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摩诃寺
作者:造化斋主|发布时间:2024-06-29 05:51:13|字数:26775
众人边行边聊,在离无遮大会正式开启还有两天半的时候,抵达了无量山。
摩诃寺坐落在无量山的山顶,但并不代表无量山的其他位置就没有寺庙,就好像岳鼎的未来计划,是要将一线坡都利用起来,结成九宫、八卦、七星的三连阵,整座无量山都是摩诃寺的势力范围。
在山顶的摩诃寺是核心区域,属于长老、内门弟子居住的地方,山腰处则是外门弟子的院落,山脚处是附庸于摩诃寺的租户,或耕田或种果树每年都会奉上不少银两,而且弟子也比常人更有机会能拜入摩诃寺。
正式属于摩诃寺的弟子约有一千八百人,算上租户的话就有逾六千人。
摩诃寺的护教阵法就是摩诃无量阵,以整座无量山为基础,以摩诃寺为阵眼,全力启动时可召唤出三千罗汉,引动摩诃无量金刚之力,发出接近虚空强者的一击。
如今要举办无遮大会,上上下下的所有弟子都被调动,岳鼎众人一接近,就有几名戴着月牙箍的行者迎上来。
月牙箍象征着未满念威期的修士,也是正规弟子中最低级别的,到了念威期就带上瓢帽,先天期是班吒帽,天人境是山子帽。
大抵上,佛门修行门派都是这样做的,来表明自己的身份。
是高手,就该堂堂正正的亮出来,遮遮掩掩,扮猪吃老虎最是令人不齿。
在随意看过各自的请帖后,这几名行者便出来一人担任导游之职,一边解说一边引着众人上山。
来者是客,他们都是要住在山腰处的别院。
岳鼎师徒跟潘晓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无花寺虽然不是第一次参加无遮大会,但上一届的举办方是弈州的牟尼寺,无量山依旧是第一次来。
当然,并非所有门派都必须住在山腰,有资格上山顶摩诃寺的,只有那些有天人境高手的门派。
三州之中,除了牟尼寺外,就剩下同属飞州的苇渡宗和弈州的般若寺有这样的资格。
一场无遮大会引来三州的佛修同聚,化外之地的无量山显得格外热闹,一路上可以看见许多江湖人,其中有长发髯须如巨猿的粗犷之辈,也有儒雅似翩翩公子的秀士,喝酒划拳的醉汉都有不少。
相比之下,留着头发的岳鼎师徒,以及带着酒葫芦却一直闷声不吭的潘晓当真不算什么,也难怪负责接待的弟子看见他们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无花寺的女弟子下意识的将遇上的男人同岳鼎进行比较,皆觉得粗野的不如岳鼎有文采,文雅不如岳鼎有男子气概,狂放的不如岳鼎更稳重,那些正经的貌似又过于迂腐。
她们一个个心如明镜台,不受半点红尘沾惹。
净鸢师太见到此状,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带着本门弟子外出,也是有磨炼弟子心性,增长见闻的考虑,尤其是对异性的接触上,可不能出现一碰到就脸红的情况,那样的弟子入江湖,很容易撞上情劫。
眼下的情况,众弟子对于看见的异性,既无羞涩的避开,也无目不斜视的被吸引住,按理说应该是最好的表现了。
不避讳,不执着,可谓达到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境界。
但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在前方引路的弟子进行说明,摩诃寺的客房划分为素区和荤区,素区需要遵守斋戒,荤区则是随意,酒肉皆不禁。
于是众人不得不暂时分开了,这也令净鸢师太松了一口气,不用再苦恼,是该让弟子经历情劫的考验,一旦度过去就能一了百了,为将来的修行打好基础,而是及早让弟子抽身,以免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岳鼎并不在乎吃几天素菜,但他若坚持要去素区,就难免给人留下误会的印象,仿佛是看上人家无花寺的弟子,非要待在一起一样。
何况,他也察觉到,净鸢师太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防贼似的,令他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在何时得罪了这位师太。
岳鼎师徒和潘晓商量后,被分到了同一个院子。
潘晓顾及自己的妖族身份,不想被人发现,麻烦能免则免,就待在院子里不愿再出去,并独自练起了那套醉梦罗汉拳,想要将这门新创的拳法掌握通透。
岳鼎见状,拒绝了梦芸想要一起去逛山观赏美景的提议,拿出了刚兑换的一根天机棒,和潘晓在院子里演练起醉獒棒法,气得梦芸直跺脚。
这根天机棒是古大笔下天机老人的武器,但本身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兑换只需要二十点功德,素材要求也是随便一根木头就行。
它是因天机老人才得名天机棒,非是天机老人因它而得名。
岳鼎辨别不出这根天机棒是由什么材质制成,但是使用时能刚能柔,刚时仿佛一杆钢枪,笔直不屈,轻易捅穿板甲,柔时却如同一条长蛇,能绕着腰间缠上一圈。
两人皆是武痴,沉迷进去便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居然在院子里切磋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摩诃寺的弟子送来了晚饭,才发现天色已是黄昏。
梦芸本想等师尊吃完了晚饭,在提出一起散步,便于消化。
谁知晚了一步,岳鼎和潘晓刚用过晚餐,便再度切磋起来,浑然不管是否会引起胃疼。
两人皆是内功高深,潘晓更是八重通灵期的高手,便是不用点灯,也能看得清地上爬着的蚂蚁,何况天上还有一轮皎洁的明月,因此黑夜对他们来说毫无影响,继续打得浑然忘我。
这半昼夜的时间,双方互为师徒,各自传授对方新悟出来的绝学。
潘晓的师傅已不在人世,所以他就是继承人,完全有资格决定是否将自家武学教授给别人。
岳鼎就更别说了,一教之主,谁能管的了他。
至午夜,两人才罢手歇息,一起冲了个热水澡,又拎着酒壶,跃上屋顶,一边看着月亮一边聊天。
潘晓的兴致颇高,平时沉默寡言的他似乎是要将堆积起来的话一起说出来似的,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岳鼎当起了看客。
“岳兄弟,你是除了俺师傅意外,第一个对俺这么好的,要是人类都和你一样的看法就好了。”
“岳兄弟,你知道该怎么识得本心吗?俺师傅说,只要俺能找到本心,就能变成人,可俺除了胸口的心脏以外,根本找不到第二颗心,难道人类都是有两颗心脏的?”
“俺师傅教给俺的心法《化胡经》,只要修炼到功德圆满,就能不必等到天人境四重,可以提前拥有人类的身躯,可俺修炼到了大成,离圆满就差最后一步,却怎么也踏不出去。”
“俺没日没夜的修炼,除了功力增长以外,就是接近不了,明明就在眼前,就差那么一小步,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俺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
“只有识得本心,才能功德圆满,可到底该怎么识得呢?俺连本心在哪里都不知道,岳兄弟你佛法高深,能不能告诉俺,到底在哪里,俺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
“俺好想见师傅啊,俺有好多问题要问他,可师傅却不要俺了,他说只有当俺变成人的时候,才会相见,那俺要是一辈子都没有变成人,岂不是永远不能见面?”
岳鼎听着他的心里话,很想开口告诉他,却偏偏不能说。
因为说了,便再也找不到本心了。
最后只能道:“放心吧,你一定会找到本心的,我保证。”
第一百零一章 师徒如父女
当阳光照射在岳鼎眼帘上的时候,他终于从少有的睡眠中醒过来。
天气微凉,而他昨晚就是这么躺在屋顶睡着的,不过他的功力早已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这点程度的寒气对他来说根本感受不到差别。
他看了一眼身旁,抱着酒葫芦呼呼大睡的潘晓,这厮全身有皮毛保暖,却是比他睡得更香甜,这点上人类不如妖族。
不仅如此,潘晓还用箬笠盖住了脸,看来是早有野外露宿的经验,知晓用这种方法来遮挡阳光,一阵阵呼噜声从箬笠下传出来,如闷雷滚动。
岳鼎不愿打扰他,运起轻功,蹑手蹑脚的下了屋定,洗了一把脸,然后去厨房打了三分早餐,端回屋子。
梦芸也已经起床了,她这样的年纪本来是极喜欢赖床的,但在悬命峰上过了一个月,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最近随着功力渐厚,连睡眠时间都去掉了大半。
她却是早已打了早餐,只有一个人的分量,独自用餐,看见岳鼎也不打招呼,只是闷头吃饭,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的反应太明显了,就差没在脸上写出“我很生气,请不要打扰我”的字样。
小孩子脾气啊。
岳鼎在心中苦笑,知晓是自己昨天不理她种下的恶果,他一边想着该如何劝弟子心情变好,一边忍不住感慨,自己才大多年纪啊,居然也体会到做父亲的心情了。
这年头师傅真不好当,还得兼职父亲的任务,怪不得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敢情苗头是在这里。
“唉,好吧,昨天是为师不对,总是无视你的心情,在这里向你道歉。”
“哼!”梦芸鼓起腮帮,转过头去,小声嘟囔着,“师尊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太小孩子气了,总是缠着你,要说道歉的话也应该是我道歉。”
这分明是赌气的话,岳鼎只好承诺道:“今天一整天都会陪你,想去哪里随便说,想买什么也随便说,进来的时候,我看见北区有人在那边摆摊,可以相互交换东西。”
“才不需要呢,这种事我一个人就可以,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别人陪着,师尊你的时间那么宝贵,怎么能浪费在我这个小丫头身上呢?”
