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兵解的威胁


  短短刹那间,石之轩由攻变守,而向雨田由守转攻,看似石之轩落尽下风,但向雨田亦眉头凝然,那慢得不能再慢的一脚,“转瞬”已踢入了手影袖影里。
  那是完全违反了时间和空间的定律,在你刚感到这一脚的缓慢时,这一脚早破入了石之轩貌似无懈可击的“袖舞”里。
  “蓬!”石之轩一掌切在向雨田脚上,左臂再次现形,整个人流星般掠退往后,到了十数丈外的一方大石上。
  向雨田轻飘飘落地,负手傲立,轻柔道:“石小子……你融合了花间派和补天阁的两卷【天魔策】,无论心灵和内功修为,均臻大乘之境。如此成就,不仅将乃师张僧繇甩出千百里,亦超过了当年出身势单力孤的花间派,而又稳稳执掌整个圣门的【圣君】慕清流!更难得是,你竟可抛开胜败得失之心,一切圣门中人该有的偏执和心障,在你身上都不曾见到一星半点儿,真是难得之极,亦古怪之极!别说圣门,就算道门、佛门,也没几个能在心灵修为上臻至如斯清虚通透境界,真让人难以相信你是出身圣门……”
  尽管差点儿给对方兜了老底,石之轩却仍是无忧无喜,精气神混混融融,无论身体和心灵均不露半点破绽,幽幽道:“前辈不也突破了天人局限,由魔入道,气质大变?最难得是前辈无视于正邪争逐,比任何出世之人更彻底,足以令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的‘出家人’羞愧难当……”
  顿了顿,他才眸光沉凝,寒声道:“前辈召唤在下来此,莫非是有意赐教?”
  向雨田一声长笑道:“这百多年来,向某早将修习多年的魔功秘技弃而不用,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拳脚……石小子你得了【种魔大法】已时日不短,理该大有所获,不若让向某打你三拳,若你挡得住,今日就此作罢好了!”
  接着双目寒光一闪道:“你若接不住,向某就要追究你办事不利之罪……莫怪向某手下不留情,因为想留手亦办不到。”
  石之轩傲然一笑,冷哼道:“什么办事不利,两百年前辈都混过去了,还在乎这区区三年五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前辈请出拳!”
  向雨田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河边荒草在寒风中摇曳。
  石之轩容色不变,双眸微阖,一时万念俱寂,无思无虑,唯余一灵不昧,浸入清虚圆顿,无念无尘的道心妙境。
  无形无相间,阳神深深嵌入天地虚空某种神秘层次,灵觉感应霎时升腾至无限接近于返虚之境的巅峰状态。
  面对向雨田这活了两百多年的魔门奇才,容不得石之轩不抛开一切,全心全灵!
  狂飙由四方八面旋风般卷来,及身三尺外而止。
  石之轩像处身在威力狂猛无俦的龙卷风暴的风眼中,四周虽是无坚不摧的毁灭性风力,这核心点却是浪静风平,古井不波。
  风暴倏止。
  接着是一股沛然莫可抗御的力量,把他向前吸引过去。
  心如止水不波,无畏无惧,石之轩兀自双眸阖闭,身旁眼前发生的所有事物,尽当它们是天魔幻象,毫不存在。
  纵是如此,那股大力仍把他吸得右脚前移了半寸,险些跌落巨石边缘。
  只“见”向雨田似魔神由地狱冒出来般在前方升起,一拳往他击来,变幻无穷,似缓实快。
  石之轩此时双眸阖闭,理应“看”不到向雨田,但向雨田的身形动作竟分毫不落的传入他的视觉。
