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对策(上)


  关天养心知他不是来问自己感想的,便摇头道:“感想的没想,感触倒是深得很。”
  “哦?”林纬文好奇地问道:“愿闻其详!”
  关天养本不想与他细说的,可又不好抹玄武宫的面子,就道:“林仙长可曾有想过,这样防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林纬文一怔,竟没法子接上话头来,见关天养紧攒眉头,满脸的痛惜,也就叹了口气,说:“何尝不是呢?家师有事请教,还请关兄弟移步说话!”关天养应了声好,又说了声请,就随在林纬文身后去见梁师曾了。
  见关天养来了,梁师曾远远地就堆起了满脸的笑意,起手道:“关兄弟,数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实在教人欢喜呀!”
  “梁前辈!”关天养深深地鞠了一躬,“晚辈有礼了!”
  梁师曾紧趋两步,忙将他扶起,连道不敢当,又向他道贺,说他实力大进,正道又添一强力臂助云云。关天养不耐烦地扯这些没边际的东西,可又不能打断,只得奈着性子听。磨了好半晌,梁师曾总算收住了口,问道:“看了这大半天,不知关兄弟有何感想?”
  关天养答道:“只有一句话:这些魔物若不自己退走,无论如何也是打不退的!”
  梁师曾神色陡地寒了下了,干笑了两声,望着东天若隐若现的启明之星,叹道:“这是一句大实话,大实话呀……”
  杜友逢意味深地长瞥了关天养一眼,“是实话,但也不该当众说出来,会影响到大家的士气!”
  关天养嘿嘿地一笑,“若士气因为我一句话就影响到了,那还叫什么士气?”见梁师曾面覆寒霜,眼里的不悦之色更浓,也把脸别到一旁,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径说:“承蒙梁前辈下询,晚辈这会子又有了些想法。修行者加在一起也不过十来万,而今被感染的魔物不知有几百几千万,就算集修行界全部之力,也未必顶得住魔物的进攻,还遑谈消灭?更何况魔道数万人众还在坐山围虎斗,等着正道门下与魔物拼个两败俱伤呢。依晚辈来看,除魔大会也就是个幌子,口号喊得响亮罢了。连晚辈都看得出魔物是消灭不了的,更何况是各位前辈?”
  梁师曾不想关天养这般直接地把正道的老底给揭了出来,顿感面皮好生发烧。但他是一个城府极沉的人,面色丝毫不动,还故作关切地问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当如何?”
  “我的法子是一退一进!”关天养不假思索地答道,“一退就是修行者退下来,别假模假式地充当消灭魔物的主力军。大家是既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实力。当然,或许晚辈对修行界各派的实力了解得不够深,胡哈大气罢了!”
  “那一进又是什么?”不待梁师曾开口,许晋言便抢先问了。
  “一进就是不论是抵抗魔物的进攻,还是消灭魔物,都是依靠普通人,依靠这些士兵。修行者退下来了,就得要他们顶上去。大玄朝有亿兆百姓,军队两百余万,有的是本钱与魔物周旋!”
  不知是谁说了句:“连咱们都不行,又怎么指望普通人?”
  关天养哈哈地笑道:“谁说他们不行了?那是因为他们不得其法,只要经过一番训练,又有趁手的装备,他们又如何不能与魔物正面一战?”又说,“消灭魔物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我们必须有个长远的打算。与其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还不如花些力气多培养些普通人出来。这样一来,各派实力不伤,既不必担心被魔道趁危偷袭,又能压制住肆虐的魔物,岂不是一举两得?”
  梁师曾的眼睛亮了,亮得比天空的启明星都亮。杜友逢、许晋言、程有涯等各派大佬无不侧目看着关天养,惊愕之极。好半晌,方有人惊叹道:“妙呀,此计大妙,绝妙无双……”
  梁师曾这才满脸赞许地点头道:“也亏得关兄弟有这样的智慧,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确实不失为最佳的长远之计!”
  杜友逢道:“确实是再好没有过的法子了。若是大家都同意,我等倒可详加计较一番,再上报各派掌门定议。如何?”
  梁师曾笑道:“何必再上报?我等议定了便是!不过这法子乃是关兄弟提出来的,还得请他给我们详加解释一番才行!”
  有人不解地道:“这法子好虽好,可,可这些鬼东西连我等也杀不死,这些当兵的不过是普通人,纵是人手一件法宝,又如何挡得住呢?更不要说杀得死了!”
  关天养道:“我有法子挡得住,但怎么才能杀得死,就要请大家一起来合计了!”
  在场的大佬们都清楚,杀得死不是大本事,挡得住那才是真难。既然关天养打下这包票,他们心下也是大定。
  回到总督府后,赶来洛阳支援的各派首脑都聚在了一起,听关天养详论他的‘一退一进’之策。
  关天养先是找来了一件制式的甲骨,往堂上一摆。梁师曾见了,笑道:“关兄弟,你这唱的哪一出呢?”关天养笑了一笑,说:“各位前辈稍待!”就拿出随身所带的符箓和材料,现场祭炼了起来。
  在场的人无不是头一回见识关天养名闻天下的强化手法,一个个的皆把眼睛瞪得老大,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关天养这一回所用的手法并不出奇,直接将为关卿云加固隐剑的法子搬了过来,然后再做了一个‘移花接木’的暗阵在里衬上。他的灵气控制手法独步天下,且现在又已经臻至了微字境,所能调用的原力百倍于以往,原本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精钢甲骨,经过几番折腾后,竟成了一件凡品六阶的法宝。
  许晋言和重极门下是越看越惊异,又从中颖悟了全新的道理,个个皆是振奋莫名。见关天养停下了手来,许晋言已是满脸通过,两步抢上去,拿起甲胄仔细地翻看着,啧啧地道:“真不敢想像,还能将祭炼法阵的。关兄弟,你可是真教我等开了眼界……”
  关天养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前辈与重极门所行为大道,我走的不过是些奇巧小径,自然别出心裁一些。其实这法子简单得很,前辈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了,就是这几位大哥也能做得到!”许晋言扭头看着几名弟子,“刚才关兄弟的手法你们可都看清了?”
  几个兴奋浑身发抖,俱高声应道:“看清了……”
  许晋言也恢复了镇定,淡淡地点头道:“那便好。”又坐了回去。
  梁师曾也是深以为异,笑道:“既都记下了,何不现在演练一番?来呀,再寻三件五件甲胄来!”
  五名重极门弟子皆是一副跃跃欲试之色,许晋言略一思忖,就道:“好,你们就趁热演练一番吧。若有什么不清楚,也好就近请教关兄弟!”五人都应了声是,跃到了堂中来。
  甲胄很快就送来了,符箓和材料也都是现成的。一个个的依着关天养强化的步骤做了起来。
  奈何看着关天养轻松,自己做起来也实在不容易得很。关天养只花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便完成了,可这五名重极门弟子最少的也花了两个时辰,强化出来的也只是一般的法器。最后一名弟子生生耗了三个半时辰才强化完成,好在是都成功了,无一失败。
  在众人嗡嗡的议论声中,关天养拿起最后完成的甲胄,拔出相思,高声道:“我这柄剑乃是灵品五阶的,就锋锐而言,不亚于魔物的爪子。大家请看!”照着甲胄的胸、肩、肋、背、腹等处一气戳了下去,每一剑也只能甲骨上留下一个划痕而已,并未能洞穿。
  众人皆啧啧称奇,说这甲胄的坚韧如斯,怕是能挡得住魔物的攻击了。
  关天养就说:“能不能挡住,那要试过才知道。这一件我自己穿了,另外五件只叫五名普通士兵穿了,城外多的是魔物,咱们去溜上一圈,能不能顶得住就大家也一目了然!”众人都是好事之辈,无不轰然叫好。
  找来了五名敢死的士兵们,众人挟着他们出了城,当即就遭遇了一群魔化了的狼。狼爪的尖利众人深知的,更何况是魔化了的狼?一般的防御法宝那是根本挡不住的。结果一团撕扯下来,五名士兵是吓得不轻,却毫发无伤。众人一气将魔狼杀掉之后,这又才带着他们回了城。
  就这样,防的问题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接着要解决的就是攻了。
  关天养说,魔物的致命之处在脑门,里面藏着魔魂珠,只要打碎了它的脑袋,危及到了魔魂珠,魔气就会逃逸。没了魔气的控制,魔物就是一具尸体,任由宰割。
  循着这条路子讨论到天亮也没计较出个有用的法子。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实在找不到一个能让普通人在短期内就能掌握,又能杀掉魔物的法子。大家都说:“……我们的能杀得死,都是积数百年的修为之力。想那魔物的皮甲有多坚韧?一般的法宝连毫毛都伤不得,难不成给他们每人配上一件灵品的么?那也不可能,灵品法宝给了他们也没法子用……”


第四百零一章 对策(下)
  关天养很少发言。这个问题他也是有法子解决的,但成本太高了些,不论是对于朝廷还是各门派来说,都承担不起。再者,甲胄的问题他已经解决了,若再把这事也包揽下来,人家又会怎么看他?显摆充能还是得有个度,不然会遭忌的。
  见天色已经大亮,梁师曾就宣布暂时讨论到这里,大家都可以回去想想办法,若是谁能拿出个有效的方案来,重赏。同时他也补充说,关天养的法子为除魔建立了奇功,理当重赏,至于赏什么,还得经过一番讨论才能决定。
  关天养也没有推辞,就笑着说饿了好几天的肚子,实在有些慌得很,要去寻点吃的。
  梁师曾哈哈笑道:“关兄弟果与我等不同呀。吃喝乃人生一大乐事,只可惜我等修行的功法不允许暴饮暴食,不然真想与关兄弟一道,大快朵颐一番!”
  关天养无奈地笑道:“梁前辈取笑了。诸位可都是修仙的,自然食不得烟火之物,以免毁了道基。晚辈一介凡夫俗子,身体是铁,饭是钢呀,三天不吃,那就得硬梆梆啰……”
  众人听了他这番话,都哈哈直笑,气氛很是活跃开来。
  有人笑着说:“眼下洛阳就是一座空城,关老板要寻吃的,怕是只有跟那些当兵的寻去。味道嘛,那就不好说啰!”
  关天养倒是一脸的不在乎,拱手道:“那晚辈就先告辞了!”长揖一拜,匆匆地出了总督府。
  洛阳的百姓绝大多数都迁走了,商铺全都关停,留下来的也不过万余户人家,都是没亲没友,没钱没势,无处可逃的,星星散散地分布在城内各处,靠着替守城的府军干些杂活来换取赖以生存的食粮——与其说是艰难地活着,还不如说是苟延残喘,等死罢了。关天养走了一圈,也见着了几户人家,无不是老的老,小的小,一个个的面黄肌瘦,浑似生下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关天养又岂好向他们讨吃的?
