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世间事·丽人入目皆儿戏
作者:码字赚钱|发布时间:2024-06-29 05:41:34|字数:357576
翠屏山顶,云雾缭绕,一座金色的王宫就矗立在这袅袅的雾气之中。
翠屏山坐落在西驼国都喀汗城的城外,这一座金色的王宫实际上应称为后宫,它本是西驼国王撒沙为自己所宠爱的王妃碧姬所建。
撒沙已近暮年,身边有一后十三妃,王后年老色衰,且无所出,不过是挂着一个王后的名衔于宫中养老。
其它十二妃虽是各有风情,但无奈撒沙独宠碧姬一人,与十几年前遇上碧姬时。不仅当即立为妃子,更是不惜劳民伤财,花费巨资于这翠屏山上为她建立了一座规模庞大的翠屏宫。
翠屏山本自险峻,唯一条小径可通山顶,当年建立这座翠屏宫的时候,便是死在这条山径上的劳工就足有千余名。
这些劳工不是失足落下山涧,便是被忽如其来的山石活活砸死。
也因此,这座翠屏宫被西驼国民在私下里称之为阿喀沙魔殿,在西驼国古老的传说里,这阿喀沙正是嗜血的女魔。
翠屏宫围山而建,在山顶的最高处并非是寻常建筑中的观星台、又或是什么观赏风景的阁楼,而是一处全用白玉围砌而成的泉池。
这泉池本自天生,是依势而建,泉水温热,直通山脉地底。
泉池周围终年白雾袅绕,四下也无遮挡,风起时。吹起这池中泉水,泛起阵阵涟漪,亦吹乱这池中的各色花瓣。
此时,碧姬浸在这泉池中,唯伸出一只如白玉般的手臂,轻抚着水中的花瓣。
在泉池的旁边,跪伏着两个全身赤裸、唯在腰间裹着一条白布的大汉,这两名汉子肤色黝黑,肌肉隆起,在鼻上还穿有一枚鼻环。
碧姬嘤咛一声,忽从池中站起,微风拂来。尚有凉意,碧姬全身赤裸,受这凉风刺激,胸前一点嫣红顿时坚挺。
两名大汉见碧姬站起,一人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白巾盖于碧姬的肩头,复用手轻轻擦拭。
而另一人却是跪伏向前,用手中的白巾擦拭着碧姬的下体。
这两名大汉四只精壮的大手在碧姬全身上下游走,她却恍若未觉,只故意从口中发出微微的喘息声。
这香喘声声在耳,玉体历历在目,两名大汉虽强自镇定。目不斜视,但黑色的面容上已是微有赤红,额上亦有隐隐汗珠沁出。
碧姬轻声一笑,取过一件轻纱罩在身上,曼声道:“你们下去吧,唤依灵上来见我。”
两名大汉闻言如释重负,跪伏行礼后,转身退下。
碧姬看着这两人的身影,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这两名大汉本是阉人。她用秘法去其阳根,却不断精,使其心性、体格与常人无异,但却始终无法人道。
在翠屏宫里,阉宦全是如此,因为碧姬喜欢看男人为自己恍惚的神情,尤其是这种欲火焚身,却又无法发泄时的神情……
“今日已是初一了,离大周天剑出世的日子已经没几天了,依灵,我吩咐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碧姬站在山顶的边缘,眼色迷离却又充满了热切,在她面前。白雾滚滚弥漫,虽有山风轻拂,但却吹不散。拂不去,目光所至,仿佛永远也看不穿这雾气的尽头。
她知道,只要再踏前一步,等待自己的便是万丈深渊。但她却不在乎,因为她知道,穿过这霭霭的白雾之后,便能望见蓝色的天,和那照耀万里的一轮艳阳。
“回主人的话,依灵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大周天剑出世的消息传了出去。而亲王府里的不明来客也多了起来,依灵初步估算,格曾亲王至少召来了一百多人。”
在碧姬的身后,一个绿衣少女恭敬地说着。
碧姬轻笑道:“只有一百多人吗?太少了,太少了……那么,天朝又有多少人往我西驼而来呢?”
依灵答道:“据依灵的观察,天朝各大宗派都有人前往我西驼,包括七贤居、青云阁的高手,而且……”
碧姬问道:“而且什么?”
依灵道:“而且道上有传言说,曾经有人看见了传说中的几位隐者。”
碧姬微微一愣,道:“隐者?”
依灵点头道:“是……不过,这只是传言,因为没人能说出看见得到底是哪几位隐者。”
碧姬微一沉吟,道:“你不用关心这件事了,不管有没有隐者,这对大局无碍,人来得越多就越好,一两个隐者改变不了整个局势。”
微微一顿,她又道:“依灵,你且跑一趟亲王府,告诉格曾亲王,就说今夜子时,我会去府中。”
依灵咯咯一笑,道:“主人,上一次你去了亲王府后,格曾亲王有三天没有起身,今晚……”
碧姬嗔道:“臭丫头,还不快去?再多嘴,我就将你赏给宫外的护卫。”
依灵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去。
依灵离去后,那袅袅的白雾深处却忽然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这叹息声若远若近。似在山外,又犹在耳边,碧姬皱了皱眉头,道:“若离,是你吗?”
她问声未落,却又咯咯轻笑起来:“我这话问的却是没用,敢不经通报就擅入翠屏宫的,除了你还会有谁呢?”
远处白雾缓缓散开,自这白雾深处慢慢行来一人,这人凌空虚踏。身上道袍翻飞,意态飘逸出尘,但神色间却有重重忧虑。
碧姬见了这人,笑道:“若离国师大驾光临,碧姬有失远迎了。”
若离苦笑道:“阿碧,别在玩闹了……”
碧姬笑道:“不玩闹吗?那也行,按照宫中礼节,国师当给本妃跪下行礼才是。来吧,本妃且候着呢……”
若离叹了一声,却道:“你若马上罢手,我就是给你跪上三天三夜又当如何?”
碧姬见他神色凝重,不由蹙眉道:“你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我罢手?”
若离苦笑道:“阿碧,你来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碧姬轻笑道:“我想要什么?当然是大周天剑了……”
若离皱眉道:“不,你要的绝不是大周天剑!”
碧姬微微一笑,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大周天剑乃天下至宝,我为什么不想要它呢?这段时日里,我费尽心血,甚至忍受你那龌龊师弟的侮辱,图的又是什么?”
若离叹了一声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天下修道者众多,在大周天剑面前,又有几人敢说自己不想得到它呢?所以我也任由你去往天朝,广邀帮手,我心想,有了这大周天剑,或许那仙之一途也未必就是一个梦!只要阿碧你想得到的,我若离便是拼了性命和这几十年的苦修不要,也要助你遂了心愿!”
若离顿了一顿,紧紧盯着碧姬,又道:“但这几天来,我却发现你根本就志不在此,因为你不仅没有将大周天剑出世的消息封锁,却反而是四处宣扬!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若想得到大周天剑,却又何必为自己多树强敌呢?所以,我猜你另有它谋!”
碧姬叹了口气,看向若离,道:“若离,你来告诉我,我们这些修道的历经数百年的苦修,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若离一愣,随即道:“自然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登入仙录了。”
碧姬微微一笑,道:“为了登入仙录吗?那好,我且来问你,你的师门虽然并未开山立宗。但也相传数十代了,除了你的开派祖师,你这师门里究竟又有几人堪破大道,最终位列仙录的呢?”
若离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
碧姬笑道:“你不用这个那个的了,历经千年,却没有一个能位列仙录的,我看这道不修也罢!”
若离皱眉道:“修道一途本自艰苦,你踏入师门的那一天起就应该知晓这个道理,如果人人修道,而又人人成仙,那这凡尘俗世和仙界又有什么区别呢?”
碧姬笑道:“管它有区别没区别,反正我已是不想修这道了!这凡尘俗世哪点不好?只要我碧姬青春长驻,容颜不老,且还有百年的寿命。便是守着这凡尘俗世,呼风唤雨的过一辈子,也不算枉活了一世!别人想要修道,且让别人去修,别人想要成仙,且让别人去成,又与我碧姬何干?”
若离又是一呆,道:“阿碧,你……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糊涂呢?”
碧姬上前一步,轻轻抚摩若离的面庞,柔声道:“若离,我知道在这世上,你对我最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我,就守着这世间的权势和这大好的山河,逍遥的过完这辈子呢?”
若离皱眉道:“世间的权势,大好的山河?”
碧姬点头道:“不错,与其梦想着缥缈的修仙之路去苦度岁月,还不如凌驾天下,做一世的王者!”
若离大惊,道:“你……你……阿碧你的意思是要……”
碧姬淡淡道:“我这妃子已做的厌了,况且撒沙也时日无多,又无子嗣,只要除了格曾亲王,这西驼的天下就是我的了!”
若离怒道:“胡闹,有多少凡夫俗子想要登入道途而不得其法,你却贪恋世俗的权势,想要半途而废,这岂不是自甘堕落吗?当年你说要入世修行,我答应了你,后来你又说要做王妃,我也由得你,而且还随你来这西驼做了国师。我想,只要你志在道途,身在哪里其实并不重要。当年就有风流成性的王侯于青楼得悟大道,继而飞升的,别人行,你自然也可效法随行……”
他说到这里,面色赤红,额上青筋绽起,显然是动了真怒。
他一顿足,又接着说道:“这十多年来,我处处由着你,你嫁做他人妇,豢养男宠,我都懒得管。在我看来,你虽美貌,却不过是一付皮囊。我在乎的只是你的心,我想,只要有一天你能收敛心思。与我合籍双修,有朝一日同登仙录,那便比什么都强!但我却没想到你……你……”说到这里,他胸口郁闷,竟是说不下去了。
碧姬看这若离神色恼怒,不由叹了一声,道:“若离,你刚才说过什么来着?你说只要是我想得到的,你若离便是拼了性命和这几十年的苦修不要,也要助我遂了心愿!难道是你忘了这话,还是这话说来根本就是为了哄骗与我呢?”
若离哼了一声,道:“我自然没忘,也没有故意哄你,可是……”
碧姬笑道:“算了,你不用再解释了,你的心意我又怎会不明白呢?若离,你就再依我一次吧……你也知道,我这人生性好奇,什么都想尝试一下。我答应你,这王位我先坐个三年五载的,要是坐的厌了,就还于撒沙的族人。到时我就随你寻一处灵气充足的地方,你我合籍双修,再也不理会这世间的俗事了!”
若离看着碧姬,眼中有狐疑之色,道:“你……你是说真的?”
碧姬叹了一声,道:“若离,你不信我吗?”
若离默了片刻,一顿足,道:“也罢,我再由你胡闹一回!”
碧姬见他应允,不由格格娇笑,轻舒玉指。将身上轻纱脱去,然后拉着若离的手,就欲再入泉池。
若离却道:“阿碧,我还有一事想不明白。”
碧姬问道:“什么事?”
若离道:“你若是想坐王位,除了撒沙和格曾就行了,却又干这大周天剑何事呢?”
碧姬笑道:“格曾总揽西驼兵权,哪有那么容易就除掉?不过,我顾虑的却不是他手中的兵马……你该知道,这格曾自幼修过几天道,却因资质鲁钝,难有长进,最后被师门送了回来。但他对修道一途却始终念念不忘,府中更是养了无数奇人异士,且还有他的同门师长。所以,我若想除他,必先断其手足才行!”
若离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碧姬道:“我已经让人在他耳边吹风,说这大周天剑乃天下第一宝物,内蕴剑灵,得之便可洗骨伐髓。你且来猜猜,他听了这个消息后,又会怎样呢?”
若离道:“他一心向道,大周天剑若真能洗骨伐髓,他自然是要志在必得了!”
碧姬笑道:“不错,格曾正是这样想的,不过,这大周天剑人人欲得之而后快,这普天下的修道者、修魔者又怎会眼巴巴的看着如此宝物落入一个凡夫手中呢?”
若离一扬眉,道:“所以你就想利用这柄大周天剑,让他强自出头,而后再借他人之手断其手足,是也不是?”
碧姬笑道:“说实话,大周天剑我也想要!但人贵有自知之明,前些日子,我瞧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已不在少数,就索性让依灵传了出去。我想,这大周天剑且让别人去抢,我退而求其次,不如先趁机除了格曾,也好过一过做大王的瘾头!”
若离苦笑道:“你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全当这样的纷争只是一场儿戏……唉,你知不知道,西驼境内已是魔、道聚集,如此一来,围绕着这柄大周天剑,将会掀起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呢?”
碧姬咯咯笑道:“我在你眼中就已是一付臭皮囊,他人的生死你还用记挂吗?再说了,这一次你和我都不用出面,只管等着瞧戏吧,说不定最后两败俱伤,这大周天剑却不抢自来呢!这也算是一箭双雕吧,就看上苍怜不怜我碧姬了……”微微一顿,她又说道:“今晚我就去见格曾,把我辛苦邀来的帮手一股脑儿的送给他,既然左右是看戏,那便愈热闹愈好!对了,你那宝贝师弟还在路上,且传个信让他回去吧……”
若离默了片刻,他心中隐觉不妥,却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妥,正欲仔细再斟酌时,却被碧姬一把拉入了池中……
鹿啄城外,在去往西驼的官道前,林小七和古无病四目相视,却哑然无语。
在他们身边,另有一条小道是通往七星崖的方向。
“小七,这西驼咱们真就不去了?”
林小七哼了一声,看向古无病回道:“我倒是想去,可谁知道轩辕老头也惦记着大周天剑呢?说什么自己在大迷椤幻境里苦修十年,紫心剑诀已修到第十六层,再得大周天剑相助。便可立地飞升,哼,我看他是立地头昏还差不多……得了,小胡,西驼咱就不去了,有我师姐在那,我迟早露馅。昨日在酒楼上,我差点就自个儿认了……”
古无病苦笑一声,却没说话。
昨日在酒楼被白悠然撞见后,林小七硬着头皮去见自己的师父和师姐,他陪坐一旁。竟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敛眉闭眼,只觉得脑中晕旋。林小七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都一概不知。
半个时辰后,他被林小七拉着下楼,林小七见他神志恍惚,自然免不了一番调笑。
两人回到客栈后,古无病问起酒楼中的情形,原来林小七在酒楼上装痴充楞。半个时辰内,加起来也只说了十来句话,且还多是顺着轩辕沐的意思做拍马奉承之语。
轩辕沐虽是多年修行,但他和自己的徒弟白悠然一般无二,也是个直性情的人,却是没认出眼前的道士就是自己最为厌烦的小徒弟。
不过轩辕沐见林小七语言乏味,也兴致全无,胡乱对饮了几杯酒后,便放他走了。
只是临下楼的时候,楚轻衣却不理白悠然的劝阻,径自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但她话中虽有感激之意,语气却多有调侃,似早已瞧出那立誓行善之言不过幌子而已,硬是将林小七吓了一身的冷汗,差点没自己招了出来。
林小七道:“我师姐心思玲珑,我的话也只能哄哄老白和我那师父老头,她昨日想必是看出点什么,能全身而退,已属侥幸。今日若是再撵着去,那便是跟自己过不去了……小胡,反正我是不去这西驼了,你要是想去,便只管去吧,我绝不拦你。”
古无病却一拍手,笑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林小七一愣,随即骂道:“你这厮,也太不讲义气了吧,我随便说说,你便当真?”
古无病振振有辞道:“废话,这出世的可是大周天剑,百年难遇,要是不去,我怕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林小七嘻嘻笑道:“小胡啊小胡,自你认识我以来,你有哪桩藏着的心思没被我看透?大周天剑?得了吧你,我瞧你是想随着我师姐吧?”
古无病脸上一红,道:“你师姐有若天人,我……我古无病尚有自知之明,哪有你说的这般心思?”
林小七哈哈一笑,也不再说,又道:“既然这样,就随你去吧,说实话,我这师父和老白都是心思简单之人,被人骗了还常替人数数银子。我师姐虽是机巧,却也没多少江湖经验,且又是一介女流。你跟了去,也可在暗处里关照一二,别的不说,但有心怀不轨之人靠近,你一眼就能看了出来!这普天下间,若论阴险,又有谁能比得过你小胡?有你跟了去,我也放心一点,有事没事,你且放只金蝉回来,也免得我牵挂。”
古无病骂道:“我呸,我这一身的毛病都是从你那学来,想当年,我修得人身闯荡世间的时候,也曾做过一些善事。但自遇上你之后,却……”
林小七笑道:“好了,好了,你再说下去。我师姐便走的远了,凭你身手,怕是再难追上。你这就去吧,不过,有一点,你须记好……”
古无病问道:“什么?”
林小七哈哈一笑,转身朝去往七星崖的小径走去,他边行边道:“你记住了,我师姐性好洁净,你只可远观,万万不可靠近,免得一身的秽气熏了她!还有,她那只白虎最是护主,你近我师姐三尺之内,它便将你视为敌人,你且记住了……莫怪我小七言之不予……”
林小七生性散漫,向来喜欢自由自在,他与这古无病从来都是忽聚忽散。此时分手,也不做态,却是大笑着渐行渐远了。
古无病看着他远去,心中微微一叹,自思此去西驼。只要能远远望着那楚轻衣便好,自己虽是脱离妖道,但骨子里的秽气却是再难磨灭,心中妄念自当深深埋起,今生今世也休再提起……
再说林小七转入小道后,漫漫而行,心中只想着再过一月,自己当想个什么法子转回玲珑山才是……他边想边行,走不多时,却觉前面一阵腥风扑面而来。再抬头时,眼前十来丈的地方,一头巨象巍然矗立,竟是将这小道堵的严严实实!
这巨象长毛覆体,嘴垂角涎,林小七再是熟悉不过。而那象头上一人白衣飘飘,执萧而立,不是那万兽斋的燃孜却又是谁?
林小七微微一愣,暗道怎么会在这里遇上燃孜呢?按理来说,他应该是在去往西驼的路上,无论是驭象而行,还御风而行,都不会走至这条小道上啊?
林小七依旧是道士装扮,此时遇上燃孜,他心中并没有丝毫紧张。这燃孜虽然残忍,但和他并无过节,且燃孜终是修道之人,再是残忍,也不可能无端端的见一人杀一人吧?
“大不了闪过一旁,让这厮先行就是……”林小七暗自嘀咕着,但眼光一转,才注意到在这巨象的面前还站着一人。只是这人身形娇小,衬在这巨象面前,实在是难以让人一眼瞧见!
第二卷
第一十七章
自鹿啄去往七星崖的小径上,燃孜站立象头,嘴里悠悠叹了一声,看着眼前的少女柔声道:“红泪,你不是最喜欢听我吹箫吗,只要你答应跟我回紫薇山,我就日日夜夜吹给你听。”
这少女一袭水绿色的长衫,年龄不过十八九岁左右,相貌清秀绝伦,神态亦有娇憨之美。
她咬着唇,面色却有些苍白,道:“我背着爷爷私自下山已是犯下大忌,后又糊涂,与你做下……做下……燃孜,你还是让我走吧……”
燃孜怒道:“走?你要走向哪里?自见了你,我燃孜便立誓要伴你一生,你要走也是随我回紫薇山!你也知道,我此行是为了大周天剑的出世,但现在只要你肯与我回山,休说是大周天剑,便是神器、仙器摆在我面前,我燃孜也绝不多看上一眼!”
红泪黯然道:“我也想随你一生一世,但你应该知道,在我爷爷眼中,你和魔道没有什么区别。换了是别人,红泪大不了忍受责罚,然后再苦苦哀求爷爷,相信他也不会为难咱们。可……可你却是万兽斋的主人,咱们若是强求,这随之而来的怕是一场干戈!”
燃孜哼了一声,道:“干戈又如何?你爷爷瞧我不顺眼,我瞧他又何尝顺眼?”
红泪一瞪眼,道:“不许你说我爷爷!”
燃孜叹了一声,道:“好,好,我不说你爷爷。红泪,只要你答应随我回紫薇山,大不了我亲自去七贤居求你爷爷!想我万兽斋也是器宗大派,比起你七贤居虽有不如,但也是闻名天下。你我若是能结一世之好,两派之间也可互有裨益,你爷爷乃一派之尊,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明白的。”
红泪叹道:“燃孜,你如何就不明白呢?我早就说过,在我爷爷眼里,你与魔道无异。在我没有下山的时候,爷爷就曾经说过,他说有朝一日我行走江湖时,有三种人不可结交。一是魔道中人,二是异类妖族,而这第三种人就是像你这般生性残忍,虽身在道途,但心志却和魔道无异的人。”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脸上神色有些恍惚,眼色也愈渐迷离,又道:“我爷爷在说到这类人的时候,还曾特意提到了你……唉,前些日子,我听师叔祖说要来西驼,心中便好奇,想要亲眼瞧一瞧大周天剑的样子。但我知道爷爷绝不会放我下山,所以就偷偷地溜了出来。谁知道……谁知道却在路上遇见了你,我本想爷爷说你是奸邪之辈,就有心替天行道,但我却没想到,你只用一招就制住了我!被你制住后,我心中害怕,想起爷爷说你残忍,不知道你会怎样来折磨我,于是就放声大哭……唉,我实在没想到,我这一哭,你却手足无措了,只一个劲地向我赔罪。当时我就想啊,原来爷爷的话也有靠不住的时候呢,我瞧你英俊潇洒,语态温柔,又哪有半分残忍的样子?所以……所以我就……”
她说到这里,脸上飞起一抹红潮,却是没在说下去。
燃孜苦笑道:“世人常道,缘由天定,我燃孜最不信天,从来只当这话是狗屁!但自瞧见你的第一眼时,我便知道,我实在是错了!你知道吗,红泪,当你哭起的时候。脸上泪水纵横,可一点都不美,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自你流出的第一滴眼泪时,它便落在了我的心间!当时我就想,燃孜穷此一生,也要顾你护你,永不再让你落泪!”说到这里,他脸上却不经意露出一丝冷笑,又接着道:“你年轻貌美,这一路行来,也不知有多少轻狂之徒觊觎你的美色。但凡遇上这种人,有一个我便杀一个,有两个我便杀一对。我要让天下人知道,只要有我燃孜在,任何人都不准对你无礼!”
红泪苦笑道:“别人只不过是看我一眼,你就杀他,这样走下去,怕不到西驼,你就要杀上百人。自你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你是因为爱我护我,才会这样做。杀第二个人的时候,我又安慰自己,你生性虽然残忍。但这终究是可以改的,只要我伴着你,终有一天可以使你一心向善。可是……可是当你昨夜瞒着我,将客栈里的一十三个人全部杀死后,我终于明白。你终究是你,我也终究是我,两条路上的人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块儿!”
燃孜阴沉着脸,道:“谁让他们在背后说些荤话,听不见便算了,只要听见,我又岂会置之不理?”
红泪摇头道:“算了,燃孜,我们缘分已尽,还是就此别过吧。”
燃孜怒道:“就此别过?那你和我之间又算怎么回事?”
红泪轻轻的笑着,但眼中却有苦涩之意,道:“我起先以为,你和我之间的是缘,但我现在明白了,这虽然是缘,却是孽缘……燃孜,我并不后悔你和我之间的这段缘,尽管短暂,但我想这将会是我一生的回忆!我记得你的温柔细语,你的百般呵护,还有你吹出的可比天籁的箫音。有时候我也奇怪,如你这样残忍的脾性,又怎么能吹出如此清绝的箫声呢?唉,这大概就是孽之所在吧……”
燃孜打断红泪话语,怒道:“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无论如何,你必须和我走,西驼我也不去了,我这就领你回紫薇山。等回到紫薇山后,我就请人去你爷爷那求亲,答应最好。若是不答应,就让他先将我紫薇山铲平,然后再将我燃孜打至魂飞魄散,否则,休想让你离开我!”
红泪叹道:“燃孜,你这又是何苦?”
燃孜冷笑道:“管它苦不苦,我只求你一生一世在我身边,其它的我也懒的多想。”
他说到这里,一瞪路边早已站着一个道士,道:“臭道士,我们的话你也听了不少,我本有心杀你灭口,所以也就由你在一旁听着。但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想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情,你若答应,我就饶你一命!”
红泪背向道士,她心绪不稳,竟然一直没察觉到背后有人。此时听燃孜说来,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更是又羞又急!要知道,她刚才说的话全是女儿家的私秘,若是传了出去,自己清白固然不再,而一场干戈却也是无可避免!
这路边站着的道士自然就是倒霉的林小七,他自看见燃孜后,原以为不过是路上巧遇,自己只要不招惹他,让他先行就是。
但等他在路边站定时,却才发现,在这小道之中,上演的却是一出情戏。
他心思本自机巧,只听红泪说了几句话,便知大概,当下不由暗暗叫苦!他知道此类事情最忌外人得知,且这燃孜本来凶残,休说是全听了下去,就是一个照面,也免不了被灭口的下场。
一念及此,他心生退意,想趁着燃孜还没注意自己的时候,拔脚先溜。
但这燃孜是什么人!自林小七刚一露面时,他就已经知晓,只是他将心思放在红泪身上。顾不上这来的究竟是什么人,也懒得理会此间的话语被这人听了去,在他看来,无论是谁,大不了一杀了之!
林小七本自想溜,但刚一挪脚,就发现这燃孜有意无意的朝自己看上两眼,眼中神色凶残,嘴角更有微微讥讽之色。
林小七知道自己再难脱身,最后怕免不了要和这燃孜拼命,不过他有战甲护身。又有魔龙,心中也不如何害怕,想来跑总是可以跑掉的。
但他好奇心本重,在心中打定主意后又想,反正免不了要拼一下,还不如在这里多听两句,就当是免费看戏了。
所谓既来之,则安之,这林小七生来没心没肺。困境之中常会自寻乐趣,不过当他接着听下去时,却愈发的心惊和讶异……他原以为这红泪不过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私自离家后,被这燃孜吸引住,便以身相许,做下荒唐之事。
这样的事情林小七已见得多了,他知道,象燃孜这一类仪态潇洒、性情风流的成熟男子,最是容易吸引那些稚气未脱的少女,因此也并不奇怪,只在心中暗觉好笑。
当然,他也免不了要骂上燃孜几句,骂这厮一枝犁花压海棠,竟做出老牛吃嫩草这等人神共愤、令天下少年发指的事情来!不过燃孜对红泪的绵绵情意,倒是出乎了林小七的意料。
他原以为燃孜只是逢场作戏,却没想到他对这稚嫩少女竟已是情根深重,心中不由感叹造化弄人!但再接着听下去时,他又心惊不已,因为从燃孜的话中不难听出。这红泪并非寻常之人,她不仅身出七贤居,而且正是七贤居宗主苍衣的孙女!
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戏林小七也差不多看了个全本,他见燃孜将视线投向自己,知道自己这个路人甲该上场了。
当下暗自戒备,只要瞧出丝毫不对劲的地方,便化甲飞遁,来个溜之大吉!若论跑,他有战甲飞翅,虽然纯粹的速度并不比高手御风而行更快一点,但要是论及规避、回旋,他却是信心十足!只是当他做好准备正欲开溜的时候,燃孜的话却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林小七奇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情?”
燃孜冷笑道:“简单得很,你替我跑一趟七贤居就可以了。”
林小七立时明白过来,不由笑道:“原来你是想请我做个媒人啊,好说,好说,不过跑这一趟,你打算如何谢我?”
燃孜哈哈笑道:“谢你?有意思,有意思,你这般糊涂的人我倒是第一次见到。”
林小七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但他天生胆大,又喜调侃,也笑道:“我糊涂吗?未见得吧?你求我做你媒人,自然是要奉上谢仪。俗话说,媳妇娶过门,媒人扔过墙。但这也是成亲之后的事情,你即便要卸磨杀驴,也得等我将事情办完吧?”
一旁的红泪虽然心中苦楚,但毕竟是少女心性,她听这道士说的有趣,不由扑哧一笑。
燃孜冷笑道:“臭道士,我不过是要你做个传信的,你哪来这么多的废话?我瞧你也是个修道之人,莫非是不识我燃孜吗?”
林小七道:“我自然认识你,万兽斋的主人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且我也知道,阁下是个厉害角色,若论打,便是三个我这样的也未必打得赢你!”
燃孜哼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罗嗦,莫非是吓的失了心智吗?”
林小七笑道:“非也,非也,在下不仅没有失去心智,心中反倒如明镜一般。我来问你,你要我跑一趟七贤居,难道不怕我答应之后,却借机溜走吗?”
燃孜伸手取出一枚暗红色的药丸,道:“我自然不怕,你走之前须得服下这枚七日消魂丸,这药丸服下之后。你最多只有七日的性命,七日之后,你若是不服解药,性命自然难保。而我也算过,这七日的时间足够你去往七贤居,然后再上紫薇山见我,到那时我自会给你解药!”
红泪见燃孜手中玉萧轻轻转动,不由一惊,叫道:“道长,千万不要信他,他是骗你的,他一说谎,就爱转动玉萧。你若服了这药,到时他必不会给你解药!”
燃孜怒道:“红泪,你如何帮得外人?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你吗,这道士知道太多咱们之间的事情,如果你爷爷一旦同意这门亲事,这道士又如何留得?”
红泪一顿脚,道:“我……我就是瞧不惯你害人!”
林小七哈哈笑道:“多谢姑娘的好意了,你就是不说,这药丸我也不会吃的。”
燃孜冷笑道:“臭道士,这也由得你吗?你若是乖乖服下这药,七日之后,我若心情爽快,给你解药也是说不定的事情。如若不服,立时就是一个死字,我劝你还是赌一赌我的心情吧!”
林小七叹了口气,道:“我瞧你也不是个愚笨之人,为何还要说这种话呢?我若怕你,便早就跑了,我既然留到此时。就必定有脱身之法,你此刻再来威胁我,也太没眼力了。”
燃孜道行深厚,早已看出林小七不过初入道途之辈,所以才放心留他性命。但此时见林小七毫无畏惧,不由奇怪,道:“你有什么脱身之法?且说来听听。”
林小七笑道:“说你笨你还真是笨,这种法子也能先说出来吗?”
燃孜见林小七口口声声说自己愚笨,不禁心头火起,怒道:“道士,既然你一心求死,但我就送你一程吧!”
林小七见燃孜眼中凶光闪动,知道他立时就要动手,不由叫道:“且慢!”
燃孜冷笑道:“且慢什么?”
林小七知道自己远不是燃孜的对手,但若是立刻就跑,怕也不是上上之策。
燃孜法力高深,真要拼了命的追自己,怕是很难彻底的甩开,须得想个法子缠住他,好让自己从容脱身。
林小七心中早有谋划,此时见燃孜问起,便淡淡笑道:“阁下自称是万兽斋主人,擅能驾驭百兽,但依我瞧来,却是名不副实啊!”
燃孜奇道:“我哪里名不副实了?难道这天下还有人比我更懂得驭兽吗?”
林小七笑道:“那倒不是,驭兽的本事,你认了第二,这天下也没人敢认第一。不过,你自号万兽主人,但麾下却连一只灵兽都没有,这岂不是名不副实吗?”自那夜在龙首山中,林小七偷听了这燃孜的话后,知道他最是厌恶别人提及此事,因此早就打算从这上面下手。
燃孜这次却是没怒,只淡淡道:“那又如何?这天下灵兽稀少,哪那么容易就能得来?依我看,一千个修道者里,怕也找不出一个拥有灵兽的来。”
林小七道:“那倒不见得,别人没有,我却是有一只!”
燃孜不由一愣,他心中清楚,这世上可不是谁都能拥有一只灵兽的。且不说有没有能力收服灵兽,即便是有,那也得看机缘才行。
收服一只灵兽,实力、机缘这二者缺一不可,也因此,凡是拥有灵兽之人,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而这实力平平的道士却自夸拥有灵兽,他自然是免不了要吃上一惊,但吃惊过后,却又放声狂笑起来,道:“就凭你也配吗?”
林小七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拥有的不仅是一只灵兽,而且还是一只魔灵兽!”
燃孜依旧大笑,言道:“既如此,你且唤出来让我瞧瞧。”
林小七淡淡一笑,伸手拔出头上白龙簪,向空中一抛,轻喝道:“魔龙现身!”
随着他这声轻喝,空中黑雾顿时四起,腾腾黑雾中,这白龙簪发出一声龙吟,立时化成一只盘旋而舞的巨龙。
林小七将白龙召至自己身后,看向燃孜道:“阁下且瞧上一瞧,这我白龙算不算得上是灵兽?”
燃孜目瞪口呆,吃吃道:“你……你是如何得来这灵兽的?”
林小七哈哈笑道:“阁下是不是觉得凭我这般实力的人不配拥有一只灵兽,所以才有此问?不过这也没什么,在下实力确实弱的很,不过有了这魔龙,倒也不是一般人能欺负的。”
燃孜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知道这世上奇事太多,眼前这道士虽然实力不济。但上苍若是瞧他百般顺眼,就是与他一只灵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他虽然是吃惊,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冷冷道:“难道你这道士认为我燃孜也是一般的人吗?若你真这么认为,且不妨试上一试!”
林小七唤出灵兽的本意就是想设法缠住燃孜,以便自己从容脱身,当下便道:“不敢,不敢,在下性子虽有些轻佻,倒也不至于如此狂妄,我的意思是……”
燃孜心中不耐,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快快说来,不要吞吞吐吐,惹我心烦。”
林小七道:“好,那我就直说了!阁下法力高我太多,要说打,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而且也有失公平。但我想阁下既然以驭兽闻名天下,就不如和我斗一斗这兽宠,看看究竟是谁厉害!”
燃孜一扬眉,哈哈笑道:“臭道士,原来这就是你的脱身之法吗?你却不想想,我打你是不公平,但你让这灵兽来和我的兽宠打,难道就是公平了吗?”
林小七笑道:“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一只不行,你可以上两只、三只啊,我瞧你那两条血蟒就厉害的紧,不如一起上吧。”
燃孜一愣,随即说道:“你那虽是灵兽,但我这獠牙象和血蟒也是化外异兽,比你灵兽虽有不如,但若是以三敌一,倒也有一战之力。不过,你且先给我一个理由,我凭什么要答应你这样的战法。你须知道,你虽然拥有灵兽,但要是我一心取你性命,你怕是难逃一劫!”
林小七淡淡道:“很简单,这本就是个赌局,我的魔龙赢了,你就不能再为难我。若是我输了的话,我这魔龙就归你了,但有一点我先说明,那就是不管输赢,你都不能为难我!”
一旁的红泪见这道士有脱身之机,便劝燃孜道:“燃孜,我瞧这赌法不错,你就应了吧,你不是早就想要一只灵兽了吗?”
燃孜哼了一声,道:“你若再劝我,我就先杀了这道士。”
红泪吓了一跳,道:“不劝了,不劝了,不过这道士……”她欲言又止,没敢再劝,但眼中神色却满是恳求。
燃孜本就有心赌上这局,这灵兽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且他输了,似乎也没什么损失,最多就是不杀这道士而已。
此时红泪又央求与他,不由轻声一叹,看向红泪道:“你让我赌,我就赌了。”
他言到此处,又对林小七说道:“既然你肯送出灵兽,以此来保全自己的性命,那么我就答应了你。哼,所谓明珠暗投,你肯轻易地将这灵兽当做赌注,那这灵兽也算是找错了主人!”