  由此证明了,他的道心终究给向雨田以远超大成魔种的无上精神力量,破开了一丝空隙,“侵”了进来。
  然而石之轩两世千锤百炼的道心绝非白给,至此危急关头,道心愈发清虚空灵,让“空隙”无法扩大分毫。
  同时他两手扬起,雪白貂裘的两袖鼓满至精至纯的气劲,由内往外推去。
  “轰!”的一声气劲交击。
  石之轩身不由己,往后飘退,又落到一株挂着零星枯叶的大树枝杈上,还踩得树干一颤,枯叶飘零,方才站稳。
  向雨田代之立在他刚才站的巨石处,负手含笑而立,像从来没有出过手的样子,欣然道:“痛快极了……想不到石小子你竟能挡向某全力一击,使向某百多年来,首次有混身舒泰的快意。”
  尽管石之轩早已从和氏璧灵性残留的印象中,间接感受过向雨田的大致境界,但直到此次交手,始才真正体会到向雨田的具体实战能力。
  舍却堪比破碎虚空层次,毫无保留的对决,向雨田确有予他“兵解”的威胁。
  唯有到了类似“出阳神”的层次,始能理解道家所谓“兵解”的真义——不论功力如何高明,但魔种、阳神寄居的始终是血肉凡躯,是会被损伤破坏的。如果用利器戕毁脆弱的肉体,魔种、阳神便会因失去“驻地”而被解放,暂时流连在介于生死之间的游离状态。
  而不论“兵解”、“水解”、“火解”、“雷解”,其实都是同一的情况……
  实乃比所谓“假死”更为无限接近于死亡的神秘状态!
  没有肉体的拘束,一切自然转化,意识就像被释放了,灵体终于达致大自在的境界,乃至感到舆天地军融为一,共同作着不知从何时开始、何时终结的运转,再掌握不到“我”是谁!
  但这状态实是险至极点,魔种或阳神猝然脱离肉身载体后,对这人间世的记忆和感情迅速消退。
  更有甚者,那种与宇宙万物同游的感觉真的是无比动人,令人再不想回到这个臭皮囊里来,便像鸟儿从囚笼脱身,振翅高飞后永不想重返笼里去!
  然而若是不能迅速重回肉身,或是肉身给摧毁得太过严重,无法恢复生机,最终魔种或阳神的灵体,便会在这种游离迷失中记忆飞快的消弭殆尽,在自然法则下重入轮回。
  至于传说中的夺舍重生?
  更非想当然就可随意施为,一蹴而就,而是风险极大,且要求严苛的技术活儿!
  前提必须是先选好一具与魔种或阳神契合度极高的活人躯体,并以类似种魔之术的精微深湛的【锁魂术】加以日积月累的精气神侵染,“祭炼”为炉鼎。
  如此一切就绪,或是自行元神出窍,直接灌入炉鼎体内,或是在被破兵解之后,魔种或阳神凭着与炉鼎之间的冥冥感应,在记忆消弭殆尽之前赶到炉鼎附近,潜入炉鼎体内……
  至于最终,是成功夺舍重生,亦或炉鼎体内两个元神冲突,变成智障,还是炉鼎的元神反过来击败吞噬了夺舍者的魔种或阳神?
  还要个凭造化!
  石之轩和向雨田一天仍然是人,仍然依赖血肉之躯而存在,就有被“兵解”的可能性。
  而且石之轩无法肯定,向雨田是否掌握了击灭阳神的成熟手段。
  即使向雨田并未掌握击灭他阳神的能力,或者放过他的阳神,但在被“兵解”之后,他的阳神能够选择的夺舍对象,仅有宇文邕、曹应龙,以及张丽华、尤楚红、阿史那柔然、闻采婷!
  前两者是给他以精气神正式“祭炼”过,成功率较高,后四者则是与他有过深入接触,精气神给他感染过,成功率低了些。
  然而这六个躯壳,无论根骨还是潜力,均比他现在这几近于“金身”的肉身宝体差了太远,若非穷途末路,他绝不愿舍弃现在这宝体!
  生平第一次,石之轩颇有些后悔没有提早预备好三五个优质的夺舍炉鼎,以防万一……或许,向雨田可就预备着不止一个的顶级夺舍炉鼎!