  兜了一圈,就到了一处军营前,关天养便想到:“当兵的都有吃的,我何不寻他们凑合点?”便往里走。他没着道袍,浑身丝毫不带仙气,看着又黑黑瘦瘦的,怎么看怎么像城里的普通百姓,当场就被挡驾了。值岗的卫兵喝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闯。”将长枪一横,就逼他后退。
  关天养心知乱闯军营是没有道理的,灵机一动,就笑道:“那个,我是奉玄武宫梁仙长之命来见你们大人的!”
  卫兵吃了一惊,凛凛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精充气足,双眼神光莹莹,并不像城内饱受饥饿折磨的百姓,便知不是在撒谎,再说,就算是讨要吃的,也没得找要见将军的道理。忙将长枪收了起来,躬身陪笑道:“恕小的眼拙,不识得仙范。您稍等,我这就去通禀!”对同伴交待了两句,溜烟地跑了。
  关天养不由得暗叹:“我也是的,去城外不拘哪一处打点野味烤着吃了便是,何必往军营里来搅和?”旋又想到还有好多事情须得与朝廷的官员计较,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说一说呢?
  思忖之间,就见一文一武两名官员联襟迎了出来,远远地就长揖拜下,说是恭迎仙长驾临,又请教他的大名。
  关天养一看那文官身着紫袍,胸前绣的是麒麟,便是豫州行省总督了,就问:“你是总督?我还当你已经跑到别处去了呢。叫名字?”口气大得吓人。好在总督和那将军已经认定他是仙长,也就不觉得他的语气有什么问题。
  “回仙长,下官正是豫州行省总督,贱姓范,名文熙。下官奉圣命守牧豫州,有安民守土之责,焉敢弃城而逃?”总督范文熙虽然举止谦恭,但语气却是不卑不亢,颇有些气度节操。
  关天养哦了一声,“看样子你还有些胆气。你是哪一年到任的?”
  “下官是长治二年到任的。临危受命,圣上殷殷嘱咐,要下官无论如何也要守住洛阳,不容有失。唉,若不是仰仗众位仙长襄助,仅靠着府军守备,便是一百个洛阳城也丢了……”神情既是感慨,又是悲恸,禁不住连连摇头。
  关天养也能体会到范文熙肩上的担子有多沉重,笑道:“叹什么气呢,洛阳城不是还好好的么?”范文熙道:“现在有众位仙长们镇着,自然是无虞的……”余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关天养也能品味出其中的意思,不外乎是担心修行者只是短期协助防守,时日一久,必不耐烦,一旦弃城而走,洛阳不日就将沦为魔物的乐园了。
  “想多了……”关天养笑道,见已经来到了行令的白虎节堂,就摸了摸肚皮道:“有吃的么,我可是饿了好几天了?”
  啊?
  范文熙和那将军,还有一干了僚属都呆住了。他们再无知,也晓得修行者餐风饮露,不必进食的,关天养张口就要吃的,顿时教一干人等僵在了当场。
  关天养似乎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还笑问道:“怎么,来了客人也不招待么?”
  那将军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了被耍弄的怒色,当场就要发作。范文熙毕竟是文臣,城府极深,心下虽怒,面上却依旧和悦,拱手道:“这是当然的。刚才仙长说是奉梁真人之命前来?不知所为何事?”然后又以手加额,呵呵地笑顾众人,“看我,也是糊涂了,还没请教仙长上下,法号怎么称呼,在哪座仙山修行?”
  关天养已站到了白虎堂的台阶上,听了这话就停下来,回身俯视了范文熙等人一眼,也笑了,说道:“不敢当范大人问,在下姓关,名天养。在九夏城修行!”
  别的人都没听过‘关天养’这名号,但范文熙却是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愣怔了片刻后,脸色陡地一变,浑如见到九幽恶煞,刷地一下苍白了下来,忙上前一步,深揖了下去,口称:“原来是关,关先生大驾光临,请恕下官失迎之罪!”膝盖一屈,当场跪了下去,叩了一个头后,直起身来,又是一揖。
  这是疆臣正式叩拜就藩亲王的仪节,在场的人莫不谙熟官场礼仪,见此情状,一个个的脸色陡地青了下来。
  关天养走下来两步,伸手将范文熙扶起,“范大人多礼了。你不知道,总督府那边都是餐风饮露的仙长,连口水也讨不到喝的,更不要说吃的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里来的哟……”
  范文熙忙道:“下官不知关先生驾临洛阳,招待不周,有罪,有罪!”忙命人去准备酒饭。关天养说酒不必了,饭弄点来就好,若有肉更好。便走进白虎堂,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
  范文熙随后跟了进来,恭敬地列在一旁,其余武将文吏也都分两班列好,个个神情恭肃,如对大宾,甚至有人额上都见了汗。
  关天养瞥了一眼,笑问道:“这是干什么?搞得我好像来找麻烦似的。范大人和负责统御洛阳防备的将军请留下,其余各位该忙什么请忙去吧。我不过是有些细务要来咨询一下!”
  众官揖手称是,鱼贯退了出去。
  关天养接过茶来,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还苦笑道:“就这一杯怎么解渴?水壶拎来!”那将军忙跑出去,叫道:“水壶,水壶提过来……”亲自来给关天养续茶。
  关天养一口气喝了三杯,这才稍觉好些,然后对颇有些惊愕的范文熙道:“别见笑,我这也是饿的……”他这一番动作绝非故意夸张,实在是饿是身轻气浮,双眼发昏。毕竟他不是修行者,须得靠着进食来维持基本的体能,若是长时间不进食,一样得被饿死。只不过相较普通人而言,忍饥挨饿的能力强上了许多。又笑着说:“我是昨天中午到的,整个下午都在城墙上,看了一下士兵们是如何抵御魔物攻城的……”说到这里,方才醒悟过来还不曾请教过那统兵将领的名号,就又冲范文熙道,“范大人,你也是的,怎么不向我介绍一下这位将军?”
  范文熙正听得认真,心下筹谋着晚上该如何向写奏折,听关天养这么一问,忙答道:“关先生恕罪,这位是钦命豫州提督郭良郭大人!”
  郭良忙上前行了个参礼,“下官郭良,拜见关先生!”
  关天养点头道:“好,郭大人好。都坐下吧,我这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这时饭和熟牛肉都送了上来。关天养也管不了米极糙,还夹着好些糠,肉硬得跟石头一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直到肚子感到有底了后,这才说道:“昨儿我看了一下午,实在是感触良多呀。那么好的甲胄,打造一套总得三四百两银子吧?”郭良应道:“是,每一套甲胄共花费现银三百三十五两。”关天养点了点头,“这可是够十多户人家一年的开销呀,结果在魔物的利爪下,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不得不说,这笔钱是浪费了。整个晚上我们都在计较,如何才能防得住,又如何才能杀得死魔物……”又拔了几口饭,撕咬了一口牛肉,囫囵着道:“好在防得住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但还得各门派的在财力、物力和人力上予以配合才行。至于杀得死么……”见范文熙和郭良一脸的茫然,就把昨夜总督府开会的情况细说了一遍,又才道:“……这个问题不好解决,真要是按照我的想法来做,不单朝廷得破产,各大门派都得破产!”


第四百零二章 朝廷的困境
  范文熙是喜忧参半,郭良则是振奋之极,脸膛因激动泛着血一样的红光,说道:“关先生真乃神人也……”范文熙却忧忡地道:“不知关先生想过没有,若是各大门派不愿配合呢?”
  关天养将最后一口饭拔进了嘴里,喝了一口,将饿粒冲进了喉里,这才冷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他们一定会。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附焉。就算朝廷不管,他们也会合力承担起来。现在是让朝廷顶在了前面,他们退到了二线,还能保存实力,岂有不乐意的?”
  范文熙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点头道:“若能如此,那便最好了。洛阳得以保住,魔兽得以剿灭,都是关先生的功劳。皇上知道了,不定得有多高兴呢!”
  关天养将手一摆,哂然道:“也别运管他高不高兴了,只要把事情做好,保住了百姓,剿灭魔物,不使其危祸天下,那就是天大的功德。”二人不敢应是,也不敢说不是,只得尴尬地坐着。关天养抹了嘴,将眉头一皱,问道:“你们都吃的这饭食么?有一小半都是糠呢!”
  范文熙苦叹道:“关先生见谅,伙夫们急切间找不到家伙将糖筛了,士兵们吃的有一多半都是糠,快一个月没沾过肉腥味。若不是事前在洛阳屯了足够三十万人食用三月的粮草,哪里能坚持到现在?可若是再过半个月粮食还运不上来,就连糠也没得吃了!”
  关天养一凛,点头叹道:“方圆千里到处都是魔物,粮食这么大宗的东西实在太容易遭到攻击了!”
  范文熙道:“郭大人前后派了十几批人去接应,都因遭遇魔兽袭击,铩羽而归,损失也是相当惨重的。兵部那边只是叫我们坚守到底,说粮食总会想办法运上来的。可十几万人坚守孤城,还有数万百姓,若是粮草不能及时供应上来,大家都饿着肚子,哪还有力气来守城?”
  关天养听他满腹的牢骚,也只是嗯了一声,“这个问题容我行向玄武宫的梁仙长反应一下,请他派出人手协助解决,总归要尽量保证粮道的畅通就是!”
  范文熙听关天养这样一说,顿时喜形于色,“如此就多谢关先生了!”
  又详细地问过了洛阳城的兵力部署、士气情况之后,关天养这才辞走了。
  送出辕门后,范文熙望着晴朗的长天,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苍天呐,洛阳城,洛阳城算是保住了……”眼眶里泪水涟涟,也没心思却拭。
  郭良也跟着感慨道:“是呀,洛阳总算是保住了。各派的仙长们赶来帮忙,那也是为了修积功德,不定哪天就撒手走了呢?可关先生是陛下的老师,素有济世救人的胸怀,断不至于撇下洛阳城撒手不管的!”
  范文熙频频点头,说道:“九夏城几番遭遇危机,若不是有关先生出手襄助,岂能完存?我这就拜写奏章,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禀知陛下!”
  关天养从军营里出来,也不急着回总督府,漫步在空阔的大街上,脑子里尽想着如何才能更好地解决攻的问题。防得再好也是不能将魔物打退和剿灭的,只有杀得死了,哪得防上面稍差一些,也总有将魔物尽数诛灭的一天。可他现在所掌握的方案——也就是强行在普通的兵刃上祭炼六级的【白虎】法阵——没法子大规模推广开来,一则是所需材料太过昂贵,二则是祭炼手法太复杂、也太难了些,他自然能够保证能功,可只靠他一个人,要弄到哪年哪月才能够满足一支军队的装备?便是寻求重极门的帮助也不行,谁让【白虎】法阵太过狂暴,稳定性太差了呢?便是鲁长恭、许晋言等辈,也未必能够保证每一次的祭炼都成功。
  可除了六级【白虎】法阵,还有别的、消耗成本更低、祭炼更容易的法子可以替代么?
  “应该是有的!”关天养如是对自己说,“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罢了……”
  “天养,你怎么跑这来了?”关天养正想得出神,猛地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不禁吓了一跳。扭头望去,见是碧灵快步跑了过来,便道:“碧灵姐姐,有事么?”
