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髣髴兮,梦不真……


  一切看似缓慢,实际不过短暂之间,战马速度极快,直追洞虚修士,形成一道银光,大叫中撞向楚凡。
  墙门外,段玉海、岳冲二人看得心惊肉跳,后背都被冷汗浸湿,眼睛眨也不敢眨,生怕错过精彩一幕。
  段玉海心中,更是在大骂楚凡笨蛋,怪其为何不躲,偏要和那头畜生较劲。岳冲则在内心大呼,神人啊神人,他简直将楚凡当作了偶像。
  “拥有洞虚之速的战马,实属难得,可惜你跟错了主人。”踏命圣枪的紫芒在阳光下,于血雨里,显得更为耀眼,楚凡低语间向前迈步,自主迎上战马,“堪比洞虚之速,也好让我试试,道体初成,究竟有多强。”
  见有人阻拦,战马很有灵性的嗷嗷怒叫,似在吓唬楚凡一般。
  踏命圣枪被楚凡瞬间收入体内,其右手握拳,瞧准前方的一个点击打而去,气爆声啪啪发响。
  寻常元婴修士,难以看清战马之速,可于楚凡来说,修炼仙魂决的他,速度绝不在战马之下,岂是普通元婴能比,他仅仅凝眼望去,就能判断战马下一瞬会出现在何地。
  “砰~!”
  拳头没有击空,狠狠打中战马前额,此马嗷嗷大叫,竟生生止住四蹄,无法继续前行。
  楚凡则感觉有一股冲力进入体内,将他卷飞出去,落到地面时退后三丈才堪堪稳住身形。
  “好马!”嘴角溢出鲜血,楚凡却未抬手去擦,而是大笑着赞赏,他是真正喜欢那匹马,不仅忠心,速度更是极快,更重要的是,躯体极为强悍。
  此一拳,楚凡已有猜测,道体初成,可堪比洞虚初期修士的肉身强度,寻常修士根本奈何不了他。
  就一顿间,付丑来临,其手握断刀,一脚踢中战马,将它踢翻在地,此马眼珠似要瞪出,狠狠打着响鼻。
  “如此战马,若能归我所有……”看着倒地不起的战马,楚凡双眸炯炯有神,心头升起另一番念头,最后却摇头轻叹,“只是可惜,此等良驹一生只认一主,想要将其收服,难,非常难。”
  此等良驹,能和主人死在一起,那是它天大的荣幸,也是其心中所愿,故极难收服。
  压下心中念想,楚凡明白,此马能与龙浩一同战死,那是心甘情愿,收服的念头只能想想,无法实现。
  “好一匹护主的马。”眼里射出两道戾芒,付丑手中的断刀劈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刀刃斩入铠甲之内,硕大的马头被劈砍而下,在地上滚出数圈。
  “不!”龙浩虽奄奄一息,却也看清战马被斩的情景,凄厉的叫声,直冲云霄,悲痛之意极为强烈。
  龙浩如此心痛,也不枉此马忠心护主,更不枉此马因他而死,被斩下马头。
  “区区一匹马,也想破坏本座的大事,找死。”就因为此马,险些让龙浩逃脱,付丑心里极为愤怒,故而一上来就将此马杀死,避免意外再次发生。
  紧接着,付丑眼里凶芒闪硕,盯视着龙浩,嘴角渐渐勾勒一抹弧度,笑意爬上脸颊。
  这是畅快的笑,更是十年来,他第一次露出如此笑容,困锁住其心的枷锁,今日已然解开,背负仇恨的他,顿觉轻松,更觉迷茫,不知日后该去做些什么。
  手起,刀落!
  龙浩身躯一寸一寸碎裂,最后化为虚无中的尘埃,神魂俱灭,根本没有丝毫生还可能。
  一刀过后,付丑的神情,看起来有种怅然若失之意,其闭上双眼,陷入回忆之中,手中的断刀发出阵阵刀鸣,在他耳畔响起。
  “夫君……”
  “将军……”
  十年前的欢声笑语,十年前的军中兄弟,犹在耳畔,犹在眼前。
  而今,全都化作过眼云烟,如同一场梦,梦醒之后便是现实,面对的只有思念和回忆,痛伤之后,还能留下什么。
  回忆,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如同一道道流光穿梭而过,仅是短暂之间,像是虚幻的泡影,却又那般铭刻在心。
  楚凡立于原地,一边感受山谷的凉爽,一边看着付丑,凉爽带给他心灵的宁静,付丑带给他心伤后的顿悟。
  付丑身上散出的气势,由之前的漫天杀意变为古朴沧桑,就连包裹他身体的煞气,也都全然隐去,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如同一介凡人,毫无起眼之处。
  “此谷,名断情。”当付丑睁开双眼,说出第一句话,其神情化为刚毅,眉宇间的气势沦为朝气。
  如同看破一切,再度重生一般。
  楚凡敢肯定,之前的付丑若被称为血中之皇,那此刻的他,便是血中之神。
  饮敌人血,而无表情,成血中之神,看去极为高贵,可一旦将其激怒,激发心中杀意,他便不在是神,而是……魔!
  付丑腾身而起,手中断刀舞动,便见山谷崖壁上,多出三个血红大字。
  此三字出现,山谷内的一切鲜血,哪怕浸入到地下,也都纷纷凝聚而起,粘染在三字之上。
  故而三字,乃血红之色,由此地万人之血凝聚而出。
  顷刻间,山谷恢复之前模样,满是凉爽,没有鲜血,更没有血腥之气,角落里,少了女子,帐篷里,少了笑声与哀求。
  唯独一个个空了的帐篷,证明着此地曾有士兵呆过,还有那一坛坛好酒,证明此地曾有人大声划拳。
  三字,断情谷,血染而成,红光妖异,透露出令人发寒的杀意和煞气,更有种军人的杀伐果断,于千万人里杀戮而不惧之感。
  一步迈出,付丑的身影消失不见,当他再度出现时,已然换上另一身衣服,未再身披黑袍。
  衣服,咋一看,有点像军服,可仔细看去,与军服有些差异,其上多出两种颜色,那是天空的蓝,和白云的白。
  “你有何事,需要我做。”打量楚凡数眼,付丑眉头微皱,旋即又松展开来,淡淡地说。
  “何为虚之意,何为假虚境。”无任何犹豫,楚凡等待的就是此刻,将心中疑问说出,他相信付丑一定能为其解答。
  “呵呵,哈哈。”
  付丑没有回答,而是大笑中迈出步伐,几个闪身就消失在山谷出口。
  当其身影消失后,却有话语传来,有种悲恸、心伤之意。
  “髣髴兮,梦不真,飘飖兮,情难全。”


第一百零一章 寒冰地
  秋意的风在山谷里回荡,时而响起拍打崖壁的声音,传遍山谷,一堵石墙立于出口处,其上有楼,却无人住,使得此地有种萧瑟之意。
  崖壁上有着血红色的三字,断情谷,此地断情,此地无情。
  此番前往阴阳城,队伍壮大,多出三人,胖子岳冲,以及被楚凡所救的两名女子。
  她们已然换上另一身衣服,衣白胜雪,长发被她们挽起,神情冷漠,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
  几人各自身骑一匹马,段玉海、岳冲走在前方,楚凡走在中间,两名女子一左一右,跟随在楚凡之后。
  左边的,睫毛较长,一双眼睛水灵水灵,皮肤白皙,配上那高挑的鼻梁,看起来极为诱人,她名叫雅静。
  她的家人为其取这样一个名字,或许是希望她优雅文静,奈何大祸降临,其家人被士兵所杀,她自己也过上如妓女般的生活。
  右边的,目光冰寒,眼神如同小女孩一般纯洁,可其眼底深处,是一片冰天雪地,她名叫梦洁。
  梦幻般的女孩,却也从纯洁变为不纯洁,梦幻过后,方为善良、纯洁,只是此时的她,还能被称为这个名字吗?
