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豪赌



  江南诸省一向文风鼎盛,各府县也有设学堂、兴义学的传统,不单单是本朝,即便是在前大夏朝时,江南就一直是执文风牛耳之地,每次的殿试,一甲赐进士及第包括状元在内,倒有多半是江南人士。
  在今年之前,江南诸省的书生已经连续九次包揽了一甲赐进士及第,每次礼闱的会元也都是出自江南,他们本来雄心勃勃的要将辉煌继续延续下去,第十次蝉联会元,进而将状元、榜眼、探花一举扫入囊中,孰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秦之初的横空出世,打碎了江南读书人的美梦。
  徐世森听到秦之初那淡到好比是与路人甲相遇一般的语气,暗中好笑,拦路这人,他可知道,一向自恃甚高,乃是眼高于顶的人物,自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该认识他,当然这人确实也有不菲的才学,与萧蔚湶一样,都是少时成名,不同的是萧蔚湶落榜了,而这人今年则登上了壬辰科礼闱的榜单。
  “秦兄,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声震大江南北的江南名士,钱江鱼字得水,是我大周朝文魁一般的风流人物。”徐世森笑道。
  秦之初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钱江鱼这个人,即便以前没有见过真人,但是对他的事迹却是如雷贯耳,不过这都是以前了,人家都已经欺负上了门,自己就绝对不能后退半步。秦之初儿时便立志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这次中了会元,就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如果他露怯了,同科的贡士们谁还会尊敬他,奉他为首呢?
  “徐兄,我记得你是今科礼闱第两百零七名贡士,这个钱江鱼是第几名呀?”秦之初对今年上榜的贡士们的名单也专门的研究过,知道钱江鱼的名次不高,这可是钱江鱼的痛脚,焉有不多加利用的道理。
  徐世森说道:“钱兄这次礼闱发挥可能有些失常,只中了第两百零八名。”
  “两百零八?哦,这样一个名次都能称为声震大江南北的江南名士?什么时候江南名士这么不值钱了?我记得以前江南名士不都是一甲赐进士及第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两百零八呢?有两百零八名的状元吗?”秦之初故意揶揄道。
  钱江鱼闻言,差点吐血,他自命文章一流,人也风流倜傥,偏偏这次礼闱的名次确实低的出奇,让他抬不起头来。
  “秦兄,礼闱只是初选,殿试才是见真格的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萧蔚湶竟然插了话,“以我的了解,钱兄才是真正的状元之才,你还差点火候。”
  “萧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秦兄既然能够得中会元,自然有文曲星之才,那是一定能够进入一甲之列的。”徐世森连忙替秦之初辩解道,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只说秦之初能进殿试一甲,不敢说他一定能高中状元。
  秦之初也没想到萧蔚湶竟然会站到钱江鱼等人一边,还帮着对方说话,他冷冷地瞥了萧蔚湶一眼,“水清,这是我们贡士之间的谈话,等你什么时候也做了贡士,再来评头论足吧。”
  水清是萧蔚湶的字,秦之初把他的字拎出来,可不是为了表示亲近,而是一种长对幼的姿态,那话说的也是一点都不客气,把萧蔚湶气的脸都白了,却无法反驳,他一个举人,确实没有资格置身贡士之间的争论。
  又一位江南名士站了出来,他刚要开口说话,秦之初一摆手,“行了,各位年兄,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不就是说我秦之初不可能成为殿试的状元吗?状元一定会从你们江南诸省的贡士中产生,只有你们中的某位才是金科状元的天命之人,对吧?”
  “正是。”堵着秦之初道路的众贡士齐声道。
  “好,等的就是你们这句话。”秦之初朗声道,“本来我还不想夺这个状元,不过既然有人摆明车马来跟我抢,我索性把这个状元夺来给你们看看。敢不敢跟我赌一把?我出白银万两,赌我一定能成为今科状元,你们敢不敢接盘?”
  一两银子可以换铜钱一千枚,而在市井之中,一个瓷实的大馒头只需要两个铜钱,换算下来,万两白银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了。江南诸省多豪富之家,但是随手拿出来万两白银跟人赌,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件骇人至极的事情了。
  钱江鱼等人被秦之初这手震住了,他们又不是分不清轻重的愣头青,一万两银子足以让他们在京城买上一栋不错的宅子了,谁舍得拿出来跟人赌呢?
  秦之初撇了撇嘴,啧啧道:“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还敢说今科状元一定是你们的?你们都信誓旦旦地说了你们一定能中状元,还怕什么呀?我出这一万两银子分明是白送给你们的,你们竟然不要?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说的比唱的好听。一到动真格的就歇菜了。”
  “秦兄,不知道是不是允许我们来接盘呢?”就在这时,一个稍显突兀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过来。
  秦之初回头一看,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悦,说话的人是燕国公的亲侄子,今科贡士燕九捷,在他身边,还跟着齐子芳、魏旭晨两人以及十几个鲜衣怒马的豪奴。
  今天是众贡士到礼部衙门领取考号,学习礼仪的日子,在衙门口遇到他们,不足为奇。
  “怎么,秦兄,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只是想用万两白银吓退钱兄他们的挑战吗?”齐子芳说道,他的嘴角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但是那话却一点都不能让秦之初感觉到温暖。
  如果可以的话,秦之初不想跟这些贵胄豪门出来的子弟们有任何的交集,双方家世差的实在是太远,自己对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基本上都没什么好感,尤其是礼闱之前报名时的那场冲突,更让他内心深处对齐子芳等人产生了一丝厌恶。
  只是很多事情,不是凭借个人喜好就能决定的,事情既然找上了门,就定要去面对,还得想办法化解,使其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原来是齐年兄,魏年兄和燕年兄三位,你们都是贵胄豪门,和我这样的平民子弟却是不能比的,我出一万两,你们要是只拿出来价值对等的银钱来,是不是有点欺负人呢?”秦之初以退为进地挤兑道。