  “你呀你,一走就是大半天,师父找你有事呢……”
  关天养哦了一声,笑道:“我可比不得你们,不用吃饭喝水……杜大先生找我什么事?”
  “师父没说,我猜肯定还是为了昨晚你们商量的那些事。对了……”碧灵突地站住,拉着关天养道,“天养,自打从灵泉山回来后,你怎么就老是躲着我?”
  “躲着你?”关天养紧盯着碧灵那似怒还嗔的脸,旋就哈哈笑了起来,“我躲你干什么?我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碧灵一歪嘴,满心的不悦,“那你为什么总是远着我?倒是成天跟那你素不相识的人混在一起,也不找我说话了!”
  关天养哭笑不得,扬手敲了碧灵一个爆栗,说道:“难道我天天跟你腻在一起就好了?洛阳城危在旦夕,我虽不能挽狂澜于即倒,但至少应该尽份力不是?”
  碧灵捂着额头,委屈地哼了一声,“是,是,是。你是大英雄,你们都是救苦救难的大英雄……”猛一跺脚,扭身就走。
  关天养也没有追,苦笑不语,心下暗道:“这丫头,难不成真的喜欢上我了?”又觉得实在没这种可能性,毕竟小蓬莱上下谁都知道他与杜若的关系,碧灵纵然再天真,也不至于无知到哪里该插足,哪里不该插足都分辨不清吧?便又觉得碧灵可能是太无聊了,心说:“杜大先生每天有处理不完的事,哪里有功夫顾得上她?其余的小蓬莱弟子都肩负有任务,忙得脚不沾地,从早到晚影子都看不着。就她一个人闲着,偏又跟我相熟,了不得就想着要我陪她解闷了……”又想着碧灵生得娇俏,靓丽并不输于杜若,天性又活泼,浑似歇不下来的百灵鸟儿,任谁能得她作伴侣,便是睡着了都该笑醒。可他喜欢的是温婉沉静,解语知心的女子,舍此而外,任脸美若天仙,也教他难以动心。
  杜友逢的下处就在总督府的对面,原是总督的私宅,宽广富丽,清静幽雅,只可惜长时间无人打扫经理,阶前院后不免也是杂草丛生,花园虽是草木茂盛,却是乱得毫无章法。
  杜友逢正要拆看书信——这几天来,关天养总见他有写不完也看不完的信,虽很纳闷,却也不敢问认都是谁写来的——神情又冷又沉,看不出喜怒。关天养见过礼后,好半晌他才点头嗯了一声,指着椅子道:“坐……”
  关天养逊谢了,这才坐了半边屁股。
  通过几次的接触,关天养知道杜友逢不是一个古板严肃的人,偏在自己面前,却是从来不苟言笑,更没一个好脸色,心下虽有些愤愤,却也隐约猜到他是在端‘严父’的架子。有时候他总忍不住在想:若父母还在堂,是不是也这般对他?久而久之,脑海中父亲的形象渐被杜友逢取代了。杜友逢的好他是有感于心的,若换作别的任何人敢这般对他施以颜色,就算不至于打起来,也绝对坐不到一块儿去。
  杜友逢写完一封短信后,吹干了墨,卷了起来,装进了一只铜管里,加了封印,这才扭过头来看着关天养:“去见过豫州总督了?”
  “是。跟他们商量了一下抵抗魔物攻城的事。眼下他们最缺的是粮草,若不能在半个月内解决,城内的十几万守军怕是饿也得被饿死了,哪里还能坚守得下去?”
  “粮草的事已由三清教派出人去催督了,想来要不了十天就能运上来。”
  关天养这才知道杜友逢早有部署,就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许道兄已经派人回山向李宗主奏报,要多分派弟子赶着炼制甲胄。据我的了解,他们最多也就能够派出六百名弟子,按每天每天两到三件来计算,满足十五万人至少需要耗时三个月,而要将豫州行省所有的府军都装备起来,怕是要好几年的功夫。梁道兄已在协调各门派一起来办成此事,不过甲胄则需要朝廷提供,还有一些普通的材料。这事你最方便出面,所以还得劳你赶紧跑一趟中京。我的想法是,要朝廷最好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负责配合后勤保障的工作。”
  关天养从杜友逢的话中听出这场除魔大战的总指挥是梁师曾,杜友逢的地位大约也不低,至少是协调梁师曾一起指挥,要不然这些事情就该梁师曾亲口向他分派了。便笑道:“还是杜大先生想得周到,到了中京后,我会把这些建议转达给朝廷的。”
  杜友逢从桌上拿起一封加盖了玄武宫和乾坤庭印鉴的符书,“相关的情况我已经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了,你把它转交给皇帝,权作凭证!”
  关天养忙道:“这倒用不着,我亲自去了,他难道还敢怀疑么?”


第四百零三章 进京(上)
  杜友逢冷冷地审视着他,“那是你们的私谊,这是公事!”
  关天养顿觉讪讪地,接过符书揣好,又说:“倒是我糊涂了……”
  杜友逢似已言尽,摆手道:“去吧!”便又提起笔来,继续忙碌。
  从后院出来,碧灵就迎上来问是什么事,关天养就说跑路的事,碧灵拦着去路道:“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
  关天养摇头道:“不行,你以为我是去玩么?”
  碧灵大声道:“正是这样,你才更要带我去,多个帮手总不是坏事!”
  关天养还是摇头,“你走了,杜大先生身边连个人也没有,万一有事找谁去?”碧灵还要争辩,就听杜友逢的声音从后院传来:“碧灵,进来!”她顿时满脸的不甘,怒道:“你不准走,我求师父去……”快步跑去了后院。关天养哪有功夫等她?出了院子,便直奔中心广场,用符牌召来了飞舟,便直取中京而去。
  中京距离豫州万余里,第三天中午关天养便赶到了。他倒没有惊世骇俗地直接将飞舟降落在了中京城里,而是泊在了城郊的山上,然后步行进了城。
  中京的市面依旧安定繁荣,与濒临绝境的洛阳形成鲜明的对比。百姓安居乐业,达官显贵们醉生梦死,几乎听不到有人谈论豫州正面临的可怕危机。
  关天养并没有急着去见萧延,而是寻了处酒楼,大快朵颐一番。邻桌坐的是几名部曹小官,又是同年,下值之后,约来此处小聚。关天养听他们各自发泄着对上司、对朝廷弊政的不满,到了后来,直接骂起了宰相彭贵仁来,一个说昏聩,一个说贪婪成性,一个又说玩弄权术,一味只知打击异己……他以前常去茶楼,没少听下面的人骂上官的不是,大多是肆意捏造,子虚乌有,籍此聊以发泄心中的不满罢了。他也就没有多作在意,只是喝酒吃菜。
  没过多会儿功夫,原本正骂得兴高采烈的三人戛人而止,其中一人还将手边的酒壶都打翻了,溅得关天养满脚都是。“怎么回事呢?”关天养当场就不高兴了,还只当三人喝醉了,扭头过去,便要开骂,却见三人如雕像般呆坐着,神色惊恐地看着通往雅间的过道。“出活鬼了么?”嘀咕了一句,伸手拍了一把打翻酒壶的那人,问道:“老兄,你怎么回事?不喝就不喝吧,何必将酒壶也打了,靴子都给我溅湿了呢!”
  那人面如土灰,惶恐之极,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摸出一星碎银子扔到关天养的桌上,“这桌席面算我请,给小哥赔不是……”抬起屁股就跑,另外两人也是,简直就像遭遇了老虎的狐狸,哪里还有刚才嬉笑怒骂,粪土王候的气势?
  关天养哟嗬一声笑了,自顾着说道:“这他娘的怎么回事呢?”就见掌柜的点头哈腰地从雅间里退了出来,边退还边说:“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拍着桌子叫道:“掌柜的,过来!”掌柜一怔,忙趋步上来,陪着笑脸问道:“客官,你有什么吩咐?”关天养斜瞅着雅间半闭的门,好奇地问道:“那屋里是谁呀,尊贵得还要你亲自去招待?”
  掌柜打量着他,“客官是外地来和客人吧?”
  “不错,我这是贩一批货来京城的。刚才隔壁坐的三位官老爷都被吓跑了,临走还打翻了一壶酒,溅得我……你看,靴子都湿了。难不成是皇帝,会把他们吓成这样?”
  掌柜的帮赔着不是,又亲自给关天养斟了一杯酒,说:“皇帝哪能来咱们店里?不瞒你说,这位客人也是一等的一的尊贵,当朝宰相、官封一品、皇上御口尊之为太师的彭相彭大人是也!”又说要去厨下亲自监督上菜,颠颠的去了。
  关天养喃喃地道:“难怪,骂了半天的正主儿到了,也难怪吓得跟丧家的野狗一样……”正准备会钞走人,直奔齐世武府上的,就听得楼梯蹬蹬作响,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登上了楼来。定睛一认,岂不正是齐世武?
  齐世武正要直奔雅间,乍见有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也将目光投了过来。虽四年多未见,可关天养丝毫未变,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即失声惊呼道:“关兄弟……”
  关天养笑着拱手道:“齐大人,久违了!”
  齐世武忙迎了上来,满脸都是欢喜不尽之色,“关兄弟,你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呀。早几年就听说你入山静修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想着你这回是不修成正果必然不会重返红尘的,我等福命浅命,怕是没机会再见你面了。什么时候进京的,也不先通知一声,可见你没拿我当朋友了。山珍海味我未必招待得起,但至少还有几坛存了三年的【太白醉】,想来也不至于要关兄弟失望的。”这一番话明着怨、暗着捧,既不刻意套近乎,也没有疏远的意味,反倒教关天养倍觉亲切。正要答谢,就见那雅间里走出一作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来,笑道:“哟,齐世伯已经到了呀。家父正催我赶紧去迎候呢,恕小侄怠慢了!这位是……”
  齐世武笑容一敛,微微一颔首道:“劳你父亲久候了。这位是三楚旧友,已经有几年不见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中年文士打量着关天养,起手笑道:“原来是三楚远客,失敬了。何不一起,既为远客接风,又趁便叙旧?”
  齐世武心知今晚的私下谈话很重要,彭贵仁主动邀了三次,他实在推不开了才勉强答应前来。不想半路撞到个关天养,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若说撇下他去会彭贵仁,私情公谊摆在那里,怎么都说不过去;若说拉上他一起参与这场聚会,必然被彭贵仁视为故意搅局,也是一场麻烦。可若是关天养懂事,就该主动推辞,另约拜会日期,这也能够避免大家的尴尬。不想关天养竟似个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呵呵一笑,应道:“既是如此,那就叨扰了!”
  中年文士脸色一黑,瞟眼见齐世武满脸的无奈,暗哼一声,便伸手肃客。
  进了雅间,就见一相貌与中年文士约有七八分相像的矮胖老者站了起来,起手笑道:“子英兄,快请,快请……”本是准备了满肚子的客套话,可见随着齐世武进来的关天养,顿时像遭了雷击,当场呆住了,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他到底是宰相城府,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笑问道:“这位是……”
  中年文士干笑道:“这位公子是齐世伯的旧友……看我也是糊涂了,还没请教公子贵姓、台甫?”
