹。”
不远处不听立刻失笑出声。
小贼是自己人自不必说,一直以来和小妖女亲昵得很,刚刚三尸教她“贼不走空”时强拉不听作了干娘,小贼开心满满的。可是有个关键啊,小丫头再怎么高兴,也没憋足力气去向不听喊声“娘”。
此刻去向关系远一点的苏景憋出一声“爹”。小贼生怕苏景不还她土元了,临时抱佛脚赶快套近乎。
这一声“爹”把苏景的五脏六腑都喊酥了,受宠若惊:“你放心,放心!”
短短片刻,黑褐土元结化灵云升上天空,本已入位的金蓝青红四环灵云同时猛扩,让出天心留白,下一刻厚土灵云入位。
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中再生风……便是这五色灵云齐聚洞天苍穹、环环相扣的一瞬,苏景突然觉得思识根底轰隆一声狂雷炸响!那响声来得实在太猛烈,就算暴体而亡也不过如此吧,直震得苏景脑中一片空白,心底一片空白,眼前同样一片空白!
黑石洞天内,苏景的神识投影突兀砸碎,消散无形,连意识都被巨响震碎,还谈什么心神十立。
三十丈火中,苏景两眼一翻直挺挺摔倒下去。
人懵,但法术仍行转,真元流转已成本能,力量自会遵循规矩行运,否则修家闭关忘我时候就没办法修行、闭关变成装死。
也是苏景昏厥的同个刹那,洞天内本来静静悬浮黑色礁石的屠晚突然爆起连串欢鸣,疾飞如电、冲上天空,随即玄光一闪,剑魂屠晚没入五色灵云、就此消失不见……
金钟、墨十一看不透三十丈火,自也不知火中苏景昏厥。其实就是知道他们也不会意外,于这群杀猕来说,今日战事已成定局,管那个糖人是真归仙还是假妖孽,他都死定了!
混金、乌黑两道飓风并力联手,凶狠力量接踵绽放,越斗越勇,降下的杀劫越越来越犀利,反观阳火中升起的阴风,节节败退、规模不断缩小,短短片刻功夫,已从通天立地的龙飓被打成三百丈高矮的一道小小旋风。
乌风中,墨十一笑声不断:“还道夏先生真有什么翻天手段,原来不过如此!”
一句话的功夫,三百丈风又被打散大半,只剩百丈。到了这个时候,天上地下三重风法相较,像极了两条怒蛟正捕杀一条受伤的小蛇。
墨十一的笑声愈发响亮:“金钟上师,天色已晚了,这便送妖孽去往幽冥吧!”
“就依十一位先生所言。”金钟也在笑,心忖这一仗可他娘的打完了。说话中两方杀猕同时鼓足力气,混金邪风亮如巨大闪电、乌黑邪风沉黯到几乎失去颜色,双风并起狠砸阴风!
爆冲起的气浪扫荡沙石,轰隆隆的巨响撼动天地,两路杀猕全部力量的轰击落下……火还在,风也在,仍是卅丈阳火漩百丈阴风飓。
墨十一的声音微显错愕:“搞什么?”
妖僧金钟则是一声冷哼:“强弩之末,看他还能撑多久!”混金乌黑两道飓风再起,狂旋怒摆再向百丈风急攻不休,连串轰杀、须臾间接连百十次猛攻,或分左右夹击或相融一处灭顶冲砸,可无论两伙驭人如何用力,苏景的百丈阴风仍在。
明明马上要死、随随便便一击就能打散的阴风,偏偏就是不死、任你怎么打它都不肯散去,坚韧到一塌糊涂、坚韧到不可理喻的百丈风!
墨十一与国师大是惊诧,这不是见鬼了么,他们又怎会知道苏景身内情形:五行齐聚,生生不息。
表面看上去阴风并无任何变化,不过百丈风的根基深深扎入了正五元行之内,五行不灭阴风永驻!就凭着天上两道驭人凶风的力量,想要摧毁阴风还差得远!
斗战中的妖僧、邪种不明所以,从镜中观战的天下人就更不晓得怎么回事了,眼看着夏离山只剩百丈风、陷入死局苦苦支撑,都道夏离山必败无疑,国师和墨十一不急着杀他是为狸猫戏鼠,故意不下狠手、要在他死前狠狠折辱此人,这正合了驭人的行事风格。见大局已定,四方百姓又复骚动,大片大片的人躺倒在地,头朝仙祖祠方向大礼行拜,拜国师、口中祷念有词面色虔诚庄胜。除了祷念,还有骂,骂糖人妖孽、血口喷人……
洞天内一群中土怪物照样糊涂,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四色添一色、四行成五行,苏景怎会直接摔昏过去?不听、相柳这些心思灵巧之人隐隐觉得会如此当与屠晚有关:
屠晚想助苏景御敌,以剑魂的桀骜本性,多半会直接飞出去与妖僧邪风相斗,此剑一改往日做派、跑来洞天为苏景送上一份金行元本就有些可疑,何况它还少见的柔和、又劝说小藤子喷山……不过屠晚绝非噬主之魂,当不会害了苏景吧。果然,影子和尚痴痴呆呆的声音传入洞天:“无需惊慌,屠晚不会害苏景,当是好事、安心等待。”
不听赶忙又道:“苏景昏倒在外,还请大师相助!”
苏景身周,毕生修为凝化成的三十丈烈火漩涡,莫说不听等人现在都脱力难动,就是全盛时候也难做靠近,要救护苏景非得和尚出手不可。
和尚笑了:“不去,让他躺会也没害处。”
得了高人之言,大家心思放松不少,就在这个时候,混金邪风内妖僧声音响起:“何人如此大胆,敢搅扰本座除妖降魔!”