  此念甫一生出,石之轩毫不犹豫的将之斩灭,保持清虚圆顿,无住无碍的无上心境。
  值此从未有过的强敌当前之时,任何红尘贪恋及生死胜败之念的牵碍,不仅会让他跌出巅峰状态,更会致使他的心灵出现破绽,予对方以可乘之隙!


第四百零一章 真真假假
  不过,万一事不可为,石之轩亦有绝对把握,凭着肉身损毁,爆发一切力量,对向雨田的魔体造成不可修复的损伤。
  而向雨田同样未必愿意舍弃如今这具臻至天人造化的大成魔体!
  由此,石之轩毫不因落在下风而有颓丧之色,清秀俊美至几不输于当世绝顶美女的脸容逸出笑意,悠然道:“前辈武功已臻人所能达的天人至境,化腐朽为神奇,绚烂为平淡……虽只一脚一拳,却使在下感到内藏无尽的天机妙理,浑然无方。尤难得者,已没有在下在其余圣门同道身上所深切感受到的阴毒乖戾味道。”
  向雨田悠闲地环视四下一望无尽的荒原冬景,眼光落到侧方水流潺潺的漳河时,眼中闪动着奇异的神采,充满了渴望和驰想,随意应道:“这正是魔门和白道正教的分别!正道若要杀人,必须找到这人该死的理由,才能凝起强大的杀意,名虽杀人,却是要救活其它人。而我魔门则不理这一套,不把众生生死摆在眼内,任意妄为。至于谁对谁错,却是另一回事……不过,到了吾等这种万事万物不萦于心的境界,魔门、正道终究殊途同归,前者绝情,后者忘情,杀不杀人,不过自然而然,动心起念而已,再无需任何落于痕迹的理由或歹意……”
  石之轩眉头微挑,眸光中首次对向雨田生出些许赞佩之意,而非以不以为意的心态,不无鄙夷的看着一个靠岁月堆积起如斯实力的老古董。
  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前辈要求在下促进天下尽快统一,也是自然而然,动心起念而已?”
  向雨田淡淡道:“是,也不是……但你如此武功及智慧学养,却蹉跎数年而无甚成效,实在让向某颇为失望!”
  石之轩嘴角勾起些微冷笑,漠然道:“在下既顾虑前辈卸磨杀驴,又想要在将来事成后,有可能的好处中分一杯羹,自然需要拖延时间来积累足以与前辈抗衡的功力!”
  向雨田收回望往漳河的目光,脸上浮现一丝饶有兴趣之色,却又忽然冷喝道:“好……石小子果非狡辩虚伪之徒,便让向某再赠你两拳,看你是否够资格在本人的禁脔中分一杯羹!”
  语音才落,天地色变。
  石之轩忽地发觉整个漳河及树林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向雨田,后者正一拳向他击来。
  向雨田似若在极远处,但又像近在眼前。
  那种距离上的错觉,以他坚若盘石,如如不动的道心,亦不由起了个小涟漪。
  波动一发不可收拾,席卷心神。
  前前后后无数股力道,把他往不同方向拖拉撕扯。
  石之轩鼻间一声冷哼,谨守着有若在风雨飘摇、急流巨浪的大海中内挣扎求存那一叶小舟般的灵明神智。
  耳际同时异响大作,宛若真的置身于万倾汹涌澎湃的波涛中,换了别个定力较差的人,早心悸神来,不战而溃。
  石之轩知道对方正以不输于返虚境界,奇诡绝伦的魔种精神异力,强行克制着自己的道心,但他夷然不惧,倏地一声厉吼。
  “喝啊!”恍若天雷炸响,似由天外传来,又若由石之轩口中传往天外,轰然悠扬而不可即。
  弥漫全场的魔森之气,亦要削弱了三分。
  石之轩优美晶莹的手掌弹上半空,化作无穷无尽的手势,接着骈指如戟,轻描淡写地朝前点去。
  指势甫发,他全身貂裘都鼓胀起来,呈现出无数的波纹,同时随着指劲周遭涌起无数寒热交汇的气旋,往前涌奔而去。
  “波!”