第一十八章
这小道本自狭窄,一象一龙盘踞前后,已是占去大半地方。林小七见燃孜答应了下来,看向小道一侧开阔之地,道:“既然要比,就去那里吧。”
燃孜哼了一声,口中轻叱一声,驭象径自先去了。
林小七看向红泪笑了一笑,道:“姑娘心地善良,言语间多有庇护,日后必有好报。”
红泪苦笑一声,道:“此间祸端皆由我起,我应该先向道长你说声对不起才是。”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一叹,也自朝燃孜行去方向走去。
这两人都先行走开,林小七若是想跑,此时正是最佳时机,他刚才耍尽花样,求得就是这一刹那的从容。
但他看着燃孜和红泪的身影,却也是慢慢跟了过去。
在这少年心中,他唤出魔龙的本意,就是想趁乱逃逸。
他本打算在语言上先敷衍燃孜,然后趁其稍不松懈,就唤魔龙先发制人,而自己却用战甲飞翅逃离。
有了魔龙的纠缠,这燃孜一时必脱不开身,而到那时,他自信已逃的远了。
至于这魔龙,虽然未必是燃孜的对手,但想必没有性命之忧。
反正自己得来全不费力,就是少了也不心疼,毕竟还是自己的小命来的重要点。
但当他敷衍这燃孜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也未必就要一心想着如何逃逸,而且一想着要逃。心中竟有厌恶之意,所以也就一直胡乱地扯了下来,及至最后,竟是和燃孜打起赌来。
林小七自小流浪街头,诸般恶习早有沾染,这赌博一技更是精通。久而久之,胸中已有赌性,凡事都喜欢赌上一赌。
他和古无病相聚之时,得空就会赌上两局,色子、骨牌无一不玩,而这两人相比较起来,古无病显然就是传说中的羊牯之尊,也不知输了多少银子给这林小七了。
远的且不去说,就拿古无病前两天自赤目的尸体上搜刮而来的十万两银子,林小七只用了半夜的工夫,凭着三枚色子就赢来了大半。
再加上以往的赌账,这十万两银子最后落入古无病腰包的,不过区区五千两而已!
所以,此时这林小七和燃孜做成一个赌局后,心中赌性大发。就欲凭这魔龙赌上一赌,反正无论输赢,自己的小命总是无忧。
另外,他自小经常受人欺负,养成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习性,若连跑也跑不过,那便拼命一搏。
不过在他记忆中,逃跑的时候却是比较多,年幼的时候他倒也无所谓。毕竟这世上打不过的人太多了,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却渐渐明白。自己未必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但若总是遇强就逃,也终究不是办法。
因此,今日遇上燃孜后,他心中虽是想着如何逃逸,但潜意识中却隐有厌恶之意。
而此时与燃孜约成赌局,这厌恶之意顿时散去,他心中也自爽快。暗思,这赌局虽也有含怯的意思,但毕竟比仓皇逃窜要让人舒服一些。
他随着燃孜慢慢行去,心中却想,以后的日子里。但叫别人见了自己就想逃,而自己只要不遇上性命交关的当口,则能不逃就不逃。
不过他也明白,后一点做起来容易一点,前一点却是难上加难。想要天下人见了自己就怕,唯一的方法就是拥有比别人更强实力,而这实力却是瓜熟才可蒂落,也是强求不来的。
但他这一番胡思乱想,却在心中种下了对实力的渴望,他从小散懒。对修道也是没甚兴趣,但此时毕竟已是长大,也不想就此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更念着有朝一日能在玲珑山上肆意而行,再也不用看那轩辕老头的眼色,因此,他胸中却是升腾起前所未有的壮志雄心!
燃孜驭象在空地上站住,随即跃身而下,看向慢慢行来的林小七道:“道士,就这里吧。”
林小七笑道:“好,这地方宽敞,正是比斗的好场所。”
微微一顿,他又看向红泪,道:“姑娘还请往后站一站,这些家伙打起来,阵势绝对不小,免得伤了你。”
红泪点了点头,脚尖轻轻一点,跃起数丈,远远的避开了。
燃孜一扬手中玉萧,道:“道士,这就开始吧!”他话音未落,手中一道青光闪过,两只血红色的小虫从玉箫中跃了出来。这小虫见风就长,落在地上时,已是化成两条体形巨的血蟒!
林小七见了这血蟒,哈哈一笑,右手一挥,却是让魔龙先行攻击,意欲来个先发制人。
燃孜见状,也不敢怠慢,这面对的毕竟是魔灵兽。当下后撤几步,将玉萧凑近嘴边,却是轻轻吹奏起来。
这箫声悠扬、空灵,闻之让人心生惬意,但不知为何,这一象二蟒听了这乐声,却是愈发的凶悍。
獠牙象前足腾起,一卷长鼻,竟是以鼻做鞭,向空中的魔龙抽去。
这魔龙身在空中,已是占了便宜,它见象鼻袭来,微一扭身便轻易避了过去。
但当其时,原本伏在地上的一条血蟒竟是腾空而起,一张巨口,恶狠狠地朝魔龙尾巴咬去!魔龙见状,放弃了对獠牙象的攻击,扭转龙头,却是和这血蟒的头狠狠的撞在一起。
血蟒被这一撞,头上吃疼,不由嘶吼一声,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不过这血蟒却是两条,一条落地后,另一条却随之而来,同样是张着巨口向魔龙咬去!魔龙无奈,故技重施,又将这条血蟒撞了下去。但毕竟是敌众我寡,这两条血蟒在燃孜箫音的指挥下,竟是此起彼伏。进退有度,一时间,魔龙哪有喘息的空隙?而这时,一旁的獠牙象却是瞅准机会,一卷长鼻,狠狠的抽在了魔龙的尾巴上。
这一抽,力道巨大,魔龙虽是灵兽。也同样吃不起这痛,当下长鸣一声,盘旋升空,意欲找机会缓上一口气。
但这魔龙毕竟是魔灵兽,吃了獠牙象这一抽,凶性大发。双眼赤红,稍一喘息,便自窜入场中和三只化外异兽又战在了一处。
燃孜见这魔龙已一敌三,却未落下风,心中顿时生起艳羡之意。
不过他也知道,这魔龙还有后招没有使出……此时一龙三兽都是以技相搏,但这魔龙到底是龙,还有一招正是龙族天生的龙息。只是这龙息并非是用之不竭,非到紧要关头,它是不会轻易喷出的。
久战不决,怕有后患,燃孜一念及此,口中默念法诀,复又轻吹玉箫。
箫声一转,再不复悠扬、空灵之意,确是激烈、亢奋,隐含一股暴戾之气。
地上的一象二蟒听了这箫声,顿时齐声大吼,意态狂暴,攻击时再不回身自护,全是一付两败俱伤的战法!
红泪远远的瞧见,竟是忍不住高声叫道:“道长,千万小心了,这曲子是沸血咒!若是抵挡不住,你干脆就认输吧,莫要伤了这龙。毕竟它是灵兽,伤了它,也是罪过。”
林小七却不慌不忙,嘴角反是隐有冷笑。
他心中清楚,自己的魔龙虽然厉害,但燃孜毕竟是驭兽高手。这一象二蟒虽然只是异兽,但以三敌一,且有燃孜暗中助阵,魔龙终究是抵挡不住。
但他自小赌到大,从不下没有把握的赌注,这既然敢博这一局,心中其实早有成算!
他这一算其实也很简单,算得正是燃孜的两条血蟒。
这血蟒本就是小龙之身,修成大道,便化为龙。
按理说,这血蟒见了魔龙,应是不战自怯,就如这魔龙当初见了神龙战甲一样。
但这魔龙毕竟只是下阶灵兽,它对血蟒的威压和神龙之威有若天壤,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血蟒见了它虽有些许怯意,但却无碍战局。
不过这血蟒不惧魔龙,却不代表它同样不怕林小七身上的神龙战甲!而这一招,林小七早就算计到,因此主动提出让血蟒参战。他心中清楚,只要化甲在身,这血蟒就等同废物,这一局已是必赢!
燃孜的箫声再变,一管玉箫竟吹出了金石之声,这声高亢刺耳,直入云霄。
林小七眼见魔龙吃力,匆忙投来的视线已有求助之意,当下再不怠慢,口中轻喝一声:“化甲!”
他这一声喝后,身上衣服依旧爆裂散去,神龙战甲也于红光间骤然闪现!
这一异变,燃孜和一边的红泪瞧了都是心头剧震,两人一个是一宗之主,一个是炼器大派的弟子,皆是见多识广。
此时见了这神龙战甲,虽然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但却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件龙甲,更是罕见的可随主人的实力同时成长的可进化法器!
林小七化甲在身后,震惊的不仅是燃孜和红泪,那一象二蟒更是惊惧不已,口中哀鸣一声,竟是同时匍匐在地!原来这林小七只知道上古神龙是龙之始祖,普天下的龙族皆是它的子孙,但他孤陋寡闻。却不知道这上古神龙不仅仅是龙之始祖,更是万兽之尊,凡是未脱兽身之辈,见了它只知臣服,绝不会有反抗之意!而这战甲虽不是神龙本尊,但它缘自龙体,内中散发的龙威和神龙一般无二,只是弱了许多。
但即便这样,一般灵兽见了都难以抵挡,唯有俯首称臣,又何论这区区化外异兽?
林小七一见这一象二蟒瘫软如泥,不由大喜,知道自己已是赢定了这局!而一旁的魔龙被这一象二蟒攻的狼狈,心中正自羞恼,见此机会,哪肯放弃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当下一展身形,将这一象二蟒牢牢卷住,且不断加力,就欲趁此大好良机,将这三兽活活闷杀!
燃孜见此情形,心头大痛,这些异兽都是他辛苦寻来。亦是他最为得意的兽宠,平时更是关护有加,总期望着它们有朝一日能进阶为灵兽!此时,他见林小七的魔龙挟怒报复,三只异兽眼见就要被活活闷杀,心中顿时郁痛难当,险些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林小七道:“燃孜,这一阵你已是输了,你若就此认了,我便饶了你这三只兽宠!”
燃孜向来心高气傲,虽心疼自己的兽宠,也知道这一阵输定,但要他亲口说出认输这两个字来,却是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燃孜双目一瞪,眼中隐有血色,厉声道:“你要杀便杀,罗嗦什么!”
红泪在一旁却道:“道长,我代燃孜认输就是,你……你且放了这三只兽宠吧。”
燃孜怒道:“你求他做什么?这三只畜生打不过人家,死了也是活该!”
林小七心中冷笑,暗道:“若是将这三只兽宠换做是你燃孜,老子绝不会轻易放过,纵虎归山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可惜这三只兽宠不是你燃孜,我今日若是杀了它们,你必定会怀恨在心,即便今日放过了我,又怎能保证你日后就不寻仇?也罢,少爷且做个顺水人情,免得你日后挟怨报复!”他一念及此,哈哈笑道:“你让我杀,我便杀吗?”
燃孜一愣,道:“你什么意思?”
林小七也不说话,扬手一召,将魔龙唤回。
地上三只异兽死里逃生,但精神仍自萎靡,伏在地上只是微微颤抖,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林小七将魔龙幻成的簪子在头上插好,复笑吟吟的看着燃孜,依旧是没有说话。
燃孜见他放过了自己的兽宠,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但嘴上却依旧强硬,哼了一声道:“你自杀你的,却为什么又要放?输就是输,我虽不认,但事实摆在眼前,你但杀无妨……”微微一顿,他又道:“难道你是怕杀了我的兽宠后,我燃孜会报复与你吗?哼,你要是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我燃孜行事虽然乖张不羁,全凭喜好,但说过的话却从来算数。我答应今日不与你为难,那就表示此事就此罢休,日后即使有什么与你不对劲的地方,那也是为别的事情!”
林小七心中冷笑,暗道:“别的事情?我呸,亏你说得出口,你若想报复,这理由岂不遍地都是?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少爷若是成心想找别人的茬,就是一千、一万个理由也能找得出来……”他腹中暗自骂着,嘴中却笑道:“怕不怕哪由得你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只是瞧这位姑娘心地善良,不忍拒绝她罢了。”
红泪展颜笑道:“多谢道长了。”
林小七笑道:“无妨,无妨,小事一桩而已。”
林小七看一眼燃孜,又道:“既然我赢了这阵,那么也就该当告辞了,阁下总不会再阻拦与我吧?”
燃孜哼了一声,道:“且走你的,只是日后休要再让我见了你……”他说到这里,自觉话中包含威胁之意,与自己刚才说的话互有抵触,又道:“你这道士面目可憎,免得我看了心烦。”
林小七哈哈一笑,也不计较,只道:“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二位接着……接着那什么的吧。青山虽不改,绿水总长流,咱们却是后会无期的最好!”他说完这话,朝红泪微一拱手,再不多话,转身便走。
只是他刚走出几步,燃孜却道:“且慢!”
林小七心中咯噔一下,心道这厮这么快就想变卦?他转过身来,看向燃孜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燃孜微一沉吟,看向红泪,却道:“红泪,我与这道士有几句话要说,你且先回避一下。”
红泪皱眉道:“你说你的,为什么要我避开?”
燃孜苦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这位道长的,有些话,你不方便听的,还是先避一避吧。”
红泪见他忽然改了称呼,叫这道士为道长,心中虽然好奇。但却知道燃孜已无恶意,且她性情温柔,不忍拒绝燃孜,便点头答应了。
林小七见燃孜忽然称自己为道长,心中也是奇怪,红泪走后,他问道:“阁下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天色已是不早了。”
燃孜却轻叹了一声,道:“我有一事相求。”
林小七奇道:“你有事求我?”
燃孜苦笑道:“我向来气傲,一生从未求过人,但这次却……却……”他说到这里,不由往红泪行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是欲言又止。
林小七何等机灵?他见燃孜神色古怪,立时便明白了他的心思,笑道:“你是想求我不要将今日见到的事情说了出去,是也不是?”
燃孜依旧苦笑,道:“不瞒你说,这件若是传了出去,我自是无所谓,但红泪毕竟尚未出阁……唉,她年岁尚小,未经世事,怪只怪我一时把持不住,竟然毁了她的贞洁。道长,我一生从未求过人,这一次你无论如何也得答应我!”
林小七见他神色诚恳,却故意问道:“如果我将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你又会怎样呢?依我看,你既然担心此事,还不如杀我灭口,以绝后患才是!”
燃孜冷笑道:“我输了刚才的赌约,自然是要认赌服输,无论如何,今日是不会杀你的。但日后你若真将这事传了出去,且管它什么狗屁的赌约,我便是天涯海角也将你杀之而后快!”
林小七哈哈笑道:“好,好,你这人虽然手段毒辣。但却是个真性情的人,行事本就当如此,该杀的人就得杀,若是被什么狗屁的约定限制住,也枉自为人了!好,就凭这一点,我今日就答应了你!”
燃孜不由一愣,他没想到这道士竟会说出这一番话来,随即也笑道:“你这道士倒是有趣,虽然行事有些阴险,不过我瞧着却是顺眼。就说今日的比斗,你显然是早有谋划,我虽处处着你算计,但也是输的心服口服。”
林小七笑道:“侥幸而已,你这个服字不说也罢。”
燃孜道:“道长,既然得你应允,我也就不耽误你的行程了,咱们就此别过吧!”他脾性高傲,此时虽是求人,但事后却连一个谢字都不说上一声。
不过林小七也是个不羁之人,见燃孜行事干脆,心中却反生好感,微一拱手便欲上路。
但他刚要转身,却想起一事,道:“对了,我有一事不明,还请阁下赐教。”
燃孜道:“什么事?”
林小七道:“我不明白,你刚才想让我将这件事情传到七贤居,而此时却又要我守口如瓶,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燃孜叹了一声,复深深看了一眼林小七,却是欲言又止,他脸上神情不仅矛盾,亦有些痛苦之色。
林小七见他神情犹豫,笑道:“老兄,你若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一时好奇,你当我没问就是。”
燃孜摇头道:“你我算是不打不相识,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与你有些投契……也罢,我胸中本自郁闷,有些事情也有些犹豫不决,索性一并说给你听了!”
他微微一顿,接着说道:“不瞒你说,你刚到之时,我是打算将红泪强行带回紫薇山的,也准备好了她爷爷找上门来。大不了就是干戈一场,我燃孜却也不怕!但不知为何,刚才我却忽然觉得,此事若真是闹成轩然大波,我燃孜纵然可以快意行事,但最终苦得却是红泪!我想,我既答应顾她护她,那么就该处处为她着想才是,她若想走就应随她而去,只要她时时快乐我便心满意足。所以,我就……”
林小七道:“你不用说了,老兄的心意我已明白,不过……”
燃孜道:“不过什么?”
林小七摇头道:“也没什么,我只觉得,你既然喜欢一个人。处处为她着想那是应该的,但似乎也不用如此委曲求全,你该知道,你这一让,今生今世怕再也见不着她了!”
燃孜叹道:“这也正是我心中犹豫的地方啊!”
林小七一扬眉,道:“老兄,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大致情形也有所了解。你若不嫌我罗嗦,我倒有一个法子,只是这个法子有些笨拙,亦需要点时间才行!”
第一十九章
燃孜苦笑道:“你一个道士,如何懂得这世间的情事?不过,我现在心中惶惑,不知该何去何从。你姑且说之,若真是可行,我燃孜必有厚报!”
林小七笑道:“我来问你,你知道这红泪姑娘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才执意离开你吗?”
燃孜沉吟片刻后答道:“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她厌我生性残忍,杀戮太多。其二则是七贤居与我万兽斋势同水火,在红泪的爷爷眼中,我与邪魔妖异也没甚分别!”
林小七道:“既然找到原因,就没有解决的方法,不过在这之前,你还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燃孜道:“你且问来。”
林小七道:“阁下对红泪姑娘的心意自是不必去说,但我想知道,红泪姑娘对你又是如何呢?”
燃孜面有不悦,道:“我对她如何,她对我自然一样!我且问你,一个女孩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红泪连身子都给了我,你这话岂不是问的多余吗?”
林小七摇头道:“这倒未必。”
燃孜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莫要以为我此时和颜悦色,就来胡说一气!”
林小七淡淡而笑,却是伸手拍了拍燃孜的肩膀,道:“老兄,世间之事,从来难测,我不否认红泪姑娘对你的情意。但你有没有想过,她毕竟未经世事,且年岁尚小。你扪心自问,她对你的这一份情意,到底是一时冲动、以至情乱意迷而生,还是彼此相契、心意互通而来的呢?这二者,究竟哪一种可能会大一点呢?”若论年龄,林小七和红泪一般大小,但他自幼浪迹江湖,男女间的情事见的多了,且又和自号“情圣”的古无病长久混在一起,因此,对这情之一字也颇有认识,出言时能中的。
燃孜一呆,随即喃喃道:“我与她相识不过半月,虽然情浓,但心意互通却还是做不到,或许……或许后者的可能更大一点吧。”
林小七道:“这就是了,红泪姑娘现在喜欢你,但等她年岁再长,心智成熟,眼中却未必只有你一人了。”
燃孜苦笑道:“你说得不错,看来我确实是应该放她回去,一夕情浓,又怎可误她一生?”
林小七摇头笑道:“老兄,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这么说,并不是劝你放弃,而是让你眼光放远一点。”
燃孜皱眉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且说仔细点。”
林小七道:“很简单,你先离开红泪姑娘一段时间,等这段时间过去,你再回头看看彼此间的这份情意究竟还在不在?若是在,那自是上苍注定的一份情缘,若是不在,说实话,老兄你也只能自叹命苦了。不过,无论在与不在,我却敢说,到那时,你的心中绝无歉疚!”
燃孜默了一刻,复展颜笑道:“道长说的是,世间情事常随岁月消磨,情意若不深厚,我现在强求也是无用。只是,依你看来,这一段时日究竟多长为好呢?”
林小七答道:“依我看嘛,至少也得五年六年的。”
燃孜一呆,道:“要这么长时间?”
林小七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五六年的时间很难熬?”
燃孜苦笑道:“道长是世外之人,不懂情事,这相思之苦堪比剜心,一年半载尚可,这五六年也太长了些吧?”
林小七笑道:“不长,不长,这段时间你还有事要做,五六年已是短的了。”
燃孜奇道:“我有事要做?”
林小七道:“我问你,即使日后红泪姑娘依然喜欢你,但你又怎能保证七贤居就认可这门亲事呢?所以说,在这段时间里,你必须要做到两件事情。”
燃孜道:“是哪两件事情?”
林小七笑道:“红泪姑娘不是恼你手段毒辣,杀戮太多吗?这好办,这几年里,你就一心行善。少造杀戮,即使要杀什么人,也得偷偷地去杀,千万不要让人瞧见了。还有,你门下弟子众多,你一人行善还不够。且让他们也多做善事,反正你是一派之主,他们做下的善事必然要记你一半功劳。几年之后,说不定你万兽斋倒成了修道者中的楷模了呢!”
燃孜笑道:“你这主意虽然荒唐,倒也不是不可行,我燃孜虽然行事随性,但为了红泪,多加约束自己就是……对了,道长,还有一件事情是什么呢?”
林小七道:“我知道七贤居的人向来瞧不起你,说你身为万兽斋的主人,却连一只灵兽都没有。所以你应该趁着这段时间,四处寻访,看看哪里有灵兽可以收服。你该知道,这世上从来是以实力说话,你有了灵兽,既是给自己装面子,也是给七贤居的几个老头装面子。他们即使对这门亲事不情不愿,但也得掂量一下不同意的后果!所以说,只要你做成了这两件事情,我敢保证这门亲事必是水到渠成!我刚才说了,我这些法子不仅简单,而且笨拙。要的就是时间,但不可否认,老兄你若是想迎得美人归,这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燃孜苦笑道:“你说的太过轻松了……前一件事情确实简单,只要我愿意去做,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这灵兽你却叫我上哪去寻,若是能寻到,我还用为此烦恼吗?你要知道,这本就是我心头积年之痛!”
林小七笑道:“我既这么说,自然是有寻处,否则又何必要说?”
燃孜眼中精光一闪,却是一把抓住林小七的肩膀,激动道:“哪里可寻到灵兽?快说,快说……”万兽斋没有灵兽这一事实,在没有遇上红泪之前,可说是燃孜心中最大隐痛。
此时听林小七说有处可寻,顿时欣喜欲狂,他心中清楚,若真是得偿所愿,那正是一兽解两忧!
燃孜心中激动,下手自然没有分寸,林小七肩膀吃疼,咧嘴道:“老兄,老兄,你再不松手,我这臂膀从此就不和我一个姓了。”
燃孜急忙松手,道:“抱歉,抱歉,我一时兴奋,下手重了点,没伤着你吧?”
林小七甩了甩肩膀,笑道:“没是,没事……我告诉你吧,你若是想寻灵兽,就得跑一趟大迷椤幻境。”
燃孜道:“那里有灵兽吗?”
林小七笑道:“不瞒你说,我师父就刚从那里回来,此时我既让你往那儿去,你说那幻境中有没有灵兽?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收服它了!”
燃孜一愣,道:“你师父?”
林小七笑道:“莫非你的本事是天生而来的吗?我既修道,自然是有师父了。”
燃孜迷惑道:“这十年来,从大迷椤回来的人只有轩辕沐,而且也刚好是这段时间才回来,难道……难道你是玲珑阁的人?”
林小七哈哈笑道:“我这道士是扮着玩儿的,你不用奇怪了,我正是玲珑阁的弟子。”
燃孜笑道:“我说呢,你一个道士如何懂得这许多世间的情事,却原来是个假道士……”他说到这里,忽然朝林小七深深鞠了一躬,道:“燃孜一生从未向人致谢,但今日你却解我心结,且受我这一拜。”
林小七也不拦阻,笑嘻嘻的受了这一礼后才道:“你谢也谢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燃孜点头道:“天色渐晚,再迟就错过宿头了,不过,我还未请教阁下姓名,不知你……”
林小七道:“在下姓林名小七,说了你也不知道,玲珑阁本就没什么名气,我就更是无名小辈了。”
燃孜哈哈笑道:“没名气又如何?我若瞧你不顺眼,你就是大罗金仙,我也懒得理你!你叫林小七是吗?好,我燃孜记住了!”
他说到此处,忽然跃起,凌空落在獠牙象上,复取出一枚玉佩扔给林小七,道:“这是我万兽斋的信物,你以后若是遇上我的门人,取出来给他们看,他们必当你是自己人!”他轻喝一声,唤起獠牙象,复轻挥手中玉萧,将两条血蟒收回,又道:“林兄弟,咱们就此别过吧。”
林小七见他驭象就走,心道这人确是个性情中人,行事不羁随性,倒是可以结识。
只是他刚想到这里,忽又想起一事,不由急叫:“老燃,你那红泪姑娘还等着你呢,如何就不打招呼了呢?”
燃孜远远笑道:“相见时难别更难,林兄弟,麻烦你代我转告红泪。就说五年之后,燃孜再回来找她,若是她还念着这份情意,就等我五年,我燃孜必不使她失望!”
远处风轻轻的来,悠悠风中,那巨象渐行渐远,只留下燃孜朗朗笑声。
林小七见燃孜远去,不由苦笑,心道,你倒自在,却叫我如何去说呢?不过他听燃孜笑声爽朗,显然已尽抛心中郁闷,也不由替他高兴。
等燃孜走的远了,他将燃孜留给自己的信物藏好,复收回战甲,从戒指中取出衣服穿上。
只是这一次戒指中再无道袍,他这道士也扮不成了,便索性恢复了本来面目。
晚风轻拂,一轮夕阳斜挂天边。
夕阳照来,入目皆是暖暖的金色,林小七远远瞧见红泪就站在这金色的光线中,心中忽然就想到了楚轻衣。
他记得,在玲珑山上,楚轻衣最是爱在暮色中看这夕阳渐逝,而那时,他也总是在楚轻衣的背后悄悄地站着……伊人看景,他看伊人,那时间,他的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缓缓地游走……
林小七走了过去,站在红泪背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红泪并未回头,淡淡道:“他走了吗?”
林小七道:“你知道他走了?”
红泪道:“我与他相处不过半月,却仿佛过了半世,他的心中想些什么,我虽然难以全部猜中,但却知道十之七八。他刚才让我避开时,我就知道他要走了。”
她说到这里,幽幽一叹,又道:“这一别,怕是再也见不着他了。”
林小七笑道:“只要你愿意,五年之后就是你们的重逢之期。”
红泪转过身来,奇道:“为什么是五年?”她话未说完,见林小七竟是变了个相貌,不由愣了一愣,又道:“你……你不是个道士吗?”
林小七笑道:“我这道士是假的,呆会在解释给你听吧……”他娓娓而言,将刚才和燃孜的对话全数说了出来。
红泪听完后,脸上神情却是古怪,喃喃道:“五年之期吗?”
林小七安慰道:“你们都是修道之人,五年时间不过弹指一瞬,实在算不了什么。”
红泪轻轻一笑,但笑中却略有苦涩,道:“五年确实不算长,只要他肯为我付出,便是五十年、五百年我也等了,只是……”
林小七道:“只是什么?”
红泪摇头道:“没什么……有些事情是无法解决的,说了出来,徒乱人心,不说也罢。”
林小七见她神色凄苦,心中便莫名的想起楚轻衣,他想。若是师姐也是这般愁苦的样子,那自己不知该有多心疼,是了,自己今生今世都不要看到师姐有这般的神情。
若是有,那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设法逗她开心才是。
他心中如是想来,情绪激荡,不由脱口道:“红泪姑娘,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来,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红泪一怔,脸上神情更加古怪,道:“你……你愿意帮我?”
林小七笑道:“所谓帮人帮到底,老燃那里我已帮过一回,若有可能,我索性再帮你一回。”
红泪听他这话,微微一沉吟,却展颜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林小七道:“自然是我说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你。”
红泪笑道:“只要你愿意,自然是能帮得上……”她说到这里,忽看向林小七的手,满脸惊讶,又道:“你的手怎么了?”
林小七一愣,刚要去瞧,却不防这红泪一把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入肉三分,鲜血顿时流了出来,林小七吃疼,不由一甩手,怒道:“你好好咬我干吗?莫非是属狗的吗?”
红泪笑道:“你不是说要帮我吗?”
林小七怒道:“我是说过要帮你,但却没让你咬我!若是你咬我一口,你和老燃就能在一起的话,我就是给你咬个十口八口的也无所谓!”
红泪笑道:“十口八口那倒不用,只一口就好了。”
林小七心中奇怪,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别不是老燃孜走了,你心中伤心,就此魔怔了吧?”
红泪收起脸上笑容,幽幽叹了一声,道:“真要是疯了,那倒好了,从此也就再无烦恼了!”
林小七苦笑道:“好了,好了,你究竟打什么主意。就快些说出来吧,咬都咬了,你就别在卖关子了。”
红泪点了点头,举目望向天边夕阳,娓娓的说出一番话来。
她这话说完,林小七心中惊骇,竟是激出一身冷汗来!他愣了半晌,才结巴道:“大……大姐,你要我替老燃孜背这黑锅?”
红泪满脸歉疚,道:“其实我原本没打算这样,只是你一再说要帮我,我……我……”
林小七醒过神来,怒道:“所谓最毒妇人心,这话果然不假!我要帮你,你却反来害我,你……你也太恶毒了吧?”
红泪见他发怒,不由滴下泪来,咬唇道:“红泪也是实在没法子,你和燃孜什么都算到了,却独独忘了我……”
原来,这红泪已非处子之身,回到七贤山后,已然是无法向爹娘交代。
她原来想,七贤居和万兽斋嫌隙颇深,很难愈合。
且燃孜亦道亦魔,爹娘和祖父必不同意这门亲事,自己和燃孜在一起的希望已是渺茫。所以便打算先说服燃孜,然后回山自领责罚,无论家人怎样逼迫,也绝不说出燃孜。
她虽不舍燃孜,但家人、爱人之间已难两全,一取一舍已是必然。
她亦打算从此潜心修道,孤老终身,和燃孜再不相见。
但她却没想到,燃孜不肯放弃,竟是约了一个五年之期。这五年之期虽然短暂,但对她来说,却是难熬。
如果燃孜一去不回,她自然是可以将这个秘密守住一生,但五年之后,燃孜再上七贤居时,纸里却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而到那时,她苦守五年的秘密就将变成一场灾难,七贤居和万兽斋之间也必然有一场干戈!所以,她无奈之下,竟想出一着瞒天过海之计,想要林小七替燃孜背下这个黑锅。
从林小七刚才的话里,她已经知道林小七是玲珑阁的弟子,虽然是个小门派,但毕竟是正道之宗。
自己若是说两人情意相投,又一时把持不住,做下错事。大不了被爹娘骂上一顿,最后必然还是和气收场,两派结下一世之好!
林小七见她神情苦楚,心中不由一软,苦笑道:“五年之后,燃孜已非今日燃孜,你们也未必就会打起来。说不定你爹娘和祖父……”
红泪摇头道:“绝无可能,你不知道,我祖父和我爹爹都好说话,但我娘……唉,我娘她脾性固执,疾恶如仇,生平最是讨厌魔道之人。她若知道我和燃孜有肌肤之亲,必定会先将我杀了,然后再打上紫薇山!”
林小七吓了一跳,道:“虎毒还不食子,你娘竟如此毒辣?”
红泪先是瞪了他一眼,复又幽幽叹道:“我和魔道之人结交,被我娘杀了也是活该的……你不知道,我娘最是记仇,我若瞒她五年,而日后她又得知真相……唉,那时情形,我真是不敢想象!”
林小七道:“你既要我背黑锅,且说就是,又为什么要咬我一口?”
红泪道:“我本玄阴之体,身上鲜血和常人不同,我咬你一口,你的体内已被我注入玄阴之血……”
林小七本自机灵,当下一拍脑袋,叫道:“我明白了,你怕我不肯背这黑锅,因此便先咬我一口,到时我若是不答应你,你便对你家人说与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我若是再不承认,你就可以拿我体内的玄阴之血来说事,好教我有口难辩,是也不是?”
红泪见他懊丧,不由扑哧一笑道:“你果然聪明,我爹娘见了,必定喜欢你的紧!”
林小七见她居然笑的出来,不由怒道:“我呸,你这丫头,纵使你爹娘将你嫁给我,我也必定休了你!”
红泪笑道:“那是自然,等燃孜回来后,你想不休那也是不行的。”
林小七终究是少年心性,见事已至此,却忽然觉得这事倒也有些意思,也笑道:“真到那时,你且叫燃孜奉上十万二十万的休妻费,否则,哼哼,你看我休是不休?”
红泪喜道:“那你是答应这件事情了?”
林小七哼了一声,却是说出粗口,道:“妈的,老子从小到大,坏事做了不少。却从没帮过人忙,没想到这第一次帮人,竟然就帮出个大麻烦来。看来少爷我天生就不是个做好人的料,第一次行善,居然就遭如此报应!”
微微一顿,他又忿忿道:“罢了,罢了,你这丫头鬼的很。少爷中了你的计,那是想跑也跑不了,我可不想满世界的被你娘追杀。”
红泪听他此话,心头大喜,竟是盈盈拜倒,道:“多谢林公子,你答应此事,便恩同再造……”
林小七吓了一跳,闪身让过,道:“罢了,罢了,我生平最怕两件事情。第一就是别人向我磕头,我这人命贱,受人一拜,当减寿三年。第二就是见不得别人叫我公子,妈的,你瞧我全身上下哪有半分公子的模样,你这样叫我,岂不是故意骂我?”
他说到此处,忽想起一事,又道:“啊呀,还是不对,五年之后,燃孜回来,你娘还是会知道这件事情啊!”
红泪瞟了他一眼,咬唇道:“呆子,到那时我已是你林家之人,我娘还管我做什么?”
林小七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你那时就是我亲亲好老婆,要管也是相公我管你,你娘来凑这热闹做什么?”他性格轻佻,说话从无顾忌,且这红泪和他年龄相仿,因此这般油滑之言他也顺嘴说了出来。
只是他和红泪都是少年心性,行事胆大,亦觉自己的考虑十分周详。
但他们却不知,世事无常,再是隐秘的事情都有漏风之时。即使守住,日后也会因此事招来许多烦恼,而这样的烦恼也总是历久愈多的!
天色已暗,入眼处,皆是一片蒙蒙的夜色,而远处的树梢上也有星子点点闪烁。
这夜色中,仿佛有一声叹息轻轻传来……
这叹息轻微之极,似有似无,林小七和红泪相互望了一眼,红泪道:“夜间常有怪鸟学人叹息,不用理它。”
林小七微微皱眉,想要寻去看看,但刚欲动身。却忽然想起一件大事,不由哎呀叫了一声,道:“糟了,我要是娶了你做老婆,我师姐该怎么办?”
第二十章
夜,寂静。
一丛篝火在鹿啄城外的林间劈啪燃烧着,林小七坐在篝火前紧皱着眉,双手托着下巴,一付沮丧的神情。
在他面前,红泪轻轻转动着架在篝火上的野味,夜色中。她的双眸明亮,但看向林小七时,眼中亦有一些愧疚。
良久,林小七抬头道:“不去西驼不成吗?我直接送你回七贤居吧……”
红泪看着他,道:“林公子,你师姐对你很好吗?”
