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吴钩霜雪明


  这些变化的转折是如此轻描淡写,毫不带烟火气息,根本不像是一个杀人无算的剑客所出的剑。
  而是一个归隐林泉的老者,用来养生怡情的剑法。
  白衣人微微动容,也仅此而已。
  他的剑虽不在手上,却在天地万物之中。
  当你做到这一步的时候,就没有人能夺走你的剑。
  李志常和原随云在远处的山坡上观望。
  原随云虽然眼睛瞎了,可不代表他看不见。
  他看的方式和常人不同,所以也能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薛衣人心里愈发的沉静,白衣人的剑无处不在,又一无所见。
  仿佛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所以他才不得不变化了三十六剑。
  白衣人应对他三十六剑,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招式。
  只是伸出了五指,五根手指,就是五把剑。
  天地有五行,人体有五脏。
  五行之变化,包括宇宙之玄机,万物之定理。
  这五指一探,生出的绝妙剑法,应五行而变化,连薛衣人的三十六剑精妙剑招,也脱不出他的藩篱。
  两者剑气相遇,凭空生出无数剑啸声,流水也被炸出了一道一道水珠。
  薛衣人一接触对方剑气,便知对方功力之悠远,还远在自己之上,更加上绵密无穷,后劲十足,他的剑以快著称,而不以功力见长,如此拼斗下去,只能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殊为不智。
  不过刚才那下,只是简简单单的试探而已。
  两大这一百年来最出类拔萃的剑客,就在这不过丈许间的船上展开了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
  纵然以长河之广,也未必能让两人尽情施展。
  在这丈许方圆的地盘斗剑,凶险何止增加了十倍。
  不过数下,船体都受不住两人功力的灌注,生生裂成无数小块。
  白衣人和薛衣人各自踏在一块船体的残骸上,注目对方。
  白衣人终于开口了,淡淡道:“你的剑法很好,若是在我年轻的时候遇见你该有多好。”他的言语透出深深的寂寞。
  薛衣人道:“现在也不晚。”
  白衣人道:“你有几成胜算。”
  薛衣人漠然道:“此战只有生死,绝无胜败。”
  白衣人道:“好。”
  他惜字如金,说了这几句,再也不肯说话了。
  足下船体的残骸发出震颤,一圈一圈的波纹,变得越来越大,最后以他为中心,生出惊涛骇浪,令人难以自持。
  可见他此刻把功力提升到了何等地步。
  薛衣人足下的船体残骸被这汹涌的惊涛抛起来,人也随之到了空中。
  同时锋锐无匹的剑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无穷无尽,似要斩落星辰,斩断江河。
  白衣人足下的船体已经成了粉末,他的人整个虚空浮起。
  似有无穷透明的丝线将他提起来一般。
  李志常也不免动容,这是打破世界束缚的征兆。
  当年庞斑正是能够无须任何动作,就能立足虚空,巍然不动,才真正成为天人级数的高手。
  这种违反地心引力的特征,几乎便是天人级数的标志。
  纵然以水母阴姬的功力,也只能够凭空立在水面而已。
  这并不是说白衣人功力比水母阴姬还要深厚,而是他已经接触到了世界本源方面的东西,成功的把握住了天人之道的精髓。
  只不过这种境界只要没有稳固下来,就如镜中花水中月,犹如一场虚幻,随时可能会被打回原形,跌落回更低的层次。
  得道容易守道难,这一句可谓道尽修行的苦楚。
  以李志常的眼光来看白衣人正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地,很难真正把这境界稳固下来。
  此刻是他最强的时候,也是他最弱的时候。
  只要他一守不住这境界,气势将会大为受挫。
  薛衣人显然也清楚了这一点,在半空中如凤舞九天、龙腾四海,剑气成行,不住朝白衣人点杀过去。
  只见到这千古流淌的河水,不住发生一连串爆响。
  这是薛衣人和白衣人交手,逸散的劲气击打在河水之上,造成的后果。
  这一战就算未必空前绝后,可是这壮阔的场景,绝对百年难得一见。
  人相对于这长河是如此渺小,可是在两人力量下,江河也为之震撼,也为之咆哮不已。
  薛衣人的剑如长空闪电,忽现忽隐,每一次灿烂的剑光之后,必然伴随着铮铮剑鸣,声震九霄。
  仿佛人间也有了雷霆。
  原随云也为之震撼,光听着这剑鸣,他就为之热血沸腾。
  大丈夫学武一世,若能有此剑术,有此酣畅淋漓的决斗,便可死而无憾了。
  他在三岁之后得了一场大病之后,便瞎了这双眼睛,因此纵然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内心充满阴霾。
  仗着绝世天资,学会了三十三种绝学之后,更不把天下群雄放在眼中,妄图一统江湖,证明自己即便是个瞎子,也能把那些人踩在脚底下。
  这一切只不过为了掩饰他心中那种难以说出的自卑而已。
  可此刻两大剑客的决战,却让他生出了从未有过的热血,让他向往不已,阴霾的心思也淡去不少。
  他突然懂了李志常为什么要带他来,只因为想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纯粹的武者,什么才是真正的剑客。
  庙堂之高高不过紫禁之巅,他即使再能玩弄人心,操纵江湖,有怎么及得上一统天下的朝廷,这非是武者所谓。
  江湖虽然免不了阴谋诡计,可是真正令人向往的还是那‘纵马江湖道,天地任我行’的快意。
  他不禁引吭高歌“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非有大感悟,不见真性情。
  原随云此刻便是颇有感悟。
  只不过任他如何高歌,对薛衣人和白衣人来说跟其他声音没有什么分别。
  因为他们现在眼中只有对手,只剩下了将对手杀死的想法,不管对手是谁。
  薛衣人的剑气如秋雨泄落,骤雨终朝,看不出一分停滞的架势。
  而白衣人举手投足间,便能陡出奇招,如万里平原,一座孤峰巍然而立,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如如不动。


第一百零一章 血与剑
  高山无言,终立千古。
  薛衣人如疾风骤雨的剑势却逐渐消散,剑也越出越少,到最后居然完全停滞了下来。
  白衣人身子从虚空缓缓降落在水中。
  腿部自膝盖以下,皆沉入水中。
  整个人好似中流砥柱,任凭水流冲击,始终带不动他的身子。
  薛衣人亦复如是,剑尖垂下。
  天地间没有了剑气纵横,也没有了两人交手的破空声,仿佛陷入了宁静。
  不动心、不动手,除了水流风动,两人之间一片平静祥和。
  李志常叹口气道:“薛衣人败了。”
  原随云迟疑道:“何以见得。”
  李志常道:“风雨大作,必先以静,接下来薛衣人的出手必定全力施为,惊天动地。”
  原随云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说他必败。”
  李志常道:“因为经过先前的交手,薛衣人一点一滴将自己的气势积累到顶峰,他现在好似拉紧了的弓弦,不得不发,若是不发,伤的便是自己,若是发出去,还有一线胜机,而这一切都是白衣人刻意为之的。”
  原随云惊讶道:“白衣人为何要这样做。”
  李志常冷冷道:“因为只有最强状态下的薛衣人,才有让他杀的价值,儿薛衣人发出最强一剑之后,也当再无遗憾。”
  原随云默然,既然白衣人敢让薛衣人不断攀升气势,用出最强一剑,自然有把握接住这一剑。
  薛衣人这一剑必然会用出全部的精气神,一旦白衣人接住了,他将再无任何手段可以抵御白衣人,结局自然便是死亡。
  原随云道:“你既然肯救我,难道不能阻止他们这一战,救下薛衣人?我知道你一定有这能力。”他果然已经变了,若是过去他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李志常道:“不是我不愿意救,而是没有必要。因为这一战容不得外人的干预,对薛衣人而言,这一战,争的并不是生死胜负,而是要对自己这一生有个交代。”