  两名女子都身穿白衣,或许是希望今后,她们的心能如这衣服一样,白净一片,没有污尘。
  几人走出山谷后,出现的是一片结冰之路,有如隆冬般寒冷,哪怕是修士,也能感受到寒气入体。
  “传说,这里曾是一条大河,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河水结冰,也就慢慢变成这个样子。”雅静低头望着寒冰,出声为楚凡介绍,语气隐隐有些低沉,或许是想起一些回忆吧,“曾有人来到此地,欲以大神通破去此冰,最后均叹气而归,因他们发现此地的河,竟真的完全结冰,根本无法再恢复原状。”
  听闻介绍,楚凡轻点头,并未说些什么,低着头,凝望地上的寒冰,陷入沉思。
  前方,段玉海、岳冲二人交谈甚欢,胖子还时不时回过头来,看楚凡几眼。
  “兄弟,后面那位神人究竟是谁,你可要介绍给小弟我啊。”岳冲满脸激动地对段玉海说,他是真心崇拜楚凡,那手握长枪的飘然身影,还有那一拳阻止战马的威力,当真令他羡慕。
  “他是我……”眉毛一挑,段玉海话还未说话,就闭口止住,旋即瞪了岳冲数眼,沉声说,“你管他是谁,问那么多干嘛。”
  本要开口说,他是我大哥,可最后却止住不说,可见段玉海心中,对楚凡还是有些芥蒂和怨。
  若没有楚凡,段玉海或许也无法活下来,不被家族派来之人杀掉,也会被假狼群灭掉。
  段玉涵的死,固然与楚凡有关,但也完全改变了段玉海自己的命运,因此他恨不起来,只有怨。
  怨楚凡为何需要姐姐的生机,怨天地为何不公,更怨他自己弱下,无力保护姐姐。
  “哎呀呀,态度别那么不好,本少爷问你是给你面子。”见段玉海不肯说,岳冲也重重哼一声,旋即又大叫一声,急道,“遭了,玉涵姐呢,我怎么没看见玉涵姐,他是不是在山谷被……”
  说到最后,岳冲面露惊恐,张大着嘴看向段玉海,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他妈别给老子乱说,你姐才被那啥。”被戳到伤心处,骑在马上的段玉海大怒,对准岳冲吼道。
  “那……那玉涵姐在哪呢,我怎没有看见她与你一同回来。”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几乎令人无法听见,但岳冲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段玉海,心里隐隐有种不好预感。
  “我姐……走了!”深吸口气,直视前方,段玉海眼里透出回忆的色彩,他想起了三年前与姐姐从此地离开,如今回来的就只有他一人。
  “走了?”一勒缰绳,胖子岳冲罕见的露出恐惧,他害怕真如自己心中所想那般,今后再也无法见到段玉涵,因此他于颤抖中,停止前进,满脸正经,眼里有泪花在打转,弱弱地问,“玉涵姐走了,走哪里去?”
  勒缰绳停止前行,段玉海仰头看向湛蓝天空,最后低声回道:“天上。”
  闻言,岳冲的身体不再颤抖,神情出奇沉静,也没有如想像中那般发怒,更未发狂,而是非常平静,平静得令人感到害怕。
  “谁,做的?”语气极为平静,岳冲双腿轻夹马匹,再度朝前行去。
  “谁?”转头看向楚凡,段玉海也继续向前走,最后冷笑道,“呵,是我。”
  沉默,二人陷入沉默,片刻后,才响起岳冲低沉的嗓音:“我知道是谁,此番回去你若要杀他,我帮你。”
  两人并排而行,听到此话后,段玉海眼里凶芒闪过,最后对岳冲笑了笑,没有回话。
  一句我帮你,便说明所有,一个微笑,便证明一切。
  准确说来,段玉涵是为救楚凡而死,但她救楚凡的目的有二:
  其一,见死不救,不是其行事风格,故而出手相救于楚凡。
  其二,私心作祟,希望救下楚凡后,他能为自己所用,保自己与弟弟平安。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救下楚凡,竟会消耗掉她所有生机,若是知晓,她或许也会救,但绝不会这般彻底,而是要留下后手。
  倘若她知晓要消耗掉生机,且回到家族后不会再有危险,那她断然不会出手救楚凡,毕竟自己的性命与他人比起来,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因此,段玉涵的死和楚凡似有关系,但却不大,更多的是因为家族的排挤,和父亲对她姐弟二人的冷漠。
  她,是死于冷眼,死于家族的残忍,更是死于这个世界的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走在寒冰之上,就连马匹也隐隐有些发抖,楚凡低头看着寒冰,心里在沉思付丑离去时,所说之话。
  “髣髴兮,梦不真,飘飖兮,情难全。”低声喃喃,楚凡脑中灵光闪过,“髣髴代表飘渺,是不真实的东西,道出后一句的苦,梦不真,一切都只是梦幻,如那天上白云,卷舒过后,能留下的只有幻想。”


第一百零二章 入假虚,三道锁
  “髣髴若虚,梦不真则为其心中感悟,便为意,故而此六字,所指虚之意。”双眸渐渐泛起精芒,楚凡完全沉浸于己心,“付丑十年前为将,有妻、有兄弟,而今这些于他来说,就是髣髴,就是梦不真。”
  “而我的十年前……”思绪飞回到十年前,与父亲相处的一幕幕,在楚凡脑海回放,直至父亲离去那刻终止,“如今想来,曾经的回忆就是髣髴,父亲的归来,于我而言就是梦,一场我自以为是的美梦。”
  心境好似得到升华,处于一种空灵状态,楚凡的神情露出痛苦之色,曾经的回忆,他无法忘记,做不到如付丑那般洒脱。
  如今醒来,美梦消失,所留下的便是思念,还有无尽的感慨。
  “这便是悟么,虚之意只是跨入三虚的门槛,其实际是要让人明悟己心,让人忘掉过去,踏入虚之境。”
  “虚是假的,故而从前的一切也是假,所以想要迈入三虚,就要承认那些是假。”
  此刻的楚凡,神情极为痛苦,他不愿承认曾经的一切为假,那是他一生中最宝贵之物,如今让他舍弃,怎能做到,怎能去做。
  回忆哪怕只存在于脑海,存在于过去,可它是真正发生过,也存在过,所谓的虚,是修士以此为借口,来蒙蔽己心之物,算不得大道。
  “若能悟透,便将飘飖而上,心境充满洒脱,如同付丑一样,其心中之情,无法圆满,无法如愿所偿,可自从斩杀龙浩那刻起,他就与过去告别,故有断情。”
  “可我,做不到忘记……”
  为了修为,要抛掉过去一切,哪怕随着感悟加深,会有另一番明悟,可一旦抛弃过,将之拾回后,便会有种陌生之感,那是心的陌生。
  这是大部分修士必经之路,忘掉过去,明悟大道,筑己身之道。
  突然,一片片雪花自天空飘落而下,纷纷飘扬,若雪白蝴蝶在轻舞,甚是美妙。
  在这雪里,让人感觉到的不是寒冷,而是股暖,比之脚下的寒冰要暖,但实际看来,这雪比寒冰还冷,一切不过是人心作祟。
  本已明悟,但因无法忘记,楚凡从痛苦的明悟里挣扎而出,放弃迈入三虚的机会,他看着漫天飞雪,双目一亮,忽明悟了什么。
  张开手掌,任由雪花落到掌心,映入他眼瞭的是,雪花落到掌心后,竟融化开来,不再是那纷纷飘扬的雪花。
  “三虚所要明悟的虚之意,就如同这雪从天而降,最后落到地面结冰的过程。”
  “若能懂那虚之意,忘掉过去后,便是窥虚,此为三虚之一,对应着雪花落下的过程,纷纷飘扬时,是美好,最后尘埃落定,便是忘。”
  “雪落到寒冰之上,会融化开来,形成水,这便为洞虚,所谓的洞,如这水,空洞而清明,此为三虚之一。”
  “雪化为水后,又会结冰,此为化虚,化掉之前的虚之意,重拾回曾经的回忆,但结冰过后的回忆,就算拾回来,也会让人感到冰冷,此为三虚之一。”
  因飘落的雪花,令楚凡从其内渐渐明悟,所谓的三虚不过是明悟己心的过程,是体验曾经一切回忆的过程。
  从忘记,到空洞清明,再到拾回记忆,一个全新的体验过程,一个找回自我的过程,其中更是一个净化灵魂的过程。
  只是如此一来,就要先选择忘记,忘记的其实不是回忆,而是回忆里的情,记忆仍在,情却空空。
  至于忘掉的是什么情,此为每一个修士心间的秘密,绝不会向人说起。
  三虚修士,看起来与寻常修士没有区别,可他们的心,却有一角被冰封,那就是他们选择忘记的情。
  “其实,这不过是明悟心的过程,明悟道的过程,忘与不忘都一样,只是所走的路不同。”
  “此刻再来看那一句话,道出了无尽修士心中之悲凉,但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此话注重的是一个意字,前面为假,后面为意,便为假虚之意。”
  此时,楚凡终于明白为何会有假虚修士,因他们无法忘记,也不愿去忘记,故选择走假虚之路,不去感悟三虚,而是将三虚看成一个点。
  三虚,在寻常修士眼里,是三个点,三个要明悟的点,而假虚却把三个点看成一个点,突破后直接迈入化虚,更有人会迈入造化之境。
  “此,便是假虚与三虚之区别。”轻语喃喃,楚凡的表情也不再那般痛苦,不愿忘记的他,或许只有走假虚之路。
  体内一声轰鸣,楚凡只觉眼前一亮,仙魂决竟自动运转起来,天空中竟有片片乌云凝聚,那是雷劫。
  这是,明悟虚之意后,所降临的雷劫,在雷劫里忘记,在雷劫里重生。
  楚凡并未去引动,这是天地大道寻来的,天地有心,其道万千,若修士能悟,便降雷劫。
  轰、轰、轰!
