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旧事重提
作者:冰临神下|发布时间:2024-06-29 06:09:42|字数:34665
牙山星落道士赵知劲愤怒了。
道士之心如同千年幽湖一般平静,映照万物而不为所动,但其中静止不动的湖水全由骄傲组成,可以映照风云变幻,却受不得一片落叶的干扰,对那些敢于跨越界线直接触碰湖水的入侵者,道士之心总是给予疯狂的报复。
慕行秋曾经以务虚幻术数度突入他人的道士之心,但这些人的心境之湖早已波浪滔天,他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这一次截然不同,他没有使用务虚幻术,更没想过要进入对方的心境,他只是单纯地打败了一位星落道士。
附着闪电的鞭子将冰火之龙压缩成一团红白相间的圆球,看不出半点龙的模样,倒像是一只受气的青蛙,距离主人的手掌仅一尺之遥,越胀越大。
“不可能。”赵知劲的声音听上去仍很镇定,只是比任何时候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你顶多是吞烟境界。”
慕行秋无意做口舌之争,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实力:幼魔送给他的礼物、白色的上内丹已经达到星落五重的境界。
即使将这世上所有的天地灵气都汇聚到一个人体内,也不可能在八天之内将一颗内丹由吸气升到星落,除非它早已经是这个境界。白色内丹的情况就是这样,它原本已是星落五重,为了防止在空气中凝形,而被包裹了一层强大的禁制,慕行秋的八天闭关只是去除了这层禁制,令它恢复原貌。
他拥有了星落五重的内丹,这让他不仅能够稳定地施展第七层幻术,而且威力倍增。
慕行秋现在已经非常确定,念心幻术还是要以内丹为根基,但它玩了一个花招:修炼者可以超出内丹的水准提前达到幻术的更高层次,从而获得极大的自信,更加痴迷于幻术,但这种更高层次的幻术是一种假象,修炼者并未获得幻术的全部力量。
慕行秋以吸气七重的内丹能够稳定施展第五层幻术,这已经达到极限,他当时的实力只是刚刚达到吞烟一重的水平,在星落五重内丹的支持下,他终于能够稳定施展第七层幻术,并且发挥其中的大部分力量。
第七层幻术名义上与注神相当,但他还差着一截,由星落到注神的之间的鸿沟太大,星落五重的内丹也无法承载第七层幻术飞越过去。
对赵知劲来说,这却是绝对的压制。
对来历不明的事物,人们通常选择拒不相信,赵知劲不相信这股力量强过自己,觉得肯定是哪里出了错,而这个错误就在对面的吸气道士身上。
“左流英!他又在你身上用了什么诡计?”赵知劲渐渐把持不住镇定,将一切都归咎于左流英,这是他唯一能够理解的原因。
慕行秋没有痛下杀手的唯一原因是他不希望看到道士死在自己手里,他已稳操胜券,决定着敌人的生死,他扭头看向申忌夷,“把秃子交给我。”
承受闪电之鞭的人是赵知劲,感同身受的却是申忌夷,极短的时间内,他脸上的表情由狂喜接连转变为震惊、惶惑和扭曲,面对慕行秋的要求,他犹豫了。
“一起上。”牙山的另一名道士廖化元反而没那么震惊,他刚被慕行秋击倒过,毫发未伤,因此认为对方的实力没有多夸张,“别让他的幻术给骗了。”
辛幼陶的神情越来越兴奋,慕行秋的强大法术给敌人多大压力,就给他多大信心,立刻召出硕大的头盔,自动套在头上,双臂展开,露出满手的纸符,“想三个打一个,别忘了还有我。白道士,你站在哪边?”
白倾不知所措,她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两方人在争什么,就为了一颗头颅而大打出手?她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道士们能做出来的事情,慕行秋的法术也让她震惊,比赵知劲、申忌夷还要震惊,因为她早已给慕行秋做出一个很高的判断,结果还是低估。
“我、我……你们先停手,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槊跑过来,站在辛幼陶身边,手中的法剑变成数尺长的金龙,“我站在你们这边。”
一名散修的帮助聊胜于无,辛幼陶还是感激地点下头,然后对白倾说:“你还没有看出来吗?这是牙山设下的陷阱,为的是掳走……秃子和慕行秋,要说谁和妖族勾结,肯定是这三个牙山道士。”
辛幼陶也不明白牙山为何看重一颗头颅,因此只能含糊其辞。
白倾皱起了眉头,迷惑地看向赵知劲和申忌夷,没有完全相信辛幼陶的话。
法术相撞产生的法力波纹越来越强,噗的一声,将笼罩在众人周围的禁制击破了。妖族巨人的吼叫声与脚步声突然响亮起来,如在耳畔,他们已经发现道士的大致下落,正在迅速缩小包围圈。
申忌夷更加慌乱,一手抓住秃子的发髻,一手重新取出那面特殊的小铜镜,他只需取消头颅上面附着的法术,秃子就能恢复自由。
赵知劲就在这时爆发了,他的道士之心、他的骄傲不允许计划失败,更不允许自己和牙山声名扫地,“牙山与妖魔势不两立!”
这声音如同雷鸣一般,辛幼陶不由自主矮下去半截,脸上色变,再不敢开口指责牙山道士与妖族勾结。
赵知劲说话的同时,使出了全部法力,硬生生将近在咫尺的闪电之鞭逼退三四尺,紧接着他放弃抵抗,手中飞出数件法器,每一件的目标都不是慕行秋,而是旁观的几个人。
无数声音汇集在一起,闪电之鞭击中了赵知劲,可申忌夷等人也消失了,连散修欧阳槊也不例外。
赵知劲施法将所有人转移,只留下自己和慕行秋,刚刚遭受重创,他的脸上却露出微笑。
山中弥漫着不洁之气,任何瞬移之法都走不了太远,慕行秋知道辛幼陶、秃子就在附近不远,可他还是走向了赵知劲,“你是想成为妖族的俘虏,还是跟我走?”
赵知劲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被鞭子击中的地方并无伤口,慕行秋在最后一刻收回了大部分法力,他仍然不愿杀死道士。
“嘿。”赵知劲冷笑一声,身体没有受伤,并不意味着他就完整无缺,道士的三处丹田都有根本隐遁之法产生的护持之力,他的中丹田绛宫却失去了这层防护,道士之心的狂怒令防护露出破绽,它被击碎了。
此时抬头四望,已能看见五名妖族巨人的身形,他们正在森林中横冲直撞,没有眼睛的眼窝里射出炽热的红光,正在搜寻目标,很快他们就能发现地面上的两个小人儿。
“牙山为什么要秃子?”慕行秋仍然想不通这件怪事。
“明知故问,你想制造一段记忆,将它交给各家道统以证清白吧?我不会上当,不会再上当。”赵知劲特别强调这个“再”字,吐出这个字时甚至有点咬牙切齿,他对左流英的戏耍记忆犹新。
“我不会再向任何人交出我的任何记忆。”慕行秋也强调“再”字,“我也有自己的秘密。”
“呵呵,没错,你有秘密,不可告人的秘密,道统没有那么笨,他们会要求你交出所有记忆,而不是某一段。”赵知劲晃了一下,“牙山要那颗妖头是为了洗剑池。”
“洗剑池?”慕行秋的记忆一下子被唤醒了,风如晦、杜防风、魔文卷轴上面的一滴血,可那件事已经解决了,洗剑池的水已经一滴不剩地送回牙山,魔文卷轴在乱荆山被毁掉。他的心里咯噔一声,毁掉魔文卷轴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小妖飞跋,还有一个就是秃子。
“用不着装糊涂。”赵知劲面露不屑,突然又变了语气,“不,你是真糊涂,因为你的确不知道,左流英怎么可能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你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
“洗剑池还是没有完整吗?”
“它在日益衰弱。”赵知劲恨恨地说,好像正在衰弱的是他本人、他的至爱、牙山的希望,“我们隐瞒了这个消息,假装一无所知,正常替道士们清洗器,因为我们知道敌人躲在暗处,只是当时还不清楚敌人是谁。然后是我想起了那滴唯一曾被带出棋山的血迹,断定一切问题都出在你身上,可你正在乱荆山闭关,偏偏将头颅留在身边。这是一计妙招,庞山根基已毁,乱荆山却没有,依托她们的保护,牙山也没办法把你揪出来。”
第一个巨人已经走近了,两道红光斜斜射向目标,慕行秋抬起手臂,两路闪电挡住了攻击,他的目光仍然停在赵知劲脸上,“接着说。”
“我们打听到有一只小妖,千辛万苦将他找了出来,夺走了他的全部记忆,于是我们猜想,还有一滴洗剑池水藏在头颅之内,他比当初的盗水者更甚,他在不断吸取洗剑池的力量。”
“飞跋呢,你们把他杀了?”
赵知劲一愣,不明白慕行秋何以关心一只小妖,“杀他会脏了我的手,他被关起来了,但他一点都不重要,他只拿到魔卷轴无用的一半,沾有血滴的那一半被妖头在嘴里咀嚼。”
“卷轴上面的血滴你们早就拿回去了。”
“这也是一记妙招,你……不,是左流英,用这一招骗过了九大道统,尤其是骗过了牙山,我们着实高兴了一阵,直到池水迟迟不能复原,甚至还在减弱,我们才知道上当了。这都是左流英的诡计,可他聪明过头,没料到我们已经看破他的伪装。头颅将会被送回牙山,这回我们要将它整个融入洗剑池,再不给左流英半点机会!”
慕行秋心中还有诸多疑惑,可五名妖族巨人全都到了,他没法再继续问下去,“你不会死,你怀疑左流英,那就当面与他对质。”
慕行秋转过身,鞭身上的闪电像昙花一样迅速盛开,迎向五名巨大的敌人。
第四百零一章 牙山的成功
赵知劲望着满天的闪电与妖族巨人的多条红光厮杀搏斗,居然感到一丝嫉妒。
慕行秋的法术比他强大,但是还没有强到需要他高山仰止的地步,他不只是嫉妒这名年轻的道士,更是在嫉妒庞山。庞山已经遭遇大祸,已然衰落不堪,却仍然有左流英和慕行秋这样的奇才,令牙山可望不可及。
赵知劲有些茫然,身为牙山禁秘科首座,他对道法的了解比某些注神道士还要多,可慕行秋的法术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明明是吸气七重的内丹,何以能够发挥出与星落七重不相上下的威力?难道整个道统都错了,念心幻术真能化腐朽为神奇?
不,他不相信,可他也无法解释。
五名妖族巨人站在数里之外,不停地发射红光与闪电搏斗,时不时发出怒吼,带着腥臭之气的狂风席卷地面,吹伏树木,将大团的不洁之气刮向道士。
慕行秋无意恋战,一手施法,一手召来三具庞山道士的遗体,对赵知劲说:“你要像他们一样吗?”