岳鼎无奈,比起长篇大论的以理服人,他更喜欢简单有效的以力服人,虽说不是见着面,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但顶多只说一次,愿意听就大家和好,不愿意听就打得你听话。
可显然,这种手段不能对自己的徒弟使用。
劝小孩子的事情,就算是梦境中的记忆,也全然没有相关的知识,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几句哄人的话。
不经意间,他的眼光扫到摆放在梳妆台前的镜子,那面镜子正好倒映出梦芸微微上扬的嘴角,颇有阴谋得逞的味道。
顿时恍然,其实这丫头根本就是拿捏着把柄,特意来压榨他,以此来逼他开出更好的条件。
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小心思都打到师傅的头上了。
于是岳鼎将道歉的话咽了回去,起身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我还是去找潘兄弟吧,他整天遮着脸,不肯与人交流,总归不是回事。”
“不是吧师尊,你这就退回去了,这跟剧本不一样啊!”小丫头果然经不起小小的挫折,立马跳了起来,“我都这样跟你赌气了,你居然舍得将我扔在一边,置之不理,这也太过分了!
师尊你太关心那个执夷族了,到底他是你的徒弟,还是我是你的徒弟?昨天待了一整天还不够,今天又要待一块,这太不公平了!多关心关心你可怜的徒儿吧!再没人管我,我就要寂寞死了!”
当梦芸看见岳鼎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意识到是自己上当:“师尊你晃点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还要不要走,不要就算了。”
“走走走,现在就走!”梦芸三步并作两步,跃上了岳鼎后背,“我要师尊你背我。”
“长这么大了,还让人背你,不害臊吗?”
“有什么好害臊的,我敬师尊如父,父亲背女儿,天经地义,他人的眼光,我才不管呢。佛家有云,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自己心里坦荡,无愧天地,就没什么可顾虑的。”
这徒弟学得太快了,岳鼎叹气道:“你这话,应该说给梦先生听,他应该会很感动的。”
“哼~不要提那个老古板,他才不会感动呢!一定会唠叨,女孩家要懂得矜持,不能随便撒娇,人长出了两条腿,就是为了行走于天下,依赖别人只会产生惰性等云云。”
梦芸学着梦玄机的语气,像教书先生一样老气横秋的说着。
岳鼎笑道:“就算他嘴巴上那么说,心底里其实很高兴的。”
“那种别扭的家伙,别去管他,做人就要跟师尊一样正直坦荡,高兴就笑,生气就怒,没有不可对人言的,非要玩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我才懒得陪他——明明心底里想要,嘴上却说不要,他以为他是羞答答的大家闺秀吗?”
岳鼎背起她,顺手拍了一下屁股:“有你这么说父亲的吗?”
梦芸立即委屈道:“师尊,我错了,我认错了行不?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了,所以咱们开始赶紧走吧,时间宝贵,一寸光阴一寸金,我们六道教家小业小,可不能随意挥霍。”
这丫头前面还装得可怜兮兮,后面就回归本相,耍起了滑头。
岳鼎拿她没辙,就背着他走出了院子。
好在梦芸并不是真的不在乎他人的目光,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后,就主动要求下来,脸蛋红彤彤的,显然也是觉得害羞。
两人先是将无量山逛了一圈,欣赏了许多佛门奇观,十丈高的石佛,声音可传出百里的洪钟,三千尊不同造型的罗汉像。
每看见一处鬼斧神工的著作,梦芸就惊诧一声,然后大呼着将来在一线坡上也要弄一个出来。
岳鼎点头应和着,他倒不是随口敷衍,有着神秘空间中的建筑区在,每一个拿出来都比这里的建筑更加震慑人心,尤其是奇观类的建筑,更是巧夺天工,非人力所能及。
等到景色欣赏完毕后,师徒二人又向着最热闹的北区走去。
来自天南地北的修行者好不容易有机会聚在一起,不可能放过如此好的一个机会,连摩诃寺也是特意划分出一个交易区域,鼓励客人们做交易,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本钱最是雄厚,若是碰上好东西要争抢,落入自家口袋的可能性最大,得到的好处也最多。
别以为举办无遮大会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人家大门派又不是傻子,若不是好处多多,谁会抢着做东道主。
修行者一个个拿出了自己不需要的收藏,想要同别人交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有的是纯粹想弄些银钱来压身。
岳鼎也是有备而来,他之前问黄元吉索要所有炼制出来的丹药,正是为了这一刻,要一举扬名,十立方米空间的小型乾坤袋,不仅是为了装丹药过来,更是为了带好东西回去。
他来这里,就是要将六道教的名声宣传出去的,替未来的灵药铺子打广告,每一个丹药的盒子上面都打上了“宝芝林”三个字,旁边更附上一首对联“宝剑出鞘,芝草成林”。
这八个字分别以小篆、大篆、魏体、金文、隶书、行书、楷书、草书共八种字体写成,要多风骚有多风骚,就是要给人最深刻的第一印象,牢牢记住。
第一百零二章 成了药宗
晦明摆弄着摊前的三颗阴魂珠,看着明显比昨日要少的人流,心中暗自起疑。
他的阴魂珠是以万名阴鬼凝练而成,去除了各种阴秽杂志,只留下了最纯净的神魂之力,对于武修或许意义不大,但对于术修,却相当于提升修为的好东西,可以用来破开瓶颈。
他若是将这三颗阴魂珠拿去魔道门派的管辖区域,只消一会就会被人买走,可在佛修的交易场所,问的人却是不多。
佛门讲究度化,因此吸收神魂之力来增长修为的法门少之又少,多为旁门左道,而术修的数量本来就远远少于武修,他们用来交换的东西,晦明一个也看不上眼。
可就算如此,也不该蹲上一个时辰都没有人来问津。
忽然间,他察觉到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聚集过去,正寻思发生了什么,就见师弟慧聪急冲冲的跑过来。
“别在这里摆摊了,听说了没有,北边的临时交易市集有人在兜售能增长功力的灵药,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晦明皱眉道:“别傻了,有那种好东西,能轮得到我们头上?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这种有价无市的灵药,肯定被摩诃寺的人包下了。”
“这你不懂了吧,人家要求只换取各种原始素材,法宝神兵银钱一概不要,并且宣称,这一趟来只为了扩大名气,绝不会将丹药大量兜售给某一单独门派,摩诃寺的弟子在那边都吃瘪了。”
“哦,还有这么直白的人。”
晦明产生了兴趣,倒不是对增长功力的丹药,而是源自卖家,居然坦然承认自己这么做是为了扬名,不加遮掩,这种坦荡荡的言行当真少见。
但不得不说,效果很不错,至少他现在就对这位未曾谋面之人多出了几分好感。
他随着人群移动的方向走去,初时还有些混乱,越靠近里面,秩序越好,到后来竟是直接排成了一条长龙。
修行者大都是桀骜不驯的,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佛修也就比正常水准好上那么一些,但并非意味着各个都是温顺的绵羊,不守规矩的还是大有人在。
不过谁也不是傻瓜,他们知道自己能嚣张是得益于这一身修为,因此对于能够增长修为的东西,并不介意低一下头。
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
一个劲鼻孔朝天,想着一定要让他人屈服于自己的修行者,第一时间就被江湖淘汰了。
事实上,就连吃瘪的摩诃寺僧人,也有特意派出弟子来维持秩序的。
作为佛门中的大门派,这点气度还是有的,不会因为被人拒绝了,就立即心生怨怼,想着要刁难一番。
一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门派,绝对无法做大,若没有容人之量,最后的结局只会是被孤立,乃至灭亡。
再者,他们也有着自己的考量,一个能大量出产灵药的修行者,结交一下总归有好处,何况对方也将自己的目的坦白出来了,只为求名,并非故意作对,既是如此,不妨结个善缘,说不定来日会有合作的机会。
