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死不足惜


  桑榆引剑激射梁辛!
  梁辛的应变何其迅速,桑榆的飞剑刚动,在他周身突然荡起一串涟漪,一个小小的星阵里,附近数十名正道修士全被兜上了半空,正挡住两柄飞剑的线路。
  桑榆眉头微皱,他心疼的,不是这几十个普通修士的性命,而是自己刚刚扮了半晌得道高人的辛苦,何况这些人的性命也换不来什么先机……就这么一犹豫的刹那,梁辛已经抽身退出修士阵中,避开了他这一击所笼罩的范围。
  桑榆也就此收剑,顺便还一挥大袖,帮那些正道修士稳住身形。
  梁辛这边急冲的势子却毫不停顿,跃到血河屠子等人身前,将缠头弟子尽数护在身后,旋即身边近百枚涟漪跌宕而起,弹指间凝化巨力,正和十步芳草砸过来的神通碰在一起!
  只听一声浩荡轰鸣,诸般巨力狠狠撞到了一起,裹杂着尘土、残枝碎叶的气浪转眼席卷四周……
  十步芳草的修为,比着普通的天门长老稍逊一筹,但也基本都站住了六步中阶境内,虽然不是结阵而击,但这十股力道也着实惊人。梁辛未动用阴沉木耳,只以星魂星阵御敌,这一下险些吃了大亏,被震得连连后退,身形不停晃动施展身法卸掉巨力,倒飞出去十余丈才总算站稳脚跟。
  正道修士们原本把突然出现的梁辛当做极可怕的高手,可一看梁辛对上十步芳草之后立刻就‘瘪’了下去,众人心中同时松了口气,只道荣枯道仍大局在握,小妖的修为就算了不起,也只有送死的份。
  仍躲在结界之内的曲青石却笑得满脸轻松,他当然知道梁辛的底细,青鳞无形,金鳞万刃,梁辛不舍得亮法宝,是憋着坏呢……
  兔起鹘落,从梁辛现身,到最后荡漾星阵与十步芳草硬碰硬的一击,前后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等到烟尘散尽,场内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梁辛。
  只有马三姑娘,粗声大气地欢呼一声,好像一座大山似的,向着梁辛奔过来。
  梁辛忙不迭向旁边闪开两步,现身时的大宗师气度转眼变成了狼狈不堪……
  桑榆自半空里落回到了地面上,挥手拦住正欲结阵再斗的十步芳草,对梁辛摇头轻叹:“阁下就隐身在侧,老道却懵然无知,这天下,太多的惊艳人物了!请问先生,怎生称呼?”
  差不多两年前,梁辛曾经在三堂会审时登台露面,天下修士中又不少人都见过他,不过因为小眼的‘六十年’修炼,现在的梁辛已经从当初的青涩少年,变成了个敦厚青年,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不少,不知底细的人见了他,也不会再把他当成当初大洪台上的那个娃娃差官。
  梁辛第一次被人称作‘先生’,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不等他回答,马三姑娘就如雷断喝:“他就是日馋大当家!”
  血河屠子随口答腔:“你男人?”
  肥壮婆娘,偏偏要扮做小兔儿般乖巧,有些怯生生地瞄着梁辛的脸色,试探着点点头,不过那份气势么,还是睥睨天下威震四野……
  血河屠子嘀咕了句:“这么好的男人,可惜了……”
  马三姑娘只道没听见,回头对血河屠子说:“现在你不用死了,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血河屠子哈哈怪笑:“只要荣枯道的杂毛不捣乱,刚才骂你的那些龟儿子,老子抽死他们!”
  梁辛笑得挺厚道,对着血河屠子和琅琊道:“这群正道修士算是够倒霉了,我就是不喜欢他们对荣枯道那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惩戒下算了,再说得罪咱的也不是他们。”
  正道修士们惊魂稍定,离烈当先喝骂出口:“小妖狂妄,荣枯道仙长在此,又岂容你放肆,若有自知之名,伏地祈恕,荣枯仙长慈悲,或许饶你狗命!”