  关天养大拉拉地坐了下来,自斟了一杯酒端在手里,这才答道:“不敢,免贵姓关,名天养!这位老先生想必就是当朝宰相彭太师了?”
  彭贵仁轻咳了一声,不阴不阳地道:“不敢,正是本阁!”官架子立时摆了出来,大有给关天养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本阁?”关天养嗞的一声将杯里的酒喝了下去,笑问道:“齐大人,宰相都是自称‘本阁’的么?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呢!”
  齐世武更加的尴尬。中年文士见关天养轻狂如此,也作了恼。若不是看齐世武的面上,他哪里会邀关天养进来?正要发作,一道闪电从脑海中划过,身子猛地一颤,脸色刷地苍白了,嘶着嗓子问道:“你,你是哪个关天养?”
  “我是哪个?”关天养哈哈笑道,“我就是这个。齐大人,看这情形不像是叙旧吧?倒是我猛浪了。”站起身来,抬手道:“对不住了,搅了二位的局!告辞!”站起身来便要走。
  齐世武何尝没有看出来关天养是故意搅局的,而且还是专门针对彭贵仁,一时也想不透其中的缘由,笑道:“今晚也是巧遇,谁曾想关兄弟在这时候进京了?我也有安排不周之处。彭兄,要不我们改日再聚?”
  彭贵仁听中年文士耳语了一句,脸色先是青灰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齐世武见关天养已经下楼了,只得拱了拱手,忙跟了上去。这人一走,彭贵仁就丧魂失魄地跌坐在椅子里,喃喃地叫道:“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中年文士也是哭丧着脸,哀叹道:“谁承想这尊菩萨会在这时候进京呢?爹,依孩儿看来,你,你还是上表请辞了吧……”
  齐世武将关天养让上了马车,便说:“今天这事也真巧得很。彭贵仁约了我几次,实在却不过了应了,不想又撞上了你。”
  “你这是在怪我不懂事,猛浪了?”
  齐世武忙道:“怎么会?我跟彭贵仁私交泛泛,也不怕得罪他。不过看关兄弟的样子,好像对咱们的宰相大人颇有些意见?”
  关天养摇头道:“没有。原就是想恶整一下,试试这位宰相大人的肚里是不是真的能撑船,没想到连酒杯都撑不起。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勾当呢?他是宰相,你是尚书,纡尊降贵地约你,肯定没好事!”


第四百零四章 进京(下)
  “这……”齐世武犹豫了一下就笑道:“也不瞒你,皇上有意换相,彭贵仁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便活动了起来。他知道我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当然,这都是托关兄弟你的这福——估计要我在皇上面前保他一保。”
  关天养噢了一声,只是打量着齐世武,问道:“你也当了四年多的兵部尚书了,皇帝怎么还不把你提拔上去?”
  齐世武淡淡地一笑,说道:“为国家做事,何计官位大小?”
  关天养哧的一声笑了起来,“扯蛋了吧?那你不当这尚书了,去洛阳当一名普通的守城士兵。如何?”想到齐世武到底老了,没力气,又改口道:“或者去范文熙手下当一名书办也行。你可愿意?”
  齐世武哈哈笑道:“这个我还真做不来……”神情一凛,“关兄弟莫非是从洛阳赶来的?”
  关天养冷冷一哼,“你以为呢?”便将洛阳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也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
  齐世武又是惊惧又是欢喜。惊惧者,洛阳的形势危在旦夕,稍有松懈,万年古都必须毁成瓦砾;欢喜者,有修行者襄助,洛阳又何愁不保,魔兽又何愁不灭,天下何愁不定?他职在兵部,守疆卫士原是份内之士,闻此佳信,自然是激动万分。连说明日一早就领他入宫面圣。
  关天养本想今晚就去见萧延的,但想到还有许多事情要和齐世武计较,待商议周全了再进宫也不迟。
  回到齐府,齐世武就叮嘱房门,今晚闭门谢客,谁来了也不见,又命家里厨下拿出本事,好好地整治一桌菜来,还叫人去把埋在后园的【太白醉】挖出两坛来,这才让关天养让进了正堂。
  魔物肆虐了半个豫州行省,其南的淮阳行省也被波及,计有一千七八百万人逃离家园。截止目前,朝廷所统计到的死亡人数是三万八千有余,下落不明者三十一万九千多。
  关天养怵然道:“这么多?”
  齐世武似乎都有些麻木了,吁了口气道:“这还只是各地官府报上来的数字,不过是大致的估算,真实的怕是更多。豫州和淮阳二省乃是九州腹地,地域平缓,人口甚众。据长治二年户部统治的数据,豫州行省计有户口八百三十二万余户,淮阳行省计有一千零七十八万余户,二省总人口共是八千多万。魔兽肆虐的区域正是二省人口最为密集之所在,仅是光州一府就有人口七十余万,洛阳更多,计有近四百万人口。目前朝廷已将绝大部分精力放到了抵抗魔兽的扩散上来,拿不出更多的力量来安置逃离家园的百姓,长此以往,怕是会出大乱子的!”
  关天养知道齐世武所说的大乱子是难民久久得不到安置,必然暴发骚乱。魔物或许支援不了大玄朝的根基,但单体破体力与魔物有着天壤之别的难民却能。想了想便问道:“那朝廷是什么章程?”
  “先拒魔兽,再安难民!”齐世武道,“这也是没法子中的法子。若是先安置难民,魔兽活动的区域就会越来越广,难民就会滚雪求似的越来越多。可惜呀,人的力量到底是没法子跟魔兽相比,纵是倾尽朝廷财力和物力,为驻守洛阳的士兵打造了最好的甲胄,一样的于事无补!”
  掌灯时分,管家来说酒席已经备好,设在后花园的水榭里。齐世武就说先不谈这些头疼的事了,还是先填饱肚皮要紧。
  经过一整夜的商议,关天养心头有了一个完整的方案,齐世武也为他的新国防方略打好了服稿。洗漱了毕,齐世武换了身簇新的衣袍,正准备领着关天养一同进宫晋见皇帝,就接到兵部司官来报,说驻守南苑的两万士兵哗变了,占据了军营,拒不执行昨日发下的兵部调令,移换防区。
  齐世武脸色当即就青了,失声问道:“怎么会?怎么会哗变的?”幸得他经历了不少的大风大浪,这才不至于乱了方寸。
  那兵部司官喘息着道:“还不清楚,只听说是有人克扣了军饷。也有人说是兵部有意调他们去豫州抵御魔兽,他们都说这是送死,不愿去!卓大人已经赶过去了,他说请大人尽快拿出个应变方略来,京畿重地,万一,万一有点什么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呀!”
  齐世武站在檐下,静思了片刻,就喝道:“备马,去南苑!”
  关天养恰好走了出来,笑问道:“齐大人,这是要去哪呢?”
  齐世武也没功夫细说,就道:“南苑的两万多士兵哗变了,我这得去处置,进宫的事还是等回来再说吧……”迈步就走。关天养一听士兵哗变,便想到楚庸说的故事,忙道:“等等,我一道去!”他倒不是想帮齐世武,而是好奇,想看个新鲜。齐世武一想有他这样身手高绝的人护卫在侧,便是万军丛中也不会有失,便道:“去看看也好!”
  马都是上等的神骏,不到一个时辰,齐世武一行数十人便抵达了南苑军辕之外。隔着老远,就听到营里传出的喧哗之声,好多人都嚷着要杀了齐世武,说他是个只晓得喝兵血的贪官、脏官。
  这一路上,齐世武的脸都又阴又黑,听了这样的话,也没有变得更坏,只是冷哼了一声,勒马冲进了辕门,见有士兵来拦,就喝道:“齐世武来领死了,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营中的人都听到了,渐渐地便静了下来。
  两万余人的军营占地数千亩,中心便是操场,哗变的士兵将赶来了解情况的兵部左侍朗卓尚志和一干兵部司官都围在了中心,气势汹汹地讨要说法。齐世武打马冲了过去,厉声喝问道:“这是干什么?造反吗?赵良成,赵良成呢,给本部堂滚出来!”
  昨儿听彭贵仁自称‘本阁’,现在又听齐世武自称‘本部堂’,关天养便有些想笑,暗道:“这些个当官的,自称可真多。县令自称本县,知府自称本府,总督自称本督……大玄朝有多少号官职,难不成每个都有个自称么?”
  齐世武的喝令之下,面色铁青的御林军虎卫营统领赵良成走了出来,大拉拉地一拱手,“部堂大人,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见礼了……”话才说到这里,齐世武就哈哈冷笑道:“你还晓得见礼呀?你这礼还见得不够大吗?嘿嘿,本部堂当不起,也不敢当!”
  赵良成怒极而狞笑道:“敢问部堂大人,这一年多来,缘何我营兵士俸银每月少了五钱?两万人马,每月就是一万多两银子,一年就是十多万,这些钱都去了哪?谁吃了?还有,我等拱卫京师,尽职尽责,为何要把我们调去豫州。那是送死,送死!知道么?”
  齐世武也不下马,居高临下的逼视着赵良成,将手里的马鞭甩得山响,格格地笑了起来,“赵良成,你是故意啸众闹事,是不是?”
  “末将岂敢,还请部堂大人明示!”
  “去年二月初八,部里召开会议,你也亲自参加了的。当时就明确告知了,奉内阁诀议,即日起凡我大玄朝府军士兵每月俸银降五钱,省下来的钱都用作为驻守洛阳的打造装备了。兵部、户部还有工部皆有账可查,难道是我齐世武私吞了?还有,漫说兵部还没有调用御林军驻守豫州的想法,即便是真有,尔等身为军人,岂能因畏死而抗命?赵良成,本部堂素来看你还算老成可靠,不想也是个奸滑之辈。说,是谁指使你煽动士兵哗变的?”不待赵良成答话,就高声道:“众将士都听清了,减俸银乃是内阁诀议,兵部也是奉命执行,绝无私吞饷银之事。设若真有此类事情发生,本部堂向各位保证,一定严加查办,绝不辜怠。至于移守豫州一事,那更是笑话。我大玄立朝以来从未有御林军驻守地方的先例,若是把你们调走了,谁来拱卫京师?再者,豫州防务只由豫州驻军负责,纵然形势真的危急,那也是从临近调兵,哪有直接从京师抽调御林军的道理?这些谣言也不知道是谁捏造出来的,其心之恶毒,实在教人惊惧。还请大家先行回营,该操练的操练,该值岗的值岗。今日之事,本部堂自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交待!”
  赵良成阴阴地笑了两声,大喝了一声:“慢!”原本已有散去之心的士兵又将心眼提了起来。“部堂大人……”赵良成依旧不失属下礼仪,拱手道:“敢问我部兵士每月俸银是多少,还请明示!”
  齐世武不假思索地答道:“御林军不分哪个哪个营,士兵每月俸银皆是五两,扣除五钱后,便是四两五钱。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赵良成哈哈大笑了起来,“末将没有了!”
