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挑灯赌酒
作者:郑丰|发布时间:2024-06-29 05:10:02|字数:24957
赵观三言两语便讨得了文绰约的欢心,心中甚感得意。文绰约却也没再理他,指挥伙伴追查大黑天的去处,自己领了几个族人,带陈家姊妹和赵观去附近小镇上的客店治伤。
陈如真让姊姊趴在床上,替她背后瘀伤敷上伤药,又去隔壁间探望赵观,问道:“赵大哥,你背上怎样?”赵观道:“先前麻麻的没甚感觉,现在开始痛了。”陈如真甚是担心,让他俯伏在床上,除下他的衣衫,却见他背后鲜血斑斑,不知有多少个伤口,不由得惊呼出声,眼泪涌上眼眶,低骂道:“该死的蝙蝠!赵大哥,你一定痛极了。你……你这都是为了我。”取出伤药,轻手替他敷上。
赵观伤口原本疼痛,此时有美女替他擦药,更加哼哼唉唉地叫个不止。陈如真听了心痛不已,眼泪一滴滴地掉下。陈若梦在隔壁听了只觉心烦,说道:“姓赵的,你是男子汉不是?受了点伤便叫个不停!”
赵观道:“我若不是男子汉,就抢先躲到衣柜里去了。”陈若梦无言可答,心中虽感激他舍命相救自己姊妹,却不肯出口道谢,哼了一声,闭上眼不做声。
陈如真听姊姊不做声了,低声问道:“赵大哥,很痛么?”赵观低声呻吟,说道:“真儿,为了你,我甚么苦都忍得。”陈如真脸上飞红,陈若梦在隔壁听见了,嘿了一声,骂道:“小子不怀好意!真儿,这小子最会讨好卖乖,你别理他,千万别相信他的甜言蜜语。”陈如真不敢回答,却伸手轻轻握住赵观的手,意示感激。赵观心想:“你握我手怎么够?该来亲我一下。或是让我摸摸你的脸蛋,亲一个嘴。”他心里想得高兴,但知克星陈若梦便在隔壁,自是半句也不敢说出口,又觉背后疼痛,勉强忍耐,感到陈如真温软的小手在自己背后抚摸,甚是受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次日便有百花门人得知门主在此,赶来拜见。赵观大喜,传令门中姊妹立即向虎啸山庄传警。那门人领命去了,说道一旦联络上虎啸山庄,便将立时通告门主。赵观放下了心,便与陈氏姊妹在当地多留了几日养伤。文绰约让族人去追寻大黑天,自己留下守护三人。
数日以后,陈若梦的伤已恢复了五六成,赵观也好了七八成。文绰约豪爽好饮,听说赵观也爱杯中物,便拉三人一起去喝酒。四人来到城中出名的酒楼,才上得楼去,便见一个头戴书生巾,面如冠玉的白衣少年站在梯口等候,他一看见文绰约,忙趋前行礼,说道:“文姑娘!你……你来啦。”
陈若梦认得他,向他招呼道:“天龙少主石公子,你怎地也在这儿?”那人正是近年新兴的天龙剑派少主石珽,他拱手向陈若梦回礼,说道:“陈大姑娘,别来无恙?”眼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文绰约。文绰约对他却全不理睬,从他身前走过,径自找了个座头坐下,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一般,招手说道:“陈家姊姊,真妹妹,快来坐吧。”
众人坐定了,石珽仍旧站在梯口,痴痴地向这边张望,似乎想走过来,却又不敢。赵观忍不住问道:“这位仁兄是怎么回事,变成石头了么?”
陈若梦斥道:“你知道甚么?这位石公子乃是天龙剑派门主的独生子,剑术已得他父亲的真传,是少一辈中数一数二的剑客。虽比不上虎山凌家兄弟,却也足以傲视武林了。日前若是有他和我们一起,只怕谁也不会受伤。”
赵观知道她故意贬损自己,也不在意,说道:“这么了不起的人物,干么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文绰约撇嘴道:“这小子一直跟在我身后,纠缠不清,阴魂不散,我看了就讨厌!我最看不起这等没骨气的男子。我跟他说过多少次了,要他别来烦我,他就是不听!”
她说话声音不小,石珽站得甚近,自都听见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走上几步,低声下气地道:“文姑娘,你别生气。我……我只想多看你几眼,别无他意。”
文绰约转过头去,大眼睛向他一瞪,冷冷地道:“我为甚么要给你看?你凭甚么看我?给我滚!”
石珽咬着嘴唇,终于退了下去,走到梯口,又回过头来望向文绰约,似乎恳盼她能对自己显露一丝半点的善意。文绰约对他更不理睬,拉起赵观的手,说道:“姓赵的小子,听说你酒量很好,来,我跟你赌酒!”
赵观见她对石珽这般凶狠绝情,心下不禁对石珽好生同情:“这石珽出身名门,剑术不坏,听来是个人物。偏偏没长眼睛,爱上了这泼辣姑娘,使劲摇尾乞怜还得不到她的青睐,受尽屈辱,真是可怜得很。”又想:“文姑娘这会儿对我青眼有加,想来也只是为了气气他。要我赵观伺候这位泼辣姑娘,我可不干。但文姑娘确实美貌得紧,人家说雪族多出美女,真是不假。她若是对我温柔些,我倒还能勉强接受。”正胡思乱想间,文绰约已高声叫道:“来三坛烈酒!”
赵观笑道:“你一个姑娘家,胆子倒不小,竟敢找我赵观赌酒?”文绰约瞪眼道:“你若喝得过我,我今晚陪你过夜!”赵观吞了一口口水,瞥眼见陈家姊妹坐在一旁,忙收起笑容,正色道:“文姑娘说笑了,这如何使得?我甘拜下风便是。”
※※※
四人吃过晚饭,赵观和文绰约便对饮起来,三坛酒喝完了,又叫了三坛,两人一直喝到深夜。陈如真劝了好几次,说赵观受伤未愈,不能多喝,赵观只道:“不妨。”文绰约嫌她们姊妹啰唆,拉起赵观道:“走,到我房里去喝!”赵观笑道:“好啊,我们不醉不散。今夜不分出个胜负,怎能停下?”
陈若梦皱起眉头,心想:“这小子天性好色,看到文家妹妹这般美女,怎会轻易认输?”便拉了妹子先去睡了。陈如真如何放得下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却说赵观和文绰约直喝到四更,仍未醉倒。文绰约说话渐渐多了起来,似乎连心肝都掏了出来。赵观无意间提起宝安,说道:“宝安这姑娘真好。她是我见过最善体人意的姑娘,难怪凌家兄弟这么喜爱她!”
文绰约听了,微微一怔,说道:“不错,她是很好。她比我好,是么?”
赵观摇头道:“那也不见得。你比她美得多。”文绰约一笑,伸手去揽鬓边头发,问道:“我哪里比她美?”赵观知道她想多听赞美之言,便道:“你身材高挑,体态婀娜,宝安及不上你。”文绰约又问:“还有呢?”赵观道:“宝安的肤色虽也甚白,却没有你的皮肤这般晶莹如玉。”文绰约又问:“还有呢?”赵观道:“你一头秀发浓黑如云,光可鉴人,一般汉人哪有你这么乌黑亮丽的发色?”文绰约又问:“还有呢?”赵观道:“我看你的腰比她纤细得多,十只手指如春葱一般,柔滑娇嫩。”文绰约又问:“还有呢?”
赵观心道:“我能看到的就这些了,你还要我说下去,除非你让我看看。”他虽微醉,却还没醉到有胆说出这话,心想若再继续说她如何美丽姣好,自己只怕便要忍耐不住了,便转口道:“这个么,你喝酒一定比宝安喝得多。”文绰约笑道:“这个自然。喂,姓赵的小子,你想小三儿会喜欢和我一起喝酒么?”
赵观道:“好酒之徒都爱知己,他怎会不喜欢?”
第一百零一章 虎山脚下
文绰约笑靥如花,说道:“是么?我真想陪他喝酒,陪他喝一辈子的酒。我小时候看过他喝酒,好像没底洞似的,怎都喝不醉。我见到他那股傲气,那股天压下来也不怕的神气,就再也忘不了他。从那以后,我便也开始喝酒,慢慢练出了点酒量,因为我想陪他喝一辈子的酒。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我陪他?会不会愿意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也不等赵观回答,便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又开始抽抽噎噎地哭泣,醉态可掬。赵观看在眼中,心中了然:“原来她心里喜欢着小三儿。”
文绰约又哭又笑地说了一阵醉话,左右都离不开小三儿的种种好处。赵观说起许多年前在苏州和小三儿一起喝酒的往事,文绰约边听边笑,说道:“你这人也很好,酒量也很好,但是啊,你怎都比不上小三儿。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是谁也不能取代的。”说着说着,终于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赵观见文绰约趴在桌上不动,伸手推了她几下,唤道:“喂,你醉倒了么?”