  他一开口,有的是人随声附和,梁辛不禁摇头失笑:“有人撑腰,架势果然不一样了。”
  这时候,以前跟随跨两、在离人谷见过梁辛的那个缠头弟子,已经把梁辛的身份告知了同伴,血河屠子早就听说过他,此刻把涂满白垩的大脸笑得全是皱纹,显得无比狰狞,走上来用力拍了拍梁辛的肩膀。
  梁辛也笑着和一众缠头弟子打过招呼,随即转回头,全不去理会离烈等人的喝骂,举目望向了桑榆:“荣枯道宗的柳暗花溟,了不起的很。”
  桑榆何其精明,听梁辛的语气就猜到了个大概:“怎么,敝宗的柳暗花溟,曾伤及先生么?最近四百年里,荣枯道宗曾七次调用柳暗花溟,除了最后一次是误会、早已与离人谷的师兄澄清。其余六次,均为除魔之举,天下同道共鉴。先生若被柳暗花溟伤到,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阁下,是邪道人物!”
  梁辛开口正想说话,忽然好想察觉到什么,微微皱了下眉头,伸手在自己的须弥樟位置轻轻一抚,随即抬头望向曲青石结界的方向,动了动嘴唇。
  马三姑娘见他神情有异,立刻关心道:“怎了?”
  梁辛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啥大事,没啥了不起的。”他的须弥樟,算是离人谷弟子的身份象征,时时刻刻都带着离人谷的气息,当初在镇山初遇桑皮老道的时候,对方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后来梁辛再见秦孑的时候,请大祭酒施法,抹掉了须弥樟透出的气息,免得将来有事连累秦孑。
  梁辛抬头,再度望向桑榆:“和我是正是邪没关系,我有一番心血,还有无数熟人,都毁在柳暗花溟之下,这些人都是些平凡人、普通人,他们死的惨,我有些想不通,便想找你要个说法。”
  桑榆老道气定神闲,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甚至又退后了两步:“先生的意思,老道大概有些明白,你在怪我们……殃及无辜?除魔卫道,难免牵涉无辜,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可谁也没办法,先生把这笔账全算到我们头上,未免有失公允。”
  梁辛挑了下眉毛:“有失公允?这又怎么说?”
  桑榆微笑道:“一来,妖人躲在繁华市集不肯出来,柳暗花溟砸下去将那一片尽数毁掉,是我们荣枯道杀了人,此事不假;可妖人的心思里,不也一样要带着周遭人一起陪葬?这件事,大伙都有份,你只怪我们,自然不公平!”
  说到这里,桑榆顿了顿,突然提高了声音,气贯中元:“二来,邪道为虐天下,若要让他们得势整个中土都会遭殃,为了击杀妖人而伤及无辜,虽不得已,却是毁一隅而救天下!”
  老道的断喝浩浩荡荡,响彻四野,却掩不住梁辛那份不算高亢,却足够扎实、沉稳的声音:“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不过……荣枯道的功法修炼起来,很伤脑子么?”
  刚刚被他砸得鼻青脸肿的正道修士们立刻又群起攻之……用嘴。
  一时间叱喝怒骂之大起,骂梁辛逞口舌之利的有之,骂妖人假仁假义的有之,骂梁辛和马三姑娘狗男女的也有不少。
  血河屠子立刻还嘴怒骂,马三姑娘却眉花眼笑,满脸欢喜,对梁辛低声道:“他们把咱俩骂到一起了……”
  梁辛不理胖大婆娘,径自望向桑榆,语气轻松继续说道:“我是在恨荣枯道滥用神通,杀伤了我的无辜亲友,你却跟我扯天下?我没想着要为天下出头,只想帮朋友报仇。”
  桑榆笑了起来:“如此一来便更简单了,妖人的朋友,那也是邪魔外道了,被我们杀了有什么不妥么?倒是你冒死跳出来,要和我们辩理,实在让老道有些纳闷来着。”
  梁辛不胜烦扰,摇头苦笑:“我都说过,他们是平凡人,不是修士,更不是邪魔外道……荣枯道的功法必定是伤脑子的,修为越高人就越傻,怎么说也说不明白了。”
  梁辛只要一笑话荣枯道宗,马上就会有正道弟子扬声喝骂,这次也不例外,离烈干脆对着桑榆深施一礼,慷慨道:“请荣枯道仙长使出神仙手段,诛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妖人!”