  第一百零一章 押题

  “秦兄言之有理,不如这样,你不是拿出了一万两银子赌你一定能够做状元吗?我们三个拿出来五千两金子,赌你一定不能考不上状元,今科状元和往年一样,一定还是江南籍年兄的囊中之物。”
  一两金子可以换十两白银,五千两黄金就是五万两银子,燕九捷的语气轻描淡写,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彷佛说的不是五万两银子,而是五枚铜钱似的。
  秦之初眼光一扫,发现在燕九捷表示愿意拿五千两金子和他对赌,并且还说今年的状元一定还是江南人的时候,钱江鱼等人神色明显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看燕九捷他们的眼神都亲近了许多。
  就这一个细节,让秦之初瞬间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燕九捷他们为什么要出头参与到如此豪赌之中,只怕是为了殿试之后的布局。
  江南文风鼎盛,每三年一次的会试、殿试之上,江南的书生都会大放异彩,在三百个中榜名额中占据相当大一个比例,顺理成章的,在大周朝的官场上,江南籍的官员就非常的多了。
  而贡士参加殿试,基本上没有落选的可能,最多就是最终名次的排定上会发生一些变化,也就是说钱江鱼他们注定是要做官的。
  燕九捷他们此时示好,可以说是一箭四雕,一是向当今官场中,江南籍官员示好,二是交好钱江鱼他们,三是落他秦之初的面子,削弱他在今科贡士、进士中的地位。最后一个可能还为了消弭礼闱前那次报名时发生的冲突,对燕九捷他们几个不好的负面影响。
  区区五千两金子就能实现这么多的目标,这钱花的太值了。就连秦之初都不能不赞叹燕九捷他们几个精于算计。
  对这样的局面,一时间,秦之初找不到办法化解。以往,每科的会元、状元都是同科贡士、进士中理所当然的核心,一等一的首脑人物,但是今年有点特殊,他以前的名声太弱,又不是江南籍的人,难以服众,特别是让江南籍的读书人服众。只怕想当今科贡士、进士的核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须臾之间,秦之初的脑海中闪现过了无数的念头,不过表面上他却不动声色,“五千两黄金,五比一,还算公平。我接了,各位年兄,还有谁想掺和进来的,赌我秦之初会不会成为金科状元的?尽管过来报名,我秦之初全接了。”
  这时候,有不少的贡士围了过来,秦之初就是冲着他们喊的,他是虱子多了不愁,已经拿出来一万两银子,就不在乎多拿出来一些。
  果然还有不少人不满秦之初这个会元,根本不相信他能考中状元,闻言,纷纷过来表示愿意和秦之初对赌,当然,也有一些贡士想结交秦之初,愿意和他站在一起。
  最后,徐世森粗略地统计了一下,如果这次秦之初殿试失利,不能高中状元的话,那么他至少要赔出去一万五千两白银,反过来要是秦之初能够高中状元,则可以赢到手五千两金子外带五千两白银。
  一想到这两笔巨大的款项,徐世森额头就冒虚汗,他也算是见过不少市面的了,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豪赌。
  要知道,偌大一个大周朝,户部的岁入总额也才四千余万两白银,最多也没超过五千万两。两相比较,就知道秦之初参与的是一场多么大的豪赌了。
  远离了礼部衙门,徐世森压低声音问道:“秦兄,你赌得可有点大了,你有几分把握呀?要是输了,上哪儿来那么多钱赔给他们?”
  秦之初不在意地笑道:“徐兄,你就睁大眼睛瞧着吧,明天我一定夺个状元回来。”
  见秦之初信誓旦旦、自信满满,徐世森不好扫了他的兴致,只是免不了心中直犯嘀咕,从古至今,还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一定中状元的,最多也就是在殿试结束之后,有个大约摸的估计,那里像现在,建极殿还没去呢,就把大把的银子拍出去了。
  回到豫州会馆,韩青石迎了过来,“大哥,你让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办完了。这是我花重金,找的三位最有名的押题先生,综合种种渠道得到的消息,推测出来的最有可能在明日殿试上出现的题目,一共十道题,你赶快看一下。”
  说着,韩青石把一个信封交给了秦之初。后者打开看了看,暗中把每道题目记下后,便把押题递给了徐世森,“徐兄,你也看看吧。看完之后,再让秋东海,裴如云也看看,说不定会有些帮助。”
  徐世森受宠若惊地接过了那张写着试题的纸张,他清楚韩青石口中的重金肯定不会是一个小数字,秦之初却能够将花费巨大代价得到的题目,毫不犹豫地交给他看,这是对他多么大的馈赠啊。
  把押题交给徐世森后,秦之初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仔细地琢磨分析起来,十道题目看似缩小了范围,实际上难度还是有不小。按照惯例,殿试只考一场,也就是只考一道题目,如此一来,就是十选一,十分之一的概率并不算高,何况,谁也不敢保证明天殿试的题目就在这十道押题之中。
  不管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此时分析押题,最多就是图个心理安慰,要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明天殿试的题目正好在这十道题之中,抑或者跟这十道押题中的某一道擦边,那是最好。如果不是,就只能指着平日里读书积累下来的根底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大周顺德壬辰年三月十五,三百壬辰科贡士殿试的日子。这一天,豫州会馆早早地就布置一新,会馆掌柜亲自到厨房监督着大厨,为参加殿试的四位豫州籍贡士准备早餐。
  用最好的米,最鲜的菜,最棒的调料,手艺最精湛的大厨,目的只有一个让贡士们吃饱、吃好,精神抖擞地参加殿试,绝对不允许出现殿试时闹肚子的乌龙事件。
  秦之初他们起床洗漱完毕后,掌柜就请他们到大堂中用餐,每人一张小饭桌,桌上是全新的碗筷,黄湛湛的小米粥,几样调制的色香味俱全的小菜,没有大鱼大肉,更没有酒,甚至连放多少油都有严格的限制,毕竟油水大了有可能误事。
  掌柜的亲自服侍秦之初用餐,他从砂锅中给秦之初舀了一碗温度刚刚好的米粥,“会元公,这是我专门让人从豫北府弄来的小米,你喝上一碗,定能文如泉涌,下笔有神,在殿试之中,独占魁首,为家乡父老再涨一把脸。”

  第一百零二章 殿试

  秦之初、徐世森、秋东海还有裴如云等四名豫州籍的贡士用完早饭后,便登上了豫州会馆准备的马车,朝着紫禁城赶去。
  在距离紫禁城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马车就被御林军士兵拦了下来,再往前,闲杂人等就不准往前了,秦之初他们下了马车,在御林军士兵的引领下,朝着紫禁城走去。
  四人多少都有些激动,秦之初还好一点,徐世森他们三个寒窗苦读的时间都在三十年以上,由翩翩少年郎熬成了孩子他爹,老姑娘,今天总算是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果。
  其他各省的贡士已经有不少在午门前集合了,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担任殿试主考官的大学士、尚书侍郎,主事、员外郎等官员,一个个都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诸多贡士羡慕地看着这些或是蟒袍玉带,或是一身大红官袍赛公鸡的前辈,幻想着日后自己也做了大学士时,一定要平易近人一些,至少也要带上一丝微笑。
  卯时正,景阳钟响,午门的左侧门打开,内阁几位大学士,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及诸侍郎、主事、员外郎等鱼贯而入。
  看着这些身着官袍的官员们一个个的消失在午门的门洞之中,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起来,殿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也就意味着贡士们是成龙还是成虎的最关键时刻马上就要来了。
  等到官员们都进去之后,便有一名小黄门朗声喊道:“皇上有旨,宣壬辰科贡士进宫殿试。”
  三百名贡士连忙列队,秦之初做为会试第一名贡士,是理所当然的排头兵,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等到贡士们排好队,那名小黄门对秦之初道:“请会元公及诸位贡士老爷随我来。”
  小黄门头前带路,以秦之初为首的三百名贡士紧随其后,鱼贯而入穿过午门,进入到了紫禁城之中。
  对于这些贡士中的绝大部分人而言,这是他们一生中仅有的几次能够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进入紫禁城中的机会中的一次。很多人都按捺不住兴奋,偷偷地打量着紫禁城中的布置,但是又担心触犯了皇家的禁忌,又不敢偷窥太久,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哉。
  殿试又称廷试,是大周王朝科举取士这一流程的最后一次考试,也是大周朝级别最高的一次考试。
  三年一次的殿试,每一次举行的时候,都会引起全国士农工商的关注,这可不仅仅关系到三百个家庭,往大了说,关系到将近三百个县的百姓。毕竟,殿试后,即便是最后一名进士,也能混个七品知县当当。
  殿试的考试地点在紫禁城建极殿,此殿是紫禁城外三殿之一,取自圣人言“皇建其有极”,意思是说君王建立政事要有中道,基本是不偏不倚,取中庸之意。天子来制定建立中正的天下最高准则。有强调皇权之意。
  建极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占地面积两亩左右,兴建于前大夏朝,自从前朝确立了科举取士的制度之后,建极殿就一直是殿试的举办地,从来没有改变过。
  建极殿兴建于一个大的台矶之上,殿前有一极开阔的广场,四边围着汉白玉栏杆,雕龙绘凤,气势不凡。
  殿门口,有数十名左右排开的大内侍卫,他们盔明甲亮,器宇轩昂,手按佩刀,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诸位贡士,那眼神就跟看死人差不多。在他们的注视下,三百名贡士没有一个敢出大气的。
  早于贡士们进来的诸位官员都在建极殿外肃立着,贡士们在小黄门的指引下,按照考试名次的单双数分左右,在官员们的后面站好。
  待所有人站好后,钟吕声大作,身着龙袍,头戴龙冠的顺德帝踩着鞭声,从建极殿中走了出来,大内总管苏培荣低眉顺目地跟在他的身后。
  在内阁诸位大学士的带领下,诸官员、三百贡士等趴在地上,山呼万岁,顺德帝坦然受之。
  等到诸臣子朝拜完毕,顺德帝一挥手,让诸臣子站了起来,“各位爱卿,今天是殿试,这对于咱们大周王朝来讲,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顺德帝也是一个讲套话的高手,嘚吧嘚地讲了有二十多分钟,从天地初开,一直讲到了他顺德帝,中心思想无非就是一个,表明朝廷对科举的重视,对贡士们的重视,顺带着鼓动着贡士们在殿试后,要为国为民做个好官,用地主家的话讲,就是要给皇家做个好的“长工”。
  好不容易等顺德帝讲完了,众人又山呼“皇上圣明,臣等尊旨”之类的话。这之后,顺德帝用银质的裁刀将试卷开封,然后苏培荣把开封的试卷交给了内阁首辅颜士奇。
  颜士奇,字学愚,内阁首辅,少师兼中极殿大学士,别看少师只是从一品衔,他却是实打实的文武百官之首,深得顺德帝信任,在文武百官中享有崇高的威望。
  颜士奇已是古稀之年,他手持试卷,有些中气不足地朗声道:“圣谕,顺德五十六年,壬辰科殿试,开始。”
  宣告完之后,颜士奇将试卷交给了候在他身后的礼部尚书张宗昌。
  众人再次趴在地上,山呼万岁,顺德帝在苏培荣及大内侍卫、小黄门、宫娥等的簇拥下,华丽地退场。颜士奇等那些不做殿试监考官的诸多官员也依序离开。
  曾经担任礼闱副总裁官的内阁大学士赵普芳这次出任殿试的总监官,礼部、吏部两位正二品衔的尚书做副总监官,另外还有十几位礼部、吏部的侍郎、主事、员外郎等做监考官,将近二十个位高权重的高官,阵容之豪华,令人瞠目结舌。
  赵普芳亲自发号施令,在他的指挥下,秦之初等人进入到建极殿中,这里已经摆放好了桌椅板凳,考桌上,有皇宫里才能用到的上等的笔墨纸砚,另外还有空白的答题卷。
  待所有考生坐好后,赵普芳走到了诸位贡士的前面,他双手捧着开封的试卷,高高的举过头顶,“陛下钦点试题在此,众人跪受。”
  秦之初等人纷纷站了起来,跪在了考桌旁的地上。想在殿试中博得好名次,就得按照规矩来,尤其是这些礼仪性的东西,更是不容半点差错。

