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通仙剑技


  蝎怪沙包第一个摇头:“梦中皆幻影,但之前的宝贝却是货真价实!”说话间,他从吞天囊中取出了刚刚捡到的一只木鱼,还敲了两下。
  三尸一贯“不务正业”,拈花立刻就岔开话题,问沙包:“你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么?捡来又有啥用?”
  “这东西长得像块头盖骨,我看着喜欢。”沙包应了拈花一句,马上又转回原题,伸手一指苏景膝上的扶乩,对卿眉道:“还有那个女人,货真价实,活的!”
  卿眉坐了下来,自袖中取出一片不知什么灵草的叶子,含入口、压在了舌下:“蚀海大圣全盛时曾炼化了九根玄丝至宝,唤作‘九采乾坤线’。靠着这套‘乾坤线’,他的识海与天下九处灵妙之地相连。”
  九根玄丝乾坤线妙用无穷。就算蚀海大圣被强敌打垮,只要这九线不断,他就能保住一缕精魄、不死不灭。
  如今蚀海大圣便是如此,他根本未死,只是被强敌重创,魂缺魄残但一点灵精未泯,他沉睡了无数年头,而从远古到现在,洪蛇一脉从不间断的“溺春大祭”就是为本族大圣疗伤的秘法。被送进大圣识海的妖蛮是祭品、更是补品。
  另一重,通过这九根玄丝的勾连,那九处灵妙之地的天元地精也源源不断地被送入大圣识海,助他重铸精魂。除却灵元流转,玄丝还能将九处地方有灵性的宝物一并引入识海。
  苏景没听说过、自然也不知道那九处灵妙地都坐落何处,但不难想象的,能被蚀海大圣选中的地方,必有不凡之处,古往今来,少不得有高深修家去探访、采补元气。
  大凡极妙地方,也都是极险境界。修家冒险前去,或灵元暴潮、或凶兽袭击等等缘由之下,身死道消陨落当地,他们的宝物最终都便宜了蚀海大圣。
  卿眉讲得仔细,众人听得认真,待他暂时收声,烈烈儿眯着眼睛打量他:“你怎知道得如此详细……”
  火猴子的话尚未问完,卿眉突然大咳起来,刚刚含入口中的叶子也被喷了出来。入口前湛清碧绿、被吐出时焦黑枯萎。
  全无法直起腰来,口水、鼻涕、眼泪尽做喷溅,堂堂元神境界的高人,咳得狼狈无比……好半晌,卿眉终于止住了咳嗽,扬袖胡乱抹了把脸,喘息着回答火猴子:“六十年间,我三次遁梦入洪蛇嫡传子嗣识海、四次潜入洪蛇祖祠,你道我的伤是如何来得?若还探不到些有用消息,我也太亏了吧!”
  最后一次潜探洪蛇祖祠,卿眉被守祠蛇妖发觉,虽逃了出来但也受伤极重。
  烈烈儿点头,三个字:“好样的!”
  卿眉不理,把事情继续讲了下去,他俯身于“肚兜”与小蛮妖一起来打擂,以他的见识,一见苏景动手自然晓得此子就是老友所说的那个离山弃徒,不过苏景自己本事不差,在擂中不用人照顾什么,卿眉也乐得清闲。
  再到后来,一百二十五个妖蛮被带来“祈福祭祖”,当时卿眉便明白后面会发生什么了,但他不忧反喜,大喜!
  说到这里卿眉笑了起来:“正发愁找不到办法进大蛇的识海。他们就把我送进来了,一群蛇妖自作聪明,殊不知……老子进来了!说不定就能弄死他们的大圣爷!”
  话一出口,云驾上众人尽皆振奋,苏景的大半心力都放在扶乩身上,暂时没去追问细节,只是点头道:“一切以你马首是瞻。”
  识海梦境全无出路,想要活着离开只有一个可能——大蛇把梦做完。可是除非大蛇死了或者醒来,这梦都永远不会结束!若有机会诛杀大蛇,大家才能逃出生天。
  卿眉又复抬头、望天。
  说话的这一会功夫,惊世骇俗的暴雨已然停歇了,乌云散去、碧空如洗,大蛇的识海世界又恢复了漂亮颜色,只是地面……没有地面了,暴雨灌注,云驾之下万里无疆、尽化汪洋大海!
  初入识海,斩杀大小蛇;蛇尸化作黑烟,跃升高空变成滚滚乌云;乌云降下暴雨,汇做汪洋大海,湮灭世界。
  汪洋初成形状,正暴躁着,处处骇浪如山疯狂涌动、怒潮激荡之中,一道道巨漩猛转,万万钧恶水咆哮,声音堪比九霄轰雷……
  卿眉缓缓开口:“想杀蛇,先得撑过这第三劫才行!我之前不想出手,是为了留着力气打这一仗。”说着,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自苏景的云驾上站起身来,不再说话、远眺大海。
  并没让众人等待太久,一炷香的功夫不到,狂躁大海突兀平静下来。毫无征兆的,眨眼前还是风急浪涌,眨眼后大海就变成了一面镜子似的,连一丝涟漪都不存!
  卿眉沉身道:“来了,东面。”
  一道白色水线,在碧蓝大海中分外醒目,片刻功夫众人就看得明明白白,铁灰色的扁颈大蛇,身长无以计、见首不见尾。
  无论大小还是模样,都与“入梦前”所见大圣“尸身”一模一样。
  蛇头浮于水面,双目望向苏景云驾,蛇眼并无残忍或嗜血味道,而是满满的戏谑之意……
  红光氤氲而起,卿眉又把自己包裹进赤霞内,长呼、长吸,准备出手;
  金色光芒涌动,剑羽飘零左右,苏景把扶乩暂交给小蛮妖和阿嫣小母照顾,自己迈步上前与卿眉并肩而立;
  三尸很是踌躇,不过总算他们讲义气,几乎是蹭着步子来到苏景身边。
  卿眉侧目,看了苏景一眼:“你不行,退开吧!”言罢根本不等苏景应声,卿眉喝一声“诛”,红光如电而去!
  旋即卿眉猛掐剑诀,丈余赤色剑芒于飞射之中,猛地扩展开来,化作三里霞光,殷殷血红灿灿夺目,斩向大蛇。
  剑光流转,掠过之处大海陡分,足百丈巨浪如墙,向两侧翻卷开去……势不可当、划海分天,中土魔徒卿眉全力一剑!
  苏景爱剑,眉飞色舞,脱口一声:“好!”
  但万万没想到的,喝彩声未落,海中的巨蛇突然昂首而起,颈子一探、一收;巨口一张、一阖,卿眉惊天动地的一剑,竟直接被它吞了去。
  大蛇丝毫无损,甚至连望向苏景云驾的戏谑目光都未变,依旧不紧不慢地游着。
  苏景身边,噗的一声轻响,卿眉呕血!赤霞无常形却有常质,那就是他的剑,以自身精血炼化、平时都养于体内,此剑被大蛇吞掉、毁去,卿眉立遭反噬,伤上加伤,几乎都站不住脚了。
  卿眉早就知道这第三劫不好打,可是,即便他以为自己足够重视了,却仍是轻敌了……从远古时到现在,无数年头的休养,蚀海大圣的残魂渐渐丰满,远比卿眉想象得更强大。
  更要紧的,这里是大圣之梦、蚀海以本相而来,本就相得益彰,在此间它的实力就算不若全盛时,至少也能有五成本领!以卿眉的修为,莫说击败大蛇闯过此劫了,怕是连大蛇身上的一块鳞片都撕不下来!
  云驾上众人个个脸上变色。
  苏景心思转动,想要催动云驾暂退,随即眉头微皱,云驾飞不动了……被一股莫名巨力死死拖住,不用问,是那巨蛇做得手脚。
  逃不掉,打不过,但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剑羽飘荡渐急,苏景一拍锦绣囊,北冥神剑握于右手、八祖剑符捏于左手指缝:剑符是以剑意法变,从根子上算是法术,上一阵用来对付怪猿无用,所以苏景不曾动用,现在打蛇不知有没有用处,总得要试一试的。
  就在此刻,远处本来优哉游哉的大蛇,突然变得目光凄厉,偌大身躯跃出海面,扁颈怒展、爆出长长一声愤怒啼鸣!
  而苏景手中的北冥神剑,竟也无令自动,剑柄处巨力迸现,挣开苏景的手,旋即寒光一闪,神剑投入大海……鲲鱼游于海。
  再不是平时那个剑势化形,不过数丈身形的鲲了,这次是真的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的鲲!
  怒吼横扫天海之间,下个瞬间大浪滔天!大蛇、巨鲲,两头亘古大恶轰轰烈烈绞杀于一处!
  接连“咕咚”几声,几个能站起观战的妖蛮,都受不住两头巨兽恶战时掀起的凶威重压,接连摔倒,人人望向苏景的目光惊骇,尤以六只眼睛的蝎怪沙包为甚,三双眸子几乎全快瞪出眼眶了;
  又是咕咚一声,卿眉也一跤坐倒,一鱼、一蛇搅动怒海,众人眼中只有轰天浪潮、看不到具体战况,卿眉发动修家灵识去侦探战场,但才一把灵识送过去就遭巨力反震,本就重伤,再经不得这一震,由此摔倒。
  卿眉瞪向苏景的惊骇目光,比起妖蛮们也毫不逊色:“你怎么还藏了这等、这等、这等……”接连三个“这等”,他终于找到合适措辞:“通仙剑技!怪猿时打得那么苦为何不见你使出?”
  这一句问的,算是所有妖蛮的心声了。
  可这哪是苏景的“通仙剑技”,分明是北冥自怒,神剑自己飞入海中去杀敌,和苏景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他自己比所有人都更糊涂。
  最后一声咕咚,苏景也坐倒了,和卿眉一样,自不量力以灵识去探巨恶争斗……后脑勺都撞到云驾上了。重新坐起来,心里正犹豫着是实话实说、还是“高深莫测”一回,不承想坐下火灵云驾,突兀崩散无形!
  众人坠海。


第二百零一章 黄皮蛮子有完没完
  虽然身处“梦境”,但此间对苏景等人来说,与真实天地也没什么区别,石头飞到头上就会头破血流、刀子扎进心口立刻身死道消。
  那识海大圣在这里能有全盛时的五成力道,鲲则与之不相上下,两凶一见便如仇人般,连试探都不存立刻舍生忘死地斗在一起。这样两头怪物,在打斗时掀挡的力量何其惊人,苏景的云驾正在一道巨力泼散的轨迹上,被其一冲立时散碎无形。
  七十多人全都摔落大海,那海中涌动的可怕力量更是骇人,比着天空更凶险百倍!才一坠落海面,四五个运气糟糕的妖蛮就被裹挟恶力的乱流击中,连惨叫的机会都不存便粉身碎骨。
  所幸,妖蛮中有一位蛛女精怪,坠落途中拼着伤势加重,自脐眼中喷出一道大网,大部分妖蛮都抓住蛛网,勉强着仍聚拢一处,没有立刻被冲散。
  苏景直接扬手,喝问:“你等意下如何?!”
  手掌之中,赫赫然一枚令牌。
  正哇哇怪叫的妖蛮猛然收声,几近忘记了自己命悬一线,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苏景的令牌……
  打“大小蛇”的时候,黄皮蛮子剑羽斩“气机”;
  打怪猿的时候,黄皮蛮子花招无数,一个劲地往外召妖请怪来助战;
  打识海大圣本相的时候,他以剑化巨鲲,现在又拿出来一块大圣点将玦?
  这个黄皮蛮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还有完没完……
  苏景或能凭着敏锐五感“避凶趋吉”,但就算他的本事再大十倍,也没办法在这“一锅浑水”中,救护所有同伴。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收妖蛮入大圣玦,自己只需照顾扶乩与卿眉,若运气好些,大家都能活。
  第一个应声的,居然是蝎怪沙包,喊一声:“我进去!”妖怪诚心拜服大圣玦,令牌灵光一闪将其收入洞天。
  烈烈儿第二,直接纳额于令牌进入洞天,阿嫣小母排在第三,被收入洞天之前妖精不忘卖乖:“就算在驿馆时你拿它出来,我也不犹豫就钻进去。”
  有人带头,其他人不再犹豫,也实在没什么可犹豫的:海中两强争霸,凭妖蛮现在的状况,绝逃不过一个“死”字,进入大圣玦,若苏景以后相逼大不了还是一个死,还能更坏么?