庞山道士为老祖峰殉难,死后内丹被夺,身躯也成为妖术的材料,这是所有道士最不希望看到的结局。
慕行秋仍然需要星落道士的帮助,法术不会因为内丹的提升而自动出现在道士手中,慕行秋专心修炼念心幻术,对五行法术所知甚少,这是他远远比不上赵知劲的地方。
赵知劲盯着慕行秋,这已经成为他唯一在意的对象,“告诉我,你的内丹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行秋犹豫了一会,他知道自己的秘密隐藏不了多久,他显示出过强的实力,早晚会有高等道士查出真相,“泥丸宫,看我的泥丸宫。”
赵知劲微微一怔,取出铜镜照了一下慕行秋的头部,片刻之后发出大笑,“原来如此。”他的心情感到无比舒畅,他的知识没有出错,道统规则仍然有效,原来这个小子拥有星落境界的内丹,只是存放在了泥丸宫,这仍然很古怪、很惊人,但是重新回到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内。
他取出一枚铜印,向地面掷去。中丹田绛宫遭遇重创,他暂时无力施法,只能依赖法器的帮助才能转移位置。
在不洁之气的笼罩中,瞬移法术的效力大打折扣,慕行秋眼前一黑,再次恢复光明之后仍能听见妖族巨人的吼叫声,他们大概只转移了几十里远。
慕行秋立刻施法制造了一层禁制,这能给他们争取到短暂的安全时间,让他思考眼下的形势。
两人和三具遗体停在一座小山的阴面,周围全是两人高、碗口粗的细弱桦树,在山风的吹拂中,像一群四体不勤的书生站在那里嗡嗡地背诵经典。
刚转移到新位置赵知劲就坐在了地上,根本隐遁之法产生的护持之力是道士最基本的防护,一旦受损会令身体变得特别脆弱,一次普通的瞬移也令他疲惫不堪。
赵知劲静坐存想,慕行秋放出三只千里眼,让它们在禁制外面兜了一小圈飞回来。不知是有意还是被迫,赵知劲选择向西瞬移,更加深入妖族腹地。五名妖族巨人似乎知道他们的大致方向,张嘴吹风,将大量不洁之气吹向西方。辛幼陶等人不见踪影,极远方乌云翻滚,大批妖族正在赶来。
慕行秋首先要解决的是三具遗体,不可能将它们带回断流城庞山了,但也绝不能留给妖族,他取出一截蜡烛,用法力将火苗送到三具遗体上,要将它们烧化。灯烛的作用可不在这里,微弱的火苗烧了几下就熄灭了,慕行秋正要再次尝试,坐在一边的赵知劲睁开眼睛,说道:“让开。”
禁秘科首座恢复了一点法力,召出一大团火焰,落在遗体上燃烧起来,比凡火的威力更强,很快就将遗体完全吞没,对妖族、对任何一种法术都没用了。
“以后的道士尸体都应该这样处理。”赵知劲站起身,看上去已经复原,但是两只袍袖在微微颤抖,这是体衰之相,对道士来说乃是不祥之兆。
“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你需要其他高等道士的帮助。”
“我更需要真相。”赵知劲心中的疑惑一点不比慕行秋少,“左流英是怎么做到的?他哪来的星落五重内丹?又是怎么送进你的泥丸宫的?同样是禁秘科道士,他总是远远走在别人前面。”
“我的内丹跟左流英无关。”慕行秋知道有些秘密是隐藏不住的,泥丸宫内丹早晚会被查出来,但是有一些秘密只要他能保住自己的记忆就不会泄露,所以他不提幼魔的事。
“你确定?我想你比我更明白左流英有多擅长暗中动手脚,你以为与他无关的事情,最后可能都是他在操控。”
慕行秋寻思了一会,内丹是幼魔通过小蒿送给他的,而小蒿的确很受左流英的关注,“不,左流英没这个本事。”慕行秋肯定地说,他能接受这枚白色内丹是有原因的,幼魔从前寄居他的体内,与他同呼吸、共修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共同炼成了这枚内丹,换一个人或是换一枚内丹,都不可能如此完美地结合。
所以这不是左流英的手段,他不可能凭空造出一枚星落五重的内丹,更不可能让它与慕行秋契合无间。
赵知劲清癯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没有被说服,虽然赠送内丹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放在左流英身上,什么事都有可能,“这都不重要,关键是左流英败了。哈哈,他想盗取牙山至宝,可他被看穿了,我们夺回了洗剑池水,而且我们还要向各家道统揭穿左流英的阴谋,让他声名扫地。庞山最衰弱的时候没有任何一家道统觊觎你们的祖师塔,左流英却恩将仇报,他做过头了,迈过了道统之间最基本的界线,他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庞山!”
“我不知道左流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在暗中做什么,可是只凭秃子,牙山就能扳倒他?”
“你对道法的了解太少了,那颗头颅既简单又愚蠢……”
慕行秋上前一步,袖子里又露出闪电,“不准这么说他,他叫秃子、叫慕松玄。”
赵知劲的两只袍袖抖得更明显了,这不是恐惧,而是体力不支,他冷笑一声,“就叫他慕松玄好了,他的脑子比儿童还要简单,这倒带来一个好处,对他施加的任何法术都会留下痕迹,这些痕迹能证明许多事情,甚至能将左流英送进拔魔洞。”
慕行秋没这种本事,所以无法反驳,“秃子去过两次牙山,你们何以等到现在才动手?”
“啊,没错,四年前乱荆山的道士带他去了一趟牙山,就是那一次我生出了怀疑,慕松玄不应该活这么久的,严格来说,他一直就不算真正地活着,即使没有被炼制成法器,他也会慢慢失去那一点活力,成为死去的头颅。可他活着,还活得很好,在洗剑池里如鱼得水,本来很难去除的法术印记轻易就被消除了,这让我十分惊奇。可他是庞山弟子,又有乱荆山道士在身边,我没办法留下他,只能暗中追查他的一切事迹。这倒是一件好事,如果我太早表露出兴趣的话,就会被左流英看穿。”
牙山就是顺着这条线找到了小妖飞跋,从他那里得到了魔文卷轴被毁时的记忆,牙山道士们得出一系列猜想,但是在找到更多直接证据之前,不想轻举妄动。
“第二次呢?就在不久之前秃子还去了一趟牙山。”
“这一次拜访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慕松玄身边居然没有任何人保护,自己就通过瞬息台来到了牙山。但我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左流英的试探,他猜到牙山应该发现洗剑池的异常,可我们一直没有公布此事,更没有采取他能看见的行动,所以他害怕了,决定派慕松玄来牙山试探虚实。”
赵知劲深吸一口气,为了这场与左流英的暗斗,他忍了很久,一旦开口就很难控制将所有话都说出来的渴望,“牙山当然可以将慕松玄留下以恢复洗剑池,但左流英既然敢将他送来,肯定已有准备,不会留下太多证据,甚至可能已经从头颅里转走了洗剑池水。是我建议放过慕松玄,正常接待,不表现出任何兴趣,以此迷惑左流英。牙山不只要夺回至宝,还要揪出罪魁祸首。”
赵知劲说的事情慕行秋一件也不知道,只能静静地听着,附近的三具遗体已经烧化,火焰正在熄灭,妖族巨人的吼声再次接近,这一次还多了一些别的声音,可他不在意,只想听牙山道士说完。
“牙山不要左流英主动送过来的头颅,我们要趁其不备突然夺走头颅,让他来不及抹去证据。是牙山的注神道士力主派杨清音来老祖峰查看情况,我们猜测你肯定会跟来,慕松玄自然也会来,可我们没想到你居然要闭关,差一点打乱了牙山的计划。好在你及时出关,并且带来了头颅,申忌夷在控制他的时候已经做过详细检查。”
赵知劲仰头望天,对妖魔的接近更是毫不在意,“头颅留下的证据足够多了,完全可以证明左流英对牙山至宝心怀鬼胎,而且采取了实际行动,他要在拔魔洞度过余生了。”
“秃子呢?牙山要怎么对待他?”慕行秋没办法替左流英辩护,他更关心秃子的安危。
“他属于洗剑池,他就是洗剑池的一部分,两者将重新融合为一。”赵知劲就在这时施法,他已经积聚足够多的法力,即使天下所有妖族都包围过来,他在意的也只是头颅与慕行秋,“交出你的记忆吧!”
他已经夺回了头颅,可他还想要得更多,这名念心科弟子藏着太多秘密,挖掘出来将有大用处,慕行秋不会瞬移等一些高等道士才能施展的法术,这给予他不少信心。
慕行秋感受到熟悉的控心术,相比从前几次更强大更凌厉,就像是强盗与教师、刀剑与劝说的区别。
可他也不再是普通的低等道士了。
第四百零二章 杀死一名星落道士
禁秘科道士的好奇与探究本性发生了作用,赵知劲眼里的慕行秋就是一个谜,他掌握着解谜的方法,只是缺少一点最直接的线索。
线索就在记忆之中。
赵知劲已经很清楚慕行秋的实力,他决定巧中取胜。禁秘科首座没有超乎寻常的天赋,也没有足以改变人生的奇遇,数百年来,他专心致志地修行,遇到叹息劫之后开始学习各种各样的法术,大部分是为了研究,小部分是为了兴趣。这就是他的优势,纵然在法力上弱于对方,他在施法技巧上却仍然远远强于这名太过年轻的道士。
控心术刚一发出,就迎上了慕行秋的务虚幻术,这是两种不同的幻术,一个属于五行之水,变幻多端,另一个是念心科中断已久的法术,直达人心,两者遇到强敌之后都有可能被识破并造成反噬,五行之水幻术的威力弱于念心幻术,反噬之力自然也更弱一些。
两道幻术刚一交手,赵知劲就明白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年轻道士更喜欢直截了当的进攻,对幻术的丰富技巧所知甚少。赵知劲的绛宫还没有完全恢复,法力更是只有四五成,但这足以让他施展出一连串复杂的法术,将念心幻术原路送回。
慕行秋的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冰水浇了一头。
赵知劲的压力骤然减轻,他笑了,“幻术也是一种力量,如何使用这股力量有成百上千种方法,可很少有道士对它们感兴趣,因为斩妖除魔的时候基本用不上。还好,我就是这很少道士当中的一个,就是在各大道统的禁秘科,学过‘醉眼术’的人也没有几个,我还以为这道法术永远没有用武之地呢。”
慕行秋闷哼一声,他还在顽强抵抗,可他抵抗的是他本人的幻术与力量,坚持不了多久。
“你没听说过醉眼术?这不怪你,就算是左流英也未必听过,他对魔族更感兴趣,我钻研的是万法归一,道统的法术太多太繁杂,我希望能够化繁为简。”一旦说起自己的研究,禁秘科道士总是滔滔不绝,还好赵知劲及时止住,“醉眼术其实很简单,你见过凡人醉酒时的样子吗?天旋地转,正常人眼中的上在他眼里却是下,明明躺在地方却自以为平稳地站在地面上,这已经接近幻术了,只是缺少法力的支持,力量太过弱小。”
醉眼术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但慕行秋的感受的确与醉酒之人颇为相似:明明是向敌人发出的幻术,却莫名其妙地返回自身,而他却完全不明白变化发生在哪里。
他不能中止法术,因为念心幻术后面还跟着控心术。
“听说你放走真幻的时候,我真是大失所望,我一直想弄清楚左流英研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机会没有完全失去,你曾经是真幻的居所,终归会留下一些痕迹。还有你的第二枚内丹、你的泥丸宫,都是值得一探究竟的事情。你是一座宝藏,不该被左流英独享,所有禁秘科道士都有资格……”
慕行为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的记忆属于自己,绝不交给任何人。他的第二道法术发出,同样的简单直接,正常状态的星落道士会不屑一顾,对实力只剩下不到一半的赵知劲来说,这却是重重一击。
一柄宽大的重剑凭空出现,笔直刺入地面,一股风从剑中涌出,正中赵知劲已然受损的绛宫。
禁秘科首座身形微弯,再直起身子时,脸色蜡黄、嘴唇发白,颤抖由双手扩展至全身,身体遭受的重击打断了他施展的醉眼术,“驱魂之术,嘿,乱荆山的驱魂之术。”
慕行秋的驱魂之术比较复杂,不完全是乱荆山灯烛科的法术,还有从兰冰壶那里学来的鱼龙阵。
赵知劲再也坚持不住,又一次坐下,这回没有存想,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过了一会他问:“你的幻术击中了我?”
慕行秋收起霜魂剑走了过去,坐在赵知劲对面,“因为醉眼术,我没法及时收手,你被幻术击中了,我没有拿走你的记忆,只是……你的道士之心已经没有了。”
赵知劲感到全身骨骼都在内缩,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挤压自己的身体,他看着年轻的道士,神情无比严肃,“魔种生道根、加入念心科、泥丸宫里存放第二枚内丹,你的每一步都与道统背道而驰,你天生就是道统的敌人。今天你打败了我,可早晚会有人站出来阻止你,可能是某一位高等道士,也可能是你完全想不到的人。”
“道统就不能接受任何改变或者不同吗?”