  第一百零三章 妄揣圣意

  颜士奇待所有人跪下后,朗声道:“诸位贡士,本次殿试共一场,历时五个时辰。辰时开考,午时末封卷,陛下赐宴,下午未时二刻继续答题,酉时二刻必须交卷。考题为时务类,限定一千字。酉时二刻,还有往答题纸上写字者,以作弊论处,取消一切功名。”
  颜士奇说的注意事项,众位贡士都知道,却都神色凛然地听着。颜士奇在读书人中间也算是个传奇了,当今顺德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连中三元,是士林中的传奇。在这样一位前辈面前,没人敢造次。
  颜士奇对秦之初等人的表现很满意,他挥了挥手,“都起来吧。辰时该到了,大家各自归位,准备答题吧。”
  秦之初等人连忙站了起来,各自坐好。颜士奇看了礼部尚书张宗昌一眼,张宗昌心领神会,马上吩咐礼部侍郎带人给考生们分发试题。
  试题是顺德帝亲自拟定的,具体是什么,就连颜士奇都不清楚。等到试题发下去之后,颜士奇把顺德帝给他的那个开封的试卷打开,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今年殿试的题目十分的古怪,竟然出了两道题,考生可以从两道题目中任选一道作答。
  第一道题目,非常的简单,却也非常的大,就两个字“论农”。
  第二道题目题目很长,中心意思是说顺德帝有一个皇庄,以耕种为主,但是地处偏远,又疏于管理,顺德帝有心治理,但是投入太大,又担心与民争利,顺德帝就问要不要放弃这个皇庄。放弃为何?不放弃又该如何让皇庄起死回生?
  颜士奇是多年的官场老油条了,看了两道试题后,便开始揣摩起顺德帝的用意来了。
  所谓皇庄就是由皇家直接经营的庄田,收入不归户部管理,由宫廷自行支配。对皇庄的存在,文武百官反对的声音从来没有中止过,但是因为皇家的实际需要,皇庄始终是存在的,只是规模有大有小罢了。皇帝贤明,就少设点,皇帝昏聩,就多圈点。
  顺德帝能够平稳地执掌大周朝五十六年,自然不会是一个昏聩的人,相反在朝臣之中,一向有圣君的敬称。这样一个皇帝,又怎么可能在殿试这样庄严的场合,将皇庄拿出来做为科举取士的试题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说道。
  颜士奇微阖着双眸,神游太虚,他暗中历数着隶属于皇家的庄田。蓦然,他的心中一动,他想到了顺德帝没有明言的皇庄是哪一处皇庄了,如果是那里的话,顺德帝将这个问题拎出来,做为殿试的题目,要比“论农”更加的适合。
  秦之初拿到试题后,先是一喜,进而便犹豫起来。
  喜的是韩青石花费巨大代价,找到押题先生押了十道试题,其中有一道,跟“论农”非常的吻合,他昨天也花了不少的时间,去梳理其中的脉络。如果按照他昨天梳理好的思路去写,一定可以写一篇不错的文章。
  犹豫的是“论农”这个题目实在是太容易了,不是“农”这个问题容易解决,而是科举取士已经历时数千年,单单本朝就是三千年,以农为题,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六七八十次了。
  每一次,都能涌现出一大批优秀的文章,这些文章在天下广为流传,几乎每个有志科举取士的读书人都烂熟于胸。想在前人的基础上,写出新意,很难。
  另外,秦之初多了个心眼,皇帝这次出题,为什么别出心裁,搞了个二选一?如果皇帝的本心是以“农”来考量诸位考生的话,干嘛还要多此一举?这分明就是画蛇添足。
  往深了想,农乃是国本,以“论农”为题,代表了公心。相比之下,皇庄无论如何都跟国本沾不上关系,倒像是代表了皇帝的私心。
  这次进京赶考,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秦之初意识到大周朝很多地方,都是皇帝管不到的地方,或是鞭长莫及,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或是视若无睹,个中缘由,不一而足。
  但归根到底,只能证明一点,皇帝也是有私心的,就像那香吾山的山贼流寇,顺德帝如果真的有心围剿,香吾山早就成了一片朗朗乾坤了,那里还会像现在这样乌烟瘴气。
  现实是距离京城不足千里的香吾山,匪患持续了数十年,顺德帝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不管顺德帝基于什么原因,都撇不开一点,就是顺德帝有自己的小算盘,而这个小算盘只怕于国于民都无关。
  忽然,秦之初打了一个激灵,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海中会涌现出这些对顺德帝堪称不敬的想法,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难道是因为自己顺利地筑基成功,成为了一名旋照期修真者的缘故?
  秦之初连忙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去。自己才小小的旋照期一层,皇帝随便派出一队御林军,就能把他给灭了,根本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还是用心答题吧。
  经过一番盘算,对顺德帝的用意再三揣测后,秦之初决定放弃第一道题,改为选答第二道题,“妄揣”圣意,迎合皇帝的私心。
  只是这样的文章可不太好写,如果一味的迎合皇帝,仅仅讨了皇帝的欢心,不能服众的话,就过不了内阁首辅颜士奇等人这一关,答卷只怕难以呈送到皇帝面前,也就做不了状元了。反过来,如果过了颜士奇等人这一关,又不能让皇帝满意,状元照样没戏。
  做不了状元,一万五千两银子就得长翅膀飞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光想想,就肉疼不已。
  沉吟良久,秦之初提起笔来,开始写起草稿来,一边写,一边思索着该如何遣词造句。
  转眼午时已过,颜士奇让众位考生将试卷反转,扣在考桌上。随后,皇帝的赐宴就送了过来,每个考生面前都多了一个朱漆食盒,里面有两荤两素一汤,御厨手艺,色香味俱全,就是分量有些少,勉强够考生来了七分饱。
  到了未时一刻,鸿胪寺的官吏上前收食盒。未时二刻,殿试继续。
  秦之初再次把草稿看了两遍,确认把所有的错字,不通顺的句子都改正了,这才提笔,往专门的答题纸上誊写文章。