  前前后后,五十三个妖蛮进入大圣玦,其他的妖蛮不知所踪,救无可救了。小蛮妖也躲进去了,卿眉老祖进不了妖家洞天,留在外面重新附身于肚兜,苏景“带着他”方便得很,就只差扶乩仙子一个人,被苏景牢牢绑缚在背。
  三尸根本不用照顾,苏景深吸一口气,背后天都火翼撑起、由金乌阳火淬炼百年的灵识泼散开来,不去深远处探那恶战的情形,只追查因恶战掀起的可怕力量:时而静静悬浮半空、忽然双翅一振横飞百丈;时而沉浮于浪,突兀一坠直奔海底……金红身影,一次次地远跳、逃生。
  海中恶战全不可见,只有幢幢滔天大浪扑涌和有如实质的飓风滚荡,天龙之战中,鸟雀莫说参与,就连窥探一眼的资格都不存,不过对于海中的恶战,苏景大概也有个猜测:大蛇一见北冥便暴怒成狂,或许……蚀海大圣当年就是伤在这柄剑下?
  而北冥之怒,也真真正正让苏景明白了,当年的江山剑域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此间是识海,那大蛇并非真实大圣,是神魂精魄投于梦中的显影;同样的道理,入海北冥的强大,也不是神剑如何,是附于身的魂灵凶猛。
  苏景见过剑冢的“真相”,每一个江山剑域的弟子都不入轮回、附魂于剑,只是他们都在沉睡、未曾醒来……这次,北冥的剑魂醒来了!
  北冥绽放的力量,是昔日此剑之主的神威。
  梦中一战,比拼的是魂魄之力。
  北冥剑,这只是冢内八方剑王之一。
  若真如苏景猜测的样子……八方剑王当由八位剑仙执掌,套以现在修行门宗,差不多就是八位江山剑域的长老吧?一个长老,就有诛灭大圣之力,那江山剑域又是个什么地方!比起仙庭神界又有什么区别!
  一直都知道,在古时江山剑域是奇绝之地,但真正不曾想到、若未见北冥真力永远也不可能想到的,江山剑域竟凶猛如斯。
  还有与江山剑域齐名的摩天宝刹……只是如此神奇的地方,又为何会陨落,一处变成山坳坟冢、一处变成海底遗迹。
  心中念头缓缓转动,灵识四散探查周围,苏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灭顶之灾。
  本来苏景体内也有一道可怕剑魂,若它肯“出鞘”能帮上大忙。可惜,屠晚睡得安稳,全没有醒来的意思,任由北冥与大蛇恶战不休……
  ……
  大圣玦洞天之内,大多数妖蛮都端坐于地,以本元妖力行功疗伤,唯独阿嫣小母,来到蝎怪沙包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蝎怪被他看得浑身难受,六只眼睛齐瞪:“你作甚?”
  “你不对劲。”阿嫣小母的目光从他脸上转了转,最后选择蝎怪最靠上的一对目,与之对视:“你和山溪乌很熟么?”
  在驿馆擂台时还不显什么,但自从大家成了“补品”之后,蝎怪对苏景实在着紧得很。沙包敲头盖喝脑髓不眨眼睛,可是和女人对视他实在不在行,第一双眼很快就闪烁了,第二双眼目力暴涨、顶上,愣愣应道:“关你何事。”
  阿嫣小母笑得甜甜,眼光却是冷的:“你不晓得么?我是他的小母狗儿,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我都得先替他嗅一嗅。”说着,她还真的提息嗅了嗅,跟着皱眉:“你这个人,味道不怎么样。”
  说话的功夫里,烈烈儿和小蛮妖也都凑了过来,神情均不怀善意。现在大家都重伤在身,可三个残废打一残废,也还是稳赢的。
  沙包略作踌躇,颔首张口一吐,把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吐了出来,亮给几个妖蛮看:“大家都拜奉了大圣玦,也不用再瞒什么了,我乃齐凤国正三品轻车将军,另领鬼耳探尉之职!那苏……山溪乌乃我家万岁御弟,万金之躯涉于险地,本将自得护佑周全!”
  说完,稍加停顿,沙包冷笑中带了点得意,又道:“我乃奸细!”
  妖怪说话就是这个调调,若在东土汉家,就算自报身份也不可能直接说自己是奸细,小蛮妖大是意外:“你这蝎怪,都在齐凤国做到三品大将了,为何还要打我们剥皮国的擂?肯定做不到三品官的。”
  沙包不稀得理会这个脑筋不转弯的小蛮妖。
  他是早在数十年前就被派来剥皮国的,这次显身打擂,也不外是那个最最简单的念头:封将带兵,寻找机会助齐凤国。苏景也入擂的消息被淡大师传去齐凤,尘霄生便给沙包传了一道密令,着他小心照看“御弟”。
  若是几天之前沙包亮出身份,立刻就得被众妖蛮合力撕碎,但是现在情形已变,且不说大圣玦,就单只“献祭”这一重,幸存下的妖蛮就把洪蛇一脉当作死仇了。至于“报国之心”,他们来打擂都是图富贵、显本领,平时都隐居荒野的妖怪们,哪有什么报国之心。
  小蛮妖看着那块令牌,眸子亮闪闪的:“真好看。”
  三字评价中,妖怪们散了、运功疗伤去……
  ……
  识海中没有日升月落,苏景只能自己揣测时间,或不太准但总也不会差得太多,北冥与大蛇之争,一晃便十余天了。
  大海依旧躁动,震彻天地的吼声始终不停,散起的可怕力量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这一仗不晓得还要打多久,苏景有心帮忙又哪有他去参与的余地,但忽然之间黄皮蛮子心中灵光一闪,左手扬起一拍自己的额头,口中笑了声“打你个糊涂东西”,右手自乾坤囊中取出了丑剑。
  同出于剑冢,算得“一家人”,北冥自行惊醒、入战,那丑剑是不是也能醒一醒、去帮个忙?果然,丑剑一出,立刻发出一串清冽长鸣,自苏景手中疾飞而去,直直投向汪洋中心的战场!
  一个呼吸功夫过后,大蛇的吼声陡然大了数倍,嘶嘶昂昂的怪叫中饱蕴愤怒之意,虽看不见、但都不用猜的,它吃亏了!
  能做的仅此而已,剩下的“玄虚之战、剑梦之争”,再没苏景什么事情,又复收心凝神,仔细保命……大概有过三四天的样子,苏景明显察觉海中激荡的恶力小了许多,大蛇的嘶吼,也渐渐从怒嗥变成惨叫。
  而此刻,整座大海都已经变作殷殷血色!
  再过两天,突然丑剑自行返回苏景手上,旋即只见鲲化天鹏,自海中直击九霄,那神鸟的双爪下,赫赫然的铁灰色扁颈巨蛇。
  大蛇从头到尾伤痕累累,除了狰狞裂口外,还有数不清多少处地方,干脆被撕下整块皮肉,望上去触目惊心。大蛇犹自挣扎不休,但又哪逃得脱天鹏神爪。
  大鹏鸟飞到高处,双爪猛一用力,大蛇在惊天动地的惨嚎声中,被一扯两断!
  血雨迸溅,两截蛇身还扭曲着、翻滚着落入大海,金翅大鹏鸟昂首一声嘹亮长啼,满满激昂、满满喜悦!跟着鹏鸟隐遁北冥又现,飞画长虹,重返于苏景手中。
  即便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笃定此战北冥必胜,可亲眼看到战果时,苏景仍是打从心眼里觉得高兴,而当北冥重回手中的时候,苏景突然愣了愣……


第二百零二章 待雪停,杀真蛇
  愣过片刻,苏景“哈”的一声,直接笑出了声,喜上眉梢。
  三口棺材在海波中半沉半浮、随波逐流,雷动问拈花:“你死了几次?”
  拈花问赤目:“苏锵锵笑什么呢?”
  “他死了七十三次,”赤目先替拈花答了雷动,又再去应拈花:“北冥打蛇,剑灵现真怒,剑上杀意因其苏醒陡增,却未因它再度沉睡而减。”
  拈花眨眼睛:“真人所言……啥意思?”
  “就是剑灵一怒、杀蛇一战,大大提升了北冥剑的威力……不对,不是提升,是回复。如今剑更好用了,莫说苏锵锵,就是本座也想笑。”说到笑,赤目就嘿嘿嘿地笑出了声音,突如其来,把另两位矮神尊都吓了一跳。
  北冥在苏景手中。
  清清亮亮的一柄长剑,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但就只有苏景能辨得出,剑身正反两侧,一侧隐显鳞纹,另侧暗绣羽纹。而原先,剑锷上的“北冥”两字古篆下,又多出了两字:海天。
  这个时候,天光似是黯了一些,苏景与三尸同时抬头,随即骇然发现:天空开裂了。
  湛蓝天空上,一道道裂痕由浅入深、丝丝蔓延、渐渐勾连,但却悄无声息,若非天光变化,以苏景的五感都无以察觉。
  充其量一盏茶的功夫,湛湛蓝天已然“蛛网满布”,裂隙勾结,把偌大天空都拔起龟裂……片刻,忽然掉下来一片。
  掉下来一片蓝色天,留下一块晦暗痕迹,分外醒目。
  一片之后,便是第二片、第三片……死般寂静中,整整一座天空,就那么散落了!
  真正的天崩!但却不同于想象中的轰轰烈烈,不是“房倒屋塌瓦棱坠”,苏景等人眼前的景象更像:下雪。
  一片一片的“蓝天”,缓缓慢慢地飘零着,下落途中,它们再次散碎,化作更小片,一次又一次,直到变成真的雪花大小。
  每一块天空、在每一次“散碎”中,湛蓝颜色就会消减一分,直到最后那赏心悦目的颜色完全褪去。“雪色”晦暗,灰蒙蒙地,望上去让人心里没来由的憋闷郁郁。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苏景才恍然发觉,原来大蛇梦中的这片大海并非蔚蓝,大海是纯净透明的……之前的海之蓝,只因倒映蓝天;此刻天不在,玄空只剩一片晦暗浑灰,所以大海也变作滞涩、难看、甚至锈浊的铁灰色,倒是与蚀海大圣的蛇皮有几分相近。
  苏景暂时顾不得去琢磨北冥,催起云驾,再次把扶乩摆于面前,鬼袍护魂之用了得,仙子的命火虽弱,但还算稳定。
  三尸目光惊疑不定,谁也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拈花乱猜:“大圣被斩杀,梦境……变、变作虚空,咱们出不去了!”
  “胡说!”不是苏景反驳,而是苏景扎在胳膊上的红肚兜出声,跟着人影一闪,卿眉又告显身:“识海投像被杀,与大圣何干?与他而言,不过是做个噩梦罢了!”
  苏景等人走进大圣梦中,若他们被杀是真的死;但大蛇被斩,于蚀海大圣全无损伤。这是人家的识海,苏景等人又往哪里去求“公平”两字。
  苏景追问:“那我们现在……”
  不等说完,卿眉就应道:“待雪停、杀真蛇!”说话同时,他仰望天色,目中、脸上浓浓兴奋!
  苏景点点头。卿眉身带重伤,多说一句话就是多费一份力气,是以苏景不去多问,到时候卿眉怎么说他便如何帮忙便是。
  整整一座蓝天化雪,须得下上一阵了,趁着这个功夫,苏景在此催动金乌焠真相助扶乩,能帮一时便是一时。
  反倒是卿眉,侧目于苏景:“不止花样多、宝贝多,你的根基也扎实得很,离山的小子果然不错。”
  从进入这“九上天巧玲珑”界后一路艰险不断,坚持到现在,苏景竟还有余力继续为扶乩疗伤,莫说同界的修家,就算比苏景高出两个境界之人,怕也早都精疲力竭了。
  风火双修、同济互佐;千五百气路,广纳博收;经络时时刻刻受阳火淬炼韧性十足……这才是苏景的“本色”!