所以,就算下面的弟子中有眼光肤浅之辈,觉得自家门派面子被欺负了,想要报复,也会被上面的明白人约束起来。
晦明也跟师弟一起拍在队伍后面,虽然队伍很长,但是前进得快。
修行者的时间宝贵,除了极个别性格孤僻的以外,大多数都是爽快的就决定的,像这种以货易货的交易更是如此,双方各自拿出东西,满意就成交,不满意就相互喊价,但也不会多喊,三句话内还不能谈妥,那就一拍两散。
在队伍缩短的过程中,晦明也打听到了不少关于贩卖者的消息。
“据说这位店家就是那本最近流传得很广的医道著作《药王神篇》的作者,怪不得人家能炼制大量的丹药,本来就是丹道和医道的双料高手。”
“哦,这书的大名我听说过,因为这本医书是专门针对我们江湖人的,里面的内容多为止血、炼丹、解毒,尤其是解毒上,几乎针对江湖上各种惯用的毒药都写好了药方,所以销路极好,几乎都卖脱销了,只要是贩卖到的地区,所有的门派都至少要入手一本,散修们更是人手一本,堪称行走江湖必备之物。”
“哈哈,我打听到的消息比你们知道得要多,人家名字叫岳鼎,门派叫六道教,是个还没有正式在江湖上挂名的门派。不仅如此,人家还是那位红世双巫麾下大将,病天王的衣钵传人,病天王虽然只会出手救治红世天宫的弟子,对外名声不显,但他的医术高明,是毋庸置疑的。”
“原来如此,堂堂八天王之一的膏肓剑客,天人境四重期强者的高徒,有这样的手段也属正常。如此一来,多出一名丹道高手,对我们佛门来说,倒是一件大喜事,毕竟他自己也是佛门弟子,在炼丹的时候肯定会偏向于佛门功法的修炼。”
“这六道教,看来是继承了病天王的衣钵,是悬壶济世的药宗了。如此的话,定要结个善缘,指不定哪天有求到人家的时候,打好关系最是重要。”
周围的修行者也是纷纷点头,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尤其江湖险恶,万一碰上个解不开的毒症,或者治不好的重伤,跑到人家门派,求对方出手救命也不无可能。
对于这种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的门派,结个善缘很有必要,辅助性职业总是最受欢迎的。
哪怕不理遥远的未来,就是为了眼下这丹药出售,也得巴结一下。
于是在岳鼎不知道的地方,“六道教是一个以医术和炼丹为主的门派”的认知,就这么传扬开去,甚至后来名声传出了巫州,连其他大州的门派也是如此认定。
但是现在的他已经忙得无暇顾及这一点了,他低估了丹药对于低阶修行者,以及散修的吸引力,哪怕是修真坊市,也决计比不上因无遮大会而吸引过来的低阶修士数量多。
佛修数量虽少,但集合三大州的人数,再少也少不到哪里去。
他刚刚完成了一笔交易,对方手里有千年藤枝和八十斤的寒冰玄铁,但对方并不想要丹药,或者说相比丹药,对方更中意那套金丝软甲。
岳鼎正想着给梦芸弄一件护身宝物出来,有了千年藤枝,就能兑换软猬甲的炼制符。
这就是原材料和制成品的价格差距了,软猬甲本来就比金丝软甲要更胜一筹,光材料交易就已经不亏了,还附送了一块寒冰玄铁,可看买家的表情,似乎还是自认赚到了。
下一个上来的人正是晦明,他也不多说,拿出了三颗阴魂珠,并直言自己想要一些增长功力的丹药。
接待的人不是岳鼎,而是小丫头梦芸,女人在实货交易上总是比男人更有天赋。
她摸不准阴魂珠的作用,传音入密问过岳鼎的意思后,立即拿出一个包装得十分精美的盒子,打开后里面盛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丹药。
“这是五龙丹,不但能解祛百毒,且有起死回生之效。常人服食一粒,虽不能长生不死,亦可祛病延年,百毒不侵。练武之人服食一粒,足抵苦练二十年内家功力。”
第一百零三章 大收获
五龙丹:灵虚尊者采集百余种奇异草,配以大雪山千年雪莲之实及千年芝草制炼而成的灵药。
千年雪莲之实和芝草虽然也属于天材地宝,但比不上凤凰草这种稀世罕见之物,属于富贵人家有点门路也可以买到的补药。
炼制五龙丹困难的地方在于采集百余种奇异草,可是这个问题在功德兑换来的炼制符面前却不存在,因为炼制符只要求有主要的材料即可。
但岳鼎手里也不多,仅有三颗,他就是看中对方的阴魂珠,认为可以用来炼制天元聚魂丹,才舍得拿出来换取,要知道天元聚魂丹一颗能增加一甲子的功力,而且不比无极先丹有副作用,是纯粹的好东西。
晦明可不知道那么多,他听到丹药的说明后,心头一喜。
他的阴魂珠对术修的作用,相当于武修用来强壮身体,扩充精气的补药,也许能提升少许的功力,但少之又少,而且弊端在于只有第一回有效,后面服下再多也是泥牛入海。
而且作为一名术修,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问题在于真气不够用,他一介野路子的散修,可不比大门派的弟子有长辈赐下法宝和符箓,每每使用术法的时候,往往用不了几个,就会将真气消耗一空。
可功力这种东西是硬性条件,没有丹药的帮忙,只剩下水磨工夫一条路,日复一日的修炼,每天功力的增长却只有半丝半缕,若能增长二十年功力,便是炼制阴魂珠的时间也能节省大半。
他经验老道,虽是心中欢喜,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正欲砍价,却被梦芸一口喝止。
“愿意就成交,不愿意就拉倒,谢绝还价。我就不做恶人分说这阴魂珠的缺陷了,你自己心里应该很亮堂,是否值得就一句话。如果不满意这个交易方案,我们就换成十八份玉流浆,每一份可以增长一年功力,两种方案,自己挑一个。”
这丫头其实只是从岳鼎哪里听到了“最多可用增长三十年功力的丹药来交换”的指示,至于阴魂珠的缺陷,她压根就不知道,但此刻演戏来晃点人,却是一晃一个准,连老江湖都要上当。
这就是被人误认为是药宗出身的好处了,大家都觉得名师出高徒,来自药宗的弟子,识得各种丹药的知识可谓是基础条件,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一个人挂了专家的名头后,哪怕他说吃屎对人的健康有益,也会有大把的人相信。
对方这么坦白,令晦明连发挥三寸不烂之舌的机会都没有,梦芸若是挑刺,说出一堆的缺点,晦明也许能进行反驳,抬高自家东西的身价,可梦芸连刺都懒得挑,他想反驳都没办法。
何况,如今卖家为大,他不换,后面愿意换的人多得是,当下也不多说废话,评估两种方案的好处。
从功力上讲,听起来似乎是前者多,但考虑到丹药吸收的效力,前者说不定还比不上后者,一口气吞服下二十年功力的药丸,若没有相应的功法配合,在吸收药力的过程中,会有大把的药力散失掉,但十八份一年功力的玉流浆则不同,他可以等到完全吸收掉一份后,再服食下一份。
可犹豫了一会,晦明还是选择了五龙丹,因为玉流浆只有增加功力的作用,但五龙丹却还有强身健体,祛病延年,百毒不侵的效果,对于身体远不如武者的术修来说,明显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就在他换了丹药,正要离开的时候,梦芸又往盒子里塞了两颗朱红色的丹药:“这是雪参丸,有起死回生的疗伤效果。”
原来是赠品,晦明就不客气的收下了,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有一次遇上仇人追杀,重伤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服下一颗,却意外保住了性命后,才明白其中的价值。
岳鼎此刻用来交换的货物,最主要的还是玉流浆,这东西原料来源充足,能大锅大锅的量产,数量最多,剩下的还有同样能增长功力的大还丹和碧灵丹。
大还丹:少林寺独家药丸,不仅能起死回生,而且有疗治一切内、外伤及增加功力之效。
碧灵丹:用天山雪莲炼制的解毒灵丹。此药不但可以解毒,而且还可以给人增长功力,更能在运功走火入魔之时,帮助人以正克邪,镇压心魔。
其他如九花玉露丸、通犀地龙丸、白虎夺命丹、天王护心丹等等,这些疗伤和解毒的丹药,往往是用来作为添头赠送的。
因为江湖上解毒和疗伤的丹药种类数不胜数,一个小帮派都能找野郎中弄出一种疗伤药丸,然后自称是镇帮之宝——至于效果如何,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反正疗伤药吃不死人,效果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些,没好是伤得太重,好了就是药丸的效果。
岳鼎虽是坚信自家的丹药,效果要远远胜过别派捣鼓出来的东西,比那些大门派的也不逊色,可问题在于客人不知道啊,总不能让人现场砍上一刀,或者服下剧毒来实际验证效果吧。