  第一百零四章 恶趣味

  酉时二刻,大周朝顺德五十六年,壬辰科殿试结束。颜士奇带领着礼部、吏部的官员,将三百份试卷收了起来,装在一个专门的木箱子中,然后在一张封条上签字、用印,将木箱封好。
  历来,贡士们的答卷有两种阅卷方式,一个是由皇帝陛下亲自批卷,圣裁三百名贡士的名次,另外一种是由监考官们先批卷,选出十名最好的,把他们的试卷呈送到皇帝面前,由皇帝最终决定前十名的名次,最主要的是决定一甲赐进士及第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顺德帝今年特别重视此次殿试,在颜士奇等人收卷的时候,苏培荣就过来传他的口谕,让颜士奇把试卷全部封好后,押送到御书房,顺德帝要逐一审定三百份试卷。
  见了考题后,颜士奇就猜测出一点皇帝的心思,闻言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凛然遵旨。
  以秦之初为首的三百名贡士出了建极殿后,再次排好队,在小黄门的引导下,迤逦朝着紫禁城外走去。
  大部分人的心情都是患得患失的,谁不想考中状元呀?那意味着在官场上将会有一个高起点,在日后的仕途中,一科状元可是晋升的金字招牌。
  当然,状元只有一个,不过不是还有榜眼和探花吗?还有二甲赐进士出身吗?这里面就有二十七个名额。至于三甲,仅仅只是个“同进士出身”,在进士之中,是最末一等,步入官场后,十有九八到了年老致仕的时候,还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能混到个五品知府就近期难得了。
  小黄门将贡士们送出了午门,又由御林军将贡士们送出了紫禁城的正门——承天门之外百步,这个距离是御林军设置警戒线的地方,平民百姓是不准接近这条警戒线的。
  豫州会馆安排了专人在这里等着,其他各省会馆也都派了得力的人手,在这里候着。
  见考完试的贡士们出来了,众人一哄而上,纷纷询问贡士们考的如何?
  李玉玲、关志文、龚秀珍全都来了。
  “秦兄,怎么样?”关志文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是秦之初的同乡,又和秦之初同时在去年,也就是辛卯年中了举人,对秦之初的前途极为关心。
  秦之初摇了摇头,“不太好说,我现在只能说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秦兄,我就知道殿试的时候,你得露馅。”还没等关志文他们说什么,在他们身后就响起了一阵嘲讽声,听声音,就知道是燕国公的侄子燕九捷。
  秦之初回头一看,果不其然,他笑了笑,“原来是燕年兄。我想你大概是把我的谦虚当真了,没听说过一句老话吗?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今科的状元,我当定了,你准备好你那五千两金子吧,我等着收呢。”
  “哼,事到如今,还嘴硬。秦兄,我等着看你的好戏。”燕九捷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表情,他根本就不相信秦之初能得状元。
  回到豫州会馆,掌柜的准备了几桌丰盛的酒菜,把秦之初、徐世森、裴如云和秋东海四名贡士全都请了来,又让所有未归的举人作陪,在席上,免不了请秦之初他们讲讲殿试的事情。
  徐世森、裴如云和秋东海三个人无一例外都选择的是“论农”这个题目,竟无一人选择第二道题目。一方面是他们对这道题目有把握,有那么多前辈的文章可供他们参考,另外一方面是三人多少都有些书生意气,对皇帝以皇庄为题,有些抵触情绪。
  这样的情绪在壬辰科贡士中非常的普遍,第二天,韩青石过来接秦之初的时候,把他打探到的情况,向秦之初进行了通报。
  据不完全统计,有九成多的贡士选择了“论农”这道题目,选择为顺德帝出谋划策、治理皇庄的贡士,竟然连一成都不到。
  “大哥,不是小弟我说他们,那些选择论农的贡士,都是群书呆子,一点眼力都没有。这大周朝是谁的?还不是皇上的。
  决定他们能否在仕途上有个好的发展,不是那些在土里刨食的农夫,是一言九鼎、出口成宪、万乘之尊的皇帝陛下。就冲这一点,也该知道在殿试的时候,选择那道题目了。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拍万岁爷马屁的机会呀。让他们全给浪费了。”
  一路之上,韩青石就像个碎嘴的老太太一样,对贡士们的选择进行着尽情的嘲讽和鞭挞,他学问是有一些,却连秀才的水平都没有,跟贡士更是不能比,难得有炫耀他“独具慧眼”的机会。
  秦之初也不去打断韩青石的恶趣味,一边一副兴致盎然聆听的表情,一边暗中思忖着待会儿该如何得体地进行应答。
  数日前,秦之初两拳打死黑如墨,楚国公世子就派人送去了请柬,邀请他于殿试的次日到府上做客。今天就是践约的日子。
  大周朝六位国公,楚、齐、赵、韩、燕、魏,其中以楚、齐两家的实力最为雄厚,尤其是楚国公,在文官武将之中都有很深的根基,另外,楚国公也是大地主、大商贾、大财阀,可以说是有钱、有势、有权、有兵,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就连顺德帝都要给楚国公三分薄面,以兄称之。
  这样一个强势人物的继承者出面请秦之初赴宴,他自然不能不慎重待之。
  楚国公府位于青龙大街,这条街是京城有名的王公大街,住在这条街上的几户人家,比朱雀大街的还要显赫。大街有三丈三尺宽,并排跑三四辆马车都没有问题,偏偏这条街上,连一个普通的行人都没有。
  这条街上,随处可见的是盔明甲亮的护卫军、精神抖擞的家丁护院,婀娜多姿的丫鬟小姐,精明强干的仆役。
  大街两侧,不是亲王、郡王的王府,就是国公的宅邸,别说是平民人家了,就连侯爷府都没有一座。秦之初顺着马车的窗户往外看,只见车窗外不时的闪过某座府宅的牌匾,“敕造齐国府”,“敕造燕国府”,“肃王府”等等。
  “大哥,看着这么多王爷、国公的府邸,你有何感想?有没有想着有一天,也能在这里拥有一片府宅呀?”
  这句话,韩青石貌似问得随意,但是他的眼眸深处有着一抹难得的认真,殿试已经结束了,很快就会公布名次。他必须要确定一下秦之初的志向究竟有多高。他自然希望秦之初能够博个王公大臣出来,这样的话,他才能更好地从秦之初这里借力。
  秦之初把目光从窗户外收了回来,看了韩青石,“二弟,我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不过不管我走到那一步,你我都是兄弟,我定会尽全力帮你的,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和国公夫人的。”