  就算没有那些吓人的宝贝、就算苏景是个傻愣愣的老实头一点不会耍心思……把其他一切都抛开,只说他的修基、内元,今日的苏景,哪个敢说他不是一根仙苗!
  对卿眉之赞,苏景如实应道:“我的机缘特别好些。”
  大雪纷纷扬扬,整座世界寂寞无声,火灵云驾上也暂时安静下来……但也只是安静了片刻,三尸可没有苏景那份照顾人的心思,一个一个围到卿眉身前,问他到底怎么杀蛇。
  卿眉全无不耐烦之意,“诛杀大圣”,何等匪夷所思之事,胸中得意满满,自要说与旁人知:“蚀海大圣以本相入梦,却被人一斩两段、死得惨惨的,这个‘噩梦’可不轻,必让它心神震荡。便是因为这一道震骇,会让它梦中幻象消散、露出识海本色。”
  “梦没断,只是识海显现……”卿眉随手一划,把眼前天地尽数圈住:“待‘雪’落尽,这昏蒙蒙的天海乾坤,就是它的识海了。只要见其真正识海,就能找到那九根接连玄妙地的‘乾坤线’。”
  三尸多嘴,异口同声:“怎么找?”
  “我自有秘法。”五个字打发了这一问,卿眉继续道:“九丝勾连、九地连环,只要剪断一根,整套宝贝、偌大一桩法术就全废了,蚀海大圣篡夺九处玄妙地灵元无数年头,法术忽破它必遭亟噩反噬,死定了!”
  赤目皱眉:“这么简单?”
  卿眉一哂:“简单?我先前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先得在识海中打败大圣本相!”
  “不是已经打败了么?”拈花开始“纠缠”了。
  卿眉一点头,雷动嘿嘿笑起来:“所以赤目真人说得没错,很简单啊。”
  跟三个浑人实在聊不下去了,卿眉无奈收声,忽然他胸口一震,又开始大咳起来,三尸浑却不恶,急忙围上前,拈花帮他敲背、赤目给他抚胸、雷动给他揉太阳穴。
  苏景张开眼睛,待卿眉咳嗽止住、气息又复顺畅后问道:“你的伤势怎样?”
  卿眉毫不隐瞒:“探祠时中了蛇妖几下,九道正脉受损、三道奇经断裂,死定了!”说到这里,魔道妖人目露凶光:“不过是探一探古时的秘密,它们便要了我的命,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老子灭他家大圣!”
  这事他说反了,不过那份收敛多年的妖人性情,也端的暴露无遗。
  苏景笑了笑:“你的伤势或许能治……”
  卿眉又哪知道苏景的话是因“金乌大焠真”而来,还道他是随口安慰,卿眉都懒得去接这话茬,摆手道:“雪下得差不多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转转看!”
  言罢遁起云驾飞赴半空,三尸对望一眼,一起跳上自己的小棺材,追着卿眉去看热闹了。
  苏景也没去追着解释,待此间事了,疗伤的时间大把,既然自己精通金乌焠真,卿眉便死不了了!
  ……
  溺春大祭已经过去月余,剥皮国蛇妖皇一行四人仍在那片铁灰色的山峦中。
  三月之期未过,妖媚皇后在“春潮中”沉沉浮浮,不能自已,这天清晨时分,刚从阿姊毯中起身,正穿戴衣甲的国舅忽然扬手,凌空一抓,一只紫红色的蝉儿出现在他手心。
  蝉翼猛震,“知了”“知了”的响着,国舅聆听片刻,脸上陡显喜色,转回头对那躺在毯中犹自喘息的皇后道:“阿姐,大喜,前关开战了!我威武大军,兵发齐凤!”
  皇后眼睛一亮,但目光中的清透很快又被欲色湮灭:“好……你去吧,我们留在这里等结果就好,一切小、小心。”
  国舅是剥皮骁将,前方开战,他须得会朝听封,随时准备出征。
  和中土皇廷差不多的,妖怪国度中最大的功勋莫过战功,听到开战消息国舅开心不已,匆匆和另三人打过招呼,催起云驾向着无足城飞去。
  国舅才刚走不久,仍在春潮中的皇后,突然“啊”的一声惨叫,脸色痛苦、双手抱头,赤条条地从毯子中滚落土地,丰腴细嫩的身子抽搐不休,裹满泥沙尘土。
  国师和金光大将见状大惊,急忙上前施救……好半晌,皇后才徐徐吐出了一口气,脸上痛苦散去。
  不等旁人发问,皇后就说道:“适才祖窍巨震、头颅仿佛要炸碎开来,还有,冥冥中传来一声惨呼,好像、好像是先祖的声音。”
  国师闻言面色惊异:“溺春大祭百日之内,皇后都会受大圣识海影响,您头疼,莫不是大圣爷做、做噩梦了?就凭这次送进去的百多妖蛮?他们能让大圣做噩梦?”
  说话时,国师目光低垂,皇后现在坐在地上,她的身子他不敢瞧。
  皇后全没在意自己一丝不挂,皱起眉头:“那该怎么办?”
  “皇后大可放心,大圣不会受伤,再可怕的噩梦也只是个梦。”说到这里,稍加停顿,国师又把话锋一转:“不过……若能派个人进入大圣识海,看一看具体情形,则是再稳妥不过了。”


第二百零三章 火行烈,灵妙地
  皇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能进去?再说就算进去了,又怎么可能出来?”
  溺春大祭后,进入识海的红门早就关闭、消隐了,想要再开门非得等上千年、下次大祭才行。
  国师压低了声音,语气也愈发谨慎了:“皇后容禀,我通晓一桩秘术,现在还有机会进入大圣识海。这是一桩离魂之术,我的肉身留于此处、魂魄遁入大圣识海,来去皆无妨。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皇后要国师直言。
  国师咬了咬牙:“只是须得以皇后金躯为媒。”
  “以我为媒?”皇后微惊:“说得仔细些。”
  “大祭后皇后会受大圣影响,故而您三个月都深陷春潮……春潮便是去往大圣识海的桥路了,若能得与皇后春风一度、同时施展秘法,我便能进入大圣识海。”说着,国师始终低垂的眼帘稍稍抬起了些,目光滑过皇后的娇嫩身躯。
  皇后稍一愣,随即笑了,目中欲色又起:“真的?”
  “我再有一百个胆子,又哪敢欺瞒皇后。”
  秘法是真的,想睡一睡皇后也是真的,真得不能再真。
  “咯咯”一声荡笑,皇后扬手抓住国师的衣襟,把他拉到近前,好像没了骨头的长腿缠上国师,皇后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要一个国师,想一想还不错……你解开裤子便够了,不得脱去外袍,我要的是国师,不是你。”
  ……
  识海之内,雪停了,这个世界晦暗无边。
  卿眉虚坐半空,双目紧闭、入定催法,不久后他的双手翻了几翻,十指盘结捏印,随即他的须眉寸寸化灰随风散落。而他的十根手指甲却仿佛活过来似的,奋力生长、寸寸延长。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卿眉变成了秃头秃眉的怪模样,十指指甲则皆长到尺余长,没有丝毫扭曲,根根狭长锋锐,如刀!
  嘭的一声轻响,衣衫崩碎如灰蝶翻飞,消瘦的身体再无遮掩,卿眉手臂翻转,左手当胸、右手翻到后背,十根“甲刀”,尽数压在了自己的皮肤上。下一刻,十指忽做诡异跳动、带动甲刀,诡异却轻快的划破自己的身体。
  邪法、生身血符!卿眉在自己身上刻篆。卿眉的脸上不见丝毫表情,安静恬淡……可他的额角、光头青筋贲起、如蚯蚓般扭曲挣扎不休!
  卿眉身上,血崩!不过是锋利指甲在皮肤上划些浅浅的口子,可那些小小伤口中血浆涌流之势,比着砍掉一条腿也毫不逊色。
  血披身,但它们并不滴落,正相反,因篆刻“生身血符”淌出的鲜血,都在沿着身体逆行、向上。
  厚重、粘稠的鲜红,由胸、背至颈;再由颈披面、罩头,最终汇聚于顶盖,就此凝固不再稍动。
  第二盏茶,胸、背上血符完成,啪啪脆响中,长长的指甲崩裂、散落,十指再结印,卿眉口中喃喃,念动一道无声咒,唯独最后一字吐气开声响亮如雷:“咄!”
  咒起,顶上浓浓血浆落,劈头盖脸,可是不见血花迸溅、不见鲜血四散,而卿眉顶上赫赫然垂落一瀑血红长发。
  双目陡张、身形爆起,卿眉双手猛挥,口中又是一字断喝:“散!”
  千万血色长发向四方迎风猛涨,脱离头顶暴散而去……每一根血发,都绵延千里!
  识海世界,血发纵横。
  卿眉又变回了光头,但手上动作不停,取出一只乾坤囊奋力一甩,铃铛,全是铃铛,遮天蔽日。
  千万枚、空中翻越却默不作声的铃铛,自空中落下,每一根血发上均挂了一枚铃铛。
  血发疯长四处蔓延,犹如无数触手,为主人寻梭那九根“乾坤线”,卿眉缓缓吐出一口气,施法暂毕,剩下的便是等待了……
  三尸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看着,赤目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大圣识海中,有无数宝贝!”
  之前妖蛮们就捡了不少,但又哪捡得完,无数年头中、所有葬身九个灵妙地的修家的宝物,都被乾坤线引入了大圣识海,现在这些东西又都湮埋在大海深处。
  赤目的眼珠子红得快喷血了:“那要是杀了蚀海大圣,这些宝贝是不是全都归咱了?”
  卿眉点了点头:“不错,我只挑选三件留给小蛮,其他的都归你们。”自忖必死者,还贪图什么宝贝,给徒弟选三件就足够了。
  赤目霍然大喜,雷动和拈花大方得很:“我们也不要宝贝,全归真人和苏锵锵。”
  赤目笑得合不拢嘴了,望向苏景:“咱俩平分!”
  苏景笑得一点不比赤目逊色:“多谢真人。”
  “自家亲戚,没得说!”赤目摆手,一派宗师气度……
  法术神奇,并没等待多久,一串响亮铃声便划破寂静,卿眉喜上眉梢,哈的一声笑:“找到了。”循着铃声找到那根有所发现的血发,再循着血发向着西北方向一路疾飞,苏景也催动火灵云驾,与三尸一起跟在他身后。
  这个时候,又有另一处铃声响起,但卿眉无意旁顾,把九根玄丝尽数找到、和只找到一根全无区别。
  不片刻功夫,几个人就追到血发尽头,眼中空荡荡的、不存一物,大圣炼化的玄丝至宝,凭着他们几个的修为还看不到。
  看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卿眉笃定,玄丝就在血发尽头。
  拈花忍不住又问卿眉:“怎么断掉它?”
  “剑斩刀削、火烧水淹、生拉硬拽,总有办法弄断它!”卿眉应道。
  能找到这玄丝乾坤线已属不易,这世上又怎会有如何毁去此物的记载。
  赤目性子最急,早在这里呆烦了,恨不得立刻斩蛇、收宝、离境,二话不说纵跃起来,自雷动背后拔出他的“含光”,对准方向挥剑便斩……
  一声惊鸣,含光脱手;赤目身上猛冒出一蓬烈焰!
  苏景应变如电,单手扶住扶乩,另只手探出在赤目身上一抹,怪火顿时熄灭,明知三尸是不灭灵怪,能救也还是要救一下,到底是自家亲戚。
  可就是这瞬间工夫,赤目业已被烧成一具焦尸,向下坠去。
  死便复生,赤目又重活在苏景身边,三纵两跃赶上前去,把含光又抓回到手中,同时怪叫:“有反噬!”