  阵阵巨响从天空上传来,段玉海、岳冲、雅静、梦洁等四人,抬头望着越来越近的黑云,顿觉威压临身,压得他们身下之马快要跪下。
  而楚凡则像个无事人,已经闭上了双目,其手掌还张开着,片片雪花落入其上,最后融化。
  他只觉体内的修为开始松动,各处筋脉都在颤抖,似要粉碎一样,然仙魂决自动运行,开始镇压体内各处。
  咔嚓一声轻响,楚凡闭着眼睛的神情轻变,道道紫气在他脸上乱窜。
  心里,似被加上一道锁,使得要突破进三虚的修为,瞬间稳固不少。
  接连又是咔嚓、咔嚓两声,楚凡已有所察觉,但他没有阻止,这是仙魂决自主进行,就算想要阻止,他也没有办法。
  “或许,这就是修炼仙魂决的路途之一。”楚凡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他感觉到,心里的锁只是第一道,而灵海处的是第二道,魂中的是第三道。
  此为三道无形之锁,将他即将突破的修为压制下来,无法增长。
  最后,天空上刚出现的劫云,短暂间又消失不见,楚凡的修为依然还是元婴后期,但他已是迈入假虚之人。
  外人看来,楚凡只有破气后期修为,可其真实修为,为假虚,真实战力暂不可知。


第一百零三章 黑白无常
  三道锁似无形,却又真实存在,锁住了楚凡的修为,他如今终于明白,假虚为何会如此之强。
  其隐隐有种感觉,若解开第一道锁,哪怕是面对洞虚,就算不敌,对方也休想杀他。
  何况手里拥有种种底牌的他,拼尽全力一战后,鹿死谁手还说不一定。
  “纳道入体!”
  心里轻喊间,楚凡坐在马上的身躯徒然一震,一丝丝天地大道自虚无内涌出,进入其体内,这是他的道,是属于他的道。
  突破时,最难的不是雷劫,也不是明悟,而是如何去感受天地大道的存在,因第一次感悟大道,最为艰难。
  有人瞬间便能捕捉,而有人则需要数十年,因人而异,然于楚凡来说,捕捉大道最为简单,道体的优势尽显无遗。
  道体,不仅肉身强悍,还天生与道相合,但有好就有坏,道体拥有者,所要经历的雷劫,绝对比常人要厉害数倍,甚至数十倍。
  各种大道入体后,楚凡的肉身强度,才真正堪比洞虚,之前仅是有那种强度,但若比较起来,还是比洞虚要弱。
  纳道入体,便是道体炼体的另一种方式,用天地大道来淬炼体质,达到小成。
  但楚凡距小成,还是有些距离,如今仅是第一次感悟,还需要更深层次,更多的感悟,身体才能容纳更多大道。
  拿一片森林来比较,他如今明悟的只是其中一棵,并非全部。
  假虚的层次比元婴要高,与三虚相同,甚至比之三虚还要高也说不定,一旦陷入突破之中,就会全身心投入,神识完全沉浸于感悟里,陷于自身的心中,对于外界之事很难察觉。
  隆冬的风,很是寒冷,尤其是这寒冰之地,还飘飞着白雪,令得此地更为冰冷,仅一股小风吹来,都会有种全身被针刺中之感。
  就在楚凡陷入感悟之际,外界忽发生大事,有两人来到寒冰之地,眨眼就出现在段玉海等人不远处,且停下了脚步。
  两人停下脚步,显然是来者不善,雅静、梦洁二女连忙下马,护在楚凡左右。
  二人不知楚凡究竟发生何事,但她们却知晓,此时的楚凡不容打扰,若对方一旦出手,二女哪怕拼尽性命,也要尽量护住楚凡。
  盘坐于马背之上,楚凡完全入定,根本不知晓外界发生之事,其身体似有种朦胧之感,给人以神秘。
  “玉海少爷,我兄弟二人奉家主之令,前来护你回阴阳城。”出现的两人站在不远处,看着段玉海等人,其中一人开口说。
  声音听起来有点稚嫩,如同六七岁的小孩一般,听起来极为轻柔。
  出现的两人,一人身着白衣,一人身着黑衣,就像两个极端,可站在一起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协调感,并没有两种不同极端的那种碰撞和排斥。
  且两人都带着面具,同样是一白一黑,无法看清他们的样貌,在面具之上更有种神秘波动传出,传来危险之感。
  “不劳二位费心,我能自行回去。”当见到来人时,段玉海双眼便是轻眯,现在又婉言拒绝。
  别人或许不知出现的两人是谁,但段玉海清楚得很,这二人乃段家客卿,只听家主之令。
  “他娘的,你们两个老家伙过来干嘛,赶紧给本少爷滚。”段玉海对到来的两人很是客气,但岳冲却无任何忌讳,张口就骂,显然他很看不惯这两人,轻声嘀咕,“晦气,大白天的,竟会遇到这两个黑白无常。”
  白衣的叫白无常,黑衣的叫黑无常,二人修为均为元婴后期,都是半只脚踏入三虚之人。
  “哼。”鼻息冷哼间,黑无常也未对岳冲说些什么,只是面具下的神色,的确有些难看,“我等奉家主之令,必须安全护送少爷回到家族。”
  黑无常的声音极为苍老,与白无常简直就是天地之差,同时也对应着稚嫩和沧迈,两个不同之点,形成温和、协调之意。
  “你们哪是护送,分明就是……”岳冲闻言大怒,张口就要大骂,却被段玉海一阵怒喝止住。
  “胖子,闭嘴,和你没关系。”
  看着对面的两人,段玉海心里极为清楚,对方不是来护送,而是来看押,要将段玉海押回家族,避免其逃脱。
  至于岳冲,其性格较为冲动,说话做事从不考虑后果,但段玉海也明白,这种事大家心里清楚即可,没有必要点明,撕破脸皮后大家都不好做事。
  且黑白无常到来后,只说要将段玉海带回家族,并未询问段玉涵为何不在,更未询问货物和其余人哪去了,明显他们隐隐中知晓些什么。
  他们会来此地,不是因段玉海少爷的身份,而是因段玉海给家族的信中,提到的幽冥果。
  “黑白无常,索命勾魂,今日你们是想索本少爷的命么。”冷笑间,段玉海神色轻松,突兀地说出这样一句话,语气忽然变为强硬,毫无惧怕之意。
  “玉海……”岳冲着实被吓住,他万万没想到,平常沉稳的段玉海,在阻止自己后,为何还要说出这番话。
  眼睛骤亮,转念一想,岳冲心里立刻明白其中含义,淡淡的望着段玉海未说话,但心里似乎已做出某种决定。
  “玉海少爷多虑了,我等是奉家主之令而来。”黑无常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在“家主之令”几字上,他特意减缓速度,声音有些低沉。
  “呵,家主?”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段玉海未再继续多言,直接冷声说:“我跟你们回去,但别伤害我的朋友。”
  “少爷的朋友,我等岂敢得罪。”白无常笑着说,稚嫩的声音听起来极为真诚。
  回头看了眼楚凡,目光在其身上停留片刻才缓缓移开,最后,段玉海很有深意的望着雅静、梦洁二女。
  二女似也心有所感,对段玉海点点头,没有说话,她们明白段玉海这是要二女好生护住楚凡。