“哈哈,改变?十三万多年的道统,会因为你而改变?无数道士前仆后继走出来的正途,仅仅因为你打败了一名星落道士就要换个方向?你错了,你的幻术也没到无敌的地步,念心科自吹自擂,但是从来没出现真正强大的传人,只需要一位注神道士,就能将你打回原形。泥丸宫的第二枚内丹不属于你,它是左流英送给你的,它会永远停留在现在的境界,不会再提升半点,这是你的致命漏洞。慕行秋,你还不明白吗?左流英不会赐予你比他还强的力量,他是注神,所以你注定只能停在星落。”
慕行秋突然生出一丝怜悯,一位星落道士正在他面前展露内心,这不是自愿的行为,赵知劲失去了道士之心,七情六欲再也无法隐藏了。
原来道士什么情绪都没有去除,慕行秋赫然发现,在那平静深邃的心境之湖最下面,所有凡人的情绪都受到挤压,变成一块块小石子躺在湖底,此时此刻,它们正在迅速膨胀,恢复本来面目。
“你的嫉妒心太强了。”慕行秋说,这是赵知劲诸多隐藏情绪中恢复最快的一种,而且从来就没有完全被压制住,只是改头换面以其它形式出现,比如替牙山夺回洗剑洗的一滴水,赵知劲兴劲勃勃地主导此次行动,从一开始就将目标定为左流英,全然没有看到这是嫉妒之心在发挥作用。
赵知劲的脸色又一次变化,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暴露了,他的脸在抽搐,目光中充满了愤恨,“我的嫉妒心不比左流英更强,为了吸引整个道统的注意,瞧瞧他都做了什么?胎生道根、修行奇才、制造真幻、进攻魔族,就连你,都是他造出来的怪物,为的就是让他成为道统的焦点。愚蠢的道士,难道你不明白吗?当道士无欲无求的时候,是什么让他继续修行?只有嫉妒,只有那颗希望比别人变得更强的心!”
“可道统还是衰落了,已经很多年没有服日芒道士出现,唯一的服月芒道士还躲了起来。”慕行秋站起身,他看到的是一颗破碎不堪的心,他想,这会不会就是幼魔所谓的真相的一部分: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道士之心,相比凡人之心,道士们只是掩饰得更好,甚至连自己都给骗过了。
“嘿,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没有资格了解真正的道统。”赵知劲抖得太厉害了,不得不用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控制颤抖幅度继续增加,“你不过是左流英的一件工具,你会跟着他一块完蛋,他这回逃不掉了,你也一样。”
慕行秋摇摇头,“我不知道左流英到底在做什么,但你没有完全胜过他,他早就说过庞山的敌人是另一家道统,所以你觉得他真会上当吗?而且你也没从秃子那里拿到足够多的证据,你和申忌夷、廖化元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就是为了掩饰这一点吧?”
慕行秋的推论很简单,牙山此前明明已经完全控制了秃子,却还要栽赃给散修欧阳槊,故意刺激慕行秋出手,这一切都是在演戏,演给唯一的观众——乱荆山的白倾。
赵知劲再也控制不住全身的颤抖了,上下牙齿碰撞得咯咯直响,突然张开嘴,吐出淡黄色的内丹,内丹已经凝成固体,再也不能催生法力了。
赵知劲伸出手,没有接住自己的内丹,反而一头栽倒。
慕行秋等了一会,弯腰拣起内丹,发现这与他之前接触过的内丹不太一样,更轻、更凉,有一点透明。
“你杀死了一名星落道士。”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慕行秋转过身,看到万第山的丰东晨就站在数十步之外的一棵树边,手里握着法剑,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我杀死了一名星落道士?”慕行秋反问,也是自问,赵知劲的确被他的法术击中过,但每一道法术都不足以杀死他,牙山禁秘科首座的真正死因是内心的骄傲与嫉妒,可这种事情没法说清楚,而且的确是慕行秋激起了这两种情绪,“没错,我杀死了一位星落道士。”
丰东晨慢慢走过来,手里仍然握着法剑,来到慕行秋面前,伸出了另一只手。
慕行秋将淡黄色的内丹交了出去。
“那你一定也能杀死大妖。”丰东晨收起内丹,挥手点燃了牙山道士的尸体,他们的想法一样,不能将道士的身躯留给妖族。
这火过于旺盛了,冲天而起,高达二十余丈,向远处的妖火和巨人发起挑战。
第四百零三章 星落道士的服从
丰东晨手中铁尺的末端又变得像火一样红了,扫视一遍从各个方向跑来的妖族巨人,立刻决定了战术,“我吸引妖魔的注意,你施法杀敌,动作利索一点,要比杀死星落道士更利索。”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慕行秋亮出鞭子,但也想替自己解释一下。
“事情是什么样子不由我决定,那是你和牙山、庞山和牙山之间的问题,我只想杀死这几只大妖,尽快离开险地。”丰东晨头也不回地说,虽然用词生硬,语气却缓和许多,与他一直以来的严厉态度全然不同。
东北方的巨人跑在最前面,慕行秋追随丰东晨的目光,盯上了这只大妖,“赵知劲曾经指给你错误的方向。”
“我知道,我差点因此被一大群小妖包围,但这说明不了什么,或许他只是想让我替你们引开大妖……来了!”
丰东晨射出两条火线,击向数里之外的第一个巨人。
道士们一直在东躲西藏,这给予妖族极大的信心,甚至敢于分兵冒进,他们快要忘了道士的强大。
巨人张开大嘴发出震天的吼叫,眼窝里发出的红光看上去更加炽热,马上就与道士的火线僵持在一起。
慕行秋在同一时刻施法,闪电从鞭梢射出,没有直奔目标,而是贴着地面前进,烧出一条清晰的黑色痕迹,曲曲折折,一直延伸到巨人脚下,然后暴起,如蟒蛇一般向上攀爬。慕行秋了解鱼龙阵,知道哪里才是阵法的弱点。
巨人发现了来自脚边的异常,伸手去抓那条偷偷摸摸的闪电。他抓住了,可是没能阻止它的前进,闪电从粗壮的手指缝之间钻了出去,继续奔向最终的目标——巨人胸前的符箓图案。
闪电停顿了片刻,符箓图案很大,慕行秋并不急于进攻,而是要找到最软弱的地方发起致命一击。
兰冰壶曾经利用一大张修身符与数名散修组成的鱼龙阵向庞山道士挑战,慕行秋因此知道阵法的核心与弱点都在这张纸符上。兰冰壶写出的符箓远远没到完美的程度,用符箓师的标准来评判,大概是六截符到八截符的水平,笔意的每一次中断都意味着一个漏洞,慕行秋至少找到了三处。
他只需要一处。
闪电刺中符箓图案中某一撇的末端,深深扎了进去,烧焦皮肤,令巨人发出痛苦的狂叫,胸前的图案迅速化成灰烬。鱼龙阵的核心被击破了,巨人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融化,露出十五只按阵形排列的小妖。
“好!”丰东晨赞了一声,十五只妖魔的实力加在一起也远远比不上一只巨人,他发出的两条火线像是两柄长刀,在妖群当中大开大阖,每一下都能斩断一只妖魔。
五行法术无需与施法者随时相连,丰东晨只需要在数里之外遥控火线,就能杀敌于转瞬之间。
十五只小妖刚被消灭,第二、第三只巨人同时赶到,他们被激怒了,大步冲向道士,以为缩短距离能让己方更占优势。
道士的战术不变,丰东晨又射出两条火线,吸引巨人的注意,慕行秋的闪电仍然贴着地面蜿蜒前进,借助草木的掩护向敌人发起突然袭击。
每座鱼龙阵的符箓弱点都稍有不同,慕行秋凭着对阵法的了解,总能在很短的时间将它找到,击散巨人,令组阵的妖魔露出原形。
“早知道你这有这种本事,咱们当时就不应该逃走。”丰东晨射出越来越多的火线,虽然每增加一条,威力都会下降一点,但是用来对付分散的妖魔,仍然绰绰有余。
战斗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旧有模式,道士大开杀戒,妖族数量占优却无处可逃,唯一的区别是没有符箓师和人类军队在外围堵截妖族的退路。
最后两只巨人被吓住,在远处连连吼叫,不敢再靠近。
丰东晨的数条火线仍在几里之外的空中警戒,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慕行秋。
慕行秋一惊,以为自己遇到了偷袭,眼前猛然一黑,原来是一次瞬移。
火线与闪电又停留了一会才消失,两只巨人赶到的时候,地面上只剩下四具烧得不成模样的道士尸体。
丰东晨瞬移了至少五次,当两人停下的时候,已经听不到巨人的吼叫,表明离原来的地方已经很远。
他们还在山里,树木变得稀少,嶙峋的山岩大块大块地暴露出来,个个满怀恶意,像是妖族的哨兵。丰东晨松开慕行秋,走到一块倾斜巨岩的下面,施法造出一层禁制,“起码能安静一个时辰吧,我还从来没这么累过。”
丰东晨一直处在逃亡过程中,前前后后施展了不下二十次瞬移,用光了帮助瞬移的法器,也耗尽了法力,说完话,他立刻坐在地上存想休息,对刚刚杀死一名星落道士的慕行秋毫无戒备。
慕行秋不累,走到禁制边缘,放飞仅剩的几只千里眼,查看情况并寻找其他人的下落。
丰东晨选择向北瞬移,慕行秋很快明白了原因,东、南两个方向的不洁之气正在变得浓厚,形成两道难以逾越的高墙,挡住了道士的退路,西方离妖族聚集之地越来越近,只有北方相对安全。
辛幼陶等人仍然下落不明。
慕行秋仔细思考眼下的形势,他们可谓是出师不利,刚进入妖族地盘不久还没见着杨清音的影子就遇到埋伏,最关键的是,道士之间发生了内讧。
左流英很可能早就猜到了牙山的恶意,起码他知道有一家道统欲对庞山不利,可他为什么还要唤醒正在闭关的念心科弟子,示意他来老祖峰自投罗网?
慕行秋觉得自己永远也猜不透左流英的计划,他也不认为庞山禁秘科首座需要自己的帮助,事情到了最后,胜利者总是这位拥有十八九岁面容的老怪物,慕行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高等道士编织的巨网之中挽救自己和朋友们。
他绝不想让芳芳的悲剧再次上演。
最后一只千里眼飞回来了,没有带来新消息。丰东晨走过来,“之前至少有十拨道士进入妖族地盘,谁都没事,偏偏是咱们遇上了埋伏。还有什么鱼龙阵,十几只妖魔组阵就这么厉害,要是有几百只,还不得需要注神道士亲自出马了?”