  众士兵顿时又鼓噪了起来,嚷道:“贪官,贪官,贪官……”渐渐逼了上来。


第四百零五章 兵变(上)
  齐世武见此场面,顿时有些懵了,厉声喝问道:“卓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卓尚志已是慌了,结结巴巴地道:“部,部堂,这,下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齐世武到底是有些气魄的,怒喝道:“都给我安静!”指着一名军官道:“你,过来!”那军官不敢,畏畏缩缩地看了一下同伴,脖子一梗,这才道:“不知部堂大人有何吩咐?”
  “说……”齐世武扬鞭指着他,“兵士们现在每月实领俸银是多少?”
  “回,回部堂大人,是三两五钱!”
  “什么?”齐世武眼瞳收缩,差点没有当场暴走,“多少?”
  “三两五钱!”
  “怎么可能?”齐世武厉声道,“长治元年,皇上颁下旨意,所有御林军兵士每月俸银涨一两,每年多给假三日,即便去年议减了五钱,那也该实领四两五钱才对,怎么可能是三两五钱?军需官,军需官出来!”
  经过几番核对,确认所有士兵实领的俸银确实是三两五钱后,齐世武才意识到哗变绝对赵良成煽动而起,而是长久的积怨暴发。他想用言语将众士兵先行安抚下行,承诺回部后立即下令彻查,短则五日,长则十日,必定会给众人一个交待。可这些当兵几乎都没读过多少书,只认死理,根本就不同意。一个多时辰耗下来,齐世武说得是口干舌燥,众兵士就是只要公道不放人走。
  正相持不下之际,隆隆的马蹄声滚滚而来。不知是谁嚷道:“骁骑营的出动了,骁骑营的来了咱们哪里还有活路?不能放他们走了,要拿他们当人质……”吵嚷声中,辕门关上了,环营的鹿角拒马都立了起来,好些人都拿起了武器,穿上了甲胄,准备战斗。
  齐世武实在无奈,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关天养:“关兄弟,想来你能出得去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问道:“你可是要我传令骁骑营的,要他们不得擅动?”
  “是!”齐世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叹道:“一旦打了起来,那就没法子收拾了!”
  关天养道:“好,这事容易。你拿个凭信来,我去告诉他们便是!”
  齐世武从袖筒里拿一方印鉴,说道:“你将这个出示给领兵的将领,要他原地驻扎,没我的命令不得擅进一步!”
  关天养接过印鉴,本要迈步就走的,但想到齐世武身处乱军丛中,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又停了下来,回身问道:“那你这怎么办?万一他们不耐烦了,群起而攻之呢?”
  齐世武满脸的严霜,“我已经承诺了会严加查办,他们若还是不听,要杀要剐也由得。自取灭门夷族之祸,那也由得他们!”
  御林军的家属几乎都在京畿附近,一听齐世武这话,几乎是人人色变。兵部尚书乃是朝廷最高军政长官,执掌军令,官居二品,但齐世武却是个头顶太保衔的正一口尚书,又深得皇帝信重,地位非同一般。真要是不顾法典,当场将他杀了,虎卫营两万余人马,不知有多少颗人头会落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抄家夷族呢。倒是赵良成,嘿嘿的冷笑,满脸的不屑。
  关天养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道:“你笑个鸟毛呀?”
  赵良成一怔,颇有些不敢相信齐世武的长随也敢当着众人的面辱骂自己,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厉声道:“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奴才?来人,给我拖下去,按辱骂上官之罪,给我狠狠地抽四十鞭子!”
  关天养哟嗬一声冷笑了起来,“你还是第一个敢抽小爷鞭子的人……”话声还没有落,就突然站到了赵良成面前,满脸鄙夷地道:“你他娘的算老几?”
  赵良成原本就防着齐世武的护卫突然发难,所以全身披挂,身边也都围的是最忠心的下属,个个都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戒。关天养站在齐世武身畔,隔着四五丈的距离,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面前,唬得赵良成倒吸了口冷气,脸色刷地一下就苍白了。
  关天养一把扣向了赵良成的前胸,精钢打造而成的胸甲俨然纸糊的,被轻轻一拔拉就撕得稀烂。拎住赵良成的衣襟,啐了一口道:“我看你他娘的就是一坏坯子,一个劲地煽阴风、点鬼火,肯定有问题!”围在赵良成身边的将佐这才反应过来了,呛呛地拔出了佩刀,将关天养围了个密不透风,“放开赵统领,不然剁碎了你!”
  关天养环眼一视,哈哈笑道:“剁剁看?剁呀!”这一嗓子吼出来,浑如平地响起一声炸雷,直震得两万士兵无不为之哆嗦,心下也是又慌又乱,有几名将佐更是如遭雷击,浑身一酥,连刀都拿不稳,哐当哐当,掉在了地上。赵良成猛地一抽搐,差点没得昏了过去,好在他到底不是无能之辈,咬牙撑住了,却也是被吓得亡魂尽冒。
  关天养将目光投到了唯一还拿刀指着自己的将佐,见他脸色虽然苍白如纸,但还能保持最起码的镇定,不无赞赏地说了句:“你不错!”像拎着待宰的鸡便将赵良成提起,掷到齐世武面前,说道:“谁要是敢有异动,你就先把这家伙给剁了,好歹也能拉个垫背的!”
  齐世武等人何尝不是被关天养的一嗓子吓得懵了,听他这般说,连连点头道:“对,对……”见关天养往营外走去,又道,“关兄弟小心些……”关天养轻轻一摆手道:“操心你自己吧!”只见他身形从旗花火炮般冲天而起,离地五丈后,腰身一扭,又如劲急的弩矢般望营外疾射了出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众兵士何曾见过这般高绝的身手,莫不为之骇然。
  关天养是既不会御风,也不会驾遁光,完全是靠着一股暴发力和借用空气的阻力望前滑行。想当初与楚庸横渡大江之时,还须得从浮木之上借力,踏浪最多数丈。时隔七年,凌空虚渡,也不必借靠什么,就能疾速向前滑出数里。修为进境之速,着实令他既意外又惊喜。眼见着距离汹汹奔腾而来的铁骑洪流越来越近,也就来不及细细体会凌空滑行的快感,腰身一扭,止住滑行之势,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骁骑营的人马见天上飞落一人,莫不惊骇,统兵的将领拔出长刀,望天一指:“停……”一声声地传了下去,五千余骑兵缓缓地停了下来。上万只马蹄制造出来的巨大声响有如闷雷,轰轰隆隆,经久不息。
  关天养怔怔地看着这支数千人的骑兵部队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心下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心慌,他忍不住在想:“若是他们停不下来,冲我朝了我来呢?”一想到会被踏成肉泥的惨景,脸色不免白了几分,心下暗暗感慨道:“难怪骑兵的杀伤力为诸兵种之最,就凭这奔腾所制造出来的气势,步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有的!”缓缓吐了一口气,这才恢得了冷静。
  统兵的将领静静地审视着关天养片刻,方才起手问道:“阁下何人?拦我军去路有何事?”
  关天养将齐世武的印鉴抛了过去,“这个认识么?”
  统兵将领神情一愣,“齐大人的印鉴,你,他现在怎样了?”很是有些紧张。
  “放心吧,齐大人没事。齐大人说,要你们先原地驻扎,没他的命令不可擅动。”
  统兵将领狐疑地盯着关天养,“齐大人真是这么说的?”
  关天养最讨厌被人怀疑,差点就当场开骂了,脸色一寒,嘿嘿地道:“难道印鉴是假的?”
  统兵将领点了点头,对身旁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全军原地驻扎,各千骑长前来议事。派出斥候,探明虎卫营的情况立即报来。”传令兵复述了一遍命令,就去传达了。
  统兵将领翻身下了马,见关天养要走,忙叫道:“阁下且慢。敢问阁下可是齐大人的……朋友?”他的原本是问关天养是不是齐世武的侍卫或家人,可想到关天养身手高绝如此,断不会屈居人下,这才改了口。
  关天养道:“不错。将军有何指教?”
  统兵将领见关天养神情傲慢如此,心下越发的不乐意了,说道:“指教不敢。请问齐大人现在情况如何了?”
  “还好!”
  “还好?”统兵将领的眉头皱了起来,显是对关天养的答案极为不满。
  关天养也觉得自己有些倨傲过头了,便将语气放缓和了些,说道:“还好的意思就是死不了,但也出不来。虎卫营的士兵都将他围住,要他交待清楚克扣军饷和移防豫州的事。齐大人苦口婆心地解释了一番,他们又不信。反正现在就是僵持不下!”
  统兵将领咝地吸了口气,问道:“那,那齐大人还有别的话吩咐末将么?”
  关天养将手一摊,“没了。”
  “那阁下现在可还进得了营去?”
  “有话要我转告么?你说便是!”
  “请齐大人示下,要不要先将虎卫营包围起来。就这一条,凡请阁下转禀!”


第四百零六章 兵变(中)
  关天养应了声好,转身便走。不想他没走出几步,就有三骑疾驰而来,领头之人大喝道:“谁教你们停下来的,是谁?古思孝,古思孝呢?”
  统兵将领高声应道:“古思孝在此。”翻身上马,迎了过去。
  关天养心知情况有变,又停了下来,细听来人都说什么。
  “谁让你停下来的?”来人厉声斥问起来,语气极不友好。
  古思孝陪笑道:“原本是小阁老亲自到了,恕末将失迎。末将这也是奉齐大人之命,暂时原地驻扎,没他的命令,不得擅动!”
  “放屁!”来人怒骂道,“齐大人已经被劫持了,哪里还传得出来命令?分明就是那帮子乱贼假传命令。赶紧进军,踏平了虎卫营,方才能够救出齐大人。”
  “这……”古思孝顿时犹豫了。毕竟齐世武才是兵部堂官,天下所有兵马一体奉其节制。来人地位虽然非同一般,但却不在兵部供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奉其命行事的。但他脑子也很是灵活,一转之后,便笑道:“想必小阁老带了彭相的钧谕?相爷的话就代表了朝廷,末将焉敢不奉行?”
  关天养虽站得远,却也认出了来人就是昨儿在酒楼见过的中年文士,也就是彭贵仁的儿子彭学懿,心下不由嘀咕道:“这爷俩要干什么?此时此刻叫骁骑营进兵,别说齐世武不保,虎卫营也得被打个稀烂。到时知军冲将出去,中京还不得大乱么?”只听彭学懿道:“我爹这位子正进宫面圣,不时便有旨意传来。你只管进兵就是!”