  “走吧。”回头对黑白无常冷言道,段玉海明白,楚凡此刻处于一种微妙之境,绝不能被人打扰,故而他必须尽快引走黑白无常,避免二人看出端倪。
  所以,他不能反抗。
  哪怕嘴上不认可楚凡这个大哥,可其心底,已然认下楚凡这个大哥,一辈子的兄弟。


第一百零四章 阴阳城
  以段玉海如今的修为,本可以反抗,就算不敌,逃跑也行,但其明知,随黑白无常回去定然凶多吉少,也依然没有反抗。
  目的有二:其一,不希望楚凡因他之故,而受到牵连。其二,有些事情到了该解决之时,就算逃跑,日后也要面对。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楚凡醒来后,定然会前往星云城寻他,若来得及时,一切都将翻盘。
  “喂喂,我也要回去。”见白无常一步走到段玉海身旁,欲要施法离去,岳冲连忙开口。
  目光一扫,白无常没有回话,而是抬手一挥,四周空间立刻轻抖,阵阵波纹荡漾,几人紧接着就消失不见。
  消失的刹那,段玉海回头看向楚凡,突然张口,却没有声音传出,其表情有些担忧和怒气。
  因其发现,黑无常并未随他们离去,而是留在原地,目的很是明显。
  “真是一群废物,竟让这小子活着回去。”待段玉海等人离去后,黑无常冷冷咒骂,冰冷的目光骤然射向雅静、梦洁、楚凡三人。
  “三个破气修士,在老夫眼里不过区区蝼蚁,也敢随那小子回阴阳城,依老夫看,此地是很好的葬身之地。”
  黑无常苍老的嗓音,配着四周吹来的寒风,令雅静二女忽觉心头发凉,冷气入体。
  “黑夜交织,无常索命。”黑无常轻念间对着虚空抓去,只见原本缓慢飘落的雪花,立刻变得疾速,眨眼就将楚凡三人覆盖于白雪之下。
  顺即,黑无常吹出一口气,寒风大起,甚是凌人。
  瞬间时间,雅静、梦洁、楚凡三人,就变为冰雕,栩栩如生。
  “呵,两个时辰后,你等就会变成真正的冰雕。”撂下如此话语,黑无常迈步踏入虚无空间,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觉,真正厉害之人,乃是楚凡,因其眼里,楚凡就是个蝼蚁,破气后期的蝼蚁。
  没多久,寒冰地里多出几尊冰雕,有男有女,更有五匹马。
  此刻,楚凡的神识来到一片空间,四周全是黄色的沙粒,但天空却是蓝色,还有白云飘过。
  “这里是……人碑空间。”迈入假虚,楚凡终于真正悟到空间之力,故而他发现,人碑并没有消失,而是与他的身体完全融合。
  人碑内的空间,也就存在于他的体内。
  忽然,楚凡感觉阵阵寒风吹来,冷至神魂,其眉头瞬间皱起,神识立刻从人碑空间内飞离,回归到本体。
  睁开双目,依然身处寒冰地,可他却发现己身变成冰雕,眼里寒芒掠过,身躯轻震,围绕其身的寒冰立刻爆碎。
  紧接着,楚凡跃到地面,为雅静、梦洁二女破开寒冰,扶住她们摇摇欲坠的身体,眯眼道:“谁干的,段玉海和岳冲呢?”
  “他们,被带走了。”梦洁虚弱地回答,面色极为苍白,若楚凡再晚苏醒片刻,他与雅静将性命不保。
  两股灵气分别输入二女体内,片刻后,两女面色不再苍白,出现些许红润。
  “多谢主上。”
  二女恢复气力,连忙抱拳对楚凡拜道。
  “玉海是被何人带走。”眼里杀机一闪,楚凡沉声问道。
  “回主上,对方称玉海小主为少爷。”雅静低着头,面若冰霜地回答。
  “玉海少爷?”嘴角勾勒出冷笑,楚凡已然猜到对方是谁,卷动起雅静二女,手掌为刀,朝面前虚空劈去。
  空间被劈出一条裂缝,楚凡带着雅静二女迈入其内,消失不见。
  此为虚无空间之裂缝,惟有三虚修士方能破开,此等同于瞬移,看似像缩地之门,可实际比缩地之门要差上数百倍。
  一次又一次从虚无空间内走出,却又一次次撕裂空间,由雅静指路,楚凡等人以极快的速度,朝阴阳城赶去。
  如此不断使用空间之力,以楚凡如今的修为,也很难应付,其本就苍白的面色,看起来又更为吓人。
  绝冰之地,被一棵棵冰树覆盖,从高空望去,就如同大地披上了一层新衣,由数之不尽的冰树林拼接而成。
  就在这冰树林里,有那么一处极为显眼,那里是一座很庞大的城池,几乎贯穿整个绝冰之地,将西蛮和北冰相连。
  西蛮方向入口处,巨大的城门几乎耸入云霄,城墙甚是高大,有那么一半被白云遮住,无法看清城墙究竟有多高。
  在那城门入口处,有那么一块石碑,其上刻有“阳半城”三字,而非是阴阳城。
  从城门出入之人很多,简直就像川流不息的河水,来来往往。
  远处一座小山坡之上,四周空间出现阵阵波纹,紧接着化成一道裂缝,从其内走出一男两女。
  男的赫然便是楚凡,其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却极为坚定,还隐隐有杀机呈现。
  望着百里外的城墙,楚凡心神颇为一震,什么叫做巨城,他如今算是明白了。
  若拿星云城和阴阳城相比,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没法比。
  “此城如此之大,人流如此之广,可城门处为何没有士兵,且为何不称为阴阳城,而是阳半城。”虽距离百里,但以楚凡的修为,想要知晓这些并非难事。
  “回主上,阴阳城分阳半城和阴半城,西蛮这面便为阳半城,四季如春,北冰那面便为阴半城,四季隆冬。”梦洁曾在阴阳城生活过几年,故而对此地较为了解,“阴阳城不归西蛮,也不归北冰,其自成一体,故而没有士兵管辖,是由其内各个家族管辖。”
  “因家族的强大和弱小,管辖的范围也就有大有小,至于城门处,是各个家族必争之地,可又没有哪个家族能力压群雄,故而城门处无人驻守。”
  “哪怕是无人驻守,也没人敢在此地滋事,因城门处有着阵法,哪怕是大能通过,都得规规矩矩。”
  看着百里外的巨城,听完梦洁的话后,楚凡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大概轮廓,但想象不如亲身体验,他卷动着梦洁二女,一步踏出,眨眼就出现在城门外。
  亲自来到城门下,与在百里外的感觉很不一样,百里外只是看看,而如今却是亲自到来。
  仰头看去,楚凡顿觉自身犹如蝼蚁般渺小,看不见城墙的尽头,哪怕是一扇城门,也令他感觉很是高大。
  站在城门下,他就有种面对巨人之感,或是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给人一种极为强大的压迫感。


第一百零五章 恍如仙境的背后
  如此之高的城墙和城门,带有些严肃之意,又像是在告诉所有到来的人,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城墙很古老,已经看不出是何时修建,就连城门,都透着沧桑,一道道流光在城墙上环绕,看似平静,实际却给人一种毁灭之感。