丰东晨的语气不再将慕行秋当成低等道士看待,但他的目光中仍藏着一丝审视与疑惑。
“兰冰壶曾经让数千名散修组成鱼龙阵,不过那时的威力没有现在强大,有了道统符箓的帮助,才让她的阵法如虎添翼。”
丰东晨想了一会,“一切都变了,妖族有了新妖术,离开道统的道士有了新法术——”他看了慕行秋一眼,“道统呢?面对一个个新变化,道统分裂了,我开始理解祖师的做法,他干脆将望山封闭,从此不与任何一家道统往来,可以做到独善其身。”
“赵知劲是被他自己的嫉妒心击溃的,洗剑池受损,他以为这是左流英的诡计,他……”慕行秋知道丰东晨的这番感慨从何而来,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他被一名年轻的道士打败,也以为是中了左流英的算计。可以理解,只有那些争强好强又能控制自己的人才能成为高等道士,很奇怪是吧?心事不静,无法存想修行,可是太静了又会失去修行的渴望,在叹息劫面前止步。”丰东晨停顿片刻,“禁秘科弟子一半会入魔,另一半离入魔也不远,就是这么回事。”
“你呢?也还怀有嫉妒之心吗?”慕行秋想不出委婉的言辞,干脆直接发问。
“我?还好,五十年前我就遇到了叹息劫,修行停在了星落六重,我很满意,和那些还想再进一步的道士相比,我们是‘老实人’。”丰东晨露出一丝微笑,“所以我们只在低等道士面前显示威严,因为我们斗不过左流英和赵知劲这些人。他们都是怪物,你也是。”
“我是怪物?”慕行秋有点愤愤不平,这样的称呼对他绝不公平。
“这不是贬义,与众不同就是怪,高等道士全都与众不同,你也与众不同,所以你们都是怪物,你该感到荣幸。”
慕行秋笑了一声,“我从来没想过要夺取任何一家道统的东西,牙山如果早开口的话,我会带着秃子亲自拜访,只要不影响秃子的性命,他们怎么做都行,现在……我该怎么做才能让牙山相信我并无恶意?”
“我只负责发感慨,不负责出主意,这种事你得回去问庞山的宗师和首座。”丰东晨谨守立场,他是万第山道士,犯不着参与另外两家道统之间的明争暗斗。
慕行秋已经明白这位星落道士的意思,从现在开始,丰东晨不会再提供帮助,慕行秋得自己想办法脱离险境并解决问题,“找到其他几个人,然后咱们一块向西走。”
“你还要去老祖峰查看情况,寻找杨清音的下落?”
“老祖峰不只有杨清音,还有其他道统的道士,东、南两条最近的道路肯定遭到了妖族的封锁,大家只有集中力量才能逃出去。”
丰东晨想了一会,“你是斩妖会法将,你说的算,我可以帮你找到另外几个人的下落,只要他们带着传音香炉。”
密音只能在高等道士之间传话,辛幼陶等人是听不到的。
丰东晨的传音香炉很小,放在他的巴掌上,像一只驯服的小鸟,“我是万第山洪炉科道士丰东晨,我和退出庞山的道士慕行秋在一起。”
清烟袅袅升起,飘向四面八方,这样做会引起妖族的注意,但是想在一大片山区里找到几名同伴,必须冒这个风险。
大概一炷香时间之后,香炉里传来第一个回音,“赵首座遇害了吗?”是申忌夷的声音。
“赵道友死了,但我不能确认这是‘遇害’。”
“让慕行秋来牙山领罪吧,头颅在我……啊!”申忌夷突然尖叫了一声。
第四百零四章 申忌夷的劝说
申忌夷和白倾被赵知劲送到了一处地方,虽然满腹疑惑,白倾还是配合申忌夷设置禁制和警戒,然后一直在等候其他人的消息。
随着时间推移,白倾也开始觉得秃子有点不对劲了,这颗头颅最爱聊天,三句话不离“小秋哥”,何以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而且与慕行秋分离也毫不在意?
“秃子。”白倾小声叫道,头颅没有反应,仍在围着申忌夷转圈。
申忌夷微笑道:“我让他睡一会,他有妖气,我怕他会引来其他妖魔。”
白倾嗯了一声,心中一旦产生怀疑,就越来越觉得牙山道士行为古怪,“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还有,赵首座为什么要将大家分开?你们牙山为什么非得跟慕行秋过不去?”
附近有一只妖族巨人走过,两人屏住呼吸,灯烛科在隐藏行迹方面的确更在行,巨人在百步之外走过,对脚边不远的两名道士毫无察觉。可惜白倾境界不足,所设置的禁制只能停在原地,不能跟随她一块移动。
巨人走过,申忌夷露出赞赏的微笑,“道统内人人皆说,在群妖之地若有灯烛科道士同行,乃是一大幸事,果然不假。”
“这句话我已经听过许多遍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申忌夷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事已至止,我想也没有必要隐瞒了,我们怀疑庞山有一个夺取各家道统至宝的计划,所谓的斩妖会,不过是庞山用来打探道统内情的工具。”
白倾愕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庞山自保尚难……”
“白道友说到点子上了。”申忌夷马上接过话头,“老祖峰一役之后,九大道统当中数庞山实力最弱,所谓的断流城新庞山,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咱们都知道,巨妖王漆无上并未偃旗息鼓,当他再次积聚起力量,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庞山,白道友也认为如此吧?”
看到白倾犹豫不决地点下头,申忌夷继续说:“庞山不得不急,他们能想出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夺取其他道统的至宝,因为他们看到了祖师塔在抵抗妖兵时的强大力量,看到了乱荆山司命鼎的神奇之处。道统没有服日芒道士,其实九件至宝就是服日芒道士啊。”
白倾没有被完全说服,反而渐渐露出怒容,“你这些都是猜想。我准备加入斩妖会可不是为了向庞山提供情报,斩妖除魔是所有道统的职责,不是庞山一家的事情。我相信斩妖会能击败妖族,就算不能,各家道统这回也不能坐视庞山被毁,起码乱荆山不会。”
“真不会吗?”申忌夷又露出微笑,“让咱们仔细看看。斩妖会能有多少成员?三百?五百?还是八百?大家好像都忘了,当年的老祖峰拥有近五百名道士守卫,其中不都是餐霞和吸气,还有更高境界的道士,甚至包括一名注神道士。结果怎样?唯一的注神道士左流英逃跑了,其他人全都殉难。只凭斩妖会的几百名低等道士,怎么可能打败漆无上和他的妖兵?”
“那时妖族有妖火之山,现在没有了。”
“嘿,难道你认为妖族这些年来只是休养生息吗?他们在积聚力量、开发新妖术,现在的实力只怕会比进攻老祖峰时更强,只是他们失败过一次,变得谨慎不敢马上发起进攻,斩妖会撞上去只是虎口送肉。”
“那你干嘛还要加入斩妖会?”
“为了戳穿庞山的阴谋。请白道友想想,是谁最先提出建立斩妖会的?庞山道士。是谁不择手段非要掌控斩妖会?也是庞山道士。是谁要求所有成员必须退出道统的?还是庞山道士。”
“退出道统是暂时的,三年之后还可以重返自家道统。”白倾不那么怒气冲冲了。
“当然,可是在这三年期间,斩妖会成员只对慕行秋一个人效忠,没有必须保守道统秘密的义务,庞山明知斩妖会不可能打败妖族仍然暗中推动斩妖会的成立,为的就是这些秘密啊。”
“一群低等道士,能掌握多少秘密?”
“比咱们以为的要多。”申忌夷停顿片刻,“如果我猜得没错,白道友等人之所以加入斩妖会并支持慕行秋当法将,也得到过乱荆山高等道士的指点吧?”
“胡说。”白倾脸色微红,反驳的语气却是软弱无力。
申忌夷微微点下头,表示自己不会追问令白倾难堪的问题,但是对一切已经心知肚明,“我不妨再透露一点秘密,庞山觊觎其他道统的至宝,不只是想一想而已,他们已经动手了。”
“什么?”白倾露出惊骇的神色。
这正是申忌夷期望的效果,看了一眼仍在绕圈的头颅,“牙山一时大意,中计的正是我们,庞山利用这颗头颅盗走了洗剑池的一滴水,若不是我们反应及时,只怕已经永远失去洗剑池了。”
“洗剑池?你们不是已经……辛幼陶说得没错,原来你真的是要夺走秃子。”白倾恍然大悟。
“牙山只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妖族的埋伏也是你们设下的?”白倾又有点恼火。
申忌夷摇头,“牙山还没衰落到要借助妖族力量的程度,如果这次伏击不是巧合的话,那就一定是慕行秋提前向妖族泄露了消息。”
“慕行秋?这、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庞山抵抗妖族的最大功臣啊。”
“当然,我从未怀疑过慕行秋的斩妖决心,可是为了配合庞山的阴谋,慕行秋要求所有斩妖会成员退出道统。结果你看到了,中计的人太少,不足以组建他所谓的‘道士军队’,所以他要制造一次杀戮事件,激起低等道士们的同仇敌忾之心,而牺牲者就是你和我。”
“你没有证据。”白倾感到心慌意乱。
“那个欧阳槊就是证据,一名普通的散修,完全是一个累赘,慕行秋却非要将他带在身边,为什么?什么擅长与妖魔打交道,真是滑稽,是擅长向妖族传递消息才对。”
申忌夷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开始还只是推测与分析,慢慢就变成了无可置疑的肯定语气,白倾心中越来越迷惑,只是这迷惑开始转向了慕行秋和庞山。
两人沉默了一会,申忌夷知道适可而止,让乱荆山女道士去想吧,只要她开始怀疑,自己就能找出证据。
申忌夷腰间的乾坤袋突然微微震动,他马上从里面取出一只传音香炉,清烟升起,炉内传来万第山道士丰东晨的声音,声称他正与慕行秋在一起。
申忌夷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白倾,“我有一种预感,赵首座已经遇害了,他为了保护咱们,独自留在慕行秋身边,这是危险之举。”
“不会吧?慕行秋……怎么可能杀死一名星落道士?”虽然亲眼看到赵知劲与慕行秋斗法时略微处于下风,白倾仍然觉得这是星落道士在隐藏实力,而不相信慕行秋的念心幻术能达到星落境界的威力。
“如果有妖族的帮助呢?”申忌夷反问道,然后催动香炉,向丰东晨回话,“赵首座遇害了吗?”
“赵道友死了,但我不能确认这是‘遇害’。”香炉里传来不带感情的呆板声音。
申忌夷再次看向白倾,这回的目光意味深长,接下来再向香炉说话时,他的声音变得强硬,“让慕行秋来牙山领罪吧,头颅在我……啊!”
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头颅向他射出强劲的红光。
秃子一直在做梦,四面八方全是大小不一的镜子,每面镜子里面都映出头颅的形象,这是他仅剩的一部分,因此倍加珍惜。偶尔有那么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可他一点也不想醒来,反而希望这个梦能一直延续下去。
直到其中一面镜子寒光一闪,映照出另一个人的面目。
芳芳抿着嘴冲秃子微笑,只露出头部。
秃子可以接受芳芳的闯入,可他说不出话,只能高兴地点头,三缕头发不停舞动以表达心中的喜悦之情,突然他生出一个疑惑:为什么小秋哥不在这里呢?
秃子在镜子里找来找去,终于又有一面镜子里的头颅改换形象,但不是小秋哥,竟然是申忌夷。申忌夷的微笑一如往日地文雅和蔼,但秃子不喜欢,他又接着寻找,可申忌夷阴魂不散,渐渐地占据了每一面镜子。
当那副讨厌的微笑面容出现在一多半镜子里时,秃子愤怒了,守在芳芳的镜子面前,努力张开口嘴巴,无声地叫道:“我要小秋哥!”
他头顶的魔心射出了红光,击碎了一串镜子。秃子愤怒之余又有些得意,破坏的渴望超过了照镜子,他慢慢转动,将四面八方的镜子通通击得粉碎,忍不住纵情大笑起来,只是连这大笑也是无声的。
梦中的秃子大展神威,梦外的两个人却因此手忙脚乱。
头颅在众人眼里只是玩具,谁也没想到,当玩具张开嘴巴,露出的是一张血盆大口。
秃子仍然围着申忌夷绕圈,魔心发出的红光因此都射向了他的身前身后,申忌夷促不及防,被第一道红光在左臂上击出一个拇指粗的窟窿,急忙召出法器护身,可是红光强得不可思议,而他却不能发起反击伤害头颅,只好掏出小铜镜,希望解除对头颅的控制,让他别再围着自己。
“给我铜镜,我把头颅引开。”白倾说。
如果是在平时,如果没有对白倾做了那么多劝说而且大获成功,申忌夷绝不会将小铜镜交出去,可是在获得对方信任的同时,自己也会放松警惕,申忌夷就是如此,他此时对白倾几乎没有戒心,立刻将铜镜扔了过去。
白倾接过铜镜,发现上面的法术印记很弱,于是通过它对秃子施法。
头颅仍在不停发射红光,但是终于离开申忌夷,飞向新的控制者。
白倾小心避开红光,伸手抓住秃子的发髻,将魔心对准申忌夷的脚边,“你说的话我无法判断真假,我要将头颅带回乱荆山,请宗师定夺。”
申忌夷目瞪口呆。
第四百零五章 妖云
香炉里没了声音,丰东晨等了一会才收起法器,“他们大概被妖魔发现了。”
“咱们得去救人。”慕行秋的心突地一跳。
“嗯,他们的位置大概在东南方五十里以外,你的速度要是够快的话,没准还能赶上。”
“你不跟我一块去?”