  桑榆还没回答他,梁辛就遥遥对着离烈说道:“你这人讨厌地很,桑榆老道耐着性子陪我闲聊,就是因为吃不准我们缠……那个不老宗在此间的实力!他老人家觉得,凭我这点道行,敢贸然现身,必然有所依仗,为了稳妥起见,他已悄然唤请援兵,想来,这附近还有荣枯道的弟子吧!人家想等援兵到了再打,你离烈却一个劲地催促着他们赶快动手,你说,你讨厌不讨厌?”
  说完,梁辛目光一转,望向桑榆:“我好奇得很,荣枯道出动重兵,来这附近搜索,又是为了找什么?”
  桑榆却微笑摇头,所答非所问:“先生看事情倒是透彻地很……”
  话还没说完,梁辛就笑了起来:“是这么回事,我这里有个铃铛,刚才突然铃铛猛震不休,吓了我一跳!”说着手诀一引,自须弥樟之内取出了一只模样精巧的木铃铛。
  这枚铃铛,还是他上次大闹乾山,背着重伤的荣枯桑皮去追木生息、桑皮在跳入独木井之前塞给他的。
  自那之后,梁辛就一直把铃铛收在自己的须弥樟之内,铃铛从来不曾响起过,日子久了梁辛几乎都把它忘了,刚才这只铃铛突然摇动了起来。
  凭着梁辛的心思,马上就猜到了,是桑榆或者十步芳草在唤请同门过来接应,不料却也带动了他手里的这枚铃铛。
  终于碰到了铜川惨祸的真凶,梁辛今天要做大事,他只怕待会打起来的动静太小,又怎么会怕荣枯道再有弟子过来,不过稳妥起见,刚刚铃铛响起时,他已经用比划着口型,把这事告诉了曲青石。
  小白脸青衣出身,会读唇,一眼就看懂了梁辛的话。
  桑榆哪想到梁辛手里竟然有自家弟子传讯用的法宝,而且还是长老配发的高级货,一时间有些发愣。
  离烈却犹自嘴硬着,冷笑道:“荣枯仙长想要击杀你这小妖易如反掌,他老人家召集弟子,是为了将你们藏在暗处的同党一网打尽!你们这伙妖人,从师祖到徒孙,只要在这附近的,便难逃天道!”
  离烈强辩,但死死扣中对荣枯道的恭维,还是赢了个满堂彩,身后同道们大笑喝骂,离烈声音更涨:“别说区区一个不老宗,有天门前辈在此,今天就算那个谢甲儿复生,那个将岸重活,也只有望风而逃的份……”
  话还没说完,梁辛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离烈,我问你,刚刚我说的,荣枯道宗伤及无辜的事情,你怎么看?”
  离烈冷晒:“为杀妖人,有些损伤也在所难免,仙长为救天下而不得弃小节,仍是大慈悲!”
  梁辛又望向离烈身后的大群修士:“你们怎么说?”
  正道修士中自然又是扬起了一片斥骂之声。
  梁辛的表情忽然轻松了许多,对着离烈点点头:“回答得很好,待会要记住你刚说过的话。”
  离烈森然冷笑:“临死还想着要报复,妖人性子,死不悔改!”
  血河屠子眉头大皱,低声嘀咕:“龟儿子嚣张的很,梁小娃说的那么多,总不肯动手,搞个抓子么?!”
  话刚说完,身旁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梁辛翻脸了,你就等着瞧吧!”
  语气清淡,声音灵动却陌生,血河屠子有些纳闷,侧头一看当即吓了一跳,失声问道:“你娃是哪个?”
  本应是马三姑娘的位置上,原先的肥壮婆娘已经消失不见,换成了一个轻灵俏丽的赤足少女,像山溪中的妖精,更像长草间的精灵!
  不知何时,琅琊截掉了马三姑娘的脸,又变回了本来模样,对着血河屠子盈盈一笑:“不久前还对你说过,我若洗把脸,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换脸之术神奇,血河屠子可从没想到马三姑娘竟是个如此美貌的少女,张大了嘴巴愣了半晌,才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吐出了一口闷气问道:“换来换去,不嫌麻烦咯!”