  第一百零五章 未来的公主

  沿着青龙大街一路向前,很快就到了一个气势恢宏的院落之前,府门前两尊大石狮子,朱漆大门上有纵九、横七共七九六十三个门钉。
  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只有亲王府才能用六十三个门钉,楚国公乃是特例,是太祖赐予的恩赏,在公侯之中,乃是独一份。
  大门两侧的楹柱上铭刻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勋业有光昭日月”,下联是“功名无间及子孙”。这幅楹联乃是太祖御笔,号称楚国公府的免死金牌。
  福门上还悬挂着一副九龙金匾,上面写着“敕造楚国府”。这里就是名震天下的楚国公府了。
  马车在距离楚国公府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停了下来。马车和车夫都是韩青石带来的,“两位爷,前面的路被堵住了,马车已经无法继续往前走了,还得劳两位爷的驾,步行过去。”
  秦之初、韩青石下了马车,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由得一愣,只见楚国公府门外,停满了轿子、马车,沿着大马路排了长长的一溜,府门外到处都是歇脚的轿夫、车夫等仆役,把三丈三宽的大路快给挤满了。
  韩青石朝着那些轿子、马车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今儿个不是楚国公大寿呀,怎么来了这么多的王孙公子?就连智屏郡主也来了。苗头有些不对。大哥,今天咱们出门肯定是忘了看黄历了,以小弟的愚见,咱们还是快闪吧,换个时间再过来。”
  秦之初一挑眉毛,“二弟,这智屏郡主是谁?是哪位王爷的女儿?怎么你提到她的时候,好像是说瘟神似的?”
  韩青石看了看左右,见其他人离他们都远,这才小声说道:“哎呀,我的大哥呀,那智屏郡主可不是什么王爷的女儿,人家可是太子爷的宝贝闺女,未来的公主千岁。
  论身份,那是一等一的显贵,只是智屏郡主有一点不好,人人都说她有克夫命。
  说起来,她比大哥你还要小一岁,在她十六岁那年,万岁爷亲自为智屏郡主指婚,招楚国公的小儿子为郡马。
  结果指婚圣旨还没出宫,楚国公的小儿子在西郊纵马游玩,路面让蚂蚁蛀出来一个洞,马蹄踏在里面,折了腿,把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那寸劲儿,一下就把脖子摔断了,当场毙命。
  十七岁那年,万岁爷再次赐婚,这次是御林大将军的嫡长孙,刚刚草拟好圣旨,万岁爷还没有来得及用印,就得到消息,御林大将军的嫡长孙在平叛的时候,箭贯前胸,死了。
  又过了两年,万岁爷给智屏郡主第三次赐婚,这次好点,都已经拜了堂,身为新郎倌的内阁首辅颜老大人的小孙子,仗着酒胆,死活不肯入洞房。
  智屏郡主派人去请,新郎倌想起郡主的克夫传言,扭头就跑,他那天喝的有点多,黑灯瞎火一个没注意,掉进了水塘里,天寒地冻的,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冻得半死,拖了没几天,就死了。
  咱们大周朝不兴女子从一而终,郡主死了郡马,不能守活寡呀。这不,年前,万岁爷再次给智屏郡主指婚,这次选中的郡马,大哥你也认识,乃是齐国公之子齐子芳,就是跟你一块殿试那个。
  结果可好,齐子芳以准备科举为由,坚辞不授,据说还跑到国子监,在圣人像前长跪三天三夜,期间没喝一口水,没进一粒米。这事传到万岁爷耳朵里,万岁爷也就打消了招齐子芳为郡马的念头。
  不过听说因为这件事,太子爷跟齐国公闹得很不愉快。”
  韩青石叙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多少带着一些幸灾乐祸的腔调,他对皇权敬畏归敬畏,但是不像那些愚忠的读书人,连一句关于皇室的玩笑话都不敢说。
  秦之初听罢,暗自瞠目结舌,克夫一说,在大周朝有相当的流传性,可是像智屏郡主这样,短短的四年时间,就克死了三个丈夫,还真是有够极品的。
  对克夫之事,秦之初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能够避开智屏郡主,总是好的。“二弟,你说得对,智屏郡主乃是天潢贵胄,我只是一介布衣,与她相见,不免唐突,咱们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两人达成一致,刚要上马车,离开楚国公府,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二位可是韩公子和秦之初秦会元公?我是楚国公府上的二管家,奉世子之命,等候两位多时了。”
  让人发现了,这下想走都走不了了。
  秦之初、韩青石兄弟俩相视苦笑,然后都生生地挤出一丝笑容,“老管家,今天贵府似乎有不少贵客来访,我二人冒昧造访,多有不便,不如改日吧?”
  二管家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他说道:“没有什么不便的,今天世子设宴,一是要结识一下会元公,和会元公做个朋友,二是想做个中人,为会元公介绍几个朋友。你看我楚国公府的这些马车、轿子,其主人都是我家世子要给会元公介绍的朋友。
  会元公,今日之宴会,可以说是专门为你而设,你都到了门口,再掉头而去,外人会说我们楚国公府不会待客的。”
  二管家张口闭口都是楚国公府,秦之初这会儿要是真的离去,势必要得罪楚国公上下,孰为不智。
  他笑道:“世子盛情,让习远愧不敢当呀。如此,就叨扰了。二弟,一起走吧。”
  韩青石一想到智屏郡主就在楚国公府里面,腿肚子就转筋,他到现在,也是光棍汉,别说正妻了,就连妾室都没有一个。他虽然只是韩国公的庶子,却也是有资格做智屏郡主的郡马的。按理说,给未来的皇帝当女婿,也不算差,可智屏郡主的克夫名声实在太大,让人望而生畏呀。
  “大哥,我还有事……”
  韩青石还没想到用什么话把自己给撇出去,秦之初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还不快走?难道还要世子出来请我们吗?”
  秦之初的手如铁钳一般,韩青石挣都挣不脱,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地朝着楚国公府的府门蹭,他恨不得这会儿老天爷来个响雷,把他给劈个半死不活,也胜过去见智屏郡主。