话音未落,北方天边又有怪人赶到:巨鹰身周紫火翻卷,飞行速度奇快无比,鹰背上端坐着一个浑身浴血之人,糖人。
糖人血流披面,眼神黯淡无光,样子疲惫不堪,可他还在笑,一边向着战场急急赶来,一边开口应声:“我不愿意来啊,可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讲话时,糖人嘴巴开阖,牵动左颊上一条长长旧疤,好像蜈蚣似的摇摆。
洞天内三尸一见来者,齐齐脱口:“叶非!”
不听微皱眉头:“听他意思,是来相助苏景的?”
蜂侨应道:“也不算奇怪,到底都是中土来人……他麾下夭夭也才曾与我并肩迎敌的。”
不听轻轻摇头,不置可否,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第八百零六章 修为不再,裁缝剑法
苏景才昏,叶非又至,洞天内众人多有惊诧,唯独有一个三寸高的丫头,小脸上不见惊讶,只有浓浓的委屈——刚把土灵元吐出去,借用自己灵元的那人就昏厥了;再回头一找,之前亲热和蔼、绝对可信、好一番软声细语哄自己给苏景吐出灵元的那柄剑居然也飞跑了。
这是要赖账的拍子么?
小贼只觉天旋地转,事到如今就只剩一根主心骨了,丫头撇着嘴、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先爬上不听的脚面、再攀着裙子一路往上爬,满脸通红地使劲再使劲,终于憋出了那一声:“娘……”
“乖,别闹。”不听三个字打发了丫头,全副精神都放突然入场的叶非身上……
洞天之外。
国师不认识叶非,但他识得糖人的鹰,那是仙祖祠配与护法弟子的坐骑,雄鹰颈下还鎏着神庙的印记。
巨鹰的模样不错,但远远算不得神物,只是给普通护法僧做脚力的,可糖人驾驭之鹰有两处奇特地方:一是周身紫火乱窜,看上去很是妖邪;另则,它飞行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就是比起神鸟仙禽也毫不逊色!
国师见识自有过人之处,自家的鹰隼变成了“神物”,多半与这个糖人有关。念及此,金钟只觉得心惊肉跳,什么样的法术才能化凡入圣?能施展这等法术的,又会是什么人。
一个白裘糖人已然把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再来个疤面糖人,这还了得。
妖僧才一转念的功夫,叶非已到百里之外,坐下巨鹰似也坚持到了极限,哀鸣一声再也支撑不住,眼耳中黑血流出,连一声哀鸣都未能啼起就告陨命摔落,还不等它摔到地面,巨大身躯就变作一团飞灰,化风归烟。
疤面糖人失去坐骑支撑,身体一翻居然也摔了下去,货真价实地拍到地上,靠着手中长剑支撑才勉强站起来。
金钟心底一声冷笑……之前那个夏离山从头到尾装成废人,真动手时候龙精虎猛;现在疤面糖给自己弄了一身鲜血、再摔一跤来扮重伤,休想再欺瞒于本座!
国师脑中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墨十一可没有那么多算计,乌风中传出阴森笑声:“小小杂碎,墨十一家里儿郎效劳既可,就不劳国师出手了……诛灭!”
喝令传出,战场百里外、疤面糖人周围泥土中突然钻出重重黑风,几十头山妖树怪齐齐现身,施展的本领与墨十一同出一脉,但要浅薄得太多了。驭界也有妖精,受先天所限能修成的本领有限,是弱小一族、不成气候。这几十头小妖都是墨十一山中奴仆,带在身边侍候主人行驾的。
妖精来得突兀,叶非急忙闪躲,跨步不过三尺、猛跳只才半丈,动作十足笨拙,被一群小妖围住他逃得跌跌撞撞、狼狈不堪。
“他……修为尽失?”蜂侨不禁瞪大了眼睛,语气怀疑:“是故意示弱吧。”
“不会。”雷动应声,大摇其头:“你以前接触的少,是以不晓得,叶非这个人不是一般的自以为是,以他的性子,破通天时就把自己当元神境大修,有了元神他就当自己是玉皇大帝了,此人最喜强势凌人,真有实力在身时或许还会扮个高深莫测的模样,但绝不会让别人看到他落魄样子……除非他是真落魄。”
三尸平时浑浑噩噩,可他们是主掌欲望的灵怪,最最擅长的本事就是揣摩人之本性。
“兄长所言极是……不是,兄长之言差矣……”拈花正要附和雷动时候,叶非与小妖的战事异变突生,险象环生中忽见剑光绽放,旋即妖精惨叫连绵、鲜血泼溅四方,片刻间墨十一手下妖怪尽数丧命。
乍见惊变,拈花连忙改口,又指摘起雷动说错,可是这一次蜂侨却真的看穿了叶非的根底:修为浅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手中剑术却精妙到巅极!
只凭剑术,叶非赢了。
莫说修行世界了,就是凡人武林道都有“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之说,没有内力、修元,无论招式再怎么精妙也是花架子,没用的。
真元充沛者,行元转气能让身体坚硬如岗,斧凿难伤分毫、只凭一柄剑如何杀死他?不可能的事情……别人不能,叶非能。
斩杀一群小妖,叶非以剑做拐,站立原地远眺战场片刻,面上露出了苦笑:他人还在百里之外,平时这点距离就是转转心思动个云咒的事,可现在……叶非真盼着能有匹马。
叹了口气,叶非拔足、跑。站着都吃力,跑起来就更不堪了,可是无论身形晃动得多厉害,疤面人的脚步都不肯稍停,大口喘息,百里疾驰!