  琅琊轻轻蹙起了眉头:“那些傻子提了不该提的人,害死了自己不算,还惹他不高兴,我换回自己的模样,他看了或许会开心些。”
  说着,琅琊踏上一步,和梁辛并肩而立,又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握了下梁辛的手,展颜而笑:“其实他们也没说什么,一会把他们都杀了便是,你莫郁郁。”
  梁辛也笑了下:“他们态度不好,提到他老人家的时候,都满脸不屑,我看着腻歪。”
  这个时候,一直在凝神打量他手中木铃铛的桑榆老道又复开口:“你这只铃铛,你从何处得来?”
  琅琊笑语妍妍,替梁辛回答:“你回去问问你家长老,看谁丢了木铃铛呗?”
  梁辛翻手把铃铛收起来,微笑接口:“或者,你回家数数看,是不是丢了个长老?”
  桑榆的眸子蓦地漾出一抹精光:“你是说,这枚铃铛是桑皮的?桑皮现在何处,他的铃铛又怎么会在你的手中,”说到这里,桑榆老道舌绽春雷,倏然断喝:“如实讲来!”
  “想听实话?好,我便给你说些实话!”说着梁辛突然放声大笑,七蛊星魂疯狂运转,托着他的声音直上九霄,有如雷霆咆哮绽裂苍穹!
  “海陵黄渤郎,以身养剑三十几年,大功告成之日遭人袭杀,灵剑失踪。杀人的是万剑宗掌门,灵剑现在就被万剑宗当做护山大阵的中枢,如果不信,带着黄渤郎的尸骨去万剑宗的山门,灵剑会有反应。”
  “千丘道太上护法,酿了一壶厚土琼,当夜四护法惨死,酒丢了。喝了这个酒会在脚心处留下三道枯黄的印记,望空山的修士,脚下就有这些印记。”
  “大道堂掌门闭关十年,参悟神通,结果死在结界之内,杀人的凶手是……”
  又见仙祸!
  梁辛越笑越癫狂,将他所知的仙祸再度讲了出来,刚刚说了几桩,桑榆老道的神情就变了模样!
  在讲到十余桩‘仙祸’时,梁辛突然收敛笑声,话锋一转,暂时不再提那些修真案子,而是指点犹自凝神倾听悬案的离烈等人:“荣枯道动用柳暗花溟摧毁铜川,就是因为有人讲出了这些仙祸,要知道那一场灾祸中,死的不止是凡人,还有大批正道修士,论身份,他们不比你们低;论修为,他们不比你们差,可也还是被天门灭了口!我本想放你们一马,你们却非得要我教给你们,这个‘死’字究竟该怎么写!刚刚大放厥词,言犹在耳,现在可千千万万别后悔!”
  直到此刻,离烈才算明白了,梁辛为什么要说出这些悬案!
  大笑声再起,梁辛继续把他所记得的仙祸,一桩一桩数出来!
  琅琊也应和着梁辛的大笑,脆声笑道:“修真道乱不得,荣枯道的仙长这便要杀人灭口了,不,不是杀人灭口,而是要‘殃及无辜’了,诸位无辜,无辜!”
  血河屠子哪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怪腔怪调跟着开口:“仙长杀你们是为了救天下,是大慈悲心,诸位死得其所,大有荣光,等一会可要记得别还手!”
  一群正道修士脸色苍白,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离烈仍咬着牙,勉强喝骂:“小妖信口胡言,挑拨离间,荣枯道仙长心智通天……”
  不等他的话说完,琅琊就大笑点头:“不错,荣枯仙长心智通天,自能便知真伪!”跟着,小妖女扬起了尖俏的下颌,挑衅似的望向桑榆:“老道,你敢不敢说一句:‘荣枯道要对付妖人,请诸位同道就此散去吧!’要是不敢,就赶紧动手吧!”
  而此刻,桑榆老道也终于开口断喝:“杀了!”


第二六零章 枯木荣花
  “杀了!”荣枯掌门两字铿锵,谕令如雷!