  第一百零六章 郡主、道姑

  秦之初和韩青石都没有心思去打量楚国公府内的布置,后者是担心成为智屏郡主下一个克死的对象,前者昨天刚刚去过一次紫禁城,楚国公府修建的再宏伟,也是不可能和紫禁城相比的。
  跟着二管家,进府门,踏甬路,过穿堂,穿仪门,足足走了有十几分钟,眼前的景色蓦然一变,垂柳缕缕,迎春花盛开,道路两侧的桃树之上,有粉红色的花蕾含苞待放。
  再往前走几步,但觉得清新的水汽扑面而来,在苍松翠柏的枝蔓间,隐隐的有粼粼波光在闪烁。走到小路的尽头,往右一拐,顿时,一个数亩大的水潭出现在诸人面前。
  经过一冬天的沉淀,水潭中的水变得清澈无比,水潭下有刚刚露出头的青青水草,水中是体态优美的锦鲤,水上是只有鸡蛋大小的莲荷的叶子,在水面上零星分布,等到夏日之日,这里必定是莲花竞相争艳的景象。
  二管家引着秦之初、韩青石到了水潭边,那里有一个架在水潭上的水榭,飞檐翘角,红柱碧瓦,曲栏华拱,富丽堂皇,十分的优美。近前,只见水榭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芙蓉榭”,字体娟秀,像是女人所书。
  芙蓉榭里已经坐满了人,粗粗一看,大概有二十余个人,他们壁垒分明地分成两个群体,一群为女子,坐在芙蓉榭的北半边,一群乃是男子,坐在另外半边,两边以竹帘隔开。
  二管家请秦之初和韩青石在水潭边稍候,他进了水榭中进行禀报,片刻之后,一位三十多岁,星目朗眉,蓄有短须的男子在二管家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大哥,这位就是楚国公世子楚晟鸣。”韩青石没等对方走进,便悄悄地把对方的身份告诉了秦之初。
  秦之初暗赞楚晟鸣气质不凡,只有楚国公这样历经了上千年沉淀的王公府邸,才能孕育出这样令人一见心折的汉子来。
  没等二管家开口,秦之初便双手抱拳,一揖到底,“见过世子。”
  楚晟鸣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伸手把秦之初扶了起来,“会元公不必多礼,你是文曲星下凡,说来可是天生的神仙,你这一礼,可是要折我的寿呀。呵呵,快快请起,我和青玉、青石两位是世交兄弟,听说你跟青石义结金兰,说来也就是我的兄弟了,你以后可不要这么多礼了。否则就是见外了。”
  韩青石上前一步,脸上难得没有轻浮之色,“拜见楚大哥。”
  楚晟鸣冲着他嘉许地点点头,“青石老弟,我听说韩叔父给了你一家古董店铺,这是韩叔父对你的一次考验,你可要好好做,不要辜负了韩叔父对你的一片期望。我相信你要是做得好了,韩叔父一定还会给你押上更重的担子。
  嗯,生意上有什么困难,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以后尽管来找我,楚韩两家乃是世交,只有常常走动,两家才会越来越亲,不要怕麻烦,知道吗?”
  韩青石连忙应了一声,京城里这么多的公侯将相,王孙公子,也就是楚晟鸣从来没有歧视过他是个庶子。
  “来,会元公,青石,”楚晟鸣伸出大手,分别抓住秦之初、韩青石的手,“你我兄弟三人一起进去。”
  还没进去芙蓉榭,就见隔在水榭中间的那道竹帘缓缓地升了起来,秦之初还以为被竹帘遮挡了视线的女子们要看他,谁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水榭之中的气氛极为凝固,男子这方,齐子芳、燕九捷、魏旭晨等人坐在一起。
  齐子芳眉目低垂,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捧着一个杯子,杯中水汽袅袅,散发着清冽的茶香,他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燕九捷、魏旭晨等人都有些不自然,竭力回避往女子那边看去。
  反观女子那边,正中端坐着一名双十妙龄的女子,明眸皓齿,柳叶弯眉,双唇红润,容貌属于上乘的女子。她头戴珠翠七翟冠,冠上两侧插金凤簪,凤喙口衔珠串,身着大红色大衫霞帔,腰系青色细绫包裱的玉带,上面饰有描金云凤文。
  看此女的装扮,应该就是太子爷的宝贝女儿智屏郡主了。在她的身后,站着两个宫女打扮的人,在她的下首坐着一个道姑。
  这道姑也是个美女,鹅蛋脸,大眼睛,头戴纯阳巾,身着红紫色素道袍,她的年纪也不大,也是双十年华左右。
  在她们的周围还坐着十几个女子,一个个都衣着华丽,气质不俗,年纪有大有小,十有九八都是公侯府的女眷。
  智屏郡主凤目含怒,凤眸盯着对面的齐子芳。她是太子之女,当今顺德帝的嫡孙女,身份显赫无比,偏偏就是这个齐子芳拒绝了顺德帝的赐婚,让她沦为了天下人的笑话。前段日子,碍于齐子芳还要参加殿试,怕惹得太子老爹不高兴,她按捺住了自己的性子,昨天殿试结束了,她就迫不及待地来找齐子芳算账了。
  她倒不是非要跟齐子芳做夫妻,坦白讲,她也看不上齐子芳,本朝国公有六个之多,国公之子孙一抓一大把,齐子芳又不是特别优秀,人长得也马马虎虎,入不了她智屏郡主的法眼,她只是被人拒绝,自尊受挫,很没有面子罢了。
  只是这种事没有办法说出口,总不能当众质问齐子芳为什么拒绝吧?
  故而,她也就只能生闷气,期望着用眼神把齐子芳给吓出个好歹来,最好让他永远不能人道。
  齐子芳正是料准了这点,才显得那么气定神闲,对智屏郡主采取冷处理的态度,那些过来作陪的女眷们也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个个都不愿意掺和到里面。
  秦之初进了水榭,一眼就看到了智屏郡主和坐在她下首的那位道姑,他微微的蹙起了眉头,他总觉得这两个女人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仿佛遇到了同类似的。
  楚晟鸣哈哈一笑,“各位不是都嚷着要见见本科会元公吗?我把他给请来了,大家来看看他是不是风流倜傥,文采非凡之人?会元公,这位就是智屏郡主,还不快快拜见?”
  “秦之初秦习远拜见郡主千岁。”秦之初连忙一揖到底。
  大周朝在是否行跪拜礼方面,不是特别严格,除了拜见皇帝时必须行跪拜礼之外,其他场合,有功名、官位在身的,可以以长揖代之。