林小七苦笑道:“早和你说过了,不要再叫我公子。你这公子公子的叫着,等日后见了你爹娘,你改不了口,岂不露馅?你就叫我一声小七吧。”
红泪点头道:“好,我就叫你一声小七……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林小七苦笑道:“她自然对我很好,只是这种好并不是老燃对你的那种好。我……我在她眼中,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
红泪叹了一声,道:“我见过你师姐,别说是男人了,就是我,一见之下也同样心生怜惜,你有这样的心情也是很自然的……也难怪,一旦你师姐知道这件事情后,你就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可是你该知道,你既然答应帮我的忙,那这件事情迟早会传到她耳中啊!”
林小七苦笑道:“躲一时是一时吧……反正这西驼我是不想去。”
红泪道:“可是有些事情,你躲是躲不过的。”
林小七一扬眉,道:“躲不过?那你呢,你现在岂不也是在躲吗?”
红泪笑道:“是,我让你帮我,确实也是躲避,但我的躲避和你的躲避却又有些不同。”
林小七奇道:“有什么不同?”
红泪道:“我躲的只是世人的眼光和我爹娘对我的期望。而你呢,你躲避的却是你心中原本最渴望得到的东西!当初我见到燃孜的时候,我至少有勇气对他说我喜欢他,你呢,你敢说这句话吗?”
林小七眨了眨眼,道:“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我该怎么做呢?在我师姐眼里,我只是个孩子,依我想来。她若是知道你和我的事,不仅不会难过,反倒会替我高兴!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她对我好,与老燃对你的好那是决然不同的……你总不能让我跑去跟她说,师姐,你年纪老大不小,再迟怕就嫁不出去了。小七心善,瞧你长的也美,将就将就,索性就娶了你吧!”他说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寒噤,嘿嘿笑道:“若真是这样说了……啧啧,别人是不知道,但我却清楚,我师姐至少有十七八种法子会让我后悔说这句话的!”
红泪咯咯笑道:“哪有你这样说的,即便被你师姐打死也是活该……不过说真的,在你心中,到底是喜欢她多一些呢,还是怕她多一些。”
林小七道:“我也不知道,我没做错事时,自然不怕她。可要是闯了祸,心中却想着永远也别被她瞧见,我实在是害怕她失望时的神情……不过有一点我很却清楚,这几年里,我每一天都想着要回去,只要她不再将我当孩子般管着、顾着,那我就留在玲珑山上,永远陪着她。”
林小七用手中树枝轻轻拨动篝火,声音渐渐低沉,又道:“其实我当初离开玲珑山,并不是我生性贪玩,喜爱飘荡,我只是不想总躲在她的羽翼之下。我要让她知道,我已经长大,我不再需要她呵护。但是我只要在玲珑山一天,她就会把我当孩子般照顾一天,所以,我就偷偷地溜了出来。”
说到这里,林小七忽然笑了笑,又道:“下山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小七啊小七。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当你在站在师姐面前时,你必不能让她再将你看成一个孩子。而到那时,你就将师姐曾给你的呵护还于她,她顾了你十年,那么这十年你就用自己的一生去还她!唉,眼见着三年就快过去了,我却一事无成,就连我师姐偷偷教给我的东西也没甚长进……”
林小七如是说来,心中也自奇怪,这些话是他心底隐秘,便是在古无病面前,也从未说上半个字。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红泪面前,他却是痛快地说了出来,而且没有丝毫的犹豫。
其实,这少年并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一样,心中最深的隐秘同样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这个对象也常常是一个与自己的关系并不亲密的异性……唯其如此,这倾诉才会更加的彻底!而此时,红泪就是一个极好的倾诉对象,她与林小七一般大小,而且她的经历和心中隐秘也有类似之处。
在这样的女孩面前,林小七一吐胸中心绪,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红泪默默的听着,她没想到眼前这古怪精明的少年,与自己一样,亦有一段难以言明的情愫。
听来时,她心中不免感叹……微微沉吟后,却忽然笑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事本因我而起。又蒙你恩德,肯替我背这个黑锅,那么你的事我就不能不管。”
林小七奇道:“你怎么管?”
红泪笑道:“等到了西驼,我就先去找你师姐,将这件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说给她听。这样一来,她自然就知道你的背上有一只黑黑的大铁锅,你我之间其实并无干系。而到那时,我自会替你说一些你不敢说的话,你该知道,女孩儿间的私语常常会有奇效……”
林小七吓了一跳,道:“免了,免了,你肯将事情的经过说给我师姐听,那就是天大的恩惠了。其它的事倒是不说也罢……大姐你口下千万留情,休要害了小七这条小命!”
红泪心中暗想,自己欠这小七一个天大的人情,别的方法自然是无法报答,唯有这件事上尚可尽力。
一念及此,她也不理会林小七,自问道:“那你答应和我一起去西驼了?”
林小七笑道:“只要大姐你不乱嚼舌头,都由得你了,我林小七命苦,遇上你和老燃这一对要命鸳鸯,迟早要将小命搭了进去!唉,想必是我前世欠了你们的……哈哈,说不定我前世就是一个老媒婆,你和老燃被我坏了婚姻,便约好这辈子一起来找我索还的。所谓欠债还钱,也难怪我会着了你这鬼丫头的道,原来前世早有注定!”
红泪见他胡言乱语,不由叹道:“你这人倒是洒脱,不管遇上什么难事,都会找出法子来让自己开心。燃孜可就不行了,他性情极端,非此即彼……唉,他要是像你这样,也许我和他的事情根本就无须你来帮忙。”
林小七哈哈笑道:“你们哪能和我比?你们从小锦衣玉食,那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而我却是混迹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混混,我若不常常寻些开心的事情来苦中作乐,哪里还能活到今天?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你口中,我这是洒脱,但在我师姐眼里,我这性情却属没心没肺!”
红泪展颜笑道:“洒脱也好,没心没肺也好,这世间事。不如意十有八九,要是不想着法子让自己开心一点,那活着也太累了点。”
林小七哈哈一笑,换了话题,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先去西驼呢?”
红泪笑道:“我娘性情暴躁,连我爷爷都管她不住,但她却独怕一人,那就是我爷爷的师妹柳三娘,也就是我的师叔祖了……而这一次,来西驼的正是她和另一位师叔祖,所以,我就想着先找到他们说出这件事,然后再由他们说给我娘听。这样一来……”
林小七打断了她的话,笑道:“你这丫头果然鬼的很,老燃日后娶了你,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说到这里,他心中比之刚才轻松许多,不由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这沉沉夜色,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去西驼,那咱们索性这就动身,现在夜深无人,天气又凉爽,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夜色沉沉,繁星点点,红泪看一眼青铜色的夜空。也不说话,扬手抛出一条丝绦,这丝绦入空即展,至尽头时,红泪亦飞身而起。
原来她炼的法器正是这条丝绦,此时一跃而起,竟是不等林小七,径直往西驼的方向飞驰而去。
林小七原本想用战甲飞行,但这战甲用一次便要换一次衣服,实在麻烦。无奈之下,只好祭起宝剑,与这夜色之中,划出一道歪歪曲曲的弧线跟了上去……
两人径自离去,而林间篝火却兀自燃着,有风轻来,篝火上的轻烟混着半熟的野味散发出阵阵的香气。
但这轻烟忽然一窒,与篝火处,一抹比这夜色更加浓郁的黑色渐渐浮现。随即,与这黑色的虚空里,一人轻轻踏出。
这人岿然而立,眼中颜色死灰,有若岩石,看不见一丝人类的情感。
他默默地注视着林小七离去的方向,良久未动。
自他出现后,那丛篝火悄然熄灭,周围的风虽然依旧轻掠。但自他身旁过时,却化成了一股死寂的气息,这气息又渐渐弥漫,于是,这林间的草木竟也随之枯萎!
这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石像,他寂然不动,任由这死寂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去……
良久,他望着夜空忽然叹了一声,这叹息声中却有一丝的激动,似满足,又似期待。
而他那双岩石般的眸子里亦开始有一丝情绪在缓缓地游走……
西驼国都,喀汗。
在喀汗城的正西门外,林小七四顾环望,他看着这城门处进出的西驼人,眼中满是好奇和渴望之色。
这一路行来,域外风情和天朝迥然不同,林小七虽自小流浪,但这西驼却是第一次来,因此这西驼人的服饰、相貌、以及各色食物、建筑都成了他眼中值得为之流连的对象。
也因此,红泪为了迁就他的好奇,两人竟是花了整整两天才赶到这西驼国都。
喀汗毕竟是一国之都,无论是景色还是人文,自然比西驼国其他地方要浓厚和华丽一些。林小七此时站在城门处,心中只想着快些进城,好看一看这城里还有什么好看好玩的事物。
只是他虽急,但这城门处的守卫见两人是天朝人,却是拦了下来,正自盘问着。
林小七懒得理会,便在城门外四处溜达,只让红泪一人交涉。
过不多久,红泪走了过来,道:“小七,咱们可能要呆一会才能进城了。”
林小七道:“干吗要等一会?依我说,找个僻静一点的地方越城而过,谁也拦不住咱们。”
红泪笑道:“大周天剑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这西驼国怕咱们这些修道人乱来,因此已在城中设立迎宾馆,专门招待修道者。我听守卫说,这迎宾馆是西驼格曾亲王吩咐设立的,内中按各门各派别又分设了小的分馆。我刚才问了一下,玲珑阁和七贤居都有人住了进去。现在他们已经去请我师叔祖,好确认我们的身份。”
林小七奇道:“这倒有些意思,你刚才说这迎宾馆是为咱们修道者设立的,可那些闻风而来的修魔者又如何安置的呢,总不成住在一个地方吧?要真是这样,我看这喀汗城怕是保不住了!”他本好事之人,惟恐天下不乱,心中对道魔之别看的也淡。
此时想来,只觉得如果在这城里来个道魔大战,那必是热闹的紧。
那时间,天上法器乱飞,你用幽冥五鬼运来一块万斤巨石压塌一座城楼,我却引来天河之水来个水淹喀汗……
他心中想的有趣,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红泪哪知道他胸中这许多古怪心思,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魔道之人在哪里都不受欢迎,且毕竟只是少数。依我想来,他们即使入城,也多半是藏了起来。”
微微一顿,她又道:“不过我听守卫说,如果不愿进城,从这里往南去大约十里的地方有个小镇,也可以在那里歇息。”
林小七道:“其实进不进城都无所谓,都说这大周天剑在西驼出世,也没说就是这喀汗啊……对了,这个格曾亲王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想起设立迎宾馆来?这真是有些奇怪,像我这样的人也就罢了,你的那些师叔祖们向来清高,从不与世人来往,他们怎么会接受这个格曾亲王的邀请呢?还有我师父,他也不喜与俗人打交道,他能住进这迎宾馆,倒真是件希奇的事情!”
红泪皱眉道:“我也有些奇怪,不过我听守卫们说,这个格曾亲王年少的时候也曾修过道。而且他们还说,格曾亲王还要在喀汗城里举行一个什么大会,好像就是为了大周天剑的事情。”
林小七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道:“举办一个大会吗?哈哈,我明白了。”
红泪奇道:“你明白了什么?”
林小七不答反问,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分赃吗?”
红泪道:“这个我知道啊,贼人得了赃物,会按各自出力的多寡来分配赃物,这就是所谓的分赃了……可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与大周天剑有关系吗?”
林小七笑道:“蠢丫头,你就不会将这大周天剑也看成是赃物吗?你想想,这大周天剑只有一柄,可想得到它的人呢。少说也有数千,如果这数千人一哄而上,必定会打个天翻地覆。但如果一帮人聚集起来,他们自然就会比别人厉害,而等大周天剑出世后,想和他们争的人就得先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即使有几个不怕死的,那下场也早已注定,根本就无悬念。所以说呢,等大周天剑落入这些人的手中,这剑自然就成了赃物,而到那时,又岂能没有一个分赃大会?”
红泪见他说自己是蠢丫头,不由呸了一声,道:“你可别忘了,真要是有这个分赃大会,你们玲珑阁也是一份子呢!”
林小七大笑道:“没忘,没忘,我还记得有我岳丈老泰山家里的人呢!对了,娘子,我见着他们后该叫些什么?”
红泪脸上顿时飞红,嗔道:“你休要再胡言乱语,我……我已算是紫薇山的人了。”
林小七叹了一声,正色道:“红泪,我虽喜欢乱说,可你要明白,你是紫薇山的人不假,但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老燃知。在天下人面前,你应该是我玲珑山的人才是,我刚才虽是调笑,但情侣之间又哪有一本正经的呢?”
红泪心中默然,半晌才叹了一声,道:“小七,谢谢你了,我这五年虽然难熬,但真正苦的却是你!而五年之后,我……我又要回到燃孜身边,到那时,挨天下人骂的却又是你。”
林小七笑道:“我无所谓啊,不就是一个始乱终弃的骂名吗,我林小七还背得起!只要我师姐明白就好……”
他话音未落,远远瞧见城中走来几人,看那衣饰,正是天朝之人。
红泪笑道:“我师叔祖来了。”
林小七嘴里说的洒脱,但他毕竟从未经过这样的事,心中难免发怯,此时见“娘家人”真的来了,不由背后冒汗,双腿发软。
他左右环顾,忽问道:“红泪,你刚才说往南有一个小镇吗?”
红泪奇道:“是啊,你问这做什么?”
林小七见那几人愈来愈近,心中也愈发的慌张,微一迟疑,竟是拔腿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叫道:“红泪,我这身上肮脏,怕给你丢脸,先去小镇买些衣物换上。我明日就进城找你,到时我放一只金蝉给你,你出来见我。要是你家师叔祖恼我欺你,讲打讲杀的,我就先躲上一躲。要是他们认为生米已成熟饭,张罗着要见我师父什么的,我就……”他这话说的极快,跑的也快,话未完时,却已是跑的远了。
红泪没想到他竟来这一招,又瞧他跑的狼狈,不由扑哧一笑。
但笑声未完,却又是轻声一叹,暗道这般的活着,忒也累了!
喀汗往西二十里便是翠屏山,自山上建起了翠屏宫后,这山四围方圆十里的地域都被划成了禁区。
白天的时候,唯有宫中侍卫和采买的阉宦才可自由进出,而一入夜,除了宫中总管、依灵和碧姬本人,再无一人能自由出入。
便是连国王撒沙亲临,也自要通报,否则,碧姬豢养的那几只黑豹却是认不得他这个西驼国的大王。
夜,在通往翠屏宫的山道上,一人寂寂而行。
这人一身灰衣,行至宫前的一片空地,他凝眸望天。月色照来,这人的眼眸一片死寂,竟是没有半点波动。
山间本有夜虫轻鸣,但这人行过后,鸣声戛然而止。
山间亦有水声潺潺,但他走过后,那水声虽依旧叮淙,却再没有了先前的生机。
这人站了一刻后,径直往宫门走去,在宫门前,正有一队侍卫岿然而立。
灰衣人漫漫而行,他的步伐漂浮,仿佛掠地而过。
行至宫前,他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这人穿门而入,宫门前的侍卫却置若罔闻,所有的人依旧是紧握手中长枪,目视前方,仿佛这人并不存在。
而实际上,他们也确实什么都没看见,在他们的眼中,这宫殿前一如往常那般的寂静!但他们每个人却又都清楚,刚才的那一刻,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因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一股深入骨髓的悲哀莫名而生,这是一种令人心死的悲哀。那一刹那,只觉得自己存在与这天地间,毫无乐趣,也毫无理由……
灰衣人继续漫漫前行,他穿过大殿,穿过回廊,直往深宫行去。
他所过之处,依旧是一片死寂,几只黑豹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伏在地上,将硕大的头颅深埋进两只爪子里,开始呜咽的哭泣起来……
灰衣人行到碧姬的寝宫前,终于是停了下来,他站在门外,默然独立,但身上却一种莫名的气势。
仿佛他就是沙场归来的帝王,此时站在妃子的门前,正等着自己的女人迎接他的归来!
寝宫里有淫靡之声传来……喘息声,撞击声,还有偶尔的尖叫声!灰衣人听在耳中,却置若未闻,他的眼眸依旧死寂,而他的视线穿过昏黄的灯火漫漫望去,仿佛看穿了这宫中重重的墙壁和帷幔……
第二十一章
翠屏宫的寝宫里,灯火摇曳,春色融融……
古檀床上,销金帐内,碧姬咬唇轻轻地喘息着,两只修长的玉腿如八爪鱼一般纠缠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而她的腰也不断地扭动着、迎合着……她喜欢这样的撞击,尤其是年轻男人的撞击。
身上的男人是她亲自挑选出来的,精壮有力,年龄双十,正是精阳最为充沛的时候。
她豢养的男宠从来只用三月,过了三个月,她不是将他们变成阉宦,就是赏给宫外的侍卫。
在西驼,男风尤其盛行,她的男宠向来是市面上的抢手货,这些侍卫即使自己不用,拿去卖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但是这个男宠她已用了半年,却依然舍不得他离去。
此时已是深夜,这样的缠绵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时辰,现在,她身上的男人已经开始喘息、流汗,动作也越来越快,似乎即将奏响这欢娱之章的最高潮!碧姬也愈加的兴奋……最近一段时间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心中烦忧也多,即使有肉体之欢,也很难找到往日的兴奋。
而现在,她却感觉到了这即将而来的高潮,她挺起腰,十指深深地刺进了男宠的背后,准备好好的享受一次这难得的欢娱!
但就在这时,男宠的身子忽然一僵,面色变得古怪,随即又扭头向身后看去,仿佛在那里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碧姬闭上了眼,轻轻地叹了口气……寝宫外的气息她应该察觉的更早一点,但这肉体上的欢娱却阻绝了她原本敏锐的灵识。
男宠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了她,她却用手指轻轻按向男宠的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轻轻地叹息,用手抚摩着男宠英俊的脸庞,眼中有无限的不舍……她的手缓缓地滑向男宠的背后,流连一会后,终于是在他脑后的玉枕穴轻轻一按……
寝宫外,灰衣人依旧是默然而立。
他的身姿挺拔,犹如一杆长枪,自他站在这里后。就未动分毫,远远望起,就仿佛一尊自亘古以来就已存在的石像!
寝宫内有脚步声慢慢踏来。
来是碧姬,她罩着一袭轻纱,在飘忽的灯光中缓缓而来。
她行至灰衣人面前,却是盈盈拜倒,道:“碧姬参见怒瞳大人。”
灰衣人缓缓点头,道:“碧姬,你做我冥界使者已有多少年了?”
他这声音低沉却又空洞、缥缈,听在耳中,只知有音传来,却不知这音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碧姬恭敬地答道:“已有十三年了。”
怒瞳道:“这十三年来,你后悔过吗?”
碧姬摇头道:“碧姬从没有后悔过。我只知道,自我生下来的那天,就注定是冥界的奴仆。”
怒瞳点头道:“奴仆吗?很好,不管你是不是真这样认为,但你至少这么说了,而且也这么做了……我可以答应你,此间事了,你祖父与冥界订下的契约就此完结,而你也就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修道者了。”
碧姬喜道:“碧姬一定竭尽全力,务必将大人要的三千阴魂在一月内送入冥界。”
怒瞳却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你暂且放上一放……这事本就有违天机,如能不做当是最好。唉,三千修炼者的阴魂,真收进我冥界,那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碧姬道:“大人,这件事已见端倪,为什么就放了呢?再说大势所趋,这城里城外聚集了数千魔、道之人,就是想放也难了啊!”
怒瞳道:“这个且不去管了,任他们去吧……有人死,我就收,到那时,自是天道轮回、命中注定,于我冥界毫无关系。命中有的,他们是想躲也躲不过的,但若是我冥界参与其中,这后果却是难料!”
碧姬道:“那这样说来,这件事情我就可以脱身事外了?”
怒瞳见她仍跪在地上,道:“你站起来说话吧,以后再见了我,也不必跪下。”
微微一顿,又道:“脱身事外也算不上,我另有事情要你去做。”
碧姬站起身,道:“大人尽管吩咐。”
怒瞳道:“我要你去找一个人,他现在应该就在喀汗城的周围。”
碧姬道:“还请大人明示,这人是男是女,找到他后,又该怎么处置呢?”
怒瞳道:“这人姓林名小七,是玲珑阁的弟子。不过你不要惊动这人,找到他后,自来见我,到时,我再吩咐你如何去做。”
碧姬奇道:“是玲珑阁的弟子?他们不过是一个小门派,大人找他有什么用意?”
怒瞳看了她一眼,眼中神色漠然,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碧姬,我的规矩你忘了吗?”
碧姬一惊,低头道:“碧姬该死,请大人责罚。”
怒瞳微一沉吟,又道:“碧姬,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苛刻了一点?”
碧姬摇头道:“碧姬不敢。”
怒瞳道:“你不用瞒我了,你口中说不敢,但心中却做如是想。不过,我并不怪你这么想,十三年来。你尽职尽责,却从未从我这里得到好处,你这样想那也是难免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毕竟是阳世之人,与我冥界阴阳两隔,且你又本是修道人,冥界的事情还是少知道一点为好!”
微微一顿,他又接着说道:“你知道,阳世之事,我冥界无权干涉。若是强行乱来,必定会使天道紊乱,四界不宁。所以,冥界之人若想在阳世行事,唯有找一些像你这样的使者代劳。我刚才说过了,只要你助我完结此间之事,我必还你自由之身。不过你千万记住,我要做的事情比收三千阴魂更加要紧,你须得按我指示去一步一步做,不可乱了一分一毫。若是有一丝差错,后果之严重绝不是你所能想像到的!”
他说到这里,面上神情也自动容,眼中神色更有一丝莫名的惊惧。
碧姬见他神色如此凝重,心中更是吃惊,自她第一次见到这位怒瞳大人后,从没有在他脸上看到半分属于人类的表情。
但此时此刻,她不仅看到了怒瞳变化的神情,更是从他眼中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惊惧!她无法想象,究竟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位即使在冥界也是呼风唤雨的人感到害怕呢?
怒瞳忽幽幽地叹了一声,胸中仿佛有万千心绪,他仰首而望。望的虽只是宫殿穹顶,但那目光所到之处,却已是穿越了层层壁垒,直达那遥远的天际……
喀汗城南去十里之地,是一个名为布埠的小镇。
在这小镇的一家酒楼里,林小七倚窗而坐,正自等着小二上酒。
昨日他自喀汗来到这里时,犹自惊慌,他心中感叹,燃孜和红泪的这一口黑锅背来竟是如此沉重。
他原想,在这个世上除了楚轻衣,再没人顾他护他。自己只要将这事解释给她听,而她又不恼着自己,这口黑锅背也就背了。
至于那轩辕沐那里,他本就没真正当他是师父,是恼是怒,是喜是忧他根本就不在乎。
最多还有一个古无病,两人之间可说是肝胆相照兼臭味相投,正是打架的时候递把刀、拼命的时候不会跑的好兄弟。
但这事在古无病这情圣眼中看来,不过是小屁孩玩的过家家,根本就懒得理会,这黑锅爱背不背,与他何干?
所以,这一路行来,林小七自思自己单身一人,只要哄好师姐那就万事大吉了。
说不定做一回七贤居的姑爷,还能捞着点好处也不一定!但他没想到,真要面对这事时,心中却空虚、慌乱之极,只想着此事若能反悔才好。
林小七心中郁闷,昨夜也没睡好,天亮后,他不愿就此进城,只想能多拖一时算一时。
便在这镇上闲逛起来,到了晌午,他肚中饥饿。自来到这家酒楼,叫了几个小菜两壶酒,便欲借酒消愁。
不多时,小二将酒菜送齐,林小七自斟自饮起来。
不过这林小七毕竟少年心性,又惯会开解自己,虽然心中郁闷,但一壶酒下肚,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己既然答应了红泪,这一遭而总要走过。
再说自己行事从来不羁,想做就做,不就是一个姑爷吗?真就做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惹急了老子,管她红泪、绿泪,也管她轻衣、重衣,一并儿娶了回家……
他心里这么想着,又自哼起了小曲,不多时,便将两壶喝的精光。
他喝的高兴,又唤小二上酒。
小二过来时,林小七听隔壁有人吵闹多时,便问道:“隔壁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吵闹得厉害?”
小二道:“客官不知道吗?隔壁就是小镇最大的赌坊,里面装饰精美,场面也大,连城中的富豪也常常赶来玩上一天。”
林小七哈哈笑道:“就凭这吵闹的声音,这赌坊就算不上有档次,你休来哄我了。”
小二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隔壁只是赌坊的外间,只供没几个钱的赌客玩耍。过了这外间,里面自有乾坤,美酒美女,各般享受,应有尽有。客官若是不信,进去一瞧就知。”
这小二说到这里,又道:“对了,前日就有一个天朝人在这里输了十来万银子,他输了银子后。不知又从哪弄来许多,一连赌了两日,怕是这会儿还没走呢!”
林小七笑道:“是我天朝人吗?怎不叫我遇上他?十来万两的银子,真是好大一只羊牯啊!”
小二替林小七倒了杯酒,笑道:“客官要是也想玩两手,等您酒足饭饱后,小的领你去。”
林小七将酒一饮而尽,笑道:“酒喝七分刚好抓羊牯,我这就去看看。”
小二见他急着要去,忙转身想要带路,好赚上两钱银子的小费。
林小七却扔了十两银子给他,只道结算酒钱后多的便归他,也无须领路。
这一桌酒菜不过二三两的银子,小二凭空得了七八两银子的小费,正是天降一笔小财,抵得上他两月的工钱,当下眉开眼笑的将林大少爷送下了酒楼。
酒楼隔壁紧邻的就是赌坊,但凡这类地方,内中格局大同小异。天下的赌坊林小七去的多了,这一间虽是第一次来,但刚一踏进门槛,扑面而来的热气和喧闹声就让他心生亲切之感。
和其他地方的赌坊一样,这家的赌坊的内门处也站两个大汉,踏进门的赌客只要不是衣衫褴褛、一看就是没钱的主,又或是专盯赌客荷包的偷儿,这两个大汉一般不会阻拦。
但等进了大厅,要想再进为有钱人设立的雅间,却是难上加难。
一般能进入雅间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有钱的熟客,这自不必提。
第二种是在大厅里先输上一笔不菲的银子却毫不在乎的生客,赌坊的东家知道这种人必有潜力可挖,便会出面邀请入内。
林小七自小赌到大,从街头的小赌摊到奢华赌坊的各种规矩,他就没有不知道的。
此时站在赌坊的大厅里,他四下一望,见大厅东侧的走廊口站着两个黑衣汉子,便知道那走廊必是通往雅间的。
他心中清楚,自己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要想进入雅间,最好、最快的方式就是先赌上一铺!他一念及此,从怀着取出一张金票攥在手中,然后寻了个人少的桌子走了过去。
其实,林小七只是好这赌中的乐趣,赌注的大小他却并不在乎,往日里进赌坊,他一般也是在大厅里赌。
听人吆五喝六,看人瞪眼拍桌,唯其如此,他才觉得兴致融融。
这一张桌子赌得是牌九,坐庄是个胖子,桌子周围七八个人此时都是输的眼红。
胖子推出一铺牌,叫道:“最后一铺,想扳本的就多压一点,一两二两的赌,老子不奉陪了。”
周围人见胖子想见好就收,心中都是气愤,但这胖子本就是赌坊里的人。做的正是散庄,再加上自己口袋里的银子十之八九都输给了这胖子,能最后推出一庄,这胖子也算是够意思了。
林小七将金票叠了两折,然后轻轻放在天门,道:“既然是最后一铺,那我就压天门,所谓庄家背吃天门,庄家顺,自然也要陪天门。除非你这把通吃三家!”
胖子见他将金票叠了起来,自己看不清面值,不过他心中清楚。这金票最低面额就是一千两银子,而他赢到现在,也不过赢了一百来两。
当下心头一跳,笑道:“这位先生,我这本钱总共就一百来两,你却赌上一千两,我只是个散庄,这庄没法做啊……不如你去那边的桌子吧。”
所谓散庄,就是赌坊专门给钱少的赌客设立的赌局,这类散庄随机而设,全看赌客多寡和他们口袋里的银子。
钱少的赌客在赌注大的赌桌上插不上边儿,但钱少也是钱,聚沙成塔。方为敛财之道,开赌坊为的是一个钱字,因此也就有了这类的散庄。
林小七笑道:“散庄正庄都是赌坊里的庄家,我瞧过了,那边的赌注也小得很,所以在哪里赌都是一样,就看你们肯不肯接我这一注了。”
胖子笑道:“在这大厅里一把赌一千两的确实不多,不过你问我们肯不肯接你这一注,却是笑话了。这样吧,你这一注我们肯定是接了,不过我只负责散庄,你稍等片刻,我请总管过来。”
林小七笑道:“我看最好还是请你们的东家出来,我怕你们总管也不敢接我这一注啊!”
胖子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向林小七手中的金票,道:“这……这该不会是一万两的金票吧?”
林小七笑道:“区区一万两银子,我又怎敢让你请东家出来?”他口中轻轻笑着,将叠起的金票慢慢展开,等这张金票完全展开后,胖子却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张金票竟是一张十万两的金票!
胖子惊呼声刚一出口,随即就忍了下来,他毕竟是吃这口饭的人,知道今天来的人不是个天大的羊牯,就是专门来砸场子的。
但不管这来的是什么人,这种事于人于己,都绝不可张扬!胖子也是个机灵的人,当下驱散周围的赌客,低声道:“先生,你且先收起这张金票,我这就去请东家来。”
林小七微微一笑,任由这胖子匆匆而去,他要的正是这效果。
不一刻,一个华服老者与胖子一起走了过来。
胖子道:“这位先生,这就是我们赌坊的东家。”
林小七笑而不语,只微微拱了拱手。
老者笑道:“老夫毕一清,也是天朝人,来这西驼已有三十多年了……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林小七笑道:“在下姓林,贱名不提也罢。”
老者笑道:“原来是林公子!老夫请问林公子,您这唱的却是那一出呢?你我从未谋面,老夫自问也没有得罪林公子的地方啊!”
林小七笑道:“毕老先生多虑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赌个尽兴,绝不是老先生想像中的来砸场子的。”
毕一清笑道:“惭愧,惭愧,老夫岁数越大,胆子却是越小。说实话,这一注就是十万两银子,老夫从未见过,所以……呵呵,换了前几天,老夫必不敢接您这一注,不过今日嘛,林公子算是来着了!”
林小七问道:“毕老先生的意思是……”
毕一清道:“林公子,这里人多嘈杂,您还是随我进内间说话吧。”
林小七点了点头,随他一起往雅间行去,毕一清边走边道:“前几日,我这里陆续来了几个客人,赌的颇大。不过他们只有三位,却是缺了一方,正愁赌的没劲。如果林公子想一尽兴致,我当为你引介。”
林小七笑道:“好倒是好,不过怎么只有三方?难道你们赌坊不出人配齐?”
毕一清笑道:“我倒是想配一门,但若是连抓几把憋十,我这赌坊可就没了!不瞒林公子,你们这一番赌下来,仅是抽头,老夫就算发了笔财。有这一笔,老夫已是心满意足,可不敢有那吞象之心!”
林小七没想到这赌坊的东家竟然也是天朝人,且又见他面色和善,说话率直,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行不多时,两人已经来到这赌坊最靠里的一间屋子。
刚走到门前,里面就有人大喝一声:“天六抓你长五,这一次你还想偷机吗?”
这声音听来嘶哑,显然是长时间没有歇息所致。
但这声音刚一入耳,林小七先是一愣,复又一叹,心中不由苦笑,暗道:“我说这天朝来的羊牯是谁呢?却原来是胡大少爷,唉,他可不是这天下最大的羊牯吗?”
古无病和林小七在一起厮混多年,他的声音林小七听来再是熟悉不过,而林小七本自打算过几天就去找这他,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毕一清刚想推门,却被林小七一把拉住。
毕一清道:“林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林小七道:“我听里面赌的好像是牌九,可刚才这人却说什么偷机呢?”
毕一清笑道:“林公子有所不知,这三个人的赌法和寻常牌九略有不同。他们不分庄闲,却是各拿一对暗牌,然后视牌的大小再加赌注。这赌注上不封顶,只瞧你的口袋有多少的银子……不瞒林公子说,这赌法我也是第一见到,倒是十分有趣。”
林小七笑道:“不错,不错,这赌法的确新颖,仅听你这么一说,我已是迫不及待了!”他嘴上说的高兴,但心中却是忿忿,听那小二所言。这胡大少爷也不知输了多少银子,自己适逢其会,本想来捞上一票。却没想到竟是别人上完矛厕,自己兴冲冲的赶来时,倒是个擦屁股的!
毕一清推开门,朝屋中三人拱了拱手,道:“三位,且停一刻,老夫为你们介绍一位朋友。”
屋中摆的是一张八仙桌,看身影,背对着门的正是古无病。居左一人年龄约莫六十多岁,身材矮小,形容委琐,脸上长着两撇八字小胡。
而正对着门的一人满脸红色胡须,面色黝黑,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正满含煞气看向毕一清,这汉子怒道:“老子从不认什么朋友,你带来的人若是来赌的,那是最好,如若不是,立刻给老子滚了出来。慢了一分,休怪老子将你这赌坊拆了!”
他话音未落,古无病却道:“姓常的,你休要罗嗦了,这一铺是十二万三千两银子,且拿过来。”
大汉嘎嘎一笑,道:“不就是十二万三千两吗?这一次算你胆大,居然敢跟了下来。”
林小七站在门口,心中却是再次叹气……刚才听声辩人,他只知道古无病在这屋子里,但一踏入门槛。他就知道,另两人虽是生人,但自己却绝不陌生!而这赌局,最后要赌的怕也不只是银子那么简单!
第二十二章
林小七站在门口,也不等毕一清再次开口,笑道:“在下姓林,听毕老先生说,这里四门缺一,所以不自量力,赶来凑个热闹。”
林小七刚一开口,背对着他的古无病身形微微一震,已是听出了他的声音,但随即却顺势伸了个懒腰,道:“要赌就来赌,带足银子便行。”
他和林小七早有默契,这种场合下,自是不会站起来相。
但刚才他身形微震,已露破绽,他怕别人瞧了出来,是以伸了个懒腰。
不过他坐的久了,这一伸腰,身上骨头倒是劈啪响了一阵。
常姓大汉正眼也不瞧林小七,径自将桌上骨牌打乱,嘴里哈哈笑道:“姓林吗?哈哈,老子手风正顺,我瞧你还是姓‘送’比较好!”
旁边委琐老者看了一眼林小七后,朝毕一清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毕一清是个知机之人,见众人赌性正酣,也不多话,将门带好,径自退了出去。
委琐老者见毕一清退出后,又看常姓汉子道:“常阿满,今天是什么日子?”
常阿满嘿嘿笑道:“今天是赢钱的好日子,财神降临,正宜大杀四方,你没瞧老子已经赢了四十多万吗?”
委琐老者冷笑道:“我瞧你已是赌昏了头,只怕迟早要输了出去。”
常阿满怒道:“落龄子,你他妈胡说什么?你是瞧老子赢钱不顺眼吗?”