  苏景翻手看自己的掌心,尚有少许余焰灼烧,望向火光的目光里不存痛苦,反倒是饶有兴趣。拈花凑到跟前,仰头看看苏景,再转回头看看他手上火焰,好心好意鼓起腮帮子,忽一声猛吹气,没吹灭。
  苏景失笑,说了声“多谢神君”攥握成拳火焰自熄,把怀中扶乩暂交于赤目,自己取出“北冥”:“我来试试。”
  言罢长剑一振,挥斩下去!
  长剑不曾脱手,但剑触玄丝刹那,苏景只觉一道炽烈火灵沿着剑身向自己侵袭而来,跟着也如赤目一般、身上陡然冒起熊熊烈焰!这烈焰比起他修持的阳火,嫣红更甚但金灿远逊。
  还不等别人有所反应,苏景身上的烈焰又突兀消失不见,黄皮蛮子分毫无损……
  卿眉修持了得,眼力自是不差,见状问道:“收了?”
  “这火很好。”苏景点头,语气中带了些感慨:“大圣的法术果然奇妙。”
  玄丝上有护持法术,只要一碰便会引得烈焰焚身……因为三尸不死不灭,所以他们的“死”看上去不怎么值钱,每次来相救本尊,不死上几次仿佛就白来一趟似的。可实际上,现在三尸早已脱胎换骨,每个人都身具雄浑之力、精通巅顶剑法,即便没有“不灭之身”,他们也绝不是能轻易对付的小角色。
  但赤目对上那真火,瞬间便告惨死,足见玄丝上的护持法术威力惊人。
  不过,这道护持法术却并非来自大圣的妖力,它来自玄丝另一端、灵妙地的元力反噬,这一来便等若“灵妙之地”会自行守护玄丝。会如此自然是蚀海大圣的妖法设计,一次成术、便再不用去耗费心神、妖力,真正一劳永逸的办法。
  苏景一剑之下,探出了玄丝护法的本源,这才有此一赞。随后又说道:“这根玄丝彼端,是个火行烈烈的好地方,若能找到可助我冲煞。”
  卿眉摇摇头:“玄丝一断便再无迹可寻,你得想别的办法寻找此地。”
  苏景本就有冲煞目的地,只是随口而言罢了,自己都不太在意,笑道:“还是先想办法把这根线掐断吧。”说着,又是一道阳火挥出,灼烧玄丝。
  足足烧了小半个时辰,识海世界不见任何动静;苏景心念一变,真元倒转金风卷扬,但依旧无效。
  收回法术,再换过丑剑、剑羽……手段用尽,再一探……玄丝仍在!
  而这连番猛攻下,苏景身上也一次次燃起怒焰,护持法术的反击,与他是否直接碰触玄丝无关。
  力所不能及,强求也没用,苏景无奈摇头,望向卿眉。
  刚刚苏景动手时,卿眉始终眯着眼睛默默思索,此刻迎上他的目光:“我受不住这烈焰反噬,你若能让我不着火,或许还有办法。”
  苏景连思索都不存,直接应道:“可以。”
  卿眉一点头,下一刻,他突然变成了“木雕泥塑”,呆立于原地再不稍动……


第二百零四章 玄丝断,烈火崩
  拈花吃惊:“他怎了?”
  雷动和赤目愣愣摇头,苏景应道:“不可打扰,他在施法。”
  一动不动似乎不难,就连小娃娃都能维持上一会,可是,手不动、脚不动、甚至屏住呼吸、不眨眼睛,便是真的不动了么?头发会生长、指甲会变长、血液会流淌、五内会轻蠕……此刻卿眉,便是真正“不动”!
  整个人,他所有的一切均告凝止,甚至连毛孔都不再开阖,唯独他的左眼,瞳仁,缓缓变红。
  半炷香时间,越来越红的左眸,仿佛要滴出血来……真的滴出了一滴血,自他左眼。
  血滴下,他的左眼瞳仁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色。
  血滴下,“凝固”之人骤然复苏,卿眉左手一抄,接住了自己的眼中血。
  “哒”,一声轻响,血溅碎于掌中,小小的一滴血花。
  而后三尸便齐齐惊呼……
  染血之手,竟像遇热消融的雪团,迅速融化、消失。
  血修邪法,毕生炼化的一滴煞血,若滴于山巅、这滴血能一路蚀噬,假以时日,它能洞穿整座雄峰、自山根下滴漏出来。
  而修法之人以自己血肉接下这一滴煞血,自噬身躯、还能更添威力,便如卿眉此刻!
  卿眉纵法飞向玄丝,口中疾声道:“便是现在!”
  不用吩咐苏景便已然纵身,一只手稳稳抵住卿眉后心,卿眉则探残手,直接抓向玄丝乾坤线。
  肉眼可见,一道嫣红火色迅速掠过卿眉身体,但也只是火色罢了,并不是真的火,燃烧更无从谈起,倒是苏景身上,又轰然爆散开一蓬烈焰。
  手握玄丝片刻,卿眉空着的右手闪电般拔出,在左臂手肘处轻轻一斩,手如刀、自断一臂!
  唯有断臂,才能阻止煞血腐蚀全身;而献一掌便足以将煞血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犯不着把全身都搭进去,卿眉虽自忖必死无疑,但死之前他还要亲眼看着大圣识海崩裂、魂飞魄散。
  最后的手段已然祭出,谁生谁死,只看这根细丝断、还是不断!
  两个人都动作奇快,呼吸功夫就已经退回原位,不过苏景的手掌并未离开卿眉后心,而卿眉完成了自己的法术。此刻心神稍定,也立刻查知苏景正在“鼓捣”些什么。
  卿眉略一诧异、继而面露狂喜,转头望向苏景:“你……”
  苏景笑着:“刚刚就说过,经络毛病,或许能治。”
  不用等到“金乌大焠真”把受损经络彻底淬炼好,以卿眉的见识,稍稍感受片刻后便能笃定,苏景的阳火法门对自己的伤势会有奇效。
  还道时日无多必死无疑,怎料柳暗花溟陡逢生机,卿眉如何能够不欢喜!
  不等他再说什么,几人前方那根看不见的玄丝,突然发出一声嗡鸣,就此显出形迹、急急颤抖不休!就算三尸也能看得出,这是卿眉的煞血起了效用。
  细细的一根长丝,肉眼难辨端倪,但是辨尘入微的金乌目力看得一清二楚:一根丝,也是有千百股更细之线编结而成。此刻,玄丝在煞血侵蚀下,正股股崩断、层层开裂。眼看着越来越细,这便要断开了。
  简直喜上加喜,卿眉想到的、能做的,便只有放声大笑!
  可是才只笑了一声,卿眉眼前遽然怪影晃动,一头体型巨大的丹顶鹤,凭空跳跃出来,锋锐长喙,狠狠向他啄来。
  几声叱咤响起,殷天子合璧,剑光如电;血色弥漫,腥臭扑鼻;阳火金风,咆哮席卷——三尸、卿眉与苏景同时出手,各逞绝技攻向丹顶鹤。
  鸟儿来得突兀,但本领普通,挨上三方猛击,昂头一声尖尖怪叫,就此摔落在地,勉强扑腾两下便断气了。
  不晓得这重变化是不是蚀海大圣的“新梦”,苏景一行打醒精神全身戒备,玄丝将断,怕是大蛇的垂死反扑也要随之而来了。
  唯独雷动天尊,似是觉得这鸟应该味道不错,留心看了看鸟尸,随即皱眉:“只有一条腿的鹤子?恁地古怪。”
  听到“一条腿”,苏景微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向着那鸟儿望去:白色长喙、红色利爪、青蓝羽色、双翅展开四丈开外的丹顶鹤……又哪是什么丹顶鹤,分明是一头“毕方”!
  “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的毕方!神鬼异志写到的火邪之鸟,吞吃火焰,传说中它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衔了火、扔到别人家中。
  见毕方则必有讹火。
  还不等苏景再想什么,下一刻,大圣识海陡然化作无界火疆!
  没有丝毫征兆、也不见起火的过程,眨眼前还是晦暗天地,眨眼后面前、身旁、远处、从天顶到地面、这个方世界的所有角落,尽是炽烈大火!
  与玄丝上的护持法术同源同质的烈焰。
  苏景一声怪叫,一手抓住卿眉,急急扑跃而起,几乎把自己摔出去的模样:还有一个人要救。
  离山扶乩,正躺在烈焰中!
  翻滚着,苏景把扶乩抱于怀中,可是……却无处可逃。
  烈焰熊熊,炽热无边。
  这等凶火,便是大罗金仙进来,也会被炼化成一蓬青烟。三尸的生灭业已无可“计较”,顷刻化灰、同时转活,也是转活同时又复化灰……
  烈焰凶猛,内中火灵淳厚十足,但比起金乌阳火到底还是差了一筹,是以这火伤不到苏景,苏景以自身真元度入卿眉和扶乩体内,也能护得他们不受伤害。
  可这并不是说苏景就不怕烧,“火灵相抗、庇佑自身”是个对抗的过程,苏景的内元是在不断消耗之中,待他灯枯油尽、照样会被炼化成烟身死道消!
  得苏景相护,卿眉暂时无恙,但他面色苍白、愣愣望着无边烈焰,好半晌、脸上苦笑浮现:“太小看他了。轻蔑大圣,死得不冤啊,可惜连累了你。”
  诛杀大蛇的梦中本相,已经小看过蚀海一次了;接下来“斩断乾坤线”,又次重蹈覆辙!
  乾坤线的护持法术,又岂止引动灵妙地反噬这一重?
  九丝勾连、识海与九地连环,结十方世界、诸般灵元循转往复生生不息,滋养蚀海精魄。
  卿眉之前的猜想没错,只要断开一届,这“十方世界、亦幻亦真的梦境”便不攻而破,蚀海必遭反噬、魂飞魄散。
  可是卿眉没料的,蚀海大圣还在玄丝上加持了另一道浩大法术:玄丝堪堪断裂之前,妖法便告催动、把那整整一座灵妙之地尽数引入识海!
  少了一根“乾坤线”勾连,但大蛇识海与一方灵妙地直接相容一起,十方世界连环仍在,“滋补法术”依旧运转安稳。
  想要蚀海大圣魂飞魄散,只断一线根本无用。
  而灵妙地也是绝厄地,无论九处中任何一处,都有大险恶,“断线”之人深陷其间,有哪有活路!
  苏景现在的情形便是如此:仍置身大圣识海内,但也在那一片“火行烈、灵妙地”间!
  太古时妖精大圣厉害,这是人人都晓得的事情,可仅止是“晓得”而已!它们到底有多么神通广大,有如何霸道之威,今时今日的修家就算穷尽想象、怕也揣测不到。真相再简单不过:它的办法,你不理解。
  就像现在:一道妖术降下,把真实乾坤中的一方灵妙之地,直接搬进来自己的识海,两处合一、虚实统并,这等手段,以卿眉的见识根本都无法理解,又何谈去破掉?即便他以为自己准备的足够充分,他所有的努力最终落在大圣眼中,却不过是个笑话吧!
  甚至,真正的蚀海大圣此刻都不曾醒来。
  左手扶着周身僵硬的卿眉,右臂揽住软绵绵的扶乩,阳火真元分作三路匡护自己与同伴,苏景目光如炬巡梭四方,灵识聚敛于一处、如针,随目光转动急探火海深远之处……没有用,这世界都已变成了一团火,全然不存避难之处。
  呼吸之间,从口舌到喉咙、五内,火辣辣的烫着!根本都没有空气了,苏景呼吸、吞吐的皆为烈焰,此间只有火……还有“毕方”!
  苏景低叱,九九剑羽火中飘零、骨金乌瞬灭急斩,两头毕方伏诛!这火邪之鸟,本就是那烈火地的土著、霸主,它们生于恶炎中,任何外来者于他们看来皆为猎物。
  两头毕方才落,又有三头凶鸟袭来,剑羽回撤护卫本尊身旁,旋即又是一道剑光乍起,苏景动念、北冥出鞘!