若是用这些丹药来交换,一来客人不愿意接受,二来也会低估价格,所以他干脆用来当赠品送出去,等到他们未来遇到服食的机会,切身体会到效果后,自然明白其中的价值。
这就跟做糕点房,前期免费分发糕点的营销手段一样,大家觉得味道不错,下一次就会继续来。
相比之下,增长功力的效果是可以实际验证的,买过去就可以服下,亲自试用药效,因此大家都没有怀疑岳鼎的信用问题——这么多人在呢,他敢卖假货,有头睡觉无头起床。
事实上真的有人就这么干了,还不在少数,毕竟身处摩诃寺,比在自家地盘还要安全,他们若被人暗算,丢脸的只会是摩诃寺。
这些人以亲身体验,证明了六道教的信用,逢人便要炫耀,令那些没换到的人羡慕不已,反而更加将宝芝林的名气推上去。
岳鼎准备的东西虽多,可耐不住需求的人更多,能够增加功力的丹药,向来是供不应求的,在摆了两个时辰的摊子后,所有的玉流浆、大还丹和碧灵丹都已告罄。
他只要竖起已经售完的牌子,那些仍在排队的顾客自然不干,更有别有用心者暗中推波助澜,却是因妒生恨,想要给岳鼎添点堵。
岳鼎在大事上格外心细,如何察觉不到这点不安的迹象,立即加了一句:“承蒙大家厚爱,接下来我们将免费派送一些疗伤解毒的丹药,只要是现在还在排队的,人人都可领走一份,就怕诸位看不上眼。这一回,拙者身上带的药物有限,诸位将来若有需求,不妨到隐高镇的宝芝林去购买。”
有些身价不菲的修行者自是对疗伤药看不上眼,自动脱离队伍,不过考虑到将来可能有机会做交易,没有人傻到现在跳出来捣乱,把关系弄僵。
而更多的人,抱着不要白不要的心态,不说人家名气这么大,炼制的丹药效力肯定比一般的大路货要好,就是冲着那些精美的包装,用来转手送人也挺不错。
一整个下午,岳鼎通过以货易货,换到了许多好东西,声望更是一口气上升了两百点,突破八百大关,毕竟这里的江湖人,身份地位可是远远高过普通的平民百姓,份量重,提升的声望就多。
第一百零四章 大金刚神力
梦芸虽然被拉过来当销售员,却是也乐此不疲,她也就是图个热闹,只要是有趣的事情都愿意尝试,让她长年累月干下去肯定会觉得没劲,可头一回干这样事情,便充满了新奇感。
当天晚上,岳鼎清点了一下收货,天材地宝数不胜数,江湖人谁没有点奇遇,只是有的人捡到了好东西,却苦于不懂丹道,无法自行炼制,与其放着发霉,倒不如拿出来换点实用的东西。
其中最大的收货是三粒阴魂珠,一对妖兽的阴阳内丹,和一朵剑芝。
阴魂珠可炼制天元聚魂丹,阴阳内丹可炼制一对无极先丹,剑芝可以炼制成太乙返魂丹,服下后不仅能提升功力,更能催发剑气。
可惜没能再收获一块上等美玉,令岳鼎想兑换个和氏璧出来,给三名弟子洗髓易筋的念头落空了。
这种级别的玉石,带在身上就能对身体有好处,大多数修行者眼光还是长远的,知道比起一次性的丹药,还是永久性的宝物来得好。
由于岳鼎声明不需要法宝、神兵、功法,所以除了天材地宝以外,剩下的就是各种矿石金属,但数量很少,最大的就是那块寒冰玄铁。
唯一例外的,就是乾坤袋鸟枪换炮,换了一个中型大小,容积扩大了十倍。
这个乾坤袋来自摩诃寺的免费赠送,他们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么个空间法宝,若能因此而结交一个能大量出产丹药的门派,何乐而不为。
岳鼎没有急着去兑换炼制符,丹药的兑换点数虽然便宜,可终究用一分少一分,还是由山子巽和黄元吉经手炼制来得更有意义。
即便是兑换炼制符,也该带回门派才用,这样可以让黄元吉看明白,记住其中的工序,钻研出实际的炼制手段。
何况相比丹药,他还有更加亟需的东西需要兑换,这天晚上便一直等待着,等到功德点数上升到八百点——因出手救了观昙华,加上现在是第四天,恰好是授武之日,功德点数激增——就兑换了佛门上乘武学《大金刚神力》。
大金刚神力:由九如大师所创,传闻由佛门三十二金刚法相所成,练者可得降魔大力,非人能及,久练后可不拘泥于法相生力,相态尽被化去,仅存神意,达到神意动而劲力生,端坐伤人的境界,而历代金刚传人练到绝顶境界,又能依照本身性情创出本相法身。
这是一门内外兼修的武学,不仅仅是内功,还包括三十二相的招式,以及护体真气,是兼具内功、武技、横练功夫三大作用的功法。
只有这门武学,才能完美解决岳鼎当下的三大困境。
玄天指和醉獒棒法虽然都是属于七品武技,但前者仅以阴寒属性为重,后者偏向技巧性,而岳鼎最喜欢的武学,仍是那种刚猛无俦的类型。
降龙十八掌算起来或许要更加合适,但它仅仅是一门掌法,比不得大金刚神力来得全面,倘若功德点数有多余,岳鼎或许会考虑一下,但他现在还需要一门内功,来解决“无功可练”的窘境,便只好舍弃降龙十八掌。
此外,他想要从六重无漏期突破到七重筑基期,就要将身体练得更加强壮,为未来的护体真气打下基础,而大金刚神力正好能满足要求。
寻常武者想要突破这一难关,都是修行那些能形成护体真气的功法,从而降低跨入七重难度,若是没有这类功法,则退而求其次,寻找横练功夫,若是连横练功夫都没有,就只有不断的打熬身体,提升根基。
一门武学就能解决诸多问题,自然是再好不过。
岳鼎身兼和氏璧洗髓易筋、玄功要诀、佛门漏尽通三大加速修炼的优势,加上风格对了脾气,只一天两夜,就将一只脚跨了进去,将三十二相掌握通透,初窥门径。
同时,他将身体内多余的四十年基础功力也一并转化掉,化成了十年的大金刚神力内功。
就一门七品内功来说,这种四化一的比例,属于下等级别,要知道山子巽以全真真气转化出来的先天真气,可是二十化一的比例,而并不以内功雄厚著称的小无相功,也是十二化一的比例。
但大金刚神力的奥妙本来就不在于内功,而在于能令修行者力气和抗打击能力倍增,若是修炼到大成,即便比不得著名的龙象波若功的十三层圆满,跟十层相比却是不遑多让。
岳鼎只是刚刚跨过了门槛,就觉得自己的力量增强了一倍不止,随便一掌击出,光是掌风就能打出十丈外。
他更感觉到七重筑基期的关卡正在松动,仿佛在不停的招手,毕竟筑基期的特征就是洗髓换血和护体真气,他此刻差不多都提前享受到了,哪怕不特意的去冲关,也自忖能在数日内水到渠成。
岳鼎没有选择将八品内功的真气转化成大金刚神力,虽说属性相同,转化起来并不困难,但是考虑到内功效果的多样性,还是保留着比较好。
何况八品内功只需二十年的积累就能大成,而七品内功却需要四十年的积累才行,因此他除非将三门内功全部转化掉,否则也不可能让大金刚神力达到大成。
加上大金刚神力并非单纯的内功心法,即便内功上到了大成,也不能利用漏尽通的效果,踏入到圆满极境,只有将它的武技也一并修行到大成,才有希望破槛。
以精气神三元来讲,大金刚神力是一门需要同时修炼“精”和“气”两元的功法。
这一整天,岳鼎都待在院子里修炼,拒绝了所有人的拜访。
梦芸也没有来打扰,同样在安静的修炼,并不是她玩了一天就满足了,也不是突然间懂事了,而是岳鼎承诺,只要她突破到四重化劲期,就答应她任意的一个请求,将她安抚住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兜售灵药之后,六道教的名声大振,但也因此引来许多人的窥伺,有想要巴结攀关系的,也要看见当日的收获而心生贪念的。
虽说在摩诃寺里,他们不会明目张胆的行凶,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会不会被暗中留下某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岳鼎总算是明白了潘晓的心情,为了避免麻烦,就下了禁足令,而要圈住梦芸这个闲不住的小妮子,只能是用更美好的承诺来约束。
梦芸在三公大会期间,就已经达到了三重入微期的巅峰,离四重化劲期也只是一步之遥。
武道修炼上,前面五重都是无需积累的,深厚的根基能起到辅助作用,但没有根基照样能突破境界,这并不是必要条件。
有些文坛大宗师,本身到了“至诚之道,可以前知”的境界,他们若有心习武,只要稍稍加以指点,就能一口气突破到五重念威期,没有欲速则不达的顾虑。
所谓一法通,万法通。
只有到了第六重无漏,才需要强化身体的气血和精气。
因此,若本身能力足够,前五重可以随意突破,不必担心会因为进步速度太快,而留下根基不扎实的后遗症。
以梦芸古灵精怪的性格,自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能敲师傅竹杠的机会,因此也是拼命的修炼,争取在无遮大会期间,突破到四重化劲期。
第一百零五章 无遮大会(上)
暮鼓晨钟扣响,众僧醒来,等候已久的无遮大会终于正式开始。
岳鼎本以为梦芸对这种论禅说道的事情不会感兴趣,哪知道对方居然兴致满满,一路催着他快点走。
询问个中原因,丫头便得意洋洋道:“丘师叔教了我三个用来吓唬人的方法,保证别人看了后,会觉得你佛法高深,我也要当一回受人敬仰的禅师。”
怎么又是二弟?他到底灌输了多少没用的知识给我的徒弟?