文绰约不答。赵观过去扶起她,将她抱到床上睡好,想起她说过赌酒输了今夜就要陪自己的话,心中大喜:“我喝酒胜过她,她可该实现诺言了吧。”正想伸手去抱她,又踌躇起来,暗想:“她对小三儿一片痴心,搞不好以后会嫁给小三儿做老婆。朋友妻,不可戏。我还是别打她的主意。”
挣扎半晌,终于替她盖好了被子,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低声道:“小三儿心里已经有了人,那就是宝安妹妹,你想必早已知道。宝安若是嫁给了凌大哥,小三儿说不定会移情于你。你好自为之吧。”
文绰约嗯嗯两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赵观走出房去,关上房门,回到自己房间。他躺在床上,回想文绰约的绝世姿容,忍不住开始臭骂自己:“她睡得那么沉,你做君子给谁看?你赵观真是大白痴一个,有心没胆,枉称风流了。”骂了一阵,终究没有跑回她的房间,昏沉沉地睡着了。
次晨他迷迷糊糊中,便听得门外叽叽喳喳的女子谈笑声,原来文绰约早已醒了,正和陈家姊妹在门外说笑。赵观感到宿醉后的头痛,缩在被窝里不肯起来,不由得好生想念丁香,只盼她此时在自己身边,服侍自己洗脸更衣,梳头打理。想念了一阵,丁香毕竟不在,只好自己爬起身来梳洗。
出得门去,文绰约若无其事,神态自若,指着他笑道:“姓赵的小子,睡到现在才醒来?你酒量还算不错,今晚咱们再比一次!”
赵观想起昨夜的懊恼尴尬,连连摇手道:“我怎么比得过姑娘?我此后再不敢跟你喝酒了。”
陈如真问道:“你们昨夜拼酒,究竟是谁赢了?”
赵观见到她的脸色,当即扯谎道:“自然是文姑娘赢了。我醉得不省人事,连怎样回到房间的都不知道。”
陈若梦笑道:“难道是文家妹妹抱你回去的不成?”文绰约向赵观白了一眼,笑道:“我怎屑抱这小子?是他自己走回去的。”
陈如真微微一笑,坐到赵观身边,替他斟了一杯茶,说道:“这是我让店家特地煮的醒酒茶,你快喝一些,醒醒酒。”
陈若梦道:“别拖拖拉拉的,咱们得快些上路呢。走,妹子,文妹妹,我们先去准备马匹,别等这睡懒觉的家伙。”说着便和文绰约出房去了。
陈如真也起身出房,临到门口,停步回头,向赵观凝望了一阵,才低声道:“赵大哥,你真是个君子。”说完脸上一红,也出房去了。
赵观不由得苦笑起来,心道:“俗话说:‘只论行为,凡夫可为君子;若观念头,夫子亦非圣人。’这话真是一点不错。真儿若知道我昨夜躺在床上时都在想些甚么,打死也不会说我是君子。我赵观若可称君子,我那浪子大叔便可称为圣人了。”
当日众人便又上路向东行。这日有百花门人前来报讯,告知凌霄夫妇仍在龙宫作客,百花门人已将警讯传给了凌双飞,凌双飞正率领龙帮帮众布置保护虎啸山庄。赵观听了,放下心来,向陈家姊妹道:“凌二哥聪明多智,想必能应付敌人。”
他又听门人说起凌昊天在嵩山脚下为维护百花门和修罗会大打出手之事,心中好生感激,暗想:“小三儿毕竟够朋友。幸好我那夜没对文姑娘乱来,不然我日后拿甚么脸去见他?”又想:“小三这小子不知跑去了哪里?百花姊妹们说他曾跟丐帮的人做一道,还曾上少林寺去过,之后便不知所踪。现下他家里有难,但盼他快快得讯,赶回家去相助才好。”当下令百花门人寻访凌昊天,告知虎山有难的消息,让他及早赶回虎山。
文绰约听说虎啸山庄已有准备,说道:“我来中原,本为上虎山拜见雪艳凌夫人。凌二哥虽已得讯,但那些喇嘛甚是厉害,我当去助他一臂之力。”赵观身上伤势也好些了,与陈家姊妹商量下,便也和雪族众人做一道,赶往山东。
不一日,赵观和文绰约一行人赶到虎啸山庄,出来迎接的是凌霄的小师弟段正平。他看到众人前来,甚是惊讶,说道:“多谢各位前来助拳的美意。东厂贼人已被打退,虎啸山庄一切平安,有劳各位奔波一趟了。”
文绰约奇道:“敌人是凌二哥率众打退的么?”段正平道:“双飞和我等守在虎山脚下,却并未与贼人交手。东厂的贼人是被昊天打退的。”
文绰约啊了一声,说道:“小三儿回来过?”段正平道:“正是。但他始终没有回家来。他独自一人挡在通往平乡的路上,拦下了五十多个喇嘛。其中有个叫大黑天的,一个使金钹的金衣喇嘛,还有十三名红衣喇嘛,善于结成刀阵,都被小三儿打败退去了。”
文绰约和赵观、陈氏姊妹互望一眼,心中都想:“金吾和那大黑天都很不好对付,没想到小三竟能单独将他们打败。”
赵观问道:“段叔叔可知小三往哪儿去了?”
段正平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他,他却偏偏不肯回家。他打退那群东厂走狗,杀了一个使弯刀的家伙,听说是朝廷中的重要人物,叫甚么弯刀三杰的。官府因此广令通缉昊天,他不想连累父母,说要去南方走走。”
赵观心中一震,脱口道:“弯刀?”
段正平道:“正是。那人留下了一柄弯刀,我们后来才知是弯刀三杰之一齐无漏的佩刀。”
赵观道:“我可能看看么?”段正平便让人取过弯刀,赵观接过了,拿在手中仔细观看,一言不发。
文绰约不断向段正平追问小三儿打败东厂喇嘛的经过,悠然神往,拍手道:“没想到小三儿武功进步了这许多!你说他去了南方,我这就去找他。”转头向赵观道:“你也一道去吧?”
赵观却好似全未听见,凝视着那柄弯刀,脸色铁青。文绰约问道:“你怎么啦?”赵观回过神来,摇头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办。文姑娘,你见到小三儿时,说赵观向他问好。”文绰约道:“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他。”
此时天色已晚,段正平道:“天已黑了,众位请在我们庄里过一夜再走。”
赵观、文绰约和陈氏姊妹便上虎山去借住一宿。凌双飞和郑宝安当时也在山上,众年轻人相见之下,都十分喜欢,一起用了晚饭,直聊到深夜。
文绰约心急要追上凌昊天,次日清晨便与众人告别,匆匆下山,向南驰去。
【五 柔情一缕】
第一百零二章 山东好汉
却说凌昊天那日和修罗会众为百花门之事打了一架,病重又兼受伤,坐在小酒铺里自斟自饮,强自撑着,才没昏倒过去。忽听门口一阵嘈杂,一群官兵冲入酒铺,喧喧闹闹地向酒客询问刚才打架之事。一个泼皮向官兵说了打架的经过,众官兵纷纷侧目向凌昊天望来,有的不信,有的惊异,有的赞叹。
泼皮说完以后,领头的军官大步走上前来,向凌昊天抱拳道:“修罗会贼人作恶多端,这位英雄以寡击众,不令彼等逞凶,本官好生敬佩。请问英雄贵姓大名?”
凌昊天见这军官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身形高大,体格雄壮,一身武官打扮,英姿焕发,当下举起酒碗道:“我敬你一杯!”
那军官微微一怔,随即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凌昊天见他虽是官人,却毫无骄躁凌人之态,显然有心与己结交,甚是欢喜,便道:“在下姓凌,行三。兄台高姓大名?”
那军官道:“俺姓戚,名继光。”凌昊天听他官话中透着山东口音,他自己也是在山东长大,不由得感到亲近,问道:“戚官人家乡何处?”戚继光道:“俺是山东东牟人。你先别问俺如何,你身上的伤不碍事么?”
凌昊天低头见身上的伤口犹自流血,皱眉摇头,说道:“不碍事,我喝酒喝得高兴,竟忘了包扎伤口,多亏你提醒。”
戚继光见他又伤又醉,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说道:“你受伤不轻,那些贼人转眼又来,你如何敌得过?来,俺带你回去包扎医治。”
凌昊天只能苦笑,他一生从未如此潦倒落魄,想要辞谢,身上却全无力气。戚继光当下不由分说,俯身将他背起,大步走出酒铺。凌昊天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过了不知多久,凌昊天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替自己包扎伤口,又喂自己吃下苦味汤药。他睡了好一阵,才回复意识,感到自己睡在一张温软的床铺上,身上伤口虽仍疼痛,体热却已退去了。他转头望去,见戚继光正坐在桌旁,就着一盏油灯读书。凌昊天心中好生感激,开口说道:“多谢兄台相救。”
戚继光见他醒来,放下书本,走近床前,伸手探他的额头,说道:“你真个是不要命的。发热病还跟人打架,受了伤还只顾喝酒!现下你体热已退,再多睡一忽吧。你肚子饿么?”