落龄子依旧是冷笑,道:“别人明明姓林,你却说他姓‘送’,你若是再仔细瞧一瞧,我包你不会在这么说了!”
常阿满一愣,随即看向林小七,看了一眼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今天是他妈什么日子,这小小赌坊里有妖、有魔,现在竟然又来了个修道的!哈哈,实在是有趣,格曾亲王那劳什子的大会还没开,这里却是先开上了!”
林小七心中叹气,面上却是满脸笑容,微一拱手,道:“确实有趣,在下本是想来赌上一把的,却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两位传说中的高人!”他刚一进屋,就已经从这两人的打扮和相貌认出了他们的来历。
这常阿满正是疆外十八魔头中的一位,此人性格暴躁,嗜杀成性。
林小七虽没见过他,但他紫色双瞳中隐含的魔气、以及那一脸赤红胡须,却清楚的告诉了林小七他是谁!而一旁的委琐老者大号落龄子,他本是妖类,由穿山甲修成人身。擅长地行之术,别人御风可日行千里,他钻地而行,却是可以做到半日千里!这人性极淫邪,遇上漂亮女子,必是先奸后杀,而每奸杀一人,他总是喜欢在自己的耳朵上穿上一枚耳环。
林小七刚一进屋,就从他双耳上数十枚的银环认出了他的来历。
正如常阿满所说,这小小一间屋子里,此刻正聚齐了道、魔、妖!
这道指的自然是林小七,魔是常阿满,妖是落龄子,至于古无病,怕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究竟属于那一类的?说起来,他曾经为妖,后脱胎为人。但这一段时日里,他练了赤目神君的魔功,却又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道中人!
常阿满哈哈笑道:“管他妈什么高人不高人的,也不管什么道不道,魔不魔的。坐在这里,全他妈是赌鬼!小子,既然来了,就赌桌上见真功!不过老子先将丑话放在这里,赌奸赌猾不赌赖,认赌就得服输,你要赌,就先得将银子备足!还有一条,你也得记住,咱们赌的光棍。全凭运气,在这里不许做法行功,暗中作弊,!”
林小七心中一乐,暗道:“如此最好,若论法力,老子连你十之一二怕都没有,真要作弊,老子岂不是输的连裤子都没了?”他哈哈一笑,也不客套,径自在古无病的下手坐住。
落龄子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坐是坐下来了,可还没让我们瞧瞧你的赌本?若是少了十万两,我劝你还是早点出去吧,免得咱们常大爷动手赶你。”
林小七从怀中取出金票,笑道:“十万吗?在下虽是个穷人,但区区十万还是掏得出来的。”
其实他身上也只有这么多银子,其他一些小额金票加起来也不过万余两,放在上面起不了什么作用。真若掏了出来,厚厚一叠,没得惹人笑话。
落龄子此时也是个输家,见林小七轻松写意的就取出一张十万银子的金票,眼睛顿时一亮,以为他怀中必不止这些。
要知道,他们赌到现在,桌上金票加起来已有几十万之巨,但这些金票最大的面额只有五万,却没有一张是十万的!不过他又哪里知道,林大少爷闯荡江湖多年,深知人性势利,因此早就备下这张金票,专门用来对付那些长着狗眼的人。
此时林小七见他眼中发亮,心中不由暗自好笑,心道。这张金票是老子的发家之本,瞧你一付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模样,生就是一个羊牯的象。
既然说好不作弊,老子便连项上人头也敢跟你赌了。
常阿满手风正顺,林小七来之前,虽然刚输了十来万两银子给古无病,但总的算下来,他仍是这桌上最大的赢家。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此时他见林小七取出一张十万的金票,心中也是大喜,想的却是和落龄子一样,以为这来的必是个有钱的冤大头。
林小七笑道:“几位,咱们这就开始吧。”
常阿满砌好骨牌,将色子拿在手里,道:“我们的赌法你可知道?”
林小七道:“毕老先生已经对我说过,就是不知道这底注是多少?”
常阿满道:“底注倒是不高,只须两千两。”
林小七点头道:“就请常兄掷色子吧。”
常阿满掷下色子,两个四,合起来是八。
他将砌好的骨牌除去前面八对,推出四对牌,又再次掷下色子,这次是合起来是个七。
他先掷色子,便算是庄。
色子为七,正是七应自拿三,天门得头关,上门收二铺,下门自扫尾巴关。
林小七将牌拿在手中,却不摸不着,放在面前,只将眼睛在三人的脸上扫来扫去。
他久经赌阵,深知此类赌法最重要的不是手中的牌的好坏,如此赌法其实赌的就是心理和眼光。
如果一牌在手,你只顾着看牌的大小,却忽略了环境的变化和别人眼中细微的神情,那么离输也就不远了。
林小七一眼扫去,却发现古无病神色有些古怪,他将牌捏在手中。看上去似乎正靠手感来分辨牌的大小,但林小七却知道,他的心思并没有放在牌上。
林小七不由大奇,他很清楚,古无病最是好赌。虽然和自己对赌从来就是十赌十输,也不知输了多少银子,但却乐此不疲,从不气馁。
而且他每次赌来,俱是全力以赴,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这赌字上。
但此时瞧去,他眼光游移,视线似乎并不在这赌桌之上。
林小七心中讶异,顺他眼光寻去,这才惊讶的发现,在这屋子的最里面,竟还坐着一个人!
林小七自进屋之后,只将精力集中在落龄子和常阿满这两位难得一见的妖魔之人,却忽略了这屋子的中间还有一道轻纱拉起的帷幔,而在这帷幔之后,此时隐约可见一个华服少女正垂眸静坐。
林小七不由恍然,他虽不知这女子是什么人,但却知道胡家大少向来多情,见着美丽女子总会起思慕之心。
古无病自诩这多情的毛病乃是天生,正应情圣下凡之数,但林小七却笑他花痴一个。
此时再见这胡家大少心绪不宁,林小七心中好笑之余,又暗自着急。
他心里清楚,今天想要赢下这桌上赌局,正需要古无病的配合才行。
两人若无默契,倒也并非一定就是输,但古无病如果一直这么心绪不宁。自己若是不认识他,那倒是一件好事,正好趁机赢他。
可两人本是一伙,如此一来,自己不仅要对付常阿满和落龄子,同时还要时刻照顾古无病,以防他随时可能输光甭盘。
到那时,即使自己没输钱,但四家缺一,桌上的大赢家随时可以提出不玩。
自己白玩一场事小,可古无病却输得惨了,两人荷包本自相通。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就是你的,胡家大少一输,岂不正就是他林小七输吗?
常阿满是庄,这庄虽是个假庄,却正轮他先说话。
常阿满哈哈一笑,道:“正是风水轮流转,上牌输了,这次却抓了付好牌,老子也不多加,就一万两吧。”
落龄子手中的一副牌正是地八,这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跟下去,赢钱的机会总要超过五成。
沉吟片刻后,他也没加,拿起一张一万的金票扔在了桌面上,这意思就是跟庄。
落龄子跟了,接下来轮到的就是古无病。
林小七怕他心思恍惚,胡乱叫数,当下咳嗽一声。正欲开口点醒他,但古无病却轻轻一笑,将牌一横,道:“我这牌比憋十只大一点,不跟了。”
他口中说着,右手却轻轻一摸鼻子,那意思便是告诉林小七,他手中的恰恰就是憋十,便连一点都没有。
林小七见他恢复常态,心中自然大喜,暗道:“这家伙到底没白和我混了几年,轻重缓急还是知道的,也不是一味的花痴,算是有药可救的那类。”
常阿满看向林小七,皱眉道:“我说小子,轮你说话了,跟是不跟,你倒先瞧瞧牌啊!”
林小七哈哈一笑,也将手中的牌轻轻一横,道:“这把我不跟。”
常阿满一愣,道:“他妈的,你玩什么花样,瞧都不瞧就认输了吗?”
林小七道:“虾有虾路,蟹有蟹道,赌牌各有心诀,再说俗语常言,好汉不赢头一庄。我这一牌抓的就是至尊宝,也照样不跟。”
赌博之人,常有各种忌讳,比如有人从来不坐背朝门的一方,说什么屁股朝门,输到天明。
还有人不愿赌局中途上矛厕,宁肯自己憋坏,这忌讳的便是走水。
在赌徒的心目之中,水正代表着银子,这上矛厕撒的尿虽算不上是水,但却是黄金之水,更是金贵!诸如此类种种,全是无稽,但常阿满也是个老赌徒。这些忌讳也都知道一二,当下哼了一声,也没再理会林小七,而是转向落龄子,道:“这两人不赌,你只跟不加吗?”
落龄子道:“少废话,此时再加,也与规矩不合。我这是地八,你且翻牌吧。”
常阿满哈哈一笑,将手中骨牌翻转,道:“对不住了,我这是长九,恰好大你一点。”
他手中的牌一是杂五,一是长四,合起来正是长九。
落龄子见自己又输一局,手头银子只剩七八万了,心中不由又恼又急。
常阿满收了金票,将牌打乱,又重起了一庄。
这一庄的色子掷出来,仍旧是个七,个人照点抓牌后,常阿满手指一摸牌点,笑道:“回头小七,不是通杀就通赔,咱们这里虽然没有庄,但这牌却是好牌,正是通杀的点数!哈哈,外甥打灯笼,老子照旧是一万两。”
落龄子冷笑一声,扔出一万两的金票后,却又再加了一万,道:“我却不信你把把好点数,这次我大你一万!”
常阿满神色不动,看向古无病,道:“你呢?跟是不跟?”
古无病手中牌面一张是地牌,一张却是老头九,合起来恰是一点,自然不跟。
林小七依旧没有看牌,自这一庄起,他就始终注意着落龄子,看他一举一动,瞧他面上神情……在赌局之上,一般赌徒总是喜欢将视线集中在赢家身上,因为赢家钱最多,要想赢钱自然就得找钱多的博。
若不想自己输钱,也须得提防赢家,因为这桌上就他手风最顺,通常而言,他拿的牌总是要大一些。
但林小七法力虽然低微,但这赌术却是了得,尤其对人心理揣摩的更是透彻。
他心中清楚,在这种赌局上,与其将精力其中在赢家身上,还不如退而次之,将视线放在别人身上为好。
因为赢家之所以是赢家,手风必是最顺,你即使能猜中他的牌,却无奈点不如人,很难赢他。
再加上赢家一般都是趁风而上,心气也是极高,想要偷机,几乎没有可能。
但旁边的人却大不相同,此时只要看准他的弱点,想要赢他却是不难。
因为这时候,大部分的赌徒都将心思集中在赢家身上,对别人的注意力必定稍欠警惕。
此时若是突然发难,会有奇效,而且这一发难,对手必定吃惊,想不到半路会杀出一彪人马。
而他一惊,神色自然就乱,想要瞧出破绽来也就不难。
而最重要的一点,林小七深知,在此类赌局之中,想要赢钱,最后必然要和赢家对垒。
但此时自己本小,难以抗衡,就是想偷机,也要有本钱吓住对方才行。
所以,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想办法多赢其他人的银子,如此一来,一是避开赢家风头,二来也好给自己积蓄实力。
此时此刻,林小七见落龄子再加一万,伸手摸了摸牌,脸上神情却是不变,笑道:“一共是两万吗?好,我跟了,不过我这点数不小,那就再加七万吧。”
林小七话音未落,落龄子和常阿满都是吃了一惊,常阿满此时手中的点数不过七点。这个点数居中,算是不大不小,但他手风极顺,又是庄家,便随口喊下一万。
他见落龄子加上一万,正琢磨着如果林小七也跟,自己是否还有必要跟下。
但他没想到,自己心中还没琢磨完,这林小七便跟了这注,而且不仅是跟,竟然又再加七万!
常阿满见林小七自信满满,且自己点数不大,当下本能地就将牌横了过来,笑道:“好,好,老子最是喜欢看这架势,可惜我这点数偏小,就先让你们斗上一斗吧。”
林小七见他放弃,心中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一牌已是必赢!刚才他见这常阿满牌一入手,手指在牌面上还未摸实,就已喊出一万。知道他这是赢家的惯性心理,想要趁风而上,先喊出一万,且不管点数大小,首先要在气势上压倒别人。
他见这常阿满随口加码,心中知道他牌上点数却未必就大,当下就有一博的打算。
再及至落龄子加上一万时,他见常阿满神情略有犹豫,虽是一闪而过。但他却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所谓赌博,讲究的自然就是一个搏字,若是看准机会却不敢搏,终究也是赢不到钱的。
他此时博的不是落龄子手中的牌,而恰是常阿满的,虽然他知道常阿满手中的点数未必就大,但也未必就小。
如果运气欠佳,碰上硬点子,自己自然就是一个输字。
常阿满横了牌,林小七心头大石落下,笑吟吟看向落龄子,道:“落兄,现在轮到你了!”
落龄子这一牌拿的是个天九,一般的来说,赢钱的机会已有八成。但他却没想到,林小七不加则已,这一加竟是七万!算上先前的两万,这总数已是超过了他桌面的赌本!
而林小七此时心中笃定,面上神情也是轻松之至,他知道这一牌自己必定赢下。
其实,林小七之所以如此悠闲,一是故意装给别人看的,二也是看死了落龄子不敢跟这一注,其实他此时手中点数不过六点而已!但他久经赌阵,深知赌徒心理,他知道遇上像落龄子这类银子已经不多的输家,赌的已不是牌上的点数,而恰恰是他心理的承受能力!他自己也有过这样的体会,越是输钱,对手中的银子看的就越重。即便抓到一付大牌,心中也隐隐期盼着别人不跟,好让自己顺当的赢下来,这就是所谓的钱少必怯,含怯必弃!
此时林小七这一注叫的是七万,总数已经超过了落龄子的赌本,但真正说起来,这一注是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将他逼至退无可退的境地。
若落龄子此时赌本只有一千,那么你叫一千一便已足够,效果和这七万并无区别。
在赌徒眼中,最后的筹码最是珍贵,因为这意味着你拥有它后,就有可能借它翻身。
但若连它也保不住,那便万事皆休。
虽然说这落龄子不是寻常之人,这十来万的银子若是换在其他地方,他也未必看的多重。
只要他一心想要,十万两银子也不算大数目,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得来必定轻松。
但此时却又不同,若真输了这最后的本钱,就意味着他已经出局,即使它日怀揣百万千万,也毫无用处。
第二十三章
在这赌桌上,赌的是运气和赌技不假,但深究起来,也最容易看出人性缺失。
比如说这落龄子,这十来万的银子他确实没放在眼里,但此时一入赌局,便为赌徒,他与常人也没什么不同。
什么患得患失、优柔寡断等诸般情绪,那是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
此时此刻,落龄子心中思绪万千,他明知自己赢钱的机会至少有六到七成。但心中却患得患失,生怕自己摊了那三到四成,若是有赌本还则罢了,但这一庄若是输了出去,就已是出局。
他今天已经输了三十来万,正是这桌上最大的输家,可即便如此,那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银子而已。
但他生性怪戾,见不得别人压过自己,他心中清楚。这赌桌上的人以后很难再凑成一桌,今日一输,那便是永远的输了!
林小七见他面上神情变幻,知道要不了片刻,他必是放弃这一庄。
当下心中更是轻松,将手中骨牌叠在一起,悠闲的转着。
落龄子犹豫再三,想从林小七面上神情看出一点端倪,但却见他愈发轻松。当下心中暗叹一声,拿眼死死地瞪着林小七,阴声道:“算你狠,老子不……”
但就在这时,不等落龄子将话说完,一旁的古无病却道:“落先生,你是不是怕这一牌输了,就再没有扳本的机会了?”
落龄子一愣,随即怒道:“老子像是怕输的人吗?”
古无病淡淡一笑,道:“既然这样,那落先生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林小七心中大奇,不知道古无病究竟想干什么?瞧他口气,倒是想借赌本给这落龄子!
落龄子此时也回过味来,不由呆了一呆,复又看向古无病,道:“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古无病轻笑道:“也没什么意思,如果落先生觉得你这一牌有赢下的把握,我劝你还是跟住。若真是输了嘛,落先生倒也不用马上出局,至少我这里还有二十多万……”
林小七此时是呆了由呆,愣了又愣,他没料到,这古无病果然是有借钱给落龄子的意思!不过他虽呆愣,那也只是猜不透古无病的心思罢了,他心中清楚。古无病绝不至和自己作对,他如此行事,必是有所图谋!只是这样一来,自己这十万银子立刻就得跟了别人的姓!
落龄子奇道:“难道你肯借钱给我?”
古无病笑道:“落先生真会开玩笑,同为一桌赌客,我若是借钱给你,那岂不是和自己作对吗?”
落龄子怒道:“既不肯借,那你放的是什么屁?”
古无病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借钱给你了?我有这一说,只是在提醒落先生,借钱虽是免谈,但你我之间却可以做上一笔生意。”
落龄子皱眉道:“生意?”
古无病道:“不错,正是生意,如果落先生愿意,我可以出十万两银子向你买一个人!”
古无病话音未落,落龄子已是明白他的意思,回头看了一眼年帷幔后的女子,不由大笑,道:“小子,你可真会落井下石,十万两银子就想买我鲛族美女?哈哈,你也真敢说出!”
一旁的常阿满也是大笑,道:“姓古的小子,你莫不是花痴?这鲛族女子虽是貌美,但下体却是未开,只不过是一条鱼尾,你买来何用?只能看,不能用,还得费心养着。依我看,休说十万,就是一万,老子也断然不买!哈哈,你这小子有些意思,这爱好竟然和这老淫贼一样!”
落龄子听他叫自己淫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姓常的,你我与冤无仇,为何辱我?”
常阿满却是坐在那里未动,只冷哼一声,道:“老子便是辱了又如何?老子虽是魔道之人,却从来看不惯你们这些淫人子女的妖贼。老子辱也辱了,你要是不服,不妨和我出去打过再说!”
古无病见两人怒目相视,劝道:“两位,咱们这是赌桌,可不是其它的地方,有什么恩怨,还是等这场赌完再说吧。”
微微一顿,他怕落龄子心有不甘,又转换话题,道:“落先生,你且坐下……咱们还是谈谈这笔买卖吧,我觉得出价十万已是不少,若是再高,这似乎就有些离谱了。”
落龄子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这鲛族只生在东海深处,别说是寻常人,就是连我们这些人也难得见到。为了这个鲛族女子,我在东海守了三月,好不容易才遇上这一个。不瞒你说,这女子我是准备带回自己享用,我这人别的不好,就爱这一口,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古无病奇道:“这鲛族女子下体未开,那落先生又如何……”
他话音未落,落龄子已是哈哈大笑,道:“此时未开,却不代表以后也是这般,我辛苦守了三月,难道只想弄一个不能用的摆设回家吗?告诉你吧,这女子现在还未满十八岁,等过了这个年龄,我自有秘法将她变成一个完整的女人!”
林小七在一旁先是一头雾水,此时却是明白过来,心中也不免叹息。
暗道,原来胡家大少到底还是个无药可救的花痴,此时不惜花出重金,为的却是一个鲛族女子。
不过这也算了,有人看重银子,有的人喜欢美色。这都无可厚非,但让林小七心中郁闷的是,这古无病自己犯病不算,却是连累了自己要输下一笔巨款。
唉,都说女人如衣裳,兄弟如手足,此话却是狗屁之极!依我瞧来,小胡这厮为兄弟自可两肋插刀,但要论及女人嘛,嘿嘿,倒是可以插兄弟两刀!
林小七心中如是想着,不由望向那帷幔后的女子。
他心中其实也是好奇,这鲛族女子寻常难得一见,他也只是听说过,却从未真正见过。
此时有真人坐在那里,他心中亦是痒痒,想要过去瞧上一瞧,这鲛族女子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样,个个都是天下绝色!另外,他也弄不明白,这鲛族女子生于深海。下体无腿,她此时又是如何上岸行走的呢,总不成是用双手来爬吧?
林小七此时望去,透过薄薄的轻纱,虽看不清这鲛族女子的容颜,但却见她双肩微微颤抖,显然是心伤无比。
看到这里,林小七心中竟是莫名一震,顿时想起了楚轻衣来。
他一念及此,又暗叹一声,心道。自己喜欢着师姐,生怕她受了别人委屈,因此一见别的女子伤心,便想到师姐若也是这般模样,自己又该当如何?妈的,所谓爱屋及乌,自己这怕女人伤心的毛病怕是落下了!替燃孜背黑锅,不就是一时心软,怕那红泪伤心吗?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那边古无病却道:“既然落先生这样说了,那我再让一步,你看十五万如何?”
落龄子一呆,道:“十……十五万?”
古无病道:“不错,鲛族女子虽是稀罕,但落先生既然可以捉她一次,想必就有办法再捉一个。我也知道这十五万银子对落先生来说,并不是一个大数目,但此时不同往日,有了这十五万两银子,落先生就不必出局了。说不定就此转运,来个大杀四方也是未必!”
落龄子被他说的心动,不由摸着两撇小胡,自顾沉吟起来。
林小七在一旁见了,又是一叹,暗想。女人如衣裳,兄弟如手足,小胡既然看上了这女孩,那这女孩就是他身上衣裳。
又所谓别人动我手足,我当穿他衣裳,别人穿我衣裳,我当砍他手足。
虽然这衣裳是小胡的,但这厮毕竟是自己兄弟,说不得也只有帮上一帮了!唉,这厮何德何能,竟遇上自己这么一个好兄弟,而自己又何其无辜,反遇上这么一个只知插自己两刀的兄弟?
他一念及此,却是一拍桌子,道:“两位,这里可是赌桌,若是想谈生意,我看还是请两位换个地方吧!”微微一顿,他看向落龄子,又道:“落先生,这一庄你到底跟是不跟?还请阁下早点说话,你总不成是不敢跟吧?又或是心中犹豫不决,要等到明日此时再做决定?若是如此,在下倒是可以寻个地方先睡他一觉!”
他这一番话连激带损,听得落龄子是面红耳赤,恼怒不已,自思自己何曾落到这个地步?而一旁的常阿满巴不得落龄子输钱,他见林小七神情笃定,以为他必拿了大点数,已是赢定。
当下也火上浇油,连说阴损之话。
落龄子心中大怒,一拍桌子,看向古无病道:“好,十五万就十五万,我卖给你了!”他下定决心将那鲛族女子卖于古无病,心中也有了依靠,复看向林小七,道:“臭小子,你别得意,老子就跟你这牌,便是输了,老子也有机会扳回……你且开牌吧!”
古无病却道:“且慢!”
落龄子怒道:“你还想如何?难道是想反悔吗?”
古无病笑道:“巧了,你怕我反悔,我却也怕你反悔!我问你,你这牌若是赢了,手中银子翻番,这笔买卖还做数吗?”
落龄子一愣,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古无病道:“很简单,在这位朋友开牌之前,你我就先落定这笔买卖。我先给你十五两银子,无论你这牌是输是赢,这买卖已然完成,却是再不可以反悔!而且你须清楚,这买卖是一笔卖断,你以后若想买回,必须由我同意才可。你不可仗着自己法力高强,强行逼我!”
落龄子心中正有事后反悔的打算,他且先跟了林小七这庄,若是输了。那自不必说什么,若是赢了,这鲛族女子却是不用再卖给古无病。
但古无病是什么人?若论心中思谋,他比这落龄子也不知高上多少。
又岂能与做出这等无谋之事?
落龄子见自己讨不着便宜,且自己大话已经出口,便道:“自然如此,难道我还会反悔不成?罢了,你先拿过十五万两银子来,这里有两位证人,这鲛族女子从这一刻起就是你的人了,我绝不会反悔!”
古无病哈哈一笑,脸上神情顿时开朗,随即数出十五万银子给了落龄子。
人是英雄钱是胆,有了银子,落龄子胆气大壮。一拍桌子,将手中骨牌翻转,复看向林小七,道:“臭小子,老子这牌是天九,你且开出牌来,让我瞧瞧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点子!”
林小七微微一笑,道:“落先生既然跟了这庄,那么我这牌不开也罢。”
落龄子一愣,怒道:“哪有这等规矩?老子跟了,你却不开牌?”
林小七叹了一声,道:“我既然不开牌,那么自然表示我已认输,换言之。就是说阁下已经赢了这庄,难道阁下赢钱之后,还非得瞧一瞧别人的牌这才过瘾吗?”
落龄子早就怀疑这林小七偷机,此时见他输的干脆,先是一喜,随即却又万分懊丧。
暗骂自己竟被这区区十万银子扰乱了心智,明知道眼前这人是在偷机,自己却患得患失,没胆去瞧,反倒是让别人趁机捡了一个便宜!他此时虽是赢了,但心中难受,反倒觉得还不如输了为好,至少也没这般的不自在!
常阿满见林小七竟是输了这牌,不由目瞪口呆,他万没料到这牌却是偷机,但心中也不禁佩服起这林小七赌的够狠。
林小七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道:“本想来捞上一票,却没想到竟连半炷香的工夫都没到,就已输了个底朝天。各位,你们玩着,在下告辞了。”
常阿满见林小七一牌输了近十万两银子,但却毫不在乎,当真是干脆之极,不由起了结交之心。
笑道:“这位兄弟,有赌不为输,你这还有万余两银子,不如再赌一局。若再是输了,我瞧你顺眼,大不了老子先借你十万,也不怕你不还!”
林小七见他豪爽,心中也生起好感,但他历来赌的干脆。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从来不喜拖泥带水,笑道:“常兄好意,在下心领了,这桌上赌的就是本钱,没了本钱赌术再好也是无用。所谓钱少必怯,拿了你的银子,这心态也是想赢怕输,所以,再赌下去仍旧还是个输字。常兄,在下先行一步,你的好意容我日后再还!”
常阿满一拍桌子,笑道:“好,老子就喜欢和你这样爽快的人打交道!也罢,你既然不赌,我也收手,这三人赌起来总是无趣……不如这样吧,林兄弟,我瞧你这人有些意思,咱们且寻一个好去处喝上几杯!就是不知道你这个修道的敢不敢和我这个修魔的同坐一桌?”
林小七哈哈笑道:“这修道的修魔的同样是人,有什么敢不敢的?这赌桌都坐了,酒桌又怕什么?走,走,咱们这就去喝酒。不过先说好了,你是赢家,这酒钱便算是你的了!”
常阿满亦是大笑,道:“老子自入魔道,就从没有一个修道的敢和我称兄道弟!林兄弟你是第一个,想这世间道魔便如水火,你怕也是最后一个了!好,好的很啊,老子这便请你喝酒去!”他口中说着,手下却已是将桌上金票一把揣进了怀里,踏出几步,便欲拉着林小七的手往屋外行去。
落龄子见两人欲走,忽一拍桌子,道:“且慢!”
常阿满皱了皱眉,回过身来,道:“落龄子,莫非你也想跟着去喝一杯吗?不过,老子最是厌恶你这种人,想喝酒的话,你还是自己找地方去吧。”
落龄子冷笑道:“谁他妈想和你喝酒了?”
常阿满奇道:“那你想干什么?”
落龄子道:“不想干什么……只是阁下赢钱就跑,未免太不仗义了吧?”原来他虽赢了林小七这一牌,但总数却仍是输了不少,此时见常阿满不欲再赌,想要扳本已是再无机会,心中不由郁闷。
他刚才将鲛族女子卖与古无病,图的就是东山再起,此时常阿满一走,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刚才的买卖则更显无趣!
常阿满哈哈笑道:“笑话,笑话,这世上从来只有强奸的,却没有逼赌的!莫非你想来做这逼赌的吗?若真是如此,嘿嘿,老子倒要劝你一句,你他妈的够这个分量吗?”
林小七一旁笑道:“常兄,你倒忘了,这落先生本就是个强迫他人的行家。不过他此时怕是输昏了头,却是将你当成了良家女子,虽然强奸不成,但逼赌却又何妨?”他刚才偷机,害得这落龄子卖了鲛族女子与古无病,就知道他心中已是挟怨。
此时再见落龄子眼中满是怨毒,知道此事难以善终,日后必有麻烦,当下便起了斩草除根的念头!
林小七火上浇油,常阿满心中更是恼怒,冷笑道:“真要逼赌吗?那老子倒要瞧瞧他是怎么个逼赌法?”
落龄子也不是个愚笨之人,他见林小七和常阿满明显是一条船上的人,知道自己不可用强,当下便冷笑道:“若要论打论杀,我虽不惧,但却可另约时间、地点。这里本是赌坊,讲的就是一个赌字,两位若是有种,便赌桌上一分高低!”
常阿满笑道:“你说来说去,还是怕了老子!落龄子,你若是不敢与我打过,就休要嘴上逞强了……”
他话音未落,林小七却笑道:“常兄,咱们的酒还是等会再喝吧,这位落兄说了,咱们若是有种,便赌桌上分高低。就是不知道,要怎样才算是有种呢?”
落龄子冷笑道:“自然是赌出个胜负来,直到一人彻底输光!”
林小七淡淡道:“原来这就是有种?若真是这样,倒是不赌也罢!”
落龄子一愣,道:“你什么意思?”
林小七轻笑一声,道:“落龄子,你真要是有种,那咱们不妨赌命!”
林小七此言一出,常阿满和落龄子都是大吃一惊,常阿满道:“兄弟,你疯了不成?好端端的与这厮赌什么命?”
林小七笑道:“常兄不必担心,我不过说说而已,我谅他也没这个胆量!”他嘴里说着,瞧向落龄子的目光却满是不屑和讥讽。
落龄子见他得意猖狂,心中已是怒极,当下一横心,咬牙道:“老子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赌命吗?老子奉陪就是!不过……”
林小七咄咄逼人,紧跟道:“不过什么?”
落龄子深吸了口气,看向常阿瞒,冷笑道:“既是要赌,那便大家一起赌!”
常阿满见他将矛头指向自己,不由大笑道:“赌就赌,你当老子怕你吗?来,来,来。咱们四人就赌色子,一人掷一把,谁的点子最小,谁就当场自裁!”
古无病见他扯上自己,急忙笑道:“各位,各位,这可不关在下的事,我赌这一场,本就是为了这个鲛族女子。此时心愿已了,还想留着小命享受一番呢,这个什么赌命嘛,就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他说到此处,又看向落龄子,道:“落先生,在下虽是不赌,但却要祝你好运。”
落龄子撇了撇嘴,道:“你祝我好运?免了吧,你不趁火打劫就已是好事!”
古无病笑道:“落先生,在下可是真心诚意的,不瞒你说,我还想向落先生讨教如何才能使这鲛族女子变成常人呢。”
林小七冷哼了一声,道:“这位老兄,拍马屁也得选好时辰,我看还是等这赌局结束后你再来拍吧。当然,到那时你究竟拍的是死人还是活人的马屁我可就不知道了。”
古无病皱眉道:“我说我的话,干你何事?”
一旁的常阿满怒道:“不敢赌的给老子滚一边去,休要在这里罗嗦!”
古无病一愣,脸上登时涨的通红,正欲说话时,落龄子却一把拉住了他,道:“小子,你就站我身后帮我看着点,我怕这两人合伙起来出千,这一次赌的可是命!”他见林小七和常阿满言语相和,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自己明显势单,便想拉上一个同伙。
到时若真是有人输了赖皮,又或是自己输了想跑,都好有个帮手。
古无病一咬牙道:“好,今天我就帮定落先生你了,不过这事后……”
落龄子沉声道:“你放心,等出了赌坊,我一定将秘法告诉你,也总不能让你白花了十五万两银子。”
林小七又唤人另取来三枚色子,道:“两位都看好了,咱们就凭这三枚色子一决生死,三人掷点,最小的输命,同时身上财物也归另两人所有!不过我先说好,此番赌的是命,大家须得先发上一个毒誓。若有耍赖者,无论是谁,另两人必当合力诛杀!”
落龄子和常阿满见他说的郑重,心中不由都是后悔,这本来不过是一场寻常的赌局,演变至现在竟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场生死之赌,端的是古怪之至!但话已出口,两人也不好就此收回,当下嘴里发着毒誓,但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才能脱身。
林小七将色子递给常阿满,笑道:“常兄,你先来。”
常阿满接过色子,心中暗暗祈祷,求这上苍保佑自己掷个绝大的点数……他嘴里喃喃地念着,复将手中色子决然洒出,嘴里大叫一声,道:“六豹子至尊!”
这色子在桌上骨碌碌的转着,停下来时,点数虽不是他口中叫的六豹子,却也是个难得一见的三个五!常阿满见了点数,不由哈哈大笑,拍掌道:“老子今日赌运极佳,跟我赌命,岂不是找死!”
落龄子心中郁闷已极,知道想凭点数取这常阿满的性命已是难上加难!常阿满将色子递给林小七,笑道:“老弟,你来,且加把劲赢下这淫贼。等他进了冥界,咱们再去喝酒!”
林小七却将色子递给了落龄子,笑道:“这里我年纪最小,还是让落先生先来吧!”
落龄子也不拒绝,接过色子后,嘴里也是喃喃念叨……
他这一把掷出,脸色不由苍白,这色子在桌上转了几圈后,停在那里的点数竟是二、三、五,加起来却只有十一点!
常阿满哈哈笑道:“落龄子啊落龄子,既日合该你命丧此处,我瞧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落龄子一见点数,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想逃,但转念一想。此时还不是绝境,说不定这林小七运背,掷出一个更小的点数来!他一念及此,脸上神色虽是煞白,但眼中却是光芒闪动,死死看向林小七道:“有点不为输,想要我的命,且先看看冥神答不答应!”
林小七淡淡一笑,拿过色子看也不看,随便就往桌上一扔!
这一把掷出后,及至这色子在桌上停稳,常阿满和落龄子都是神色大变!常阿满一脸痛惜之色,而落龄子却是欣喜欲狂,林小七这一把执出的竟是个一、二、三!
落龄子双手擂胸,放声狂笑,叫道:“早就说了有点不为输,姓林的小子,冥神看上的却是你!”
林小七看也不看桌上的色子,仍是淡淡笑道:“是吗?我看未必!”
落龄子一愣,心中隐觉不妥,急道:“怎么,你想耍赖吗……”他话音未落,忽觉胸口一窒,背后一阵刺痛传来!他心知不妙,刚想动时,却发现这刺痛是从脊椎处传来,稍一发力,全身竟已绵软……在他身后,古无病阴笑连连,手中一柄黑刺正插入了他的背后!
林小七笑容不变,抓起桌上色子随手一扔,却是一个六豹子至尊,复看向落龄子,淡淡道:“若真凭点数赌生死,便是十个你也胜不了我!不过我算准你这人狡诈,即便输了也不会认账,所以便故意输你,好让你心中狂喜,以至失去原有的警觉……”
落龄子虽是动弹不得,但嘴上却能说话,只是他此时眼神死灰,眼见就要命赴冥界了!他艰难的道:“认赌便要服输,这可是你说的……你……你竟敢阴我?”
林小七笑道:“认赌服输这是自然,所谓赌奸赌猾不赌赖,输给你的少爷一定会认!不过在这赌局之上,我并没有耍奸耍猾,更没有耍赖。只是有人要杀你时,我心中明明知晓,却没有提醒你,最多也就是见死不救而已!而你这一死,我虽有债务,却没了债主,即使想认这笔赌账,却奈何无人认领……”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落龄子身后正满脸狰狞的古无病,又笑道:“只是落先生千万要记住,这杀你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身后的这位朋友,到了冥界后,可不要来找我!”