  “阴阳城自古便存在,具体有多少年,无从考究,且此城有大阵保护,乃神秘之阵,无人能将其所控。”三人站在如海潮般的人群中央,梦洁见楚凡仰头看着城墙,下意识开口为其介绍。
  来往路人很多,但他们都没有停下脚步,也未多看楚凡一眼,因为每天来到阴阳城的修士,最少也有数万人。
  其中至少有半数人,都会因阴阳城的宏伟而震惊,有人甚至站在城门口,抬头看着城墙发呆,兴许这一站就是一天。
  故而,所有人都对此事司空见惯,甚至在他们之中,就有人曾如此做过,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楚凡不是被高大的城墙所震住,另有原因。
  高入云霄的城墙固然给楚凡一种压迫感,但也没有达到令其震惊的地步,若问有何感觉,或许仅仅只是惊讶,以及感慨前人伟大。
  抬头看着城墙一动不动,是因其被城墙上的流光所吸引,而那流光正是阵法运转所致,他隐隐有种感觉,阴阳城的大阵透出古老的同时,还透出一股勃勃生机,如世间生灵一般,有着自身意识。
  “无人能操控,那此阵是如何运转?”收回目光,楚凡偏头望向梦洁,沙哑着开口。
  楚凡问话,梦洁自然很恭敬地回答:“此阵无需修士操控,也会自行运转,保阴阳城不被损坏,但那要到危临之际才会运转。”
  “此城如今的阵法,并没有完全开启,而是城内各家族在操控,开启的只是冰山一角。”
  “城内有个传说,只要能操控此阵法,就能做阴阳城的主人,所以城内有许多修士,大能之辈更数不胜数,他们都在参悟此阵。”
  “所以慢慢的就出现家族,最后就有了如今的阴阳城,且城内家族的大小,就和对阵法领悟的高深有关,领悟高深者,家族自然就大。”
  “总之,越大的家族,就是得到此城认可最多之人所建,平常就是这些家族在操控阵法,因领悟不同,故有着自己的分工。”
  说话间,楚凡三人未继续在此停留,迈步走入城门,可就在双脚刚跨入城门时,楚凡心头猛跳,顿觉被人窥视,且那窥视之人,似曾相识,有种同源之感。
  这种感觉仅有瞬间,一闪即逝,却也被楚凡捕捉到,没有开口,也没有向四周寻望,而是沉默间,将之压在心底。
  因为,除了心头猛跳之外,他更发现,人碑空间内的大地,震动数下,此还是他自拥有人碑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能让人碑空间出现此等情况,想来并非凡事,他也就没有做出任何表情,面色如平常一样苍白,眼睛依然透着暗淡,走路看起来很懒散,加上他穿着一身粗布衣,就有点像地痞流氓。
  就在楚凡心有所感之时,在阴阳城的某个角落,这里四处都是寒冰,就连房屋都是由寒冰所筑,其中一间房中,一名正熟睡的中年男子,猛地睁开双目,惊坐起身,嘴角勾勒出一抹邪笑,缓缓开口:“终于,开始了。”
  “到来的,是空间分碑么。”
  话音落下,中年男子又变为睡眼惺忪的模样,打个哈欠,躺下继续睡。
  此刻,楚凡走在街上,看见的景色,如梦洁所说,真的四季如春,遍地都开满鲜花,花香扑鼻而来,泌人心脾。
  人流穿梭,温暖的阳光落下,射在屋脊之上,泛出金黄色的光芒,令得此地多出一片祥和,恍如仙境。
  “此地,当真是人间仙境。”哪怕是楚凡,见到此景也不由发出感慨,紧接着沙哑着嗓音又说,“呵,由各家族分工操控么,有意思,有意思,真有意思。”
  “仙境?”听到楚凡的感慨,梦洁本就冰寒的目光,射出两道幽芒凶光,“在世人眼里,或许是仙境,可他们哪里知晓,祥和的背后是冷血杀戮,恍如仙境的背后,则是地狱。”
  从幼稚走到成熟,又从成熟走到如今,心里早已带着沧桑,那是在空间断层里留下的,因在那里,就恍如过去千万年般漫长。
  且经历诸多事故后,楚凡听了梦洁的话,并未出言反驳,而是沉默、沉默再沉默,因那是不变的理论,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杀戮。
  阴阳城,显然是由众多的利益团体组成。
  “你们可知晓,段玉海的家在哪?”看着四周来往的修士,以及几乎没有尽头的街道,楚凡心里带有着急,根本没有心情欣赏和闲逛。
  “回主上,梦洁并未在阳半城呆过,只在阴半城生活过几年,并不知晓段家在何处。”沉吟片刻,梦洁低声道。
  楚凡听言,并没有怪罪于梦洁,毕竟她也非圣人,哪里知晓那么多,更何况,楚凡救下二女,不过是出于怜悯之心,根本没有要让二女回报之意。
  至于二女的跟随,拒绝无果后,他也惟有默认。
  就在三人思考该如何办之际,雅静突然轻咦道:“主上,你看那是不是岳冲?”
  说着,雅静抬手朝前方指去,那里是一座府邸,仅是府门都极宽,目测足有两丈。
  且有一块牌匾挂在府门上方,其上只有一个“岳”字,龙飞凤舞,带着丝丝大道意境,寻常修士哪怕只是看一眼,也会被这意境伤到心神。
  此刻,正有一个很是匆忙的身影从府内走出,看其模样,显然是有些着急,更有些松气之感。
  走出来之人,衣服宽大,远处看起来就像个肉球,但其脚步却飞快,低着头向前走,给人以鬼鬼祟祟之感。
  “胖子!”
  见到此人,楚凡第一眼便认出,正是胖子岳冲,正愁没人带路的他,连忙大喊一声,快步追向岳冲。


第一百零六章 最后一声爹
  听有人喊自己,岳冲浑身打个激灵,依然低着头,没有转身,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拿,什么也没拿,您老人家绕过我吧。”
  “既然没拿,为何要说绕你?”刚走到岳冲身后,就听到此话,楚凡也没点破,而是顺着话语发问。
  “爹,我错了,孩儿错了还不行吗。”岳冲身上的肥肉上下震动着,如同海面上的波浪,起起伏伏,还是没有转身,“玉海等着这东西救命,我实在没有办法,您就行行好,装没看见行不行。”
  说话时,豆大的汗珠从其额头流下,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要是敢阻止我,连你也一起干掉。”着急之下,岳冲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抖动着肥肉开口道。
  看着面前庞大的背影,听着如此话语,楚凡想笑却又笑不出,那一句“玉海等着救命”,着实令他有些感动,还有那一句着急之下说出的“连你也干掉”,虽不可当真,但也表明其心中所想。
  这一刻,楚凡第一次发现,胖子岳冲非常可爱,可爱到极品,如今世界,能为朋友如此做的人,已是极少。
  “不对!”心里暗叫一声,岳冲突然回过神来,他爹哪会叫他胖子,更不会这般好说话,怒骂间转过身,“娘的,连老子都敢捉弄,想死是不?”