他奔跑中,“行家们”看得也就更清楚了,此人不是丁点真元不存,最最基本的护身元气是在的,只是这点少得可怜的真力此刻也混乱异常……忽然间剑光又起,叶非再度舞动手中长剑,只是他身边根本没有敌人。
还有,他的剑势古怪到没法说,与其说是修家剑术,倒不如说是裁缝的本领,仿佛在给自己量体裁衣似的,胳膊、腿、前胸后背,他的剑顺着自己的身体划。
就在这“裁缝剑法”中,叶非摇晃的身形渐渐平稳下来,身法则越来越快,从步履蹒跚到撒腿飞奔到快逾奔马再到化烟追风!他舞剑是为了助自己飞奔,他的剑舞也真的让自己的前进有了破风之疾!
谁能不惊讶。黑石洞天中人都眯起了眼睛,三尸已然踏上棺材,蓄势以待,这个叶非太过邪门,若他真有入三十丈火、伤害苏景之意,就算阳火焚身三尸也得冲出去和他斗一斗。
影子和尚的声音再度传入洞天:“我会看护,放心便是。”三尸一听立刻从棺材上跳下来了。
战场之中,隐身于天风的金钟、墨十一凝神戒备,已经密语交谈了几个来回,暂作决定,不必主动出手,看他浅薄修为如何能插手强力充斥的斗法。他若真冲进来,立刻就会被凶风卷碎,这绝非剑法能够弥补的事情。两伙驭人都以为,疤面糖人靠近后会再施展其他手段,现在当以不变应其变。
长剑越挥越快,身形越跑越快,疤面人的目光却愈发涣散,莫说面色,就连双唇都失去了血色,可是都这个样子了,他竟然还在笑,不去看天上怪风,直接问苏景:“夏离山,你可曾想到,有朝一日会让我这个叛徒来相救?今天你要真能活命,以后你该如何再面对你家师长?九泉之下又当如何去将此事呈禀陆角八?!”
粗重喘息,遮不住虚弱声音中的笑意。叶非并未叫破苏景的真正身份。
三十丈火内全无动静,苏景不回答。
叶非微扬眉:“怎么,无脸回应么?名震阴阳之人,叱咤八方强者,连个救命恩人都不愿相认吗?”
三十丈火内还是没声音。
叶非干脆笑出了声音:“夏离山、夏离山……这还真是个有趣名字,怎么,你道不应声、待会我救下的就不是你了吗?莫再装聋作哑了,我一路赶来不为其他,只为听你一个‘谢’字,你说这一字,今日你我联手、杀出一条血路去;你不说,我现下止步,转身便走!堂堂归仙就死在那群妖孽手上吧。”
话说到了死路上,三十丈火旋转得颤颤巍巍,土石崩裂、金戈杀伐、泉水欢唱、草木生长、火焰翻卷……诸般声音都有,唯独不存半字人声。
还没得到苏景的回答,叶非的笑容没办法不尴尬了,他如此费力赶来、甘冒奇险入战,本就不是为了苏景的性命,刚刚那个说法只是“仗势欺人”而已,可他也真没想到苏景竟真能憋得住、不理会。
现在拔腿就走?那可就耽误自己的事情了。
叶非心里闷得慌,洞天里的浑人已笑成一片了,就连小相柳都露出饶有趣味的神情。
似是犹豫了一下,叶非到底还是没停步,苏景给他那么大一个寒碜,要还笑未免太没脸没皮了些,是以他的声音清淡了:“人命账啊,待此间战事了结,你我再清清静静地做个计较吧。”
连陆角八都未能诛灭的叛道弟子,叶非是何其了不起的人物,不过以他的见识和眼力,也照样未能看出苏景的阴风暗藏古怪,看上去好像马上落败、可实际里驭人的风无论如何催力就是奈何不了他。
前前后后说过了几句话,叶非已然冲近飓风战场……忽忽声音,急冲中的叶非才一接触风团边缘就被内中巨力扫中,身势就此散乱,远远摔飞开去。
第三次,剑光绽放!长剑倒擎在手,叶非挥舞长剑,眨眼间前后左右在身周画了数不清多少个圈子,身体全不和自然规矩、于摔飞半途突兀蹿起,斜飞向上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卷乌黑飓风。
剑如游蛇辗转无定,一剑一剑横批竖斩,根本看不出章法所在,可就是这无甚力道的重重乱剑中,连山岗一触也会被其爆碎的乌黑飓龙,竟被长剑撕开了一个口子,叶非一头钻如风中。
只凭剑、只有剑!满身血污腌臜难看,一袭青衣破破烂烂的叶非入飓风。
第八百零七章 长剑巅妙,金风七彩
叶非身如青叶,随风翻滚乱转,墨十一的法术非同小可,只凭一柄手中剑叶非在风中连身势都守不住……一柄剑不成,那就两柄,风中叶非手一翻,又是一柄长剑在手,双手长剑并舞。
小孩子抓住两根树枝抡起胳膊乱打是什么样子?叶非的剑就耍成了什么样子。甚至有几次好像协调不来似的,自己手中两把剑相碰交击,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亮。
明明是一番可笑情形,但主持乌黑飓风的墨十一尽数瞪大了眼睛,这风不是胡乱吹的,是他们兄弟十一人的得意法术,风中不仅蕴藏大力,且还有层层杀劫流转,杀劫快如闪电来去无踪,绝难抵挡,可就在疤面糖人的“乱披风”剑下,风中攻过去的杀劫尽数落空,要么莫名其妙地受怪力牵引改变方向、要么被一点剑锋戳中“力眼”一下子泼散无形。
不过糖人的双剑也只是勉强消弭了驭人风中几道邪法,身体都无法安稳下来,他又能撑到几时?
突然一声叱咤,叶非身体奋力一挺,第三柄剑出!
剑光再做绽烁,但第三剑光芒未落,第四剑、第五剑……第七剑,叶非一人、七剑齐舞!