  古思孝也犹豫了。他可是知道的,没有书面命令,就这么下令进军,出了任何事情,后果都得由他一人承担。可彭氏父子威权素重,若不依其言而行,怕也是免不了一场祸事。当真是进亦忧,退亦忧呀。
  彭学懿见古思孝不言语,格格地狞笑了起来,“好,好你个古思孝,竟敢抗命不遵?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古思孝心知在齐世武的性命和自己的前程上必须作出一个选择。若是奉齐世武的命令原地驻扎不动,即便是出了什么事,也与他不相干,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但也捞不到半点的功劳,更为可虑的是会因此而得罪彭氏父子,前程必然尽毁,甚至还有可能连性命也搭了进去;若是奉彭学懿的话进军,不论齐世武是死是活他都得担责,但却能讨得彭氏父子的欢心,说不定还能捞到意想不到的好处呢?都说富贵险中求,该冒险的时候就绝不能犹豫。当下将牙一咬,就要应答下来。不想关天养的声音响了起来:“古思孝,你可得想清楚,他连一纸书面命令都不肯给,分明是存心把所有的罪过都推给你来承担。你的命令一下,虎卫营必然被打得稀烂,齐大人的性命也将不保。皇帝追究下来,你有几个脑袋去扛?若是由此引发京师动荡,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古思孝脸色刷地一下苍白了下来。
  彭学懿怒骂道:“谁在胡扯?给我抓起来,按扰乱军心治罪!”
  “治你娘!”关天养大怒,跳将起来,凌空一巴掌将彭学懿抽翻在地。在古思孝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际,他就已经冲了上去,抬脚踩住正要挣扎着爬起来的彭学懿的后颈,啐骂道:“你算老几,连凭信也没有个,也敢要御林军听你的?我看你丫的就是存心作乱!”
  彭学懿气得都快疯了,直感动后颈像压了一座山,怎么挣扎也爬不起来,只得喘息着大喊道:“哪来的乱贼,给我拿下,碎尸万段……”与他同来的两名护卫也拔出腰刀,扑了过来。关天养探出手去,直接将明晃晃的钢刀抄在手里,搓面般一揉,便成了只能用来通火的钢条。护卫一见,骇得连连倒退,哪里还敢上前来?
  古思孝也被吓得不轻,忙道:“阁下住手。这位是当今相国彭太师的长公子,不得无礼……”
  关天养呵呵地笑道:“我怎么会不认得他呢?”这才松开脚,将彭学懿提将起来,说道:“看清楚了,小爷可是乱贼……”彭学懿抹掉脸上的泥,还要骂,定睛一看,见是关天养后,顿时吓得就背过了气去,喉咙里传出格格的声响,双眼一番,当场昏死了过去。
  古思孝目睹了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
  关天养将拇指在彭学懿的后脑一按,啪啪的在他脸上拍了两张,叫道:“想装死么,醒来……”
  彭学懿悠悠地喷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看了看关天养,脸色更加的灰败。
  “小阁老……”关天养扳转彭学懿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他,笑道:“你爹自称‘本阁’,下面的人称你‘小阁老’,你们彭家可都阁到一处了呀。我问你,朝廷有制度,调兵须有兵部的堪合,你啥都没有,凭什么要古思孝听你的?就因为你老子是宰相么?看你见着我就吓成这样,我倒是在怀疑,你俩爷子是不是在趁机捣鬼!”
  彭学懿惨然一笑,长叹一声,望着天空道:“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呀……”神情突地转厉,“要杀你就杀,何必那么多废话?”
  “杀你?”关天养格格地笑了起来,“我可不想脏了手……”彭学懿这般情状,他就越发怀疑虎卫营的哗变是有阴谋的。“想必你还不知道,赵良成已经被我杀了,虎卫营也重新被齐世武控制住了。你想让骁骑营杀上去,打烂整个虎卫营,两万多乱军一旦冲将出去,整个中京势必动荡,这样你老子的相位也就保住了,是不是?做你娘的清秋大梦去吧!”
  彭学懿之是嘿嘿地笑,却不说话,眼神却是说不出的绝望。
  古思孝越听越骇,吃吃地问道:“这,这,这是真的?”
  关天养哈哈笑道:“我猜的。不过看他这情形,八九不离十。古将军,还好你没有听他的命令行事,不然就是附逆的大罪,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哟?”他却不知道大玄朝只有对十恶不赦之首的‘谋大逆’才会施以诛灭九族的最可怕惩罚,附逆之罪顶多是灭满门而已。可古思孝一听到‘诛九族’三字,浑如被雷电击中,脸色霎时焦了,就连几名千骑长也像在顷时间被抽干了血液,脸色白得近乎发青,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的惊恐。
  彭学懿带来的两名护卫要跑,却被骁骑营的抓了起来,带上来问古思孝怎么处置。古思孝却看着关天养,关天养就笑道:“看我做什么?我倒是想杀了他们,可朝廷那边就没法子交待了不是?先押起来吧,记住,别让他们自杀了,不然我一样要了你的命!”古思孝忙应了声是。
  人被押下去后,古思孝才嗫嚅着道:“那个,先生洞见高明,末将佩服。那个,嗯,末将还不知道先生尊姓,上下怎么称呼呢,咳,咳……”神情很是尴尬。
  关天养呵呵一笑,“是不是看我把堂堂小阁老都吓住了,所以觉得我是号人物?”古思孝嘿嘿一笑,点头道:“不瞒先生,确实如此。末将本以为先生不过是齐大人府上的清客,看这情形……倒教人猜不透了!”关天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还算你有上结脑子。知道么,你刚才差点没命?”
  古思孝一颤,神情顿时僵住了。
  关天养冷哼一声,“你畏惧彭家的权势,刚才差点就要答应了,是不是?别跟我狡辩,若不是要借你来统领骁骑营这支兵,嘿嘿,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告诉你也无妨,我姓关,名天养,也就是你们皇帝的师父!”说完脚尖一点,如鹰隼般冲霄而起,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神仙呐……”一众将佐皆惊呼了起来,还有些人甚至翻身下马,跪拜了起来。古思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只觉得又酸又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叫道:“老天爷……我,我……”他本想说‘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可话到嘴边,到底是没力气说出口来,只是一个劲地发抖,里衫早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关天养如天神一般滑回了虎卫营,两万余士兵眼睁睁地看着他倏来忽去,哪个不惊,哪个不骇,哪个还敢胡作非为呢?
  齐世武见关天养回来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上前问道:“怎么,关兄弟……”
  关天养嗯了一声,“还好,稳住了。恰好撞着了彭学懿那龟孙子,连威连吓的,恐吓古思孝对虎卫营发起攻击……”
  齐世武听到这里,失声惊呼道:“什么?这,我可要出大乱子呀!”心知骁骑营没有发生攻击,必是情况有变,就问:“彭学懿呢?”关天养说:“暂时交给古思孝看管着,回头再去理论!”齐世武一跺脚,唉了一声道:“这可坏了……”关天养问:“怎么了?”齐世武就说:“古思孝断不会留他性命的!”关天养冷笑道:“放心吧,他还没这个胆子!”


第四百零七章 兵变(下)
  又经过近半个时辰的谈判,虎卫营上下终于松动了,答应放走齐世武一行,但要齐世武保证不追究他们的罪过。齐世武慨在说:“我知道你们也是激于义愤。当兵吃粮,为国家卖命,连俸银都不能如数拿到,又如何能够心甘?追根溯源,错不过你们,就算要惩处,也是严惩躲在暗处,利用职权吃空额、喝兵血的败类。这一点我是可以向大家保证的!”
  有了他这番话,绝大多数的士兵都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人问道:“当兵的可以不问,那我们呢?还有咱们赵统领呢?”
  齐世武盯着被捆住了手脚的赵良成,冷冷地道:“赵良成身为虎卫营统领,遇事不报,督下不严,纵容士兵哗变,罪不容恕。本部堂将如实奏禀皇上,圣意如何裁处,非臣下所能左右。还请你们谅解!”众人皆知事情难以挽回,且赵良成也落入了齐世武手中,只得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就在这时,士兵们又一阵鼓噪。齐世武厉声喝问道:“什么事?”片刻后才有士兵来报:来了传旨的钦使,点名要兵部尚书齐世武接旨。
  齐世武神情一肃,大喝道:“开辕门,放炮接旨!”命令一声一声传了出去,不多刻,隆隆的三声炮响,辕门大开,齐世武领着一干人等鱼贯而布,也不及摆设香案,只是面北跪下,行了大礼,口称齐世武接旨。传旨太监面南立定,森肃地道:“口谕:着兵部尚书齐世武即刻出宫觐见。钦此!”
  齐世武一愣怔,忙叩头道:“臣领旨!”
  太监上前扶起齐世武,轻声问道:“齐大人,情况怎样了?”齐世武答道:“已经抚慰下去了。臣办事不力,劳皇上担心,实在罪不可恕!”太监道:“皇上正等着你的好信儿呢,赶紧把这里的事情交待一下,出宫面圣要紧。齐大人不费一兵一卒平定了虎卫营的哗变,功劳是大大的呀,不定指日就要高升。奴婢先向你道喜你了!”
  齐世武面色一沉,“何喜之有?兵士哗变,原是我这个兵部尚书之过,焉有借此而邀功的道理?”又说:“公公请先行,齐某随后就到!”太监恭敬地应了声是,便领着一票侍卫去了。
  齐世武将虎卫营的兵权暂时委给了都尉萧駃——也就是先前唯一在关天养喝斥之下不有丢掉兵刃者——要他整顿营务,再不可纵容士兵闹事,便押着赵良成走了。骁骑营的兵马也撤了,但没的撤回营,而是撤向了虎卫营通向中京城的必经要道之上。
  彭学懿果然毫无无伤,只是被绑住了手脚,嘴里也塞了胡桃。见了齐世武也是呜呜的乱叫,从神情来看,分明是在讨饶。齐世武没功夫听他说话,只是叮嘱古思孝要好生看管,绝不容有任何闪失,不然身家性命不保。又将赵良成也一并交给他看管,这才轻骑简从,直趋宫禁面见皇帝。
  不过关天养却没有随齐世武入宫,而是回了齐府。他的理由是:“哪有师父也见徒弟的道理?还是让他来见我吧。也借此机会成全他尊师的美名!”
  齐世武深知不能以常礼来约束他,径自进宫去了。
  天还不黑,皇帝便发驾齐府,参拜游历进京的师父关天养。
  这动静不可谓不大,整个中京都因此轰动了,多少百姓都涌来观看,幸得御林军维持得力,这才没有出事故。但皇帝移驾拜见师父,这还是大玄朝立国头一遭,甚至是近千年来的头一回,百姓们无不引为美谈,都说皇帝贤德,尊师重道,大玄朝焉有不治之理?也有人说这个关天养是修行者,是神仙中人,皇帝不能人普通人待之,自然得亲自来拜见了。
  也不管百姓们怎么议论的,萧延到时,关天养正在齐府后花园的水榭里思考着该如何转述杜友逢的那番话,听着轻快的脚步声渐近,便知人到了,这才敛了心神,故意将目光落在水塘里,似在看迎风摆动的荷叶,又是在看不时跃出水面的鱼儿,已然忘了神。
  “弟子拜见师父……”萧延进了水榭,一撩袍服,当场跪拜了下去,若不是身上穿着明黄的龙袍,哪里看得出他身上有半点皇帝的影子?
  关天养扭过头来,将萧延打量了一番,威严地嗯了一声,说道:“起来吧。几年不见,你也老成多了!”