  转过身后,映入他眼瞭的是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本还想骂人,可当看见这张面孔后,张开的嘴再也无法合拢,成为“O”形。
  “怎么,连我都不认识啦?”楚凡独特的嗓音响起,传入岳冲耳里。
  “哎呀!”一拍手掌,岳冲大叫一声,嘀咕道:“就算认识,也不该冒充我爹吧。”
  “谁冒充你爹啦,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梦洁眨着如同小女孩般的眼睛,竟第一次笑着说话,且还是发自内心的笑。
  “好像也是。”被梦洁反驳,岳冲的脸一下红透,低下头小声说。
  挠挠头,岳冲突然想到什么,既激动又担忧地道:“神人、神人,快跟我走,救救玉海,若去晚的话,恐怕他性命不保。”
  “带路。”沉着声音说,楚凡额头冒出数条黑线,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称他“神人”。
  与此同时,阴阳城一流势力的段家,大厅外,院子里围满段家族人,全都有椅子坐着。
  此地没有下人,不是段家族人便是段家客卿,不管地位如何,都有资格坐在椅子上,唯独一人站在他们中间,就像公审一般。
  站着的人,正是段玉海。
  “幽冥果呢?”一名中年男子端坐于正位之上,与段玉海面对面,平淡地开口问道,语气隐隐有些责问之意,更有种对下人说话的口气。
  “没有。”挺起胸膛,理直气壮的回答,既然决定回来面对,段玉海也就没有害怕的理由。
  既如此,那还不如朗声回答,不再像从前那般小心,那般唯唯诺诺。
  “没有?”眼睛轻眯,浓浓威压自中年男子身上散出,朝段玉海压迫而去。
  此人,正是段玉海的亲生父亲,段崖。
  威压临身,以段玉海的修为,根本无法抵抗,身子朝后退出两步,脸色呈现些许苍白,但他依然挺直腰板,抬着头,与段崖对视。
  这一次,他不愿屈服,更不能屈服,他要为母亲,要为姐姐,更是为他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要让这段家,付出代价。
  因他明白,楚凡一定会来,纵然以楚凡的修为,无法灭掉段家,但在保命同时,让段家付出代价,那是可以的。
  毕竟,在段玉海心里,楚凡是能从那漩涡里走出的人,且那漩涡传出的威压,比之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强大千百倍。
  “呵,刚回来,就将我带来此地,且聚集如此之多的族人,是要公审么?”嘴角勾勒出冷笑,段玉海露出些许悲愤,“你为何不问,姐姐去哪啦,为何不问,怎只有我一人回来。”
  “这些,你为什么不问。”
  其抬手怒指段崖,丝毫没有平常的尊敬,而是眼里冒着泪花怒吼,神情透着疯狂之状。
  自回来后,段崖的第一句话便是要幽冥果,第二句话同样也是如此,就没有问一句,段玉涵为何没有回来。
  这怎能不让段玉海心痛,怎能不发怒,有如此冷血的父亲,在如此没有亲情的家族,他的心岂能……不痛?
  “段玉海,你敢如此对父亲说话,想造反不成?”一名比段玉海看起还要成熟的男子,从椅子上腾的站起身,手拿折扇指着段玉海,喝道。
  “呵,段圣杰,我的好哥哥。”胸口起伏不停,望着那站起身的男子,段玉海冷笑,“你给我闭嘴,我与这老家伙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可见,他这一次是铁心要反抗,连父亲都不肯叫,而是叫老家伙!
  听到此话,坐着的众多族人纷纷哗然出声,均带有惊讶的目光,他们不相信,一贯表现懦弱的段玉海,如今竟这般强硬。
  他们根本就不知晓,段玉海的懦弱,只是假装,其真正的内心,极为刚硬,极为沉稳。
  “圣杰,坐下。”段崖并未发怒,平淡地开口,原本严肃的脸露出微笑,对段玉海道:“说吧,还有什么想说,为父今日一并让你说完。”
  段圣杰看似气愤的坐下,可其内心已然非常高兴,冷冷地注视段玉海,暗道:“玉海啊玉海,你当真昏头啦,就算父亲不喜爱你,你也是我当家主的最大竞争人,如今这么一闹,家主的位置,唯我莫属。”
  “哈哈,好,很好。”仰头大笑,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下,段玉海望着天空,是蓝色的,且在蓝色里,还有白云飘过,花香自院子的角落传来。
  瞬间,他回想起儿时,与姐姐在院子里嬉戏的情景,更回想起,玩累后,被母亲抱在怀里呵护的美好。
  只是如今,院子角落里,或许还会出现两个孩童嬉戏,但再也不是曾经的人,没有曾经的怀抱。
  “爹,这是孩儿最后一次叫您爹,自孩儿懂事以来,您就没有抱过我,且极少去到娘所在的院子,您真的就那么不喜欢娘么,真的就那么不喜欢我与姐姐么?”


第一百零七章 没有情,何来亲
  任由泪水淌下,段玉海仰着头,闭着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好的回忆,不好的回忆,此刻在其脑海里浮现,有笑容,同样也有悲伤。
  段崖沉默,静静地凝望段玉海,没有回话,众人沉默,望着流泪的段玉海,听着哽咽话语,他们心头隐隐有些酸意。
  只是这酸意,一闪即逝,仅为瞬间出现过,随后便是冷漠,目光冰冷地凝望段玉海。
  自古便有男儿流血不流泪之话,但谁没有流过泪,小时候谁没有哭过?
  其实,真正不流泪的男儿,世间没有,只有不常流泪的男儿,因为成熟过后,也就极少流泪,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可一旦流泪,那就是极为伤心之泪,套用一句古话,不是不流泪,那是未到伤心时。
  太阳射到段玉海脸上,所有人这一刻才发现,他的长相与段崖极为相似,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抬手抹去泪水,段玉海猛地睁开眼,低头望向段崖,声音不再哽咽,目光如炬,眼神如刀,气势如虹,展现出他从未有过的模样。
  冰冷、刚硬,如野兽般的气息,生生将所有人震住,一双眼睛射出的凶芒,甚是骇人。
  “你不喜欢母亲可以,但你为何要派人将她害死,你不喜欢我与姐姐也可,你又为何要如此冷血,连亲骨肉都不放过,虎毒尚不食子,你莫非连畜生都不如?!”声音大如洪钟,在院子里回荡,震人发聩。
  这一次,段崖还是没有发怒,表情很平淡,双目也没有眯起,双手扶着把手,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有些发狂的儿子,出声道:“你母亲的死,不是我派人所为,你与你姐姐的事,也不是我派人所为。”
  段玉海始终还是他的儿子,人心终归是肉长,修士也不例外,这是他当上家主后,第一次出言解释。
  “呵,不是你?”段玉海冷笑,“七岁那年,若非姐姐调皮,偷偷养一只小花猫,将你送来的鱼倒给花猫吃,我也不会活到今日。”
  听言,段崖沉默片刻,当着众多族人之面,又一次沉声解释:“鱼是我所送,但其内有毒,我的确不知。”
  “哈哈,一个不知就完事?”狂声大笑,段玉海怒指段崖,他虽知晓段崖不会撒谎,但他也忍受不下,自己的亲生父亲,竟会为他和姐姐,送来有毒的鱼。
  他深深记得,那一次过后,母亲再也不吃段府内的任何东西,全是自己做,且做好后,她还要先吃,才让段玉涵姐弟吃。
  就在那一夜,段玉涵因小花猫之死,哭整整一夜,同时,段玉海也偷偷看见,母亲在房里,掉着眼泪。
  “此事为何人所做,你我心知肚明,不提也罢。”大袖一甩,段玉海冷着声音继续说,“那母亲的死,就算不是你派人所为,可身为家主的你,事前当真不知晓么,既知晓,那你为何不阻拦,为何要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去,事后才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还有,之前你说,我与姐姐的事不是你派人所为,敢问一句,你说的是何事,为何你就不问问,姐姐怎没有随我同回。”
  “想必,你已经知晓,姐姐她走了,再也回不来,且此事还未发生前,你就已经知晓。”
  根本不在乎众人的目光,段玉海自顾自地说,说到最后,其神情越来越平静,没有之前那般疯狂,平静得吓人。
  院子里,同样很平静,除去清风拂过的声音,便是他的话语。
  “但你,为什么不阻止。”
  “为、什、么!”