丰东晨摇摇头,“我不参与别家道统的纠纷,你和牙山之间的事情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了,把我牵扯进去,只会让事情更复杂。所以,你若是一心想从这里逃出去,我跟着你,你若想分心救人,咱们还是各走各路吧。说实话,没准这是申忌夷把你引出去面对妖魔的计策。”
慕行秋盯着丰东晨看了一会,“你说得没错,咱们还是各走各路比较好。”
慕行秋刚飞出禁制没有多远,就看见高空中出现数团由不洁之气组成的乌云,分别朝不同方向滚动前进,像是飞临战场寻找食物的兀鹫,其中一团正向自己接近。
这是妖族派来的援兵。
慕行秋降低高度,借助山石与树木的掩护向东南方飞行,偶尔急速蹿起以天目观察哪里有战斗发生,只是这样一来他更无法摆脱来自高空的监视与追击了。
东南方没有战斗迹象,反而是西南方不到三十里的地方有法术激荡,山峰后面隐约传来巨人的吼叫。
慕行秋稍一犹豫,还是改变方向全速朝西南的战场飞去,那里很可能是辛幼陶等人,也需要他的救援。头顶突然传来破空之声,慕行秋急忙变换方向,同时召出护身铜镜,没有停下,继续飞行。
一团东西从他身边不远的地方掠过,不是火也不是冰,而是一团颜色稍深的不洁之气,像巨石一样沉重,坠势惊人,带起的狂风令十几步之外的慕行秋身形摇晃,落地之后瞬间砸出一个深坑,六七棵大树眨眼变成碎屑,激起的烟尘高达十余丈。
和进入妖族地盘的所有道士一样,慕行秋的手臂上随时都系着一只铜铃,它的作用是驱散附近的不洁之气,让主人呼吸到正常的空气,可是不洁之气太浓的话,它就无能为力了。
慕行秋飞得很快,还是没能及时飞出爆炸扬起的烟尘范围,他屏住了呼吸,仍有一丝不洁之气执着地钻进了他的鼻孔。
鼻腔里立刻生出火辣辣的感觉,一下子让慕行秋想起妖火之山的内部,急忙调运经脉之内的法力,将这股擅闯进来的不洁之气逼出去。
他的飞行速度因此大幅降低,头顶的破空声却接二连三地传来。
慕行秋对着护身铜镜看了一眼,高空中一大团乌云般的不洁之气已经追上来了,正在向他发射小团的不洁之气,这是断流城之战时妖族没有显露出来的妖术,虽然简单却非常有效,每次落地爆炸扬起的烟尘都能笼罩一大块区域,迫使道士减速自保。
慕行秋连躲三团不洁之气之后,速度更慢了,想要停下来与高空的敌人一决高低,西南方的战斗却变得激烈起来,妖族巨人显然已经占据上风,吼叫声中透着兴奋。他别无选择,只能放松防护,再次全速飞行。
至少十次吸入不洁之气,慕行秋终于拉开一些距离,来到西南方的山峰上,峰后半山腰就是战场。
慕行秋全身躁热,体内的不洁之气正顺着经脉一点点向三处丹田进发,他来不及抵抗,而是甩出鞭子和闪电,直击山腰处的两名妖族巨人。
巨人正低头向地面上的目标发射红光,胜利在即,全然没料到攻击会来自上方,直到闪电缠身才反应过来。他们记得这闪电,更记得不久之前有三名同伴就是被它击溃的。
两名巨人不约而同溃散,身体化成纸灰,从里面各分出十五只妖魔,这时闪电末端甚至还没有击中他们胸前的符箓图案,妖魔们只是被吓坏了,自动放弃阵形,四散奔逃,甚至没抬头看一眼上方的攻击者到底有几个。
地面上传来欢呼声,“哈哈,我就知道我能大难不死!”
叫出声的是辛幼陶,两边站着牙山道士廖化元和散修欧阳槊,他们与两名妖族巨人战斗多时,已经然左支右绌,慕行秋再晚来一会,只怕见到的就是尸体了。
辛幼陶和欧阳槊欢呼誉跃,廖化元却冷着脸一声不吭。
慕行秋松了口气,快速落到半山腰,“替我挡一下,我吸入不洁之气,现在就得去除。”
不洁之气本身无毒,妖魔和凡人几乎不受影响,只有道士的纯净体质与之格格不入,就像至清之水容不得半滴墨汁,仅仅是吸入十余口,慕行秋不只感到全身躁热,连上下两枚内丹也在频繁发出警示——未得主人命令,转速就在加快。
慕行秋坐下存想,辛幼陶马上收起笑容,双手取出纸符,扭头看向廖化元,“看见了吧,咱们合力都打不过的巨人,慕行秋一招就全收拾了,所以你看着办,或者跟我一块保护他,或者你自己走远一点。”
三人当中数廖化元实力最强,欧阳槊有心无力,辛幼陶改学符箓之后还不熟练,施放出来的法术比吸气六七重的道士还不如,为了保护慕行秋,他需要廖化元的帮助,嘴上强硬,心里却在惴惴。
廖化元看了一眼已经进入存想状态的慕行秋,冷冷地哼了一声,抬头望向峰顶,“待会他可得回答我的几个问题。”
“待会咱们互问互答,都不吃亏。”
一大团不洁之气飞临高空,停顿片刻,内部异光闪烁,像是无数雷电被困在里面互相厮杀。
“妖族的新招还真是不少,这又是什么玩意儿?”辛幼陶一边祭符造出重重防护,一边惊讶地问。
“这不算新妖术,据说几年前北妖曾向望山发射过这种东西,妖族称它‘圣云’,道统叫它‘妖云’,看着是一大团不洁之气,里面其实有大妖操控——你从前不是庞山道士吗?从来没听说过这些?”
“嘿嘿,各有所好,我的心事不在这里呗。你这么了解妖云,真是太好不过了,阻挡它的重任就在你身上了。”
廖化元只是听说过妖云,可从来没有对阵过,当年望山是依靠大量法器和高等道士挡住北妖攻击的,他只是餐霞道士,手里的法器总共没有几件,能不能挡住妖云实在很难说。他又瞧了一眼慕行秋,心里仍不服气,咬牙道:“当然由我来挡。”
欧阳槊手里握着数尺长的华丽金龙,摆出战斗的架势,可他很清楚自己帮不上忙,因此只是站在慕行秋身边一声不吭。
轰轰轰三声,高空中的妖云接连射出三小团不洁之气,以雷霆之势砸向地面,辛幼陶急忙又祭出几张纸符,刹时间,几人头顶数丈的空中出现各种各样的钢盾、石盾和烟雾盾,只在中间留出一小块空隙以供视物和进攻。
牙山道士廖化元则是以攻代守,施法射出一连串的利刃,急速升起迎向不洁之气。
第一团不洁之气在半空中炸开,辛幼陶赞了一声“好”,可廖化元发出的大部分利刃也被吞掉消失,第二团不洁之气吞下剩下的利刃,速度稍缓,微微膨胀,似乎也要炸开,紧随其后的第三团不洁之气追上来,两团合成一团,体积却没有增加,更没有爆炸。
廖化元的五行之金法术对它已经失效了。
增强的气团速度更快,转眼间就已接近地面,压在符箓制造的重重防护上面,离下面的人类只有数丈远。
辛幼陶马上就感受到了重大压力,双手忙不迭地继续祭符,也不管是攻是守,只要是能拿出来的纸符,全在他手里化灰烬,“好强的妖术,快快帮忙,我要支撑不住啦!”
廖化元又召出一连串的利刃,停在头顶七八尺的地方隐而不发,因为他看到高空中的妖云又射下来三团不洁之气,经过第一轮交锋,他知道凭自己和辛幼陶的本事,绝对挡不住第二轮。
“慕行秋被已赵首座宣布为牙山的敌人,我不趁人之危,但也绝不会帮他。”廖化元收起了法术。
“喂喂,慕行秋刚救了你一命。”
“他救的是你们两个,不是我。”廖化元第三次看向慕行秋,在心中激起对此人的憎恶,好让自己能心安理得地逃走,“牙山永不原谅盗水者的帮凶。”廖化元觉得够了,冲出符箓制造的防护,向山下急飞。
“混蛋!”辛幼陶真遗憾自己不会太多的骂人话,无法表达满腔愤怒,他也看了一眼慕行秋。
慕行秋还在存想,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觉。
辛幼陶知道不洁之气对道士的影响有多大,就算天塌下来,此时也不能叫醒慕行秋,再瞧了一眼欧阳槊,恼怒地说:“大难不死,又迎来更大的难,这算什么事?”
他没有逃,虽然心惊胆战,他还是决定留下,取出三张以紫色墨水写成的纸符,这是他刚才危在旦夕时都没用的保命符,叹息道:“全看你们的了。”
紫符化成三只又厚又大的骨盾冉冉升起,一只托着一只,与此同时,第二批三团不洁之气也已接连降临。
砰砰,符箓骨盾的防护能力的确更强,居然托住了不洁之气,可是裂纹一道接一道地出现,眼看也要崩溃。
“慕行秋,你加快点速度吧。”辛幼陶束手无策,忍不住小声催促。
话音刚落,三层骨盾全都破裂,已经汇合成一团的不洁之气几乎未受影响,就要砸向地面的人类。
一道人影就在这时冲了进来,站在辛幼陶身边,施法挡住了不洁之气。
辛幼陶惊讶地看着这位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救兵,甚至忘了自保。
第四百零六章 意外的救兵
辛幼陶呆呆地看着救兵施法挡住即将坠落的不洁之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申、申庚?你不是……你不是……”
“发什么呆?快帮忙!”
救兵一开口,辛幼陶就知道自己弄错了,这不是申庚,而是他弟弟申己。辛幼陶还是惊讶不已,虽然他是一年前离开庞山的,可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申己,申家的幼子几年前与五行科弟子一块被困在乱荆山,得救之后就一直没在断流城新庞山出现过。
少年时代的申己比哥哥申庚更清秀一些,脸上没有那么明显的高傲,可是才五年多时间,他的容貌居然变得跟申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双眼正常,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更像被夺丹的母亲杨宝贞。
申己的一道五行之土法术托起了不洁之气,可是非常勉强,又一次大声喊道:“快来帮忙!”
辛幼陶终于反应过来,他的符箓所剩无几,咬咬牙,干脆直接施展五行法术击向头顶的不洁之气。没有法器的协助,施法效果会下降,法力耗费也更多,可辛幼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欧阳槊跑过来,手中的数尺金龙腾空而起。
三人合力只是延缓了不洁之气下降的速度,申己说:“必须把他叫醒,要不然大家会一块死在这里。”
辛幼陶也是这么想的,一直在犹豫不决,听到申己的话,立刻点头,然后又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自己做这件事比较好,于是在声音里灌注法力,“慕行秋!快醒来!”