  指拳交接,石之轩全身剧震。
  向雨田在一触间,分别把两股正反不同的纯灵真气破入了他体内,那就像有两名力士把他拉扯着,使人无所适从,根本不知应抗拒那一个人才好,最后势将落得硬撕开作两半。
  在体内那就更是欲拒无从。
  一切借力打力之法,在向雨田这以魔种异力融会入微的纯灵真气面前,均无法借得或挪移分毫,唯有硬抗或化解。
  向雨田亦在反震之下,飘退回巨石上。
  石之轩猛地将敌我双方所有真气混而为一,强行从周身亿万毛孔中喷吐而出,化作浩荡气浪,轰然席卷开去。
  身侧数尺长的树干如遭无形重击,砰然炸开为无数碎木片迸射开去,上半截树干亦给裹在气浪中跌飞出数丈开外。
  “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后,石之轩全身回复轻松写意,又发觉自己卓立于枝杈之上,除了身侧大树没了半截,一切与前无异。
  冬风仍是那么寒意如刀。
  尤其漳河的潺潺流水,仍使人感到这处山川,充满大自然的动势生机。
  天地之气时而从石之轩头顶百会穴灌入,从双足涌泉穴散出,时而又反从其双足涌泉穴涌入,从头顶溢出……
  生死顺逆,有意无意,自然而然,变幻无常!
  天地精气不仅洗涤消解着他体内残存的些微敌劲,更迅速回复他的真气,修复着轻微的伤势。
  向雨田长笑道:“石小子真了得,竟能以这一口鲜血化去向某最核心的一缕纯灵魔气,令其中暗手无以发作,倒是出乎向某预料之外!这最后一拳免了吧!”
  说着,凝神打量着石之轩,嘀咕道:“一点真阳生坎位,离宫补缺;干运坤转,坎离无休;造物无声,水中火起;上通天谷,下达涌泉:天户常开、地户常放……后天之气属阴,先天之气属阳,阴尽阳生,阳尽阴生,其息调和,周流六虚,外接阴阳之符,内生真一之体……”
  石之轩眼神一凝,惊疑之色一闪而逝,似乎给向雨田道破了功法秘诀。
  向雨田叹道:“你小子确是圣门不世出的武学天才,这样合乎天地理数的功法也给你发掘出来。竟将花间生气、补天死气借由道佛心法融会贯通,可以人为的手段令体内真气消敛极尽,达至阴极阳生的临界点,而去得愈速来得亦愈猛,天地之气贯顶穿脚而生,生可复死,死可复生,像天道的往还不休……难怪敢不计损耗,将自身真气携着向某的魔气从周身毛孔一忽儿泄出……此法虽然仍不如大成后的魔种,可以肆意攫取天地精气,却已有其一部分功能,最关键的是,此法门槛稍低,不比【种魔大法】奇诡难练,罕有人成!”
  石之轩冷哼一声,一副平白给人窥得自身辛密的羞恼模样。
  向雨田笑了笑,“罢了罢了……仗着功力欺负晚辈,终非光彩之事,只盼你对任务着紧一些,勿要使向某以为你预支了半卷【种魔大法】做报酬,却又出工不出力!”
  石之轩眸光闪烁,似乎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道:“周军伐齐,一次不成,明年第二次必成!届时,统一天下的任务也算完成一半,你得将圣舍利先给我,算是预支另一半报酬!”
  向雨田嗤笑道:“你以为凭着圣舍利的精元助涨功力,就可与向某抗衡?”
  石之轩摆手不耐烦道:“我知道你刚刚没出绝招,不用臭屁了……一句话,大周吞并大齐,北方一统后,圣舍利给不给我?”
  向雨田奇道:“不要【种魔大法】的下半卷了?”
  石之轩故作傲然,毫不讳言道:“等我以圣舍利助涨功力后打赢你,自然可以得到【种魔大法】的下半卷!”
  向雨田不怒反笑:“好……只要明年北周能够顺利吞并北齐,北方一统,向某就将圣舍利给你,等着你打赢我的那一天!”