  向前迈出两步,与段崖四目相对,令得院子里,气氛极为紧张,无人敢插话。
  段崖沉默着,没有回话,其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微不可查的颤抖着,表情没有变化,眼神也很平淡,但在他眼底深处,有着一抹别人看不见的无奈,与无奈夹杂着的,则是……冷漠。
  “但你万万没有想到,我居然能活着回来,且派去的那些人,无人回来报信。”露出惨笑,目光扫向四周,望着那些个坐在椅子上的族人,段玉海有种被寒冰封住之感,哪怕如今此地四季如春,“你们也很疑惑吧?”
  众人没有回话,但他们的眼神已经将自己出卖,那是疑惑和不解。
  “现在,我告诉你们,那些人全死了,死得很惨,尸骨无存。”冷着声音大声说,见所有人眼里更为疑惑,段玉海惨笑着继续说,“你们是否疑惑,以我的修为,怎能杀掉他们,还能活着回来?”
  “那我便告诉你们,幽冥果以及我姐的死,便是杀死那些人的代价,他们该死。”
  目光如刀,凌厉的与众人对视,凡接触此目光着,均纷纷低下头,惟有段崖例外。
  “不仅他们该死,你们更该死。”段玉海毫不掩饰内心的恨意,咬牙切齿,杀机毕露,眼里更布满凶光,“我还要告诉你们,就连私下里派去的狼群,也是全部灭亡。”
  “不,现在应该称呼那些人,为假狼群。”
  说话时,他目光偏移,落在段圣杰身上,嘴角隐隐挂着冷笑,发问:“我的好哥哥,你可知晓那假狼群,是何人所派?还有那要杀我的族人,又是何人所派?”
  “呵,好笑,我怎么知晓。”段圣杰的目光有些躲闪。
  所有人心里已然明白,目光均投向段圣杰,显然都认为,此事是其所为。
  段崖依然沉默,没有多言,但当他听到假狼群三字后,表情明显有那么轻微的变化,凝望段玉海,想从段玉海脸上看出什么。
  “老家伙,这些事你别告诉我,你根本不知晓,若非有你默认,谁敢对我下如此毒手?”段玉海直接开口针对段崖,嘴角勾勒一抹弧度,似冷笑,又似惨笑,“老家伙我告诉你,杀他们的人,你惹不起,甚至是我们段家,同样也惹不起。”
  有些段家的秘闻,段玉海并不知晓,他说出的这句惹不起,不过是要为楚凡的到来壮势,要让段家人,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敢对楚凡下狠手。
  他这是在预防万一,就算楚凡不敌,至少也能保住性命,虽然他自己或许会死。
  只是,段玉海万万没有想到,他此刻的这句惹不起,将成为现实,因为段家的秘密,惟有少数几人知晓。
  “段玉海,你敢如此不敬,眼里可还有这个家,可还有父亲,可还有亲情。”瞅到机会,段圣杰又一次从椅子上腾起身来,一副抱打不平的模样。
  看也未看段圣杰一眼,而是一直凝望段崖,片刻后,段玉海狂声大笑,此为惨笑。
  “没有情,何来亲;没有亲,何来父;没有父,何来……家。”


第一百零八章 剑入肉
  言论,听似荒缪,却极为牵动人心,令得在场每一人的心,都跟着颤抖,仿佛段玉海的惨笑,段玉海的悲痛,就是他们心中的变化。
  众人均沉默,段圣杰张口想说话,奈何发现自己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一句“没有情,何来亲”的话语,也令其双眼有些迷茫,旋即又化为冰冷。
  “荒缪!”所有人都被此话所牵动,段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身躯腾的站起来,身下的椅子顷刻化为木屑。
  若再继续保持沉默,族人便会因段玉海的话语,而对他这个家主产生猜疑,日后必定会生出事端。
  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不放过之人,有何资格统领如此大的家族,故而段崖选择在此刻起身,常年累积的威压,逼迫向众人。
  给段玉海说话的机会,是在向众人表现出家主风范,而选择在此时发怒,则是向众人表明,段玉海所说不为真,不可信。
  这,就是上位者,被权力冲昏头脑,连亲人都可利用的上位者,他们眼里没有亲情,更没有家人,只有玩弄。
  玩弄世人于股掌,可他们从未想过,真正被玩弄的其实是他们自己,到头来将什么也不会留下,因为污浊的灵魂,是无法升入仙界的。
  “坐不住了么,在外杀我不成,如今想在这里动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以我的修为,绝非你的对手。”于段玉海而言,自懂事以来,他就没有父亲,只有母亲和姐姐。
  在他眼里,父亲是什么?不过是一场梦,当梦醒后,就是伤痛。
  身体在轻抖,人人都能看出,段崖因段玉海这些话,被气得脸色发绿,怒不可遏,但他依然没有动手,仅是威压散出。
  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此刻的段崖已经发怒,但他们不知晓的是,段崖气的不是段玉海那番话,而是那一句“在外杀我不成”。
  “段玉海,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见父亲发怒,段圣杰心里特别兴奋,连忙跨前数步,指着段玉海喝道,一副你在继续胡闹,做哥哥的就要和你翻脸的样子。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颗棋子而已。”冷目扫视段圣杰,段玉海毫不客气地开口,丝毫不惧,“我母亲是你所害,就连去杀我的人,也是你所派,这一笔笔账,也到该清算的时候了。”
  话锋一转,又回到段崖身上,段玉海的双眼隐隐有些发红,继续说。
  “若没有你默许,段圣杰算个鸟,他敢这样做?你虽没有亲口发出命令,但那默许的姿态,已然表明所有。”
  “你段崖,才是杀害我娘和姐姐的凶手,今日,我便要为她们讨回公道。”
  说着,段玉海拔出腰间佩剑,神情视死如归,他的双眼透出冰冷,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因为在这个家族,他已没有亲人,维系他们关系的,仅仅只有那所谓的血缘。
  所有人起身,无人再敢继续坐着,他们的目光有诧异,更有惊讶。
  他们认为,段玉海能如此强硬,已是极限,可此时的情况已超出想象,不是极限二字所能表达,那简直就是疯狂。
  “交出幽冥果,自行退下,今日之事为父可当没有发生过。”低沉且有些颤抖的声音,从段崖口中说出,给人以无奈和心痛之意,仿佛他在强行压着怒火。
  “剑已拔,岂有收回之理。”一句回绝,段玉海已然做好准备,哪怕身死,他也要向这冷漠的段家,讨个公道,“你不仁,不配为父,我装傻不代表我真傻,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只不过我能活着回来,便是你计划里的意外。”
  “也就有了此刻之事,无论我交不交出幽冥果,今日都不会有好下场,这就是我的父亲,我的好父亲。”
  在所有人眼里,此刻的段玉海就是疯狂的代名词,或许不应该说为疯狂,而是找死,而是小丑。
  蝼蚁也想翻出天地,那简直就是自不量力,哪怕此人是家主的儿子,众人也认为,段崖为了家主威严,也绝不会轻饶段玉海。
  段崖,就是这样一个人,其眼里没有情面可讲,犯错就要罚,该杀还是杀。
  “大逆不道!”段圣杰骤然暴喝,先是迈前一步,右手拿着折扇,左手为爪,扣向段玉海喉咙。
  其速度看似很快,实际却能收发如心,因他在观察段崖的脸色,若段崖脸上露出哪怕一丝不悦,他也会立刻住手。
  兴奋的是,他在段崖脸上没有看到不悦,根本就没有一点变化,还是如之前一样,怒不可遏。
  这一下,段圣杰不再保留,全速朝段玉海冲去,嘴角勾勒出微笑,那是激动且兴奋的笑。
  “今日过后,我就是段家下一代家主。”心中暗想,段圣杰左手扣向段玉海喉咙的威力,越发显得强劲。
  若是以前,以段圣杰元婴后期的修为,段玉海确实不是对手,就连躲闪的机会也没有,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以前的他。
  那个金丹修为,任人宰割的段玉海,已经成为过去,被掩埋在历史里。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段玉海轻摇手中佩剑,非但不躲,反而迎着段圣杰而上。
  所有人心里纷纷呈现这样一个念头,找死!