叶非只有两只手,是以永远、也只能有两柄剑被他握在手中,抓一剑、舞、放开、再去抓下一剑,如此。
是把剑术练成了杂耍,还是把杂耍修成了剑法,无从分辨了,但能够确定的是,七剑回旋身周,剑光交织成笼,乌黑色飓风再也伤不到叶非分毫,来自中土的疤面强者业已把持住自己的身形,于重重剑光笼罩下稳稳凝立狂风中。
少不得,他又惹出了一片惊讶,从风中驭人到洞天中人再到这全天下的百姓。
“糖人,你究竟是何人。”混金邪风中,金钟国师沉声开口,声音里不见愤怒之情,但满满戒备之意。
剑光下叶非又次开口,根本不去理会国师,他还是在唤“夏离山”:“夏离山,你家可有此等剑术?”
夏离山铁了心,没回答。
这次叶非倒不着恼了,剑上威风欺凌天下,他只当折服了苏景,旋即又把话锋一转:“我去找过那群番子,听说夭夭被炎炎伯家的小姐带着几个糖人给救走了,是你的人吧……夭夭可还好。”
稍等片刻,得不到半字回答,不知叶非是习惯了还是认命了,也没再追问。手上加力剑光浮动,一人七剑逆风而起!
墨十一岂能容他逆袭,黑色飓风突兀一转,风龙形质不变但风向就此暴乱,道道法力流转开去,全力剿杀疤面糖人!原先“黑龙”主攻苏景,此刻重心移转,叶非身上压力暴增,剑光瞬间黯淡,七剑同时哀鸣眼看就要崩碎,于此一刻猛又听得叶非咆哮声起……九十一剑!不再是一柄一柄的自囊中取出,是他一口气又散出九十一柄剑!
群剑出手,却不会远去,因为一个瞬息里,所有剑又再回入叶非之之手,前后九十八剑四方翻转,始终不离主人身边三尺境地,叶非身形如陀螺急转惊人,把持着他的剑群。
洞天内、蜂侨一时失神跌坐向地面,这哪里还是剑法。叶非所为,完全超出了她对剑术的认知,说是“仙技”也不算离谱……就在几个月前,她还妄想与此人比剑?!
蜂侨跌倒,还不等她真正摔在地面,风中叶非突然一声大笑:“夏离山,习剑的小子,看仔细本座之剑,谁敢说明日此时,我这几把剑不会插于你心口!”说话中拔身去。
从七剑到九十八剑,这变化来得太突兀,剑上锐利增长得太狂猛,墨十一猝不及防,眼看着叶非纵剑、破风,转眼欺近天顶风眼七百丈地方。
墨十一个个神情骇然,同声怒叱,扬手打出宝物。
十一人,十一宝,十一盏惨灰色四方旗。
邪子修法,风云两变没什么大区别,乌风奈何不了的敌人,化成黑云一样对付不来,但这十一面抹天旗入风入云,才是他家法术的精华所在,旗凌风先做暴涨、将叶非重重围困,再猛缩裹住剑光……就在“团旗”合拢只差一线时候,九十八剑齐声激鸣,剑气猛涨、死死撑住了最后的缺口,旋即只见叶非拔身冲出。
剑尽没落,他一个人冲出来又有什么用……身如惊鸿,七百丈天刹那逾越,叶非猛挥手,又是十一柄长剑护持身边,长剑还是凌乱样子,可是或剑尖或剑刃,总有一处锋锐是向着墨十一子招呼的——墨、第十一子。
风眼中有十一个人,叶非不管其他,只专心去杀一个。
来不及退,第十一子双手猛张开,左手打出撕心符散出乌黑游丝千道去缠阻来敌,右手掌心纹刻的换山印倒扣自己额头护住自身;另外十个墨邪修也急忙施法救护老幺。
十一剑尽数攻敌,叶非自身几不设防……现做防备也来得及,抖长袖,剑飞散,一百二十一剑!
三尸在洞天里看得眼花缭乱,雷动口中喃喃:“他带了多少把剑来!”赤目声音发紧:“他到底能耍开多少把剑?”
拈花咳嗽了一声:“杂而不精,落了下乘啦,一柄剑耍好了,比得过千万柄剑。”如此装高人、不要脸之言,另两个矮子都点头附和:“下乘了,他下乘了。”
乌飓风眼里,叶非身形疯转,一百二十一剑乱斩,挡下墨家十子的围攻,一群剑就那么乱劈乱砍,驭人的强力法术就那么没道理的被卸掉了,可事到如今谁还不知:叶非的“没道理”就是天大道理、剑上的神仙道理!
群剑护身,攻向十一子的十一剑,六剑破去游丝千道,五剑破去他的护身“换山符”,十一剑尽落之下,叶非闷哼一声他手中又多出一剑,歪歪斜斜刺向是十一子。
十一子目光、灵识早被团团剑光耀得散乱,魂魄被犀利杀机骇得惊飞天外,再无力避开叶非最后一刺,正闭目等死时候,身周突然金光绽放,随即“当”一声金铁交击大响……一盏大钟凭空跃出,于十一子遭逢大难时将其笼扣,挡下了叶非夺命之剑。
金钟出手了,他人入乌风风眼,混金邪风也随他一起,并入乌黑龙飓。
叶非一剑未能杀灭强敌,不存半分犹豫,连手上待身边所有长剑尽数被他打散开去、狙击强敌反扑。修为浅薄、凭借剑术,只能“巧杀”,真要落入这群驭人强者中混战,他必败无疑。
群剑飞袭敌人,叶非手中再多两剑,胡乱挥舞古怪力生、带着他一闪急逝、撤出了风眼。
惊心一战暂告段落,叶非撤身于驭人风法百丈外,双手剑舞动得缓慢起来,切风断云生转玄力,托住了自己悬浮的势,忽然,他咳嗽了一声。
有些闷、有些嘶、喷出些星星点点的唾沫,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咳嗽,却让刚和他斗过一场的墨十一的心底齐齐紧了下子。此刻再看这疤面糖人何异煞星!没修为、只凭剑尚且如此,那他修为在身时又会是什么样子……
叶非心中也是同样的念头,要是修为还在该有多好,很想念自己那盆水啊。咳嗽声后,叶非的双耳缓缓有鲜血淌下,他的状况实在不好,如此剧烈的激斗,让他伤上添伤。
双风归一,仍在狠打着百丈阴风,但国师的心思暂时移转到了叶非身上,老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人?”