凌昊天还未回答,肚子已咕噜咕噜响了起来。戚继光一笑,便要仆从拿来一笼馒头,几样小菜,凌昊天大口吃了起来,转眼便吃完了一笼馒头。
戚继光在旁看着,说道:“我瞧兄台英武豪迈,乃是侠客一流,怎地如此潦倒?想来定是心中有失意之事了。”
凌昊天轻叹一声,说道:“也说不上有甚么失意事,我就是太爱胡闹,才会落到这个地步。”他不愿多说自己的事,便问道:“请问军官身任何职?”戚继光道:“小弟袭官登州卫指挥佥事,专管地方上的平安。”凌昊天问道:“军官来此地是为了公干么?”戚继光道:“正是。俺是为追捕一个修罗会恶徒来的。修罗会有个叫武如香的和尚,在俺地方上干了许多坏事。这和尚假借做法事,来到人家借居,用一种叫做‘红散’的迷药混入饭里,令全家昏迷,奸污人家女子,干下几宗大案。俺带着手下从山东一路来此,便是为了追捕这个淫僧。”
凌昊天心想:“一般武官,如何捉得住修罗会中的人?”说道:“这人武功不差,只怕不易将之擒捕。”戚继光神色严肃,说道:“这贼子作恶多端,俺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他武功确实不错,俺因此更加不能任凭他施暴肆虐。就算拼了性命,俺也要追捕到这个恶贼!”凌昊天听了,不禁点头,心想:“这人不过是个小小军官,但正气凛然,正直无惧,当真少见。”
戚继光又道:“再说,俺略识一点武艺,应能和贼人周旋。”凌昊天问道:“请问戚兄会得甚么武艺?”戚继光道:“是俺祖传的戚家拳和戚家枪。”凌昊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却说凌昊天在戚继光的照拂下,身子渐渐恢复,第五日已能下床走动。这日他来到中庭,看到戚继光在练拳。他看了一阵,取过一枝长枪,递给戚继光,说道:“戚兄,你拿枪刺我。”戚继光一呆,说道:“怎地?”凌昊天道:“我想瞧瞧你的枪法。”戚继光道:“待俺将枪头用布包起,莫误伤了凌兄。”凌昊天笑道:“不妨,你尽管攻来便是。”
戚继光猜想他武功应是不弱,当下挽起一个枪花,大喝一声,中枪直进,向凌昊天当胸刺去。凌昊天脚下施展轻功,向旁避开,戚继光更不停顿,三枪分上中下三路攻来。凌昊天一一避开,仔细观察他的枪路,如此过了三十六招,戚继光才罢手抹汗,笑道:“凌兄好快的身手!俺自以为枪法还可,不料更无法沾到你的衣角!”
凌昊天道:“戚兄枪法甚好,缺点是不能变通。你看着。”当下取过另一枝长枪,将戚家枪的三十六招转换顺序使出,口中说道:“这招之后该使那招,让敌人无回旋余地。那招后该连续使这两招,挡住敌人去路。”他武功本高,加上记忆极好,看过一遍后,已将戚家枪学会了七八成。此时使将出来,威力和戚继光所使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戚继光只看得目不暇给,忙持枪照练,对枪法体悟陡然深了一层,心中对凌昊天又是惊异,又是佩服。
又过数日,戚继光的手下官兵查出武如香等已离开当地,往东南浙省去了,戚继光便下令出发追上。他十分仰慕凌昊天的武功,便邀他同行。凌昊天感激戚继光相救之德,又知戚继光等的武功不足以对付修罗会众,便答应了。此后一路之上,戚继光一得空便向凌昊天请教武功,凌昊天见他虽非武林中人,性情却极为豪勇重义,心中喜欢,便也尽心指点。二人叙起年岁,原来却是同年,戚继光比凌昊天要大上两个月。二人相处日久,越来越觉相投,此后便以兄弟相称。
第一百零三章 丐帮长老
却说凌昊天与戚继光和其手下官兵追出月余,已进入浙省沿海地区。这日一行人经过近海的一个小镇,却见当地屋瓦败坏,人丁稀散,经过好几个村镇都是如此。一问当地人,才知该处常受倭寇侵略,居民不堪其扰,纷纷迁居他地。
戚继光大怒道:“这儿的指挥使是谁,怎能坐视倭寇横行?”他手下的士兵忙道:“戚长官莫要多说了!这一带的督察军务的便是赵文华,他是严大首辅的义子,责难不得的。”戚继光怒道:“甚么责难不得?难道浙江巡抚也不管么?”那官兵道:“本省巡抚便是胡宗宪大人,和赵大人过从很密,与严大首辅也很亲近的。”
戚继光哼了一声。他见到沿海居民受扰的情形,闷闷不乐。凌昊天眼见村落凋敝,民不聊生,心中也自难过。戚继光眼望海洋,叹道:“东瀛倭寇侵略我沿海城镇,由来已久,近日只有更加猖狂!不只是倭国海寇作乱,更有不少本国人占据海外小岛为营,乘船抢夺海上商旅,助纣为孽。可惜俺官职小,管不到此处!俺若能考上武举,升做指挥,定要扫平这些倭寇,保卫沿海居民,为国家尽一分力。凌兄弟,俺以前做过一首诗以明志,有两句是这样的:‘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凌昊天点头道:“戚兄志愿高大,兄弟好生钦佩。”戚继光转头望向他,问道:“凌兄弟身怀绝技,世所少见,平生却有甚么志愿?”
凌昊天一怔,一时竟答不上来。他家传医术武功名震江湖,父亲矢志行医济世,救助病苦;母亲曾以过人的武功才智领导群雄,平息火乱;两个哥哥一个是名重武林的剑客,一个是威名赫赫的帮派领袖,至于他自己,虽学了武功医术,但这一辈子究竟想做甚么,他却从未认真想过,不由得好生惭愧:“戚兄和我同年,却有这等志气。我空自有一身武功,却沉溺于一己的情思,从未想过立志做甚么大事,真是枉自为人了。”当下说道:“兄弟惭愧,从未立下大志。今日听闻戚兄以保国卫民为志,好生佩服。”
戚继光握住他的手,说道:“凌兄弟是人中龙凤,豪气干云,国家之事,正需要凌兄弟这样的人挺身而出。”凌昊天心中激动,说道:“愿与戚兄互勉。”
却说凌昊天和戚继光及其手下继续向南追赶武如香,一路来到了衢州。进城后,戚继光派手下四出打听,查出修罗会在衢州聚集了五六十人,正要大举为难衢州大侠路岩。他向凌昊天说了,并问起有否听过路岩的名头。凌昊天沉吟道:“我听人提起过这位衢州大侠,听说他为人谨慎,近几年来韬光养晦,隐居不出,不知修罗会为何要找他麻烦?”
戚继光道:“或许他和修罗会往年曾结过梁子。我们当去拜访路府,相助保护。”二人当下持了拜帖,来到路府。家仆请二人在厅上坐着,过了好一会,才听一个丫鬟道:“小姐来了。”
却见一个青衣少女从屏风后走出,不过十六七岁年纪,长眉凤目,甚有英气。她向二人行礼,说道:“家父身体欠安,恕未能亲迎贵客。两位来访,不知有何吩咐指教?”
戚继光说出前来保护之意。路小姐摇头道:“两位定是听错了消息。敝府与武林各帮会门派素无冤仇瓜葛,怎有修罗会来袭之事?再说,就算真有外敌,我路家自能抵挡得住,怎敢烦劳两位?”