落龄子嘴里喷出大口鲜血,强自扭头看向古无病,厉声道:“老子记住了你的模样,到了冥界,便是做鬼也不会放了你……”他话音未落,古无病冷冷一笑,将手中黑刺一翻一转,道:“到了冥界再说吧,你记住了,少爷姓古名无病,可千万不要找错了人!”
这突兀的一幕,让一旁的常阿满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此时见落龄子已是气绝,才指着林小七和古无病,结巴道:“你……你们两人认识?”
林小七哼了一声,道:“这般无义之人,我且认不得!”
古无病也哼了一声,道:“你当少爷稀罕认识你吗?他妈的,每次都是老子干这苦力活,你身上就连一滴血都没沾到……”他将落龄子的尸身掀落在地,又愤愤骂道:“你这淫贼也忒笨了,明明是两人合谋杀了你,临死前却只认少爷我一个!妈的,你这不是笨死的又是什么?”
林小七哈哈一笑,转身看向常阿满道:“常兄,咱们这就去喝酒罢!”
第二十四章
绿水青山,微风习习。
布埠小镇外有一座凉亭名唤驻足,原是供往来的旅人歇脚用的,但几年前,通往喀汗的官道已另经它途,这凉亭便荒废了下来。
凉亭周围荒草丛生,狐鼠乱窜,但唯其如此,这环境却更是幽深宁静。
林小七伸了个懒腰,从这凉亭的长椅上坐了起来,他宿醉未醒,头疼得厉害。
凉亭周围有风轻轻掠过,这风微凉,吹在脸上,倒是让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的林小七稍微清醒了一点。
这风中忽有歌声传来,这歌声悠扬,但曲调哀怨,和天朝、西驼的音律颇有差别。
歌声入耳,林小七循声望去,却见凉亭远处的青石上,一个白衣女子正轻声哼唱着……这女子长的极美,膝上枕着一个少年,她眼中神色哀怨,但望向这少年时,却有莫名的喜悦闪过。
林小七见了那少年,口中不由一叹,终是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了……
昨日在赌坊里杀了落龄子后,常阿满虽是吃惊,但他对落龄子早就不满。因此不仅不怨,反倒是赞林小七和古无病够狠够毒,颇有魔道中人的风范。
林小七却是谦虚了一番,道这杀人便是杀人,如何省力便如何去杀,多费口舌又或是多费周折那便是跟自己过不去。
常阿满对这两人好奇,有心结交,当下也不多话,拉上两人就要去喝酒。
三人行去时,古无病又将从落龄子那里买来的鲛女背在身上。
只是这三人本不是同道中人,且鲛女形体更是古怪,是以不便在酒楼出现,当下便买了酒菜寻到这驻足亭,共谋一醉。
酒到酣处,常阿满对两人来历已知一二,复转向古无病,问他手中的那柄黑刺是从那里来的。
林小七和古无病心中都是一惊,登时想起他和赤目神君本是同道,而这柄黑刺也正是赤目的那柄长鞭所化。
只是林小七见常阿满脸上神情虽有疑虑,但目光却是和善,并无恶意。
当下也不隐瞒,将自己和古无病是如何杀了赤目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没想到常阿满听了这番话,却是仰天长笑,神色激烈,复站起身来朝两人恭敬的行了一礼!
林小七和古无病都是大奇,细问原由时,才知道这常阿满和赤目本有私怨。常阿满几次想找赤目的晦气,但却无奈这赤目知道自己技逊一筹,便躲在七星崖内不肯出来。
而七星崖内机关重重,常阿满欲破其门却不得其法,因此这桩私怨便一拖十余年,始终无法解决。
又及这黑刺本是长鞭,在赤目手中炼成黑刺是近几年的事情,常阿满从未见过这长鞭化刺时的模样。
是以他在赌坊里初见了古无病手中的黑刺,心中虽有熟悉的感觉,却没有直接开口相询。
直到酒酣时,他再也忍耐不住,终于是问了出来。
至于这私怨究竟是什么,常阿满没有多说,而古无病和林小七都是知机之人,当下也没多问。
三人来这凉亭时,买了二三十斤的烈酒,待说过赤目后,三人又觉关系更是亲近,因此便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口,相互称兄道弟的拼起酒来!
而这一拼便是一夜,到得最后,也不知是谁最先醉倒,反正是酒至尽时,人已全醉。
在这凉亭内外,除了那鲛女,再没有一个是醒着的人!
林小七记得醉去时,常阿满和古无病都在自己身边,此时放眼望去,古无病在鲛女怀中依香偎玉自在的紧,但常阿满却不知往何处去了。
林小七站起身来,走向鲛女。
及至她身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鲛女转过头来,轻声道:“林公子起来吗?”
林小七笑道:“小胡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鲛女脸上飞红,低头道:“昨夜你们醉了后,古公子又陪我聊了会天,后来酒力不支,就……就……”
林小七哈哈一笑,道:“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是……”
鲛女低声道:“我叫绛紫烟。”
林小七道:“绛紫烟吗?这名好听的紧。”
微微一顿,他见这绛紫烟神色羞涩,便转了话题,笑道:“对了,你见到老常了吗?”
绛紫烟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道:“常先生先你半个时辰醒来,已自离去了。”
林小七道:“招呼不打就走了吗?不过也好,真要打招呼,不免要罗嗦一番。”
绛紫烟从怀中取出两块玉牌,道:“对了,林公子,常先生走时让我将这两块玉牌交给你和古公子。他说,这玉牌内蕴灵气,碾成粉末服下,可增长十年功力。”
林小七接过玉牌,奇道:“奇怪,这老常好端端要送什么礼物?”
绛紫烟道:“常先生说,你和古公子有恩与他,但你们并非施恩图报之人。若是当面酬谢,不免显得俗气,而且他也料定你们不肯收下。因此就托我……”
林小七哈哈一笑,道:“这老常真是太瞧得起我林小七了,我不肯收下?哈哈,他若真愿意给,休说是一块玉牌,便是一座玉山我也照收不误。”
绛紫烟见他说的有趣,不由扑哧一笑,而这一笑,膝上古无病也自醒了过来。
林小七见这绛紫烟美丽清醇,和古无病倒是般配,心中一动,将手中玉牌递了过去,道:“紫烟姑娘,这牌本是一对,且做工精美,若当药服了,不免可惜。我这块就送与你吧……对了,你就叫我小七吧,可再别叫我公子了。”
绛紫烟推辞道:“这可不行,我还没谢林公子救命之恩,又哪能受你馈赠?更不敢称呼公子名讳。”
古无病坐起身来,却是老实不客气的将玉牌接了过来,道:“救你本是我一个人做下的,又关他何事?好了,这块玉牌你先收下,这人难得大方一次,你就成全他吧。”
顿了一顿,他站起伸了个懒腰,又道:“还有啊,你眼前这人命贱,一听人叫他公子,便浑身不自在。紫烟,你若实在不好意思,就吃点亏,勉强叫他一声七哥吧。”
林小七哈哈一笑,也没理会他,看了一眼远处风景,抬脚向小镇的方向走去。
古无病一愣,叫道:“小七,你去什么地方?”
林小七回过头来,笑道:“此处春光正浓,我要是留下来,岂不大煞风景?罢了,罢了,往该去的地方去,免得讨人心厌……等你开口赶我时,那就太无趣了。”
古无病赶上几步,道:“要走也不是这时候,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又转回了西驼?”
林小七看了一眼远处的绛紫烟,道:“那你也没跟我说你是怎么遇上这丫头的啊。还有,你这家伙一向好色,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但这次……我看你似乎像是来真的了。”
古无病笑了笑,道:“我这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路遇罢了。倒是你有点古怪,昨夜喝酒时,就显得心事重重。当着常阿满的面,我也不好问你……小七,你没遇到什么麻烦事吧?我打算将紫烟先送回东海,要是你有什么麻烦,我就留下来。如果没事,倒不妨和我走一趟东海,那里又是一番风景……”
林小七叹了一声,眼光悠悠望去,正瞧向那西驼的国都喀汗!
喀汗,格曾亲王府。
书房内,格曾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若离,道:“国师,这天朝的极品银毫味道如何?”
若离淡淡一笑,道:“亲王府内的东西又有哪一样不是极品呢?”
格曾道:“东西是极品,人却未必。”
若离道:“亲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格曾叹了一声,道:“国师,我也不瞒你了,今日请你来,正是为了大周天剑的事情。”
若离笑道:“亲王不是请了许多帮手吗?我听说,就连天朝七贤居的人都已被亲王说动,有如此高人,大周天剑还不是手到擒来?”
格曾静静地看向若离,好一会才道:“国师,难道你真是这么认为的吗?”
若离道:“难道亲王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格曾忽然笑道:“国师,你我虽是一国之臣,但却非同道之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和碧姬究竟怎样才会帮我?”
若离不由呆了一呆……今日一早,他刚起身就接到格曾亲王约他过府喝茶的邀请。
他心中早料到此番约请必是为了大周天剑的事情,也想到了格曾亲王有可能会旁敲侧击、打探他和碧姬真正的意图,甚至还有可能拉拢自己。
但他却没想到格曾竟会如此的直接,不仅出言相邀,并且一口点破了他和碧姬的关系,没有丝毫的避讳。
也尽管在这西驼,他和碧姬的关系除了撒沙之外可说是众人皆知,但却从没有人敢当面点破。
其实若离并不在乎格曾怎么说,也懒的在意,若论这种关系,他格曾与碧姬之间又清如净水吗?不过这几天来,若离的心中实在是有些恍惚,他不知道围绕着这柄大周天剑,自己究竟应该去做些什么?本来他答应碧姬,帮她一偿夙愿,登上这西驼国的王位。
但这几天来碧姬似乎又转变了心意,对这王位的兴趣愈渐淡薄,整日躲在深宫里不肯出来。
并且还差人告诉自己,“凡事随它而去,不该做的不做,该做的也只当没瞧见。当日的话语,只是一时兴趣,不必当真。”
格曾见若离发怔,又道:“国师啊,在这西驼,真正对大周天剑有兴趣的无非三人,你、我,还有碧姬。其实我也知道,大周天剑出世的消息是你和碧姬故意传给我的,而且我府中的帮手原本有很多应该是你们的客人。不瞒你说,我原以为你和碧姬肯定是想利用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但我也做好了防备。本王自信,到了最后关头,你们也未必能从我这里讨得便宜……”
若离淡淡一笑,道:“亲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格曾叹了一声,道:“国师,我今日请你来,只是想得到你的帮助,而不是为了对付你。刚才的这番话,明不明白都无所谓,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若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如果事情真如亲王所说的那样,那么,你认为我会帮你吗?”
格曾肯定道:“当然会!”
若离奇道:“为何?”
格曾脸色凝重,道:“因为现在的形式已经超越了你、我、还有碧姬的预料,而且也非我一人之力就能控制得住……我不管你和碧姬最后想得到什么,但现在你必须帮助我,否则你们想要得到东西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所谓覆巢无完卵,这个道理国师不会不懂吧?”
若离皱眉道:“此间形式不是一片大好吗?据我估算,来西驼的人有七成已被亲王您所说动,参加后日举行的论道大会。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格曾摇头道:“说是七成,但这七成里,又有多少肯真正听从我的指令呢?不瞒你说,刚得到大周天剑在我西驼出世的消息,我确实是有贪念,所以才会遍约帮手。但现在我却后悔了,因为来的人越多,我就越感到自己无法掌控这些异人奇士。此时的喀汗城可说是暗蕴风云,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大的灾难,国师你本就是修道的,你应该明白这样的灾难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若离明白了格曾的意思,道:“所以你才想请我帮忙?”
格曾摇头道:“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也是有办法的。只要远离旋涡中心,让这些人明白我对大周天剑并没有贪念、而仅仅是一个组织者,我想,这场灾难是可以加以控制的。不瞒国师,我早就想好,先找出大周天剑出世的确切地点,然后划定一个范围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就行了……所谓的论道大会正是出于这个目的。”
若离道:“这个方法不错啊!你还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格曾神色凝重,缓缓道:“论道大会,论道大会,论的只是道而已!国师,你难道忘了那些修魔的人了吗?”
若离笑道:“修魔之人的数量远远不及我们这些修道的,他们即使要捣乱,也是自取其辱,亲王不必挂怀!”
格曾叹道:“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可是……”
若离道:“可是什么?亲王不妨直说。”
格曾道:“不知国师听说过柳随风这人吗?”
若离一呆,问道:“无妄山的柳随风?”
格曾点头道:“正是。”
若离惊讶道:“此人百年前就成散仙,一直隐居在无妄山中。这百年里,常有修道人去拜师,但却从未有人见过他……难道他也来我西驼了吗?”
格曾道:“不瞒国师说,他与我师门有些渊源,是以碧姬一将大周天剑出世的消息传出,我就立刻派人去请他出山,助我主持大局。”
若离淡淡一笑,道:“亲王,你请他来的主要目的恐怕是为了对付我和碧姬吧?”
格曾苦笑道:“是与不是都没什么关系了,柳先生此时已经离开西驼了。”
若离奇道:“他为什么要离开?有他在这里,可顶一万将士,等闲小辈,听了他的名字便望风而逃,正是亲王你的好助力啊!”
格曾叹道:“若是一个完好的柳随风在此,自然是好助力,但一个元气大伤,几乎被人打至神散的柳随风要来又有何用呢?”
若离大惊,道:“柳随风被人打的几乎神散?这怎么可能?他可是百年前就修成散仙的高人啊!”
格曾苦笑道:“这正是我请国师你来这里的原因。”
若离心中隐觉不安,急道:“亲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格曾伸手给他倒了杯茶,口中又轻轻一叹,将胸中难处娓娓说了出来……
喀汗城内的迎宾馆外,林小七默然而立。
他看着这朱红色的门楼,心中暗想只要一脚踏入,今后的日子怕就再没往日那般自在了!在这门楼之内,有他的师父、师兄,还有日思夜想着的师姐。
如果仅仅是这三人,他倒并不担忧,尤其是他的师父轩辕沐,他不想见这老头,人家却也未必就想见他。
即便是见了之后,最多也就是哼哈两句,想来也不会约束于他。
不过在这迎宾馆内,还住有七贤居的人。
只要红泪那丫头将本属燃孜的黑锅祭起,然后牢牢的卡在他头上,从此往后,他林小七也就算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即使轩辕沐对他不管不问,这七贤居的人也绝不会让他这般游荡下去!
林小七摇头暗叹,自觉这世间诸般法器,即使全部加起来,怕也是比不上这一个小小的黑锅!
在他身后,古无病一拍他的肩膀,道:“我已问过了,你师父就住在迎宾馆里的白云轩。七贤居的人住清风阁……对了,小七,你打算是先瞧娘家的人呢?还是先去瞧婆家的人?”
林小七骂道:“滚一边去,老子又不是娘们,什么娘家、婆家的?”
古无病哈哈一笑,却是后退了两步,复正正经经的行了一礼,满脸严肃,道:“小七,玩笑归玩笑,但只要一进此门,你就再也不是自由之身。我这一礼,一是恭贺你即将而来的大喜,二来也是与往日的你告别……小七啊,过了今日,你就算是个大人了,行事应当稳重有节。上要孝敬老人,下要呵护子女,忙时不忘闺房佳人,闲时多钻厨房。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切记青楼之所不可居,烟花之地不可留!即使要去,也得做好万全准备,以防后院起火,肘腋生变……”他本说的正经,但说着说着又觉有趣,说到最后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林小七嘿嘿的冷笑着,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古无病笑道:“好玩倒是未必,不过我前一句话可是真心的,只要一进此门,你怕再难有往日的自由了。”
林小七咬牙道:“不就是五年吗?老子还受得了!”
古无病耸了耸肩,道:“你既然受得住,那我就无话可说了。罢了,我这就送你进去,然后自去东海。”
在布埠小镇外,他本打算送绛紫烟回东海的,但绛紫烟自言本是鲛族。只需将她放入通海的水道,不过三日,就可返回故里。
若要陆行,至少也得一月有余,且多受苦楚。
古无病对她极为疼爱,生怕她受上一点苦楚,虽是不舍,但却依言而行。
林小七见两人离别时神情凄苦,仿佛生离死别,知道这胡家少爷是动了真情。
但他又奇怪不过短短数日,这绛紫烟怎么就喜欢上了古无病,当下便仔细问起,无奈古无病死都不肯详细说出。
只道偶遇落龄子,见绛紫烟受苦,心中不忍,便一直尾随而行,直至布埠小镇上的赌坊。
林小七见他说时神色古怪,知道其间必有故事,无奈他心中虽是好奇。但这胡家少爷却是嘴硬,他手段用尽,竟是一点消息也没问出来。
第二十五章
两人迈进迎宾馆,顺着门口守卫指引的方向朝白云轩行去。
行至离百云轩不远的地方,古无病停下脚步,道:“小七,咱们就在这分手吧,上次在鹿啄时,你师父、师姐都曾见过我,这次被他们见到你和我在一起,必定会引起猜疑。”
林小七微微一笑,道:“小胡,你究竟是急着去见紫烟姑娘呢,还是怕见我师姐?”
古无病脸上红了一红,道:“别胡说了,小七,你师姐仿如天人,我有幸一见,已是前世修来的。我对她只有敬畏之心,绝无他意……”
林小七口中虽是说笑,但心中也有些黯然,道:“小胡,你自己保重了,你我这一别,怕没有五六年再难相见,没事把我给你的金蝉放两只来……”如他所言,两人这一别,一去东海。一入樊笼,再像往日般的结伴厮混,确是难上加难。
只是他话音未落,忽见一阵轻雾从远处弥漫而来。
这雾来的疾,瞬间便将两人笼罩其中,此时恰是正午,一轮艳阳当空,这雾起的便十分蹊跷!
古无病脸色一变,道:“小七,这雾有古怪!”
林小七眼中精光闪闪,紧紧盯住这雾的来处。
这雾虽是稀薄,但凝而不散,及至两人身边时,再不往外扩散一分。
林小七看得清楚,这雾袅袅而来,出处正是白云轩那边!他默了半晌,忽笑道:“小胡,这一时半刻你怕是走不掉了。”
古无病也自回身看向白云轩,口中淡淡问道:“老规矩?”
他二人行事从来是一明一暗,绝不肯将自己完全暴露给别人。
在龙阳城内骗取须弥神戒,在鹿啄城外设伏赤目,及至小镇赌坊杀掉落龄子,无不是一明一暗、一奇一正!
林小七点了点头,道:“这雾是从白云轩传来,我先进去瞧瞧……还有,你潜行的时候小心一点,这迎宾馆本是高人聚集之所,如果放这雾的人是仇家,实力必定不弱。”
古无病轻声一笑,也不说话,旋身一转,化为一道青烟没入这淡雾之中。
林小七知道这雾是从白云轩传出,这散雾之人若是来寻仇的,必是冲着玲珑阁来的。
他心中难免有些担心,生怕楚轻衣会有什么不测,至于轩辕沐,他压根就没想到。
林小七一整身上装束,将常用的物事准备好,再不耽搁,抬脚便往白云轩疾走。
这白云轩是一座大的宅院,林小七刚踏入门内,便发现这门口倒着两名守卫。
他心中一惊,知道来者必无善意,俯身探察时,又发现这两名守卫竟已是气绝身亡。
如果放在往日,遇此情形,林小七必是一走了之,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正是他安身立命的宗旨。
但此时这院中有楚轻衣在内,他心中万分焦虑,哪还顾得什么危不危墙?就连往常的冷静也远远抛开,当下纵身跃起,犹如一只离弦之箭向院内冲去。
这雾极为诡异,身入其中,林小七耳边竟听不到一丝声音。
而且越往里走,这雾就越浓,他冲了不过丈余,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但林小七心中焦急,依然是不管不顾的疾冲疾行,慌乱间,虽是碰了几根柱子,但却没有大碍。
这雾仿佛没有尽头,林小七埋头疾冲,却觉得越行越远!他不知道究竟是这雾古怪,还是因为自己心急,这路便显得漫长?
林小七忽然停下身来!
雾中一片死寂,周围竟没有丝毫的声息!
林小七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无论这白云轩有多大的,自己这一番疾行也应该冲进了大院!而此时眼前白雾茫茫,自己却不知身在何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雾本就是障眼之法!
破除障眼之法并不困难,唯一要做的就是沉心静气。
但此时此刻,林小七缺乏的正是冷静,而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因此才忽然止住身形,意欲使自己平静下来。
林小七忽然闭上眼睛,他在聆听!
这雾并非是地上自然而起的雾,它弥漫而来,自然就有推力!林小七找寻的就是这推力,他闭眼,为的是不受这障眼法的影响。
他聆听,听的是这雾中的风声,因为他知道,这雾的推力就是这风!
风轻轻的来,极弱。
但对林小七来说,有这一丝微弱的风就已足够!
他依旧没有睁眼,而是顺着这风的来处慢慢行去!
东行了不过数十步,林小七的耳边忽然有声音乍响!这声音来的突兀,仿佛决堤洪水,突然迸现!不过林小七心中却是一喜,因为他知道,有声音传来,那就表示自己已经走出了这片迷雾!
林小七立时睁眼,但眼中情形却让他吃了一惊!
林小七身后依旧是浓雾滚滚,但在他面前景的象却是清晰可见。
如他所料,这里已是白云轩的院内,但这院中的景象和这院中的人却是让他讶异不已!
这院中有两群人正面面相对,林小七远远瞧去,正面对着自己的不仅有他师父轩辕沐、师兄白悠然和师姐楚轻衣,与这三人并肩而立的竟然还有红泪!而在这红泪身边,又站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和一个面容俊朗但却有几分傲气的少年!
见了这几人,林小七心中了然,知道红泪必已是将黑锅祭起,此时正是“债主”上门来了。
那鹤发童颜的老者和俊朗少年想必就是七贤居的人,也正是古无病口中的“娘家人”!只是他不明白,背向自己的一群人又是什么来历呢?
林小七所站之处离两群人有些距离,且他来的悄然,是以两群人都没有立刻发现他的到来。
不过这院中空荡,当林小七发现众人都没注意到自己,想要寻一个地方躲起来时,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藏身的地方。
但他心中亦是明白,既然已经来了,这一遭总要面对,躲来躲去也没什么意思。
当下便沉心静气,默默地观察着院中的事态……
院中,轩辕沐沉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劝几位还是离去吧!”
背对着林小七的那群人中忽有一人哈哈笑道:“轩辕先生,我来这里只是访友,自问礼数也算周全,先生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这一人刚一出声,林小七心头大震,他没想到,这说话之人竟是昨夜与自己共谋一醉的常阿满!其实,在他刚踏进院中时,就觉得这人背影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人竟是常阿满!不过这也难怪,常阿满与他分手不过半日,谁又会想到,不过几个时辰后竟又在此处相遇呢!
吃惊归吃惊,林小七虽不知道常阿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心中思虑却飞快转将起来……这常阿满口中所说的访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寻的是玲珑阁的人,还是七贤居的人呢?再者,这常阿满本是魔道,既然敢大摇大摆的闯进这迎宾馆,必定是有备而来。
只是这有备而来并不代表能战而胜之,这迎宾馆内可说聚集了普天下修道者里的佼佼者,他常阿满不过是疆外十八魔头中的一员,又凭什么敢在这里叫板呢?
一念及此,林小七又将视线投向了常阿满身边的几人……他心中清楚,常阿满口中的寻友不过是幌子而已,看场中情形,寻友未必,寻仇倒是说的过去!但既来寻仇,就必有所持,常阿满身边这几人想必就是他有恃无恐的助力,不可不防!
林小七心中又有些惋惜,这常阿满为人豪爽,本是可以结交之人,但看现在情形,这朋友怕是做不成了!不过他心中亦是奇怪,常阿满既然站在白云轩的院中,找的人应该就是玲珑阁的人。
而昨夜喝酒的时候,他已经向常阿满说了自己的来历,常阿满与玲珑阁的人若真是有仇,昨夜为什么又不发作呢?这真是奇之怪哉!
轩辕沐怒道:“你擅闯白云轩,杀掉守卫,又祭出魔雾屏蔽了此处,难道这就是你口中的礼数周全吗?”
常阿满淡淡笑道:“轩辕先生,这迎宾馆内全是修道之人,而且多是绝顶高人。我这魔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遮人耳目,以求一席从容对话之机。至于那两个守卫嘛,区区俗人,死也就死了。休说我们这些修魔的,便是在你们眼中,他们和蝼蚁又有何区别?我记得去年玄意门的人为了挖掘长圣山里的灵玉,封下百里山脉,更是将不肯出山的居民屠戮殆尽。你们这些同道之人却也没说什么,更有人还从中分了一杯羹……”
林小七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好奇,这常阿满本是粗豪之人,什么时候又变的如此善言了呢?
一旁鹤发老者忽道:“罢了,你既说是来寻友的,那么就请阁下说一说,你寻得人究竟是谁呢?除了我那师妹,玲珑阁的人和我七贤居的人大都在此,无论你是寻友还是寻仇,还请阁下快些说出!不过老夫可以告诉你,玲珑阁和七贤居本有渊源,两派同气连枝,无论你找谁的麻烦,另一方都不会坐而视之!”
其实谁都知道,玲珑阁与七贤惠居之间的实力有若天壤,而常阿满站在白云轩的院中,找的必是玲珑阁的麻烦,和这七贤居并没有什么关系。
鹤发老者嘴上说的客气,什么同气连枝、本有渊源,不过是为了顾全玲珑阁的脸面罢了!
常阿满笑道:“这位就是七贤居的玄衣先生吧?久仰,久仰。”
玄衣微一点头,道:“正是老夫。”
常阿满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我尝闻七贤居从不和任何门派结盟,如何与这玲珑阁又有渊源呢?据我所知,在今日之前,你们怕是连面都没见过吧?这真是让我有些惊讶!”
轩辕沐冷哼一声,道:“这事与你无关,阁下还是言明来意吧!”
林小七在一旁听了,心中已是了然,不由暗笑道:“老常啊老常,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七贤居和玲珑阁本无关系,但有了我林大少爷,可不就有了‘亲家’关系吗?”他这人素来没心没肺,此时见楚轻衣无恙,心中担忧早去。
再见了这“老常”本是熟人,心想,凭着昨夜的一场大醉。
这老常或许能卖自己一个面子,待会见了自己,说不定也就走了……
常阿满轻叹一声,道:“我早就说明了来意,无奈轩辕先生却是不肯相信。”
轩辕沐怒道:“我玲珑阁此番来这西驼的只有三人,我也只有这两个徒弟,你到底是找谁?我劝你快快说出,休要惹老夫动怒!”他一言至此,又回头看向白悠然,厉声道:“悠然,这魔头找的是你吗?”
白悠然吓了一跳,道:“不是,不是,弟子见都没见过这人。”
林小七听轩辕沐说他只有两个徒弟,心中气愤,不由暗自哼了一声。
但他这一声尚未哼完,这院中倒真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魔又怎样?魔头又怎样?阁下说便说了,却为何语有不屑,意带讽刺?阁下也修炼了百年,须当知道,这道魔虽是殊途,但却有同归之趣,又何必如此顶真?”
这冷哼声虽是飘忽,无法听出究竟是谁在说话,但众人听在耳中并无异样,也不刺耳。
不过轩辕沐却大不相同,这声音刚一响起,他便觉得耳中一震。一股暗劲从虚无处袭来,饶他百年修为,竟是不能抵挡!当下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出,但他这人最爱面子,却是死死含在嘴里不肯吐出!旁边的玄衣修为比他只高不低,见势不对,当即将手掌贴住他的背后。暗渡真元,轩辕沐得了玄衣相助,方才缓过劲来。
玄衣和轩辕沐心中大骇,在这院中,两人修为最高。知道说话这人功力端的是深不可测,竟只凭声音就可伤人,且不波及旁人!即使两人联手,怕也难是这人的对手!但举目望去时,常阿满和他身后的那群人神色并无异样,却是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不过好在玄衣救助及时,轩辕沐这个暗亏吃的算是不大不小,也没留下什么内伤,旁边的人亦没有任何的察觉。
玄衣眉头紧锁,微一沉吟后,也不理会那冷哼之人,看向常阿满道:“阁下,你还是将此事言明吧,你说寻人,这寻的到底又是谁呢?”
林小七在这院中已站了一会,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常阿满身上,却不知道他站的久了,远处已是有人瞧见了他。
这人幽幽的看着他,忽轻叹一声,看向玄衣,道:“玄衣大师,你不用再问了,如果轻衣猜得不错,这位先生找的必是我师弟!”
常阿满哈哈笑道:“早闻玲珑仙子不仅美貌,让世人不敢仰视,且冰雪聪明。机智灵巧,常某还未说出我这朋友是谁,仙子竟已经猜出!厉害,厉害,果然名不虚传!”
常阿满这一番话出口,院中众人都是惊呼一声。
而楚轻衣则是苦笑一声,看向林小七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份无奈。
轩辕沐怒道:“原来又是这小畜生吗?他惹下的大祸,老夫还没料理,此时竟又招来魔头!老夫若是见了他,必先打断他的两条狗腿!”
林小七心中大奇,他没想到这常阿满要找的人竟是自己!他和这老常分别不久,算来也就几个时辰,难道真是自己魅力难挡。令人一见之下,便不忍离去,又来了个去而复返?
只是他心中本是好奇,却又听轩辕沐说要将自己狗腿打断,顿时无名火起。
也不管楚轻衣正自瞧着自己,当即踏前几步,哈哈笑道:“原来是老常啊,莫非是昨夜酒没喝好,又来找兄弟我喝酒吗?”
他这一出声,院中众人才察觉到他的存在,不由都是一惊,面上神情各不相同。
有满脸怒色的,有一脸惊讶的,亦有嫉妒和惊喜的。
而楚轻衣和红泪的眼中,却都是一付无奈、甚至于哭笑不得的神色……楚轻衣知道自己这个师弟自小顽皮,什么泼天大祸都敢闯下,认识一两个魔道中人本在她意料之中。
只是她向来疼爱林小七,无论他惹下什么祸端,心中都不忍责怪,因此这目光中便有无奈之色,便如母亲看见了刚刚在外闯了大祸却毫不在意的孩子!而红泪的心思又不相同,和林小七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她早知这林小七不是良善温顺之人,为人更是敢行敢做,所以眼中亦有无奈。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让林小七替燃孜背上黑锅究竟是对是错?如此随性之人,行事不仅古怪,更是常常出人意料,七贤山上的叔叔伯伯们、自己的父母和爷爷又会怎样待他呢?而自己心中的那个秘密又能保守多久呢?
林小七一脚踏出,心中也自奇怪,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现身,竟能同时看到如斯不同的神情!
一脸惊喜的人是常阿满和白悠然,只是林小七觉得老常这厮的表情颇为夸张、做作,且他行为诡异,这惊喜之色自然要打些折扣,不可全信!白悠然与他有师兄弟的情份,几年未见,惊喜那是自然,也不用多说。
而面有怒色的除了轩辕沐再无他人,林小七现身的目的正是为了气这老头,如果轩辕沐真是一脸和善,他林小七却倒反要郁闷了。
林小七向院中行去,心中愈发讶异……那一脸惊讶的是玄衣,这老头见了七贤山未来的姑爷如此德行,与魔道中人称兄道弟,惊讶也是正常的。
将心比心,换了他林小七是这玄衣,怕也是这般心情。
只是这玄衣老头身边的少年又是谁呢?一付嫉妒的神色不说,眼中更有一股寒意!那目光远远投来,竟恨不得要将自己生吞活吃了一般!
第二十六章
常阿满疾步上前,一把将林小七抱住,哈哈笑道:“小七兄弟,好久不见,做哥哥的可想死你了。”
林小七心中好笑,不过分别数个时辰,你这厮却来装神弄鬼,说什么好久不见?真是枉我林小七说你这人直率。
不过他见这常阿满言行夸张,知道其间必有原由。
且他气恼轩辕沐不认自己这个徒弟也就罢了,却口口声声骂自己为小畜生,更要将自己狗腿打断!因此他也不揭穿这常阿满,反是笑容满面,和这常阿满抱了个满怀。
便在此时,他远远看见红泪眼中有气恼之色,心中不由一动,暗道:“小七啊小七,枉你自诩聪明,老燃那黑锅既然不好背,却也不是没有脱身之法啊?别的不说,这七贤居的人和那轩辕老头一个德行,都是看不惯这魔道之人。我若和这老常显得分外亲切,他们心中必定气恼,而这一恼,想来就不会让红泪这丫头嫁给我……哈哈,如此一来,我这黑锅也算背了,不过转瞬就卸了下来,无非就是担名声而已。红泪那里也算有个交代,要怪只怪他们瞧不上我这个姑爷。再说了,我和这老常不过认识而已,也没做下什么奸淫辱掠之事。是他们自己瞧不上我这个姑爷,总不能借口我占了红泪便宜或是我结交魔道中人,就杀了我吧?”
他一念及此,以为找到脱身之计,心中大喜,也不管有众多目光注视着自己,哈哈笑道:“老常,今天是什么风将你吹到此处呢?这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我也是刚刚到这迎宾馆。”
常阿满笑道:“是吗?如此说来,倒真是巧,不过这也说明你我兄弟有缘啊!”
林小七避过众人视线,却是低声冷笑道:“老常,你这家伙到底弄什么鬼?”
常阿满哈哈笑着,但眼中却隐有歉疚之色,低声道:“兄弟,得罪了,我来这里自有不得以苦衷。不过兄弟放心,我并无恶意。见你一面之后,我便马上离去。”
轩辕沐见这林小七与常阿满称道兄,心中气愤已极,上前一步正要叱呵时,却被玄衣一把拉住。
轩辕沐一愣,刚想说话,却听玄衣暗中传音道:“轩辕兄莫恼,你这徒弟年少,想来并不知道自己结交是什么人,你且忍耐片刻。再说,来者不善,这暗中还有高人,且这事蹊跷的很,你我万不可莽撞行事。我看还是等这些人离去后,再好好盘问你这徒弟吧!”
轩辕沐脾性暴躁,若是换了别人对他说这番话,他自是理也不理。
但这玄衣是七贤居仅次于苍衣的高人,修道年月比他还久,他自然得处处敬重。
且他眼中不争气的徒弟又坏了七贤居大小姐的贞洁,人家此番上门正是问罪来的,只是被这常阿满中途打断了而已!他心中虽从未将林小七真正当做徒弟,但林小七身上背的玲珑阁弟子的名头却是他想推也推不了的!因此种种,他竟是强自忍住了心中怒火,没有当场发作!
林小七笑道:“老常,你兄弟混的惨,来这迎宾馆只是顺道探人,自己却不是地主。你我难得见面,不如寻个地方一醉方休。”
常阿满却嘿嘿笑道:“兄弟,你既是来探人的,那我就不打扰了。这样吧,我就住在这城中客栈,你此间事了,再来与我喝酒如何?”他说到这里,后退一步,拱手道:“兄弟,为兄这就走了,咱们后会有期了!”