  原随云默然,虽然他不能做到如薛衣人这般,却能体会到他这种心情。
  他想起了他的父亲,那个好好先生。
  可是若有一天无争山庄遭到别人挑战,即便他的父亲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让外人来帮他们无争山庄渡过难关。
  无争山庄的威严决不能被人侵犯,薛衣人的尊严也不能被人侵犯。
  只要他做了薛衣人,一辈子就是薛衣人,他可以败,他可以死,唯独他不能对自己没有一个交代。
  月更明,繁星更多,不知何处吹芦管,平添一丝凄然。
  而薛衣人此刻连一分凄然都没有,因为他觉得自己一生中,没有比此刻更充实,也没有比此刻更有价值。
  如果你已经了解了人生,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价值,那你一定会快乐得多。
  原随云突然再也不能‘看见’薛衣人的存在。
  而此刻薛衣人的出剑动作,的确不是用任何眼力以及其他的感官所能捕捉。
  无论是一个正常人,还是原随云这种比平常人看到更多不同东西的瞎子,都无法捕捉到薛衣人出剑的动作,甚至也无法捕捉到他这个人。
  在这出剑的忽然之间,薛衣人只觉得自己的肉体已经没有了任何重量,再也感受不到来自大地的束缚,他好像风一样,可以在空中自由流动,没有半分阻碍。
  行道而不见其行,剑出而不知其所止。
  精神的力量在此刻已经超越了肉体,让他接近了神的状态。
  虚空之中,突然出现了无数水滴,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雨滴,更像是剑。
  剑光流动的过程中,这些水滴朝着剑光扑去。
  薛衣人这一剑猛烈如山崩海啸,迅疾若风驰电掣,可是无论这一剑力量有多强,速度有多快,都不能毫无滞碍的穿过那些水滴。
  每一粒水滴都含有白衣人的剑气。
  白衣人虽然一动不动,可是这些水滴却代替他出招了。
  千万雨点,就是千万招。
  每一滴水在空中的轨迹都各自不同,可是最终的目标都是薛衣人的剑。
  薛衣人再次感受到了肉体的重量,也感受到了剑上面的阻力。
  但他不甘心。
  六岁习武,九岁习剑,十五岁便出江湖,自那之后,便逐渐有了‘血衣人’的名头,更有了天下第一剑客的美誉。
  一生过往,在刹那间便在他的脑海里面一一浮现。
  最后全都化作了三个字‘不甘心’。
  他纵然遇见了一生中最好的对手,也绝不愿意败给对方,也更不愿意死在这里,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薛衣人。
  在绝望中他非但没有筋疲力尽,本已经榨干的潜力,突然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时精神的力量,改变了物资。
  长剑震颤、鸣啸。
  附在剑身上的水滴,立刻便被剑上的力量震散,甚至其余的水滴也不能再次逼近。
  长剑破空而来,剑气纵横大河之上,白衣人避无可避。
  他依旧纹丝不动,从从容容。
  面色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平静地像一口古井。
  他低喝一声‘剑来’。
  袍袖一挥,手中好似紧握者一柄绝世神剑。
  无形的剑。
  暴风骇浪凭空在两人交手的地方生出,漫天都是冲天而起的浪涛和水雾。
  及至最后风平浪静,白衣人依旧站在流水之中,薛衣人已经倒下,躺在江岸上,胸口一片血红,血水掺进河滩里面。
  原来那股绝世大力不但将他全身经脉粉碎,还破碎了他的长剑,其中一片碎片正插在他的心口。
  碎片的速度一定很快,穿过他心口,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痛苦。
  白衣人缓缓走向河岸,来到薛衣人的身边,帮他闭上双眼。
  同时一滴血珠从他身上滑落,落在薛衣人的衣服上。
  血衣!血衣!
  这一件血衣不但有他自己的鲜血,也有敌人的鲜血。
  薛衣人纵然死了,也当了无遗憾。
  随后白衣人往李志常的地方看了一眼,眼神锋利如名剑。
  李志常被他锋锐的好似能发出剑气的眼睛看着,只是微微点头,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第一百零二章 无人知我是真仙
  在这刹那间,两人的目光便好似凝成实质,几乎能在物质界形成火花。
  白衣人只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去,留下了无尽苍茫的秋夜。
  李志常赞叹白衣人此刻的境界,却同情薛衣人的死亡。
  因为他虽然轻伤了白衣人,也仅此而已。
  白衣人甚至都没能借助他的剑,给自己完成突破,毕竟两人之间的实力仍是不对等的,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原随云叹息道:“可惜世上再无血衣人了。”
  不知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还是别有感慨,原随云有些惆怅。
  以薛衣人的武功,尚且比他现在还高明不少,却也不得不死在白衣人手上,天下之大,能胜过他的人虽然不多,一定还有。
  只是那时候,对手找上门来时,他也可能不比薛衣人好到哪里去。
  薛衣人何尝又曾得罪过白衣人,可是一日是江湖人,一辈子就是江湖人,这种事就是想躲避想躲避不开的。
  侠以武犯禁,这侠又何尝不是犯禁下的牺牲者。
  自古名侠多横死,岂独一个薛衣人。
  李志常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拍拍他的肩头道:“这就是江湖,你踏入这里面的时候,就当早明白这一点,天道无私却又至私,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不外乎如是而已,我要离开了。”
  原随云惊讶道:“你这就要走了?救命之恩,我还没有回报你。”
  李志常道:“那就欠着吧,缘来缘去,总会因缘散尽,你我的缘法仅此而已。”
  原随云叹道:“想当初我还想要杀你,却没想到最后是你救了我的命,这世事之奇妙,真教人难以预测。”
  李志常哈哈大笑,一脚踏进这泛白的流水之中,高歌道:
  “曾经天上三千劫,又在人间五百年。
  腰下剑锋横紫电,炉中丹焰起苍烟。
  才骑白鹿过苍海,复跨青牛入洞天。
  小技等闲聊戏尔,无人知我是真仙。”
  原随云见道士放浪形骸,不禁长叹道:“此时方知吕纯阳或许真有其人。”
  李志常所吟的道歌便是吕纯阳遗作,不知真伪。
  而李志常行事也每出人意料,不拘于行迹,颇有真仙游戏在人间的风范。
  他想到:或许此人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谪仙。
  他或许不知道,他这个猜测,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了。
  白衣人受了伤,或许不重,可他一定会等到伤完全养好的时候,精神最为纯净的时候,才会去找李志常。
  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短,一两年之内的任何时间,白衣人都可会找到李志常。
  李志常也明白这一点,但也仅此而已。
  难道他还会在乎白衣人在什么时候找他不成,他是不会在意的。
  他仍旧能放心的厮混在红尘里面,这段时间里,甚至他兴致一来,就会一夜奔驰百里,到另外一个地方,只为吃一道很久没有吃过的美味菜肴。
  兴之所至,心之所至。
  仅此而已。
  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
  李志常其实也不大喜欢吃鱼,并不是他怕鱼刺,只是不喜欢那种感觉而已。
  可是有些鱼是例外,武昌的鱼正是其中之一。