  熔浆般血液泼洒,凶鸟被神剑洞穿,北冥击出时,骨金乌又回到了主人肩头。
  卿眉法术一出顷刻就被烈火炼化,完全帮不上忙,涩声开口:“不必再管我了。”
  “如果把你丢掉我就能活,没准我就扔了。”苏景应道。多护一个人,便多占去一份力气。可此地烈火从亘古烧到今日,永远都不会停消,丢不丢掉卿眉,只是早死或晚死、充其量五六天的差别。
  这个时候,恶炎四周啼鸣烈烈,毕方终于厌烦了试探,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猛攻苏景。


第二百零五章 第五境
  烈焰之中,剑气纵横!
  剑羽急急惊鸣,守御的范围越收越紧,最后勉强稳固在两丈方圆。
  区区两丈,却是绝杀之域,毕方敢越雷池一步必杀无赦!
  苏景身形不动,却并非只守不攻,骨金乌与北冥神剑轮流罔替,一次次剑光闪烁,必有毕方濒死哀号响起,苏景最恨的是自己两只手都被占住了,没办法再去取一张师父留下的剑符来用。
  剑随心,剑符却非得以手诀配合不可。
  数不清多少邪火凶鸟,层层围拢于苏景身周,但这种鸟儿实力普通,苏景摆下的“圈子”又极小,让它们数量优势无从发挥。
  偏偏毕方凶悍,没办法一拥而上便拼命拥挤着,一头两头地向上冲,不知是它们性情暴躁、等不得烈火一点点烧死苏景;又或者是它们脑筋蠢笨,根本就没想到这一重。
  苏景的喘息稍加粗重了,一个人修为用来庇护三个人;还要再分出心思同时驾驭三套飞剑对抗又蠢又凶的怪鸟;更关键的,从踏入大圣识海,他便一路苦战,消耗何其巨大,就算他元基深厚也渐觉撑不住了。
  真元用一分便少一分,力量消耗不停。但是到了现在,因大祸突降的惊骇已渐渐消散,心境倒是重归于安宁。
  片刻过去,苏景忽然笑了下。
  自己来南荒的初衷是什么?寻找烈火地煞、完成第五境修行,现在他就找到了:被大蛇引入识海的、九处灵妙地之一,火行烈之地。
  虽然苏景还没能见到袁朝年手札上记载的那道烈火地煞,但不用想也能明白,眼前这片火行地是蚀海大圣亲自选中的,火行纯烈、浓郁到无以复加,比起袁朝年探到的地煞自然要更好得多,用来冲煞简直再合适不过……只是没有哪个修家为了冲煞,会一头扎进地煞深处去:
  无论什么门派的功法,若以真正的地煞来修行第五境,都会面临绝大的危险:引煞容易,受煞难、断煞更难。
  地煞灵元一旦被引动便如巨湖决堤,轰轰荡荡冲进修家身体,那时就仿佛小小沟渠迎来大川洪峰,直问修家经络承受极限;
  就算经络坚固、扛住了考验,待到功行圆满、完成“冲煞”修行的时候,还需及时切断自身与地煞的联络。地煞入体可不是师门长辈传功,哪会管你“够不够”、“要还是不要”,修家敢引流,它便猛灌到底,若不能立刻“断流”,下场就是用小皮囊去装大洪流,爆裂!
  由此,修家以古法冲煞时,会置身于地煞边缘,尽可能小规模的引动地煞灵元入体,可即便如此,古时候的修家仍有无数人死在“经脉撑裂”、“暴体而亡”,这两重凶险之下。
  坐在火行烈之地中央来行功冲煞,那不是修炼、是自裁!
  苏景自不会自寻死路,可死路寻上他了……识海是封闭世界,没有缺口可供离开。以他的情形,还能再坚持多久?十天,十五天?把扶乩和卿眉都甩了呢?再多活十天?
  笑容自苏景脸上一闪而没,下一刻他身边的火势陡变!火海之中,一道殷红却炽烈、煌煌不可直视的巨大漩涡突兀成形。苏景动法、于恶炎绝地的中央……冲、煞!
  三阶十二景,去攀那一阶一阶、去看那一景一景。
  青灯境中少年对黑袍老祖的认真说话,是他的憧憬没错,但也是誓言、是未来岁月中所有、所有、所有的执着所在!
  无怨、无悔的修行之路,苏景见识了凡俗中见不到的神奇、苏景做成了普通人永远做不到的事情。不知不觉,已过百年,不管从何而论,苏景都觉得自己赚了。这一个“死”字来得虽突兀,但若无以避,也实在不用惶惶、不用不甘,大不了转世投胎、再重来吧!
  生机断灭,死便死了。而这修行之路是自己选的,若死在修行之中,是不是也算:得偿所愿。
  等到灯枯油尽时被烈火烧死,还是开穴冲煞、死于第五境的修行中?
  苏景因此而笑,这是他骨血中的狂妄。
  千零八十阿是穴、三六一正位大窍,全身上下所有气路尽开,苏景引恶炎入体、金乌真策第五境“裂炼崩元”修法开启,炼。
  化作烈焰本形的暴戾火灵涌入经络,瞬间,苏景只觉得身体膨胀欲炸,绝无法以言辞形容的剧痛!可苏景紧紧闭着嘴,硬是堵住了那一声已经涌到喉中的惨嚎!下一刻玄功行转开来,引荡火灵迅速流转。
  正奇二十道经脉,在火灵猛冲之下剧烈颤抖,仿佛时时都会崩裂开来,可又偏偏不肯碎裂。这是金乌正法的奇效,这世上没有比阳火真元更纯粹的火灵真力,以往百年,无论苏景是修行抑或施法,只要他玄功一动,便是对经络的一次淬炼。
  五年大漠苦熬,五十年闭门修行,还有天斗山上十八年斗战锤炼,有关修炼事情,苏景从不敢倦怠丝毫,而今日、此刻,他身体中二十到金玉般的经脉,虽非刻意淬炼,但却实实在在,是他以往辛苦修炼的偌大回报!
  火灵暴躁,可苏景撑得住!只凭此一项,便要羡煞、惊煞天下无数修家。
  金风乍起,会同火灵。风火共济,其势更烈。
  轰的一声,苏景周身燃起烈焰,黑色邪炎:
  第五境正法“炼裂崩元”运转,所有入体火灵皆得引领,游走于经脉,这是淬炼、“提纯”地煞火灵的过程。
  那烈火灵元被正法炼化做阳火精元,其中毒质、杂元则尽数被苏景遣于体外,便是此刻他身上燃起的黑炎……
  行功不辍,剑犹未停。
  当周遭火灵因苏景广开气路、引灵冲煞而化作浩浩火漩时,毕方凶鸟皆尽惊骇,而后则变得更加疯狂,成群结队,潮水一般袭杀冲击!
  剑羽振、北冥振、骨金乌振,苏景的一百零一柄利剑攻守互济,往复互补,结划金铁之域、必杀之域,死死守住最后两丈!
  还有,卿眉与扶乩安好。
  一个几乎是离山最最重要的弟子,另一个在恶斗怪猿时救了苏景的性命……开穴冲煞,苏景都已决心赴死,又怎会在死前相负、让自己死前有愧?
  送进扶乩与卿眉体内、助他们抵挡烈火的真元始终未停。
  冲煞、御剑、救人,在暴体之前或许会先把自己忙死的苏景,离山苏景。
  自外而内,烈火灵元不断冲进身体;自内而外,黑色邪火熊熊燃烧;经由正法淬炼得来的阳火真元越积越多……玄功转,正法变,阳火灵元层层汇聚、自四面八方,迅猛攻向下丹田、开气海!
  “铸就大地”是大说辞,于修家自身而言,第五境冲煞的修行本质,就是以厚重灵元轰击气海、打通气海。
  青灯境中,陆崖九曾为苏景讲道,他要苏景把“气海”看作一座空空大库,大门死死封闭,想要开启此库就只有一个办法:强攻!以自身真元做那攻门摧墙的重锤。
  想要打开气海不是一件容易事,可一旦打开了,修家便多出一道储纳真元巨库。
  也只有将其打通,气海才能真正归入真气循转。
  正奇二十经络可看作是水脉河流、“气海”则是真正的元气之海,到那时“海纳百川”,浩瀚真元藏蕴体内,修行自然登上一重全新境界。
  苏景开心眼做内观,真灵凝聚、如浩浩巨流、以决绝之势猛轰气海,下一刻他只觉“眼前”陡然绽起强光万道,旋即一座广博虚空,自“视线”中猛然铺展开来,真就仿佛一头栽进了一座无远弗届的巨库一般。
  “啊!”惊讶得几乎是“凄惨”的一声怪叫,苏景心神巨震,差点都要走火入魔……“开气海”说起来再轻松不过的三个字,可实际里这三字是一个修行的境界,任谁想要攻下气海,都得经过无数次真元冲击才有可能成功,古往今来数不清多少修家,都因冲不破这壁垒、得不到气海不得不止步于第五境。
  自己就冲了一下,真的就一下,如此简单便打开气海了?
  一扇精钢大门,无数修家去撞,有人积年累月、费尽力气终于将其撞开一线;有人穷尽百年也撼之不动;更有人干脆把自己活活撞死在这扇门上。而苏景……都不能算是撞门,充其量是走上前、伸出根手指头敲一敲、试试这门的材料,然后就咣当一声,连门板带门框直愣愣地拍倒了。
  即便快死了,苏景还是被自己吓傻了。
  是因为入体的烈火灵元太凶猛?是因为金乌正法太玄妙?是老天爷开眼了?还是自己在大圣爷的梦里又做了个梦?
  千真万确,气海已开,本已将经络膨胀到极限的真元突然得到宣泄,浩浩荡荡汇入气海!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缓冲……但也仅仅是缓冲吧。
  与苏景而言广博浩瀚的大库,相比于这一座烈火绝地,又实在渺小的不值一提。
  绕与苏景身周的那道烈火巨漩迅猛旋转,暴躁火元不停冲入身体,根本没办法截断它们,金乌正法全力发动,内视中的苏景,眼看着自己的气海被层层注满。
  三天、又或五天?
  气海胀满。


第二百零六章 正法变,烨龙旋
  “国师……当真是当世奇、奇男子,”销魂荡骨的呻吟中,蛇妖皇后的话断断续续:“已经七天……七夜,你竟还能不停。”
  国师的目光贪婪、双手贪婪、身体更贪婪,喘息如牛,并未回答皇后,而后猛地加快了速度,喉咙里嗬嗬怪响,如此、半炷香功夫过后他才嘶哑开口:“启禀皇后,我这便要遁去了,还请皇后照看我的肉身法体……啊!”
  一声怪叫,他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旋即目中玄光一黯,再无神采,魂魄出窍、遁入大圣识海!但他身体颤抖又足足过了盏茶功夫才告停歇。
  血液狂涌让妖媚皇后的面上、身上片片殷红,目光迷离中,身体古怪反躬,她也在颤抖……好半晌,她身体一软摔回地面,胸口起伏粗重喘息。
  过了一阵,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丰腴的身体扭了扭,把身上那具无魂之躯甩开,皇后站起身来,不穿衣、不披毯,腰肢扭动走向金瓜大将。
  皇后笑容妩媚:“终于清静了,只剩我们两个。”
  ……
  妖法玄妙,元魂穿遁!
  元魂离体,蛇妖国师一时不适,只觉寒冷难耐,但刹那过后,待他进入大圣识海便明白了,那寒冷感觉简直是毕生最大欢愉:坠入火海,烫得要死……真要死!
  国师吓了个魂飞魄散,简直分不清这究竟是大圣识海,还是天君的炼妖炉,早知如此宁可不睡皇后他也不跑这一趟。
  即是火海、也是识海,在此处魂魄也有真身之力,之前北冥剑灵大展神威便是这个道理。蛇妖国师也当真不俗,双手掐诀催动护身妖咒,烈火虽然炽烈,但他也能坚持一阵。
  举目四望,除了火还是火,唯一一处异象仅在于极远处,一道烈火漩涡轰轰旋转,气势惊人。国师有秘法,来得便去得,这样要命的地方他哪敢再多耽搁片刻,这莫名其妙的火海成因爱是啥是啥、远处那漩涡爱咋转咋转,就算蚀海大圣是老祖宗……祖宗的老命也不如自己的小命值钱,国师大人没有丝毫犹豫,催动秘法准备离开。
  可蛇妖国师做梦也想不到的,秘法行转之下,自己竟无法离开大圣识海!