  萧延站起身来,神情十二分的恭敬,应道:“是,师父的教诲弟子时刻也不敢忘,焉敢继续顽劣下去?”关天养见他这般拘束,顿觉自己有些过分,要知道他是皇帝,是万乘之尊,纵有师徒的名分,也不能待他太过苛刻了,就笑道:“别站着,坐吧。我有点好奇,皇位是从你哥哥手里夺来的,还是你爹传位给你的?”
  萧延见关天养笑了起来,不免感动压力大减,也从容了些许,答道:“回师父,弟子虽然不堪,但手足相残的事还做不出来。大哥秽乱皇宫,父皇是早知道的——师父想必还忘得刘世宏一家?对了,丽妃娘娘肚里的孩子便是大哥的。刘世宏为先皇诊过脉,知先皇已不能生育多年,为掩后宫丑闻,父皇不得不寻个由头灭了刘世宏的口。可惜父皇一番苦心,大哥全不体会,见先皇一天天重视我起来,他竟然派人在我的饮食里下毒,幸得有师父所赐的解毒灵药,弟子这才捡回一条命来。先皇得之后,将大哥叫进宫去,深责了一番,要他保证继位后不与我为难。大哥表面上答应了,暗地里去勾结各地统兵将领,意欲发动兵变。先皇无奈之下,这才将他废黜,改立我为储君。如今大哥是临江王,已经之藩就国,除了自由被限制了,其他一切与诸王无异。”
  关天养听完了这番大致的经过,笑道:“看来我当初也是小看了你……能善待兄弟就好,表示你多少还有些肚量,容得下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扯蛋吧!”关天养哧笑道,“皇室哪来的亲情可言?好了,不说这些,反正你只要好好地治理天下,善待百姓,不忘我当初的一番教诲,那就最好。”又问,“我此番进京的目的齐世武已经跟你说了吧?”
  皇帝发驾兵部尚书会拜见师父,刑部缇骑四出,捉拿反贼。承天府——亦即中京地方官府,正三品衙门——协同维持秩序。九城兵马指挥司——即负责维持城内治安、火禁、街市管理和沟渠疏理等事务,总计四万五千余人,正四品衙门。因在城内分设九个营盘,故名之——将城门封禁,官民人等不得进出。先是宰相彭贵仁全家被拿入刑部大狱,接着就是彭贵仁的心腹和与他相好的官员、名士、商贾等等,全都被一体缉拿,轻的只是带走本人,重的是全家锁拿,连带家产一并查抄。
  如此泼天大案,可谓是长治皇帝登基以来首次。也幸得百姓们都去关注皇帝参拜其师的事情上,没功夫再去关注这桩谋逆大案,不然定闹得满城风雨,不得安宁。待到午夜时,百姓们兴奋了大半天,也都相继休息了,而人也抓得差不多了。
  丑时刚过,钦使四出,他们携带着皇帝的旨意奔向中京近郊的各个御林军大营,将所有的将领通通调换——有的是互换,有的则是调往外地,有的则是就地解职,另委别员统带——忙到天亮,诸事才稍稍理顺了些。
  官员们倒是慌乱了一夜,只知道宰相彭贵仁谋逆兵变,已经被锁拿下狱,同党也无一漏网,尽被关入了刑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为什么要谋反,都有哪些人牵涉其中,皇帝又是什么态度……搞得了众大员犹如置身火炉,烤得心都快干了。
  天亮后,九城兵马指挥司派出人手到各官员家中传达宫中旨意:所有在意四品以上官员即刻进宫。这才匆匆收拾了,在兵士们的‘护送’下赶往宫禁。
  巳时初刻,皇帝驾临正阳殿,当众宣布彭贵仁发动兵变,意图谋逆,实在是罪不容恕,但也没有说要怎样处置,只让众官举发其罪行。
  一上午下来,众官员共举发出彭贵仁大到谋逆、小到心胸狭隘等罪共九十八条,连带其三子、二女都各负罪数十条。可罪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皇帝闷声坐了一上午,脸色虽阴,却并不见有多震怒,眼见中午了,说了句:“着将彭贵仁交三法司会审,谳明其罪,以正典刑!”又说,“虎卫营统领赵良成党附彭贵仁,策动兵士哗变,罪不可恕,着即押赴虎卫营校场,凌迟处死。御林军各统统领交往观刑!”颁布完旨意,神情显得有些疲累,怔怔地扫视了一眼有些惶恐不安的大臣们,懒懒地一摆手,“先就这样,散朝吧!”在太监的‘散朝啰’的吆喝声中,起身离了御座,回后宫而去。


第四百零八章 鬼魔的攻势
  本以为彭贵仁倒了,铁定是兵部尚书齐世武接掌相印,却不想皇帝发了一道诏旨,说齐世武督军不严,致使兵士哗变,本该从严问责,念其不费一兵一卒将虎卫营安抚了下去,功过相抵,削去太保衔,降三级原职留任,以示小惩大戒。
  一阵惊惶之后,众官又觉得皇帝这样处置极为公正。毕竟齐世武是在职兵部尚书,兵士哗变,他是难辞其咎的。若是趁机将齐世武提拔上位,不免就显得有任用私人之嫌——满朝谁不知道齐世武是皇帝在藩底时的旧人?用他为相虽在情理之中,但却难较所有人心服口服。
  三天后,由皇帝亲笔御书的拜相诏书明发天下:正式册拜现任户部尚书、领太子太傅衔的独孤彦为相。
  独孤彦原是先朝老臣,太子腹心,深得先帝信重,三度出镇地方,文治武功卓越,文名、清名冠盖天下,又是大玄朝开国以来唯一将六部尚书都任过一遍的大臣。虽资历超绝,声威显赫,奈何是太子旧人,满朝皆以为他任完这一届尚书,怕就得被皇帝打发回乡了,不想值此动乱之际,皇帝竟然破格起用为他相,着实令所有人都意外之至。
  拜相当日,皇帝亲书‘忠正辅国’四字赐独孤彦,令这位已经六十二位的老臣感动得涕泪沾襟。
  尔后,又免去齐世武兵部尚书之职,调任新成立的‘镇魔制置司’担任正三品制置使,专门负责镇剿魔兽的兵员调度、物资转运、装备打造、难民安置等等事务。镇魔制置司直接向皇帝负责,宰相无权过问,各有司衙门务必全力配合其工作,违者以抗旨论处。由此可见,镇魔制置司品秩虽低,但事权却重——这也难怪,毕竟当下也镇剿魔兽为第一要务,满朝臣工皆能体会皇帝的良苦用心。
  半个月后,关天养回到洛阳,正遇上了魔物大规模的攻城。尽管有上千修行者的襄助,但数量庞大的魔物还是一度攻入了城内,历时三天的巷战,共付出了三万余士兵和一百多名修行者阵亡的巨大代价后,到底还是将魔物赶出了城去,赢得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抵抗胜利。
  战后的总结会上,梁师曾高喊着说不能再依靠城墙防守了,要不然有多少人也不够死,必须得改变策略。
  既然被动防守的损失太难以承受,那是不是就得攻出去呢?
  可大家又清楚得很,攻出去明显力量不足,就算能取得局部的胜利,但于全局却没有多大的意义。
  片刻的沉默后,有幸获邀参加这次会议的范文熙感慨道:“若是火炮能用得上就好了……”
  “火炮?”林纬文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无讥讽地笑道,“这东西的用来吓吓山贼土匪倒是不错,可却对魔物根本造不成伤害!要来做摆设么?”
  范文熙略有些尴尬,起手道:“仙长误会下官的意思了。下官是说,若能有东西能在远距离上对魔兽造成杀伤,那守城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林纬文尚不及接口,许晋言就拍着桌子说:“这主意是可行的。我记得还是在成朝时,为了抵御来自冥漠的白鬼,敝派便有前辈就帮朝助廷改进了火炮的设计,那位前辈将其命名为‘天罚’。此物利用法阵来驱动,射程最远可达百里,炮子也是像炼制法宝那样炼成,威力惊人,若是命中了,白鬼也得死无全尸。只可惜这东西于我等修行毫无意义,也就没能传承下来。”
  许晋言的话声刚落,范文熙就道:“许仙长所言不差,下官也是在【成史】上看到有此物,只说是神仙所赐,威力惊人。只可惜打退了白鬼后,炮子用尽,此物便存入府库,无法再用了。后来成朝灭亡,此物被乱军所毁,一尊也没能留下来。实在可惜!”
  关天养一直没有发言,这时也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东西不错呀,许前辈,炼制出来应该不难吧?”
  许晋言沉吟道,“这个,我没有尝试过,不敢打包票。毕竟这位前辈的修为极高,远不是我等所能迄及的,若是把话撂下了,回头却炼不出来,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梁师曾一笑,“可不能这么说。大家是有智出智,有力出力嘛。若真有这样的好东西,不论是防守还是进攻,都要省不少的力呢。”
  许晋言点头道:“好,我这就打发人回山向宗主请示……”
  又闹轰轰地计较了一阵子,这才散了会。
  洛阳暂时守住了,但魔物并没有退走,似乎是在积聚力量,准备下一轮的攻城。
  洛阳以东一千五百里便是嵩山,大慈悲寺的地界。目下嵩山千里以内暂时没有出现魔物的踪影,它们似乎也对大慈悲寺的和尚极为忌惮,不敢主动去招惹。洛阳以南已尽数沦陷,两千里内生灵绝灭。其西和北五百里内也是处处魔物,百姓尽数逃离,但了几处重要的关隘,几乎所有的城垣都已经放弃,成了魔物肆意折腾的乐园。
  就在进攻洛阳的魔物被打退的第二天,洛阳东北六百里外的重镇怀庆府遭遇突然涌至的魔物攻城,不到一个时辰,城破,两万余守军退出街巷,继续抵抗。接闻消息后,梁师曾命其弟子林纬文亲率两百余修行赶往支援。估计林纬文一行还没有抵达怀庆,洛阳以西的洛宁、渑池、灵宝等诸城也相继告急。经过一番会商,梁师曾决定先救灵宝,其余两城暂行放弃。范文熙也知修行者力量有限,不可能处处皆能照应得到,只得行文下令这两处的守军撤往灵宝固守。
  经过三天的血战,怀庆保住了,灵宝却丢了。
  眼看着再这么下去,洛阳就要陷入魔物大军的包围,范文熙着急,梁师曾更急。最头疼的是,杜友逢与轩辕甫从灵泉山回来了,说没见着了然大师,但封印的情况很不好,已有明显松动的迹象,再不加固,怕是要不得几年,另一只鬼魔就又要破印而出了。
  几年对于普通人来说都算不上特别的漫长,更何况是修行者?得知了这个消息,梁师曾可是吃人的心都有了。
  灵泉山距离玄武山不足千里,封印的鬼魔真要破印而出,首当其冲的就是玄武山。虽不至于毁得像龙山那样彻底,但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要知道玄武宫对于玄武山的经营是不计成本,胜出龙山不知道多少倍。真要是毁了,教玄武宫迁往何处?他当场就想走,毕竟保住自家的根本才最重要。可他也清楚,玄武宫为正道盟主,伏魔观代玄武宫执掌令旗,便是理所当然的正道领袖,只要他一走,非但玄武宫盟主地位不保,甚至威名也要坠尽,被人视为自私自利的小人,再难在修行界立足了。所以,就算此刻鬼魔已经破印而出了,他也得继续在洛阳城守着,守到有合适的借口时,才能带领众弟子返回玄武山。
  轩辕甫是已故轩辕世家家主轩辕朗的叔叔,道号‘镇岳子’,修为精深自不待言,于封印之术的研究在轩辕世家也是翘楚。他的话无疑比关天养更为权威,也无人敢加以质疑,自然也更教人惊惧。
  龙山鬼魔逃出,魔气尽泄,方圆数各里生灵绝灭。若是灵泉山也重蹈了龙山覆辙,整个九州腹地便尽数沦入魔物之手了。玄武宫和大慈悲寺固然要遭受灭顶的劫难,其他门派又岂能幸免?