  这一盘清蒸鱼,选用今天才从江水中打捞出来的武昌鱼为主料,又以大厨高明的刀工去掉鱼刺,让这盘鱼的形态十分完整鲜活。
  真称得上一句‘色白明亮,晶莹似玉’,鱼身缀以红、白、黑配料,更显出素雅绚丽。
  淡爽鲜香,令人心生美好,外带姜丝麻油,香气扑鼻,刺激人的食欲。
  即使以李志常的脾气,也找不出值得挑剔的地方。
  这条鱼他一定得慢慢吃,他在想此时要是再有一壶温热的黄酒,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他之前没有酒兴,可是这清蒸鱼居然如此极品,让他改变了想法。
  可是现在若是再温酒那就来不及了。
  因为上好的黄酒一定要慢慢温出来,才最好喝。
  可是若是慢慢温酒,这菜就过了最佳入口的时候。
  纵然他此刻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让时光倒流,提前让酒楼温好黄酒。
  不过他似乎运气特别好,现在桌子上就有人送来了一品温得恰到好处的黄酒。
  李志常没有抬头,这人主动替他斟酒。
  这是一双洁白如玉、柔软细腻的手。
  一个美丽的女人未必有一双美丽的手,因为手是人用的最多的部位,没有之一,这就难免会有些磨损。
  所以一个女人再美,只要你仔细观察她的手,总能找到一点瑕疵。
  可就算你用最挑剔眼光,也休想从这一双手找到任何值得批评的地方。
  如果这世上的男人非要死在一个人手里,恐怕他们都愿意让这双手杀了他们。
  这样美丽的玉手,斟的酒即便是一杯白开水,恐怕也能让人喝出无穷滋味。
  李志常挑了鱼肉,接着送入一口黄酒,这种感觉,也只有用飘飘欲仙才能形容。
  一口肉,一口酒,酒喝完的时候,鱼也刚好吃完。
  李志常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然后才抬起头来。
  映目而来,便是藏花那美不胜收的娇颜。
  他竟然没有丝毫奇怪,纵然有些奇怪,在之前藏花给他斟酒的时候,他就不会奇怪了。
  在那时候,他便知道是藏花来了,即使他没有抬头去看。
  因为每一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体味,有的人的体味令人作呕,俗称有体臭。
  也有的人的体味,令人沉醉,又称之为体香。
  藏花当然不是臭的,而是香的。
  她身上总有着一股淡淡的茶花香,飘渺淡远,令人闻之忘俗。
  李志常道:“我总觉得我这个人实在有毛病。”
  藏花抿嘴笑道:“你能认识到这一点,说明你已经很有进步了。”
  李志常道:“虽然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吃了你亲手做的这条鱼,说实话也只有温柔这么薄的刀,才能如庖丁解牛一般,把这鱼骨剔除掉,又不损伤鱼肉的结构。”
  藏花微笑道:“你知道就好,这把刀在天下足以排进前五,却用来给你做鱼,这种荣幸就是皇帝老子也未必能够有的,而且只要你想吃,我会天天给你做。”


第一百零三章 狗男女
  皇帝纵然富有天下,也绝对不可能让藏花给她做一条清蒸鱼,更不能让藏花给他亲自斟酒。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李志常可要比皇帝幸运太多。
  李志常淡淡一笑道:“若是当了皇帝,天天只能吃鱼,也太惨了一点。”
  藏花噗呲一笑道:“难道他不会吃别的东西?”
  李志常道:“吃了你做的鱼,再吃别的菜还有什么滋味。”
  藏花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道:“你莫非以为我只会做鱼吃。”
  李志常道:“你当然会,只是将来你做的菜,肯定没有这次用心。”
  藏花这次用心做菜,自然是有求于李志常。所求之事成功之后,难道她还有这种心思,费尽心力,只为让李志常吃好?
  一旦不用心,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有最好的结果,这时千古不易的道理。
  藏花幽幽道:“你可以不答应我,我就会天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你,这样岂不是更好。”
  李志常含笑道:“可惜太晚了,我已经决定帮你。你难道忘记了,我说过只要你还能找到我,我就一定帮你。”
  藏花突然又有些惆怅,明明她想要李志常帮他的忙,所以不惜动用青龙会庞大的势力来找他,又做出最好的清蒸鱼,同时温出最恰到好处的黄酒,只为让李志常吃好喝好,来帮她这个忙。
  只是李志常就这么答应了,她反而没有觉得开心。
  李志常温和道:“你似乎看起来不太高兴。”
  藏花突然恨恨道:“我高不高兴关你什么事,李志常你怎么不去死。”
  说着,她就跺着脚离开了。
  藏花离去之后不久,又有人来了。
  这不是藏花回来了,来的也不是如花似玉的姑娘,而是男人。
  李志常笑吟吟道:“这里的酒已经喝完了,菜也吃完了,你来做什么。”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胡铁花。
  似乎他们最近总能遇见。
  胡铁花笑了笑,道:“李道士,你实在有两手……你是用什么法子将那女孩子骗得肯乖乖走了的?这法子你一定得教教我。”
  李志常轻轻笑道:“你只要一个月不洗澡,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什么女人纠缠你。”
  胡铁花道:“你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只不过万一真有女人不嫌弃我臭,可怎么办。”
  李志常冷笑道:“那么那个女人的脑子一定有毛病。”
  胡铁花道:“可我的确真的遇上了这么一个女人?”
  李志常道:“我猜一定不是高亚男。”
  胡铁花拍着桌子道:“要真是高亚男就好了,就算她有什么毛病,我都娶她,只不过这次……”
  说到这,他突然有些扭捏。
  李志常道:“你倒是说来听听,不过你也不要找我来给她医治,我虽然医术不错,可是脑子里的毛病,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医治的。”
  胡铁花道:“我说出这个人,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李志常上下打量他一眼,道:“难道是金灵芝不成?”
  胡铁花苦笑道:“正是这个女人,不知哪里吃错了药,竟然非逼着我娶她不可。”
  李志常道:“这样不是很好么,万福万寿园的财富,你这小子奋斗几辈子奋斗不出来,多少人都羡慕不来你的运气。”
  胡铁花怒道:“你看我像是吃软饭的人么?”
  李志常摇了摇头道:“如果不是金灵芝疯了,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吃软饭的机会。”
  胡铁花突然低沉起来道:“你说得对,像我这种人本就该让女人讨厌才是。”
  “你或许可以这么想,你虽然才被女人抛弃了,好歹又交了桃花运,老天待你可不薄。”李志常轻声说道。
  胡铁花像是见了鬼一样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志常道:“因为你心里的话,全都写在脸上了。”
  胡铁花揉了揉自己的脸,道:“难道真有这么明显。”
  “当然有。”有人冷冷道。
  说话的人自然是藏花,她看胡铁花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胡铁花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藏花拔出了温柔,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哼道:“你哪知耳朵听到我说过我要走了。”
  胡铁花毫不示弱道:“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藏花道:“谁可以作证?”