戚继光道:“路小姐,本官听闻确实消息,修罗会就将不利于贵府。本官率领官兵从山东南下,便是为了追捕修罗会中恶徒,自不能袖手旁观修罗会逞凶。为防万一,本官愿率手下六十名士兵来贵府相助保护,以免贼人惊扰令尊。”
路小姐却摇头道:“我路家一介平民,一向奉公守法,与官家并无瓜葛,不敢有劳戚大官人如此下顾。两位一番心意,小女子代家父心领了。”说完便让丫鬟送客,态度甚是决绝。
凌昊天和戚继光对望一眼,不知这路姑娘为何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二人告辞出来,戚继光道:“消息应是不会有错的。不如这样,我们既知道修罗会将来路家,便在屋外守住,伺机抓起几个恶徒。”凌昊天点了点头,心中对路小姐的态度甚感怀疑,便道:“戚兄,小弟想去城里探探,傍晚再来此与你会合。”
两人分别后,凌昊天便绕到路家屋后,纵身翻过围墙,放轻脚步,在院中走了一圈,来到大厅之外。却听厅中说话声响,他凑上前,从窗缝看去,却见路小姐坐在主位,客位上站站坐坐有十多个乞丐,当中一人竟是丐帮长老赖孤九。凌昊天心想:“原来路家和丐帮熟悉。他们已有丐帮相助保护,自然不须要官兵来帮忙了。”
却听赖孤九道:“路姑娘,我等听闻的消息千真万确,并非讹传。我丐帮和修罗会本有嫌隙,一个月前便派人盯上了彼等的行动,得知修罗会大举来到衢州,有意为难贵府。我丐帮和令尊同是正派武林一脉,闻讯之后赶来相助,乃是义之所当,别无他意。”
路小姐道:“多谢赖长老一番好意。但家父一生正直清白,从未得罪于人,理不当遭此一劫。修罗会要来,便让他来罢了,家父和小女心安理得,并不惧他。赖长老意欲代为抵御,实在无此必要,敝府只有辞谢了。”
她这么一说,厅内的赖孤九和厅外的凌昊天都大觉奇怪。凌昊天暗想:“修罗会摆明了要来为难路家,连丐帮都得到消息,为何路家偏偏不肯让人帮忙?”
赖孤九又劝了几句,路小姐口气坚决,就是不要丐帮协助。赖孤九无法说服她,便问起可否见她的父亲,与路大侠面谈。赖小姐道:“家父正在闭关修炼,这一个月都不见外人,还请赖长老恕罪。”凌昊天心想:“她对我等说她父亲病了,对丐帮却说他在闭关。这父女究竟是怎么回事?”
赖孤九无奈,只得向路小姐告辞离开。
凌昊天便施展轻功,在路家各处探视,却见前后更无守卫,家里空荡荡地,连佣人家丁也没有几个,心想:“修罗会若是真来攻打,路家如何抵挡得住?”当下来到屋后,却见路小姐带着两个丫鬟来到后进一间大屋外,要丫鬟候在门口,自己走了进去。凌昊天运起无无神功,隐约能听见屋内的说话,却听路小姐道:“爹,丐帮的人走啦。”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让家丁去看看,丐帮是否还守在我们家左近。务须让我们家毫无防备,敌人打进来时,情势越危险越好。”路小姐应道:“是,我这就派人去查看。”
凌昊天心中大奇:“这人若想死,何不抹脖子自杀?若想被修罗会杀死,何不自己送上门去?为何要坐在家中等人来攻打?”转念又想:“莫非他已设下了陷阱?”便又去四处看看,却哪有任何陷阱?别说要来攻打的是修罗会,便是一般的偷儿强盗也能轻易闯入。凌昊天按不住心中好奇,当下又回到内厅之外,里面却再无人声。他等了一阵,路家更无动静,便翻墙出去,打算去找戚继光。
第一百零四章 衢州大侠
凌昊天才跳出墙外,便见巷中站满了黑衣人,手持火把,看装束正是修罗会众,各人手持刀剑,似乎已准备动手攻入路家。他暗叫不好,跃回墙内,高声叫道:“贼人来攻打啦!”
此时天色已暗,路家只有三两间屋中透出灯火,其余地方都是黑暗一片。凌昊天叫了几声,路家竟然全无反应,路岩和路小姐都不知去向。他只觉一头雾水,心想:“他们是来找你路家的麻烦,你们不急,反倒是我个无关的外人焦急。”
当下奔到大门口,却听门外人声喧闹,兵刃声响,似已动起手来。他探头去看,却见戚继光正率领手下官兵来到门外,两边各持刀枪,大打出手。凌昊天不暇思索,拔出杀贼棒冲上去相助戚继光和众官兵,转眼打伤了七八个修罗会的高手。修罗会一来对官府有些忌惮,二来打不过凌昊天,那首领不敢恋战,过不多时便大声喝令,率众退去。
此时丐帮众人也已闻讯赶到路家门外,眼见修罗会被一群官兵打退,都甚觉神奇,面面相觑,待见到凌昊天手持杀贼棒站在当地,这才恍然。赖孤九见到凌昊天,微微一怔,说道:“凌三公子,你也在这儿?”
凌昊天还未回答,便见路家大门打开,一个灰发老者大步走出,神色暴怒,双目如要喷火,狠狠地环望门外众官兵和丐帮弟子,好似与众人有着不可戴天的深仇大恨一般。
戚继光看了他的脸色,还道他误会自己是上门找碴的敌人,上前抱拳道:“这位是路大侠么?本官戚继光,见到一群恶贼强盗在贵府外徘徊,意图不轨,因此将之驱散了。”
路岩似乎全没有听进去,伸手指着戚继光大骂道:“浑蛋,浑蛋!老夫和你无冤无仇,无亲无故,谁让你来我路家门外的?快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戚继光一呆,不知这人是疯了还是胡涂了,竟如此恩将仇报,不可理喻,摇头道:“你这人是怎地?咱们做官的便是要保护百姓安全,俺不能眼睁睁地看贼人来你路家杀人放火,自然要管!”
路岩暴跳如雷,骂道:“混账狗官,多管闲事!我便死了,也轮不到你来救!”
戚继光也恼了,回骂道:“你这老疯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喜欢死,谁也管不着!”此时路小姐也走出门外,劝她父亲道:“爹,这位戚官人也是好意,你莫要太过责怪人家。”又转向戚继光行礼道:“戚官人,这是敝府家事,家父不愿外人插手,还请大量包涵。”
戚继光见她好言道歉,便只好罢了,路岩却道:“小佳,谁要你多嘴了?快给我回屋里去!”口中仍对众官兵咒骂不绝,用词越发难听。戚继光懒得跟他多说,向手下道:“这老人家不知好歹,咱们不用跟他一般见识!修罗会贼人逃逸而去,咱们快追!”率领众官兵离去。
路岩转过头来,望向赖孤九,冷冷地道:“这位是丐帮赖长老么?”他虽没有当面斥责丐帮,但他骂戚继光的话便如同在骂丐帮,赖孤九早听得脸色微变。他听路岩对己说话,脸色随即恢复,抱拳道:“正是在下。在下早先曾造访贵府,未曾得见路大侠风范,好生遗憾。”
路岩白眼一翻,冷然道:“老夫多年不见外客,和贵帮也无交情。深夜无故,恕不招待。”说完便回身入屋,砰一声关上大门。
赖孤九自从任丐帮长老以来,何曾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挥手道:“大家走罢!”转头看到凌昊天,问道:“小三儿,你和路大侠熟悉么?”凌昊天摇头道:“这是第一次见到。我们也是听说修罗会要找他麻烦,才来相助,却同样被拒在门外。”
赖孤九道:“这路岩号称衢州大侠,没想到个性如此孤僻,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垂眼望向凌昊天腰间的黄竹棒,说道:“小三兄,我刚才瞧见你使杀贼棒打退修罗会众,功夫不错!很不错!”
凌昊天嗯了一声,拿不准他此话有何用意,随口答道:“我初学乍练,尚未纯熟,还须多下苦功才行。”赖孤九点头笑道:“凌三公子天资聪颖,又何须多下苦功?我们几个长老都说,英雄出少年,凌三公子聪明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凌昊天又嗯了一声,不知为何心中感到一阵不安,说道:“赖长老,告辞了。”正要离去,忽听路府内传来女子凄厉的尖叫:“小偷!抓小偷!”
凌昊天和赖孤九对望一眼,都不知该否进去帮忙。凌昊天听门内叫得急,奔到路家门口,捶门道:“快开门让我们进去,帮忙抓贼!”
过不多时,路小佳来开了门,神色仍带着几分惊慌,却已镇定下来,说道:“没事了,是我家仆人看错了,惊动各位,真不好意思。”她眼见凌昊天和丐帮众人仍在门外,似乎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各位辛苦了,请进来坐坐,喝杯茶再走。”
凌昊天和赖孤九都觉路家处处透着古怪,有心一探究竟,便一起进了路府,跟着路姑娘来到外厅坐下。过不多久,路岩沉着脸出来招呼了一通,便又进去了。若非路姑娘温颜恭词,殷勤款待,赖孤九早便要发作,起身离去了。
凌昊天并未坐下,却在客厅廊下流连张望。过了一阵,路岩忽然又走了出来,手中拿着凌昊天和戚继光来拜访时的拜帖,说道:“请问凌昊天凌三侠在此处么?”口气甚是恭敬。凌昊天一呆,回头道:“我是。”路岩走向他,行礼道:“阁下便是医侠的三公子么?小女粗疏,不明世事,竟见到了名帖也不识高人!凌三公子勿要见怪。”
凌昊天点了点头,他见路岩前倨后恭,心中奇怪,直觉感到他并不是为了发现自己的家世才忽然重视自己,而是别有他图。却听赖孤九在旁笑道:“这位凌三公子名满天下,跟我丐帮也是很有渊源的。”
路岩却没有理会他,向凌昊天细细打量了几眼,又匆匆出厅去了。
赖孤九愠道:“这人好无礼貌,他往年颇有侠名,岂知到得老来,仗着一点名声,便这般目中无人。”
凌昊天侧头思索,沉吟道:“这其中定有甚么古怪。路家谢绝外人相助,态度坚决,我们出手替他挡住了敌人,他反要不高兴。刚才他家里来了个贼,却把他父女惊成这样。岂有不怕敌人却怕小偷的道理?”