  轩辕世家的人到了,封印上的事关天养也就没有了发言权,彻底被边缘化。不过这正是他所乐见的,毕竟装备强化的事情已经足够他忙的了,更何况还要充当修行者与朝廷的协调人呢?再者他也有自知之明,别说是跟轩辕甫这等封印学大家相比,就是普通的轩辕世家弟子也都强过他,与其愣充大头,坏了大事,还不如回归本行,踏踏实实地干好份内之事。
  为了能尽可能快地在中间和洛阳间传递消息,关天养特地请重极门调拔了一艘凌云飞舟,归镇魔制置司使用,这也就省得他隔三岔五地就跑一趟中京。
  不论是朝廷,还是正道各派,都绝不愿看到魔物肆虐的范围越来越广,奈何魔道在旁虎视眈眈,寻机进击,正道实在不能掉以轻心,不得不分出大半的实力防备魔道,如此以来,洛阳的防御便显得不足起来。为了让府军能够尽快独挡一面,各派是要钱给钱、要物给物,几乎没有发生推诿的现象。
  在常人看来,钱财乃是一等重要的东西,没了它,日子过不好,受人轻视,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可修行者经过数百年的沉淀和参悟,早就明白了人才是一切的道理,哪里又会在乎钱财了?不过他们所在乎的也都是本门本派的人命,别的别派的人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秋天到来的时候,围城数月的魔物终于退走了。谁也不知道它们是因为久攻洛阳不而失去了耐心,还是眼看着冬天快要来了,须得回山过冬了。


第四百零九章 武器(上)
  最松了一口气的就是梁师曾,确认方圆两百里以内都没有成群的魔物后,他就迫不及待地率令玄武宫门下回山去了。其余各派见玄武宫走了人,也都相继散去。唯有大慈悲寺留下了十八名弟子以防不测。
  齐世武来视察时,与关天养密晤了一番,就又匆匆赶回中京了。
  关天养本想回九夏城的,恰好李延极派了苏千羽来请他去千阳山一行,便又取道东南而去。
  许晋言本以为要将天罚炼制出来该是很容易的,没想到在动起手来后才晓得难度超乎了想像,且又没有炼制之法留传下来,只有一段记述和【成史】里【天工志】明确地记载了确实有这种东西的存在。想来那位重极门前辈是觉得这东西对修行界没有任何的用处,所以也就没有留下炼制之法下来。
  许晋言、鲁长恭经过数月的钻研,总算炼制出了一个样品,奈何威力远不如记述中那般强大。李延极请关天养来,便是邀他一同参详,商议改进强化之法。
  到了千阳山,也来不及叙旧,就去参加了在清风峡举行的试验。
  清风峡长五十余里,尽是荒石,生机了无。将炮架在这头,最远也只能打出三十里,距离上百里差得远得很。炮子的威力也是严重不足,即便是命中了,也不能将躯体强度也魔物相当的机甲傀儡给炸烂。
  一连试了三十发,十次命中目标三丈以内,另外二十次都偏了,近的偏三到五丈,远的偏起了十多丈。
  看着这样的结果,关天养也沉默了。
  鲁长恭懊恼地说这种情况很不正常。关天养愣了一会儿后却笑了起来,说道:“是不正常。这东西顶多只能算法器,却要实现灵品法宝的威力,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呀……”
  鲁长恭叹道:“就算是灵品法宝,也绝没有这样挫磨人的……”见关天养拈起爆炸后的炮子细细地看着,便问道,“关兄弟,你可有什么好的意见么?”
  关天养先是嗯,然后又啊了一声,扭头问道:“什么?”鲁长恭便知他刚才走神了,又笑着重复了一遍,“你的眼光独到,想法别辟巧径,不定就能破开这个难题呢?”
  关天养拍掉手上的灰土,拧着眉头想了片刻,“用的是火药……”
  “是,火药。若用别的东西,朝廷制造的成本未免太大,承担不起的。”
  “是这样。”关天养绕着直径三尺有余的炮坑转了一圈,这才停了下来,看着鲁长恭道:“前辈有没有想过重新发明一种火药?威力更大的那种……”
  “重新发明一种火药?”鲁长恭也是极聪明的人,当下就明白了关天养的意思,“你是说,改变这种火药的配方,让他的爆炸威力更大一些?”
  “对!”关天养眼中闪烁着灼灼的精光,神情很是振奋,“还可以用四级的【爆焰阵】来增强其爆炸时的威力,【暴炎符】到底差了很多,连二级【爆焰阵】都比不上……”
  鲁长恭说:“四级【爆焰阵】我也试过了,威力是要强上许多,但也强不了一倍。我算了一下,要将虎狼一类的魔物炸死或是炸成重伤,炮子的威力至少要比现在强上五倍。五倍呀,关兄弟,什么样的火药能够弥补这个巨大的差距?”
  关天养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这个……肯定会有,只是我们还没有想到。相信其他的法子前辈也都试过了,唯有在这上面才能寻得突破。我们还是一起来想想办法吧。不能后人总不及前人强不是?”
  鲁长恭很是佩服关天养的想法,点头道:“说得很是。后人总要比前人强才有未来嘛……”
  即日起,进道院自鲁长恭以下,所有弟子都投入到了火药配方的改良上去。
  冬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当又一个春日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时,关天养才晓得又在昏天黑地中过去了四个多月。
  火药配方的改良收效甚微,进道院的好些弟子们都放弃了,只是碍于师父,不得不装模做样的坚持。鲁长恭是个很有毅力的人,也认定关天养说得很对,关键肯定在火药上,是以没日没夜地研究。
  这天醒来后,关天养见天气晴好,且风中尽是各种花的馨香,很是醉人,便决定今日暂停研究,先休息一下再说。
  颜忆白闭关了,千阳山上没了个投缘的玩伴,一闲下来就觉得无聊得很。
  晓月湖的风景虽然很美,但天天都看着,早厌了,便想着去镇上转转。可到了天机镇上后,又发现没什么可逛的,也没什么要买的,茫然了一回子后,就折回了山上。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黄庭观前,正要进去,就见一名满头是血的弟子慌慌张张地从后山跑了上来,进了观门就大叫道:“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便听周章——也就是杜若叫的‘小六儿’——怒声质问道:“嚷什么,嚷什么呢?说,又出什么事了?”
  那人道:“塌,塌方了,十几个人被埋了……”
  周章一跳三丈高,脸色都青了,“怎么会又塌方了?怎么会的?”也不待那人说清楚,就御起风来,望后山而去。
  那个哎哟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这,抹了一把头上的鲜血,差点就昏在了当场。
  关天养走上前看了下眼他的伤势,见只是头上被砸破了一条寸许长的口子,无甚大碍,就递给他一粒【回春丹】,问道:“哪里又塌方了?”
  那人闻了闻丹药的味儿,呀的一声叫了起来,满脸的惊喜,“小蓬莱的【回春丹】呀?好东西……”剥开药衣,一口就咽了下去。这才打量起关天养来,狐疑地问道:“你不是本门弟子?”
  关天养笑道:“是呀,我是来做客的。闲着无聊,便来山下走走。”
  那人哦了一声,翻身爬了起来,冲关天养行了个礼,“原来是远客,恕晚辈失礼了。”
  关天养见他不过十四五岁,一双眼睛贼灵贼灵的,看上去很是精神。便问,“叫什么名字?你师父是哪一位?”
  那人嘿嘿一笑,“不敢劳远客动问,晚辈复姓上官,单名一个绝,绝无仅有,冠绝天下的绝。合州人士。去年拜入山门,还没通过外门考核,没有师父呢!”
  关天养哦了一声,就又问塌方的情况。
  上官绝去是闪烁其词,总是不正面回答。关天养一看就有鬼,盯着他问道:“老实说,是不是你们搞了什么鬼?”上官绝吓了一跳,忙连连摆手道:“没,没,没,绝对没有……”可他再奸,又哪能骗得过如今关天养?“哼……”关天养冷哼一声,“我看你还是老实说了,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帮。不然上面追查起来,怕是有你好受的!”
  上官绝脸色顿时有些发青,嗫嚅了半天,方才道:“这个,这个……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说清楚,别吞吞吐吐的!”
  上官绝哎呀了一声,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一包东西,小心翼翼地递到关天养手里,“就是这个,就是它惹的祸……”又拧紧眉头,可怜兮兮地说,“你是不知道我们开矿的有多辛苦,为了偷点懒,可是法子用尽了。可惜这玩意儿威力太大了些,不好控制,要不然哪能三番两次的出事故?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告诉人去,不然咱们一定得被逐出山门了。”见关天养愣怔着不答应,又作揖哀求道,“前辈,求你了,发发慈悲,行不?”
  关天养这才回过神来,哪还有功夫去管心下的震撼呢?只将那包金色的粉沫紧紧地拽住,问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上官绝见他凶巴巴的,脖子一缩,怯怯地答道:“我自己弄的……”
  “你自己弄的?”关天养实在有些怀疑,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竟能有这般的本事。包括他在内,进道院上下苦苦折腾了大半年没能配出来的火药,竟然在这小子手里寻着了。当真是踏破铁鞋觅不着,得来一点功夫也不费呀。
  “前辈不信?”上官绝怀似被针扎了一下,眼里尽是不悦之色,若不是怕得罪远客,肯定已经发作了出来。
  关天养顿时笑了,觉得上官绝的脾性跟他很是有些相像,说道:“我不是不信,是问你这东西是你一个人弄出来的,还是与朋友一起配的?你怎么会想到用金硝的?高明呀!”
  上官绝呵呵地笑道:“我一个人弄出来的。这法子是从老家一名炼丹道士那里偷来的书上看到的,不过我给改了一下,就是把丹硝换成了金硝。有一样东西前辈还没有看出来吧?”
  “你是说龙胆粉么?这东西虽然添加得少,也不显眼,但还瞒不过我!”
  上官绝惊得眼睛瞪得老大,问道:“前辈莫非是深通炼丹?倒是晚辈卖弄了!”
  关天养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喜悦,笑道:“这东西用火是点不着的,你拿什么来引爆呢?就指甲盖这么一点,怕就得把黄庭观的山门都炸上天去吧?”


墨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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