  李志常微笑道:“我可以作证,藏花姑娘确实说过要离开了。”
  藏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刀劈死李志常,不过她还是有头脑的,知道自己打不过,心中念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胡铁花得意洋洋的看着藏花,带着挑衅的味道。
  藏花大怒道:‘老娘,啊呸,本姑娘打不过死道士,还干不翻你个小瘪三,要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我就不姓花。’
  她似乎忘记了一点,她本来就不姓花。
  胡铁花正乐得有人陪他打一架,好发泄发泄心中的郁闷,更何况他也看得出藏花的武功实在不弱,是个好对手。
  李志常悠悠道:“藏花姑娘,你难道忘记了我们马上就要一起离开。”
  说话间,他自然而然牵起了藏花柔软细腻的手。
  藏花被李志常牵着手,突然有些晕,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就这么任由李志常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胡铁花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禁泛酸道:“好一对狗男女。”
  走了一段路后,李志常放开藏花的手,藏花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然后羞怒道:“本姑娘都还没松手,你凭什么先松手。”
  李志常道:“那好,咱们再来一次。”
  藏花道:“想占本姑娘的便宜,你怎么不去死。”
  李志常道:“我要是死了,谁还会帮你去偷那件东西,你可要想好了。”
  藏花道:“算你识相,不过那胡铁花不是你朋友么,你怎么跟他说了几句就走人。”
  李志常道:“你难道没发现,那小子脸上就写了两个字。”
  藏花道:“你刚才不是说过那小子脸上写着被人抛弃了?”
  李志常道:“有么,我忘记了。”
  藏花道:“那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也有可能忘记?”
  李志常道:“确实有可能。”
  藏花终于忍不住一刀劈了过去。


第一百零四章 目剑
  藏花的刀很薄很轻,所以用这种刀的人出手一定很快,也一定很准。
  可是她这一刀不但不快,而且还不准。
  李志常纹丝不动,藏花的刀却劈得极慢,而且最后还劈在了空气里。
  她气道:“你怎么不躲开。”
  李志常道:“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杀我,我为什么要躲开。”
  藏花道:“你真是个混蛋。”
  李志常道:“这个外号倒是很新鲜。”
  李志常又叹息道:“虽然看来这次我又可能要食言,不过我还是会尽力先帮了你这个忙再说。”
  藏花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只见到前面的巷子里转出来一个人。
  简简单单的素白衣裳,背负着一柄长达六尺的奇形乌鞘长剑,看不出多大的年纪,可是那一双眼睛,只要你一见之下,就绝不可能忘记。
  藏花可以保证,他见过千人万人的眼睛,也绝没有这个人的眼睛更特别。
  这人的眼神既不像大海一样辽阔,也不像李志常的眼神那样清澈如竹林间的流泉,更像是一块石头。
  或者说他的眼神比石头还要坚毅,你看不出他有任何情感,却能感受到一种超越人世间任何一种情感的东西,那就是执着。
  李志常道:“我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白衣人还是来了,来得如此突然,又理所当然。
  白衣人道:“你若是能想到,我就不会来了。”
  “的确如此”李志常目光悠然,好似长江之水,飘荡着几许白云,高妙难测,“不过这也证明了你剑气固然有成,还没有十足信心击败我,不然又何必来个出其不意。”
  白衣人道:“你刚才若是不说话,我转头就走,只可惜你说了。”这句话说得极慢,可是每说一字,好似一把利剑刺来,字字入心。况且他神目如电,好似有千百剑气蕴藏其中,坚不可摧。爆射出来,狠狠的刺进李志常的双眼。
  藏花近来武学大有精益,知晓白衣人说李志常如果什么都不说,那就是浑然无极,无懈可击,一旦开口,即是出招,便落了行迹。
  可见在李志常心中,白衣人的实力,依然能够对他生出威胁。
  李志常笑吟吟道:“你怎知道我不是请君入瓮,比方说你现在还走得了么。”他目光逐渐凝聚,好似缚龙索,将白衣人眼神所化利剑紧紧束缚住。
  两人以眼神出招,来来往往,忽而神光爆射,忽而神光内敛,一进一退,无不法合自然。
  虽然未曾真出刀剑,可是其中凶险并不下去刀剑相博。
  白衣人剑气潇潇,狂涌而来,似黄河奔腾,摧毁一切阻碍,端的厉害无比。
  但他毕竟主攻,久战不下,便有了疲态,李志常起初眼波流光,与白衣人丰拮抗,到后来徐徐旋转,神光逐渐敛去,好似眼中出现了一个混沌。
  任凭白衣人眼神凌厉,到了他眼中,皆被化去,最后了无踪迹。
  随后混沌生太极,李志常的眼光如有实质,凝成一个阴阳大磨盘,缓缓推出,朝着白衣人压了过去。
  藏花见两人眼神相斗,竟然精彩万分,李志常额头甚至有不少细密的汗珠渗透出来,可见并非那般轻易。
  白衣人足下的石板寸寸龟裂,织出纵横交错的纹理,可见他体内真气运转不休,力量太强,以至于不得不逸散出体外。
  李志常目光化作的阴阳大磨盘,压制住白衣人的目剑。
  白衣人只觉对方目光,重若千钧,心头沉甸甸的,真气运行居然艰难起来。
  他凝神提气,目光复又振作,清亮无比,竟然好似天上明星。
  又将李志常的阴阳磨盘迫了回去。
  他本带一鼓作气,杀入李志常的心海,没想到对方那阴阳磨盘旋转起来,一寸一毫的将他的目剑磨损,到得李志常眼中的时候,已然威力大减不成气候。
  两人目光这般有来有往,白衣人主攻,目光明灭不定,好似剑招,虚虚实实,无可分辨,一旦李志常有隙,便如水银泻地,铺天盖地。
  可李志常每次露出破绽,被白衣人的目剑击打的节节败退,山穷水尽的时候,却又突然生出新生力量。
  这种变化就像眼看着流水就要枯竭的时候,一场及时雨洒然落下,顷刻间就帮本以干枯的流水变得灵动起来。
  两人以目光为剑,变化之精奇,恐怕世所罕见。
  而这种决斗方式,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最后白衣人冷哼一声,反手拔出长剑,剑如银河泄落,朝着李志常而来。
  此剑一出,仿佛空间也产生凝滞,李志常只觉得茫茫天地无处可藏。
  他知道这是因为对方的精神完全锁定了自己,气机感应之下,很难摆脱。
  他缓缓抬足,不退反进,袖袍一挥,一道白气从袖中激射而出,正好迎上白衣人那银河星汉般的剑气。
  尘土飞扬,留了几滴鲜血,却无白衣人踪影。
  藏花惊讶道:“你这也太厉害了吧,我在他刚才出剑的时候几乎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你身处其中,居然还能伤他,真是一个怪物。”
  李志常却沉声道:“我虽然这次伤了他,可是并非完全是我的功劳。”
  藏花娇声道:“难道还有我的功劳。”
  李志常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在这只帮了我的倒忙,若不是顾及你,他的伤应该还会再重一点。”
  藏花撇了撇嘴。
  李志常继续道:“你可知他是谁?”