  第一百零七章 血溅三尺

  “嗯,起来吧。”智屏郡主从鼻腔中哼了一声,连看都没看秦之初一眼。
  状元每三年就有一个,何况会元还不一定是状元。她能够应一声,就很给秦之初面子了。
  倒是坐在智屏郡主下首的那名道姑惊讶地看了秦之初一眼,美眸中迸射出一抹神采,不知是惊讶于秦之初的年轻,还是别的什么。
  道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秦之初一番,然后侧转头,在智屏郡主晶莹的耳边小声地说了两句话。
  智屏郡主一开始不在意,注意力还在齐子芳那边,但是很快,她的凤目就瞪大了,玉面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来。她扭转头,看了看秦之初,嘴角翘起了优美的弧线,“会元公风姿卓越,气度沉稳,有大将之才。不错,不错。”
  楚晟鸣呵呵一笑,“会元公,郡主千岁眼光甚高,可是甚少夸人的。难得你得到她如此称赞,还不快快谢恩?”
  秦之初只好再次长揖到底,“谢郡主千岁赞许。”
  这时,也不知道韩青石是怎么想的,竟然插了一句话,让秦之初掐死他的死都有了。
  “郡主,各位姑姑婶子,姐姐妹妹,你们还不知道吧?我这位金兰大哥今年二十一岁了,还没有成亲。我问过他,他在家也没有什么定亲的媳妇。大哥他是礼闱的会元,过两天,金榜一公布,必定是状元,这么优秀的人物,你们谁要是看上了,可要抓紧了。”
  韩青石话音刚落,燕九捷便冷哼一声,“状元从来不是自封的,要是谁都说自己可以得状元,就一定是状元的话,那我还要说我是状元呢。论各方面的优势,我也比某个人有更多做状元的优势。”
  秦之初终究没有显赫的身世,在场之人,不是郡主,就是王孙公子,他不好说什么太过刚硬的话,但是一颗软钉子是免不了的,“燕年兄,你要是会元的话,这话说起来,底气可就更足了。”
  轻轻的一句话堵得燕九捷无话可说。
  魏旭晨赤膊上阵,道:“得会元不代表一定能做状元。本朝科举已经举行了千余次,礼闱会元能得殿试状元的,连五百次都没有,也就是说秦年兄最后成为状元的可能性连一半都不到。
  看今壬辰科礼闱、殿试,今年因为天气的缘故,很多人发挥失常,但是殿试时,天公作美,风和日丽,大家发挥都很出色,秦年兄的文采只能说中等罢了,算不得锦绣文章,高中状元的可能性,连一成都没有。
  秦年兄,做人还是低调些好,免得皇上将名次排定后,你难以做人,当然,你要是有唾面自干的本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魏旭晨前半段话还带着理性的分析,但是到了最后一句,就是冷嘲热讽了,“唾面自干”可不是什么好词。
  秦之初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够中状元,但是他自觉中状元的可能还是在七成以上的。
  考场上做文章,最主要的是善于揣摩命题人的心理。他自问还是揣度出了顺德帝的心思,而且他跟顺德帝还有过一次面对面的交谈,顺德帝似乎对他还是比较满意,如此一来,中状元就有了比较大的把握。
  “魏年兄,我倒是不怕难以做人。我在殿试时,将自己对皇庄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写了出来,只要圣天子看到,我就心满意足了,做不做状元,我是无所谓的。”因为有智屏郡主在,秦之初当然要挑一些漂亮话说,免得传到顺德帝耳朵中,耽搁了自己的前程。
  魏旭晨嗤笑一声,“秦年兄,你这话谁信呢?你要是不着紧做状元,为什么要拿出来将近一万五千两银子跟我等对赌?对了,我奇了怪了,你一个平民之子,从那里来这么多钱?难道是你父坑蒙拐骗而来?人都说你父乃是义商,我看不过是一沽名钓誉之辈,要不然从那里来这么多钱?”
  秦之初脸黑了下来,“魏旭晨,我敬魏国公,这才叫你一句年兄,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随便侮辱人。我的钱来的光明正大,乃是合法所得,经得起官府查验。你信口雌黄,栽赃污蔑,不仅有辱你读书人的身份,还羞辱了魏国公。我要求你马上当众赔礼道歉。”
  魏旭晨冷冷一笑,“我要是不道歉呢?”
  “不道歉?那好。十步之内,我定让你血溅三尺。”秦之初的眸中飘出一抹骇人的冷然,他的目光锁定了魏旭晨,往前迈了一步,就这一步,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得,没了优雅淡然的气质,多了一股猛虎下山的威势。
  魏旭晨猛然想起秦之初可是杀过人的,白虎岭救韩青石母子,豫州会馆杀黑如墨,相比之下,自己就是一个连鸡都没有杀死过一只的文弱书生了。
  心中骇然,但是魏旭晨却不愿赔礼道歉,他是有所依仗的,一方面他是魏国公的嫡亲孙子,另外一方面这里有智屏郡主,有楚晟鸣等诸多身份尊贵的人在,他就不信秦之初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他。
  “秦之初,不要以为吓唬人,就能让人收回非议。你要是不心虚,为什么如此紧张?”魏旭晨聪明地绕开道歉的话题。
  秦之初懒得再跟魏旭晨废话,魏旭晨已经羞辱到了他的父亲,再跟他这个王孙公子废话,纯粹浪费时间。他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那你就纳命来吧。杀!”
  秦之初脚一跺地,借助地面传来的反震力,如箭般冲了出去,他攥手成拳,瞄准魏旭晨的胸口就打了出去。
  众人骇然,谁也没想到秦之初竟然如此刚烈、毅然决然,说杀人就杀人,连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秦之初那可是两拳打死了黑如墨的主儿,只怕一拳就能打死魏旭晨,那样的话,事情可就大条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紫影鬼魅般出现在了魏旭晨身边,一脚将他踢下了椅子。下一瞬间,秦之初的拳头就打了过来,轰的一声,就将坚硬的黄梨木椅子的靠背打得粉碎。这一下,足见秦之初根本没有留手,是真的要让魏旭晨血溅三尺了。
  “来人,快来人,秦之初要杀人了。”魏旭晨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

  第一百零八章 我秦家儿郎是好欺负的吗

  水榭之外有楚国公府的护卫,还有几个保护智屏郡主的大内侍卫,听到水榭里面的动静,全都冲了过来。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退下。”智屏郡主玉面生寒,冷声斥道。
  那几个大内侍卫惟命是从,得到智屏郡主的命令,二话没说,便纷纷地退到了水榭外面,不过他们都盯着水榭里面的动静,一旦有事,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到水榭里面,保护智屏郡主。
  那几个楚国公府的护卫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看向楚晟鸣。后者挥了挥手,让他们到水榭外面候着,不要掺和水榭里面的事情。
  秦之初一拳没有打中魏旭晨,焉肯罢休,他很清楚自己打出了这一拳,就跟魏旭晨乃至魏国公上下结下了死仇,只怕魏国公的报复很快就要来了。后果先不去考虑,先把魏旭晨杀了再说,到时候自己就算是被魏国公杀死,黄泉路上也有人作伴。
  他两脚一错,扭过身来,打算打魏旭晨第二拳。这时,那道紫影袍袖一卷,将他的胳膊卷了起来,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住了他,让他冲不出去。
  “秦兄,你不要冲动。你前尘似锦,为了一名世俗人,不值得。”阻拦秦之初的是那位坐在智屏郡主下首的漂亮道姑,她呵气如兰地说道。
  这时,楚晟鸣抓住机会,冲到了秦之初和魏旭晨中间,“是呀,郭姑娘说得对,会元公千万不要冲动,有话可以好好说,喊打喊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秦之初的胳膊被卷住,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道姑的力量不比他弱,更重要的是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他从道姑的身上感受到了独属于修真者的灵力波动,看样子道姑的修为境界比他只高不低,有她从中阻拦,杀死魏旭晨已经变得不可能。
  “想让我不杀魏旭晨,也可以,他必须向我父亲赔礼道歉,我家从我爷爷那代开始就是义商,不远千里,将粮食从江南鱼米之乡拉到闹饥荒的地方,低价出售,不知救活了多少人。这样的举动,魏旭晨不赞许也就罢了,还污蔑我父沽名钓誉,是可忍孰不可忍,还真以为我秦家儿郎是好欺负的吗?”秦之初厉声道。
  韩青石上前一步,“我可以作证,我大哥的银子来路正大光明,都是我大哥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赚到的。不信,智屏郡主可以派人到潘家园卫记古董店调查,那是卫翊豪开的店。”
  卫翊豪是谁,不用韩青石说明,在场的人都知道。
  “我会派人去调查的。如果让我知道秦之初的银钱来路不正,我会禀告给皇爷爷的。反过来,要是我知道有人污蔑秦之初,也别指望着我会向皇爷爷隐瞒。”智屏郡主一句话表明了不偏不倚的态度。
  齐子芳、燕九捷把魏旭晨扶了起来,前者狠狠地瞪了魏旭晨一眼,低声道:“今天这事你做的太莽撞了。没有影的事儿,怎么能够乱说?况且还是当着智屏郡主的面。”
  魏旭晨的手脚到现在都还是颤的,离他近了,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都不正常。刚才要不是那道姑把他踢到了椅子下面,他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此时光想想就后怕不已。不过他还是色厉内荏地回道:“这事没完,我一定要秦之初好看。”
  “回头发狠也不晚,不过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齐子芳推了魏旭晨一把,“你千不该万不该说秦之初的爹,不管你说的是对还是错,辱人父母总不是好的,还不快点过去服个软。你别耍公子哥脾气,智屏郡主还在那里看着呢。”
  魏旭晨乃堂堂魏国公嫡孙,身份尊贵,可是他再尊贵也贵不过智屏郡主,她可是太子之女,皇帝的嫡亲孙女。
  万一智屏郡主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顺德帝,他们几个在顺德帝的心中就有了污点,以后想在官场上混出个名堂来,就要平添几分难度,即便是有家族的支持,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魏旭晨深吸几口气,默念了几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之类的圣人言,勉强说服了自己,走到了秦之初面前,随便地拱手一揖,“秦年兄,刚才言语间多有唐突,对不住了。”
  楚晟鸣混稀泥道:“好了,旭晨知道自己失言了,都已经赔罪了,雨过天晴了,大家都要给我面子,不要再纠缠此事。来人,给旭晨换一把椅子。会元公,青石,你们赶快入座吧。”
  有了这样一件喊打喊杀的插曲,水榭之中的气氛更加的不融洽,谁都没有了说话的兴致,任凭楚晟鸣长袖善舞,竭力地调动气氛,也无法扭转这一点。
  水榭之中,除了智屏郡主和那位姓郭的道姑之外,其他都是公侯家的子侄后辈以及女眷,他们在大周王朝盘根错节三千年,彼此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早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
  当着他们的面,秦之初就要格杀魏旭晨,这简直就是在打所有人的脸,又能有谁对他有好印象?哪怕先挑起事端的不是秦之初,也不会给秦之初带来什么正面加分。
  很多时候,都是帮亲不帮理,尤其是这些王孙公子,世家贵族,把自家的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楚晟鸣本来还想拉拢一下秦之初,却没想到秦之初如此的“冲动”,说翻脸就翻脸,说杀人就杀人,如此个性,在他看来,日后只怕取得不了什么大的成就。凡成大事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念及此,他也就没了拉拢的心思。
  反倒是智屏郡主和那名道姑一直在小声交流着什么,两人的目光不时地扫向秦之初,显然她们已经对秦之初产生了浓厚的兴致,智屏郡主更是把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抛到了脑后,再也懒得看齐子芳一眼。
  齐子芳本来一副超然的模样,在智屏郡主能杀死人的目光注视下,都安之若素,稳如泰山,可现在智屏郡主不看他了,他却变得有些不自在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狠狠地盯了秦之初一眼,将这种不自在,归咎到了秦之初身上。“秦之初,你等着,总有跟你算总账的时候。”