  不是法术不灵验,而是大圣识海的情形已变、与火行烈的灵妙地“二合为一”了。蛇妖国师来的时候得皇后春潮铺路,想走的时候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国师真恨不得跳脚怒骂,可那又有什么用处。勉强定了定心神,国师举步,向着那漩涡所在方向走去。
  长时逗留火海,迟早有妖元耗尽的时候,就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远处的漩涡看上去着实吓人,但这是火海之内唯一的“异处”,也许是极凶所在,但也可能是生门活路,以现在的情形,一丝的希望,国师也得去试他一试!
  只是国师是“一统修持”,护身庇魂的法术催动开来,就没办法再飞遁疾驰,只能一步一步穿越火海,走过去……
  ……
  苏景不知道蛇妖国师来了,他只晓得自己快死了。
  气海已满、真元饱胀,全身经络摇摇欲坠,在这火行烈烈之地的中央开穴采煞,气路只要一开便再难闭合,烈火灵元依旧向身体中狠狠灌入。
  剧烈的膨胀感觉荡起无边剧痛。
  身要炸、头欲爆、从骨到筋再到血肉皮肤,无一处不胀烈不堪!修行有了一定基础之后,会对自己的身体了若指掌,苏景知道自己的极限何在,等死等得明明白白。
  “淤积”灵元越聚越多、经络已至崩溃边缘,苏景不知哪来的心情,开始给自己倒数起来,从十开始……可他万万不曾料到的,当他倒数至“三”,至多再有一息功夫就将暴体而亡时,金乌正法的行转一变,体内厚重真元忽然逆起向上,竟直奔天灵祖窍而去!
  并非苏景故意为之,但确实是功法使然……虽然突兀无比、但真元逆动并无丝毫阻塞,行运得再自然流畅不过,看样子是正法中就藏了这一变。
  即便濒死,苏景也还是忍不住一愣:这是要开祖窍?
  三阶十二景内,第五境“冲煞”开丹田气海,铺就大地;第六境“夺罡”,开灵台祖窍,搭建天空;第七经“宝瓶”则是开心窍,以连同气海与识海,至此天地呼应,修家初步建成自身小乾坤。
  开灵台祖窍是第六境的修行,再说金乌真诀中,除了三个“领悟境”外,其他每一境都有对应正法,第五境“炼裂崩元”不会去做、也做不来第六境的修行……念头尚未转完,浩浩真元便已汇聚成潮、猛攻祖窍!
  玄光迸绽,祖窍关口告破!
  心眼内视,然后苏景张大了嘴巴:
  从道理上讲,丹田气海、灵台祖窍以及第七境要开的心窍,都是纳气所在,但一处比一处更难攻破……苏景没觉得。
  和几天前破气海一样,才一攻,祖窍就开了。
  苏景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豆腐做的么?
  可是不管怎么说,祖窍一开,便是新的缓冲。“诡异”之后苏景下一个感觉便是“宣泄”:无处可去的洪水又找到了一片巨大空池,浩浩巨流立刻席卷而入,经络与气海的压力骤减。
  长出一口气的同时,苏景的脑子里有些乱,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以纳气而言,识海比着气海要更浩瀚得多,但这也改变不了眼前的状况,这两处“汪洋”的确不小,不过相比于苏景身处的灵妙火行地、相比于他身周的火海:两个小小水洼罢了!
  时间缓缓,行功不辍,继识海之后,气海也渐渐被注满,苏景不用想也能明白,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了,可是又有什么用?之前的剧烈可怕胀痛重新袭来,一切又重蹈覆辙……真就仿佛时间又重新来过了,唯一的区别仅仅在于:
  这一次开的不是气海、识海,而是心窍。
  心窍也开了!
  一模一样的,身体堪堪就要爆裂开来时,正法又是一变,真元奔涌而起,一击、心窍开!
  苏景真正迷糊了。
  第五境的修行,把第六境、第七境的事情全都做完了?
  一个境界有一个境界的标准,明明白白的,开了识海便是完成冲煞、破了祖窍就是修得“夺罡”,打通“心窍”则成就宝瓶,充其量十几二十天的功夫,宝瓶境修完了?
  可是若换个角度,三个境界,分别是辟地、开天、成形小天地,自己的确打通了三处重窍,不过全没“小天地”的感觉。修家破境自有天人感应,永远不会有“已经破境但自己还不知道”这种事情发生。
  烈火灵元汹涌入体、正法自行运转,三处重窍与正奇二十经脉勾连交互,真元游走速度比着原来更顺畅了多少倍!
  手上两个人依旧无恙,苏景不死他们便死不了!
  三套剑术此起彼伏,毕方杀之不尽……一切都“诡异”地正常着,什么也都没变,苏景还是在等死,等心窍也被真元注满后、暴体而亡。
  只是等死之余,苏景稍稍有些走神了……就算再怎么笨,苏景也能明白,连开三处穴窍是金乌正法暗藏的变化,但是有关“炼裂崩元”的修法他早都看得滚瓜烂熟,帛绢上记述得清楚,此法修为就是“铺就大地”,完成“修家小乾坤”的第一步。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三处重关齐开,金乌弟子铺就的大地,是整座身体。
  别家修法只能以下丹田做大地,金乌一脉则以上、中、下三重丹田勾连整座身基、炼就大地!
  只是如此一来……入第六境后又该如何炼“天”?
  是快死了,第六境已经和苏景没什么关系了,但死前想一想也是没关系的,心中有疑问自然就要琢磨,难不成等做了鬼、去到“下面”再找黑衣小鬼去讨论。
  或许也是因为将死缘故,脑筋变得异常灵活,琢磨片刻后突然灵光一闪:天,或许就是“剑刹天乌”?
  一通百通,豁然开朗!苏景想得没错,金乌正法中确是藏了一道变化!
  完成小真一后,若未修炼剑刹天乌,则一切正常,金乌弟子的“冲煞”“夺罡”“宝瓶”三境修行与别家修士全无分别;
  但若炼就了剑刹天乌……那是活的剑,剑中灵精是主人炼化而来的,它能溶于主人骨血、与主人心意相通、还可以自行修炼——是剑没错,但又何尝不是主人身体的一部分!甚至还可以把它看作是金乌弟子的一座化外分身!
  己身为大地、天乌之剑为天空,仍是自成小乾坤!但金乌弟子的这座小乾坤,比起其他修家炼就的小天地,又岂可同日而语!
  大喜之色从苏景脸上一闪而灭,刚想笑就省起现在的处境了,哪还有炼“天”的机会啊。
  不知不觉间,心窍将满。
  ……
  识海之中,没有日升月落,蛇妖国师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或许是大圣子孙的缘故,或许他只是元魂妖魄的原因,毕方凶鸟并没有袭击他,省却了国师好大的麻烦。
  不过走到现在,国师到了灯枯油尽地边缘,距离那烈火漩涡越来越近,但莫说那里是生门或死路未可知,就连能不能在妖元耗尽前抵达那里国师都没把握。
  能做的只有尽量加快脚步,不料正行进间,不远处那烈焰漩涡,于毫无征兆之间突兀暴涨开来!
  轰隆隆的巨像声中,火焰疯狂旋转、漩涡层层扩大、节节高升,充其量呼吸功夫,再望去:
  哪还有什么烈火漩涡,国师眼中,只有一道贯穿天地、暴戾狂躁的……炽烨龙旋风!
  烈烈凶威横扫四方!国师大骇、立足不稳跌坐在地,还不等他在站起来,便只觉身前巨力撕扯,根本都没有抵挡的机会,“嗖”的一声,剥皮国国师大人就被吸进了炽火龙旋之中。


第二百零七章 凛凛妖邪
  《金乌万象》果然是巅顶正法,金乌弟子就连死,都比别家门徒麻烦数倍。
  继气海、识海之后,心窍也被真元注满,再没其他余地了,苏景又一次开始等死,可又一次不曾想到,当那濒死剧痛到来时,正法又是一变、荡起浩浩真元,转头冲向新的关窍!
  身体就是身体,苏景辈分再高心思再活他也是个人,哪还有新的关窍可冲?
  苏景内视着体中真元,真想问一声:你们去哪?
  念头未落,正法引荡、灵元冲关——大圣点将玦!藏于苏景骨血中的,古时神秘大圣的令牌!
  这是何等的出乎意料,苏景哪还能再忍得住,啊的一声惊呼出口。
  的确是匪夷所思,但这天大的意外只是因为“以前从未朝着这个方向想过”,若静下心思仔细琢磨……
  青灯中的神秘少女为苏景炼化了大圣玦,它已经真正认主。能溶于苏景的骨血、随他心意调遣的宝物,无异于他身体的一部分;而另一个关键处则是:大圣玦内藏洞天!
  以修行角度而言,功法只是一道规则、引导真元行转的规则。到现在为止,这第五境“烈炼崩元”的正法真意再明白不过了:当真元爆满、身体盛无可盛时,它会引导真元寻找新的突破口。苏景的识海、心窍就是这样被打通的。
  现在也不例外,真元膨胀、而身体内还有其他“储纳”之地,无需苏景有什么心意指挥,正法自然行转开来,再去冲击新窍。
  大圣玦是通仙之器,以苏景现在的本领想要打通这种宝物纯粹是个笑话,可单就这一块令牌而言,它认主了,便是说它对苏景不设防!真元怒潮一到,几乎未受任何阻碍,直接冲入令牌洞天!
  大圣玦洞天大到无远弗届,岂是苏景的气海、识海与心窍可比。
  这道新“窍”一开,苏景就再不是“苟延残喘”。
  身外是火灵无边的怒海;体内新打开的又何尝不是一座无底洞!真真正正的生机,就在大圣玦开放的刹那闪现!
  一声惊呼过后,跟着便是一声大笑,苏景打从心地泛起的笑声。这是……有可能不用死了?
  无尽火海、燃烧世界中突兀开了一个“无底洞”,向苏景中猛灌的“怒潮”一下子增了百倍凶猛,那随之而起的烈火漩涡也化作炽炎天龙旋风!
  大圣玦中还有数十妖蛮,当真元冲来时,他们只觉得世界微微一震,旋即九天之上一道道火云划出,层层流转、道道勾连……暴躁火灵在外面的灵妙地中化形为火,但进入苏景身体后、经由正法淬炼,最终沉积下来的阳火精元。它们是灵气。
  修水的不是灌一肚子水、修木的不是在经络内种树,此刻源源不断汇入大圣玦洞天的自然也不是轰轰烈焰。
  至纯的阳火精元,于洞天内的蓬勃妖气并无影响,对休养其中的妖怪蛮子更不存伤害。
  大圣玦洞天一开内中妖蛮均可看到外间景象,自老石头以下,大圣玦中所有妖怪无不大吃一惊!
  烈烈儿的眼睛瞪得溜溜圆:“不是在大蛇的识海中么?怎变成了炽烈火海?”
  没人回答。
  阿嫣小母声音微颤:“这烈烈大火,他还怎能活?”
  没人回答。
  蝎怪沙包的六只眼睛全都惊疑闪烁:“只听说大圣玦能收妖,原来还能收储灵气么?从未听说过。”
  忽然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响起:“大圣玦不能收灵气,但火娃子把这令牌炼成了自己的一道穴窍,气海、识海、心窍之外……又另开了个妖巢大窍!如此一来,自然能为他收拢真元!”
  到底是大圣之后、经年大妖,老石头为人一副马猴性子、说话做事一贯嘻嘻哈哈,但他的见识着实不俗。
  话音落地,妖蛮大哗,他们哪知道苏景“冲煞”的具体过程,只道他是故意把大圣玦炼化成自己的穴窍……就算真有其事,这也是大圣才有资格做的事情吧?