  十步芳草闻声而动,身化青光,引动神通,一头冲进了正道修士的阵中!
  刹那之间,草木成狂!
  草若箭;叶做刀;漫天飞花盘如龙,席卷四方;遍地长藤汇聚成潮,吞吐如蛇汹涌扑跃;荒野间那些小树迎风而长,呼吸间长成参天巨木,继而在声声法咒的催促下,化身木灵尊者,奔袭敌阵……
  十步芳草并未结阵,而是各自施展得意道法,向着正道修士攻杀而去。
  不知是因为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被铺天盖地的宗师神通夺去了心智,正道的修士们仿佛全都变成了呆子、傻子,愣愣地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震惊、疑惑、恐惧、愤怒,不敢置信……每个普通修士的表情都复杂到了极点。
  直到第一道神通砸下来,眼前溅起了一片血淋淋的残肢碎肉,那些普通修士才如梦初醒,轰然大乱!
  ‘仙祸’这个题目太大,大到修真正道会因此分崩离析,除了自家弟子之外,桑榆老道绝不容一人活着离开此间!
  正道修士要死,邪道人物也不能活,不过桑榆没急着对付邪道,一来是援兵未到,他还稍有不安;二来他要生擒梁辛,逼问‘仙祸’的源头,三来,场中那数百名普通修士随时可能一哄而逃,真要被他们跑掉,再追杀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十步芳草何等修为,岂是那几百名普通修士能抵挡的,甫一动手便有数十人命丧当场。到了此刻,任谁都明白了荣枯道人绝不会手下留情,正道修士们彻底乱成了一团,乱跑乱撞,胡乱发出法宝飞剑,有人哭骂有人惨叫,还有人仍对荣枯道抱着一线希望,正大声求饶,诅咒发誓绝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
  血河屠子看得满脸都是兴奋,咧开嘴巴大笑:“果然是天门手段,比咱们还狠!”
  琅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对不远处的那场屠杀不理不睬,只专心致志的看着梁辛,轻声劝道:“这群小人死定了,你就莫生气了吧……”
  梁辛摇头而笑,笑道:“这伙子正道人物就不提了,我更讨厌荣枯道,看他们杀得这么容易,我不痛快……”说着,他身体一晃,陡然展开身法,向着前方的战团冲去。
  梁辛的身形才刚刚一动,一青一黄两道剑光突然自斜刺里跃出,向着他疾刺而至!
  与此同时,桑榆老道也冷笑了一声:“止步!你等不可妄动,还请先生自重。”
  梁辛侧身避开了桑榆的双剑,神情里显得有些不耐烦,转头望向桑榆:“你当你能拦得住我?”
  桑榆指挥弟子去灭口,自己则留在原地,就是为了监视梁辛等人,闻言微微一笑:“先生未免自视过高了,老道的修为不值一提,可这双‘枯木荣花’却是敝宗飞升前辈留下的仙刃,诛杀过无数妖人;何况……就算我拦不住先生,你走了,尊夫人和贵友就要身首异处了。”
  梁辛笑:“中土上,可不只你一个人有飞剑。”说话之间,手诀一晃,周身上下陡然金光大作,七盏金色巨刃凌空而现,呼啸旋转向着桑榆飞斩而去!
  这种偷袭手段连呼啸街头的游侠儿都糊弄不了,又哪能伤得到桑榆,老道手诀一引,唤起‘枯木荣花’两柄飞剑迎了上去,转眼和梁辛打在了一处。
  梁辛并未唤出金鳞上的蟠螭妖术,只以诡异身法带动星阵连打,围住敌人狂攻不休。这种打法算是他的真本事,威力着实惊人,金鳞辗转、涟漪勾连,光华万道随着巨力一起绽放,煞是灿烂妖娆,好看得很。
  先前梁辛赤手空拳与十步芳草硬碰过一击,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然不俗,现在亮出金鳞和北斗拜紫薇的大阵,扑击之下重重攻势犹如暴风骤雨,狂猛无匹!