  藏花道:“这人我恰好还知道,上次找你的时候,随便在你的卷宗旁边找到了这个人的卷宗,原来他就是那个赢了血衣人的白衣人,而且此人居然还是昔年从扶桑东渡,败尽中原武林剑客,又跟紫衣侯比剑的那个白衣人。”
  李志常道:“看来青龙会的确厉害,连这个都能查出来,我和他终归小瞧了薛衣人,没想到薛衣人临死之前那一剑居然凌厉若斯,白衣人本以为已经养好了伤,其实并没有完全好,还有一道暗伤在其中,刚才我就是感应到了他出剑之时,神气不能完全契合,才能发出那一刀伤了他。”


第一百零五章 害羞的少女
  白衣人纵然因为薛衣人的缘故,神气未能合一,但仍旧能够不死在李志常的飞刀之下,足以证明他如今的实力有多么可怕。
  李志常心里却是很叹息薛衣人的死,没想到他居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超出了白衣人的预料。
  白衣人一定还会回来的,因为李志常就是他的劫,也是他的缘法。
  他本来毫无希望在这人世中得到超脱,可是若能够杀了李志常,他或许真能在这种人生困境中得到解脱的办法。
  藏花道:“那他一定还会来找你?你下次还有把握伤他么,要不我动用青龙会的力量来帮你。”
  李志常摇了摇头道:“他内外俱成一体,剑术也到了巅峰,当今之世能够给他造成麻烦的也不会超过三个人,你除非去找青龙会主出手,不然别的人,连他随手一剑都挡不住。”
  藏花有些忧虑道:“那怎么办,我看得出他一定要杀你。”
  李志常道:“我若死,不就不会惹你生气了,你何必担心我。你放心,在此之前,我一定会帮你拿到那个东西的。”
  藏花低声道:“你还是好生备战,我的事不急。”
  白衣人绝对是一个执着的人,只要他认定的事,纵然百死也不悔。
  这种人,既可敬,又可怕。
  见了他们刚才那种以目剑交手的方式后,连藏花都对李志常似乎没有了那么多的信心。
  李志常心里道:你大概不知道就算没有白衣人,我也快死了。
  他这身体本来就衰老得快,加上最近遇到的都是恐怖至极的高手,所动用的力量,也不免超出这身体的极限,纵然外表由于他的强大精神力以及医术看不出来,内里其实已经衰朽不堪。
  这种事李志常倒是乐见其成,因为这样他对肉身衰朽的奥秘,有了更深层次的体会。
  他的本尊肉身固然被锤炼的近乎金刚不坏,但还是会逐渐衰老,只不过这种衰老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观察这具肉身的衰朽,对他本身也大有裨益。
  藏花见到李志常仍旧是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平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也就算了,这白衣人绝非泛泛之辈,他怎么还装。
  李志常瞧见了她的脸色,心下雪亮,悠悠道:“你不用担心,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如今也未必有人是我的对手,白衣人也不例外。”
  藏花道:“天上好大的一只牛在飞。”
  李志常缓缓抬头道:“我怎么没看见。”
  藏花‘呸’了一声道:“不要脸。”
  然后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
  ……
  湖水生晕,好似少女柔软娇嫩的皮肤,被人轻轻点了一下,那种动人,绝非任何言辞可以表达。
  湖水四面环山,上面是青天白云。
  白云飘来飘去,像雾又像烟。
  风动波涛阵阵,牵动云海,船也在云海之中,分不清真与假。
  藏花将玉足伸进水里,感受到丝丝寒意,才觉得世界是如此的真实。
  对面也有一艘乌篷船开了过来,船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少女。
  藏花突然想到了一句话,那是李志常偶然说过的话。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除了这句诗一样的白话,她实在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个女子。
  除了这个女子,她也找不到任何她见过的女子,能配得上这句诗一般的白话。
  她像一朵白云飘然而来,眼睛明亮如星,清澈得容不下一颗沙砾;她像一阵春风悠然而至,身躯柔弱似柳,娇嫩得禁不住丝毫风雨。
  两只船逐渐靠近了,即便是藏花大咧咧的性子,也可以看得出这女人是来找他们的。
  更可能是来找李志常的。
  少女娇怯的开口道:“你好,我是来找李师的。”她又强调道:“是李志常李道长。”
  藏花笑眯眯道:“他不在。”
  少女‘啊’了一声,道:“怎么会。”
  她的神情好似要哭了出来。
  藏花硬起心肠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找来的,不过他现在的确不在。”
  她心道:小姑娘我是为你好,这人也太坏了,连你一个小姑娘也不放过。她已经下意识认为这是李志常惹下的风流债了。
  少女颇有些失望,不甘心道:“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藏花道:“不知道。”
  少女迟疑道:“那我能上你们船看看么。”
  她虽然迟疑,但语气却很坚决,好像非要见到李志常不可。
  藏花面色一冷道:“你不相信我。”
  少女急道:“不是这样的,只是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如果李师不在,我也想在这等着他。”
  “是真真么,好几年不见了,你的声音还是没变。”船舱里传出懒洋洋的声音,似乎主人刚睡醒。
  藏花老脸一红,心中暗骂道:“之前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这会恰巧就醒了。”
  叫‘真真’的女子神色一喜,身子轻轻一动,翩若惊鸿,眨眼间就掠过水面,到了李志常的船上。
  藏花倒是大吃一惊,这分明便是绝顶的轻功。
  刚才那一下,在江湖中能做到的可是寥寥无几。
  她心里想到:这个女人不简单。
  李志常缓步走出船舱,此刻湖水平静,他的脚步声也格外清晰。
  少女见到李志常出了船舱,不禁心头如小鹿乱撞,脸上却飞来两朵红云,双手搓弄着衣角,想揉碎的是什么呢?头微微地低着,数着空荡荡地甲板上能有几片红叶。
  李志常道:“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害羞。”
  少女抬起了头道:“李师,我……是有事来找你的。”
  她说话的时候,仿佛特别紧张,说得极慢,却也忍不住停顿。
  李志常闻言笑道:“要是不有事你就不来找我了?”
  少女急忙道:“不是的,我也很挂念李师。”
  李志常道:“好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你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怎么你师姐也没陪你来,我听说她最近和胡铁花闹别扭了。”
  少女有些黯然道:“师姐对我很好,只是我只怕要让师姐伤心了。”


第一百零六章 紫气元宗
  少女姓华,名真真。
  乃是华山派第四代掌门华琼凤的后人。
  她多年前便成了孤儿,所以投身回华山派门下。
  李志常以前居住在华山的时候,和她以及高亚男都很熟悉。
  这女孩十分胆小,李志常不免多照顾了几分,说起来两人之间还有半师之谊。
  李志常道:“藏花姑娘见到客人来,你难道不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么?”
  华真真怯怯道:“不用麻烦了。”
  李志常道:“你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只是还欠缺了一点东西,将来你师姐高亚男能及上你一半成就,也不枉她学武一世了。”
  华真真低头道:“我是万万不必上师姐的。”
  李志常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道:“你能把华山派的‘紫气元宗’在这个年纪练到第九重,华山派历代祖师,在这个年纪都远及不上你,你到底害怕什么。”
  华山派的‘紫气元宗’乃是练的一口先天紫气,乃是武林中最为艰深的几种内功,这门内功天资高明、内心纯净的人,练起来就突飞猛进,往往在二三十岁就有了五六十年的功力,端的不可思议。
  可是一旦不适合这门内功,恐怕五六十年都没有普通内功二三十年的效果。
  华山派历代以来,能练成这门武功的寥寥无几。
  此功共有十二重,历来最高者便是华真真的先祖华琼凤,将其练到了第十一重,但那时华琼凤也是风烛残年了。
  如华真真这般能在不到二十岁就将这门武功练到第九重的,简直是绝无仅有,当初华琼凤在二十八岁练到紫气元宗的第九重,已是武林罕见的奇才,成了华山派当仁不让的掌门继承人,并在两年后接任掌门,开启了女子执掌华山门户的先例,同时也将华山派带到了最鼎盛的局面。
  华真真听到李志常的话不免一惊,然后感受到一股锋锐的劲风袭来,不禁脸上紫气一闪,衣袂飘动,好似风中蝶舞。
  葱葱玉指赫然夹住了一粒木屑。
  藏花也不禁骇然,刚才李志常这一下,可怕的不是他出手快如闪电,而是行动突然,毫无征兆。
  可是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能够不假思索便反应过来,同时精准的夹住袭来的木屑。
  这份反应速度、眼力和心手合一的本事,纵然是她也不过如此而已。
  她这才知道李志常说少女武功奇高,绝非任何虚言。
  她本以为自己的武功虽然不是天下第一,但在女子中,也是绝无仅有的高手,可华真真刚才这一下表露的功夫居然不在她之下,几乎直追她曾经交手过的原随云。
  实在骇人听闻。
  “不错不错,要是两三年前,我这一下,你这光洁的小额头,只怕就要长个小笼包了。”李志常道。
  华真真娇声反问道:“李师你觉得我现在的武功真的有那么好么?”