“糖人。”叶非的回答轻松,之后不再去看妖僧,低头望向地面:“我说,你能不能再催起些力量来,好歹把杀钟缠住片刻,容我杀了那个小子。”叶非未抬眼更未指点,可墨十一中的老幺忽然觉得身周微冷。
长剑轻轻鸣唱,叶非又多亮出三柄剑,“把玩”这五把剑,他悬浮的身势更稳当了。
应该是纯粹的显摆心性、叶非又对苏景道:“我想杀的人,非得死不可。”
他想杀墨、第十一子,无冤无仇,之前随便选了此人做目标但没杀成,不可以这样的,叶非要杀的人一定得死。
等候了三息,三十丈火中还是没动静,叶非有些不耐烦了:“你是失声哑巴了还是吃饭占嘴呢,到底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非人声回答,应了叶非的是火,灿灿阳火。
火涨。
三十丈、三百丈、三千三万丈……仿佛爆炸式的阳火熊熊暴涨,刹那里铺展开来的烈焰怒潮,谁能见其尽头!
是火海,更是巨漩,阳火汇聚、一向流转,巨浪翻天怒潮涌动,烫化了辽阔的地面不算,还想要把天穹也吸入漩涡才肯罢休似的。
漩成狂,风便成狂。被混金、乌黑两道天飓打得“奄奄一息”的阴风飓轰隆一声暴涨开、冲天去,哪还有半分的势弱与逊色,倒卷驭人飓风。
妖僧与墨十一都猝不及防,急忙动咒行法,催动飓风法力,可地面上一直“半死不活”的阴风似是中了邪,越打就越长,越长便越暴躁、越凶狠!
五行齐聚,生生不息,让百丈风坚韧无比;而到此刻……古时乾坤经籍上怎么说的,五行齐聚之后是生生不息,生生不息之后是造化生韵。
风疯了,这阴风得了造化!威力暴涨何止千百倍!
那还是阴风么,赤光流转、橙霞冲腾、黄气弥漫、绿芒暴散……七色奔放,风杀人、风更迷人!
打、打不过跑、添了新力再打,打不过又跑……两度想要动用丈一、一路隐忍坚持,终于到了阴风发疯发狂的时候。
来自莫耶彩虹七族蓝氏弟子、大师娘蓝祈传承的玉露金风!蓝祈为了附和心上人、专门为了太阳真火研创出来的、彩虹颜色的风!
就是个眨眼的功夫里,形势陡转。
第八百零八章 看家神兽,乘风归去
国师施展邪术,除非杀灭敌人否则他的法度停不下来,早就身处“你死我活”之境;墨十一子的法术则收发随心,只可惜……一样没有机会,现在再想逃走不嫌太晚了么,唯有全力以赴、奋力抵挡,只消稍有松懈便是碎尸万段的下场。
藏身风中的妖僧、邪修口中怒咒连连,心中惊惧交加。
而火海之中猛又有异象显现、又有法术冲腾:
三足金乌冲破火海直冲九霄,随即神鸟化作无边红云,火之雨滂沱,火之雷咆哮;小小人儿成群结队冲出,手里长鞭噼噼啪啪作响,大地开裂火川出海蔓延八方;顶天立地的烈火巨灵飞奔如电,狂野飞纵;还有,起伏旋转的烈火海洋中,隐隐显出了一道巨大身形,影子并不稍动,仿佛沉眠万万年的巨神,他正睡着……
洞天中人瞪大了眼睛,大家都晓得,天、地、人、影,正是苏景第五到第八境修行的本命法术,只是没人能想通,苏景不是昏厥过去了么,怎还能再施展新的神通。
影不动,但“天地人”三火皆成狂躁之势,没有主人的指挥它们也不肯就此罢休,哪里有人它们就向哪里去:地平线上连绵大城,驭金锁十七郡有人,有的是人。
火天火地火巨灵咆哮而去!
洞天内众人还来不及惊诧,耳中就听到轰一声惊天大响,真就仿佛天崩地裂一般,个个被震得面色苍白,跟着身边忽然人影一闪,苏景又现于黑色礁石。
能做神识投影,苏景自然是醒了。黑色礁石上,小师叔满面喜色。
雷动吃了宫廷御宴、赤目得了大内宝物、拈花睡了皇后娘娘后的神情,也不见得能比现在的苏景更开心吧。
“都放心,我没事。”苏景笑,不急着解释什么,抬头向天上望去,突然脸上现出惊诧神色,脱口道:“叶非在此,小心提防!”
“嗯,提防半天了。”三尸接口。
“爹!”头上挂满铃铛的小丫头喜极而泣,见苏景回来,小贼只觉此人比亲爹还亲。
……
连不听等人都想不透事情经过,驭界中人就更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从天上那面镜子看到:夏离山与国师斗法,墨十一子显身拦阻,夏离山说“你们该死”,然后他歇了会,来了个莫名其妙的糖人入场打了一阵,再之后火蔓大地风冲天穹,莫说见、以往就连想象都不曾有过的可怕神通就此施展开来。
本来占上风的国师,再加上本领高强的墨十一,顷刻陷入劫难,神仙难救!