  再就是,大圣玦成了一枚穴窍,黄皮蛮子以后的成就,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心里、口中,仍是之前那一问:黄皮蛮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他还有完没完……
  火海之中,卿眉翻着眼睛看苏景,魔徒伤得极重,但他的眼力仍在,早就看出苏景再冲煞,也明白苏景这样做连“垂死挣扎”都算不上,是以现在无比惊诧:“怎么还没死?”
  魔徒心里怎么想的,口中就怎么问。
  “功法玄奇,先开气海、注满后又开了识海祖窍。”苏景刚说到这里,卿眉就脱口打断:“不可能!从未听说过这两窍能在一境同开的。”
  苏景不反驳,继续道:“然后又开了心窍。”
  眼睁睁的,早就该死的苏景现在还没死,卿眉倒抽了一口热气,语气惊疑:“你……当真?那也不对,以你的修为,算你三关全开,现在也该死了。”
  忽然间,苏景笑出了声音,全无灵气,傻呵呵的笑声:“然后我又把大圣玦炼化成新穴窍了。”
  “你他妈放屁!”
  想都没想,卿眉脱口就骂出了出来,两字出口,又觉得这么骂苏景有些过意不去,心中转念……没找着其他更合适的措辞。
  苏景哪会计较这些,哈哈大笑:“若是别人和我说这些,我也得骂他。”
  卿眉不知道该说点啥了。
  沉默了好一会,卿眉又开口:“天上有个人,不是人,是元魂。”
  国师元神被赤炎龙旋吸进来,正随火风疯狂乱转,又哪有力气挣脱。
  苏景早就看到他了。
  元神与本尊长得一模一样,在溺春大祭时苏景还专门留意过他,自然认得他就是国师,对卿眉笑道:“让它先转着吧。”而后深吸一口气,又复闭合双眼,苏景还有另一件大事要做!
  大圣玦开,让苏景暂时摆脱窘境。
  以大圣玦的浩瀚广博、以这火行灵妙地的火灵充盈,后面苏景会有一段时间漫长的修行。而且这场修行,不是苏景想停就能停的,到头来不外两种结果:
  一是把此间所有火灵尽数炼化、收为己用。这是上上大喜的结局,炼尽火灵,这处灵妙地便会枯萎、粉碎,大蛇识海的“十方世界”法术不攻自破,蚀海魂飞魄散;
  另个结果就不妙了——大圣玦洞天也收不尽所有火灵,第五境修行已经开始,便等若苏景以身体做口袋,去接盛浩浩洪流,当口袋到了极限,哪怕那洪流只剩下几滴水、滴落下来,仍是会把口袋撑爆。
  大圣玦能不能对付一座灵妙地?现在根本看不出结果,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本来苏景只有听天由命的份,自己做不来什么,可是他已经悟出“烈炼崩元,真元满溢则另辟新窍”的真意……只悟出真意没有用处的,不过,若苏景身上还有其他暗藏洞天的宝物呢?
  无捻青灯是一例,总算苏景还有自知之明,明白就算自己修为暴涨,也休想能炼化了那件宝物。
  除了青灯苏景身上还有一件“洞天宝物”,随扶乩仙子而来、她曾含于口中的那块黑色石头。
  黑色石头具体是什么东西苏景尚不知晓,但此物似乎与苏景修行的金乌正法相合相通,否则它也不会一入手便没入他的掌心,也是因为“相合相通”的原因,苏景能查知石中暗藏洞天。
  如今黑石老老实实待在苏景体中,可惜它只是“认可”,而非“认主”。想要它成为自己的“新窍”,非得认主不可……炼化了它便是了!
  前途未卜,生死难料,能多出一道新窍保命,自然再好不过。苏景不是迂腐之人,即便黑色石头对扶乩至关重要,现在他也得先借来用一用。
  御剑对方毕方、缓送阳元庇护同伴、催动正法做第五境修行,已经分心三用的苏景硬是再分出一道心念,调运起已经炼化妥当的阳火真元,去攻那黑色石头!
  ……
  一天、或者十五个时辰?已到强弩之末的国师,忽然觉得自己五感变得清明了,国师苦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回光返照、死到临头了!
  临死之前,国师蕴足目力,向着那风眼望去,总得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的吧!若非回光返照,他本还看不清的,此刻勉强看到:风眼正中,一道熊熊黑火烧得正旺,黑火之内,一个赤身裸体的青年,盘膝大坐、双手摊开各自护住一个人。
  还有三套法宝,此起彼落,击杀着无穷无尽的凶鸟。
  国师见识不差,大概能看出青年正在炼化这烈焰天地,国师眯起眼睛,想把那青年看得仔细些,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忽然开目、抬头,与他对望了一眼。
  国师心头一震!他活了几千年,从小到大长在妖怪堆里,他自己是妖灵神、更见过数不清的大妖,但从未见过如此妖邪的目光!
  没道理的妖邪,不是横眉立目,不是眼卧双瞳,更不是凶残虐戾,那青年的目光平平静静,甚至还带了些笑意,可是他随随便便地抬眼一眼,国师真就觉得被他一眼直接看尽了心底、看进了脑海,仿佛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已经被对方洞悉!
  还有……青年“无所谓的”,国师知道他是在看自己,却根本不曾把我纳入眼中,何止“看进”、分明就是“洞穿”!他看的,真是我么?
  大圣点将玦,那是妖家圣物,苏景刚把它纳做自己的一枚“气窍”,顾盼之时、神采之中自然添出一份凛凛妖邪!


第二百零八章 藏意石,剑仙子
  国师没认出苏景。
  他以前从未关注过擂战的具体情形,在溺春大祭时也没太注意这些“祭品”的样子。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苏景的神采、气度完全改变了,身上带着的那份妖邪之意,浓厚得都快凝结出形质了,这层变化何其巨大。
  对望之下,国师不识得对方,心中自然便会涌起一问:他是谁?
  源自本能的疑问,可国师稍加思索,便悚然大惊!
  看这烈火世界,什么样的修为和魄力,才敢于动手将它彻底炼化?看那个青年身上的妖邪味道,在大妖眼中,这份气意是绝做不来假的;更要紧的是,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祖宗大圣的识海……那他还能是谁?
  与焚穷大圣留有壁画、模样不同的,蚀海大圣法身尚在,洪蛇子孙都直接对着那大蛇拜奉,没人知道蚀海大圣当年的人形模样。
  妖元已尽、神魂将散,蛇妖国师意识已乱,此时苏景心念陡转,三十三根剑羽急起而上,斩断国师身周的火风、将其救入“风眼”。
  若苏景能活着离开此地,蛇妖国师便还有用。
  不过苏景没想到的,国师下来之后直接一个头就叩在他面前,虚弱得已经语无伦次:“老祖恕罪……不孝玄孙洪灵灵叩见……救命……”
  苏景笑得可开心了:“那件袍子,滚进去吧!”说着,下颌一指穿在扶乩仙子身上的“离山剑袍”。
  鬼袍没有洞天,但能受纳元魂且有滋养奇效,国师勉强说出一个“谢”字,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苏景还道自己动手晚了,这个妖孽死掉了。不料片刻后,灰烟一飘国师化回洪蛇本相,只是他的浑厚妖元被烈焰烧了个干干净净,变回的洪蛇比着条泥鳅还要更小。小蛇身体一弓一直、无比吃力地爬进到剑袍上。
  袍子上立时转出一道小小漩涡,把它收了。
  鬼袍也是认主的宝贝,全凭苏景心意指挥,小蛇被封在下长袍下摆一角,且不与它太多滋养,够它不死就是了。
  收下国师,苏景又望向卿眉:“你还能坚持多久?”
  苏景能为他挡下烈焰侵蚀,但卿眉还身带重伤。卿眉应道:“十天差不多,再往后就得看运气了。”
  苏景点点头:“内元归窍,无论如何痛楚都不要行功相抗,切记切记。”
  免不了的、卿眉一愣:“这样的情形,你要为我疗伤?”
  苏景笑了笑:“也不光是你,她也坚持不住了,命火越来越弱……这不是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放么,干脆一起吧。”
  话说得轻松,可又哪是那么回事!苏景要同时为两人施展金乌大焠真,一个助燃命火、一个淬炼经脉,同一道法术却是两般决然不同的行转运用!而苏景盘算得又何止“金乌大焠真”?他还要以金乌小炼世去炼化那块黑石头、以“炼裂崩元”做第五境修行、御剑……或者说在斗战中炼剑,用那些凶鸟来磨一磨自己的三套好剑!
  哪一件都是关乎性命的大事,都耽误不得,既然如此便一起做了吧。疯子才会有的打算,苏景眼中却神采昂昂,异常兴奋的像样子。
  何止兴奋,还有心里发痒,想一想都觉得痒!
  走进这识海后、尤其当火行灵妙地降临,诸般神奇接连显现,如今情形暂时稳定下来,若自己不趁机修炼、磨炼一番,简直对不起那些神奇,后面能不能逃出生天犹未可知,但他至少能确定:今日经历、周围环境再不可能重来一次。
  福祸难料,那就不去猜度了,只把它当作一场最最单纯的历练便是!
  苏景兴高采烈,而因情绪饱满,随大圣玦而来的那份妖邪气意也陡然加重。
  卿眉翻着眼皮看了看他,哈哈一笑:“好!”
  “来了!”两字之后,苏景按于两人身上的手指,忽然跳动了起来,玄功起!
  大概十几天的样子,分作两路的金乌焠真渐渐顺畅,时刻不停的御剑与“炼裂崩元”则已进入“本净自应”的境界,无需苏景再刻意去花费心思指挥。苏景闭目,心神开、又一次调运阳火,流向那块黑色石头。
  上一次并非真正炼化,充其量只是苏景的试探。
  石头着实古怪,内中暗藏无数剑意、或雄浑或犀利,每一道都高深莫名,连苏景这种剑术的“小行家”都难以窥测。
  剑意只是气机,并不能伤人,开始时候,苏景曾误以为它是扶乩的剑石,但再做细探便发现,剑意也根本不是石头自己的。
  或者说,这是一块收集了许多剑意的石头,挺好玩的……但还是那一问:有用么?
  此外,黑色石头上,共设有五道高深禁制,以苏景现在的本事,远远解不开它们,不过让他十足欣喜的,禁制全都接纳他的阳火真元。
  不用破禁冲关,直接炼化便可。
  这倒不难解释,五道禁制应该是扶乩设下的,大家都是修习的都是真传正法,元力彼此认可再正常不过。
  阳火精元流入黑色石头,心念转动,玄功再起,金乌小炼世行转开来,开始炼化石头!
  ……
  无尽烈焰,仿佛连时间被焚烧干净,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景跳动的左手忽然一顿、张目。卿眉全身经脉重塑完成了。
  再造之恩,岂是一个“谢”字能抵下的,卿眉不去做那假惺惺的客套,只是对苏景点点头。跟着他又摇头一笑,分不清他的神情是无奈抑或可笑:“我来这里,是为了还那个离山弃徒一份人情,没想到,老账没还上又欠了另个离山弃徒的新人情……我跟离山弃徒很有缘么?”
  苏景摇头:“若非你,我必死无疑。可惜你的胳膊我复原不了。”
  “这倒无妨,赶回我去找老尘,让他给我弄条藕就成了!”卿眉笑了笑,随即把话锋一转:“过多久了,你晓得不?”
  “以你经络之创,我施救最少得两年功夫。”不知不觉,已经两年了。
  卿眉是元神境界的高人,要把他的经络恢复如初,怎么可能是件容易事。
  “她呢?”卿眉又望向扶乩,仙子依旧沉睡着,恬静美丽。
  “最少十年。”
  “你呢?”卿眉问的是苏景的修行。
  苏景苦笑:“你看这烈火世界,可小了一点么?”
  环目四顾,卿眉摇头。苏景继续道:“不过大圣玦洞天也还早得很,这趟有的等了。”
  聊过几句,一重大焠真的法术就此停歇,重新改回以阳火真元庇佑其身,苏景重新闭目……
  下一次苏景再开目时,另一重金乌大焠真也告结束。
  卿眉的口气很是无聊:“十年了?”