岳鼎有些庆幸梦芸拜入他的门下,而不是选丘离当师傅,否则一大一小两魔头联手,战斗力倍增,定会将六道教弄得鸡飞狗跳。
“他教了你哪三个方法?”
有一种方法,岳鼎觉得以二弟性格,肯定会用上。
“第一个方法是作两首诗,文采与禅意并存,先念第一首‘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等到他们一惊一乍了,再念第二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就知道有这么个方法,那么第二种呢?”
“第二种是茶禅。先让茶杯中倒映出青山绿树、蓝天白云,然后指着茶水说‘森罗万象,都在里边’,如果对方禅学不够,只是敬佩,没有反应的话就到此为止,如果对方有反应,必定是将茶水泼在地上,然后反问‘森罗万象,又在什么地方’,这个时候,我就可以摇头叹气说‘可惜了一杯茶’。”
“……这方法也挺耳熟的,貌似小时候,上学堂时曾听先生讲过,没想到二弟居然给记住了。唉,这份心思挪到学习上就好了,那么第三种呢?”
“第三种就有讲究了,来自《圆觉经》中‘修多罗教,如标月指。若复见月,了知所标,毕竟非月。一切如来种种言说,开示菩萨,亦复如是。’
简单的说,就是我向人请教,说自己不认识字,希望对方读佛经给我听。对方必然要反问‘您连字都不认识,如何能了解其中的真理’,于是我就可以回答说‘真理和文字是无关的,真理就好象天上的明月,而文字就好象你我的手指,手指可以指出明月的所在,却不是明月本身,看月也不一定非要透过手指。’”
岳鼎无语,既是惊愕于弟子的取巧和耍滑头,又对二弟教人耍滑头的小聪明而感到无奈。
这故事倒也耳熟,他在《楞严经》上也见过类似的内容——“如人以手,指月示人。彼人因指,当应看月。若复观指以为月体,此人岂唯亡失月轮,亦亡其指。何以故?以所标指为明月故。”
意思是,有人用手指指示月亮,人们应该去看月亮,而不是手指。如果把手指当成了月亮,不只是没有找到月亮,而且丢失了手指,因为他把手指当成了月亮。
月亮是真理和智慧,佛所讲的教法,都是用来帮助众生悟到真理和智慧之月的手指,人们可以顺着手指的指向看到月亮,但手指肯定不是月亮,不要执着于手指就是月亮,那就本末倒置了。
他觉得要敲打一下,不能让弟子总往歪路上走,于是就问:“当一个人顿悟了,但就是说不出来,这种情况我们要怎么形容?”
梦芸想了想,答道:“像哑巴吃黄连。”
“那当一个人明明没有顿悟,但却说得有声有色,好像顿悟一样,那他像什么?”
梦芸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滥竽充数了。”
岳鼎露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明白就好。”
梦芸脑筋一转,顿时恍然,敢情师尊是在讽刺自己,她生气的鼓起了腮帮,用手拼命捶岳鼎的后背:“人家也是为了师尊好,弟子若是佛法高深,不正能托显出师尊的教导有方吗?”
“得,随便你吧,反正到时候别自称是我的徒弟就好了。”
岳鼎并非死板迂腐之辈,点到为止,年轻人做点荒唐事也没什么不好的。
师徒两人还有潘晓一起,随着人流登上了无量山的山顶。
这山顶设下了须弥芥子的空间阵法,哪怕人数再多,也容纳得下。
摩诃寺并非直接建造在无量山的山顶上,而是离地悬浮,约有三尺高度,它的造型仿佛一个浮在空中的巨型螺壳。
众人依照指示,来到了论禅莲花台,这是一个近百亩大的广场,上面依照次序摆放着蒲团,而在广场的正面,是一尊手结摩诃无量印的巨大佛像,正是摩诃寺的创派祖师,丈须弥禅师。
这位禅师至今还活在人世,已有三百六十四岁,如今的摩诃寺方丈乃是他的徒弟,空海禅师。
这尊佛像栩栩如生,不仅肌肉线条被刻画得生动流畅,就连体表毛发、皮肤纹理、胎记疤痕这些小细节也没有忽略,庄严中透着慈悲,堪称宗师之作。
虽然梦芸迫不及待的要跟人论禅,但遗憾的是无遮大会第一环节并非自由辩论,而是由道行最高的几位禅师轮番讲道。
摩诃寺、牟尼寺、苇渡宗、般若寺四大门派的各自派出一人,既有相互切磋的意思,也要恩泽参加大会的修行者。
第一个出场是牟尼寺的创派祖师牟尼上师,他生了一对招风大耳,耳可垂肩,浑身肥圆,脸上挂着慈悲的笑容,宛如一尊笑弥勒。
“我有一间舍,父母为修盖。
住来八十年,近来觉损坏。
早拟移住处,事涉有憎爱。
待他摧毁时,彼此无相碍。”
牟尼上师先念了一句打油诗,然后由浅入深进行剖析,以诗中禅意为头,慢慢摊开,衍生出去。
梦芸似懂非懂的问:“师尊,他在说什么呀?”
“你不必想得太深,既然是打油诗,照字面理解即可。肉体是由父母给的,就如同父母给我们修建的房屋,没什么好贪恋。我在这间房屋里已经住了八十多年了,现在年纪大了,住的屋子漏风撒气,修补也不值得了。要不是因为未了的事太多,我早就搬出去住了。等到屋子被摧毁的时候,那么一切恩怨都将烟消云散。
其中以房屋来比喻人的肉身,对房屋的眷恋,即为每个人活在世上时,所结下的恩怨情仇。若是肉身毁灭,那么一切缘分都将了结。整首诗就是对‘从有入无’的展开。”
梦芸点了点头,她出身书香门第,有那么一位博通古今的老爹,这点寓意还是听得出来的。
不过随着牟尼上师所讲的内容渐渐深入,她也听得吃力起来,尤其是涉及到佛学知识的时候,凭她的半桶水很难理解清楚。
过了半个时辰后,她已经完全听不懂牟尼上师在讲些什么,就跟听天书似的。
梦芸不安分的挪了挪身子,环顾四周,本以为江湖中的佛修,以挂羊头卖狗肉者居多,十有八九的人不可能听到这么高深的理论知识,应该跟她一样忍耐不住才对,谁知道一眼望去,竟是人人沉思入定,个个如同泥雕塑像般一动不动。
她正疑惑间,就听见师尊以传音入密道:“你若是不想听了,就在这里练功吧,或者尝试突破境界。”
梦芸虽然不解,但是依言照做,很快就惊喜的发现,当年运转内功法门的时候,真气运行的速度比往常增加了一倍,而一周天下来后,增加的量也抵得上过去数倍,就像是有人在后面推着她的真气在运行一样,可以事半功倍。
第一百零六章 无遮大会(下)
梦芸细心体会,就发现推动她体内真气加速运转的无形之手,便是来自论禅莲花台上,那名牟尼上师说出的每一个音节。
广场上的灵气浓度并不算高,虽然摩诃寺将无量山山脉各处灵泉的泉眼都直通到这里,但考虑到现场有这么多人在吞吐灵气,平均一下并不算多,甚至比悬命峰的还要少。
但是这里的灵气因子格外的活跃,能与佛门功法产生共振,而且不需要特意去吸收,几乎是主动的钻入到修行者的身体中,推动着真气运行。
牟尼上师口吐的法音,有类似“虎豹雷音”的效果。
所谓虎豹之音,便是指这类猫科生物,身体内总是有一股声音嗯嗯噫噫响个不停,入微期的武者用手去抱猫,就能感受到猫的体内有“嗯”声在轻微作响,而且抱猫的两手上都有震动。
武功修为到一定程度,骨骼筋肉都已爽利坚实,此时功夫要向身内走,就是要沁进五脏六腑。
但这一步很难,用寻常手段难以实现,所以就要利用渗透力较强的声音来接引,声音由内向外,劲力由外向内,里应外合一下,就能达到效果。
老虎的骨骼特别的强大,虎骨最是滋补,便是源自于此。
至于雷音,也不是打雷的霹雳一声,而是下雨前,天空中隐隐的雷音,似有似无,绵长深沉。
雷出山中,万物萌发,人学虎豹雷音,用声音震荡来锻炼骨髓,这是改造身体的根本。
要比较起来的话,这种由外而内的效果,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和氏璧那种由内向外的改造,但如和氏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便是武道圣地也顶多是赏赐给亲传弟子一级的待遇,内门和外门弟子都无法做到普及,更遑论最底层的江湖人。
螺壳状的结构,便是要将这种法音的效果增幅到最大,在广场上反复循环震荡。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在利用法音来修炼,事实上相比法音,牟尼上师所述的大道真意才是真正的精华所在,可以帮助人解开修行路上的迷障,只是绝大多数人碍于自身修为不够,或者佛学知识粗浅,难以领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整个上午就在牟尼上师的讲道中度过,直到结束时,仍有不少修行者依依不舍,六道教坐拥悬命峰这块洞天福地,对于在灵气浓郁的环境下修炼早已见怪不怪,反而觉得摩诃寺有些小家子气。
可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却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虽说在无量山山腰的院落,灵气也比一般的地方要高,但跟山顶的核心区域相比,那就是牙签跟筷子的差距,多待一息是一息。
在用过午餐后,接下来就是梦芸期待的自由交流时间,众人可以相互交流在修炼上的心得体会,可以论禅说佛法,也可以谈天说地胡侃江湖见闻,各种虚虚实实的小道消息这流传着。
梦芸迫不及待的环首四顾,寻找可以卖弄三大技巧的对象。
她的双眼一亮,发现了一个看起来似乎挺好忽悠的对象,正要过去攀谈,忽而听见一声瓷器破碎的声响,转头便见一名肥头大耳的和尚指着地上破碎的杯子碎片,大喝道:“森罗万象,现在都在哪里?”