  话落,向雨田转身欲走,忽又止住,郑重道:“你这功法已够资格让本人铭记于心,唤作什么名字?”
  石之轩默然片刻,沉声应道:“【不死印法】!”
  向雨田微微颔首,沉吟道:“很贴切……再将阴癸派那帮蠢女人的【天魔大法】骗到手,并融入其中,那就更完美了!”
  石之轩似乎给说中心意,脸色尴尬了一下。
  向雨田飘身凌空飞掠,疾速远去,不多时就消失在一个山丘之后。
  石之轩感应着他确实远去之后,眸光阴沉,暗暗冷笑一下。
  向雨田刚刚当然没出全力,而石之轩亦隐藏了实力,仅是任由向雨田窥走了他这貌似压箱底的【不死印法】。
  但若向雨田误以为他技止于此,将来二人再次交手,向雨田必会因此吃亏!
  石之轩如何不知,单论攻击力,此世最强绝招,非【黄天无极】莫属,乃是足够将返虚境界高手从肉身到元神,一并击得灰飞烟灭,彻底抹去存在痕迹的高度集中的能量攻击。
  【黄天无极】无法破碎虚空,然而即使能够破碎虚空的一击,在能量强度上亦难以超出【黄天无极】。
  毫无疑问,将魔种修至类似返虚境界的向雨田,亦掌握了此类秘诀,且很可能是与至阳至刚的【黄天无极】相反的太阴元力,糅合精神攻击而成。
  实际威力或许与【黄天无极】相仿,攻击方式却更为诡秘难测!


第四百零二章 你不懂
  冬日迟迟,暖辉斜照,勉强驱散了严冬腊月的些许寒意。
  壮阔的齐都邺城巍然屹立在阵阵寒风之中,犹如在大地之上静静俯卧沉睡的巨兽。
  “吱吱吱……”
  轰然刺耳的摩擦声中,城门缓缓打开,稀稀疏疏的车马、小贩、农夫开始进进出出,生机渐盛。
  一抹儿潇洒身影,如雪白云朵般从旷野疾速飘掠至官道,转而缓步迈向邺城,优哉游哉。
  在一众忙忙碌碌,衣衫褴褛的贫苦身影中,一身精美皎洁的雪白貂裘,玉树临风贵公子的石之轩犹如鹤立鸡群,分外刺眼。
  间或有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偷瞥过来,见到他这生面孔,无不窃喜,暗道好大一只肥羊,但在见到他眸中神采湛湛,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后,却犹如一瓢冰水兜头而下。
  混江湖,最忌没有眼力劲儿,是肥羊还是高手,看眼神、气势,便可大致判定!
  亦因此,石之轩虽然早已臻至返璞归真之境,却不得不显露些许高手风姿,从而避免某些无谓的麻烦。
  既然刚刚会见,向雨田亲自开口催货了,石之轩也得表现表现不是?
  当然,他如此“不辞辛劳”的促成天下一统,最主要的目的,就跟他对向雨田说的那般,要在事成之后的好处中分一杯羹。
  至于向雨田的目标?
  石之轩当然心知肚明,而且还隐隐肯定,向雨田现在很可能比他还忙!
  时至今日,曾今精锐异常的齐军早已腐朽,又失了相当于军魂的兰陵王高长恭、大将军斛律光,再不足为虑……
  北周灭齐最大的障碍,已由齐军变为阴癸派!
  不得不说,若非大周有“裴矩”这个吊诡高手顶着,阴癸派的四个宗师级高手,还是大有可为的。
  最起码,宇文邕很可能多几次“龙体微恙”,北周大将也很可能多“病逝”一部分,从而导致许多国事、战事拖拖拉拉,亦或半途而废。
  当然,就算舍却刺杀之途,阴癸派上下一心,整合北齐军兵及高手,外加阴谋暗害等手段,在北周伐齐之时所能整出的各种恶心事,也足够宇文邕喝一壶了!