不难猜:金钟上师用尽手段,夏离山却没当回事,示弱是故意的,直到最后他不耐烦了……这个人……除了归仙,谁还能有这样的大本领!
少不得,又是成片成片的人躺倒、行礼。向着归仙行礼,较之刚才对国师叩首还要更虔诚得多。
“叶非早来了,打半天了,修元好像是散尽了,就靠他的下乘剑术斗墨十一来着。”雷动急急忙忙给苏景解释着。
苏景闻言稍显诧异:“他斗墨十一,是帮我的?”
拈花点头:“他一边打一边跟你聊,你都没理他。”
苏景刚才昏了,此刻闻言愣了愣,本能追问:“他和我聊什么了?”
“话太多,没点正文,你要真想知道待会和他再重聊一遍。”拈花一句话把叶非这一页揭过去:“你这边到底怎么回事?”
苏景忽然双眉皱起,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想答,而是苏景的精神被另个人吸引了过去:“叶非……刚才真的帮了我们?”
天上,呼啸纠缠的凶风法术外,叶非也正低头看着地面火海,行布于他身周的五柄长剑锐意投射,直至火海阵中、苏景所在!
拈花一点头:“哪还会有假,他这次是和咱们一伙……啊,他疯了么!”
话说道一半时候,天空上异变突起,片刻前还在与国师、墨十一动剑拼命的叶非突兀掉转矛头,挟五剑绽杀机,向着苏景藏身的火海直冲而来。再明白不过,他不理驭人和国师了,现在叶非要杀苏景。
叶非到底要帮哪个?真成了扶弱济贫的大侠了么?谁要倒霉他就帮谁?
疤面人行止反复,难怪拈花骂他疯子。
想破苏景的风火,五柄剑可远远不够,叶非长袖猛甩,锵锵锐响之中剑群重现,这一次整整三百剑!
剑入七彩玉露金风,叶非身形疯旋,御剑破法来。
一下子,苏景的眼睛就亮了:“果然修为不再?果然只凭剑法!”
小师叔生平第一嗜好:倚强凌弱欺负不如自己的敌人;生平第二嗜好:剑上寻艺,赏那人在锋锐间才能看到的景色。两大嗜好被叶非一人“独占”,苏景岂能不喜,哈的一声笑出了声。
为斗苏景,叶非一次就亮出来三百剑,比着之前对付墨十一和国师用过的所有剑加起来还要多,这次叶非直接把自己逼到了极限,七窍同时沁出鲜血,可是疤面人居然还在笑:“莫误会,我和妖僧没交情,但你现在就要杀他,我觉得不是时候,得要拦你一拦。”
最后一字才脱口,叶非身周压力骤减——苏景的风、火竟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对叶非再无阻拦之意。
叶非不承想苏景竟然对他全不设防,微微一愣,但身法并无丁点迟疑,就沿着风火让开的道路急冲向下,待到相距苏景头顶百丈时,叶非开声喝唱剑诀,三百剑随他点拨,每十剑首尾相衔分化三十路剑蛇。
头顶百丈处剑蛇刚起,正待攻杀时候,地面上苏景猛扬手,将一物打向叶非。
是法器,但全无攻敌效用,普普通通一枚玉玦而已,玉中藏了几分灵气,可供修家录书记讯。叶非目光精湛,苏景那边玉玦才一出手,他已然看清玉上篆刻的印记,是他手下大修夭夭之物。
叶非身边还有三百剑,它们飞舞靠得不是修家灵犀牵引,剑上力量都来自主人的“点拨”,叶非只要稍一停顿群剑就会掉落,他快要把自己忙死了,手脚肩肘甚至前胸后背加脑袋都甩起来去控制那三百剑,想要腾出手去接玉玦他的剑阵就得崩塌一小半。
也难为叶飞,百忙中张口猛一抽气,直接把玉玦咬在了口中,跟着抻脖子、动喉结,他把玉给吞了。
“好!”三声喝彩,有人拍手。
三尸不知什么时候跳出了洞天,苏景已经醒来,自会控制阳火不烧到身边同伴。见叶非张口接玉干净利落,三个矮子眉花眼笑,拈花鼓掌之际还用肩膀撞了下赤目:“当年多兰城时,你当铺里养得看家神兽,也曾这般玩耍过。”
赤目点头:“是,看见叶非我就想起大黄……那个神兽了。”
很快,雷动天尊收敛笑容、纵身踏上童棺,手持殷天子、双目半闭,开声高唱:“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高处……我欲乘风归去!”
中土汉家,词圣人的狂放调。
天尊招呼,神君与真人齐齐大笑,各自提宝剑踏童棺,借苏景的七彩金风,转圈子扶摇直上,冲天顶、诛妖去!
苏景风法威力暴涨,天上的妖僧和墨十一登时陷入绝境,这等痛打落水狗、扬名全天下的机会三尸是绝对不肯放过的,他们三个出来本就为了“乘风扶摇”,适逢其会赶上叶非吞玉,顺便喝个彩而已。
吞了玉玦,叶非仍急转个不休,维持住自己的剑阵,漠然开口:“怎么,想用夭夭要挟我?未免小看我了。”话说的冷,但他的剑阵流转固守、暂时未再急攻。
苏景摇摇头:“你分出一点精神,读过玉玦你我再聊。”
读取玉玦记录内容,不止要分出些精神,还须得用去一点点真元,前者还好说,后者于现在的叶非来说实在太宝贵,他仅剩的护身真元现在全都用来催动剑阵了。
叶非不去解读玉玦:“或者你收手放天上驭人离开,或者等你我打过一场再聊。”
苏景两次差点动用丈一,天上驭人他非杀不可,岂会退步,当即摇头:“此事没商量。”
叶非哈一声笑,正想催剑动手,不料苏景身内突然爆起一道亮银色光芒,光芒中那份剑意犀利,为叶非平生仅见,惊骇之下顾不得强攻,身法与手法急变,三十剑蛇立刻收缩、紧紧护卫主人身畔。
不过那道银色光芒不是冲着叶非来得,银光与三尸一样,顺飓风冲天顶,斩杀邪魔去!