慕行秋已将体内的不洁之气去除得差不多了,听到辛幼陶的呼唤马上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正是与申庚如同双胞胎一般的申己,一转念间他认出了此人的真实身份。
慕行秋的闪电长鞭绕过欧阳槊的金龙和申己的石盾,深深刺入不洁之气当中,闪电迅速扩展,变成一大团闪电球,托着不洁之气飞上高空。升起数十丈之后,不洁之气爆炸了。
慕行秋和申己分别召出法器,挡住了余气的波及。
辛幼陶的一颗心总算半落,激动不已,“第二次大难不死,我……天呐,又来一次!”
他们只是击溃了成团的不洁之气,悬在极高处的妖云并未受损,内部的异光闪动得越发频繁,显然是在酝酿更加强大的攻势。
“撤退。”慕行秋做出决定,伸手抓住欧阳槊的胳膊,带着他升到半空,向西北飞去。东、南两个的方向已遭围堵,上空都有妖云盘旋,慕行秋只能先放弃寻找秃子的努力,他想东南方没有战斗迹象,说明秃子并未遇到妖魔,如果秃子还在牙山道士手里,暂时不会有危险。
辛幼陶紧紧跟随慕行秋,申己殿后,手里握着一枚宝珠,每飞出一段距离,就在身后制造一团闪光,用以迷惑高空的敌人。
四人的飞行速度很快,可妖云更快,总是跟在他们的头顶,时不时射下来一连串的不洁之气,虽然屡屡不中,却逼得目标不停地向西飞行。
“再往前飞,咱们就要进入妖兵的老巢啦!”辛幼陶提醒道。
慕行秋没多少选择,施展隐形禁制,会被不洁之气击破,停下来反击,会陷入重重包围,更难逃脱。
用辛幼陶的话说,今天的“大难不死”真是一次接着一次,四人正无计可施,又一名救兵赶来。
万第山星落道士丰东晨突然从地面升起,加入到逃亡队伍中,“还好,你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笨。”
丰东晨曾经说过,慕行秋若是想逃命他跟着,若是要救人大家各走各路,他果然说话算话,一直藏在西方的丛林里,直到慕行秋选择向西奔逃,他才跳出来。
星落道士的办法与法器总是更多一些,五人连续三次瞬移,终于摆脱高空中的猎手。
这回他们停在了一座山洞里,慕行秋和申己设置禁制,丰东晨打开乾坤袋,查看了几眼,叹了口气,“唉,空遁宝珠应该多带一些。”
星落道士还不能随意瞬移,必须借助空遁宝珠的帮助,丰东晨这一天下来瞬移了近四十次,将法器全都耗光了。
山洞不大,有一股浓烈的腥骚味,不知是什么动物留下来的,紧张过后,众人才闻出来,辛幼陶皱起眉头,掏出巾帕想要捂住鼻子,可是向其他几人看了一眼,悄悄地将巾帕收了起来,此后尽量少呼吸。
“慕法将,你得快点制定出一个可行的计划,我没办法带着你们瞬移了。”丰东晨虽然不像刚见面时那么生硬,客气的话里却总藏着一丝讥讽,“你想往西边去和其他道士汇合,只怕正中妖魔下怀,想必你们都已经发现了,大量妖云向东、南两个方向集中,只有西边留出一条通道,这是逼着咱们自投罗网呢。”
慕行秋不急着制定计划,对申己说:“谢谢你的援手。”
申己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避开,显得很不情愿,申家与慕行秋的恩怨太多,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慕行秋必须问清这件事,他对申己还没有完全信任。
“我一直就在这里。”申己终于直视慕行秋,用压抑着的平淡语气说话,“五年半以来,我都在妖族的地盘里侦候敌情,偶尔回一次断流城。最近一段时间,总有道士前往老祖峰,妖兵也在向这一带大量移动,所以我过来查看情况,看见你们在与妖云战斗,就过来了。”
“谢谢。”慕行秋再次说道,没有申己及时出现,他很可能就得带着未去除的不洁之气逃亡,后患无穷。
慕行秋转向丰东晨,“反正咱们无论如何都要向西进发,妖兵主动让出通道,那就更好了。”
“你有计划?”
慕行秋指着欧阳槊,“我的计划就是他。”
欧阳槊脸色微红,但是仍挺起胸膛,不让其他人小瞧自己。
丰东晨在散修身上打量几眼,“你想让他把咱们都装扮成妖魔?”
“嗯,这是我在皇京就已制定的计划,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向妖族宣战的,所以行踪越隐藏越好,战斗越少越好。”
这是一个简单有效的计划,对丰东晨来说却是一个颇为艰难的选择,“难道我要成为十万年来第一个伪装成妖魔的星落道士吗?”
“这有什么?又没人记载这种事。”辛幼陶不在意,“战斗越少越好”对他来说就是最强大的理由。
丰东晨还在犹豫,申己开口了,“这个办法可行,我自己就曾经装扮过妖魔。”
“你是谁?”
“我是庞山五行科道士申己,我父亲是戒律科前大执法师申准,我母亲是杨宝贞。”申己的语气变得冷硬,好像随时准备与对方发生争吵。
丰东晨点点头,“道门之后,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装一次妖魔吧。”
欧阳槊早已做好准备,背后的大箱子一直没有丢掉,这时解下来放在地面,从里面取出各种各样的物什,“兽妖的举止不好模仿,非妖容易受到怀疑,所以咱们最好都装成半妖,相貌不用太大改动,而且半妖数量最多,很容易隐藏其中。最难的是得有一点妖气,庞山慕松玄在的时候还好,没有他,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什么办法?”丰东晨不得不直接和散修说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勉强。
“我想大家都有妖丹,找一枚品级比较低的,附在身体上。”
“嗯。”丰东晨对这一步没有意见,只是想让他找一枚低品级妖丹有点困难,可他明白,只有妖丹是不可能产生妖气的。
“然后——”欧阳槊看了一眼慕行秋,得到了鼓励,打开七只小木盒,里面分别装着小蛇、蜈蚣、蜘蛛、蝎子等毒物,个个色彩斑斓,而且都是活的,就在几人的注视下缓缓蠕动,“用七星精华可以造出妖气,涂在妖丹上面,皮肤上也得涂一点,尤其是三田前后……”
“别说了。”辛幼陶已经开始感到恶心了,“没有别的办法吗?早知如此,我多带几张纸符好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符箓师也从来不需要伪装成妖魔,没有相应的符箓。
丰东晨转向申己,“你说你装扮过妖魔,应该有别的方法吧?”
“我的方法不太有用,我制造不出妖气,所以从来没去过妖族聚集的地方。”
“那你在这里待好几年能有什么用?”丰东晨不客气地说,他看出申己只是一名餐霞道士。
丰东晨低头考虑,辛幼陶却过身,背对丰东晨和申己,偷偷向慕行秋使眼色,他的意思很清晰:五年半以前申己已经十八九岁,早过了容貌迅速变化的少年时期,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跟申庚如此相似?难道他有心结还要为哥哥报仇吗?
慕行秋并不这样觉得,申庚被关进拔魔洞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申己的容貌应该是几年来逐渐变化的结果,而不是一怒之下的临时决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也说不清。
丰东晨终于做出决定,“好吧,就装一次妖魔,可是咱们必须做点大事出来,至少能抹去这次不光彩的经历。”
第四百零七章 兽妖的吼叫
想做大事的道士和夹缝中求生的散修,行为方式存在着根本的区别,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清晰地显露出来。
申己是和丰东晨一样的道士,希望用功劳抹去不光彩的经历,他在妖族地盘行走多年,认得每一座山峰和谷地,熟悉妖族的每一处明卡与暗哨,可迄今为止也不懂得妖族的语言,对他们的气味更是避而远之。
欧阳槊在地洞里生活了数年,散修们互通有无,他对妖魔的了解不减反增,与师父洪福天重逢的几天里,又得到了更多知识,他从小就能熟练使用四五种妖族方言,甚至能直接与兽妖交流,从走路姿势到饮食习惯无不了若指掌。
“妖兵通常是五人一组,咱们的数量正好,一般来说,如果队伍里有一名兽妖,会更受信任,所以我扮兽妖,你们装成半妖。”
“也就是说,你得当头目?”辛幼陶马上问道。
“呃……”欧阳槊飞快地看了一眼慕行秋,“咱们一路上肯定会遇到其他妖族,得由我来应答……”
“我没意见,就是问问。”辛幼陶笑着说,然后又加上一句,“你不会借机把我们送给漆无上当礼物吧?”
“不会,绝对不会,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再说我师父还在皇京呢。”欧阳槊双手连摆,脸色更红了。
辛幼陶笑呵呵地在欧阳槊肩上拍了两下,表示自己只是开玩笑,先在“头目”这里取得好印象。
欧阳槊放下心来,先给自己改换容貌,散修的手段与凡人易容完全不同,要用到许多法术,也跟一般的幻术有区别,身上增添的每一样器官都有实物,这样一来,即使是目光能穿透幻象的大妖,也轻易看不出破绽了。
渐渐地,欧阳槊的头上长出两只小小的牛角,满脸毛发,身上的皮肤像铺满碎石子的甬路,衣服少了,装饰用的铁、骨、角、羽多了起来。
一只纯正的兽妖出现在几人面前,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血味甚至盖过了山洞里原有的腥骚气。
丰东晨越看越不安,做出最后一次努力,向申己问道:“你在这里没安排几条秘密的退路吗?直通断流城庞山的那种,我不介意拿来用用?”
申己摇摇头,“原本是有几条通道比较安全,可是大批妖兵涌入此地之后,将通道全都封锁了,我自己原本的计划是向北进入群妖之地,然后向东绕行至万第山。”
这回摇头的是丰东晨了,“刚才我往北方做了一次观察,那里有也妖云聚集,漆无上这是打定主意逼着咱们向西去。”
两名道士在一边讨论还有没有更好的逃亡路线,另一边的欧阳槊开始将慕行秋和辛幼陶装扮成半妖。半妖与人类差异不大,只在个别地方显露出些微的差别,比如耳朵长毛、獠牙外翻、指甲尖利等等,再加上妖丹与妖气,两只纯正的半妖就出现了,连容貌都不用做太大的改变。
慕行秋在妖族当中名气大些,所以多了一捧浓密的大胡子,这胡子可不是沾上去的,而是通过法术长进皮肤之内,硬拔的话能让人痛得流泪。
丰东晨和申己没有商量出来更合适的路线,只好接受散修的装扮。当欧阳槊捣碎七种毒虫,准备在道士的脑门脑后、胸前胸后、腹前腹后涂抹时,丰东晨露出厌恶至极的表情,甚至不像是修行已久的星落道士,“我发誓,今后再也不随随便便闯入妖族地盘了,各家道统一块打进来多好?非要……我自己抹,不用你动手。”
道袍都不能穿了,簪子等物也都要妥善收好,欧阳槊准备了大量妖族常用的皮甲、装饰品和兵器,足够五人使用。
一切妥当之后,丰东晨长叹一声,“从现在开始直到恢复道装,我就是哑巴。”
申己问道:“你要走哪条路线?直奔老祖峰吗?”