  恰好,石之轩又收了闻采婷送来的“大礼”,照理面子上还得跟阴癸派亲近亲近……
  “此行指不定还得牺牲色相,我这也算是为国献身了……”
  石之轩捏着晶莹如玉的下巴,心中大义凛然的嘀咕着,目光随意扫视着城外官道上往来不休,却神情麻木的邺城百姓,并未从他们身上看出丝毫天子脚下民众理该拥有的,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不由暗叹:民生凋敝至此,何谈国势人心?
  尽管今年秋季,周军进犯洛阳,一路声势浩大,大齐四处调兵遣将,好不容易才将之击退,但对于天子脚下的寻常百姓来说,边关战事终究太过遥远。
  战事胜败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朝廷是否会议边关战事为由加征税赋!
  只要不加税,小民生活悲苦多也罢,喜乐少也好,还能一如既往的慢慢熬下去,否则一旦加税,才是末日降临!
  没人关心数年来兰陵王高长恭、大将军斛律光等国之柱石先后死于非命,大齐如今是否内忧外患,成了大周眼中的大块肥肉,亡国之祸或许就在不远。
  谁不知年轻的大齐皇帝高纬,兀自夜夜笙歌,隔三岔五召集朝臣,君臣一齐在大殿上欣赏贵妃冯小怜的“玉体横陈”?
  “骨碌碌……”
  城门车轮粼粼,一队军服破烂的兵卒推着数辆载满脏污尸首的大车,驶向城外乱葬岗的方向。
  石之轩瞧在眼中,如何不知那是城内冻饿而死的贫民、流民,每年冬天均不可避免,绝大多数人早习以为常。
  而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一幕,在这封建时代,无论盛世、乱世,从未断绝,非人力所能扭转!
  即使北周如今是宇文邕这等罕有的圣明君主当政,长安城每日冻死的贫民也只比邺城少了一半而已!
  暗暗感慨一番,石之轩瞥了一眼城墙内侧的一处不起眼的暗记,转身向着大街右手第一家的阔气酒楼而去。
  ……
  半个时辰后,石之轩正在酒楼二楼的临窗位置,就着清淡小菜自斟自饮,怡然自乐,似乎并未发觉一位蒙面佳人袅袅走近。
  直到女子娇哼一声,坐在桌对面,目光饱含不满的盯着他。
  石之轩才叹息道:“这么久才来,阴癸派的办事效率实在堪忧啊!说实话,我打心底里不看好北齐及贵派的前途,若非对后半卷【天魔大法】尚还抱有期许,我实在不想跟贵派一起趟这浑水。”
  见他得了便宜,言语间还这么毫不掩饰,一副不情不愿,满脸嫌弃的态度,祝玉妍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冷打量了他几眼,眸中惊讶之色一闪而逝。
  忍不禁问道:“你究竟是补天阁的传人,还是花间派的传人?”
  石之轩亦眯眼打量着祝玉妍的姣好身材,高深莫测的摇头叹道:“道主专一不移,魔主变幻莫测,【种魔大法】乃魔道至高秘诀,尤其深谙得天地千变万化之精微奇诡……你境界太低,说了你也不懂!”
  不悦的娇哼一声,祝玉妍没好气道:“既然吃饱喝足了,就跟我入宫,我师尊和两位师叔还在宫内等着你……”
  ……
  正午时分,冬日暖辉愈发和煦。
  邺城东南方向的小湖偏僻处,一座庄园依山傍水而建,亭台楼阁无不坐落有致,其间处处景致动人,生气流转,令人心神迷醉。
  唯有精通园林建筑兼奇门遁甲者,方可窥出此间庄园暗涵的莫名玄机。
  一道模糊黑影落入园内,现出向雨田睥睨天下,英俊邪异的身形。
  左方有一条碎石小路,与方亭连接,沿着崖边延往林木深处,令人兴起寻幽探胜之心。
  向雨田一路走去,左转右弯,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在临崖的台地上,建有一座两层小楼,形势险要。
  忽而他抽了抽鼻子,扬声嚷道:“鲁妙子,我才出去三天,你就忙不迭将咱俩酿造了三年的果酒偷偷开封,一人独享?”