不听、相柳等人未复原,留在洞天里,仰头望着飞去的那道银光,异口同声:“是什么?”
“屠晚。”苏景应道:“是他自己发作,与我并无干系。”
不听晓得屠晚发作的典故,闻言微惊:“墨巨灵?此间也有?”
“不是,和墨巨灵没关系的。”苏景笑了下……洞天内苏景与同伴有说有笑,洞天外苏景却杀气盈于目,就趁叶非被屠晚所惊的刹那,翻手亮出白玉弓,弓开满弦、妖风起!
弓对叶非,苏景冷笑。
第八百零九章 鎏金褪尽,三尺杀猕
饶是剑阵护身,叶非也不免心头一凛,三百剑舞成一团银风,如今再想抢占先机万无可能,只有硬着头皮去挡这近在百丈的凶狠一箭。
不料下一刻苏景冷笑变嬉笑,双臂转白弓扬,嘣一声弓弦震颤,妖箭离弦、九尾白狐紧随屠晚之后杀上天去。
随即苏景再无片刻停留,背后元吉天都火翼展开,他自己也扑向天空。
苏景动、阳火动,那是铺满视线的无边火海啊,轰轰浩浩的大火尽做追随,与苏景一起……烧过了大地、再烧天!
同为离山第一代弟子,苏景并未攻过来,叶非却面生戾气!他的性情孤僻古怪,只把苏景所为当做轻视,冷叱一声:“走不了!”喝断中正要挥手散剑猛攻,不料想一道他熟悉异常的萧杀气意扑面而来……天劫、这世界独有的血云天劫的气意!
叶非只觉脑子里嗡一声响,这次真顾不得去拦阻苏景了,心里不免想不通,可动作不敢稍有迟缓,错动牙齿咬破舌尖借以逼出潜力,同时双臂摆动又放出来六十剑。
三百六十剑死死护卫周身,叶非眼中既有恐惧又有不甘,神情却是癫狂的,怒声大笑:“又来?好,那便再来!”
可更让他意外的,在他怒喝过后,天劫气意忽又消失不见了……
黑石洞天中的苏景对不听道:“上次浪浪仙子说,有个人只凭剑法渡天劫,就是叶非了吧。”一边说着,小师叔心意流转,洞天内刚刚绽放杀意的那片血色劫云迅速平静下来。
不听若有所思:“应该不错……可他未飞仙也未陨丧,当真邪门。”说完、很快她又笑了:“不管怎么说,至少上次渡劫把他吓得不轻。”
蜂侨另有担心:“不理会叶非了?莫被他逃掉了。”
苏景看了不听一眼,后者笑吟吟:“若我没猜错,影子和尚已然离袍而去了吧?”
“猜错了——”苏景笑答:“影子未离袍,他老人家是穿着袍子出去的。”
以影子和尚的本领,又有鬼袍在身,没了修为的叶非怎还会有逃亡之路……
叶非猜不到苏景洞天内藏了一道劫云,更想不到是苏景绽放劫数气意来吓唬人,不过如此一耽搁,凭他“舞剑而行”的身法再想去追苏景是万万来不及了。
苦笑中,叶非围护身边的长剑一下子掉落了百余柄——因危机突显,他强提起来力气御剑;危机莫名散去,那份力气就再也把持不住了,而猛一用力对他身体损伤颇大,连三百剑也维持不住了,还能护佑身边的,只剩下两百零三剑。
阳火烧灼、地面几近琉璃形质,被掉落的长剑敲起来叮叮当当地好听。
地面轻响悦耳,可天上的惨叫却凄厉无比……斗风已然不是对手,再加上三尸屠晚妖狐一箭和苏景的近身攻杀,天上的敌人哪里还支持得住,墨十一倒霉在前,被三尸杀掉两个,被屠晚斩杀三个,又被妖狐暴射炸碎两个,剩下三人魂飞魄散,不管不顾撤了风法就要逃遁,可惜他们争得那“一线生机”并未显现,直接被七色金风剿杀粉碎。
墨家十一邪修,也算是个异数,修持精深本领了得,只因看错了“便宜”敲错了竹杠,最后落得这等凄惨下场。
叶非眼见天空战团大局已去、相救不来,叹口气、双足落地,收手了。双袖一笼将诸多长剑重新收起,只留手中一柄剑,想要就此离去。可是才迈出一步、便又停顿了身形,侧头沉吟片刻,他把双腿一盘、也不嫌地面烫人干脆坐了下来,等苏景。
影子和尚捏了隐身法诀,见叶非未走和尚也就没现身,继续从一旁监视……
天空战团上,国师风法无法撤销只有拼命坚持,明明希望全无,也还得咬牙苦斗。
银光一闪没入苏景体内,屠晚不打了;白雾弥漫、一放即收,妖狐一箭威力落尽。但阳火涌动依旧、金风七色妖娆,死死压住国师的混金邪风,三尸各执好剑围住国师猛打不休。
四面八方巨力轰砸不休,国师一脉维持不住隐身法门,自风眼中显身出来。
才片刻,他身边两个师弟当先支持不住,齐齐怪叫一声身体爆碎,丧命阵中,国师自己也维持不住人身,化归巨钟本形做最后支撑,只见风眼中巨钟急急颤抖着,于苏景等人的强压下,巨钟一道道深璺绽裂开来,随即金色鲜血流淌出来……
血涌、血流,而巨钟在被自己的鲜血洗过时,原先的灿灿鎏金迅速退散,露出灰黑本色。
盏茶功夫,鎏金退尽,若非亲眼得见,苏景根本不会想到天下还有这等丑陋之钟:其行诡怪,斜扭之身,与其说它是口钟倒更像个长歪了的巨大茄子;钟面凹凸不整,仔细看……人面,千千万万、多到无以计数的人面,个个面容扭曲痛苦,眼中满满的不甘与愤怒!