赖孤九点头道:“他路家定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两人谈了一阵,都不得要领,便想留下看看他们路家究竟在搞甚么鬼。
第一百零五章 前倨后恭
又过一阵,路小佳进来道:“凌三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凌昊天便跟着她来到后进的大屋里,却见路岩正在房中来回踱步,神色紧张。路小佳关上了房门,站在一旁,神色又是忧心,又是迟疑。凌昊天等了一阵,见父女俩始终没有开口,便道:“路大侠,你有甚么话,尽管说好了。在下一心替贵府解围,并无他意。”
路岩点头道:“凌三公子家传武功渊博精深,确是可以信得过的。小佳,你跟凌三公子说说这其中原委。”凌昊天心想:“你们信不信任我,和我家传武功是否渊博精深有何关系?”却听路小佳道:“凌公子,事情是这样的。爹爹在几个月前得到了一件宝物,那是一面令牌,叫做天风令。”
凌昊天“啊”了一声,说道:“便是天风老人的令牌么?”
路家父女对望一眼,似乎甚是惊讶,路岩道:“凌三公子听过这令牌?”凌昊天道:“修罗会手中原有一枚,后来被丐帮的长老夺去,又被一个自称妙手风采的人偷去了。”
路岩全身一震,站起身叫道:“妙手风采?”随即感到自己失态,复又坐下,向凌昊天问起细节。凌昊天简略说了,最后问道:“路大侠的令牌,便是从妙手风采那儿得来的么?”
路岩专注听他叙述,似乎出了神,并未回答。路小佳代父亲答道:“爹爹的令牌并非从风采手中得来。”凌昊天问道:“修罗会便是冲着这令牌来的,是么?”路小佳微一迟疑,说道:“我们和修罗会本有仇恨,爹爹先前打伤了几个修罗派的首领,他们大举来攻,乃是为了报仇。但我们怀有此令的事,他们似乎已有听闻,想来也有心觊觎此物。”凌昊天点了点头。
路岩忽然走到屋子中央,在一块木板上用力一踩,走到墙边,移动书柜中的书本,又回到屋子中心,掀开地上木板,露出一个暗格。他伸手去格内拨弄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打开暗格的门,取出一枚铜色令牌,放在桌上。凌昊天见那令大小规格都和先前见过的天风令一模一样,只不过色做黄铜,不同于明眼神取得的那枚是银白色。路岩望向凌昊天,说道:“凌三公子,这枚令和你曾见过的,可一样么?”
凌昊天点头道:“除了颜色不同外,其余都一样。”路岩甚是兴奋,脸色涨得通红,拿起那令不断抚摸,显得心痒难熬,焦急不安。他抚摸了一阵,又将令放回暗格中,小心关上了,回头对凌昊天道:“这暗格中藏有毒弩,一不小心便会触动,天下只有我知道如何关掉毒弩的机关,便连小佳都不知道。别人就算知道这令藏在此处,也绝对无法活着取令离开。”
凌昊天脸色一沉,说道:“你珍重宝贝这天风令,我小三儿只当它是块废铁,半点兴趣也没有,你不用警告我。”
路岩自觉失言,赔笑道:“这个自然。凌家武功精妙高深,自然不会贪图这天风令了。”
凌昊天道:“原来这天风令中藏有武功秘诀。”
路岩嘿了一声,似乎后悔说溜了嘴,迟疑半晌,才道:“其实这令中并没有藏着甚么武功秘诀。它的宝贵处,在于它上面这八个字。”
凌昊天道:“‘持此令者,天风齐护’?”路岩道:“正是。”
凌昊天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世上有没有天风门人,都还是未知之数,难道天风门人真会为了这八个字来保护持令之人?”
路岩神色严肃,说道:“天风传人绝对是有的。你曾见到的妙手风采轻功绝佳,定然便是天风老人的传人。”
凌昊天回想从明眼神处偷走令牌之人身手出奇,确是从所未见的惊人轻功,心中也不由得怀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通了一事,抬头道:“原来如此!你明知修罗会要来报仇,却不要他人保护,便是想引天风门人出手!”
路岩缓缓点了点头。
凌昊天望着他,点头道:“我明白了。因此你要守好这枚天风令,它若被人偷去,天风门人便不会出手保护了。你忽然对我这般恭敬,想来是要托我甚么事。你想请我保护这天风令,是么?”路岩听他说破,便也直认了,笑道:“凌三公子好聪明。”
凌昊天嘿了一声,问道:“你引出天风门人后,又将如何?”路岩道:“老夫只想见识见识天风门人的身手,岂有他求?”
凌昊天心想:“这老狐狸定然别有盘算,却不肯对我说出。他提到天风令和甚么武功秘诀有关,绝不会只想见见天风传人便罢。”当下抱着双臂,在屋中踱步,说道:“事情原本很简单,现在我却被你弄胡涂了。你有一枚天风令,修罗会要来找你报仇,也想夺令。你不想死,却想以修罗会来袭引出天风门人。是么?”
路岩点了点头。凌昊天道:“第一,这件事原本与我无关,我只想阻止修罗会行恶,你要我眼见他们攻入而不阻挡,我做不到。第二,我只想保护你们父女的性命,至于你们见不见得到天风门人,不干我事。第三,就算我糊里胡涂答应替你们保护天风令,让你们见到了天风门人,我又怎知你们没有甚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路岩和路小佳听了,互相望望,都没有说话。凌昊天又道:“依我说,这样干最简单。我助你打退修罗会,你父女拿着这令去躲藏一阵,那么你们父女平安无事,我也问心无愧。护令的这等闲事我不干,我只不愿见到你们父女为了这令而丧命。”
路岩脸现难色,说道:“若有天风来护,我们又怎会有性命危险?我们只想请你帮忙守住这令,不让他人偷去。刚才……不瞒你说,刚才有个叫做天长狐狸的飞贼来下了书,说今晚要偷盗天风令,我担心守不住这令。凌公子,我只请你阻止天长狐狸夺令,直到天风门人出现,这样可成么?”凌昊天问道:“天风门人出现之后呢?”
路岩见他又问到这上面来,显然不信自己方才所说只想见识天风传人的武功的话,不由得恼羞成怒,挥手道:“你不肯帮忙就算了,问这么多做甚么?小佳,送客!”凌昊天冷笑一声,出门便行。
凌昊天跟着路小佳走出一阵,悠然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若不是别有图谋,又怎会冒这么大的险?修罗会大举来攻,你们怎抵挡得了?你们又怎知道天风门人一定会来保护?他们就算来了,又怎有把握他们一定能打退来敌?你们父女既有玩命的心,所图定然不小。”
路小佳忽然转过身来,扬眉怒道:“你……你说够了吧?这原本不关你的事,你不愿帮忙,便早早请便!”
凌昊天道:“我只是不想看你枉死,也不想看你爹送死。你们爱玩命,我却只觉人该好好活着才是正经。”
路小佳似乎怔了一怔,低下头来,过了好一阵,才道:“这是爹的主意。我……我也不是很赞成。但我也不想他有个三长两短。凌三公子,你能帮我么?”凌昊天道:“你若信得过我,便跟我说。”
第一百零六章 天长狐狸
路小佳咬着下唇,左右望望,才低声说道:“爹爹是想得着机会,上天风堡去。传说天风堡上有许多神妙的武功秘籍,学成后便可独步江湖。爹爹想利用天风令和修罗会引出天风门人,之后假做中了只有天风堡才能解救的奇伤,让天风门人带他回天风堡救治。他若能上得天风堡,自有机会一窥天风堡的秘传武功。”
凌昊天点了点头,说道:“好计划。”路小佳听出他语带讥刺,抬头道:“怎么?”凌昊天道:“为了学武功而如此卖命,路大侠当真不简单。”路小佳道:“我甚么都跟你说了,你愿意助我么?”凌昊天摇头道:“你爹爹贪图天风堡的武功,想出这等骗人的计策,手段殊不光明,恕我不能相助。”路小佳急道:“但是……但是……”
这时两人已来到大厅之外,赖孤九等在门口,甚是不耐烦,说道:“路小姐,我等要告辞了。”路小佳道:“敝府招待简慢,还请勿怪。赖长老请慢走,我去唤爹爹送客。”赖孤九道:“不用了。”便向屋外走去。
凌昊天忽道:“赖长老,且慢。”赖孤九回头道:“怎么?”凌昊天道:“我想请你帮个忙。修罗会傍晚退去,晚上很可能会再来攻击。不知可否请赖长老率领丐帮弟子在路家留守一夜,明日再离去?”路小佳听了一呆,欲言又止。她身为女主人,凌昊天却出口留客,俨然以主人自居,她虽感到不妥,却没有做声。
赖孤九望向凌昊天,又望向他腰间的杀贼棒,说道:“你既这么说,我们便留下守护一夜。但路家究竟为何不要他人相助,你却须说明白。”凌昊天道:“如此多谢了。事情其实很简单,路大侠和修罗会有仇,他性情刚直,不愿他人插手相助而卷入纷争,因此严词拒绝。”转向路小佳道:“主人便不欢迎,我们仍要留下。路姑娘,你可跟你爹爹说我等已经走了,我们暗中布置守护,不让他知道便是。”路小佳点了点头,向他投去感激的眼神。凌昊天又向赖孤九道:“修罗会以为路家不备,进击时定会轻忽。我们让丐帮兄弟在暗处防守,若是无事便罢,若有人攻入,便一起出手抵御。你说可好?”