  小楼上,一个身量颇高的青年举着酒杯走出房间,趴在门前的栏杆上,轻啜一口果酒,满脸享受模样。
  乐呵呵道:“大哥莫怪,今日小弟终于完成了大哥交予的演算任务,一时高兴,就起出三年前埋下的陈酿果酒,稍作庆祝!”
  青年双十年纪,却长着一张很特别的脸孔,朴拙古奇,浓黑的长眉毛一直伸延至棱角分明的两鬓,另一端却在耳梁上连在一起,与他深郁的鹰目形成鲜明的对比。
  向雨田见他一脸如释重负后的轻松,便知他所言不虚,不由欣喜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追究贤弟偷喝陈酿之罪了!”
  “呵呵……”鲁妙子轻轻一笑,目光投向冬日晴空,流露出莫名的期许。
  向雨田深悉他的个性,知晓他是个安定不下来的人,此时他定在想着明日启程去哪里游荡流浪,寻求不断的变化和刺激,才会流露如此神采。
  尽管三年来,二人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幽静庄园,进行某些玄奇演算,但每隔一段时日,鲁妙子便会憋不住了,出去游乐十天半日,再回来继续。
  不见向雨田如何动作,整个人倏地一闪,无声无息间斜掠过十多丈空,来到鲁妙子身旁,接着他看也不看房间里的情况,只是探手向着房里虚抓一下,手中便多了一个酒壶。
  鲁妙子眉头一挑,赞赏道:“大哥这手段,每次见到,都令我羡慕不已!”
  向雨田就着酒壶嘴儿猛灌一口,享受着果酿入喉,酒味醇厚,柔和清爽香味浓郁协调,令人回味绵长的美妙。
  这才看着鲁妙子淡淡道:“妙子你天资聪颖,智慧过人,乃我百多年来罕见……可你偏偏凡事都有兴趣,任何事都可惹起好奇心,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实在舍本逐末!假若你能专志武道,将来定会成就匪浅,否则在这武力横行、人心诡变的世道,终有你后悔的一日!”
  鲁妙子不以为然道:“小弟一不贪江山权势,二不爱金银珠宝,三没有争勇斗狠的心思,何必非要成为绝顶高手?我平日里游山玩水,只要有些许武功防身,足矣!”
  向雨田摇头轻叹,不再多劝,心中暗暗可惜:吾本已选定他为备用的夺舍炉鼎之一,未曾想他在武道上竟如此不思进取。
  若是再蹉跎几年,过了习武的黄金时间,他的修为仍自高不成低不就,恐怕根本不堪一用——炉鼎的修为太高,夺舍时的反噬风险固然很大,反之炉鼎修为太低,精气神没有经过足够的淬炼升华,同样是名副其实的臭皮囊,而令夺舍者不屑一顾……
  真是白白浪费了他这一身绝佳根骨!
  鲁妙子忽而道:“小弟虽不知大哥为何让我助你以易数推算天穹之三垣二十八星宿及地之五行运转规律的某些神秘节点,可但凡以此二者为气运流转基数的地方,无不凶险莫测。大哥若要前去探险,尚需小心谨慎才是!”
  向雨田淡然自若道:“我明白。”
  同时心底却在暗暗思忖:那处神秘之地的运转窍要,何止涉及天星、地体二者,该是天地人之道尽在其间,远超你小子的想象!
  否则凭我举世无双的精神修为,只消以天人感应不断观摩天地变化,早已寻得其方位及开启之法,又何须傻啦吧唧的与你一起以易数推算其间规律?


第四百零三章 太开放了
  宫殿金碧辉煌,几案罗列,自北齐皇帝高纬以降文武大臣数十人穿紫服绯,济济一堂。
  “陛下万福!”
  “诸位爱卿,请!”