在他的对面,一位长着悲天悯人之相,第一眼印象就是得道高僧的家伙摇头嗟叹:“可惜了一杯茶。”
梦芸:“……”
旁边一名和尚笑道:“一草、一席你们两个烦不烦,老玩这一套糊弄江湖新人的把戏,上上届无遮大会的时候就玩过一回了,上届又来一次,现在居然还是这套,都快成固定小品了,你们就不能玩点新花样吗?”
肥头大耳的一草和尚一点也没有被人揭穿的尴尬,反而双手合十,肃穆道:“佛友你着相了,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名,招不在旧,有禅则鲜。每年都有新出的江湖后辈,只要能让他们领悟个中禅意,便是功德无量,有道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旁边宛如得道高僧的一席和尚连忙接话道:“师弟此言差矣,不管是否有新出的江湖后背,我们都该继续下去,此法不仅渡人,更要渡己,即便无人知晓,亦是功德无量,有道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梦芸:“……”
岳鼎伸手摸了摸丫头的脑袋,安慰道:“节哀顺变。”
因为是下午,没有月亮,所以第三种方案也是无疾而终。
“呜呜呜,一个个都不按剧本来,太过分了……”
岳鼎想欲大笑,却听不远处传来了争吵之声,循声看去,只见一帮人围住了潘晓,恶言相向。
“为什么我们这里会混入了一个妖修?你究竟是谁,抱的什么心思?”
“我早就见你蒙着脸,鬼鬼祟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居然是异类。嘿嘿,妖族不在诛仙岛,反而跑到我们人类的地盘,肯定是别有居心!”
潘晓略显慌张道:“俺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来参加无遮大会的。”
“妖言惑众!一介妖物也想妄论佛法,你是瞧不起我们,故意来羞辱我们的吗?大伙一起将他擒拿了,看他说不说实话!”
眼见众人跃跃欲试,岳鼎以佛门狮子吼大喝一声:“住手!”
他闪身来到潘晓身旁,跟几乎要动手的那群人怒目相视:“佛说众生平等,不知道诸位有何赐教。”
为首的一名满脸正气的和尚挺身而出:“你要包庇这名妖孽?”
岳鼎反问:“他可曾坑蒙拐骗偷抢杀?若是没有,何来包庇一说?你急着给人扣上罪名,可是心虚?”
那和尚眼角闪过一丝笑意:“有道理,我们不能随便冤枉人,哦,是冤枉妖,大家都检查一下,看看身上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我听说这种执夷妖,最喜欢偷人金器,所以又被称为吞金兽。”
岳鼎见对方好像就等着他这句话一样,自信满满的表情,心头一跳,顿知很有可能入了早已设好的圈套。
果然,不一会围观的人群中,就有一人惊叫道:“不好,我身上的乾坤袋不见了。”
那名正气十足的和尚立即道:“我怀疑就是这个妖孽偷的,若是问心无愧,不妨让我们搜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潘晓身上,他本是问心无愧,随口就道:“随便你搜身,反正俺……”
他将手伸入怀中,脸上表情一滞,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见状,岳鼎立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目光瞥向那名和尚,就见对方嘴角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一闪即逝。
他迅速冷静下来,快速思索事件的来龙去脉,可惜线索太少,几乎等同于无,令他想推理都做不到。
——等一下!线索很少,可反过来讲,疑点也很少,将一切都倒过来的话,就只剩下那么几种可能。
他趁着人群喧闹起来之前,以传音入密对偷偷靠近的梦芸吩咐了一句话。
丫头点了点头,反向离开,运起轻功神行百变,四处找人。
第一百零七章 原来是你
“怎么了,为什么不把衣服敞开让我们搜查呢,总不会是觉得在人前裸体而害羞吧?不就是一杂毛畜生,还真把自己当成人了。”
和尚满怀恶意的戏谑道,居然也引起了几人的偷笑。
“看起来,是摸到见不得人的东西了,你就别演戏了,装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好为接下来的真相而推卸责任吗?快点,把东西拿出来!”
潘晓若是长着人脸,此刻必定是苍白无血色,但此刻的他,只能见到凝重和紧张。
在众人注目下,他还是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乾坤袋,上面画了一柄小剑的图案。
“是我的,这是我的乾坤袋!”
最初喊出自己丢了东西那名佛修连忙抓过东西,检测一下里面的物品,然后恶狠狠的瞪着潘晓。
潘晓有气无力道:“不是俺的……”
和尚大喝道:“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吗?妖族果然都是些下贱的生物,尽干些下三滥的事情,如今证据就摆在眼前,你还想不承认,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你是仗着这里是摩诃寺召开的大会,知道我们要顾及主人家的面子,不能轻易动手,所以才敢肆无忌惮。”
一名摩诃寺的僧人道:“请放心,我们摩诃寺善恶分明,就算诸位不动手,我寺戒律院的长辈也会拿下他,严加惩处,绝不姑息养奸!”
“说得好,不愧是三州佛门之首,果然有大门派的担当。”
“有理有理,绝不能放过这名妖孽。佛法慈悲,广度众生,让你来聆听佛法已经是施舍了,你居然敢在如此神圣的地方,行小人行径,就是佛祖见了,也要金刚怒目!”
“他敢这么放肆,还不是仗着一身佛门内功,想鱼目混杂,可惜武功跟品行无关,你就是练出一身浩然正气,也藏不住骨子里的卑贱。”
声讨辱骂的言语一波又一波的袭来,此时群情激奋,人人喊着要严惩妖孽,潘晓一时间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面对四处传来的骂声,就像是一叶暴风雨中的小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在满是口水的声讨下。
他顿时生出孤立无援的恐惧,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怕再勇敢的人,面对无数人的指责,也会选择将苦水咽下去,明知自己无辜,却还是会生出自己罪有应得的念头。
其实并非所有人都认同这样的判断,有些人纯粹是顺应大流,被气氛影响,别人喊自己也跟这一起喊,对于事件中奇怪的地方全部采取忽视的态度,心中更是想着,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自己跟从着肯定没有错。
也有理智的人瞧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并没有受到影响,但他们为什么要为一介妖族而出头?此刻民心所向,犯不着为了一个所谓的公理而得罪大众。
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
就在潘晓也认命的时候,忽听一人以刚直的语气喝道:“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就急着下结论,是不是太早了!”
在众人注目下,岳鼎毅然的站到了潘晓身前,丝毫不露怯相。
正气十足的和尚立即指责道:“你非要为这名妖孽出头,可见必是同党无疑,诸位佛友可要小心了,此人说不定是幻化成人形的妖族,最好一并拿下,逼他现出原形。”
“又是扣帽子的把戏,你除了这一手段,就没有其他了吗?”
“如今人证物证齐在,你还要强词夺理不成?看你信心十足的模样,想来并不是妖族,但就算如此,你居然为了一个妖族,而同我们人类作对,你就算是人,也是个人奸!人类的叛徒!”