  李志常道:“我听说你们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丢了?”
  华真真声若蚊呐地‘嗯’了一声。
  李志常道:“这世间能够接触到清风十三式的人只有三个,你、高亚男以及枯梅师太,以你绝顶的聪明,应该早就发现了蹊跷,只是对方的名声实在太大,你又从来没有和别人交过手,所以你心中仍旧有疑虑?”
  华真真道:“李师心如明镜,真真所虑正是如此。”
  李志常沉吟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华真真道:“这可以不说么。”
  李志常道:“不说也罢,出了这平湖,顺行而下,便是我此次的目的地,你就跟着我前去,或许能解开你的心病。”
  出了平湖买顺流而下,只见两岸青山相对而出,说不尽的风光秀丽。
  突然远处传来豪迈苍凉的歌声: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非情不能赋景,非景不能伤情。
  虽然未见其人,但是歌声苍凉之中,却亦有壮情和超然之意。
  不及数十丈,只见前面一道铁索横跨两岸,阻住去路。
  一只风帆,上面立着位瘦骨嶙峋的白发老者。
  这老人一双手又黄又瘦,有如枯木,牙齿已被熏黑,看得出是个烟瘾极大的人。
  可是他此刻手上却无烟杆,守在这里,只有苍凉悲歌,扣人心弦。
  老人看着李志常的船顺流而来,高声道:“来者何人。”
  李志常道:“在下便是阁下等的人。”
  老人嘿嘿笑道:“我等在这就是为了让你回去,年轻人休要自误。”
  李志常道:“我都已经递上拜帖,岂有半途而回的道理。”
  老人冷笑道:“看来不露两手,你这年轻人也不知天高地厚,敢来冒犯铁大侠。”
  李志常道:“我也不欺负你年老,要是你能胜过我身边的女孩,我立刻打道回府。”
  老人道:“我年纪很大了,什么没见过,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这两个小女娃谁来?”
  藏花刚想要道:“我来揍你个满地找牙。”
  李志常按住了她的肩膀,对着华真真道:“真真你去吧,下手轻一点。”
  华真真仍旧有些娇怯道:“我有些怕。”
  李志常笑了笑,道:“万事有我。”
  华真真不好意思道:“我怕我不小心下手重了,把老人家打死了。”
  那老者怒极反笑道:“好好好,你要是能接过我十招,老子倒给你咳十个响头。”
  藏花抢先道:“那可就说好了。”
  李志常摇头笑了笑,他已经看出了老人的来历,实在很不简单。
  李志常正是要让老人和华真真比试,借此提升华真真的信心。
  他此刻乐得不说破,等华真真轻易击败老人后,再说出老人的来历,华真真自然对自己的信心有极大的提升。
  她此刻武功什么都不缺,唯一欠缺的就是对自己的认可。
  华真真轻声道:“老人家你请出手。”
  老者大喝一声,一双枯瘦如木的手掌上,青筋暴露,五指已如鹰爪般勾起。他身材本极矮小,但此刻却似突然暴长了一尺,全身骨节格格发响,骤如连珠密雨。


第一百零七章 指断金刚
  藏花见到这白发老者功力居然如此精纯,不禁心下嘀咕,此人绝非无名之辈。
  不过她向来懒得留心江湖之事,对着老人的来历也不太清楚。
  但看其大概练得是‘鹰爪功’一路的武功,也不知道华真真能否应付。
  她知华真真真实武功定然在此人之上,只是生死成败,并不是谁的武功高就一定能胜。尤其是鹰爪功无坚不摧,若一着不慎,就可能落得残废。
  那老者一个鹰击长空,布满真力的鹰爪居然率先攻来。
  隔着三丈远的距离,便已劲风扑面,刮得人面生疼。
  华真真见到对方鹰爪功声势惊人,脸色变得煞白,不过她终究不凌乱,从容踏出一步,避开来势汹汹的一爪。
  可是对方劲力奇劲,难以预料。
  一招之下,居然还有无穷暗招。
  老者身子一扑,又是‘苍鹰搏兔’,连环杀招,绵绵不绝。
  华真真左飘右忽,终归不敢正面撄其锋芒,仗着高妙身法,始终保持不伤。
  李志常心里叹息,若此刻换成楚留香,以同样高妙的轻功和老者周旋,只怕十招之内,老者的胡子都会被扒个精光,教此人无颜继续比试。
  华真真作为华山派最出色的武学天才,可惜天道之下,有往有来,她必然也有自己的缺点,如楚留香那般练武奇才,什么武功一会就会,一学就精,临敌之间自然而然生出绝妙变化的人物,终归是少之又少,数十年都不一定出一个。
  华真真再鹰爪功之下,越来越险象环生。
  藏花同仇敌忾道:“老头子已经第八招了。”
  那老头听到,不禁又是一急,大喝一声,犹若风雷,手臂凭空暴涨,居然朝着华真真肩膀狠狠抓去。
  就在这时候,华真真突然生出一招精彩至极的变化,她的手臂仿佛柔若无骨,突然以绝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
  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巧妙武功,居然绕过老者势在必得的鹰爪,直接抵达老者的心口。
  老者要害被拿捏住,不由得概然一声长叹,仿佛凭空苍老十岁。然后冷声道:“好一个摘心手。”
  原来刚才华真真所用的武功‘摘心手’乃是华山第四代掌门“辣手仙子”华琼凤所创,即是华真真的先祖。
  华山派的武功本来讲究的是清灵飘逸,可是‘摘心手’却是华琼凤早年的降魔手段,她在江湖中得了个‘辣手仙子’的称号,也与摘心手等几门她特有的几门毒辣武功有关。
  不过这门摘心手固然出手狠毒凌厉,可是劲力之巧妙,足以令人瞠目结舌,故而华琼凤晚年慈悲虽盛,可也不忍心将这门武功付之一炬,终究流传了给后人。
  华真真天纵之资,却能将这门摘心手毒辣之气消掉泰半,综合以华山派武功的清淡玄妙,自具一格,才能只拿住王天寿的要害,却没有伤了他。
  王天寿也知道摘心手的名声,明白华真真确实有下留情,他前辈高人,自然不会像个泼皮纠缠下去。
  他一个鲤鱼翻身,稳稳落回自己的帆船,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铁索,居然硬生生将这精铁打造的铁索,捏断成两截。
  随后转身上岸,几个起落都不见踪影。
  藏花道:“好个老头子,真不守信用,说好磕头的。”
  华真真道:“这样不好吧。”
  藏花道:“有什么不好,大丈夫言而有信。”
  李志常悠然说道:“这老者当真磕了头,那才是心眼大坏,你们可知他是谁?”