  第一百零九章 还是不要抱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宴会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在饱含着敌意、猜忌、疏远等气氛中,开始走向尾声。智屏郡主先起身告辞,“本宫乏了,先回去了。”
  楚国公世子楚晟鸣等人连忙站起来,躬送智屏郡主。
  那名道姑跟着智屏郡主一起走到了芙蓉榭的外面,智屏郡主侧过头来,对道姑低声说了两句话,道姑微微颌首。
  智屏郡主在大内侍卫的簇拥下,扬长而去。道姑回转身,冲着还呆在芙蓉榭里面的秦之初喊道:“会元公,借一步说话。”
  秦之初不知是何意,但想来道姑不会害他,要不然的话,刚才就不会劝他了。
  他忙起身,到了芙蓉榭外,站在了道姑的面前,他倒是会乱攀亲戚,“姐姐有何教我?”
  道姑扯起衣袖遮住檀口,胡卢而笑,“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姐姐,你是堂堂会元公,我是方外之人,我高攀不起呀。”
  秦之初笑道:“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说不定是我在高攀,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你这人真是有趣,一点都没有读书人的迂腐之气。”道姑敛去笑容,悄声道,“会元公,你可知道你大祸临头了?你只要出了楚国公府,外面就是青龙大街,这可是有名的王公大街,齐国公府、燕国公府、魏国公府可都在这条街上,随便冒出个人,就能让你好看。”
  秦之初昂首道:“我乃一国会元,谅他们也不敢当众做出如此犯忌的事情。”
  道姑说道:“有自信是好事,但自信地过了头,就会坏事。六大国公能够在大周朝屹立三千年不倒,自有其独到之处。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不要做无谓的冒险。”
  秦之初感受得到道姑言语中的关心之意,忙真诚地谢道:“多谢姐姐教诲。”
  道姑这次坦然受之,并没有在称呼上纠缠下去,她说道:“你知道刚才智屏郡主走的时候,跟我说什么了吗?她让我把你请到郡主府去,让你到郡主府住上几天,避避风头。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之初闻言,微微有些惊讶。
  智屏郡主“克夫郡主”的名头实在是有些吓人,何况,智屏郡主至今都是小姑独处,到郡主府上暂住,不知会不会引来非议?
  可是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智屏郡主乃是太子之女,顺德之孙女,身份尊贵无比,如果能够到她府上暂住,一可以躲避风头,保证自身的安全,二或许有可能见到太子,倘若能够和太子搞好关系,那可就是妙不可言了,第三,眼前这位道姑在修为境界上明显比他高,或许可以向她请教一些修炼上的问题。
  和以上种种好处相比,暂住郡主府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怎么?不想去?”道姑见秦之初有些犹豫,“如果不想去就算了。”
  没等道姑的话音落下,秦之初便断然道:“道姑误会了,我不是不去,而是担心我留在豫州会馆的书童,她一个小姑娘,我担心她一人留在豫州会馆,多有不便。”
  道姑嫣然笑道:“原来你有一个女书童呀?那就好办了,让她跟着你一起暂住郡主府就是了。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就跟我走吧。”
  秦之初点点头,朝着芙蓉榭里面喊道:“世子,二弟,各位年兄,公子,在下有事,先行告退一步了。等三月十八日,咱们再相会。”
  也不等楚晟鸣等人回应,秦之初便跟着道姑,匆匆地离开了楚国公府。
  智屏郡主的郡主府本来是为了她大婚专门修建的府邸。智屏郡主身为太子之宝贝女儿,虽然按照祖制,暂时无法获得公主的封号,但是她早晚都会是大周朝的公主。所以这座郡主府完全是按照公主府的规格修建的。
  公主和亲王是同一级的爵位,故而智屏郡主的郡主府修建的富丽堂皇,集合了北方建筑的大气和南方建筑的灵秀,在京城之中,也是数得着的好宅子。
  只可惜这一切,秦之初根本就看不到。智屏郡主毕竟是黄花大闺女一个,秦之初又是一个没有家室的人,多少都要注意一些影响。
  故而,道姑没有带着秦之初从郡主府的正门进入,而是绕到了郡主府后面的一个小巷子,从不起眼的角门进了郡主府。
  这个角门修建的很普通,如果不是门口有两个太阳穴高鼓的大内侍卫值守,不知情的人根本就想不到一墙之隔就是郡主府。
  从角门进去,里面的景象竟然也是十分的普通,没有雕梁画栋的建筑,没有假山流水,有的只是一片翠绿的竹林。
  如今京城还是初春的天气,时不时地来一阵倒春寒,体质弱的人连冬衣都还没有替换下,可这片竹子却是一反常态,不但生长的粗壮高大,而且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好像生长在夏日的江南。
  道姑走在秦之初的前面,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极美的女人,额头光洁,大眼灵动,眉如远黛,琼鼻挺翘,玉唇水润光泽,脸颊白皙,连一个针尖大的雀斑都没有。一身稍显宽大的紫色道袍,穿在她的身上,却遮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窈窕的体态。
  她的身上有一股知性的美丽,她的声音平和淡然却又动听之极,她的眼眸温柔似水,带有一股让人安宁的力量。
  走在她的身后,秦之初突然意识到一点,春天真的来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秦之初的目光,道姑回头,有些嗔怒地看了秦之初一眼,“会元公,郡主和我欣赏地是你为父敢于奋起反抗,不畏强权的做法,可不是其它。这里是郡主府,你要做守礼的君子,不要让郡主和我失望。”
  秦之初闻言,心中泛起的那点漪念,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这位道姑能够和智屏郡主相伴,一定不会是普通人,自己一个平民之子,还是不要抱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将心头的失望掩去,笑道:“今天多亏了姐姐,我还没有向姐姐道谢呢。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过,在下秦之初,字习远,豫北府人士,顺德三十六年九月二十九是我的母难日,不知姐姐……”

  

大秦骑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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