“我打算先去百丈城,从那里再转往老祖峰。”慕行为早已制定详细的计划,只是之前有两名星落道士在,没有机会实施。
“百丈城如今是妖都,漆无上亲自坐阵。”申己脸上微露惊诧,马上明白过来,“没错,如果庞山真有道士幸存的话,很可能也被关在百丈城。”
欧阳槊走到洞口,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无足轻得的散修,而是要带领道士们闯入妖族腹地的向导,小声嘀咕道:“我是群妖之地白狼原的牛妖,名叫豪大,自幼漂泊,无父无母,三年前来到妖山口加入妖族圣军……”
已经装扮成半妖模样的丰东晨嘴角微微抽动,怀疑将自己的安全寄托给一名年轻的散修是不是太草率了。
欧阳槊往洞外观察了一会,回头说:“可以将禁制收起来了,记住,不是必要的话,千万不要施展任何法术,七星精华也挡不住道法的气味。”
其他几人收起自己设置的重重禁制,欧阳槊挺起胸膛,迈着大步走出洞穴,再没有半点畏缩害羞的样子。
欧阳槊走在最前面,申己随后,经常给他指点路径,辛幼陶和丰东晨走中间,慕行秋殿后,他有点担心,丰东晨装扮的妖族有点别扭,走路过于飘逸,手里握着长枪,没有抗在肩上,而是当拐杖使用,若不是身穿破烂皮甲,头上戴着骨盔,看上去就是一位夏日里远足踏青的老先生。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五人遇上了第一次考验,他们撞上了另一伙十名妖兵。欧阳槊不负众望,抢在对方之前发出吼叫,过了一会慕行秋等人才明白这是一种兽妖语言。
妖兵组织松散,没有人类军队那么严格的纪律,很少用到旗帜与凭证,特殊的兽语就是互相辨识的最有效手段,事实上,没有妖魔相信道士会舍得身段装扮妖兵,还能装得特别像。
其他四人都低头不吱声,全权交给欧阳槊处理,由于听不懂妖语,就算被出卖了也不知道。
刚见到真正的妖兵,丰东晨就变了模样,脚步沉重,长枪也抗在肩上,嘴里偶尔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比其他三人更像妖兵。
第一关顺利通过,分开之后,欧阳槊向其他人解释道:“妖兵正在全面搜索,附近共有三处据点,最近一个位于西南百余里,咱们要去百丈城必须经过那里。”
“他们说起过秃子吗?”慕行秋问,秃子太独特,任谁看一眼都能记得住。
“我问过了,他们还没听说过有任何人落网。”
欧阳槊没有带领四人直奔西南方的妖兵据点,而是在山里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逐渐摸清妖兵的搜索路线,完全融入进去。
当天夜里,五人与一支上百名妖兵的队伍汇合,就在野地里休息,不准生火,不准乱走,只能吃自己随身携带的肉干与干粮,可是再严格的命令也无法制止妖兵之间的吼叫,尤其是二十几只兽妖,脾气特别暴躁,相互间吼个不停,对半妖士兵更是粗鲁,似乎随时都要拔刀相向,可是据欧阳槊小声介绍,兽妖们其实是在亲切地交谈,甚至在开玩笑。
这支队伍里也没有秃子等人的消息,妖兵们听说有几名道士被杀,都在兴奋地谈论此事,半妖更习惯使用人类的语言,慕行秋等人也都能听得懂。
其实被杀的道士只有一个赵知劲,而且也不是妖兵杀死的,另外几具烧焦的尸体是已经遇害多年的庞山道士,妖兵们分不清这些细节,将功劳全归在“红妖”身上,这是他们对无眼巨人的称呼。
辛幼陶听糊涂了,自从与慕行秋汇合之后,他们还没有详细交谈过,于是小声问:“到底谁死了?”
“赵知劲,被我的法术杀死的。”慕行秋也用很小的声音回答,四周的兽妖吼声掩盖了他的声音。
除了丰东晨是知情者,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一时间全都愣住了,申己盯着慕行秋看了好一会转过头去,辛幼陶张着嘴寻思半晌才说:“是他先施法的,我可以作证。”
欧阳槊冲几人嘘了一声,跟一名走近的兽妖连嘶带吼地“亲切交谈”,还拔出刀来互相挥舞了几下。
夜深之后,营地终于安静下来,丰东晨倒在地上假寐,其实进入了存想状态,慕行秋睡不着也没工夫存想,一遍又一遍思考自己的计划:伪装成妖魔可以说是出其不意,可是找到杨清音等先期到达的道士之后,这一招大概就不能用了,还有,如果真有庞山道士幸存,是该想办法将他们救走,还是回去向道统禀明情况?赵知劲的事情到底该怎么解释?秃子被申忌夷带到了哪里?那一声尖叫是什么意思?
一只兽妖军官突然发出大吼,其他兽妖回以更大声的吼叫,随后连踢带打,催促士兵们起身,他们要连夜出发。
欧阳槊不知道原因,示意道士们起身,五人混在杂乱的队伍里,在深山密林里奔跑,四周一片漆黑,前后左右尽是粗重的脚步和喘息声。
兽妖大都身体强健,普通半妖就差了一些,比人类士兵强不了多少,大大拖累了夜行军的速度,直到天亮也不过行进了十余里。
晨间短暂休息的时候,又有一支妖兵队伍汇合进来,他们带来了此次急行的真正原因:昨天的搜索终于有了结果,数名道士被生擒活捉,正要被押往妖都百丈城。
第四百零八章 门楣上的妖头
离地数丈的门楣上挂着一颗孤零零的头颅,像风铃一样随风轻摆,慕行秋远远望了一眼,认出那不是秃子,而是一只独角妖族的头颅,他应该刚被砍头不久,血肉尚未枯萎,即使死后也做出一副凶狠至极的神情,半张的嘴里似乎还能随时发出吼叫。
从望见头颅的一瞬间开始,妖兵队伍难得地安静下来,尤其是那些平时最为粗鲁的兽妖军官,表现得最为老实,连头都不敢抬,都被同族的头颅镇住了。
妖兵从四面八方赶来,将野草地踩成了泥潭,在一片沉重的脚步声中,欧阳槊小声对慕行秋说:“兽妖献头,说明有妖王驾到。”
“献头?”
“嗯,妖王外出扎营觉得附近有危险的时候,就会要求一只兽妖自愿献出头颅,再由妖王施展妖术,头颅就变成了强大的妖器,能够震慑军营、监视异常。只要别被它认出来,咱们的伪装就算真正成功了。”
辛幼陶等三人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都抬眼望向独角妖头,只见那妖头的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精光闪动,比活着的兽妖还要锐利,三人急忙低下头。
“他在眨眼。”辛幼陶小声说,连脚步都有些慌乱。
好在他不是唯一慌乱的人,独角妖头的目光遍照营外十几里,所有被盯到的妖兵,即使从未抬头也感到如针芒刺背,冷汗直流。
一只身高近丈的粗壮兽妖站在门口,硕大而多毛的脑袋表明他很可能是熊妖一族,怒气冲冲地看着成队的妖兵进入营地,突然无缘无故地大吼一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然后他用含糊不清的人类语言喝道:“停下!”
妖族方言众多,人类语言仍然最为通行。
五名假妖离营地大门只有十几步,听到这声命令,无不心中一惊。
泥路上的妖兵全站住了,敬畏地看着守门兽妖。
熊妖目光扫视,威慑力不比悬在门楣上的独角妖头差多少,“不懂礼貌的杂种,弯下你们卑贱的腰,向妖王之眼行礼。为了保护你们这些一无是处的家伙,一只高贵的纯种妖献出自己的头颅,我不允许任何一个杂种对此视而不见。”
没有妖兵视而不见,只是心中惊恐,希望尽快从妖头下方通过而已。
路上的妖兵们全都弯腰行礼,熊妖仍不满意,迈步走进兵群中,大手随手一按,就能让一名妖兵趴倒在泥地里,可他的第五按,居然遇到了强大的阻力。
熊妖步子大,一步就迈过了头,这时转过身,低头看着瘦小的半妖士兵,所有半妖在他眼里都是又瘦又小,而且忘恩负义、不懂规矩,“抬起头。”
慕行秋直起微弯的身子抬头,他无意与熊妖对抗,可他炼体多年,即使不用法力,身体也会对外界的压力自然而然地生出反抗,巨手按来,他只想保持平衡,却将毛茸茸的手掌弹开。
慕行秋脸上长着一捧乱蓬蓬的大胡子,遮住了他的本来面目,似乎也给熊妖带来一点好印象,熊妖的声音里带上一点吼腔,“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欧阳槊抢前一步,“他叫飞电,是我的兵……”接着他改用兽妖语吼叫起来。
散修的沟通肯定是出了问题,刚吼了几句,就被熊妖一拳击中,飞过大门,落到营地里,门楣上的妖头跟着他转了半圈,但是没有发出警示。
营内营外的妖兵妖将齐声欢呼。
“开口,杂种。”熊妖命令道,在兽妖眼里,半妖都是杂种,至于非妖,必须证明自己的绝对忠诚之后才能勉强算是妖族。
“我叫飞电。”慕行秋看了一眼被一拳击飞的欧阳槊,“他是我的头目,也是我的朋友,你打了我的朋友。”
这句话里的挑衅意味非常明显,即使对人类语言不太熟练的兽妖也听出来了,熊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胁,附近的辛幼陶等人吃了一惊,偷偷向慕行秋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在这种时候鲁莽行事。
慕行秋并非鲁莽,他有主意,抬头看着那张巨大的脸孔,“你最好向他道歉。”
熊妖发出一声大吼,唾沫星子溅出十丈之外,然后他做出再明确不过的回答——拳头狠狠砸向大胆的半妖杂种。
丰东晨和申己紧紧盯着慕行秋,要看到如何应对,大家事先说好谁也不能使用法力的。
慕行秋整个人的粗细跟熊妖的一条腿差不多,踮脚伸颈,头顶勉强能到熊妖的胸腹之间,不以法术抵挡的话,连对方的拳风都接不住。
但这只是表象,念心科炼心之前先炼体,慕行秋的体质比普通道士要强得多,只是极少有施展的机会。他举起双手,托住了比自己脑袋小一点的拳头。
双方僵持了一会,四周鸦雀无声,营内突然响起号角声,停在路上的妖兵急忙迈步跑进营地,既是遵从命令,也是为了躲避暴躁的熊妖。
熊妖收回拳头,向慕行秋吼一声,又喷出一堆唾沫星子,推开挡路的妖兵,跑进营地。
慕行秋等人也向营地里跑去,欧阳槊已经爬起来,捂着下巴,小声说:“没必要……”
所有妖兵都跑向营地中间的一座小丘,辛幼陶一边跑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宁可趴在泥地里,也不想淋一身唾沫,你们闻到那股味了吗?”
慕行秋轻轻摇头,“兽妖喜欢打架,我希望用这种方式打听到更多消息。”
辛幼陶等人不太明白这是何意,欧阳槊却赞同地点点头。
小丘上面笔直竖立着一根粗糙的圆木,高两丈有余,顶端垂下一张不知名兽皮,上面用血涂抹出一头张嘴的狼形侧身,这是妖兵少数旗帜之一,代表巨妖王漆无上。旗帜往下,圆木均匀镶嵌着十只大铁环,环身缠着的铁链垂到地面,像是折叠的翅膀。
“羽王,来的是羽王。”小丘周围站着七八百妖兵,正在兴奋地传递着消息。
欧阳槊受的伤不算严重,左脸有点肿,说话也有点含糊,“羽王是所有带翅妖族的大头目,听说是三年前才封立的,你们可能都听说过……”
他不用再说下去了,羽王已经现身,慕行秋和辛幼陶不仅听说过他,还见过他。
匀称挺拔的身躯,相貌堂堂,就连那份苍老也显得恰到好处,替他增加了威严,而不是显得软弱,但是羽王最吸引目光的地方还是他背后的一双翅膀,银色的翅膀,这时像披风一样收拢。
银羽伐东,断流城之战的妖军主将之一,曾经亲临断流城宣布七日诅咒的开始,他在战争中损失了一个弟弟,自己却得以逃脱。
“至高无上普天大妖王护佑天下众妖,众妖归心,违逆者亡。”羽王伐东先对着狼旗说话,妖兵们跟着他重复“众妖归心违逆者亡”八个字。
羽王伐东转过身,扫视妖兵,抬高声音下令:“把道士带出来!”