  桑榆老道猜到梁辛刚才隐藏了实力,可他没想到,梁辛‘全力’出手之下,战力堪比六步大成的大宗师,若非他的双剑神奇,今天的胜负恐怕就要另当别论了!桑榆越打越是心惊,不过激斗片刻之后,他便稳住了阵脚,皱眉开口:“邪道上除了三大魁首,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人物,老道真是孤陋寡闻了。”
  激战中的梁辛并不落下风,可他性子浮躁,表情就远远没有人家那么从容,五官狰狞、急赤白脸,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地应道:“你也不赖,这两把飞剑果然有门道!”
  他围着桑榆转圈猛打,一次次震颤星阵引爆巨力,但是那对‘枯木荣花’,一枯一荣,一阴一阳,在激斗之中彼此呼应,时时绽放出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道,勾连之下便仿佛化作了一道能吞噬万物的漩涡,把星阵打出的力道尽数消弭掉,无论梁辛如何催动星阵,都难以攻破双剑。
  桑榆进退如电,语气却仍旧平和,如果闭着眼睛,还道他是坐在炕头聊天,根本听不出他是在恶战中开口:“先生这七片金色法宝也神奇得很,平心而论,‘枯木荣花’的威力,与你的法宝不相伯仲,不过……老道除了这对飞剑,还修炼了些其他的宝贝,如果先生技止于此,恐怕就要败了。”
  说话之间,桑榆不停变化手印,以指诀迅速虚点三下,周遭木行灵元震颤不停,一钟、一尺、一铃三件法宝自他身边缓缓现形!
  梁辛神情一变,不再废话,催动金鳞与星阵奋力猛攻。
  桑榆老道胜券在握,笑得慈爱且谦和:“先生刚刚不是说,中土上不止我一个人有飞剑么,怎么唤出的法宝是这般古怪的圆刃,你的飞剑又再哪里?”口中说笑,可老道的手诀却不曾有片刻停歇,钟、尺、铃三宝在他的催促下同时激颤而起。
  就在此刻,老道耳中,突然听到梁辛大吼一声‘散去,散散散!’跟着眼前金光万道,敌人那七只圆形怪刃竟猛地‘炸碎’成千千万万片细小金鳞,仿佛一场混横的金色风暴,带着凛冽妖威与浩荡神力,向着自己猛击而至,不仅如此,冥冥之中还响起了一声妖兽长嗥,催魂夺魄!
  无数金鳞瞬间激射,而散尽‘表皮’、又变回淋漓血色的阴沉木耳攻势不停,继续震颤着打出十二星阵,一起攻向强敌!
  靠法宝炸碎来强攻敌人的,以前不是没有过;可是‘炸’得这么骇人听闻的,梁辛是第一个……
  蟠螭用精血来加持的妖术,威力何其惊人!
  桑榆被杀了个猝不及防,眼中尽是金光闪烁,灵识里填满了狰狞巨力,大惊之下怪叫了一声,晃动大袖护着要害,身形急退如风。双剑、钟、尺、铃五件法宝再也顾不上去攻敌,一股脑翻转回来护着他仓皇后退。
  下一个瞬间里,巨力的撕扯声、法宝的对撞声、飞剑的惊鸣声、妖兽的怒吼声,还有梁辛的大笑和桑榆的怪叫,各种响动纠缠在一起,震得所有人都头昏眼花!
  梁辛却趁着老道被金鳞逼退的空子,转头望向琅琊笑道:“还不亮剑,看我挨打很有趣么?”
  小妖女勉为其难,扬起芊芊玉指,马马虎虎的捏了个剑诀,嘴里念叨着:“飞剑呢?快出来……”
  血河屠子脸色怪异,他在修真道上混了百多年,还没听过这么实在朴素的请剑诀……
  梁辛说笑,琅琊‘请剑’,另一边的桑榆已经从‘金风’与涟漪的追杀中摆脱出来,钟、尺、铃三件法宝尽毁!
  唯独青黄双剑了得,应是撑过了巨力浩劫,护着主人全身而退。
  桑榆老脸抽搐口角沁血,原本整齐的发髻也散乱了,一双袖子被彻底炸碎,露出两条赤裸的胳膊,庄严道袍变成了连身马甲,看起来说不出的古怪……
  老道毕竟是天门的首领,虽然受创但战力仍在,他吃亏在低估了梁辛的古怪法宝上,现在死里逃生之余,也自忖只要加着小心,就算金鳞再炸,他也能够应付,当下口中连声怒笑,枯木荣花光芒暴涨,祭起神通再度向着梁辛杀来!