赖孤九道:“那有甚么不好?”当下召集城内所有丐帮弟子偷偷来到路家,王弥陀当时正好在左近,也率了一群弟子赶来路家相助。两名长老发号施令,安排众弟子在路家各门把守。
路小佳跟着帮忙布置,在前后各处照应。凌昊天见她神色疲倦,说道:“路姑娘,你早些休息吧。”路小佳摇头道:“这本是我家里的事,烦劳你们已十分过意不去,我怎能置身事外?”凌昊天道:“现在已过了午夜,你忙了一晚,还是早点休息吧。”赖孤九正好在一旁听见了,上前说道:“小三儿,我们其他弟兄都守在前头和后进,西厢由你防守。路姑娘就交给你了。”路小佳确也感到心力交瘁,便回房睡了。
路小佳的房间位在西厢,和路岩藏令的大屋相隔一个院子。一切安排停当后,凌昊天爬到院中一棵大树之上,靠着树干仰望天上星星,心中筹思:“今夜若无事,那是最好。我明日可和戚大哥一起打退修罗会,抓起其中恶贼,让他们无暇再来找路家的麻烦。明日我须劝路姑娘和她父亲避开一阵,他们既握有天风令,迟早会见到天风传人,又何须故意致自己于死地?”又想:“今夜修罗会若来袭击,丐帮众兄弟应能抵挡得住。”
静夜之中,他隐约听得几只狗子的吠声和脚步声,渐渐接近内厅。过了一阵,忽听内厅传来一声惊呼,声音凄惨已极,凌昊天一惊,忙跳下树,奔入内厅,却见路岩跪在地上,像是中了雷击一般,全身颤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凌昊天低头往暗格看去,却见那枚天风令竟已不翼而飞,格中留下一张黄纸,上面画着一只咧嘴而笑的狐狸。
路岩更没察觉有人来到身旁,痴然自语道:“没有了,没有了!”忽然双手捧胸,砰一声倒在地上。原来他急怒攻心,悲痛交集,竟尔昏死了过去。凌昊天伸手探他脉搏,知道他只是昏晕过去,略微放心,但也不禁极为讶异:“这么多丐帮弟子守在屋子四处,这飞贼如何能进来?”陡然想起那狗叫声,心想:“定是用狗做掩饰。”
此时赖孤九也已闻声赶来,问道:“怎么了?”凌昊天道:“小偷来偷去了事物,路大侠昏了过去。”赖孤九道:“你尽管去追,这里有我们。”
凌昊天点点头,飞身跃上屋顶,循着狗吠声奔去。却见东北墙角似乎有个黑影翻墙而出,他快奔追上,却见那人轻功甚好,心中一动:“这人莫非便是那妙手风采?”追出数十丈,看出那人身形高瘦,脚下虽快,却不似风采那般身形轻灵如雾、落足无声,心想:“这人轻功虽好,却远远比不上风采。”提气奔近前,不多时已来到那瘦子背后,伸手拍上他的肩头。那瘦子大惊,他反应极快,肩头一沉,倏然钻入了一旁的林子。凌昊天不料他身手如此滑溜,微微皱眉,知道深夜入林甚是危险,但他不愿就此放弃,随后奔入林中。
他细听那人的脚步声,快步跟上,又追出十余里,忽听前面兵刃声响,凌昊天心想:“深夜树林之中,谁在动手?”却见前面透出火光,他奔上前去,见林中一块空地之上聚集了一大群人,那高瘦汉子正手持双戟,和八个黑衣人相斗,旁边更站了十多个黑衣人,高举火把,竟都是修罗会的手下。一个老者喝道:“天长狐狸,交出令来,给你一个好死!”
那高瘦汉子怒骂:“我天长狐狸岂是投降之人?”他寡不敌众,硬撑了数十招,身上负伤,眼看便要死在修罗会手下。
凌昊天正准备出手,忽听东北角树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持此令者,天风齐护。’这话你们听见过没有?”接着东南、西北、西南三方各有一个声音笑道:“自然听过。”霎时之间,修罗会众手中十多枝火把尽数熄灭,凌昊天隐约见到四个人影如风般落下,之后便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见了。但听修罗会众人大呼小叫,纷乱一阵,再点起火把时,林中空无一人,那天长狐狸竟已不知去向。
修罗会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一人忽然大叫:“鬼!这林里有鬼!”领头那老者喝道:“胡说八道!”心中却也疑惧不已,那四人隐身树梢之时自己全无知觉,其后出手灭火、救人、离去,自己竟然连他们的身影都没看清楚,更不知道他们去往何方。他感到背上一凉,知道自己能保住一条性命,已是侥天之幸了,定了定神,才挥手叫道:“大家快搜!”众人不敢落单,十多人聚在一起,分批向四方搜索,却那里找得到半个人影?
第一百零七章 决裂丐帮
凌昊天也甚是惊异,那四人倏然出现,救了人后扬长离去,轻功之佳,直比那天长狐狸高出了十倍不止。他一时之间见到四个骇人听闻的轻功高手,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惊异,凭着直觉向东方追出,跑出数十丈,隐隐听到脚步之声,他一靠近,脚步声却又消失了。他凝神细听,方圆数丈内更无呼吸之声,想来那四人知道他追了上来,又已隐身消失。凌昊天心中一动,叫道:“风采,是你么?”
却听西北方一人轻噫了一声,凌昊天举步奔去,奔近时却又没有声响了。他抱拳说道:“各位轻功高绝,小三拜服。那天风令是路家之物,还请归还。”四下无声,过了好一阵,才见一张纸条从树梢飘落,写道:“物归原主,小三勿怪。风云拜上。”
凌昊天心道:“上回是风采,这回却是风云。他们究竟是甚么人?刚才共有四人,其余两个又是谁?”他在当地又等了好一阵,那四人全无声响,多半已然离去了。他心中惊异:“这些人刚刚还在左近,怎能如此无声无息地走了?”又等一阵,确知他们已离去,暗忖自己无法追赶得上,才觅路出林。那树林甚是难行,他黑夜中难以辨识路径,走了好一阵才出了林子,连忙赶回路家。
凌昊天踏进路家门口,便见丐帮众人早从藏身处出现,各持武器守在门口,有几个甚至身上负伤。凌昊天忙向人询问,一名弟子道:“刚才有几十个修罗会众闯进路家,让赖长老和王长老打退了。”
凌昊天放下心,走到后进,想去看路岩如何了,忽听一个丫鬟叫道:“小姐呢?小姐!小姐!”凌昊天一呆,忙迎上前去,却见一个丫鬟从路小佳房间奔出,满面惊恐之色,口里叫道:“小姐被人劫走了!”凌昊天大惊,闯入房中,果见路小佳闺房已空,床褥紊乱,果然被人劫去了。他心中正焦急,却听得一人走进屋来,冷冷地道:“刚才守在小姐房外的是谁?有敌来袭,为何没有出声示警?”却是赖孤九的声音。
一名丐帮弟子答道:“守卫西厢的是小三儿。”赖孤九转头望向凌昊天,说道:“小三儿,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凌昊天望向他,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说道:“有人来偷走路大侠的事物,我去追那人了。”赖孤九道:“东西呢?”凌昊天道:“我没能追回来。”赖孤九冷笑道:“凭你的武功,怎能让寻常偷儿逃走?你去了这么长的时候,谁晓得你都去做些甚么了?再说,你离开守卫之处,也该通知我和弥陀长老。你一声不响地跑走,西厢无人看守,才让贼人趁虚劫走了路小姐。你可知错么?”