和尚毫不犹豫的又给岳鼎扣上一顶帽子,他以种族大义为立场,顿时引起不少人的共鸣,眼见又将群情激奋。
岳鼎以狮吼功道:“一群愚昧阐提,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妖族人族又如何,岂不闻,三世诸佛不知有,狸奴白牯却知有。所谓诸相非相,实相无相,如同妙有真空不二。
菩萨无相无作无愿无法无我。无相者,无我人众寿四相。无作者,灭度众生,实无所度。无愿者,庄严佛土而非庄严。无法者,菩萨者即非菩萨,是名菩萨。若有我者,就有相有作有愿有法;若无我者,才无相无作无愿无法。故说,若菩萨通达无人我、无法我者,方是真菩萨。
你什么都不懂,居然还在此丢人现眼,真正可笑至极!”
他这一通“貌似听起来好深奥”的言语扔出来,立马唬住了一帮人,瞬间噤声,没人再指责是非。
毕竟你连对方的话都听不懂,如何辩驳?
若是随随便便发言,结果牛头不对马嘴,岂不是贻笑大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
总不能站出来说,你讲的太深奥,我听不懂,能不能用简单点的白话,解释一下,好让我听懂后再跟你辩论——实在丢不起那人!
在这里的虽然都是佛修,可说到底都是江湖人,也就习了一身佛门武功,除此以外有干系的不多。
让他们打打杀杀在行,让他们谈佛论禅无异于赶鸭子上架,还不如让文盲作诗来得容易。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完整的看过一本佛经,对于佛学的理解,未必能超过半桶水的梦芸,也就那么些“众生平等”“我佛慈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等简单易懂的通用语能说上几句,真让他们解释佛语,一个个缩得比乌龟脑袋还快。
知识就是力量,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没文化的人面对有文化的人,会下意识的产生心虚感,这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情况。
那名正气十足的和尚也有些心虚,分明是没听懂岳鼎的话,可也只能硬着头皮,装糊涂一笔带过道:“你把话说得再漂亮,也不能颠倒是非黑白,且不论人妖之别,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听闻牟尼上师有一法宝牟尼珠,可通过某一媒介,探知到过去未来之事,我们不妨就用这乾坤袋为媒介,看看究竟是谁将东西塞到方圆佛修身上。”
和尚脸色不变,接话道:“没问题,我们这就去寻牟尼上师,请他相助,到时候真相大白,你便是讲再多的佛理也是空谈。”
他这般坦然自若的态度,令某些明白人心中也起了糊涂,以为是自己思考错了,对方并非有意栽赃陷害,而是真的维护正义。
唯有岳鼎清楚,倘若真的去找牟尼上师,先不说人家大人物,时间宝贵得紧,会不会为了区区一件偷窃事件而腾出时间。
就算对方亲民和善,一切都答应下来,愿意借出牟尼珠,事后更证明潘晓是无辜的,但对于潘晓来说,却绝不是好结局。
如此兴师动众,结果就是让所有人都听闻了这件事,而人和妖的种族立场,会让许多人无视掉是非对错的结局,而下意识对潘晓产生恶感,认为是他太能折腾,才惹出如此多的麻烦,所谓帮亲不帮理。
这么一来,就会将他推上风尖浪口,这绝不是岳鼎想要见到的,他提出这么个话题,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以及让人群更加紧密一些。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要这样解决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清澈澄净的声音。
“他是玄鹤子。”
就在同一瞬间,岳鼎毫不犹豫的出掌了!
第一百零八章 霸道自污
以玄鹤子的身手,在正常状态下,反应要比岳鼎更加灵敏,尤其是他的七品心法“提气一呼功”,各方面的属性并不高出八品心法多少,但有一个优点,便是擅长瞬间的爆发,没有一丝迟缓时间,随时都能以十成功力对敌,这就是为什么能被评为七品功法的原因。
这种内功心法搭配上轻功灵猿登仙山,便是他行恶江湖,却从未被人抓住过的依仗,甚至在借助地利的情况下,连天人境的强者都拿他没办法。
然而这一回他却是慢了一步,因为岳鼎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来自观昙华的提醒,几乎在声音喊出的同时就动手,连点反应时间都不给他。
玄鹤子还站在起跑线上,岳鼎就已经跑完了一半的路程,他速度再快也是追之不及。
面对迎面而来的沉雄一掌,他只能勉力催动功力,以双掌抵挡,同时运转轻功,准备借力向后逃。
大金刚神力何其凶猛,三掌接触刹那间,便听咔嚓声响,玄鹤子的左手五指被震碎,虎口破裂,右臂也被震得发麻。
劲力入体,腑脏受创,玄鹤子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涌上来,他心知一旦让这口鲜血喷出,势必再无力气逃跑,当下运功强行压制,随即借力窜入人群之中,借着接踵摩肩的人群,左挪右闪,迅速向外逃去。
围观者虽然都是修行者,但他们的反应比玄鹤子还要慢,刚反应过来玄鹤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便觉一道身影从身旁闪过,连忙伸手去抓,却是连衣角都碰不到。
岳鼎一招得手之后,没有运起轻功急追,而是慢悠悠的向着逃跑的方向走过去。
纷乱的人群中,传来了净鸢师太的一声厉喝。
“贼子受死吧!”
强横的先天真气催动降魔神通,只见一朵三丈宽的莲花在人群中盛开,勃发的气流将下盘稳健的修行者都吹飞出去。
玄鹤子速度虽快,却也躲不过这等范围覆盖式的绝学,被气劲扫及,二度受创,之前强行压抑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一口喷出,身体倒卷而回。
他心知处境危险,偏偏一口气泄掉,全身酸软无力,后力未继,难以弹动。
不疾不徐追上来的岳鼎身形一敛,双拳陡合,使出大金刚神力中最刚猛的一合相,霎时好似天地万物尽皆被纳入体内,心中生出无坚不摧、无惧无畏之念,背后浮现金刚虚影。
玄鹤子见到如此气势,不觉心头惊诧,未及转念,下意识的将双手格挡在胸前。
岳鼎身形一晃,双拳陡出,不偏不倚,正中对方胸口双臂。
只听一声巨响,宛如重锤破鼓之声,玄鹤子身似脱弦之箭,飞出十丈之遥,重重砸在地上,乱石飞溅,砸出了一个人形陷坑。
围观者伸长脖子向内俯看,只见玄鹤子胸腔粉碎,烂如泥浆,双臂倒插入胸口,从背后穿出,头部更是气孔流血,一对死不瞑目的眼珠几乎从眼眶中瞪出来。
如此惨象,令观者无不动容,心中更是震惊,这一拳的威力只怕比寻常天人境强者的一击犹有过之,究竟是什么武功才能造成这等伤害。
原先站在玄鹤子身边,叫嚣得最凶的一名高瘦头陀指着岳鼎,颤颤巍巍道:“你这是恼羞成怒,杀人灭口,敢在无量山上翻下此等恶性,摩诃寺不会放过你的!”
岳鼎理都懒得理他,快步来到陷坑前,无视玄鹤子那令人见了足以夜生噩梦的惨状,俯身将他的那张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居然是他,出浆入象玄鹤子!”
“刚才不是有人喊破他的名字了,你才知道?”
“这不是太吵了吗,人声鼎沸,我怎么听得清楚喊的到底是什么?”
玄鹤子采花窃玉,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女子,败坏了多少人的名节,名声之恶,更胜过那些杀人越货的强盗,偏偏一身逃跑功夫出奇厉害,官府悬赏八千两银子,也耐他不得。
后来更有一名天人境强者忍不住出手追杀,居然也被他逃过,这反而令他声名鹊起,三州之中,认识他长相的人不在少数。
岳鼎将人皮面具扔给那名仍在发抖的高瘦头陀,指责道:“玄鹤子一身罄竹难书,你与他狼狈为奸,助纣为虐,可见必然是死有余辜之辈,我想身为江湖正派的摩诃寺,必然不会纵容你这种人逍遥法外。”
高瘦头陀别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道:“你这是含血喷人,你不能冤枉我,我是无辜的!玄鹤子的伪装本领那么高明,我怎么知道他就是玄鹤子,我也是被利用的。”
岳鼎哼了一声,进逼道:“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到你一直在帮玄鹤子说话,你不是帮凶谁是帮凶?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高瘦头陀愕然,玄鹤子都死了,他如何拿得出证据来,这下真成了死无对证,忙不迭的向四周的人求救:“圆觉,你可要为我说句公道话,我跟这名玄鹤子伪装的僧人只是萍水相逢,以前根本不认识。”
那名被求救的和尚连忙闪躲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贫僧只是半路碰上你,和你又不熟,你跟玄鹤子以前是不是认识,贫僧怎么知道。”
圆觉急忙撇清关系,他知道以玄鹤子的名声,稍稍搭上一点关系,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哪里肯出来作证。
周围的人也纷纷醒悟过来,玄鹤子的为人孤僻,鲜少听说有什么知己好友,观这名头陀的表现,十有八九是真的被骗。
可那又怎么样?