  华真真迟疑道:“鹰爪功百年来能练到‘指断金刚’程度的只有‘九现云龙’王天寿,难道就是他?”
  藏花道:“管他什么九现泥鳅,还不是败在了小妹纸手上。”
  华真真道:“虽则如此,若是刚才这王前辈真磕了头,那仇可就结大了。他乃是淮西‘鹰爪门’的第一高手,二十年前已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的侄子王维杰,近年来已很少在江湖走动,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本就不多,不想竟也在这里露面了。”
  李志常道:“你做得对,鹰爪门虽然不入武林七大派,可是门徒甚广,遍布淮西,若你真的让他磕头,只怕华山派和鹰爪门就不死不休了。”
  鹰爪功是顶尖的外门武功,外门硬功最生热血,因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人,不在少数。
  王天寿又是鹰爪门祖师级的人物,若真的磕了头,传出去,不知华山派和鹰爪门要死多少人,才肯干休。
  这种涉及整个门派名声的江湖恩怨,绝非武功高的人,就可以强力压制下来。
  江湖上虽然免不了尔虞我诈,可是为了名声,舍生忘死的人,也大有人在。
  华真真今日给王天寿留下一个善缘,将来反而说不定有好报。
  轻舟转瞬,就过得数重山水,前面便是一片枫林。
  枫林之旁,一个身着青衣,面容奇古的中年男人,正垂着钓竿,独钓一江寒秋。
  李志常微笑道:“真真你去把这位也摆平了。”
  华真真刚击败了九现云龙王天寿,信心大增,身子一纵,有两丈之高,七丈之遥,稳稳落在枫林的树枝上。
  她临风而立,似一朵白云,挂在枫树上。
  红白相间,别有一番风情。
  青衣人淡淡笑道:“奇道李志常果非常之人,连身边一个区区不到二十的少女,都有如此武功,看来我不把她打发了,也不能让你知难而退。”
  李志常油然道:“柳兄一手回风舞柳剑法虽及不上令师巴山顾道人之空灵清绝,可也非等闲可以比拟,足以位列江湖十大剑客之中,不过她若是不能再在十三招之内击败柳兄,我将亲自向铁大侠赔罪,并替柳兄寻回绿柳剑。”
  原来这个青衣人正是巴山顾道人唯一的俗家弟子柳吟松,也是巴山剑派如今武功最高的人,只是他没有得到绿柳剑,终究不能名正言顺地当掌门,实为毕生的憾事。
  他听到李志常的话,自然免不了激动,但终归性情沉稳,复又凝声道:“若是我在十三招之内输了又如何?”
  李志常淡淡一笑道:“不如何,柳兄也给不了我什么帮助。”


第一百零八章 信心
  柳吟松闻言并没有藏花预料的大怒,只是一笑道:“那就先击败这位华山派的小姑娘,再来会会道兄。”
  李志常心道:此人养气功夫不错,竟然看出我在激怒他。
  技击之道终究逃不开三个字‘快、稳、准’。
  其中‘稳’字最大的精义,便是临阵之间,能够镇之以静,方能稳中求胜。
  柳吟松剑法虽及不上顾道人之空灵清绝,却不愧名字中的一个‘松’字,如‘松’之稳。
  华真真道:“柳前辈那就得罪了。”
  柳吟松道:“我也早就想领教华山派的剑法了,当年昆仑派的天龙子跟我论剑的时候,对你们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可是赞不绝口,自承连他们的大飞龙九式都不及清风十三式高明,今日就让本人来验证一下,天龙子是否所言非虚。”
  华真真没有答话,而是随手摘了一根枫树枝,轻轻一抖,枝条上的红叶纷纷而落。
  这份细腻小巧的功力,足让人不可小觑。
  柳吟松将手上鱼竿轻轻一抬,上面的钓丝,随即化成千丝万缕,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音。
  只见那些枫叶,还在半空中,就被柳吟松倾注功力的钓丝绞得粉碎。
  两人现在小小过了一招,都是细腻小巧的功夫。
  虽然柳吟松看起来造成的威力更加壮观,不过论难易程度,两者之间倒是分不出高下。
  华真真足尖轻轻一点,随即原先足下的枫树枝竟然无声而断,原来柳吟松的钓丝无形无影之间,便袭杀过来,华真真若不是提前一动,断的就不是树枝,而是她那纤美的足踝。
  柳吟松以钓丝为将,千变万化,劲力曲直,无不如意,回风舞柳剑法用这钓丝使将出来,当真让华真真变成了风中弱柳,难以自持。
  藏花道:“这样下去,小姑娘怕是要输,你快想个办法。”
  李志常道:“无妨,你看她呼吸平缓,便知从容有余。”
  藏花定眼望去,华真真虽然在柳吟松的丝纶包围之中,可是却离柳随风越来越近,而且不论柳随风的丝纶如何变化,始终不能把她逼迫到绝境。
  她这才知道华真真身法之佳妙,恐怕还在她之上,真不知道这小姑娘明明不到二十,怎么就练出如此武功。
  柳吟松自己也发现了不对,他之前从王天寿那里得知华真真年纪虽浅,可武功卓实不凡。
  所以才用长长的钓丝,远距离和她交手,便是为了不让她欺身近来,以免生出意外。
  他当然也不会以为几丈丝纶就可以制服华真真,只是想以此逼出华真真的清风十三式,窥出其中玄妙,好作出判断。
  没想到华真真居然一剑不发,便能避开千变万化的丝纶,不疾不徐的靠近他。
  再如此下去,不出片刻,估计就到了华真真的出手距离。
  况且他还没探清华真真的虚实,根本无从预料华真真何时出手。
  心中纵有千思万绪,柳吟松仍旧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哀乐。
  突然之间,劲风大作,他居然将这鱼竿直接向华真真抛去,上面真力不小,鱼竿顶部尖锐,如果一击而中,华真真即使不死,也是重伤。
  她微微皱眉,轻轻飘闪过鱼竿,接着过来的便是柳吟松的青色剑光。
  华真真手上的枫树枝迎着剑光,淡淡的一招清风徐来,用的颇不经意。
  藏花心道:这一招清淡玄虚,颇有道家有无之道的神髓,实在是厉害得紧。
  两人一旦出招,便快如闪电,忽忽之间便过了五招。
  最后华真真悠悠一招清风明月,似清风无痕,明月无声,飘然点中柳吟松的神门穴。
  柳吟松神色茫然,完全想不通,他为何败在这个少女手上。
  三人不理会失魂落魄的柳吟松,步入枫树林,曲径通幽,禅唱虫鸣,可谓意趣悠然。
  华真真两战皆捷,心中信心大增。
  想到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前辈高人。
  李志常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缓缓道:“你是不是在想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厉害的高手拦路?”
  华真真点了点头。
  李志常道:“九现云龙的鹰爪功已经不在昔年的鹰爪王之下,就连少林达摩院的几位长老,有龙爪手这千锤百炼的神功绝技,也未必能在外门功夫上比王天寿更为出色。而柳吟松虽然未及其恩师巴山顾道人之剑法入神,空前绝后,但在当今武林,剑法之高,也绝不在各大剑派的掌门之下。你想想看,当今武林还能有多少人比这两人更高明?”