林小七见他来的突兀,这走时却更加干脆,与自己说了不过三句话便要告辞,当真是诡异之极!他虽自诩聪明,却被这老常的举动弄的糊涂,当下一把抓住常阿满的胳膊,低声道:“老常,你到底搞什么鬼?”
常阿满面有狡黠之色,亦是低声道:“兄弟,我不说了吗,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你一面!”他说到此处,特意在‘一面’两字上加重了语调,又道:“这一面见完,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不过我没想到,兄弟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真敢认我这个魔道之人!哎,有你这样的兄弟,正是常某的幸运。还是那句话,兄弟你只管放心,我拿你当兄弟,便不会害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此时的心意!”
他说到此处,扬声大笑,竟是一拍林小七的肩膀,就此离去。
他这一走,身后那群人也跟着离去,而浓雾也随之而散……浓雾散过,有数十人朝这边行来,这突如其来的大雾已是惊动了不少人。
只是这雾忒般奇怪,任是怎么做法,竟是驱之不散,穿之不过!
常阿满离去后,林小七不由怔立当场,他再也想不通这老常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若说他有恶意,却见自己一面之后,便自逸去,就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若说没有恶意,但他来的实在突兀,走的又极端诡异,实在叫人不敢信他!而听他所言,来这白云轩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
林小七看得出来,常阿满说这话时面容真切,不像是违心之言,但唯其如此,却更让林小七奇怪。
半日之前,两人还在一起喝酒,这所谓的见上“一面”到底又包含着什么玄机呢?
林小七看着那消散的浓雾和远处疾奔而来的修道者,心中又有不解,这浓雾显然极难穿越,为什么自己轻易就行了过来呢?
玄衣见有人疾奔而来,看向一旁的白悠然,道:“这位贤侄,此间之事不宜为外人知晓,还请你过去解释一二。”
白悠然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来看热闹的又或是意欲帮忙的众人劝了回去。
轩辕沐见众人散去,又见林小七站在那里呆呆发愣,竟是根本就没将自己这个师父放在眼里,当下哪里还能忍得住心中怒火?厉声喝道:“小畜生,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一旁的楚轻衣轻声一叹,道:“师父,小七他还小,您不用太过生气,还是让轻衣慢慢劝他吧。”
轩辕沐对楚轻衣极为疼爱,见她劝阻,冷哼一声,便没在做声。
但过了一刻,他见林小七仍是一付沉思之色,便是连瞧都没瞧这边一眼,不由再次怒骂道:“好你这个小畜生,你若再不过来,老夫立刻就打断你的狗腿!”
轩辕沐的怒骂声林小七早已听见,起初没理,正是强自压抑心中火气。
此时听轩辕沐口口声声叫他小畜生,竟是不肯罢休,不由邪火上撞,却是不怒反笑,扬声道:“轩辕沐,你叫谁小畜生?”
轩辕沐没想到林小七有此一问,下意识回道:“自然叫你这个小畜生!”他说到这里,方才想起林小七竟叫他名讳,当下怒极,道:“小畜生,你叫我什么?”
周围众人见林小七竟敢直呼轩辕沐名讳,都是吃了一惊,要知道,林小七如此举动与叛师无异,正是犯下了修道之人最为忌讳的事情!楚轻衣也没料到林小七有如此言语,当下急道:“小七,你胡说什么?莫非是被人迷了心窍吗?”
林小七哈哈笑道:“师姐,你莫要劝我!想我林小七生在这世间,和别人一样,自有父母。他们此时虽已不在人世,但却在小七心中。而这轩辕老先生口口声声叫我小畜生,那么我倒想问问他,我既是小畜生,那么我爹我娘又是什么?”林小七性格不羁,颇多偏激,只知人对他好。他便要对人也好,人若是对他不理不睬,自己也不用曲意迎奉!他说到此处时,想起自己自幼孤苦,便连爹娘的模样都已忘记,而这轩辕沐枉为人师,对自己却从未有过一丝半点的关心……这种种思绪杂糅于胸,心中怒火再次旺盛,厉声道:“如此师父,小七不认也罢!”
他话音未落,一道白影闪过,楚轻衣纵虎飞越,已是落在他身前。
楚轻衣轻扬玉手,一记耳光劈向林小七,但她玉手及至林小七的脸上,却终究不忍拍下,竟是流泪道:“小七,你疯了不成?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你听师姐的劝,去给师父磕个头,认个罪。师父他老人家的大人大量,必会……必会……”她说到此处,知道局面怕难挽回,心中难过,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林小七见楚轻衣面色凄苦,心中一疼,道:“师姐,你最了解小七的心思,我认定的事情,从不反悔!你还是别劝我了……”
轩辕沐却忽然大笑,厉声道:“不认我这个师父吗?好,好,好的很啊,老夫正是求之不得!不过林小七你听好了,你既然不认我这个师父,那么老夫自当费你修为。我玲珑阁的剑诀却是不能留在你这种判师之人的身上!”
林小七冷笑道:“你要收回紫心剑诀吗?好,林小七也没打算留着他!”
楚轻衣深知这收回剑诀的后果,当下脸色煞白,竟是从白虎跳下,复扑通一声跪在轩辕沐面前,颤声道:“师父,千万不可啊!小七年幼无知,您就饶过他这一回吧,轻衣从没有求过您老人家什么,师父您……”她自幼便有洁癖,凡有尘土之处,从未落脚,行路不是御剑便是以白虎代步。
此时见轩辕沐意欲收回林小七的紫心剑诀,心中焦虑,便再也不顾这地上肮脏,跪与这尘埃之中!她一跪下,一旁的红泪与白悠然也跟着求情。
旁边众人碍于门派之别,却不好插手,唯有玄衣身旁的少年面露冷笑之色。
林小七见楚轻衣跪于尘埃,心中又是一疼,喃喃念道:“伊人本如玉,何当惹尘埃?”他摇头一叹,心中更觉酸楚,竟是取出一把匕首反手插在自己右肩之上,复看向轩辕沐,笑道:“紫心剑诀走的是肩上诸般穴道,我这一刺,今生便再不能使这剑诀了,轩辕老先生可满意了吗?”
他一语既毕,又喃喃道:“是了,我在你玲珑山上待了几年,这利息你总是要收一点的。也罢,既然要还,那便一次了结,不如再给了你这只胳膊吧!”他嘿嘿一笑,拔出匕首复又刺向左肩!
林小七生来脾性倔强,从不肯欠人情分,用市井言语来说,那便是他行事光棍!此时他左右两刺,肩上鲜血直流,却眉头都不皱一下,伤口也不去的包扎,就连匕首也仍自留在肩上。
楚轻衣见他自废修为,肩上更是血流不止,当下心疼欲裂,一口气没喘上来,竟是晕了过去!
院中众人见林小七行事极端,又极为干脆,不由都是呆立当场,就连轩辕沐也是震惊。
但这众人之间,唯有玄衣神色古怪,他眉宇微动,似在琢磨着什么。
林小七微微一叹,忍住肩上疼痛,俯身将楚轻衣抱起,复放在白虎身上,心中暗道:“师姐,小七生性顽劣,不值得你为我担心。这十年来,你顾我疼我,我却总是惹你忧虑,小七……小七辜负你了……”他此时心中疼痛比起楚轻衣来,并不少上半分,且他知道这一折腾,玲珑山再也难回,自己想要时刻守在楚轻衣身边的愿望也自破灭。
因此,他心中又何止疼痛,更是有若死灰!安置好楚轻衣后,他又想,事已至此,倒不如将红泪的事情一并解决,也省的日后闹心。
这诸般事情做完,自己便和小胡一起去东海,他自做他的鲛族女婿,我便是做一个海上渔夫,也比在这俗世之中受煎熬好上万倍!
他一念及此,上前几步,来到玄衣面前,笑道:“玄衣大师,小子这里有礼了。”
玄衣微一点头,却并未说话。
林小七看了一眼红泪,道:“大师,想必红泪已将我和她的事情告诉了你。此时情形你已瞧见,在下德行相信你亦有所了解。我也不多废话了,我和红泪之事,错全在我。现在我就在你面前,是打是罚,是杀是剐,但凭大师一句话!”
玄衣服却看向轩辕沐,道:“轩辕兄,他已自残双臂,你又有何说法?”
轩辕沐万没想到此事竟是有此结果,当下一顿足,冷声道:“这人已非我门中弟子,他是生是死,自此和我玲珑阁再无关系。”
他说到这里,胸中郁闷已极,又见楚轻衣昏迷不醒。心中牵挂,当下一拱手,又道:“玄衣大师,所谓过门是客,但轩辕此时心中气闷,无心招呼大师,还请大师见谅!”
玄衣知他话中意思,当下笑道:“无妨,今日之事来的突然,便是放在老夫身上,也自气闷。好了,老夫这就告辞,轩辕兄还是先照看玲珑仙子吧。不过……”
轩辕沐道:“大师有话但请直言。”
玄衣微微一笑,却忽然一掌拍在林小七的颈上!他这一掌拿捏的巧妙,掌中暗含劲力,正好将林小七打晕,却不伤他分毫。
林小七自残双肩,血也流的过多,红泪刚才想要为他包扎,他却不肯。
此时玄衣这一掌拍来,他虽有所察觉,但已无力反抗,竟是乖乖的受了这一掌。
一旁的红泪却是吓了一跳,刚想责怪自己的师叔祖,却又见林小七只是昏厥,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玄衣道:“老夫有两件事情想与轩辕兄说明。”
轩辕沐道:“大师请说。”
玄衣看了一眼红泪,苦笑道:“轩辕兄也知道,这丫头也是顽皮之人,他与这林小七做下错事,终究是要有个了结的。而这林小七被轩辕兄赶出师门,老夫原本不该管他,但他与……”
他话未说完,轩辕沐已是了然,道:“玄衣大师不必再说,轩辕刚才已经说过,这人既出我玲珑阁,就再也与我无关。所以,玄衣大师无论如何处置他,都只是你七贤居的私事,我玲珑阁决不会多说半个不字!”
玄衣笑道:“多谢轩辕兄体谅。”
轩辕沐看林小七双肩一片殷红,也自叹了口气,道:“玄衣大师,另一件事又是什么呢?”
玄衣左右看了一眼,却是暗中传音,道:“轩辕兄,你难道不觉得今日之事很是诡异吗?”
轩辕沐微一皱眉,也运功传音道:“大师所言极是,那姓常的来的虽是蹊跷,但他不过是个小辈。而那暗中伤我之人,魔功之高强,可说是匪夷所思!依大师之见,这人会是什么来头呢?”
玄衣叹了一声,道:“天下间,无论是魔是道,若说单凭音功便能暗伤轩辕兄,依我看来,决找不出一人!”
轩辕沐心中不解,问道:“大师的意思是?”
玄衣用手一指那虚无之处,摇头苦笑,道:“难道轩辕兄还不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轩辕沐先是一愣,随即惊道:“难道……难道竟是……”
玄衣又是一叹,抬头看向朗朗晴空,道:“凶器一出,动乱的又何止是我人间俗世?”
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翠屏宫内,碧姬立于窗前,凝视着手背上一只缓慢爬行着的甲虫。
这甲虫色呈五彩,在碧姬手背上来回游走,竟是不肯离去。
碧姬看着这虫,心中忽觉自己便仿佛这虫,生来美丽,但却不过是这大千世界里最卑微的一族。
只是这甲虫四处游走,为的是繁衍生存,而自己呢,想要的究竟又是什么?这滚滚红尘中,这万千世界里,眼见的,心想的,似乎无不予取予求!但不知为什么,每当夜深无人,自己却总是要唏嘘独叹!
碧姬抬眼望向窗外,窗外有风轻过。
就连每一次的欢愉也总要在醉后才有一丝的激情,那每一次的唏嘘独叹,仿佛也不知所谓,竟不知叹从何来!
碧姬抬手轻吹,将五彩甲虫送入了风中……
若离就站在碧姬的身后,他痴痴地望着眼前伊人,竟是忘了自己来这翠屏宫的目的。
碧姬转过身,当她看到若离眼中的痴情时,心中莫名一颤,道:“若离,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若离愣了一愣,随即道:“阿碧,你该知道我的心思,这国师的名头我从就没放在眼里。”
碧姬微微一笑,道:“是,我知道,你全都是为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日子,我觉得自己已经厌倦了这一切。我不再想凌驾于众人之上,也不再想做这王妃,就连那成仙的梦也懒得再做……”她说到这里,轻轻一叹,又道:“若离,等此间事了,你就陪我离开这里。然后我们寻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就此隐居起来,你说好吗?”
若离大喜,道:“阿碧,你说的可是真的吗?”
碧姬微微笑道:“我知道,以前我答应你的事情,从没有一件真正做到。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不会再食言于你。”
若离心中激荡,一把握住碧姬的手,道:“我……我这就去寻一个好地方,碧姬,你喜欢山水,我们不如去天朝吧,那里才有世间最美的山水。”
碧姬苦笑道:“我是说等此间事了……你别忘了,现在的西驼风起云涌,怕是有一场大祸。我在这西驼做了十来年的王妃,却从没有为这西驼的子民做过一件事情。唉,休说做什么事了,就连我这翠屏宫也被西驼百姓称为魔宫……我真的很想在离开这里之前,能做点什么。而眼前大周天剑的出世便是契机,如果我能将这场争夺所引起的祸端降到最低,至少不会威胁到寻常百姓,那么我走的也就心安一点。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她说到这里,忽想起一事,又道:“对了,若离,你刚才说有事要与我商量,到底是什么事情?”
若离沉吟片刻,道:“你刚才说先为这西驼的百姓做点事情,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碧姬道:“什么办法?你说来听听。”
若离道:“其实我说的这个办法,与我来这里的目的可说是不谋而合!”
碧姬奇道:“不谋而合?”
若离点了点头,道:“昨日格曾亲王找过我了,你知道他找我做什么吗?”
碧姬笑道:“我猜他应该是想拉拢你……说起来好笑,当初你说大周天剑将在西驼出世,我便雄心勃勃,想要将它占为己有,并为此也下了不少工夫。后来我见这局面难以控制,又想做收渔人之利,便将这烫手的山芋交给了格曾亲王……呵,想来他现在也感到了压力,知道这事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容易,所以就找上你,想要得到你的帮助!”
若离摇头道:“你这猜测可说是也对也不对。”
碧姬道:“此话怎讲?”
若离道:“说你猜得对,是因为格曾亲王找我的目的正是为了寻求我的帮助。而说你猜的又不对,那是因为格曾亲王此时承受的压力比你当初大上十倍!而他此时心中所想恰恰与你相同,大周天剑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样才能保这一方百姓的安危?你该知道,你不过是这宫中王妃,百姓安危与你实在没有太多关系。而他却不同,他身为西驼亲王,又总揽西驼兵权,可说是这西驼的守护神。这江山社稷的安危、黎民百姓的安危都是他所要时刻记挂的大事,这更是他的职责!”
碧姬微微皱眉,道:“你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我怎么听着有点糊涂呢。”
若离叹了一声,道:“你刚才说,你放弃大周天剑是因为压力太大,知道这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是也不是?”
碧姬道:“是啊,这又怎么了?”她心思聪颖,刚说完这话便醒悟过来,又道:“难道……难道格曾亲王遇上什么大麻烦了吗?是了,一定是这样!他必是遇上什么难以对付的人,于是就有了与我一样的心思,不再去想什么大周天剑。而是退而求其次,为了不秧及百姓,便想要消弭这场祸端!”
若里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也正是他找我的原因……不过,只是你当初的压力一是因为格曾的存在,二是因为四方闻风而来高人太多,所以才有了放弃的念头,甚至想借此机会一偿夙愿。而格曾现在的压力嘛……唉……”他说到这里,却是摇头一叹。
碧姬奇道:“我放弃大周天剑的原因确是因为来的高人太多,局面难以掌控,可我听你口气,似乎格曾遇上的人更为厉害……这我就想不明白了,因为这大周天剑,这天下高人可说十之七八都已汇聚与这喀汗城,还有什么人能比他们更为厉害的呢?而且格曾也设立了迎宾馆,只要他不记挂着大周天剑,那些修道人多少也要卖他点面子,毕竟他也是一国亲王。至于那些修魔者,因为人数太少,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如此一来,这局面虽说不上掌控,但至少也有希望将争斗所引起的祸端降至最低呀!”
微微一顿,她又道:“即使他一人应付不来,你和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我刚才说过,这也正是我的心愿。”
若离定定地看着她,道:“这话本来不错,但俗世之人所能掌控的终究只是俗世里的局势!而你所说的那些更厉害的人嘛……不错,这人世间怕真是找不出来!不过,跳出这尘世外,来自与虚无之处的魔界之人算不算比他们更厉害一点呢?”
碧姬不由一呆,她再没想到若离竟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
行走与尘世里的魔界之人?这怎么可能呢!
碧姬刚要说话,却见依灵从门外行来。
依灵看了一眼若离,复朝向碧姬道:“主人,格曾亲王派人来了,现正在宫外候着呢。”
碧姬微一皱眉,道:“他派人来做什么?”
依灵道:“亲王差人来是找国师的。”
若离奇道:“是来找我的?”
依灵点头道:“是,来人让告诉国师,亲王正等着你的答复呢。他还说,如果方便,这就请国师过府一叙。”
碧姬看向若离,奇道:“格曾等你什么答复?”
若离叹了一声,道:“这事我正要跟你说……”微微一顿,他看了一眼依灵,又道:“依灵,你去告诉亲王的人,就说我一个时辰后自去亲王府,你让他先走吧。”
依灵领命而去,碧姬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是不是和格曾让你帮忙的事情有关?”
若离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此事……你前两天不是让我脱身事外,且看热闹吗?所以,我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特来找你商量。”
碧姬道:“你且说来听听。”
原来那日在亲王府中,格曾亲王曾经说到一个名为柳随风的散仙,此人本是格曾请来帮忙的高人,但在来的路途之中竟被人打的几乎散神。
要知道,这所谓散仙又称地仙,是那些经过天劫却又因为种种原因未能登入仙界的修道者。
一般的来说,经过天劫而又未能成仙者,十之八九都会在天劫中魂飞魄散、化为灰烬。
但世事奇妙,在这天劫中总有一些人能存活下来,他们历经天劫。成仙之梦虽未能如愿,但实力却有了极大的提高,已成半仙之体。
所以,俗世之人又将他们称为散仙。
这些散仙虽不能与天地同寿,但活个数千年却是容易,不过天道循环。一盈一亏,这些散仙虽然能存世千年,但却再难修成正仙!
如柳随风这般的散仙,天底下为世人所知的也不过就十来个。
在修道者的眼中,这些人除了难成正仙之外,其实也就等同与仙人。
所以格曾亲王得知这柳随风应了自己的邀请、愿意来西驼助他一臂之力时,心中欣喜若狂,满以为那大周天剑再也跑不脱自己的掌心。
但他却没料到,柳随风来到他府上的时候只剩下了半口气,若不是格曾用千年参王吊住了这半口气,这世上怕就少了一个散仙!
格曾初见了柳随风,心中惊骇莫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上究竟有什么人能将一个散仙打的几乎散神?
柳随风被千年参王续住了仅余的半口气后,性命已是无忧,不过他刚一缓过气来。便要离开亲王府,自言西驼已是凶地,不可久留。
格曾心中讶异,便求他说出真相,但柳随风却不肯说出详细的经过,只道凶器一出,四界动乱!临走之时,他念着格曾救他一命,又含糊说道,伤他之人乃是虚无之所来的异人,能留一命已是万幸!又劝格曾,放下妄念,独善其身!
翠屏宫内,若离娓娓说来,一旁聆听的碧姬已是明白大半。
碧姬微微皱眉,道:“世人常说,魔界本在虚无之地,这打伤柳随风的人必定就是魔界之人!”
若离点头道:“不错,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大麻烦!”
碧姬苦笑道:“这果然是个大麻烦,如果不是柳随风被魔界的人打伤,这格曾怕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大周天剑吧?唉,这也难怪,四界之中。除了冥界之人不在人世行走,仙界魔界都常现踪迹,而无论是魔是仙,都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与之抗衡的。不过我记得我爷爷曾经说过,万年之前,仙魔两界有过约定。那就是无论仙魔,行走与人世无妨,但却不可干扰人世间的俗事。这柳随风被魔界之人打伤,已是违反约定,看来一场大难已在眼前!而且多半会是在我人世!”
若离叹道:“是啊,格曾虽是一国亲王,但也曾修过几天道,而且身边也不乏高人,他对这些事情也有所了解。所以,他深知此事绝非自己所能掌控,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脱身事外……当然,他身为一国亲王,这脱身事外指的并非个人,而是想尽最大的努力降低这件事所造成的灾难,使百姓免受荼毒。”
碧姬道:“格曾这人虽然刚愎自用,不可一世,但事关大处,倒也知道进退。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件事情既有魔界之人现踪,想来仙界也不会坐视不理,有了这些仙魔,你又能帮格曾什么呢?”
若离道:“格曾找我自有他的用意。你知道,在这世上能推算出大周天剑在何时、何处出世的人绝不会超过三个,而我恰恰是这三人中的一人。”
碧姬道:“这话是不错,但你也只能推算出大概的方位啊!你上次说过,大周天剑出世的地点应该在喀汗城方圆两百里的范围,再具体一点,你却难以推算。”
若离笑道:“不错,我是推算不出,但这事只有你我知道,其他人却是不知。如果我说这大周天剑就在喀汗城东去两百四十里地的沉羽湖附近,你猜会不会有人相信呢?”
碧姬笑道:“你本有神算之称,且你这人口碑不错,你要是这么说了,我想至少会有一大半的人相信你。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这和帮格曾的忙有什么关系吗?”
若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这件事情中虽有魔界之人参与,但他们毕竟只是少数,而且也只会在暗中行事。真正麻烦的是那些修魔人,他们被我们这些修道的压制已久,如果一旦得知世间有魔界之人走动,那么必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又所谓擒贼先擒王,但很显然,这个王不是我们所能撼动的。所以,格曾亲王的意思是,既然动不了王,那么就锢其羽翼,使之行动不便!”
碧姬听到这里,不由轻轻啊了一声,道:“我想我明白格曾的意图了……不错,无论是仙是魔,他们都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在这人间行事。如果他们对大周天剑有意,那么必定要借助修道者又或是修魔者,但若是我们将大部分的人引去另一个地方的话,他们可用之人就少,所能造成的后果也就越是轻微!不错,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是了,格曾找你,想必就是要借你之口,说出一个地方,好让这些人全聚集到那里去!”
若离笑道:“而沉羽湖就是一个好地方,那里素有死湖之称,湖中不存生灵,就是连一片羽毛也难浮与其上。而这湖的周围百里之地更无人烟,真就是打起来,也伤害不了百里之外的黎民百姓!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我到底该不该帮格曾这个忙?”
碧姬笑道:“自然要帮,你也算是西驼的国师,只要能让喀汗百姓免于灾难,扯个谎又有什么打紧?”
若离道:“既然你也这么说,那事不宜迟,再过两日就是论道大会了,我这就去回复格曾吧。这一来可免他心中忧虑,二来也好与他商量一下细节。”
碧姬忽皱起眉头,道:“哎呀,还有一处不妥的地方。”
若离惊道:“有何不妥?”
碧姬道:“你有没有想过,这魔界之人既然现踪,那么他们又怎会不知道大周天剑出世时的真正地点呢?”
若离笑道:“无妨,这个我早已想过。第一,这推算之术本是违天之道,修习之人甚寡,就是仙人魔者也未必就会。倒只有我这样的傻瓜,不忌天道,强自修习。也因此,我的修为难有进境,比起我那师弟,已差了太多。其二,即使他们能推算出大周天剑的出处,但也绝不会昭告天下,只要绝大多数的人信我,那么这一计就算成功了。到时,无论是仙是魔,且让他们打去吧,没有了助力,所能造成的后果必然就会小上许多。”
碧姬轻舒了口气,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这一计正是分化之策,兵在彼,将又在此。只要不让他们合在一起,这场灾难就不会太大,想来我们也可承受!唉……我只希望局势真能依此发展,可莫要再生什么意外了!”
若离微微一笑,将碧姬拥入怀中轻轻抱了抱,随即便离开翠屏宫,赶往山下的亲王府。
若离行去,碧姬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不自禁的露出一丝盈盈笑意。
在她内心深处,对这若离可说最为在乎,只是她一生下来。便注定是冥界奴仆,修仙之念不过一场梦魇,绝无可能。
是以便养成了她及时行乐、得过且过,又骄奢淫逸的性格。
及至后来认识了若离,她也曾想过与他双宿双栖,但一想到若离苦修百年之后。登入仙界并非不可能的事情,而自己却始终只是冥界的一个使者,便不忍心耽误他。
心灰意冷之时,她便故意嫁老迈的撒沙,以期能让若离对自己死心。
但她却没料到,这若离是个死心眼,用情可谓极深。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做上了这西驼国的国师,以此来表达他当初要一生守护她的誓言。
两人之间,一个是痴心守望、死不肯走,一个是心有苦处却又不舍旧情,是以就在这西驼不清不楚、且糊里糊涂的过了十来年!
但几天之前,碧姬闻听怒瞳大人说,只待此间事了,便还她自由之身。
是以心中欢愉,对旧日恋情重又有了期盼!她这几日遣散宫中所有男宠,就连阉宦也全部革除,为的就是净身养性,以期日后能安心与若离双宿双栖!
此时,若离的到来又将她心头最后一点忧虑遣除,因此心中喜悦。只盼望着大周天剑早早的被人得到,自己从此展换新颜,做一个真正的碧姬!
碧姬正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光景,在她身后却忽然有人轻叹了一声。
碧姬一颤,急忙转身,待看到来人后,慌忙拜服在地,道:“碧姬拜见怒瞳大人。”
怒瞳默默地看着她,半晌才道:“起身吧,我早就说过,见我之后不用再拜。”
碧姬站起身来,道:“大人,关于大周天剑的事情,碧姬正……”
怒瞳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不用再说了,你和若离刚才的话我都已经听见。”
碧姬一颤,心知自己的那些情话也被听了去。
须知,她身为冥界使者虽可肆意纵欢,但却不可对人擅动真情。
不过她见怒瞳并无责怪之色,心中稍安,便道:“若离说,人世已有魔界之人走动,我担心这件事情会对大人的计划有所影响!”
怒瞳道:“自然是有影响,不过我亦早有预料!”微微一顿,他又道:“这件事情你不必理会,安心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就可以了。”
碧姬点了点头,又道:“大人,我刚才让若离答应格曾亲王,编造一个大周天剑在沉羽湖出世的谎言。我牵挂着西驼百姓的安危,是以没向大人您禀告,就擅做主张……”
怒瞳轻叹了一声,道:“凡事都有天意,你哪里又知道,这大周天剑出世的地点正就是这沉羽湖呢!不过,那里本是死地,与你们的初衷并不相悖。”
碧姬哪曾想到怒瞳有此一说,不由呆立当场,半晌才苦笑道:“果然是天意难测,假做真时真亦假,这真真假假,却原来早已天定!只可笑我们这些凡人却还为此而沾沾自喜。”
她叹了一叹,又道:“对了,大人,那林小七我已找到。他此时正在迎宾馆的清风阁里,不过这人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不仅身上带伤,而且还被他师父赶出了玲珑阁……这其间原由,我正差人打探究竟。”
怒瞳点头道:“很好,你做得不错。不过你不用再打探什么了,接下来,你再为我做一件事情。”
碧姬道:“请大人吩咐。”
怒瞳眼中神色微动,道:“我要你想办法让这林小七众叛亲离,逼他离开清风阁,然后赶在若离散布大周天剑在沉羽湖出世的消息前,将他引往沉羽湖!不过你要记住,这一切你要做的小心、自然,不可让人看出破绽,更不能让林小七发现。他这人机灵异常,你稍有不慎,他便能看出端倪。”
第二十八章
乌云滚滚,厉风凄啸!
这云万里无际,盖了这天,也遮了这地,极目之处,四处茫茫!
一个黑衣少年漂浮在这在黑云之中,心中满是惶惑,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亦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
那云层翻滚,忽一道金色闪电劈来,将这乌云撕开一道缺口。
缺口处,一个白衣女子飘然而至,她美丽绝伦,眸清若水,只管将幽幽眼神凝视着少年。
少年心中奇怪,他只觉得这女子好生熟悉,却又始终想不起来她是谁。
恍惚中,他只知道这女子一定是自己最为亲近的人。
女子见他不语,忽悠悠叹了一声,道:“小七,小七,你忘了我吗?”
少年心中一疼,道:“我想不起你是谁,可我却知道,你一定是我最亲近的人,因为我瞧你一眼,我的心便会疼上一阵。”
女子淡淡的笑了,但眼中却满是凄凉,道:“唉,你还是忘了呢!不过这样也好,忘就忘吧,有些人你注定是要去忘却的……就像我须忘了你,哪怕是用一生的时间去忘却!”
少年痴痴的道:“忘记一个人要用一生吗?那岂不是要疼上一生?如若这一生都忘不了,那来世又怎么办呢?难道就一直的忘下去,一直的疼下去?”
女子笑而不答,她转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少年心中焦急,问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在看什么,难道是想离去了吗?”便在此时,那风愈发的狂烈,吹在身上便有如利刃割过!而在这罡风之中,一只红色的巨龙呼啸而至,它张开血口,忽将这女子叼在嘴里,复又扭身窜入云中!
少年大怒,他纵身想要去追,但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
巨龙一跃便是数丈,它忽回头看向少年,眼中满是嘲讽与不屑。
少年心中焦虑,忍不住破口大骂,巨龙忽地一声长啸。身上鳞片激射而出,成万点红色利刃向少年飞来,及至这少年丈余处,这万片红鳞又汇聚成两把黑色的匕首,狠狠的刺进了少年的双肩。
少年双肩被刺,一股剧烈的疼痛瞬间便传入肺腑,但这疼他却恍若不觉,因为他知道,这般的疼痛已不及他心中疼痛之万一!在这滚滚的云层中,在这虚无的空间中,那该死的恶龙裹胁了他的爱人,他却被无奈的禁锢着……这一刹那,他心疼欲裂,伊人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而她这一去,是千古的离别?抑或是相忘的初始?
少年心中怒火燃烧,他想要放声长啸,可这啸声及至嘴边时,又化成了阵阵的呼喊!
“轻衣!”
迎宾馆的清风阁内,林小七从窗上翻身坐起,他全身冷汗淋漓,却终于想起那云中远去的女子是谁了!
“幸好,幸好,这终究只是场梦!”林小七心中扑通狂跳着,顾不上擦拭一下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稍稍平息后,他心中又奇怪,当梦中楚轻衣离去时,自己为什么不叫师姐,却叫了一声“轻衣”?莫非……莫非在自己内心深处,就从没有当她是自己的师姐,而只是一个可以去念、可以去爱的女子吗?
忽有人轻轻一叹,道:“你醒了吗?”
林小七循声望去,却见那窗边站着一个女子,这女子一袭白衣,眸清若水,脚下静静伏着一只白若初雪的长毛虎。
林小七看着这女子,不由得痴了,这一时间,他不知道刚才的梦究竟还是不是一场梦?
他喃喃地道:“师姐,真的是你吗?如果是你,那我……我又在哪里呢?”
楚轻衣幽幽一叹,道:“小七,你忘了昨天你做过些什么了吗?”
林小七苦笑一声,道:“我怎么会忘记?我这人别的不行,就是记性不错,我记得玄衣老头拍了我一掌,然后我就晕了过去。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里必定就是清风阁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师……轩辕沐怎么会让你来看我?”他记性确实不错,这师父二字刚到嘴边,旋即想起自己再不是玲珑阁的人了!
楚轻衣苦笑道:“你还在记恨师父吗?你该知道,他脾气虽然暴躁了点,但这事却终究错在你身上。你当那么多外人面叫他名讳,他又怎能忍下?”
林小七脾性死硬,他认准了的事,从来不肯服软,亦不肯在嘴上让步。
但这普天之下,却唯有一人能让他心口俱服,这人非是别人,正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的楚轻衣。
林小七却终究是林小七,换了常人,单就被师门逐出一事就能郁闷上一阵。但他没心没肺,此时见了楚轻衣,早先心中那些什么要做渔夫的念头却是忘得一干二净。
他嘻嘻笑道:“师姐,错也错了,所谓覆水难收,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会放你来瞧我?”
楚轻衣听他称轩辕沐为“你师父他老人家”,心中哭笑不得,忍了又忍,却终究是扑哧笑出声来。
但她笑声未完,又是一叹,幽幽道:“你这孩子,要怎样才能长大呢?”
林小七一拍胸脯,笑道:“师姐没瞧出来吗,小七身强体壮,早已长大了。”
他这一拍,却牵动了双肩伤势,不由哎呀叫出声来。
楚轻衣急忙上前两步,关切道:“小七,你伤口没事吧?”
林小七怕她担心,强自笑道:“没事,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师姐不用为我担心。对了,师姐你昨日晕了过去,现在好些了吗?”
楚轻衣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昨天便醒了过来。我一直记挂着你,便趁师父没注意,偷偷溜来了这里。幸亏遇上红泪姑娘,否则这清风阁也不是那么好进来的呢。”
林小七心中记挂着黑锅的事情,急道:“对了,师姐,红泪那丫头有没有告诉你,我和她之间只是……”
楚轻衣忽板了脸,打断了他的话,道:“红泪姑娘什么都没说,我只知道,我这师弟真的长大了,现时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林小七见她板着脸,眼中却有盈盈笑意,知道红泪必已是将事情的原由解释清楚,便道:“什么娶妻生子啊?娶妻怕是跑不了了,可这子却不敢随便生上一个,否则五年之后,老燃那厮必定带着万千怪兽来找我拼命不可!”
楚轻衣见他毫不在意,苦笑道:“小七,你行事也忒随意了,这天大的事也敢轻易应承下来?不过……不过这事换了是我,或许也会这般做来。无论如何,你这一应,不仅保住了红泪姑娘的名节,也算是消弭了一场祸端!只是你以后再遇上这类的事情,须得三思后行,不可太过儿戏。”
林小七笑道:“以后再遇上?算了吧,有此一桩,小七至少损寿三年,今生今世,这样的黑锅小七是再也不想背了!不过,师姐你不怪我就好,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我只怕师姐你不高兴。”
楚轻衣哼了一声,嗔道:“你会怕我不高兴吗?若真是这样,你就应该多顺着点师父。”
她说到这里,忽想起事已至此,现在再来说什么都已太迟,便又道:“对了,小七,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林小七耸了耸肩,道:“本来打算去东海做个渔夫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倒要先看看七贤居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的意思。我想他们将我打晕带回,总是想让我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楚轻衣道:“这交代总是要的,不过我来的时候,红泪说过,她的师叔祖正在为你寻找良方,恢复你肩上被损的经脉。依她猜想,她师叔祖既肯这么做,多半不会为难与你的。”
林小七叹了一声道:“我怕的正是这个,昨日我故意做出一付放荡不羁、卤莽极端的模样,一是故意要气你师父他老人家,二也想让那玄衣老头心生厌恶。他们若是瞧我不顺眼那才最妙,如此一来,我借此脱身那也是说不定的!”