  苏景比他更无奈:“十年了。”
  卿眉望向扶乩仙子:“她还没醒来?”
  “命火走过她全身穴窍,最终落于心脉,应该是无妨了吧。”苏景是第一次以“金乌焠真”助燃命火,具体状况他也有些模糊,语气颇多迟疑。
  卿眉和扶乩没有丁点交情,随口问过一句也就是了,就此岔开话题:“或许不太准……我感觉这片火,大概小了两成。”
  不是灵识探寻,只是高深修家的“感应”,玄虚莫测难以解释。他所说的“小了两成”,指的不是身周的大火,而是他们身处的世界。
  烈火世界,此间天地乾坤都皆为烈焰,火被苏景收去一分,并不是说空出一块不着火的地方,而是整座世界都随之缩小一分。
  苏景的境界远逊卿眉,但他是“火娃子”,对此间的“感觉”比起卿眉还要更清晰:“就是小了两成。”
  茫茫十年一晃而过,时刻不停地炼化烈火,但也只拿下了其中两成,如此算来苏景若想把此间彻底祭炼,还得需要四十年光景!
  四十年就四十年吧,急不来的事情。莫说以后,就是刚刚过去的那十年都应算是苏景赚来的。
  卿眉追问重点:“大圣玦如何?盛得开么?”
  “差一点,不够用。”苏景如实应道。收敛两成烈火世界,占去了两成半的大圣玦。
  此刻,令牌洞天内,四分之一的天空赤霞满布,一道道灵光闪烁、层层灵气涌动不休,景色瑰丽无边!
  这道数术很好算,待大圣玦胀满时外间还剩两成烈火灵元。
  那块黑色石头已经不再是“备用”手段,如今情势渐渐分明,苏景想活命就非得炼化了它不可!
  苏景面色从容,前面十年的炼化一切顺利,后面还有近三十年的时间,应该能将它彻底祭炼让其认主。而石头中藏蕴的洞天,虽不若大圣玦那样浩瀚也足够了。
  两个人说起黑色石头的时候,扶乩醒来了。
  长长的睫毛轻颤几下,眼帘缓缓掀开,扶乩与苏景对望,她的目光清澈。
  苏景暂止话题,微笑:“醒来了?感觉如何?”
  苏景的声音落下,那个眉目间藏了一道勃勃英气、却又唇红齿白清透如晶的女子眨了下眼睛,然后……脸红了。
  血光千里、纵剑驰骋、曾诛灭无数妖目的剑仙子,居然脸红了,无措的样子。


第二百零九章 命相亲,剑既鱼
  性、命相依,命火稳固后精神便开始复苏,早在几个月前,扶乩脑中那一点清明缓缓亮起。只是她不能稍动,张不开眼、更无法吐气出声。
  以扶乩的五感,不开目也能探知周围的情形,只是她太虚弱,感觉恍惚着、很像做了一场梦:青年男子端坐于自己身前,一只右手在她身上翻来覆去的“摸着”,能碰的、不能碰的地方全都碰了个遍。
  刚刚他和另一人说话……他已摸了十年?
  五官清秀、但凛凛的妖邪气意摄人心魄。再就是……这个人没穿衣服。身上之物不过腰间一只挎囊、发鬓间一朵黄花。
  魔徒卿眉的境界高,能以真元幻化衣衫,经脉重塑后他就“穿戴整齐”了。苏景没这个本事,他要炼的宝、修的法太多,且又内藏鬼袍,这种没什么实际用处的法术哪顾得上去学。
  扶乩知道他在救自己,更要紧的是,从苏景手上送入她身体的那一道道暖意,让她觉得无以言喻地惬意和亲近,是以就算苏景的神采妖邪凛凛,她仍是觉得踏实、安全。
  只是初开目、对望时的脸红,还是忍不住的。
  苏景的手在扶乩的心口上稳稳按着……扶乩醒来前,苏景都不太确定自己一定施救成功,得护住她的心脉。
  苏景手一划,从软绵绵的地方挪开、拿住了扶乩的脉门,她与卿眉的状况一样,性命无碍了但修为损丧严重,还得靠苏景的阳火来抵御周遭烈焰。
  “多谢你。”扶乩笑了。让人意外的,剑仙子的声音很柔软,糯糯的江南口音:“你是谁?”
  苏景微笑:“离山真传苏景,我囊中有命牌,待腾出手时拿给你看。”
  可苏景没想到的,言及“离山”,扶乩竟没丝毫反应,倒是她见了苏景的诧异神情,反问道:“怎了?”
  说完,她摇着头、盈盈一笑:“对不住得很,以前的事情,我一时记不起来了。”
  扶乩的声音平静,没有无奈更不存狂躁,因她不是今天才醒来的……意识复苏的这几个月里,数不清多少次试图回忆过往,可惜脑中闪起的尽是凌乱“碎片”,全无头绪可循。
  仍是“性、命”相依的道理,命火难继时精神也会随之消弭。
  扶乩仙子在被苏景救下前,唯一生机仅在舌尖一点,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千多年,这其间她的精神不会有丝毫活动,连梦都不会做一个。
  要知道这不是修持入定,她长时间处在濒死边缘,元识没有命火滋养受损极大,如今醒来后记不起以前的事情,算不得如何异常。
  不过也不需太担心,假以时日待扶乩修为恢复、精神真正健旺起来,再返回离山去多多接触以前熟悉的景、物、人、事,过往一切都能再重新想起。
  苏景放缓了声音,对扶乩道:“你也是离山剑宗弟子,掌门真人沈河是你师弟。”
  扶乩轻轻一眨眼,目光里忽然闪出一抹狡黠,小女孩才会有的天真趣味:“掌门人的师姐,辈分很高吧,你刚说你也是离山弟子……”
  “他辈分更高!”卿眉随口插了一句。
  苏景从来不把自己当弃徒,但也实在没脸皮去和扶乩比辈分,就此岔开话题:“你那块黑色石头,我要借用一下。”
  虽然对方想不起过往,但毕竟醒来了,于情于理此事苏景都应和她打声招呼。跟着苏景简明扼要,说起他所知的、黑石与扶乩的关系。
  还不等苏景说完,扶乩就笑了:“不用借,送给你。”说完,稍加停顿,她又道:“我能不能再看下石头?”有关黑石,她还残存了一点点印象,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又有何不可,苏景心意一转,黑色石头显出于手背,扶乩将其拿在手中,看了看,嗅了嗅,甚至又迟疑着、放进口中吮了吮……苏景忍不住笑道:“你别把它咽了。”
  檀口一张,黑黑的石头落于白皙的手心,相映成趣。扶乩的眸子清亮,仔仔细细地打量石头。
  看她的样子片刻功夫不会完事,苏景由得她去琢磨,自己转目望向卿眉:“有个事很有趣,差点忘了告诉你。”
  十年不辍,淬炼火元,刚开始时候没觉得什么,但后来苏景渐渐察觉:伴随着烈烈火灵,被自己不停收敛进来的,还有一股纯烈妖气。
  卿眉喜扬眉:“蚀海大圣的?”十年功夫,他的眉毛早就长出来了。
  “除了它还能谁的。”二合为一的世界,大圣识海中的妖气与灵妙地的火灵混在一起,如盐溶于水、彼此间并无冲突。
  卿眉一边笑一边咬牙:“收它的!”
  苏景也笑了:“那还有客气的?”
  两个人正说笑着,苏景握着扶乩的右手突然一空,惊愕中抬头去看,扶乩竟然消失不见了!
  那块黑色石头失了依托,正向下摔落。
  苏景的右手空了,本能挥手去抄黑石,更没想到的……他抓住了一只手,温暖、滑腻、白皙的一只柔荑:
  扶乩仙子消失得突兀,但下一刻她又凭空“冒了出来”,一只手握住了苏景右手,另只手则轻轻拿住摔落的黑色石头。
  苏景心思转得奇快,微一愣后面露喜色:“你还记得如何开启石中洞天?”
  苏景所言不差,刚刚一隐、一现,就是扶乩打开了石中洞天一进、一出。
  记忆不再,可法术与见识都烙印于心不会丢失,扶乩甚至都没有去刻意回忆,拿到这块石头摆弄一会,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开洞天的咒法。
  扶乩模样开心,笑容柔柔:“里面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旁边的卿眉一下子来了精神:“能把我送进去么?”
  卿眉在现在的世界中,一来周遭只有火灵元、没有其他行属灵气可供采补,他行功也无用;二来要靠苏景递送阳火抵挡烈焰、他也无法运功,所以这么长时间里卿眉虽然经络得以重塑,修为功力却始终无法回复,此刻听说有个洞天福地可去,他当然在意。
  扶乩没回答,而是望向了苏景,征询之意不言而喻。
  苏景咳了一声:“你自己做主就是了,不用问我。”
  扶乩摇头,声音轻却坚决:“你的石头你的洞天,你说了算。”
  苏景不矫情,干脆点头。扶乩立刻催动无声咒、黑石中乌光一闪罩于卿眉,将其摄入洞天。苏景正在境界历练之中,他进不去洞天。
  施法过后,扶乩把石头递还给苏景,后者意外问她:“你不进去修炼?”
  扶乩显出些微迟疑:“过一阵再进去行么?想……和你在外面待些时候。”
  得金乌大焠真相救,扶乩的命火本元就是苏景的金乌真火,扶乩也会对苏景添出一份亲近,这是骨血本命的亲近,就算她以后恢复记忆恢复修为,也再都改变不了的。而她现在失了记忆,就算再如何镇静,心底总也免不了茫然与惶惶。两事合一,现在扶乩不想离开苏景。
  似乎是怕苏景会回绝,扶乩嘴唇又动了动,想要再说什么,可有不知该如何恳请,目光也随之垂下,不敢去看他。
  苏景由得她,一笑点头:“成,不过我没空陪你说话,后面还有的忙了。”
  清清透透的笑容,从扶乩面上绽放开来,她用力点头,未讲话……他刚说过的,“没空说话”。
  若非机缘巧合、在这样的情形下接触,又有谁能想得到,最近这千多年里,离山门下飞剑最锋利的弟子,竟是如此柔软的本心、本性。
  黑色石头重新沉入体内,苏景正待继续祭炼此宝,心思忽然又是一动:少了一个需要救护之人、多空出了一只手?
  空着也是空着。
  苏景伸手入囊,取出了同修金乌正法的前辈之剑,一方死牢黑狱!
  阳火真元注入其间,小心试探着,而后苏景若有所思。如此良久,待他回过神来时,扶乩已经睡着了,身子软软地靠在苏景身上、螓首搭于他的右肩,扶乩睡得安慰、踏实。
  苏景不去打扰,心意调动,阳火流转,开始入定行功。
  ……
  黑色石头的洞天之内,万里碧空如洗,青蓝湛湛、纯透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大好天光赏心悦目,一眼望上去便不忍再挪开目光。
  晴空之下,大海无边,透着清亮的蔚蓝颜色,海深邃浪却浅薄,荡起悦耳的浪涛声。此间没有大块陆地,但小岛如星罗棋布,卿眉就置身一方巨大白色礁石,独臂魔徒抬头望望天、低头看看海,不屑冷笑一声:“正道!”
  如此壮美开阔的景色,一看就是正道人物开拓出来的洞天,若是魔家弟子的福地,那可是另外一番颜色。
  不过冷笑之余,卿眉也舒舒惬惬地长吸了一口气,扶乩仙子说得没错,这里是灵秀乾坤,极适合人间修家修炼。
  一口长气吸完,卿眉忽又“咦”了一声,他置身的岛礁前,一尾“鱼儿”游过。
  普通的鱼引不来元神大修的诧异,那条正欢快游弋的鱼儿样子着实有些古怪,卿眉蕴足目力再去观瞧……哪是什么鱼,分明是一把剑!
  一柄长剑,在大海里游动?
  又何止一柄剑啊!卿眉目力调起,由此也看得清清楚楚……远处不敢说,至少这方圆十数里的海域内,一柄柄长剑,或三两为伴、或成群结队,正欢快畅游于大海。
  剑如鱼?
  剑既鱼!
  这海中无鱼,只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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