凌昊天听他故做不知,句句诬陷自己,不禁大怒,但他心急路小佳的下落,无心跟他争辩,向一个弟子问道:“那些贼人去往何方?”那弟子道:“像是往西去了。”此时已近天明,凌昊天吸了一口气,便往屋外奔去,向西追寻,却哪有这么容易找得到人?他在城中四处探访,天大明后,又请戚继光和众官兵帮忙寻找,直到中午时分,仍未寻得半点路小佳的踪迹。
凌昊天一夜未眠,半日奔波,只觉身心疲惫已极,便打算先回路家。走在一条小巷里时,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他心中一跳,往路旁柴堆中搜去,却见一人俯卧柴堆,全身是血,不知死活。他大惊失色,忙将那人翻过来,却见她衣衫不整,身上伤痕累累,全是血污,不堪入目,正是路小佳。凌昊天去探她的脉搏,觉她尚存一息,忙将她抱起,却见地上留着一张纸条,写道:“有仇报仇,修罗本色。享用完毕,恭送归还,敬请笑纳。河间双煞。”
凌昊天全身发抖,一股猛烈的愤怒之火直冲胸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抱着路小佳回到路府,将她放在闺房床上,细细检查她的伤势。但见她身上殴伤无数,额头、脸面、下身都是伤口,不知受了多么惨酷的蹂躏折磨。凌昊天咬着牙,替她洗去血迹,消毒伤口,取出外伤灵药替她敷药包扎。她身上有三四个伤口太大,凌昊天用金针和羊肠线缝合,直花了半日的工夫。
丐帮众人已然听说此事,纷纷赶来,见路姑娘受伤如此惨重,脸色都十分难看。赖孤九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没想到……”
凌昊天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冷然向他瞪视,说道:“赖孤九,你故意让她被劫走,为甚么?”
赖孤九脸色一变,说道:“小三兄,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但你也不该推卸责任,血口喷人!当时守在路姑娘房外的正是你,你忽然失踪了一阵,双煞才有机可趁,闯入劫走了路姑娘。这原是你的不对,是英雄好汉的,便承担下来罢!”
凌昊天凝望着赖孤九的脸,心中陡然雪亮:“他这是为了对付我。我当时怎能如此信任他?”忽然伸手拔出腰间的斑黄竹棒,扔在他的脚旁,冷笑道:“你满意了么?”
王弥陀在旁见了,脸上变色,说道:“小三儿……”凌昊天喝道:“通通给我出去!从今以后,我跟丐帮毫无瓜葛。你们去告诉吴老帮主,这杀贼棒我不要了!”
赖孤九哼了一声,俯身捡起杀贼棒,说道:“背信忘义,毫无承担,丐帮也不要你这样的人!”
凌昊天忽然冲上前,抓住赖孤九的衣领,啪地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手一挥,将他摔出门外。丐帮帮众大惊,纷纷去扶。凌昊天叫道:“通通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们!”
王弥陀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临到门边时,回头道:“小三儿,这事就算是丐帮不对,你也不该做得如此决绝,不留半点余地啊。”
凌昊天不答,望向床上的路小佳,眼泪已流了下来。
第一百零八章 无可弥补
王弥陀扶着赖孤九离开路家,脸色都十分难看。王弥陀摇头道:“没想到凌小三性情如此偏激。咱们快去面见帮主,报告此事。”赖孤九呸了一声,愤愤地道:“帮主将杀贼棒传给凌昊天,真正看走了眼!”
却说赖孤九和王弥陀会合其他三位长老,述说了衢州路家发生之事,又一起去觐见帮主。当时丐帮正替木瓜长老出丧,帮主和众长老都聚集在木瓜的家乡,离衢州不远。王弥陀和赖孤九向吴三石说了事情经过,并递上凌昊天扔下的杀贼棒。
吴三石接过杀贼棒,脸若寒霜,静默一阵,才道:“你们知不知道我将杀贼棒传给凌昊天的用意?”
明眼神道:“想是帮主知道凌小三正气凛然,可为本帮内务主持公道。”吴三石点头道:“不错。他不是丐帮中人,也不会觊觎帮主之位。我之所以传他杀贼棒,便是要他相助拥立下任帮主。这意思再清楚不过,我也跟你们详细说过。今日发生此事,看来你们之中有人不相信我的话!”众长老尽皆默然。
吴三石向五个长老环望一眼,忽道:“青帮李四标举用江贺的事,你们听说过了么?”
犬马双丐、明眼神、赖孤九、王弥陀都点了点头。吴三石道:“江贺是个二十岁不到、来历不明的小伙子,但机警多智,勇武重义,是帮派中一等一的人才。李四爷在赵自详面前一力保荐他,让他当上辛武坛主,之后这人在武丈原立下大功,赵自详又让他兼任了庚武坛主。这等轰动江湖的大事,你们不会没听说过吧?”
几个长老都点头。吴三石又道:“青帮有李四爷那般重视人才的人物,我们丐帮难道没有?头上长眼睛的,都看得出凌小三是个人物。这样的人居然在我丐帮待不下去,我们丐帮还能在武林中混么?还能凭甚么在江湖上立足?”
众长老都低头不答。吴三石挥手道:“好了,都出去吧。”众人退去后,只有赖孤九留下,他静了一阵,才向吴三石道:“帮主,我知你为此事极为不快,还请容我说一句。这件事摆明了是凌小三的错。他疏于职守,才让路姑娘被劫去,之后恼羞成怒,反将过错怪到他人身上。他毕竟是个孩子,仗着家世,年少娇贵,不免少了承认错误的勇气。”
吴三石望向他,说道:“孤九,凌昊天何曾仗着他的家世唬人了?他跟人说过他是凌霄和燕龙的儿子没有?他和程无垠周旋时,只要说一声我姓凌,那他妈的断魂剑早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了。他为甚么不说?那是因为他有种!他死也不要倚靠父母的声名,这正是他维护凌家侠名的作为。这样的人会推卸责任,不敢认错?”
赖孤九还想争辩,吴三石又道:“你莫以为我老了,就不中用了。我传给你打狗棒法,早就有点不放心。我告诉你,今日的事情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要想保住此位,少在我背后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哼,你担心我提拔凌小三,怕他会抢了你的位子,因此蓄意排挤,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有这般的心机,就不配做我丐帮帮主!”赖孤九只听得背后冷汗直流。
吴三石道:“好了!你立即传令,让大家把凌小三给我找回来,请他来见我。这小子豪狂任性,不是好劝服的。谁若有半丝不诚恳,你们看他肯不肯回来?”
※※※
却说凌昊天救治了路小佳,在她床边守了一夜,确知她性命保住了,才回房休息。他累过了头,竟无法入睡,即使闭上眼睛,也噩梦连连。昏昏沉沉地躺到天明,才有人来敲门,却是戚继光。戚继光看他脸色灰败,甚是惊讶,问起前后。凌昊天心中难受,哽着声说了。戚继光大骂道:“梁刚和武如香这两只贼子,我定要逮住他们,就地正法!丐帮那家伙也不是东西,若不是他有心陷害你,路姑娘又怎会被劫走?这人定是嫉妒你,才故意陷害你。对这种人你起始便不该相信。”
凌昊天黯然摇头,说道:“现在却已太迟了。我害了路姑娘一辈子,我怎么对得起她?她如此信任我,我却没能保护她周全!”
戚继光道:“你这般责怪自己,也于事无补。当今之务,该要捉住那河间双煞,将他们绳之以法。”
凌昊天点头称是。他又睡了几个时辰,便去探望路岩。路岩当时急怒攻心,竟中了风,醒来后神智不清,半身不遂。凌昊天对他的为人甚是不齿,看了他悲惨的样子,也不由得心恻。
凌昊天在路家逗留了一个月余,尽心照料路小佳的伤势。她虽清醒过来,身子仍十分虚弱,情绪常处于惊恐之中。凌昊天日夜陪在她身旁,想尽办法宽慰安抚。路小佳受惊过度,一个月来谁都不敢见,只让凌昊天靠近她,常要握着他的手才能入睡。
这日她醒来后,坐在床上发呆了许久,才忽然抬起头,向凌昊天道:“凌公子,多谢你这些日子来耐心照顾我、陪伴我。你在这儿已待了不少时日,我想你定有很多别的事要去做,不该因为我而……而被羁绊在此。”
凌昊天叹道:“都是我不好,才令你受此劫难,我永远也无法补过于万一。你有甚么心愿,尽管跟我说,我定会尽力替你办到。”
路小佳静了一阵,才摇头道:“这原是我父女自己招惹的祸事,你不用太过自责。我……我只想你替我……”顿了一顿,才咬牙道:“报仇!”