那是万万只被炼于钟内的怨魂,死前面目岂能不怒。
到得此刻,天下万万人谁还能辨认不出:杀钟!
本形显现,真相大白,正如夏归仙所言,国师是凶器杀钟修行得道、化人所扮。
事情还没完,苏景拿捏的力量恰到好处,重击狠辣偏偏又不会让国师立刻败亡,杀钟颤抖不休、道道开裂中,一枚枚暗灰中透出丝丝惨绿的怪人摔飞出来。
单看五官,这些“怪人”长得与驭人仙祖祠中诸神祇全无区别,可再看它们身上的腌臜颜色……仙祖真灵怎会是如此污浊之物!
金钟都告显形,冥金怪灵又哪里还维持得住仙祖真灵模样,被苏景震出大钟后哭号不休,或咒骂或求饶,但又有哪里还有活命机会,呼吸功夫就湮灭风中。
“金钟,师弟徒弟都死光了,不过你应该还有师父吧?”苏景开口了,风法攻势也随之放缓,容对方开口说话。
金钟妖僧晓得自己再没活路了,笑声怨毒:“妖人,凭你也配问我师尊?今日金钟败亡无妨,也不过是先走一步,去往阴曹等你过来!到那时我在与你好好亲热!”
苏景笑了下:“恁多废话,你还欠我甲子局账目,总得有个着落。你有师父就好。”
金钟狰狞大笑:“想去问我师尊要账……哈哈……好,就给你见一见我的师尊!”话音落处。只听得轰隆一声爆响,杀钟竟逆转修元,功法自爆。
说死便死,不存丝毫犹豫。
妖僧自裁、杀钟崩碎。
就在大钟碎裂一瞬,一头六耳杀猕凭空跃出!
身形不过三尺,面目尚显稚嫩,跳出来的是个杀猕小娃,只是眉目之间说不出的妖邪诡异。
再如何妖孽也还是个娃娃,可苏景一见这头小杀猕,双瞳陡然收缩,口中猛暴发一声凄厉怒喝!
阳火爆起,金风倒转,急攻小杀猕;
九九剑羽绽烁锋芒、金乌剑狱从天而降、北冥刀螂双剑化形,急攻小杀猕;
三尸挟剑飞射、十七迦楼罗持棍猛冲、青蛇煞新娘煞厉啸扑出,急攻小杀猕!
刹那之间,苏景攻势爆起。他自己则急震双翅向后退去……拼出了所有手段与手下,只为能给自己争取片刻:争来发动丈一的片刻!
退势如电,丈一君王在手,可那头娃娃六耳真就如鬼魅一般,矮小身形一晃直接钻出风火利剑猛鬼凶尸等等阻拦,直接冲到了苏景面前。
再也来不及重新退后了,空有神剑在手却没机会发动,那头杀猕就在苏景眼中一闪随即消失不见……消失不假、但绝非“不见”,苏景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凶物已然冲入自己体内。
不是夺舍杀魂,那头怪物是施展了一道类似“芥子须弥、身变随心”的法术,化做肉眼难辨之小,沿着苏景的体肤钻入了血脉中去。
且不论敌人法术如何,单只他的身法,便远胜于苏景。
唯独庆幸金乌弟子、炼火铸体,几百年精修中火法淬炼血脉,苏景身血可辟易邪法,那头小鬼似的怪物钻入他血脉后,就要受苏景的阳火真血所治、暂时不能再施展其他法度,否则凶物只消还猛扩身躯,就算苏景不被他撑爆也得遭受重创。
血能克其法,却没办法阻起行移,还不如一粒尘埃大的凶物随血急行,直奔苏景心脏而去!
敌人虽小,可他在苏景体内,是以苏景查探得清楚,这个怪物正凝聚全力以求摆脱阳血压制、奋力让它指甲长出一截……只消长出如针寸许,它就能戳破心脏、要了苏景的性命。
凶物潜血、诛心而去,苏景又是一声厉叱,身边再次晃出一片人影:黑石洞天内的不听、小相柳、炎炎伯兄妹等人尽数被扔出体外!
清空黑石洞天,苏景转念如电,拼却巨大痛苦,将血脉与气脉接驳!
血脉,明白可见,一刀破开哗哗流血;气脉,玄虚之物,就算一千具尸体完好无损摆放面前,剖开他们的身体,也无法把任督二脉,丹田三窍拿出来吧。
一实一虚、一真一玄,血脉气脉共处人身内,但彼此从无交集,若百年前苏景想把它们接驳一处也无能为力,这是结成宝瓶身、修家能够完全掌控自己身体后才有的本领。
根本无用的本领,血脉气脉接上了,能够把人活活疼死,对修行还全无益处。但于此一瞬,这个没点用处的本领却是苏景保命的唯一办法。
气血相通,小小杀猕自血中落入经脉,苏景不容它有刹那反应,气窍行移、宝物急动……黑色的石头。黑石是离山巅,是洞天宝物,更是苏景的几大气窍之一,能随主人心意于气脉中随意移动:
洞天迎上,那头六耳杀猕直接掉进了黑石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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