欢呼声突然响彻云霄,整座营地里的妖兵都像是疯子一般大呼小叫,不停地跺脚,慢慢地大家的脚步变得一致,配合着嘴里的吼叫,形成令人血脉喷张的韵律。
慕行秋等人在欧阳槊的示意下,也跟着跺脚,只是光张嘴不发出声音,目光扫来扫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被生擒活捉。
一群飞妖押着俘虏从天而降。
六年前,大量飞妖参加过老祖峰和断流城之战,那时的他们妖力微弱,除了天生的一对翅膀和人类的双臂,形体与大鸟没有区别,智力也比较低下,在战争中大量死亡,幸存者显然吸取了教训,这几年里发生了重大变化:头部与人类相似,只是仍然长着锋利的喙,身体也更像人类,却覆盖着颜色各异的羽毛。
一共四十只飞妖,四只一组,手中牵着绳索,绳索末端捆缚着俘虏。
看到第一名被绑者,慕行秋心中一惊,俘虏竟然是万第山道士杨纯,他奉命守在山外,不知为何与妖兵遭遇。
丰东晨不动声色,望着熟悉的俘虏,就跟不认识一样。
绳索显然附着妖力,杨纯只是双手被缚在身后,却失去了反抗之力,虽然拼命挣扎,仍然身不由己地被四只飞妖从空中带到地面。
在他身后还有九名俘虏,分别是万第山、鸿山和牙山道士,慕行秋大都没见过,最后一位牙山道士他却认得,那是在妖云的压迫之下临阵脱逃的廖化元,十名俘虏当中也只有他显出几分慌乱。
俘虏被拴在铁链上,围着圆木站成一圈,头顶是鲜红的狼旗,四周是激狂的妖兵。
“杀死他们!”
“让我咬一口!”
“我要报仇!”
妖兵群情激昂,五名假妖已经有点跟不上了,眼睁睁瞅着同道中人成为阶下囚,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慕行秋、辛幼陶、申己三人互望一眼,然后一块瞧向丰东晨,万第山星落道士目光炯炯,双手隐约捏出法诀,他显然不会坐视自家道士死于妖族之手。
既没找着杨清音,也没探听到更多情报,甚至没有混入百丈城,道士们就不得不面对一场恶战。
第四百零九章 圆木上的道士
虽然呼声不断,羽王伐东并不急于处决道士,他有自己的主意,原地缓缓转了一圈,猛然展开宽大的银色翅膀,嘴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叫,整座营地霎时安静下来。
“六年!”伐东收拢双翅,大声说话,每句结束之后都要稍做停顿,好让众妖听得更清楚一些,“巨妖王兴起整整六年,从人类手中夺回一大片故土,令千千万万妖族摆脱被道士和符箓师追杀的命运。可是我听到一些传言,传言说巨妖王在一座小城被人类击败,还说巨妖王身负重伤从此一蹶不振。今天我要告诉你们,那都是谎言,巨妖王战无不胜,他说进攻的时候无往不利,他说停止的时候是在积蓄力量。瞧这十名人类,他们是道士,却成为巨妖王的阶下囚。谁还能说道士不可击败?他们被击败了,就在这里!”
妖兵的欢呼声再次响起,更加卖力,唾沫星子疾风劲雨一般扫过全营,欧阳槊要是早得到这种东西,也就用不着“七星精华”了。
辛幼陶跟着张嘴,对妖兵模仿得很像,不受注意的时候向慕行秋投去一个目光,意思是说这个家伙真能吹牛,羽王伐东亲身经历了断流城之战,十多万妖兵化为灰烬,他是极少数幸存者之一,居然公开否认战败的事实。
不过正是因为妖兵大多战死,无法反驳伐东的谎言,至于人类的说法根本传不到妖族地盘,少数投靠妖族的散修,只要脑筋正常谁也不会提起断流城之战。
一片欢呼声中却偏偏有一丝杂音,开始还不明显,慢慢地却如恼人的发丝一般钻进每只耳朵里。欢呼渐弱,杂音却更加清晰,那是一个人在笑,大笑,充满了鄙视。
伐东转向一名俘虏,冷冷地问:“你笑什么?”
万第山道士杨纯收起笑容,“我笑你大言不惭,却不敢提起断流城的名字,我笑妖魔愚昧无知,却偏要离开群妖之地来此送死。”他看向面前的妖兵,抬高了声音,“让我告诉你们真相吧,狼妖漆无上是在断流城被打败的,险些全军覆灭,那座城今天依然耸立,是漆无上的伤心之地、败亡之地。”
“说谎!”那只高大的守门熊妖正好站在杨纯对面,怒声喝斥。
杨纯站在高处看着熊妖,“有谁不相信我的话,就当面向漆无上提起慕行秋和左流英的名字,然后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纯净之光’,哦,对了,你们叫它‘灭魔之灾’。”
芳芳以碎丹之术击败妖族大军,妖族大都没听说详情,甚至不知道庞山道士秦凌霜的名字,可他们都知道“灭魔之灾”,这是一个含混不清的传说,时间、地点、人物全都不清不楚,它好像这几年才流传开来,又好像存在了数万年,可其中蕴含的恐怖与杀戮却丝毫未减,在讲述者一遍又一遍的渲染之下,成为一代妖族的记忆。
熊妖有些迷惑,目光转向了伐东,这种时候他更相信羽王,其他妖兵也是如此。
慕行秋大受触动,“纯净之光”四个字一下子将他送回了六年前的断流城战场,已被他妥善安置的记忆突然全冒了出来,双拳不由自主握了起来,向前迈出一步。
一只手拽住了他,丰东晨盯着他,严厉的目光中带着命令与请求、决绝与犹豫,他在向慕行秋说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只是不能开口。
慕行秋明白了,丰东晨不能眼看着万第山道士受辱,他要现身救人,可他没有多少把握,所以要求慕行秋等人继续隐藏身份。慕行秋犹豫片刻,轻轻点头,他不能阻止万第山星落道士的行动,也不能放弃自己的任务。
没人注意到这两人的目光对视,所有妖兵都在看着伐东,等他的解释。羽王冷笑一声,“这些俘虏是要送给巨妖王的,所以暂时不能杀死,可他们既然喜欢说谎,那就让他们吸一点能说真话的东西。”
道士们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妖兵却半知半解,对习以为常的东西他们反而不知其用处,只是从羽王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残忍,于是又欢呼起来,将这当成最好的驳斥。
伐东仍不着急,围着俘虏绕了一圈,最后停在牙山道士廖化元面前,他从这名人类身上嗅到了恐慌,“道士吸入太多不洁之气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廖化元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道士总是自称有一颗纯净的心和一枚纯净的内丹,说是纯净不如说是脆弱,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呼吸的气息,你们却怕得要命,避之惟恐不及。你没见过完全被不洁之气完全笼罩的道士吧,今天你将大开眼界。”
“道火不熄,斩妖除魔,道火不熄,斩妖除魔……”廖化元抬头望向天空,喃喃自语。
道士没有被吓住,伐东略感无趣,伸出右臂,手里握着一只拳头大的眼珠,从前显然是某只大妖的妖丹。
廖化元拒绝与妖丹对视,只是不停地念叨那八个字。
伐东却没有对他施展妖术,手臂一转,眼珠指向了旁边的万第山道士杨纯,“你们的法器都已经被夺走,可我知道,你们身上至少还藏着一件护身法器,为的是挡住不洁之气。”
伐东手中的妖眼发出一束淡绿色的光芒,微微闪烁,从目标头顶的发髻开始往下照射。杨纯露出痛苦之色,双唇紧闭,以仅存的一点力量对抗强大的妖术。
绿光照到口喉之间,伐东突然停下,脸上浮现出微笑,“嘴里,你将护身法器藏在了嘴里。我命令你把它吐出来!”
绿光骤盛,杨纯头颅扬起,脸上、脖子上青筋毕露,可他仍然不肯张嘴。
围观的妖兵们从这副痛苦的表情上获得了兴奋,先是几名妖魔的零散声音,很快就变成一大群妖魔的合声:“吐出来,吐出来……”
辛幼陶连张嘴模仿都做不到了,他也将护身法器含在了舌头下面,因此对杨纯遭受的痛苦感同身受。他看向同伴,发现慕行秋和申己也都没有开口附和,只有欧阳槊从众敷衍,奇怪的是,丰东晨不见了。
杨纯的头颅后仰得几乎就要折断,可他仍然拒绝张嘴,伐东慢慢增强妖力,知道这名道士抗不了多久,他尽可以充分享受折磨的过程。
羽王的脸色突然一变,转身望向营地门口,就在同一时刻,一件东西飞过妖兵头顶,砸向圆木顶端的狼旗。
巨妖王的旗帜应声而落,那东西却留在圆木顶端,赫然正是营地门口的独角妖头。
妖兵惊呼的声音未落,十几条火线冲进营地,在妖群中纵横驰骋,如砍瓜切菜一般将躲避不及的妖兵斩为两截。
伐东大怒,双翅挡在身前,冲进妖群中迎战火线,银色翅膀就是他的妖丹,坚硬无比,这些年来经过频繁强化,已能阻挡高等道士的法术。
火线劈在翅膀上发出金属般的刺耳响声,除了几片飞起的白羽,没有造成丝毫损伤,反而在频繁的撞击中耗光了法术,一条接一条地消失。
伐东再次展开双翅,挡住了最后两条火线,满面怒容,在混乱的军营里四处寻找施法者的踪影,眼中只见跑来跑去的妖兵,不见道士的身影,他猛然警醒,转身看向一开始被抛进来的独角妖头。
妖头不见了,圆木顶端不知何时站着一名年老的道士,左手握着铁尺,右手捏着法诀,正在对脚下的圆木和铁链施法。
丰东晨要救人,但是不想让慕行秋等人暴露,因此悄悄离开营地,恢复道士的装扮之后才从外面闯进来,他绝不希望自己的妖魔扮相被其他道士看到。
伐东尖啸一声,吐出一团妖火,与此同时纵身飞起,手中妖丹幻化成一柄六七尺的长剑,狠狠劈向道士。
丰东晨举起铁尺,火红的末端发出一大团光,挡住了妖火和随后而至的长剑,他脚下的圆木正在粉碎,铁链也在熔化,十名道士身上的妖术绳索寸寸断裂,四周的飞妖扑打着翅膀,却无法靠近。
“丰道友!”被俘的道士认出了这位及时赶到的救兵。
“逃,越远越好!”丰东晨大声下令,羽王伐东没有他原本预料得那么厉害,可他知道十名道士被俘必有原因,此地绝不可久留。
地面的道士们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法器,只能纯以法力飞行,牙山道士廖化元第一个飞起,其他道士紧随其后,只有杨纯留下来,向伐东发出一记五行之水法术,他不能让自家的星落道士孤军奋战。
羽王双翅伸展,长剑不停劈砍,丰东晨浮在半空中,以铁尺格挡攻势,右手捏法诀,准备发起致命一击,杨纯站在地上,一连串的冰刺击向目标,另外九名道士刚刚飞起,尚未离开营地,众多妖兵向空中投掷兵器,飞妖扑上去围捕……
一切事情都在瞬间发生,仿佛一幅凝固的画面,慕行秋将一切看在眼里,突然发现继续隐藏身份是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他的心再一次激动起来,在他身边,申己已经忍不住了,右手捏道火诀,即将召出法器参加战斗。
转眼之间,一切又都结束了,妖兵没发现道士的闯入,道士们也没注意到高空中的敌人。
一大片妖云降低至百余丈,接连向地面发射出数十团不洁之气,爆炸力惊人,击出一个又一个大坑,连妖兵也不能幸免。
道士们能够抵抗爆炸的力量,可他们身上藏着的法器只能隔绝普通密度的不洁之气,面对浓重的浊气却无能为力,即使屏住呼吸,不洁之气还是执着地从鼻孔钻进去。
飞在空中的道士纷纷坠落,丰东晨是最后一个掉下来的,嘴里大喊:“道火不熄!终将重燃!”
他这话是说给三名还没有暴露身份的道士听的,劝告他们继续隐藏,即使其中两人已经退出道统,在这种时候仍是道士。
小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章节目录,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