凌昊天一阵心痛,点头道:“我定会手刃恶贼,为你报仇。”路小佳流下泪来,说道:“凌公子,你和我路家无亲无故,却在我们危难时出手相助,我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爹爹……唉,他若能安享终年,也算是祖宗积德了。”凌昊天沉默一阵,问道:“那你呢?”路小佳眼望虚空,良久才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自有打算。”
次日路小佳便催凌昊天上路。凌昊天和戚继光商量下,决定将戚继光所带官兵留在路家照应保护,他二人上路追寻武梁二贼。
戚继光见凌昊天为路小佳之事耿耿于怀,郁郁寡欢,劝道:“凌兄弟,你对路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各有天命运数,往往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你既已尽力,余下之事便别太过放在心上了。”凌昊天在他的劝解之下,才渐渐宽怀。
二人并辔北行,这日来到屯溪县。凌昊天打听出武如香去了奉恩寺挂单,便和戚继光找上奉恩寺去。
那日正是九月十九观世音菩萨出家日,奉恩寺香客极多,摩肩接踵,好不热闹。凌戚二人跟着人潮挤入庙门,但见庙里香烟缭绕,朝拜上香的信众此去彼来,更看不清楚面目。二人便出得庙来,站在庙前石柱旁观望。
便在此时,人潮汹涌之中,一乘四人青呢小轿轻巧地来到寺门之外。轿旁跟了一个小婢,唇红齿白,俏目流盼,竟然颇有姿色。她转到轿前,伸手掀开了轿帘,娇声道:“姊姊,到啦。”
却见轿内伸出一只鲜红绣鞋,纤纤三寸金莲,只看脚便能想象这女子定是体态婀娜,风姿动人。周围众香客都让了开来,驻足瞻望。却见一只雪白的小手掀开轿帘,一个二十来岁的丽人款步走出,但见她上身穿了件藕粉色窄袖搭襟,外套绣花比甲,淡绿长裙委地,衣着虽非十分华贵,却显得异常的亮丽夺目。她头上梳着个偏髻,一双眼睛水灵灵地,如倾似吐,摄人魂魄。
戚继光定定地望向那女子,竟似呆了,再难移开视线。却听旁边一个香客道:“那是倩梅院里的姑娘。”另一个道:“原来是烟花女子,难怪这般风情万种。啧啧,这身段,也只风尘中有得。”那女子下轿后,便与那小婢相偕走入庙中,戚继光只想多看她们几眼,拉着凌昊天也挤入庙里。
第一百零九章 娇女除恶
到得庙中,却见那小婢扶着藕衣女子跪在神坛之前,烧了三炷香,闭眼祈祷。那小婢抬眼望向佛像,一双眼睛骨溜溜地转动,颇有天真之色。藕衣女子眉目间却带着几分忧愁,秀眉微蹙,更添丽色。上完香后,小婢走上前向敲钟的和尚道:“这位师父,劳驾您老,我家小姐想求个签。”和尚道:“女施主可到旁殿去,在观音大士前求个净水神签。只要心诚,本寺的签是百灵百准的。”
二女便走入了旁殿。戚继光似乎不舍得让两个姑娘离开视线,拉拉凌昊天的衣袖,说道:“咱们跟去看看。”凌昊天便跟着他来到门边,但见殿内也挤满了求签的信众,几个和尚站在神案旁收香油钱和签钱。凌昊天眼尖,注意到一个黑衣男子蹲在殿旁的门坎旁,双眼直瞪着藕衣女子,更不稍瞬。凌昊天见过梁刚和明眼神动手,登时认出是他。转头又见一个和尚站在偏院门口,肥头大耳,张口痴望着那两个女子,正是武如香。凌昊天心中激动,恨不得冲上前去杀死这两只贼子,但见庙中人多,自己若在此发难,不但容易误伤旁人,二贼更能窜入人群走脱,只好隐忍不发。
但见殿中两个女子求了签,打开来看,又交换看了彼此的签语,靠在一起窃窃私语,边谈边往外走去。正要走出旁殿时,小婢忽道:“小姐,你若不明白这签的意思,可以请那位大和尚帮忙解签。你说如何?”藕衣女子低下头,迟疑道:“怎好意思麻烦人家?”小婢一笑,回头跑去,对着武如香道:“大和尚,请你解个签,可好?”
武如香连连点头,说道:“两位女施主有甚么疑难,我和尚一定尽力为两位解难去疑。大小姐可是住在城中么?”小婢笑道:“我怎当得起你称呼小姐?我是给城东林家使唤的。这位是我的结拜姊姊,住在……”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在武如香耳边道:“不该跟你和尚说的,你别见怪。我姊姊在倩梅院住。”武如香点了点头,露出笑容,说道:“善哉善哉,出家人四大皆空,你跟我说了也无妨。”
凌昊天耳力极好,听得小婢和武如香的对话,皱眉心想:“小姑娘年幼不知危险,竟向这恶贼说出自己的住处。”
武如香当下喜孜孜地走了过去,接过二女的签,解释了几句。藕衣女子一直低着头默默而听,最后点了点头,羞答答地道:“多谢和尚指点。”挽着小婢的手,出庙去了。梁武二人在观音殿上待了一会,也转入后进不见了。
凌昊天向戚继光道:“我们既然知道这两个贼子的落脚处,今晚来动手便是。”
两人便在庙外等到天黑,才翻墙进庙去。凌昊天出手抓住一个看似修罗会众的家伙,喝问:“梁刚和武如香呢?”那人突然被他制住,吓了一跳,断断续续地道:“他俩……他俩出去啦。”
凌昊天问道:“这么晚了,他们去哪儿了?”那人道:“他们晚上总要……总要那个去寻些乐子,我却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我听武和尚向人问起……问起林家怎样走法。”
凌昊天和戚继光对望一眼,凌昊天登时想起,叫道:“那小婢!”当下点了那修罗会众的穴道,带着戚继光奔回城中,问了林家的所在,匆忙赶去。
二人跳进了林家围墙,却见那林家层层迭迭都是屋宇,不知该去哪儿找那小婢,凌昊天道:“你在这儿等一下。”飞身在屋顶上游走,寻到下人居住的一排屋子,却见一间屋中点起烛火,他从窗缝望去,一个青衣小婢坐在床旁,就着烛光缝衫,正是白天在奉恩寺见过的少女。凌昊天心想:“武如香多半会寻来此地,我们不如在此以逸待劳。”当下回去找戚继光,带着他来到那间屋外。
凌昊天和戚继光才来到屋外,便听屋内传来一声低呼,接着便是那小婢断断续续的声音:“大和尚,你使甚么妖术,我……我怎么不能动了?”
凌昊天一惊,忙奔到窗外,却见床前站了一个黑衣人,身形肥大,正是武如香。他跳上床抱住那小婢,奸笑道:“是你小娘皮先勾引我大和尚的,可怪不得我!”说着便要对她不规矩起来。
凌昊天怒气填膺,正要跳入屋中,忽听武如香低呼一声,跳下床来,双手扼喉,倒退几步,滚倒在地,身子不断扭曲。
却见那小婢从床上坐起身,好整以暇地整理发鬓,冷然望向武如香,原本灵活天真的眼神此时竟寒冷如刀。等到武如香全然不动了,那小婢才跳下床来,从床垫下取出一柄钢刀,砍下了武如香的脑袋,包在一块布中,接着从怀中取出一瓶药粉,取出一些倒在尸身上,又在尸身上盖了一张白布。只见那白布越来越平,小婢等了一阵,才掀开布,布下只剩一滩黄水,妖僧武如香竟就此伏诛,尸骨无存。
这一下变起仓促,那小婢看来娇弱无力,竟然举手便杀了一个恶名满天下的淫贼,毁尸灭迹。凌昊天屏息静观,暗自惊讶。戚继光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吸了一口长气,凌昊天忙捏了一下他的手。房内那小婢似乎并未察觉,向旁走出几步,忽然素手一扬,向窗外射出两枚银镖。凌昊天早拉着戚继光避到树后,那小婢奔到窗边时,窗外已然无人。
凌戚二人出了林家大屋,戚继光仍旧震惊不已,说道:“那姑娘的手段当真厉害!她用药粉将整个人化了去,俺真是见所未见!”
凌昊天点了点头,说道:“她老早计划要杀死这淫僧,才故意去那庙里上香,并留下线索让淫僧去林家找她。”戚继光道:“却不知另一个恶贼怎样了?”
二人对望一眼,都想:“定在倩梅院中。”当下向人问了路径,往倩梅院去。行出一阵,却见前面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形也向倩梅院奔去,凌昊天低声道:“就是刚才在林家的那个小婢,想是去接应她的同伴了。”当下跟在她身后,来到倩梅院外。
那小婢从后门进去,来到一间偏房,敲了敲门,唤道:“姊姊?”房门开处,站在门口的竟是梁刚,阴阳三叉递出,抵在那小婢咽喉。小婢低呼一声,说道:“大爷,你……你做甚么?”梁刚冷笑道:“你们想对大爷下手,还没这么容易!”说着将她扯了进去,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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