  不料就在他又放出双剑,准备重新打过的时候,遽然一声苍苍剑鸣冲天而起!
  只要是飞剑就会急颤惊鸣,这是法宝的声势,其间饱蕴剑灵,轻则示威重则夺人心智,具体威力要视剑主的修为与飞剑的品级而定。
  普通修士的飞剑鸣唱声,与桑榆老道的‘枯木荣花’一比,前者如蚊虫寒颤,后者则灿若鹰隼怒啸;可如果把‘枯木荣花’鸣啸当做苍鹰长啼,那这一声乍起的剑鸣,就是亢龙咆哮!
  剑鸣之下,桑榆老道的心神都几乎失守,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道剑光漆黑如墨,向着他当头斩下。
  琅琊哈哈大笑,对着梁辛脆声道:“请来了,请来了!”
  出剑的当然不是琅琊。
  而是隐在结界中的曲青石墨剑出手,直击桑榆!
  从都到尾都是梁辛耍障眼法,他想让曲青石出手逼住桑榆,可又不想让二哥这么快就现身,这才金鳞星阵身法齐施,最后又引爆金鳞,夺下了桑榆老道的注意,掩护二哥出手。
  至于向着琅琊的那声吆喝,干脆就是要立起个‘稻草人’。
  桑榆老道差点被梁辛给坑掉,刚逃出大难,心神还算乱着,哪还分得清墨剑是从何而来。
  而且在桑榆看来,那对妖人男女,男的不过五步修为,唤起的战力却直逼大宗师;
  女的本来是个没真元的肥壮婆娘,一眨眼变成了四步修为的俏丽少女,现在真放出这样一把飞剑也不算稀奇。
  而此刻,桑榆老道也根本没心思去分辨这墨剑究竟是谁放出来的,他的一张老脸都快抽筋了……
  除了煌煌剑鸣,随墨剑而起的,还有重逾山岳的浩荡威压,让桑榆老道几乎都要心生怀疑,兜头盖脸砸下来的,到底是一把飞剑,还是一座大山。
  桑榆老道顾不上对付梁辛,叱喝中再度飞身而退,同时‘枯木荣花’激射而起,迎上墨剑。
  三剑交击,‘当’的一声巨响,有如洪钟大吕!
  恐怖的声压浩浩荡荡,转眼横扫全场,所有人都觉得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记双风贯耳似的,一时间天旋地转立足不稳,修为低浅些的干脆都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枯木荣花’经此一撞,原先的欢鸣声立刻哑了下去,摇摇晃晃向后飞退,回到了主人的身旁,连番受挫,桑榆老道脚步踉跄,向后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这才勉强站稳;
  墨剑晃了两晃,但很快就稳定下来,也并不追击,就此高悬半空,锋锐处稳稳对准了桑榆!
  琅琊眨着眼睛仿佛受了委屈,好像她不想出手,但是被桑榆逼得没办法似的,又把老道刚刚对梁辛说的话原封不动、如数奉还:“止步!你等不可妄动,还请先生自重。”
  此刻,刚散出去的那些细小金鳞又尽数回到阴沉木耳身上,梁辛翻手收起宝贝,对着琅琊笑道:“这边交给你了!”说着,展开身法扑向十步芳草与正道修士的战团。
  琅琊对着梁辛的后背慵懒挥手:“早去早回来!”
  桑榆都分不清飞剑从哪来,血河屠子就更把琅琊当成绝顶高手了,小声嘟囔着:“放剑就好了么,哪还用请啥子天兵天将……”
  桑榆老道与‘妖人夫妇’之间的激斗,加起来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些正道修士便伤亡惨重,折损超过了三成。
  等梁辛冲向战团时,十步芳草却都收敛了神通,翻身撤回到桑榆身边,掌门这边吃了大亏,他们哪还顾得上去杀那些战力不值一提的普通修士。
  场中的两场乱战也同时停止,但是众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忽然一阵阵清冽长啸,从三个方向远远的传来!