  “自不量力。”心里暗哼,段圣杰根本未在意段玉海刺来的剑,他心里永远认为,那剑不过只是凡铁,根本无法伤他元婴之身。
  谁知晓,当剑尖和段圣杰的左手触碰时,一切出乎众人意料,段玉海手中的剑没有碎裂,他也没有被段圣杰扣住。
  嗤~!
  微风里,众人听见了剑刺入肉的声音。
  眼里透出惊骇,段圣杰疾速后退而出,立刻与段玉海分开,呆呆的望着左手。
  而段玉海则立于原地未动,手持佩剑,就连射出的目光,都带着杀意,且在那剑尖,还有鲜血在淌下。
  “这,怎么可能?”
  众人见状,纷纷出声,声音有些低沉,有些不敢相信,奈何此刻发生的,是他们亲眼所见,就算内心不愿相信,那也是真实。


第一百零九章 生死相扶
  一个照面所发生之事,出乎众人意料,谁也不会想到,元婴后期的段圣杰,竟会被段玉海所伤,如此滑稽之事,也被他们遇到。
  “元婴修为,器宝。”盯着还在流血的左手,段圣杰咬牙道,楞着眼睛,嘴角微微向上歪曲,已然动真怒。
  以其元婴后期修为,若非轻敌,绝不会被剑所刺伤,然他因自大,欲徒手捉拿段玉海,才会发生颜面扫地的一幕。
  左手翻动,轻轻握紧,只见其上的伤口立刻愈合,鲜血也未再流淌,段圣杰缓缓抬头,望向段玉海,杀机随着其目光一并射出,一字一顿道:“你、找、死!”
  之前,他只想捉拿段玉海,如今却真动杀心,手中折扇晃动,刷的一声打开,猛地向前刷去,一道绿芒若巨浪般凶悍,刷向段玉海。
  “这便是,灵宝千机扇么,传言中,此扇一刷身,二刷修为,三刷神,四刷魂,五刷命,六刷千机。”一旁,黑无常沧迈的嗓音轻轻响起,谁也无法看见,他面具下的表情,“就是不知,圣杰小主能做到第几刷。”
  绿芒刷来,段玉海不动神色,目光冰冷,依旧还是一剑刺出,一点寒芒从剑尖爆射。
  没有任何声响,段玉海手中的剑,如同刺空一般,没有任何作用,然那绿光则刷中其身。
  “噗!”
  被绿芒刷中,段玉海倒卷出两丈距离,体内血气翻滚,一口鲜血喷出,其感觉身体似要爆开,又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噬。
  手握佩剑而立,他不仅修为比段圣杰差,就连使用的武器,也要差上一个档次,完全不可敌。
  器宝和灵宝,一字不同,威力却如婴儿和少年,不可比。
  从武器的级别便能看出,同为段家少爷,待遇却是天地之差,一个在家备受呵护,一个在外四处奔波,两者间,早晚会有一战,如今不过是提前。
  “死吧!”心里在呐喊,段圣杰晃动手中折扇,又是一道绿芒刷向段玉海,只是比之前那道要强上许多,就连气息也都发生了变化。
  若说第一道是巨浪,那第二道便为飓风,无可阻拦。
  一刷身,段玉海的肉身已被破,如今二刷修为,若被刷中,两两叠加之下,其必定重伤,修为不稳,不能继续发挥出元婴修为,将要下降至金丹,甚至破气。
  双手握剑,格挡在身前,段玉海根本无法躲闪,因那速度实在太快,眨眼就临近到眼前。
  呼呼!
  若飓风呼啸,院子里的花草被绞碎,众人也感到头皮发麻,各自在心里盘算,若是自己对上段圣杰,能有几分胜算。
  这一次,没有出乎意料,段玉海被绿芒刷中,整个人面色立刻如白纸,身躯被卷动着砸飞,不再是站立,而是躺在地面。
  用剑格挡,并凝聚修为之力加持,故而绿芒的威力至少下降一半,可剩下的一半,段玉海也无法承受,其口冒鲜血,喉咙处汩汩发响。
  其手中之剑,在绿芒中化为齑粉,这可是楚凡为其所炼,器宝级兵器,却也禁不住那千机扇的第二刷。
  在众人惋惜的目光里,段玉海站起身,目光依然那般坚定,杀机还是那般真实,并未因段圣杰的强大,而有丝毫减弱。
  众人能清楚看见,他的胸口凹陷下去,其内骨头或许都全部裂开,且他的修为波动,已不达元婴,在金丹和破气间徘徊。
  猩红血液,自段玉海口中冒出,随他的起身,鲜血顺着下巴淌下,把他的胸前衣襟染红,看起来极为悲惨。
  即使如此,也无人阻拦,他们都冷眼旁观,哪怕是段崖,脸上也还满是怒状,身体已经不再轻抖,然他也没有阻拦,是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也不知,是他们太冷漠,还是段玉海平时不会做人,如今竟无一人上来阻拦,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段崖,也冷眼旁观。
  在场众人,没有一人在内心指责段崖,因他们通通认为,此在平常不过,没什么好稀奇。
  段崖身为家主,面对段玉海的挑衅,他之前已是够留情面,然段玉海却不知收敛,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此刻将之杀掉,也不会有人怪他这个家主。
  但是,他那样做,真的是留情面吗?至少在段家族人眼里,是!
  可在段玉海眼里,那是杀意,那是心寒,那是一种难以明言的悲痛。
  “哪怕是死,我也要让这冷漠的段家知道,天地间还有情,母亲对我的爱,便是母爱之情,姐姐对我的关怀,便是姐弟之情。”抬起重如千斤的脚,一步一步跨出,段玉海口中冒着鲜血,一声怒吼,“来啊!”
  他的这份悲壮,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动容,哪怕是出手的段圣杰,内心也在悸动,最后他心里一狠,咬着牙,晃动折扇刷去。
  一刷身,二刷修为,三刷神,段玉海若再被刷中,其神必定崩裂,成为一个无意识之人。
  刷出第三道绿芒,段圣杰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对,带着一抹浓浓虚弱,显然第三刷于他来说,很是吃力。
  之前两道如巨浪、飓风,第三道却如同绵绵细雨,没有任何动静,就连绿芒的速度,看似都要缓慢一些,但其内蕴含的力量,令得在场众人心头发寒。
  “哈哈,哈哈哈!”
  口中冒着血液,段玉海突然仰头大笑,不躲不闪,就那样站着,任由绿芒刷来,他抬头望向蔚蓝天空,嘴角勾勒一抹幸福,他隐隐中看见,母亲的手自蓝天里伸来,姐姐的笑脸,出现在白云之端。
  这一刻,段崖不知是下意识,还是于心不忍,亦或是假装心痛,他闭上了眼睛,两滴泪水自眼角滑落。
  绿芒,如同索命勾魂,刷向段玉海,所有人都明白,若被刷中,他就算不死,与死也没有多大区别了。
  “段圣杰!”
  从院门外传来一声惊天怒吼,嗓门之大,似能镇压整个苍穹,紧接着便有一个黑影从院门外砸飞而来,那是个球状物体。
  “死胖子,你不该来,已经晚了。”听到这怒吼声,段玉海转头望向院门,惨白的脸浮现一抹笑容,他并没有全都失去,至少还有岳冲的这份情。
  如同圆球般的身体,映入其眼瞭,那满身肥肉上下抖动,却脚步飞健,速度极快,朝院子里冲来。
  还有那满脸担忧,以及心痛的表情,全被段玉海看在眼里,其寒冷的心,竟有一丝暖意淌过。
  这是,兄弟之情,致真知心致命。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和你同跨,哪怕后方是悬崖,我也陪你到底,哪怕生命就此终结,我也与你……
  生死相扶!


七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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