楚轻衣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得倒轻巧,你哪知道,在这世上,我们这些女子最珍贵的东西便是贞洁!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一而终便是正道,亦是普天下女子的宿命!七贤居的人虽是修道之人,比起寻常百姓少了点世俗间的顾虑,但在这件事上,他们也不能免俗。你纵真是无赖,七贤居的人也自会认下!”她说到这里,不禁轻声一叹,道:“虽说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这阴阳本是相辅相成的。但具体到男女伦常时,我们这些做女子的,却总是弱势,须得在别人的目光里胆战心惊的过活……唉,这老天忒也不公了!”
林小七见她嗟叹,便故做激烈道:“师姐说得不错,我就常想,男人行得的事,女人为何就不行呢?这老天确实不公!”
楚轻衣吃吃笑道:“你这傻子,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呢?有一天你娶了媳妇,难道能容她……容她……”她说到这里,脸上飞红,终究不好意思再往下说,又道:“你该这样说,女子行不得的事,你们男人也应该不做才对,这样才是公平!”
林小七哈哈笑道:“不错,不错,这样才对!小七日后若是娶了媳妇,她自然得一心一意对我,若真是那什么的,我岂不要大大的吃醋?哈哈,不对,不对,吃醋倒也不必,闹出几桩人命官司才是人间正道!”
楚轻衣见他说的粗俗,不由呸了一声,又道:“好了,小七,时辰不早了,师姐要走了。”
林小七见她要走,心中不舍,道:“师姐,你再陪我一会吧。”
楚轻衣眼中有怜爱之色,道:“傻小七,你没醒来时,我已在这呆了三四个时辰。本来我打算瞧你一眼便走的,可我来之时,你一直沉睡。我就对自己说,再等一刻,说不定你就醒了……唉,你师姐也是傻的很,这一等,竟是几个时辰。我来之时,是偷着来的,久不回去,师父必定着急。好了,小七,你安心养伤,师姐真的要走了。”
林小七不知她已等了几个时辰,心中不由感动,道:“那你这一走,还会再来看我吗?”
楚轻衣笑而不答,轻移莲步,坐上虎背,便欲往门外行去。
林小七见她要走,忽想起梦中叫的那声‘轻衣’,急道:“师姐,我有事要问你。”
楚轻衣道:“什么?”
林小七一咬牙道:“师姐,我刚才没醒之时,曾发了个梦,不知……不知你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梦话?”
楚轻衣娇躯微微一震,复凝眸回望,却是不语……她轻咬红唇,眼中光芒微闪,神色复杂之极。
默了片刻,终是轻声说道:“你发梦了吗?唉,我却什么也没听到呢。”
她一语既毕,再不停留,驱虎而去。
林小七看着伊人背影,那梦境中的情形又再次浮现……这一去,是千古的离别?抑或是相忘的初始?过了半晌,林小七忽轻声一笑,喃喃道:“你没听见吗?你真的没有听见吗?”
此时天色近晚,林小七心中郁郁,又加上肩有伤情。在床上坐了一会,便觉神疲身乏,索性倒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睡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有婢子托着食盘进来,复将他唤醒。
林小七头脑昏沉,这婢子道:“你是迎宾馆的人还是七贤居的人?”
婢子道:“回公子的话,我是七贤居带来的随侍。”
林小七道:“那最好不过,我来问你,你家红泪小姐呢?怎么不见她来看我?”
婢子将一干菜肴在桌上放好,答道:“小姐有事,今日怕是不能过来了。”
林小七心中不由嘀咕,暗道:“这死丫头,我这替她背上好大一只黑锅,她却不知道配合着点。少爷总算是你表面上的情郎,我受伤躺在这里,你好歹也得过来看上一看啊?昨天我被你师叔祖打晕过去,心急如焚的是我师姐,你不过装模作样的叫了两声,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唉,如你这般,这戏还怎么演下去?”他心中无奈,又道:“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以至于整整一天都不过来看我?”
婢子面上犹豫,却是不肯说。
林小七见她犹豫,心中自然好奇,道:“我瞧你吞吞吐吐的样子,莫非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婢子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公子,您要小心一点,夫人已经赶来了!”
夫人?
林小七不由一愣,但随即明白过来,笑道:“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原来是你家夫人来了啊!无妨,无妨,这丑姑爷总是要见丈母娘的,来就让她来吧!”
这婢子见他毫不在乎,心中不由轻叹了一声,她自小被七贤居的人买进山中,自是知道那位七贤居大夫人的厉害!这七贤居中虽是男人居多,但真正掌事之人只有两个。
第一自然就是七贤居的魁首苍衣,不过人力终有尽时,他身为一派魁首。所能管的也只能是山中大事,至于派中数百弟子的衣食起居等琐碎之事,他却难以顾及。
因此,他便将这些内务杂事一并交给了自己的儿媳,也就是红泪的母亲涟音子打理。
这涟音子名字虽起的好听动人,但脾性却是暴烈,自她管理山中内务之后。虽也称得上是井井有条,但她手腕严酷,山中弟子、下人无不惧怕与她。
这婢子好心将涟音子来这西驼的消息告诉林小七,却见他满不在乎,心中自然替他捏着一把汗。
待饭菜摆好好,也不敢多留,便自出了门。
林小七见桌上有菜无酒,心中不爽,当下再无食欲。
又想自己已经躺了一天一夜,再睡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取过一件长衫披在身上,出门往这清风阁的花园寻去。
此时天边已有一弯斜月,风悠悠的来时,林小七不由长吸了口气,复又缓缓吐出,似要吐尽胸中郁气。
这清风阁不大,过不多时,他已找到去往后花园的小径。
月光如银,漫漫的照着园内的草石树木,映出一片影影绰绰,时有微风轻过,引起草木沙沙。
林小七慢慢踱来,行得几十步,见园中有池塘。池塘边又有巨石,便寻了一块平整点的石头,适意的躺下。
他这人本无心无肺,虽然现时处境不佳,前程茫茫,他却毫不在意。
躺在这石上,他心中暗想,世事本多凄苦。凡事皆是天定,自己身在这茫茫尘世,若总是为了前途的难测而烦忧,不免是傻瓜一个!所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只要行事能随着自己的心意,且事后不留后悔,那这一世便算值当了!
他看着天边幽月,心中又道,早知在玲珑山的时候该多读点书才是。如此美月,自己倘若能吟出两句佳句,也不算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有菜无酒,未免无趣,可有月无酒,也同样无趣!林小七躺在石上胡思乱想,酒瘾忽然涌来,不由轻叹了一声……
他这一叹尚有余音,一只碧绿的酒葫忽从暗处抛出,往他的怀中落去。
林小七大喜,一把接过,复翻身坐起,道:“小胡,还是你这厮知道我的心意。”
原来这酒葫他早就认得,是以刚才不躲不闪,恰是接了个正着。
古无病从暗处走出,嘴中骂道:“我找你了一天,你却在这里逍遥自在,也不放只金蝉给我!”
林小七喝了口酒,苦笑道:“妈的,你当我想在这里啊?你那里知道,老子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
古无病此时已瞧出林小七肩上的伤势,不由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那浓雾古怪之至,我行了一半后,却怎么穿不过去。再想出来时,竟然迷失了方向!”
林小七将酒葫递于古无病,道:“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坐下陪我喝酒,且听我慢慢说。”
古无病接过酒葫喝了一口,复依言坐下。
林小七人本机灵,口才也佳,当下将昨日种种娓娓道出。说到叛出师门那段,不免又添油加醋,以显自己行事光棍。
等他说完,古无病却是皱紧眉头,看着林小七的肩膀,道:“小七,你也忒傻了,那轩辕老头不认也就算了,可也不用自毁经脉啊?这双肩经脉一毁,岂不是自毁前程吗?”
林小七笑道:“你我都是一样的人,行事只求自在随性,如你如我,哪里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再说了,别人想着成仙,我却没放在眼里。日日苦修,寡性绝欲,嘁,这样的日子忒般无聊了!”
古无病深知林小七的脾性,知道自己若是像常人那样再说什么惋惜之类的话语,不免反遭耻笑,便道:“是了,难怪昨日浓雾散去之后,我见一行人匆匆而出,其中一人背影极为熟悉,却原来真是常阿满那家伙!这事可真是蹊跷……小七,你觉得这常阿满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呢?”
林小七喝了口酒,正欲开口,在那暗处却远远传来一声冷笑:“林公子好雅兴啊,受此重伤,不在床上躺着,却约来魔道之人在此饮酒作乐……只是不知道,饮酒之余,二位是否还会密谋些什么呢?”
第二十九章
林小七和古无病循声望去,见那幽暗之处慢慢行来一人,这人华服锦袍,年龄不大。
及至近处,借着月光,又见这人脸上满是傲气,投来的目光里也充满了不屑。
林小七不由微微皱眉,这人他昨日在白云轩见过,正是那玄衣身边站着的少年。
昨日初会,他就知道此人对自己心怀不满,不过他却不知道这其中原由。
此时再见了这少年,又听他出言不善,心中便有些不爽。
只是他和古无病都是心机深沉之人,当下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却没有当场发作。
林小七更是呵呵笑道:“昨日一见,还没请教阁下名讳,今日再见,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哈哈,看阁下天庭饱满,气宇不凡,我若猜得不错,阁下必是七贤居哪位散人的高足!”
这人却不受捧,冷笑一声道:“不要胡说,苍衣他老人家是我的师祖。”
林小七笑道:“那也了不起,这天下间的修道人又有几个能位列七贤居的门下呢?更遑论是苍衣散人的徒孙了!阁下若是愿意,不妨赐告名讳,也省得我们阁下阁下相称。”
这人淡淡道:“能当宗主的徒孙自然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不过,相比起林公子的际遇来,我郁轻侯却是自愧不如,且羡慕的紧啊!”
原来你这厮姓郁名轻侯吗?林小七微微一笑,又道:“不知郁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林小七身世孤苦,从小便浪迹江湖。而昨日之事郁兄也亲眼见着了,更是被师门赶了出来,如此境遇可算狼狈,郁兄这羡慕一说又从何而来呢?”
郁轻侯冷笑道:“玲珑阁不过小门小派,就是当个门主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林公子却是见机极快,善能把握时机,演上一出苦肉计,便从此鱼跃龙门,做上我七贤居的乘龙快婿!这算盘打的精明之极,郁某佩服之至,更是自愧不如啊!”
他这一言既出,林小七和古无病心中都是了然。
古无病轻轻咳嗽了一声,虽未说话,但看向林小七的目光中却有了几分偷笑。
林小七自然明白他眼中含义,心中不由苦笑,暗道:“我说这厮为什么看我不顺眼呢,感情是他暗中喜欢红泪,因此便醋意大发,瞧我不顺!哎,林小七啊林小七,你冤是不冤啊?这黑锅背来,原以为只要过了红泪父母那一关就算成功,却没想到平地里又冒出了个情敌?妈的,这往后的日子可难过得紧了……”所谓推人及己,林小七一念及此,心中对这郁轻侯竟有了几分同情。他心中暗想,若是师姐也喜欢上了别人,自己想必也会如他这般醋海生波,说不定还会大闹一场!
林小七笑道:“郁兄这可冤枉在下了,不瞒你说,我与红泪相识之时,并不知道她就是七贤居的大小姐。郁兄这什么算不算、计不计的,在下可实在是担当不起!”
郁轻侯冷笑道:“担不担当得起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为自己真就能安安稳稳地做我七贤居的女婿吗?”
林小七笑道:“姻缘本由天定,上苍如果让我和红泪在一起,我纵是想跑,那也是跑不了的!如果我与她之间没有这个缘分,我再是算计,那也是徒劳!郁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郁轻侯面有不耐,道:“好了,我昨日就知道你这人嘴滑,现时我也懒得和你辩了。姓林的,郁某也不多说,只有一句忠言相告,听与不听,你自己看着办。”
他嘴上说的并不客气,但林小七却不生气,拱手笑道:“既是忠言,那就请郁兄直言。”
郁轻侯冷笑道:“我劝你现在就和你的这位朋友离开这里,从此消失,再也不要在我师妹面前出现!”
林小七听他语带威胁,心中对他一丝同情也自消散,暗道:“老子倒是想就此远去,还用你来劝我?只是我这一走,红泪不免受苦……唉,记不起是那谁说的了,再苦再累,就当自己是二百五!我林小七天纵英才,怕也只能在你这七贤居里先混口饭吃了……”他心中胡思乱想着,嘴里却故作惊讶道:“哎呀,郁兄,你这忠言我怎么听着有些刺耳呢?”
郁轻侯冷笑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难道这话你没听说过吗?”
林小七笑道:“听倒是听过,不过郁兄总得给在下一个离去的理由吧?”
郁轻侯笑道:“好说,这理由我自然是要给的……”微微一顿,他又道:“这个理由很简单……半个时辰之前,我师娘和两位师叔祖受格曾亲王之邀,已至亲王府赴宴去了。此时此刻,这清风阁里除了几个下人,可说是清净的很。而郁某此时本来也应该在亲王府中,只是记挂着清风阁中无人,怕冷落了林公子,便趁无人瞧见,偷偷的赶了回来……林公子,你说这个理由好是不好?”
他虽说的隐晦,但便是傻子也能听出话中含义。
不过林小七惯于装疯卖傻,故意奇道:“原来郁兄是怕我无聊,特意赶回来和我喝酒的吗?哎呀,这如何使得?在下真是受宠若惊了……不过,这和郁兄劝我离去的理由有关系吗?”
林小七口中胡说着,脚下却微撤一步,将他和古无病的位置稍稍改变。
郁轻侯刚才的一番话,他和古无病都听得清楚,知道这厮有灭口之意。
若放在往日,他虽不济,但也不会示弱。但此时他双肩经脉被毁,体内元气虽存,但却少了驱使元气的通道,即便是伤势痊愈,也与废人无异。
是以他故意装疯卖傻,引这郁轻侯大意。
而他刚才这一后撤,已是将自己面前的空间让了出来,以便古无病突起发难又或是替自己挡住郁轻侯的攻击!
古无病与他心意相通,见他脚步微移,已明其意,当即运气自转,凝神戒备。
他心中清楚,这郁轻侯是名门弟子,法力必定比他与林小七其中任何一人都要高强!若是往日,他也不惧,因为他与林小七对敌之时向来是以智取胜。且又是联手,即使是以力相搏,也未必就输于这郁轻侯。
但此时此刻,古无病深知林小七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这郁轻侯一旦发难。唯有自己一人应付,是以他凝神戒备,不敢有丝毫大意。
这古无病本是妖族,后得神龙恩典,脱离了兽身,但一身妖术却留了下来。
他未成人身时,已有百年修为,此时更是将习自与赤目神君的魔功也暗暗运转,生怕那林大少爷有个什么闪失!
郁轻侯见林小七装疯卖傻,不由狞笑道:“姓林的,我已给你活路,你却不肯醒悟,那就休要怪我无情了!”
林小七奇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回来不是请我喝酒的吗?”
郁轻侯懒得理他,看向古无病,道:“我瞧你修魔不久,便连我七贤居入门三年的弟子都不如,难道也想和这姓林同下冥界吗?”
古无病笑道:“我若说走,你倒是肯放啊?你既然要取我这朋友的性命,自然就不会放了我,所谓斩草除根就是这个道理!”他嘴里说着,但心中却是一喜……他此时已非兽身,身上妖气全无,在别人眼中,他也就是寻常人一个。
而他修习赤目的魔功时间不长,身上魔气更是弱的可怜,以至于让郁轻侯误认为他只是初入魔道!对敌之时,讲究的就是知己知彼,此时虽未动手,但对方已有误判,古无病知道这一阵自己必可轻松获胜!
古无病不傻,林小七更是聪明,他惊呼一声,道:“小胡,原来这人要杀我,你快跑,我来替你挡他一阵!”
郁轻侯嘿嘿笑道:“姓林的,你知不知道,自我第一次听了你的名字,便存下了杀你之心!”他对红泪暗恋已久,只是七贤居门规森严,门下弟子不过二十岁,绝不允许谈婚论嫁。
而红泪恰恰明年六月才过二十岁的生日,是以他苦心守候,迟迟没敢开口!不过他不开口,那也只是瞒上不瞒下,七贤居里的弟子都明白他的心思。
且他又是同一辈师兄弟中的佼佼者,颇得苍衣喜爱,是以在七贤山上无人敢同他争抢红泪!而他自己也认为,只要再熬一年,七贤居的姑爷自己已是当定!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郁轻侯的算盘打的虽是精明,但无奈天意却常常弄人!一个多月以前,红泪一时性起偷出山门,却在半路遇上了她的真命天子!而这真命天子却又因故离去,将这天大的黑锅让适逢其会的林小七背上!
郁轻侯自然不知道这其间还有内幕,但当他前几日得知此事,因妒成狂,险些就没将牙齿生生咬碎!不过他心中虽是发狂,却也实在好奇,他想瞧一瞧,这夺走红泪芳心究竟又是何方神圣?他又有哪一点强过自己?他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师妹,红泪自小便眼高于顶,山中虽多男性弟子,但却没有一个能入她法眼。
是以他便认为,能得自己师妹青睐的必定是一个潇洒倜傥的翩翩佳公子!但他万没想到,这林小七不仅不是什么翩翩佳公子,其行经、举止倒更像是一个街头混混!他结交魔道,背门叛师,而且行事极端、手段狠厉,又有哪一点能配得上红泪!
因此种种,郁轻侯心中的嫉妒、怨恨便愈发疯狂的滋长!昨晚熬了一夜之后,终是忍受不了煎熬,便下定决心要将红泪夺回自己的身边!而今日格曾亲王的宴会正给了他一个好机会,他中途偷偷溜回时,已存下杀机,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古无病,一时倒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一番言语之后,他探察出古无病不过是一个刚入魔道的后辈,心中不由狂喜,便有了将两人一并送进冥界的打算!
此时此刻,双方已将脸皮撕破,林小七大呼小叫,嚷嚷着要古无病快跑!而郁轻侯怕他这一喊会引来别人,更是不敢怠慢!
器宗不同剑宗,器宗之人是以炼器入道,自身武技相比与剑宗之人可说是一塌糊涂。
这郁轻候虽是器宗之人,但他此时欺林小七是个废人,古无病是个菜鸟。因此竟是有意卖弄,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要以彼之道杀之彼身!
又所谓一力降十会,郁轻侯虽是卖弄,但他终究是名门弟子,体内精纯而延绵的元气确实要比林小七和古无病要深厚许多!他此时取剑在手,正是要以力取胜!
林小七和古无病见他托大,心中更是大喜,但两人心意相通。此时并不急着迎战,而依旧是装模作样,以期赢的更加轻松。
林小七挺身而出,挡住郁轻侯的去路,而古无病亦故意装作一付救友心切的样子,手中短刺一振,口中大叫:“姓郁的,有种你冲我来,休要和一个伤病动手!”
林小七见古无病舍命冲来,更是满脸赤红、声嘶力竭地叫道:“小胡,这厮厉害的紧,不可力敌,你还是先走吧!小七残身,死不足惜,若是连累了你,反倒死不瞑目了!快走,快走,日后再找机会为我报仇吧!”他演戏功夫一流,实在是有着做戏子的潜力,此时大呼小叫兼表情生动。若有旁人在一边看了,必定会心生唏嘘,叹这世上竟还有如此重义之人!
郁无病见两人情深意重、谁都不肯走,手中更不放松,一柄短剑幻出蒙蒙青气,朝着林小七的心口刺去!月色照来,他满脸狰狞,口中嘿嘿笑道:“好一对讲义气的汉子,若不是你这厮坏我好事,咱们说不定倒可以交个朋友!”
他此时执剑直刺,虽没有剑宗之人以气御剑时的潇洒,但他体内元气精纯,因此这一刺的速度和气势也颇为可观。
林小七眼见这剑当胸而来,心中也不禁暗自赞叹,心道:“这厮虽是器宗之人,可到底是名门弟子,单就这一刺的速度可就比我这剑宗的快上许多!”
这一刺及至林小七胸口尺余处时,古无病已是及时赶到,他口中大喝一声,手中黑刺掠起一道黑色光幕,恰是接住了郁轻侯的这一剑。
剑刺相交,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但可惜的是,古无病似乎承受不了这剑刺相交时涌出的大力,嘴里哎哟叫了一声,手中黑刺竟是被震的远远飞出!郁无病早知他不过尔尔,此时验证无误,不由哈哈一笑。懒得再管这不自量力的家伙,手中短剑去势不堕,仍自朝林小七胸口刺去!
便在此时,林小七忽然轻轻一笑,双脚微移,向后退了两步。
而后更是双手抱胸,抬头观月,一付意态悠闲的模样,仿佛那凌空而来的一剑刺的根本就不是他!
郁轻侯见他举止怪异,心中隐觉不妥,却又不知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月色照来,他眼角忽瞥见一旁的古无病脸色诡异,身上原本淡薄的魔气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了一团幽蓝色的妖气!而这妖气又渐渐弥漫,眼见着就朝自己扑袭而来……
郁轻侯不由大骇,他自小修炼,见过无数妖物。此时见古无病身上的这团妖气颜色华丽,更是有若实质,便知道遇上道行高深的妖物!只是他心中仍是奇怪,妖本天生,这世上不仅仅是道、魔不相融,这妖、魔也不相融,这人刚才明明一身魔气,为何一转眼就化成了妖身?
惊骇也罢,诧异也罢,郁轻侯起初虽是轻敌。但他并非愚笨之人,知道自己已经着了别人的道,此时唯有拼死一搏,方有一线生机!
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此时醒悟过来,却已是太晚!
古无病要的就是郁轻侯的轻视和这一刹那的震惊!他口中忽一声厉叱,那一团幽蓝色的光华瞬即泛滥,将郁轻侯团团围起,随即又化为万千暗绿色的细藤,将郁轻侯缠了个结实!这妖藤生有细刺,郁轻侯想要挣扎时,便觉浑身刺疼,犹如万蚁噬体,哪里还能动上一动?
古无病最是嗜杀,此时暗算得手,脸上神色愈渐狰狞,右手一扬,将落在远处的黑刺凌空召回。
这黑刺飞回时的速度极快,及至古无病的手中时,犹有余力。
古无病一刺在手,便借着这余劲顺势刺向郁轻侯的心口!
林小七一旁见了,心中忽觉不妥!
依他本意,这郁轻侯本是万死有余,决不足惜……布埠小镇上,落龄子不过是心有恶意,还没有实质性的举动,就被他和古无病联手暗算,除掉了这个可能的隐患!而此时,这郁轻侯先存杀机,又是先动的手,就更没有理由留他活口!但林小七仔细一想,又觉此人不可杀!此时杀了,自然是快意十分,但这厮毕竟是红泪的师兄、七贤居的弟子,这一杀,自己这个七贤居未来的姑爷怕也是做不成了!
做不成七贤居的姑爷,林小七正是求之不得!但他却知,即便不做,那也不是用这种方法。
因为如此一来,有两个弊端。
一是由于这事来的突然,若是杀了这郁轻侯,事后想要遮掩,但无奈破绽太多,实在难以隐瞒。
到最后,自己唯有落得个逃亡的下场!七贤居乃天下炼器第一宗,门中高人无数,这天下虽大,得罪了他们的人怕真是无处可逃!自己本是废人,逃不逃的也无所谓了,但古无病这一刺下去后,他又往哪里逃呢?
第二个原因却是为了红泪,林小七虽是浪荡不羁,但却是个重感情的人。
他和红泪总算是相识一场,知道这丫头的遭遇本就离奇、凄苦,此时真要杀了郁轻侯,起因也正是因为一个“爱”字!若此,这丫头必定觉得自己是灾祸的源头,心中怕是愈加的难过了!
林小七一念及此,却是一咬牙,叫道:“小胡,饶这厮一命吧!”
古无病不由诧异,刚想回头问时,却见花园的墙头忽掠起一道极为夺目的光华!
夜色中,这光华淡绿若水,如波浪般席卷而来!林小七抬眼望去,才又发觉,这淡绿却又夺目的光华分明就是一道水幕!而在这水幕之上,一个绿衣女子踏浪而来,她衣带飘飘。仿若仙子,但仔细瞧时,那眉眼间怒火燃烧,风韵犹存的俏脸上满是煞气!
林小七心中一惊,立时猜出了这中年女子是谁!
他再往这女子的身后看时,红泪正从墙头跃出,她满脸焦虑,投过来的视线里亦有一些惶惑。
见到红泪,林小七心中再无疑虑,知道那水幕上的女子不会是别人,必是红泪的母亲———涟音子!
这涟音子来势汹汹,古无病一见那如匹炼般席卷而来的水幕,就知自己必不是这女子的对手。
他情知不妙,便想加力杀了这郁轻侯,但转眼瞧去,却见林小七朝自己做了个古怪的手势……他与林小七本有默契,两人之间亦有许多暗号和切口,林小七这个手势便是告诉他,“这来的是熟人,自己有办法对付,你且先走,等候自己的消息便可。”
古无病心中有些犹豫,刚想开口时,又见林小七眼中神色平静,脸上微有笑意,便一咬牙道:“小七,此间事了,便放只金蝉给我。实在混不下去,就和我一道去有水的地方做个渔夫吧!”
他这话说完,口中清叱一声,将裹在郁轻侯身上的妖藤收回,随即默念口诀,化成一道淡淡青烟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林小七见他离去,心中不禁轻轻叹了一声……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做这手势,古无病绝不会弃自己而去。
两人历经多次险境,每临生死关头,都是靠默契和无间的配合来脱离险境,而这样的默契本就是建立在相互绝对信任的基础之上!所以,每当这套暗语使来,两人之间无论是谁都会言听计从。让进便进,让退便退,绝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因为两人都知道,唯有这种将自己的性命交于对方的信任和勇气,才有可能使自己活得更久一点!
只是这一次,林小七辜负了古无病对自己的信任。
“不过这又怎样呢?小胡跟这事本就没有关系,自己已是一个废人,又何苦累了他呢?”夜色中,古无病幻起的青烟渐渐消散,林小七脸上的笑意更浓……
第三十章
清风阁的花园内,涟音子秀眉微蹙,她看着那夜色中渐渐消散的一抹青烟,脸上写满了疑惑……
林小七站在一旁,面色却是平静。
他心中清楚,事已至此,自己便是案板上的一盘净菜。是煮是炒,是炸是煎,都由的别人!倘若清蒸太淡,那便红烧,自己所能做的便是叫上一声“呜呼哀哉,快放姜蒜”!
这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林小七想通了这理,心中毫无惧怕,只是笑吟吟的站在那看着郁轻侯。
而此时的郁轻侯匍匐在地,正自轻声地呻吟着……古无病的妖藤上细刺无数,郁轻侯虽然脱离了妖藤的束缚,但身上早被刺了无数个小窟窿,又疼得厉害,便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
只是他呻吟了几声,忽想起涟音子就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一颤,竟是再不敢出声。
红泪看了一眼郁轻侯,轻轻叹了一声,缓步上前,想要扶他起来。
涟音子眼角瞥见,冷声哼道:“自作自受,扶他做甚?”微微一顿,她看着地上的郁轻侯,又冷笑道:“轻侯,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瞒着我下此毒手!难道你忘了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郁轻侯颤声道:“师娘,我……我实在是……”他想要开口辩解,但话说一半,却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可用做辩解的理由!支吾半天后,更是想起自己的这位师娘最恨人敢做不敢当,一咬牙,又道:“师娘,不是做徒儿的下手歹毒,实在是我对师妹爱慕已久,不忍看着她被这混混欺蒙!您刚才也看见了,这人结交妖魔,绝非是正人君子,徒儿斗胆,恳请您老人家……”
“住口!”
涟音子一声断喝,怒道:“你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他是什么人,师娘长着眼,自会分辨,哪用得着你来多嘴?哼,要不是我来的早,你此时早已身入冥界,化为孤魂……”微微一顿,她见郁轻侯仍自匍匐在地,又厉声道:“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半点七贤居弟子的风范?还不快给我直起身来,你若是想这么一直趴着,师娘现在就毁了你腿上经脉,索性成全了你!”
郁轻侯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娘说到做到,当下不敢怠慢,强忍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
涟音子冷哼一声,道:“我让你直起腰来,却没让你站起来,你难道听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吗?”
郁轻侯一愣,随即明白涟音子是让自己跪着,他心中虽是羞恼,但却不敢违背,只得咬牙重又跪了下来。
他跪下时,偷眼瞧去,却见林小七面有揶揄。眼中更是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神色,不由愈发气恼,将牙咬的嘎嘣做响。
涟音子教训完郁轻侯,这才看向林小七……月色中,她静静地看着林小七,也不说话,眼中神色闪烁不定。
林小七被她看的发毛,勉强笑了一笑,刚想开口,却听涟音子缓缓道:“很好,很好,你做得很好……”
林小七见她面色平静,既没有恼怒之色,亦没有赞扬之色,一时间不知道她这话应该是正着来听,还是应该反着来听。
涟音子又道:“轻侯存心置你于死地,但最后关头,你却有心饶他一命,但凭这一点,你就强过他万分!不过,你也该庆幸自己叫了这一声,否则你杀我弟子,我又岂会饶你?”她声音本自平静,但说到后来却愈发冷厉,不过林小七听在耳中,却是心喜,暗道:“不错,不错,别人都说这老娘们厉害,我看她倒是挺讲理的……至少比轩辕老头要好上一点。”
一旁的红泪虽未说话,但望向林小七的目光中却满是感激,且这感激中亦有歉疚之色……她这感激自是因为林小七对郁轻侯手下留情,而这歉疚却是因为她心中明白,若非是自己,林小七又怎会身在此处?若非自己,林小七又怎会遭此算计?这所有的一切,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涟音子看着林小七,忽淡淡道:“刚才那人是你朋友吗?”
林小七心中一动,知道涟音子必是看出了古无病的奇特之处,便顺口胡诌道:“也算不上是朋友,这人上次赌牌九输了我许多银子,又无钱还我,便要做我保镖,以此来偿还赌债!哈哈,巧得很,今日正是他当保镖的最后一天,因此心中高兴,特地来找我喝酒!”
涟音子微微一笑,知道林小七不肯说实话,也不再追问,又道:“你肩上伤势好些了吗?轻侯刚才没有伤着你吧?”
林小七笑道:“小伤,没有大碍,劳夫人您惦记了。”
他说到此处,心中却是暗叹一声……自这涟音子和红泪赶来这花园后,竟然还是涟音子先开口问他伤势,而一旁的红泪却如木头人一般,对自己这个情郎漠不关心。
他这一叹,自是叹自己命苦,帮人做戏时。唱的却是出独角戏,本应是女主角的那人倒更像是个看戏的,实在辛苦!
涟音子看向红泪,道:“泪儿,你师兄要杀你这意中人,你难道不想说些什么吗?”
红泪一怔,又见林小七拼命朝她使眼色,顿时醒悟过来,期期艾艾的道:“娘,这一个是我师兄,一个是我……是我……女儿此时心中乱得很,实在是失去了方寸,好在有娘在这儿,女儿一切都听娘的。”
涟音子看着红泪,眼中有无限爱怜,亦有一丝无奈……她身为人母,又阅尽世事,自是看出自己的这个女儿与林小七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不过她心中虽是奇怪,但却没再追问下去,因为在她心中。还有更多的疑问辗转萦绕,让她困惑异常,而不独是此事!
涟音子伸手轻抚红泪的脸庞,柔声道:“好了,泪儿,时辰已不早了,你先送林公子回房吧。”
红泪点了点头,复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郁轻侯,道:“娘,师兄还跪在这儿,您就……”
她话音未落,涟音子却哼了一声,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就让他跪在这儿,好好的反省反省,不到明日此时。若是让我见了他起身,我便打断他的双腿,让他一辈子起不来身!”她说到此处,一扬长袖,竟自离去。
林小七见她行事利落泼辣,不由赞了一声,看向红泪道:“丫头,你娘果然厉害的紧,难怪你七贤居的人都惧怕与她。啧啧,就是不知道……”
红泪道:“不知道什么?”
林小七笑道:“就是不知道你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依我想来,他此时怕已是改姓为‘猢’了!”
红泪不解其意,奇道:“改姓为胡?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小七嘿嘿笑道:“你娘如此厉害,犹如山中霸王,此时你娘离山,你爹岂不是要做个猢大王了?”
红泪先是一愣,随即明白林小七这是拐着弯的说自己的娘是母老虎、自己的爹是那猢狲。
所谓山中无老虎,猢狲充大王,这母老虎离了山,那充大王的岂不正是姓“猢”的吗?
红泪明白过来,忍不住在林小七手臂上一掐,嗔道:“死小七,我叫你胡说,你才是猢狲!”
一旁的郁轻侯见两人笑闹,心中嫉妒欲狂,眼中仿佛已能滴出血来,厉声叫道:“姓林的,你敢侮辱我师父师娘?”
林小七哈哈一笑,道:“对不住了,郁兄,我自小混迹江湖。油惯了嘴,此时收不住,得罪了得罪了!”他微微一顿,有心要调侃这郁轻侯几句,又道:“唉,可惜啊可惜……”
郁轻侯咬牙道:“可惜什么?”
林小七道:“可惜了这良辰美景啊!如此良宵,本应和郁兄把酒言欢、对酒当歌的。但此时此刻,郁兄与我是一高一矮,身材差了许多。你我若是对饮一杯,须当一俯一仰,实在是难受之至!再说了,我俯身看你,那也没什么,但让郁兄仰视我这个街头混混,那岂不是天大的罪过?”他说到此处,心中畅快,不由放声大笑。
郁轻侯听他讥言讽刺,心中气窒,险些就气晕了过去。
他一口气堵在喉咙中,不进不出,心中想着要痛骂林小七几句。却无奈气息不畅,正是有心无力,只由得林小七在那大笑!
红泪看了一眼郁轻侯,轻叹一声,道:“师兄,你这是何苦来哉?红泪……红泪不值得你这样做……”她叹了一叹,又看向林小七道:“小七,此事全由我而起,你就看在我的面上,别在气我师兄了。”
林小七心中郁气尽去,也懒得再招惹这郁轻侯,哈哈一笑,便自离去。
红泪见他离去,看了一眼郁轻侯,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终是化成一声幽叹。
……片刻后,月色照来,这偌大一个花园,便只剩下郁轻侯一人跪在那里。
园中本有夜虫轻鸣,忽一阵冷风袭来,这虫竟自收声。
风又忽止,天上明月被不知从哪里来的乌云覆盖,渐隐渐没……玉兔既逝,于是这园中清辉不再,一片浓郁的化不开的黑色又从虚无之地缓缓飘来,渐渐吞袭了这花园……
清风阁的内室中,一灯如豆,幽暗的光线将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游离而飘忽。
涟音子看着微弱的灯火,秀眉微蹙。
一旁正闭目养神的玄衣忽睁开眼,道:“音儿,你似乎有很多心思。”
微微一顿,他看向身边坐着的一个鹤发老妇,又道:“若是为了红泪的事情心烦,你不妨和三娘说一说,这儿女情长之事,老夫一窍不通,怕是解不了你的心思了。”
玄衣身边的老妇正是他的师妹柳三娘,她看向涟音子,眼中满是慈祥,道:“是啊,音儿,你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且说来听听。如果只是为了轻侯,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他在我七贤居呆了已有十来年,也是时候让他下山独自历练一番了。相信过个两三年,他年纪渐长,心智成熟,行事就再不会如此偏激、狠毒了。”
涟音子摇了摇头,道:“轻侯这孩子虽然惹我心烦,但这毕竟是孩子间的情事,只要将他们分开,也惹不出什么大的乱子来。再说轻侯的父亲前些日子来信,说轻侯的母亲想念孩子,让轻侯回家看看,我也正打算借这个机会让轻侯离山。就像三娘说的,让他在白山黑水间闯荡一番,也好磨练磨练他的性子。”
柳三娘笑道:“那你还有什么烦心的呢?难道是为了那姓林的孩子吗?依我看来,这孩子虽然调皮了一点,但心地却是不错,如果带回山中操练两年,相信不会比轻侯差多少!”