  华真真道:“应该没有多少。”
  李志常道:“虽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是武功到了一流境地,再往上进步便是千难万难,这两人再一流高手中虽非佼佼者,但是能胜过他们的的确也不多了,你能轻易击败他们,这自然是因为你的武功实在比他们更为高明的缘故。”
  华真真迟疑道:“那么李师的意思是我能击败那人?”
  李志常淡淡一笑,也不点头,也不摇头,轻声道:“不是能,而是一定。”
  华真真道:“可我的年纪的确小她很多,恐怕在功力上仍旧逊色不少。”
  李志常道:“难道你的年纪就比王天寿和柳吟松更大了?”
  华真真道:“多谢李师,我明白了,现在我就回去”
  华真真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既然心中疑惑解开,她也没有继续停下来的必要,这份来去自如的洒脱,正是江湖儿女应有的行径,藏花倒是对她生出许多好感了。
  她对李志常道:“她到底要对付谁?”
  李志常道:“华山掌门枯梅大师。”
  藏花惊讶道:“她不是华山弟子么?”
  李志常悠然道:“因为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负责监视华山派的掌门,而华山派的镇派秘籍清风十三式失窃也是枯梅大师做的,她发现了这件事。”
  藏花道:“所以她如果胜不了枯梅大师,自然也不能行驶这监察的责任,而你让她击败王天寿和柳吟松正是为了给她信心?”


第一百零九章 不简单的猫
  藏花猜到这一点并不值得奇怪,不过李志常知道她想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李志常悠然说道:“你是否还想问华真真纵然武功比王天寿、柳吟松之辈的武功更高,可是她几乎从没有对敌经验,也不该如此从容地击败他们二人。”
  藏花点头微笑道:“这还是因为你对么,只是我还是猜不出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一个人武功再高,可是到了生死刹那的关头,若非武功远高于对方,那么能将自己武功发挥出多少,就成了取胜的关键。
  如华真真这般初次遭遇生死大战的人物,十成武功能够发挥出四五成,已经算得上在战斗方面有着出色的天赋了。
  可是之前华真真对柳吟松的从容镇静,分明是发挥出了自身绝大部分实力,丝毫看不出是一个江湖菜鸟。
  她实在想不清楚李志常是怎么让华真真做到这一点的。
  不知何时一只全身漆黑的波斯猫跑了出来,纵身一跃就到了李志常的肩头。
  李志常轻声道:“不是我用了什么手段,而是它帮助了华真真?”
  藏花指着李志常肩头的北落师门道:“它能帮什么忙?”
  北落师门微微瞥了藏花一眼,眼睛似闭非闭,十分慵懒,藏花突然有种被鄙视的感觉。
  她突然生出荒谬的想法,这只猫居然在鄙视她。
  不怪她为什么会产生如此想法,只怪这只猫的眼神太具有灵性了。
  李志常道:“它能帮的忙很多,其中一个便是能激发人的潜能,若是你只能有五成本领,它便能帮你激发出十成的本领。”
  藏花道:“这么厉害,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养什么猫,不如把它送给我。”
  李志常道:“我就算送给你,你也养不活它。”
  藏花道:“我懂,这么厉害的猫,吃的肯定不是凡品,不过就算它天天吃千年灵芝什么的,我也不是做不到。”藏花姑娘想到用青龙会的力量,来帮这只猫找点吃的,那岂不是容易的很。
  李志常叹了口气道:“它的食物便是我的真气。”
  藏花狐疑道:“你就算不想把它送给我,也用不着找这么个荒唐的借口来骗我。”
  李志常道:“我知道你是不信的,这是因为此事涉及到宇宙最深层次的一种奥妙。”
  藏花闻言一奇道:“什么奥妙。”
  她被勾起了兴趣,和李志常并肩而走,缓步在枫树林中的小路上走着,道旁红叶因风而动,簌簌而下,似梦如幻。
  李志常道:“无论是人还是草木虫鱼都有经脉存在,你武学近乎入微,当能明白这个道理。”
  藏花道:“此言倒是不差。”
  李志常接着道:“我们修炼时能够直接感受到的便是奇经八脉,浑身各处窍穴,可是万物负阴而抱阳,凡事都有相对立的一面,你可曾想过除了我们察觉到经脉之外,还有察觉不到的经脉?”
  藏花反问道:“就算有察觉不到的经脉存在,你又如何能够知道?”
  李志常道:“如果你能走到那一步,就算我不说,你也极可能自己明白。就算走不到那步,用我的法子,你也能察觉到,只是这个法子我也不能告诉你,因为一旦流传出去,害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人。”
  藏花道:“不说也罢,难道这看不到的经脉跟这猫儿还有关系?”
  李志常道:“因为我给它练了这察觉不到的经脉,而这看不见的经脉练成之后,自然让它生出了种种异能,只是它这修炼这经脉却是靠了我的真气才成就的,若每隔一段时间没有我的真气灌注入体内,它就得受尽折磨而死。”
  藏花咯咯笑道:“当真有这么离奇?况且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要不是这只猫确实看着有些奇怪,我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李志常微笑道:“你也发现它很有灵性,它本就不是一只简单的猫。至于你信不信我说的话,其实也不重要。”
  两人闲聊,不觉间就听到流水淙淙,前面不远处一座木屋幽然其间。
  藏花道:“就是这里。”
  李志常道:“你不消说我也知道。”
  藏花埋怨道:“本来叫你偷偷的来把东西取走便是,非要大张旗鼓的搞个拜帖,惹了麻烦还不说,现在你还的跟他打一架才行。”
  李志常闻言一笑道:“你放心,我保准等下不用动手,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把你想要的东西取出来。”
  藏花本来还欲说话,只感到一阵清风袭来,吹动红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杂乱,反而十分悦耳动人,极有节律,好似一首绝妙的乐曲。
  突然之间藏花觉得自身的丹田的真气似乎不受控制的躁动起来,而始作俑者正是这风动红叶的乐声。
  她退出数十丈的距离,远远掠上一棵高大的枫树树顶,才觉得好受一些。
  但也需要凝神运气,才能约束体内差点造反的真气。
  她当然知道武功到了高处,乐声也可伤敌,如少林比较著名的武功狮子吼之类,她自己就能做到这一点,只是这风动红叶,怎么也能令她体内真气造反,实在是不可思议。
  她看见李志常仍旧驻足在原地,心道:这估计又是这家伙干的好事。
  风动红叶的声音极有节律之余,也不是一成不变。
  藏花离得远,又在上风口,所受干扰小了许多,只觉得那风动红叶之声,犹如一个高明的琴师在弹一手即兴发挥的曲子,每一个节拍和前面一个节拍都不成曲调,独立起来听,又韵味深长,教人品味不已。
  而木屋仍旧寂然,看不出有什么异动。
  藏花心想:老家伙的嫁衣神功又精进不少,不知李志常能否用这‘因风为琴’的手段击败他。
  她感觉跟着李志常就是好玩,而且这人不但武功高,而且打斗方式也独具一格。
  上次跟白衣人是以目剑为手段,生出一场别开生面的决斗。
  这次又是以风为琴,用出类似狮子吼之类以音律制敌的武功。
  不见其人,不闻其声,便可以较量高下。
  这等手段,当真有仙家风采。
  和李志常这打斗方式一比,藏花觉得还用刀枪剑戟拳头之内的武器跟人家打架的方式,有种不够档次的感觉。


中原五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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