  场中的荣枯道士闻声均露出喜色,十步芳草中的一人引啸呼应,他们的同门已经闻讯赶来,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到达此处!
  桑榆老道更是神情一松,喝令十步芳草:“结阵待援,小心妖人!”
  十步芳草是他的入室弟子,他们比着天门长老要稍逊一筹,不过这十个人却有一道厉害的法阵,唤作‘寸草春晖’。
  ‘寸草春晖’比不上卸甲山城的‘破月三一’,可施展之下威力也不同凡响,就连桑榆自己都抵挡不住,更因为十人成阵,灵活多变实用性强,在修真正道上也是久负盛名。
  十步芳草齐声应诺,人人脚步错动,或退或进转眼结成‘寸草春晖’,法阵成形之后,再乍望过去,仿佛十个道士站在了一盏巨大的草叶之上,脚下所踏的位置,正是叶儿脉络的交汇之处。
  十一个荣枯道的高手,掌门以双剑护身,弟子以阵法相待,摆出的架势再明显不过,只对邪道人物,如果妖人不动,大伙就都站着歇会;如果妖人逃,他们便抢攻,现在看来双方实力相若,荣枯道想把‘妖人夫妇’拖住应该全不成问题。
  至于那些正道人物,桑榆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刚刚弟子的长啸已经把他的谕令传了出去,同门长老从外面围上来,遇到人便杀无赦,这些普通修士根本没机会逃掉。
  桑榆老道盯住半空里稳稳悬浮的墨剑,片刻后转回目光望向琅琊,沉声问道:“这柄剑有名堂么?”
  琅琊认真点头,小脸上都是郑重颜色:“此剑源于太古,唤作‘穷尽天地再无飞仙’剑!”
  那座古碑和墨剑的原主是一个人,琅琊把碑文拆兑到剑名上,倒也算贴切。
  桑榆老道目光闪烁,也不知道琅琊说的是真是假,但也明白如果追问也只有被嗤笑的份,当即冷哼一声:“好霸道,要诛仙么?!”之后便不再说什么了。
  琅琊展颜而笑:“还好吧,其实对你们来说无所谓的,有没有这把剑,你们今天都走不了。”说着,妖女翘起双唇,露出了个同情模样:“你们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惹了个多大的祸;更不知道自己惹了个什么样的人呢。”
  说完,琅琊似乎还有些不解气似的,又嘟囔了句:“当初我弄坏他几张桌子,到了草原上他就拿箭射我……”跟着,琅琊目光飘飘,望向梁辛。
  梁辛现在挺尴尬来着,他冲进了大群的正道修士之间,可人家都不打了……见琅琊望过来,梁辛咳了一声,应道:“少拿桌子说事。”说着,他也笑了,举目望向了桑榆:“莫急,今天的事还差得远!”
  桑榆一笑,应了声:“先生说的,也是老道的心里话。”
  梁辛不再理会荣枯道士,转回头望向周围的普通修士,讪讪笑道:“我过来,本来想帮忙的。”
  那群正道人物早都把他当成了蛇蝎鬼祟,离他近的几个忙不迭退散开,众人都目光闪烁,只等着下一刻一哄而散,四下逃命。
  梁辛应该是有话要对正道修士们说,但是又觉得瞎喊一气不是个事,打算找个有威望的来说话,目光流转,开始从人群里踅摸离烈,妖女琅琊从不远处对他笑道:“甭找了,离烈早死了,那个插满了草签子的就是他。”
  说着,琅琊哎哟了一声,皱眉回望血河屠子:“毁了你一个命格,会不会坏了的事?”
  血河屠子大方摇头:“没啥子关系,不碍事,都死光了也无妨!”
  梁辛也显得挺不好意思,回过头对着血河屠子点了点头,随即转过头,突然对着修士们大喊了一声:“都别跑!”
  修士们正想跑来着,听到他的大叫反应不一,有的身子一颤站在原地不敢稍动,有的则怪叫一声撒腿就跑……一时间里推推搡搡,乱成一团。


豆子惹的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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