玄衣接道:“是啊,这孩子虽然性格顽劣,但却是性情中人,好好栽培,将来必有一番出息……最重要的是,我想他应该就是仙长所说的有缘之人!音儿啊,我来的时候,你公公曾对我说过,只要找到了这个有缘人,大周天剑就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斩断这人与剑之间的机缘,让这凶器永无出世之时!昨日我见了这姓林的孩子,见他身上自有一股非道非魔亦非妖气的气息,且这气息沛然凛冽,想来就是仙长所说的神之气息!也是天佑我修道之人,叫我得来全不费功夫,且这孩子和红泪亦有情缘……”他说到这里,不由呵呵一笑,又道:“情事我虽不懂,但我却知,只要我们善待此子,这大周天剑对我修道之人就再无威胁!”
涟音子皱眉道:“师叔,昨日接到你的信后,我不敢怠慢,连夜从七贤山中赶来。不过在来之前,公公曾对我说过,他说所谓机缘本是天定,人力难以更改。他让我来西驼后,若是见这姓林的孩子有堕入魔道的可能,就不可心慈手软、念那儿女情长,须得快刀斩乱麻,永绝后患!”
玄衣惊道:“你公公是怎么说的吗?怎么我来之时,他却不曾说过此事?”
涟音子叹道:“这也不是我公公的意思,仙长本要长睡三月,但就在我来西驼的前一天,却忽然让童子唤我公公过去。仙长的意思是,他梦中得仙人启示,说此间事态混沌。难有轨迹可寻,所以一有机会便当断则断,不可含糊!”
一旁的柳三娘惊道:“音儿,你的意思是……难道你是想要杀了这姓林的孩子吗?”
涟音子摇头道:“我来之前却有此意……即使泪儿从此伤心,恨我终生,我也绝不手软!无论如何,此乃仙谕,又怎敢违背?不过,在我来了之后,仔细听了你们的讲述。倒觉得这孩子真情真性,不像是有魔心之人,所以就决定再观察几天……”
玄衣笑道:“原来你是为了此事烦心……音儿,依我看,也不用再多做观察了,就凭这孩子刚才放过轻侯一事,就足以证明他心地不错。这样吧,不如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山,究竟该怎么做,不妨将这孩子带回山中,让仙长来做决定。”
涟音子苦笑道:“若只是为了这事,我倒也不烦心,毕竟这孩子正在我们的手里……”
玄衣皱眉道:“那你还有什么烦心之事?”
涟音子沉吟片刻后,看向玄衣道:“师叔,你能肯定这仙长所说的有缘之人就是这林小七吗?”
玄衣道:“自然肯定!我自信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你放心,你师叔绝不会看走眼的……”说到这里,他心中隐觉不妥,又道:“音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涟音子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事我本来早就该说,但却又犹豫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一旦看错,这事说出来,徒乱人心……二位师叔,你们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个要杀轻侯的人吗?”
玄衣道:“记得,你说他是林小七的什么朋友,是不是?”
涟音子点头道:“就是他,不过这人十分诡异,他表面是修魔之人。但使出来的却全是妖术,我实在是想不通,这魔气妖气如何会在一人身上出现?更让我吃惊的是,在他身上,我还见了师叔您刚才所说的神之气息!”
玄衣和柳三娘大惊,异口同声道:“这怎么可能?”
涟音子苦笑道:“我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不过两位师叔想一想,如果这人才是真正的有缘之人,那我们又应该怎么做呢?”
玄衣和柳三娘相互看了一眼,却发现彼此眼中俱是震惊之色!两人都是道行高深之人,此间之事变幻莫测,扑朔迷离,让两人深感天机难测!若在平时,难测便不去测它,但此时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且由不得他们!
玄衣忽然叹道:“音儿,你刚才说,仙长曾对你公公说,此间事态混沌,难有轨迹可寻……不知道你公公有没有想过,既难有轨迹可寻,为什么不顺其自然呢?我担心强行干涉此事,终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就像这突然冒出来的另一个身有神迹的有缘人,按照卦理来看,此本凶兆,正是警告妄测天机之人!”
柳三娘亦道:“不错,天机难测莫妄测,这人来的突兀,确是凶兆!况且师兄你说过,昨日在白云轩内,有魔界之人隐与一旁,如此看来,这有缘人一事怕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了!”
涟音子苦笑道:“我就知道,此事一说,必会引起两位师叔的不安。不瞒两位师叔,你们的担心也正是我所害怕的……我担心这逆天而行,七贤居怕将会有一场大的灾难!”
玄衣沉吟片刻后,道:“算了,担心也无大用,我们还是去看看那姓林的孩子,或许可以从他嘴里得到一些消息!”
涟音子点头道:“也好,我们一起去吧……”
三人刚欲出门,忽听门外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未几,一个婢子冲进了门内,脸上满是惊恐!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涟音子皱眉道:“出了什么事,如此惊慌?”
婢子急道:“郁公子……郁公子他……他死了!”
三人大惊,柳三娘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些!”
婢子哭道:“刚才小姐让奴婢去花园给郁公子送些吃的,奴婢刚一进去,就见郁公子趴在地上,地上满是鲜血和……和……”
这婢子仍自哭着,涟音子和玄衣、柳三娘却早已冲出了房间,直奔花园而去。
三人一路疾奔,不过瞬间便来到了花园。
花园中依旧宁静,但空气中却有浓厚的血腥味。
涟音子爱徒心切,最先冲进花园,但当她看见郁轻侯付于地上的尸身后,悲意未起,心中却先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
月色照来,地上的尸身竟是一分为二,体内脏器流的满地都是,脸孔与四肢亦扭曲变形,两只眼珠也挣裂了出来!这郁轻侯竟仿佛是被什么活活的缠死的!
涟音子呆立当场,浑身颤抖,脸色亦是苍白,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若不是我让他跪在这儿,又怎么会是这样呢!哎呀,是我害了轻侯……”
柳三娘知道她性子刚烈,此时发怔自语,必是伤心已至极处,当下紧紧搀扶住她,道:“音儿,事已至此,寻拿凶手才是最重要的。你切不可太过伤心,更不必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玄衣上前几步,仔细看过尸体,随即一声轻叹,用法器将地上散乱的尸体收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在玄衣的房中,几人默然而坐。
此时的涟音子已恢复正常,但她身边却又坐着早已哭成一团的红泪!
柳三娘道:“师兄,刚才只有你仔细看过轻侯的尸身,你可瞧出什么端倪来了?”
玄衣皱眉道:“我们去的时候,轻侯的尸身上犹有魔气缠绕,他必是死与修魔者的手中!”
柳三娘道:“那师兄可曾看出,轻侯究竟是死于什么魔器、又或是死与什么手法之下?如果能寻得一丝头绪的话,我想这找起凶手来要轻松许多!”
玄衣道:“我若猜得不错,轻侯不是死于魔器,也不是被人用什么古怪的手法杀死,而是被某种巨形兽宠缠勒而死!”
涟音子皱眉道:“缠勒而死?”
玄衣点头道:“不错,我刚才仔细贯彻过,那残留的魔气中还略带腥气,所以我敢肯定轻侯是死于某种类似与化外异蟒的兽宠。”
涟音子一拍桌子,咬牙道:“既然有此线索,那这仇就好报了!我这就让人起四处查探,我倒要看看这世上有多少人豢养此类异兽。一有头绪,我便一个一个的寻上门去,不找出杀死轻侯的凶手,我涟音子誓不罢休!”
玄衣见她神色凄厉,忽叹了一叹,道:“其实要寻凶手,似乎也不太难……我担心的是,这凶手杀死轻侯的真正用意又是什么呢?是为杀而杀,警告一下我们这些为大周天剑而来的修道者呢?还是出于其他的什么目的?”
涟音子怒道:“我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为轻侯报仇,只要能杀了这人,我……”,她说到此处,忽然想起玄衣前面说的那句话,又道:“对了,师叔,我听你刚才说什么‘要找凶手也不太难’,莫非你老人家已猜出凶手是谁了吗?”
玄衣点头道:“已猜出七八分了。”
涟音子急道:“那师叔你倒是快说啊。”
玄衣见她心切,也不好再多说自己心中的疑虑,道:“天下类似与巨蟒的兽宠可说万千,但具体的说来,能杀死轻侯而又不惊动别人的兽宠只有两人拥有。这一是紫薇山燃孜的血蟒,传说此蟒力大无穷,最喜将人绞缠窒息而死!不过这燃孜性格虽然乖张,但毕竟是修道之人,他豢养的兽宠应该没有魔气……所以,他可以排除在外。”
玄衣说到燃孜时,一旁正自抽泣的红泪不由一颤,心中顿时狂跳!她生怕这杀死郁轻侯的人就是自己的情郎!及至玄衣说到燃孜不是凶手时,方才轻轻松了口气。
玄衣又道:“除了燃孜的血蟒之外,还有一人就是七星崖的赤目神君了,他养有一只魔灵龙。按照轻侯的死状,这赤目神君的嫌疑最大,除了他,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豢养如此厉害的兽宠!你们都应该知道,即使有其他人豢养此类的兽宠,但除了灵兽、又或是燃孜豢养的那种血蟒,一般的兽宠是很难杀死轻侯的!”
一旁的红泪本自松了口气,但听到这里,一张俏脸又再次变的煞白!
林小七岂不正有只魔灵龙吗!
第三十一章
一灯如豆,林小七坐在桌旁,看这灯火跳跃,心中不由寂寂。
从花园中返回屋中后,他心绪难宁,躺了片刻。却终是难以入寐,索性坐起身来,与这灯前兀自发呆。
自龙阳城始,他的经历可谓奇之又奇,变之又变……他虽然不喜欢轩辕沐,可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背离师门!他生性随意,最怕俗事纠缠,但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替只有一面之缘的燃孜背上一个天大的黑锅!最让他郁闷的是,他从第一次见到楚轻衣时,便立志要伴她一生。
但因为在楚轻衣眼中他始终只是个孩子,所以他便离山闯荡,希望有一天能在伊人的眸中看到期许的目光。
但就当他觉得自己离这一天已经不远的时候,却为种种因由,他又无奈的离伊人远去……而这一去,相见又在何时呢?
油灯下,林小七寂寂而叹,他实在是不知道,过了今夜,自己的明天又将会是什么样子呢?这一段的经历接踵而变,这样的经历让他恍恍觉得,自己今夜虽身在这清风阁内,但说不定明日此时,自己又将出现在另一个做梦都不曾见过的地方……
“啪……”
林小七正沉思时,一枚石子越窗而过,正落在桌上。
林小七一愣,抬眼望去,却见红泪正在窗外轻轻招手。
林小七心中好奇,此时夜浓,再过两个时辰便已天明,红泪找自己做什么呢?他刚要开口相问,却见红泪轻轻嘘了一声,又招手示意他先出来。
林小七起身出门,问道:“找我有事吗?眼见就要天明了……”
红泪神色古怪,犹豫片刻后,轻声道:“你什么都别问,且随我来。”
林小七微微皱眉,此时夜深,视线不清,但他却见红泪眼角红肿,似乎刚刚哭过。
“难道是被她娘骂了一顿,心中有些委屈,却又无人听她倾诉,所以便来找自己解闷的吗?”看着红泪的背影,林小七暗自揣测着。
但他随着红泪行了一段路后,却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看红泪行去的方向,却正是清风阁的花园!林小七清楚的记得,郁轻侯此时正跪在那里,红泪引自己走这方向,绝不会是为了排遣心怀!
林小七虽是一头雾水,但无奈红泪走的极快,他只好紧紧地跟着,却来不及开口相询。
不一刻,两人已来到花园中心。
林小七举目四望,心中不由更是惊讶,原本应该跪在这里的郁轻侯此时竟没了踪影!
难道是这厮偷偷溜回房间睡觉了吗?林小七微微皱眉,但再仔细看时,却忽然发现郁轻侯原本跪着的地方似有一滩暗红之色!他心中大奇,上前几步仔细查看起来,刚一弯腰,鼻中便有一股血腥之气!
这血腥之气一经入鼻,林小七心头不由一跳,看向红泪,急道:“红泪,你师兄呢?”
红泪背向而立,身形微微颤抖,听他问这话时,却忽然转过身来,冷冷道:“你不知道吗?”
林小七奇道:“我怎么会知道?红泪,你看见没有,这里有一滩血迹,我担心你师兄他……”
他话音未落,却听红泪叹了一声,道:“小七,你对我说实话,几个时辰前自你离开这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吗?”
林小七心思聪颖,听其言,察其色,便知红泪话中更有深意。
再看一眼地上的血迹,他心中便隐约猜到郁轻侯那厮怕是遭了什么不测!微一皱眉,道:“红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你师兄他……”
红泪道:“你先回答我,你有没有回过这里。”
林小七苦笑道:“自然没有,我与你师兄可说是水火不容,再来这里非打起来不可。我此时身有重伤,和废人差不了多少,再来这里,岂不是自取其辱?”
红泪幽幽道:“你这人心思古怪,别人不做的事,你偏会做。按常人思维,必定是不会再来这里,但是你……你却未必。”
她说到这里,娇躯颤抖,眼中流下泪来,道:“可是我不明白,你来便来了,可为什么要下此毒手?我知道,我师兄先对你不住,可我娘已经教训了他,他此后是再也不敢为难你了!可你……你……”
林小七大惊,道:“你……你师兄出事了吗?”
红泪终于哭出声来,道:“你做的好事,干什么又来问我?”
林小七心中又急又气,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好端端的杀他做什么?要杀他的话,早就下手了,还要等到现在吗?你和你娘又不是没瞧见!”微微一顿,他又忿忿道:“再说了,我本不是你师兄对手,此时更成废人,我拿什么杀他?”
林小七话音未落,便听身后有人冷笑道:“你虽没有本事杀他,但却有厉害的帮手!”
林小七心头大怒,回身道:“是谁他妈的在放屁?”他转过身来,却见月色之下,三人并排而立,这三不是别人,却正是涟音子、柳三娘和玄衣!
林小七一愣,忽转身看向红泪,冷声道:“红泪,你引我来,就是为了见你娘和你的师叔祖吗?此时夜深,我想他们不会有心情来这赏月吧?”
红泪叹了一声,颤声道:“小七,你休要怪我,滋事体大,我已是失去了方寸……我引你来,只是为了将事情说清。如果你没有杀我师兄,那是最好,若……若真是你做的,红泪也求你说了出来。我欠你颇多,有什么责罚,我便陪你一块担着……”
林小七听他说的可怜,心中不由一软,转过身看向涟音子,苦笑道:“你们既然怀疑我杀了郁公子,也总得拿出证据吧?不瞒夫人你说,我此时糊涂的紧,完全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涟音子冷笑道:“证据?证据便是你豢养的魔灵龙!”
林小七本以为她说的帮手是指古无病,此时听了这话,不由一呆,道:“魔灵龙?”
一旁的玄衣沉声道:“不错,正是你的魔灵龙!轻侯这孩子是被巨形魔宠绞杀而死,而普天之下,有此能力的魔宠唯有七星崖赤目神君的魔灵龙。不过我听红泪说,你似乎也有一只这样的魔灵龙,所以引你来此,是想证实此事……”
林小七打断了他的话,苦笑道:“不用证实了,我确实有这样的一只魔灵龙……正如玄衣大师说的那样,普天下灵兽不少,但魔灵龙怕只有赤目神君的那只!而我的这只嘛……说来虽是话长,但它其实和赤目神君的魔灵龙同为一只。”
他说到这里,见几人脸上都有惊疑之色,耸了耸肩,又道:“你们不必吃惊,前段时间,这厮不走运,栽在了我的手中,这魔灵龙自然也就跟了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我虽有魔灵龙,但绝没有杀郁公子!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没杀就是没杀,你们若是将眼睛盯在我的身上,却不免要放走真正的凶手!”
涟音子和玄衣相互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疑虑,在没来这花园之前,他们就对红泪的话还有一些的怀疑。
他们实在是不敢相信,凭林小七如此低微的法力,又如何收服一只灵兽为宠呢?但此时听林小七娓娓言来,此事果然是真,几人心中更为惊讶,同时也产生了另一层的顾虑!
涟音子忽冷笑道:“你既然能收服灵兽为宠,那想必自身修为不弱!却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竟让我们看不出来……”
林小七轻笑道:“我若要瞒你们,此时又何必说出来?不瞒几位说,我能收服这魔灵龙,实在是机缘巧合,与我自身修为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关系。”
玄衣在一旁沉吟良久,此时忽道:“林公子,此事诡异迷离,倒并非是我们一口就咬定你是凶手!依我想来,若真是你杀了轻侯这孩子,此时必定是逃之夭夭,实在是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但令我们无奈的是,普天之下,唯有你拥有一只魔灵龙,而且依你的修为根本就不可能收服它!如此一来,这令人不解的事情就更多了,所以……”他说到这里,却是微微一顿。
林小七道:“所以什么?大师不妨直言。”
玄衣吸了口气,道:“这件事情疑点颇多,我们既不能仅凭一只魔灵龙就咬定你是凶手,但也没有理由就此放过你。所以我想请林公子跟我们回山,以便彻查此事!不知林公子意下如何?”
林小七苦笑道:“我意下如何?大师这话问的可真有意思,我此时手无缚鸡之力,还有得选择吗?不过说实话,大师能如此做来,也算公道。正如你所说的,我身上疑点颇多,怎么看都像是凶手。你们不即刻就杀了我,已算是客气的了!”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道:“也罢,这件事情就这样吧,说起来,郁公子的死与我多少有些牵连,尽一份力也是应该的……该怎么做,你们说吧。”
众人听林小七如此说来,不由凑在一处小声的商议起来。
片刻后,玄衣道:“你身有疑点,本来我们是打算用法器禁锢你的,但考虑到你已受伤,这个什么禁制嘛就不必了,不过……”他说到此处,看了一眼林小七手中的戒指,又道:“不过你得交出魔灵龙和你手中的这枚戒指。”
林小七一愣,道:“你说什么?”
玄衣咳嗽一声,道:“我让你交出魔灵龙和你手中的这枚黑玉戒指。”
林小七心中不爽,冷冷道:“实在抱歉,我这人小气的很,自小又穷怕了,从来不敢将自己的东西放在别人身上,而且我也不喜欢别人在我身上动什么手脚……玄衣大师,我既答应跟你们回山,就绝不会反悔,但你们若执意如此行事,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玄衣又咳一声,正欲说话时,涟音子却冷笑道:“你以为此时还能由得你吗?”
林小七亦是冷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事确实是由不得我。不过在下的魔灵龙此时化做了一只簪子,而这只簪子此时正在这枚黑玉戒指里。不瞒几位说,这戒指本是天器,自有灵性。如果我不愿意,纵使几位力可通天,怕也是难让它易主!”
他这话一出,园中众人眼睛都是一亮!刚才玄衣和涟音子、柳三娘商议该如何处置林小七时,柳三娘就提议先收缴林小七的魔灵龙,且她本是器宗高人,眼力自是不凡,一眼就看出林小七手上戒指绝非凡品。
不过,这上阶天器本可内敛灵气,柳三娘虽然知道这戒指是件宝贝,却判断不出它的阶别,亦不知道是否为攻击形的法器。
所以,她便建议玄衣缴了林小七的魔灵龙和这枚戒指,以防另生枝节。
此时此刻,林小七一时气愤,竟是自己说出了这戒指的好处。几人听在耳中,不由面红心跳,眼中也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丝贪意!这三人本都是器宗高人,最是挚爱上阶法器,一旦闻听,便有痴迷之态。
涟音子紧紧看向林小七,忽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小七奇道:“夫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来历早已说明,并没有瞒你什么啊?”
涟音子眼中光芒闪烁,沉吟片刻,忽冷笑道:“林小七,你可知道,这天器即便再有灵性,但当主人身死魂亡之时,便从此为无主之物!”
林小七本是机巧之人,最善察言观色,他又如何听不出涟音子话里的意思?月色照来,他又见园中众人除了红泪,眼中皆有异样神色,心中更是了然!亦不由想起古三思的话来“匹夫无罪,怀碧其罪”!他心中郁闷,也有些后悔,怪自己一时气愤,竟是大意泄露了此事。
他悠悠一叹,道:“各位心意已决,看来我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了!”他说到此处,心中亦在考虑,所谓君子不吃眼前亏,自己是否暂忍这一时之辱,以保性命周全呢?留有青山在,不愁无柴烧,只要过了这关,将来说不定谁死在谁手里呢!
玄衣见他叹息,知道他心中动摇,急道:“林公子,老夫可担保,只要你交出戒指,在此事没有彻查之前,绝不会有人动你一根寒毛。”
他心中急切,竟也是失去高人风范,此时话中只提戒指,魔灵龙却忘的一干二净。
林小七已存委曲求全之意,但听这玄衣开口闭口都是戒指,心生不屑,一掌拍向身边树干,冷笑道:“你既要,我便给,这天下乌鸦一般黑,想不到七贤居的高人也见不得别人的宝贝!”他这一掌拍出,使的正紫心剑诀中的一式,这一掌离身半尺,便化掌为指,轻轻地敲在树干之上。
这一指轻落时,一股蒙蒙紫气忽然闪现,这碗口粗的树干竟是一折两断!
林小七不由惊呆!他刚才一时激愤,一掌拍出时,便自然而然的使了一招紫心剑诀。
他原以为自己经脉被毁,这一招不过徒具其形,而无其威,只适合用来泄愤。
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心头狂跳,大呼意外!
林小七看向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呢?我明明是将自己的经脉刺断了啊?”
一幕来来的突兀,不仅是这林小七吃惊,园中众人都是惊讶不已!
涟音子忽然身形剧烈颤抖,厉声道:“林小七,你还敢说自己是清白的吗?”
林小七仍自恍惚,随口道:“我本就是清白的,有什么好说的?”
涟音子怒道:“清白?好一个清白啊!你既是清白的,那这魔灵龙你该如何解释?你既是清白的,却又为什么要用苦肉计,让我师叔将你带了回来?不错,一只魔灵龙确实不能证明你就是杀害轻侯的凶手,但依你实力,又怎么可能同时拥有魔灵龙和天器?这只能说明你是在刻意隐藏实力!而你经脉被毁,本应是废个人,但刚才你却偏偏在无意之中使出一招紫心剑诀……如果你是清白的,那么你来告诉我,这许多的疑点你该如何的解释?”
说到这里,她脸色苍白,眼中怒火燃烧,又道:“是了,是了,我明白了……一定是轩辕沐那老儿指使你这样做的!他必是与我七贤居有什么深仇大恨,自己却又不敢出面,便让你蒙蔽泪儿,讨得她的欢心。这一计得逞后,他为了自己不受牵连,亦是为了更好的隐藏你的实力,便与你故意演一出苦肉计,好让我师叔将你带回我七贤居!而你一来此处,立功心切,便先杀了轻侯,等以后再有机会,你便再杀红泪和我七贤居中的每一个人!”
林小七见她说的荒谬,顾不上查探自己的经脉,苦笑道:“夫人的想像力实在令人叹服,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说的这样,我又何必将这破绽一一暴露呢?这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涟音子厉声道:“休再狡辩,你若不说实话,我便立刻打上白云轩去。我倒要看看,是徒弟的嘴硬,还是师父的嘴硬?”
林小七心道:“这样最好,少爷正恼轩辕老头太过无情,你去闹上一闹也不错。”
他心中虽做如是想,但到底明白此事并非儿戏,嘴中却道:“夫人,我已答应跟你回去,就请不要多生枝节。”
一旁玄衣虽觉此事颇多疑点,但事已至此,他心中也没有准数。
沉吟片刻后,他忽又想起缥缈峰上大智者的话来,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杀意来,他缓缓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们不可忘了,这姓林的还有一个朋友!既然神属之人已堕入魔道,那我们也只有除魔卫道,无须心慈了!”
柳三娘点头道:“师兄也有此意吗?不错,如此混沌的局势,正要快刀斩乱麻!对了,这姓林的师姐昨日还来探过他,此人亦脱不了干系!”
她这一言正是犯了林小七的大忌,林小七见她扯上楚轻衣,不由大怒,骂道:“老虔婆,你若敢惹我师姐,少爷必将你挫骨扬灰!”他心中激愤,全不顾自己根本不是别人对手,竟是破口大骂。
他骂声未完,却瞥见一旁的红泪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倚在一棵树上,看她眼眸,竟是一片死灰!
林小七顾不上再骂柳三娘,上前一步,扶住红泪,道:“红泪,我……”
他话音未落,却见红泪死死地盯着他,道:“小七,我师兄真是你杀的吗?”
林小七一叹,道:“这事与我实在没有关系,难道你也不信我吗?”
红泪轻轻一笑,凄然道:“你要我怎么信你?我娘说的句句在理,我只问你,就连我也是在你的算计之内吗?”
林小七一怔,不禁松开红泪双手,道:“我算计你?我为什么要算计你?你来想想,那日在龙阳城外的小道上,我是如何遇上你的?如果这也是算计,那么老……他岂不也是我的同伙?”他本欲说出燃孜来,但说到此处,忽见红泪双肩一颤。脸色愈发苍白,便不忍心再说,只含混的带了过去。
林小七想起自己和红泪相识虽然短暂,但在不经意间,却将她看成了自己的亲妹妹。是以一路陪她来这西驼,又替她背上天大的黑锅,却从未真正后悔过。
依他性格,有如此举动,就连自己也感到吃惊。
微微一顿,林小七又柔声道:“红泪,我自小孤苦,从没将自己的心思说过于别人听。但不知怎的,见了你之后,我便觉得亲切,不自觉的就将胸中的心思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必定做到,绝不会因为……唉,算了,事也至此。我也懒得再说什么了,我只问你,你到底信不信我?”
红泪心中恍惚,她抬头看向林小七,在心中问着自己:“我该相信他吗?他若是骗我,那龙阳城外的一幕又怎么解释呢?即便是这生死关头,他仍念着对我的承诺,没有将燃孜说出来。如此真情真性,他又怎会骗我呢?可是……可是……我又如何相信他呢?娘说的话句句是实,万一他真是凶手,师兄岂不正是我害死的吗?”
她思来想去,却终不得其解,忽抬头笑道:“小七,我刚才说了,我欠你颇多。且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我和你相好,你既担了这名,那我便还你以实!无论这事你做是没做,我都和你在一起,是生便一起生。若是死,那便一起死,我不能让你死后还枉担一个名声……”
第三十二章
林小七听她这话,轻叹一声,顿觉心中寂寂,暗道:“原来她也信不过我……唉,这天地虽大,竟找不到几个肯相信我的人!师姐若在,她必是信我,但她这信任倒更像是溺爱。我若胡闹起来,说雪是黑的,说不定师姐也会随着我说一个黑字。数来数去,倒是小胡那厮最是信我,只是这厮和我一样,是个异类,这信任更像是师姐常说的臭味相投……是了,是了,我生性顽劣。行事更是荒唐,没人信本是应该的,须怪不得别人……倒是红泪这丫头,虽不肯信我,但却肯陪我一道儿去死。在这世上,除了我师姐,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如此对我,也不枉费我替她背这黑锅!”
想到此处,林小七不由淡淡而笑,心中又觉安慰,又想:“只是我自小孤苦,生死也没放在心上,我既替她背了黑锅,又怎么忍心让她陪我去死?也罢,认就认了,我坏事也没少做,也不在乎多这一桩。再说,我若坚持不肯认下,他们必定要找我师姐和小胡的麻烦,索性一肩担下,省得再在这里罗嗦!”
一念及此,林小七一脸轻松,竟是抬头望月,而那一轮圆月此时已是渐黯,极远处的天边已露微白……
林小七淡淡道:“事已至此,我不认也是不行了!不错,郁轻侯确实是我杀的,不过这事和其他人无关。昨夜我回到屋中,心想日后若是在七贤居长住,郁轻侯必定不会轻易罢休。他既能杀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思来想去,便决定先下手为强,好让以后的日子再无烦忧!”
涟音子冷笑道:“你以为如此说来,我们就会相信你吗?”
林小七轻轻一笑,道:“信不信都由得你们,我话已至此,你们自己瞧着办吧。不过我劝你在杀我之前,最好是先安顿好红泪,她的性子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柳三娘已是潜至红泪的身边,反手轻按,将她点晕。
涟音子冷笑道:“不用你在这卖人情了!你既然已经承认是凶手,那么索性自己了断吧,免得脏了我的手。至于你的那些朋友和同门,你且放心,最多明日此时,他们便会随你而去!你须知道,七贤居的人又岂是你这样的混混可以杀的?”
林小七早知道她心存此意,冷冷相看,口气竟是意外的平静,道:“郁轻侯的死不过是个引子而已,你们也不必遮遮掩掩,我虽不知道其它因由,但也懒得管了!至于我的那些朋友、同门,你真要杀,那也由得你。不过我请你千万记住,以后行功安寝之时,千万莫要闭上眼!你一闭眼,必会看见我的身影,你今日杀我是什么模样,日后你见我之时亦是什么模样,你可千万不要被我吓住了!”
他这话说的平淡,但语气却恶毒之极,涟音子听在耳中,不禁打了个寒噤。
林小七说完,忽又哈哈笑道:“来吧,时辰不早了,且送少爷上路吧!”
玄衣见他面色从容,心中也不由暗暗赞叹,看向涟音子,道:“音儿,这人交给我吧,他总算与我七贤居……唉,算了,我且让他走的平静一点吧。”
林小七拱手笑道:“大师要亲自动手吗?有劳,有劳。”
玄衣慢慢朝他行去,道:“林公子,你且闭上眼,老夫的幽迷引可让你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林小七笑道:“不必,不必,我什么滋味都尝过。这死却是第一遭,若是不亲眼看着自己怎么死的,到了冥界也被人耻笑。”
玄衣暗叹一声,道:“那就得罪了!”他扬手轻弹,一团明黄色的亮光自指间激射而出,朝林小七的印堂袭去。
便在此时,一抹暗灰色的光幕突然出现在林小七的面前,恰恰挡住了那一点明黄色的真元!这真元击在光幕之上,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的就隐没与其中,连一丝声响都没发出来!
这光幕来的突兀,且没有丝毫的前兆,就仿佛是从那虚无之地而来!
众人大惊,待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这光幕竟是一把铁剑幻出的光影!
剑只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仿佛轻轻一碰,就会一折两断。
而那从虚无处跨出的执剑之人亦如这剑,同样是没落且萧索!
这是一个身形消瘦、且高大的汉子,他执剑而立,身上是破败的铠甲和飞扬的衣袂,铠甲上仿佛还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汉子脸上的神情坚毅、却如岩石,双眸死灰,但在眸中深处却又仿佛有无尽的怒火在燃烧!
破剑、败甲,残血……如此奇怪的装束,如此奇怪的人,就仿佛是从远古之地走出的一尊石像!
这汉子就静静地站在那,默默地看着众人。
但奇怪的是,当他的视线平跃而出时,所有的人又都觉得他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那茫茫的虚无之地!
他在看什么?
林小七凝视着这救自己一命的汉子,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感觉———汉子眸中那沧桑、冷酷的目光分明在告诉自己,他就是那沙场上正巡视着自己袍泽的将军!只是,他若是将军,他的兵又在哪里?而那眸中的冷酷里,又为什么会有一丝的伤感?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汉子,所有的人都静默了。
林小七静默是因为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这情绪震撼着他,以至于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而玄衣和涟音子、柳三娘却是因为这汉子身上那庞大的气势,以及他那诡异的出场!
这人跨空而来,却没有丝毫的先兆,亦没有辅以任何的幻术和法器,仿佛他生来就站在那里,别人没瞧见只是因为他们的视线穿透不了那虚无的时空!众人都知道,这从虚空之处而来的人,绝不是凡尘俗世中人!
有风吹来,吹起这汉子身上破败的衣袂,汉子忽然看向林小七,道:“你跟我走。”
他的声音沙哑而深沉,听入耳中时,却有一种莫名的威严。
涟音子忽怒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要带他走?”
她话刚一出口,却被玄衣一把拉住,复又冲她轻轻摇头。
汉子略略皱眉,神情仿佛也有些疑惑,道:“我也不想带他走,但有人告诉我,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奴仆!所以我必须带他走!”
林小七一呆,吃吃道:“我……我是你的主人?大哥,你别不是认错了人吧?”
汉子看他一眼,却没有理会。
玄衣神色变幻,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汉子忽道:“那么你又去往何处呢?”
汉子吸了口气,视线又再次穿越众人的头顶,看向极远处,缓缓道:“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远的我早已忘了来时的路,我只记得,那里叫做迷失大陆!”
玄衣眉毛一跳,似是想起了什么,忽躬身道:“既如此,那就请。”
汉子看了他一眼,道:“多谢!”
玄衣再不说话,默默让开了一条路。
一旁的涟音子虽然知道玄衣这么做,必有缘故,但她心中不甘,急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哪有这等好事?师叔你……”她话未说完,却见柳三娘一脸惨白,正朝她拼命摇头。
她在七贤居里掌管内务,并非是愚笨之人,且她从未见过自己的两位师叔如此紧张过,当下心中一跳,再不敢多话!
汉子见众人闪开一条道,朝玄衣微微点头,复大步行去。
林小七见他说走就走,不由吓了一跳,急忙紧紧跟了上去。
他刚才被逼入绝境,自思必死,所以心中从容,也并不如何的害怕。
但他毕竟没有参破生死玄关,此时既有生路,那求生的欲望便如潮水般涌来,心中恐惧也陡然升起,生怕这奇怪的汉子独自离去、扔下他不管。
眼看着两人从容离去,涟音子再也按捺不住,看向玄衣道:“师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七贤居好歹也是天下第一炼器大宗,什么时候怕过别人?即使这人厉害,但合我们三人之力多少也能支撑一段时间。而到那时,这迎宾馆的同道中人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她话音未落,柳三娘却走了过来,看向玄衣,轻轻问道:“师兄,真的是他吗?”
玄衣神色黯然,道:“应该就是他了,否则我哪会让他从容离去?”
涟音子见两人说的奇怪,皱眉道:“师叔,你们究竟在说什么?这人到底是谁?”
玄衣叹了一声,道:“音儿,你可曾听说过崖灰这名字吗?”
涟音子不由皱眉,喃喃念道:“崖灰……崖灰……真是奇怪,这人的名字我好生熟悉啊……”念到此处,她心中忽地一跳,脱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