眼下的情形,分明是岳鼎要偿还之前被诬告的愤怒,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不讲道理,直接扣帽子,他们若站出来替人说话,只怕也落得一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下场,要是扣上一个玄鹤子同党的帽子,这辈子都别想在江湖上抬起头来做人。
高瘦头陀看见众人纷纷避而远之的神情,便知大势已去,用哭丧的语气道:“你这是公报私仇,你明知我跟玄鹤子毫无关系的,怎么能胡乱诬陷人?”
岳鼎不依不饶,盛气凌人道:“诬陷?之前是谁诬陷我是人奸来着的?你毁我名声,我现在就是要给自己讨个公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当众向我赔礼道歉,服罪认错;要么就凭手上功夫见真章,大家都是江湖人,就用江湖手段来解决。”
高瘦头陀被逼得快要哭出来了,就凭你刚才露的那一手,我敢跟你交手吗?万一落得跟玄鹤子一样的下场,别人帮忙收敛尸体都觉得麻烦。
围观者见状,幸灾乐祸者有之,觉得岳鼎快意恩仇者有之,认为岳鼎过于霸道者有之,议论纷纷,见解不一。
人群中,观昙华不解的询问净鸢师太:“师傅,为何岳教主如此咄咄逼人,与他以往的宽厚为人大不相同,而且我并未看见他的气相中透露出愤怒的颜色,依旧是冷静的状态。”
净鸢叹了一口气,感叹道:“他这是在转移众人的舆论关注,若是事件就此结束,人们在讨论到的时候,难免要提到事件的起因,如此一来,方圆修士就要受到殃及,这对于不愿受人关注的方圆修士来说,绝非好事。
可经过岳教主这么大闹一场,人们在讨论之时,就会将注意力集中在他发现玄鹤子的身份,以及事后的霸道回应上,从而忽略掉方圆修士的存在。”
观昙华沉默片刻,点头道:“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来帮助朋友解围,不愧是本相为光明须弥山的人,哪怕站在旁边,也能接受到光明的照耀。”
第一百零九章 破槛
“岳兄弟,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回到院子的潘晓万分激动的想要对岳鼎感谢,若非岳鼎替他出头,只怕他现在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有冤屈也无从辩解。
可惜他口拙舌笨,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一句谢谢,其他的话都说不出来。
反而岳鼎不怎么放心上,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且不说你我是相识的朋友,哪怕素未谋面,此事公道在你,我决不能坐视他人栽赃陷害于你。”
“阿弥陀佛,岳教主刚正不阿,正气凛然,令人敬佩,但今日之事其实可以用更加柔和的手腕解决,方才那番言行,虽是解了方圆修士之危,却也自陷困境,难免会令小人生出嫌隙。如那名当众向你道歉的头陀,只怕咽不下这口气,来日若有机会,必当落井下石,须知人心险恶,不可不防。”
净鸢师太行走江湖多年,也甚少遇见如岳鼎这般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人,何况对方还如此年轻,所以忍不住要告诫几句,希望他能收敛锋芒,不要犯下刚则易折的憾事。
少年时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所谓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
这句话是她的经验之谈,只是直接说出来,未免伤了对方的志气,便用了委婉的说法。
岳鼎闻言,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我有一事想请问师太,不知师太能否为我解惑?”
“岳教主直言无妨。”
“我上学堂的时候,先生告诉我,做人要有正义感,要做一个铁骨铮铮,威武不能屈的人。可等我长大后,却发现在别人嘴里,正义感成为了天真幼稚的象征,偷奸耍滑、同流合污反而成了成熟的象征,很多人为了证明这世上不存在正义,千方百计的寻找论据,例如‘两国交战,谁是正义’,‘狮虎捕羊,谁是正义’。
他们用尽各种方法,只为证明这世上没有正义,拥有正义感的人都是傻子。究竟是先生教导的内容错了,还是这世道人心变了呢?”
净鸢师太愕然,不知该从何辩说。
她不是找不到辩解的言辞,“大人的世界与小孩的世界不同,大人考虑的东西比小孩子更多”,“这世上并非只有黑与白,还有灰色地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义,没有统一的标准”诸如此类等等,她能想到很多很多。
但是在岳鼎不掺任何杂质,光明正直的目光下,这些言辞都显得太无力了,说出来反而会显得自己无知。
或许,传出这等言论的人,恰恰是那些没有正义感的人,他们知道自己黑暗,就见不得他人光明。
举世皆浊,偏有一人清清白白,岂非更显得他人肮脏不堪?
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将那名清白之人也拉入泥沼之中,一同变得污秽。
至于自己洗净身躯,变得清白,这方法太艰难,没人愿意去做。
净鸢扪心自问,自己说出那番告诫的话,除了想要提醒岳鼎外,难道就没有那么一丝源自自卑的阴暗念头吗?
自己年少时也想着要声张正义,替天行道,结果被残酷的现实磨平了棱角,一腔热血都变得冰冷,用“这就是现实”来遮掩自己最终选择妥协的软弱。
如今看到了一位棱角分明的少年人,自己就成了“残酷现实”的一份子,拼命的想将对方的棱角也磨平,成为“残酷现实”的一份子。
这是帮助对方成长吗?
不,仅仅在于自己是圆的,对方是方的,而方形的棱角会将圆形刺得生疼。
圆害怕疼痛,于是拼命的想要将方的棱角磨平,大家都成为了圆,自然就不会再有人生疼了。
在数息之间,净鸢师太早已清冷如深海寒潭的心海掀起了惊涛骇浪,灵台射出一束灼热的光芒,几乎要撕裂掉蒙蔽在灵台周围,名为尘俗的浓雾,两者纠缠在一起,互不相让。
这时,就听岳鼎毅然道:“聪明人需要有傻瓜来陪衬,而这世上聪明人太多,傻瓜太少,就让我来尽一份心力,维持智愚的平衡吧。”
净鸢如遭当头棒喝,双目由晦转明,灵台射出的微弱光束刹那间化作万丈光辉,如大日降临,驱走黑暗的永夜,毕生禅道修为凝聚在一起,要结成一颗菩提心。
旁边的人都察觉到她身上发生的异变,知晓这是破槛的征兆,摩诃寺的弟子纷纷屏住呼吸,掩口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净鸢师太现在已经是九重先天期,再往前一步,岂非一步登天!
正寻思间,师太身上传来了一种奇妙的气息,不是充满压迫力的恐怖,而是来自冥冥中的一股意志,尽得天、地、人三味,似乎有一种大道的韵意在其中。
倏然间,她身上的气息迅速内敛,仿佛化作了一个点,连带着真气产生的对外辐射都消失不见,明明人站在眼前,却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
所有人心中生出了一种言语难以描述的玄妙感觉,仿佛看见了蚕虫吐丝,将自己包裹成茧。
眼见就要破茧成蝶之时,净鸢师太的身上的异变停了下来,气息并没有产生突破境界时的急剧扩张。
有弟子忍不住出声:“失败了?”
净鸢师太睁眼,微笑吟出偈:“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封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河山万朵!”
梦芸可没有其他弟子那么多的顾忌,开口问道:“师太成功了?”
“快要成功,但尚未成功。欲突破至天人境,需勘破迷障,明心见性,将最纯粹的武道意志凝为一颗菩提心,然后再由内向外,将菩提心打破,化茧成蝶,破而后立。现在贫尼已完成第一步,只剩下积蓄力量,打破牢笼,就能踏出最后一步。”
无花寺的弟子闻言,纷纷露出欣喜之色,虽然净鸢师太还没有正式晋级天人境,但她们知道,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修行一途上最难的是什么?
不是力量的积累,也不是意志的磨练,还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瓶颈。
有人认为是瓶颈就是精神上的突破,然后不惜到战场上厮杀,不断在生死边缘徘徊,可惜直到身死人手,也未能突破瓶颈。
这就像写文章时的卡文一样,写着写着突然莫名其妙找不到灵感了,提笔四顾心茫然,明明肚子里有货,偏偏写不出一个字。
瓶颈最恶毒最残酷的地方正在于此,倘若找不到灵感,一辈子都将生活在痛苦的煎熬中,度过剩下的每一天。
正如佛门所说的知见障,勘不破就是勘不破,意志磨练得再强大也没用。
天人境的两步,一是瓶颈的突破,二是力量的积蓄,相比前者的难度,后者根本不值一提,有的是方法解决:磕灵药,服灵气,受传功,哪怕这些条件都没有,天天打坐练功,总有一天能水到渠成。
不知多少先天高手磕遍了灵药,甚至能越级战胜天人境强者,偏偏跨不过这道瓶颈,被卡在这里卡了一辈子。
净鸢师太完成了第一步,虽然因为根基不够而难以迈出第一步,但是毋庸担心,无花寺知道这一情况后,哪怕倾尽全寺之力,也要助她稳固根基。
下一次无遮大会开启之日,无花寺众人就能住上无量山山顶的摩诃寺内院,甚至拥有了承办无遮大会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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