  诸人一齐举杯,例行的祝酒过后,立时人声鼎沸,觥筹交错,酒令不绝。
  未满双十的年轻皇帝高纬高居上首,英俊的脸庞却透着异样苍白,与两个隐隐泛青的眼窝形成鲜明对比。
  出身高氏这等将门世家,高纬本该有坚实的武功底子,可此时横看竖看,均显得气虚体乏,眼神黯淡却又毫不掩饰的对君臣欢饮流露出勃勃兴致,不时举杯回应臣子的敬酒。
  “陛下张嘴!”
  耳边响起悦耳之极的女音,纤纤素手举筷夹着一片鹿脯肉凑到唇边,高纬下意识的张嘴吞下鹿脯肉,细细咀嚼,目光不经意间沿着素手向下瞧去,却见其袖中露出一截雪腻藕臂,似乎闪耀着迷蒙光彩,粉嫩诱人。
  情不自禁的喉咙涌动,高纬强忍着将这玉臂一口吞下的冲动,低头在其玉臂上亲了一下,惹得佳人娇嗔。
  高纬哈哈一笑,眼神迷醉的盯着依偎在侧,聪慧灵巧、烟视媚行的绝色美女。湖绿薄纱裹着的玲珑身段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如此一幕,瞧在下方诸臣子眼中,绝大多数早习以为常,唯有极少数人眼神闪烁,神色莫名。
  靠近殿门处的末座,一个绯袍文官举着酒杯,摇头晃脑的低声嘀咕道:“有辱斯文……有失体统……”
  同桌的另一紫袍文官撇嘴不屑道:“得了吧,老赵,别再道貌岸然了……陛下天天这么弄,也没见你上去诤言喝止!”
  绯袍文官对老友的打趣听而不闻,兀自低叹道:“君不君,臣不臣,斯文败类啊……”
  紫袍文官脸色一变,扭头环视一眼,见周遭无人注意自己二人,才松了口气,对绯袍文官低声斥责道:“老赵,在殿上说这种话,就算你不要命了,也得想想一家老小!”
  绯袍文官身子一颤,旋即平静下来,举起酒杯,有气无力道:“喝,一醉解千愁!”
  紫袍文官举杯跟他碰了碰,二人齐齐一饮而尽。
  吐了口气,紫袍文官的视线掠过十余丈空间,落在上首高纬旁边那绝美女子身上,徘徊流连,嘿嘿贱笑道:“老赵,看来陛下今日兴致颇高,你猜冯淑妃何时再宽衣解带?”
  绯袍文官忿忿道:“冯小怜这贱人,妖孽祸国,古之褒姬、妲己……”
  紫袍文官不耐烦的打断道:“行了老赵,不说这些没用的你会死啊!我猜一刻钟之内,陛下定会邀我等共睹冯淑妃的玲珑玉体……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绯袍文官抬眼看了一下高纬和冯小怜,视线特别在高纬因酒气上脸而微微潮红的脸颊停留了一瞬,不屑道:“还用一刻钟?半刻钟都不用!”
  紫袍文官一愣,奇道:“怎么说?”
  绯袍文官冷哼一声,“看陛下这模样,至少饮了二十余杯了,每次陛下做糊涂事,都会在快三十杯前,将醉未醉的时候!”
  紫袍文官眼中露出回忆之色,徐徐点头道:“好像是这样!”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绯袍文官低呼道:“你马上要如愿以偿了……先准备好金子!”
  紫袍文官连忙扭过头去,只见上首高纬处,左右宫女手脚麻利的撤去几案上的杯碗碟盘,冯小怜则笑意盈盈,正自徐徐宽衣解带,一举一动赏心悦目,透着难言的魅力,恍若天魔妙舞。
  不仅高纬的目光给她牢牢吸引住,眼睛一眨不眨,就连殿中数十文武大臣,先后发现她的动作,亦不由自主的扭头注视,再难转开目光,手中举着酒杯,整个人愣愣的一动不动了。
  哄闹喧嚣的大殿短短时间就静谧下来!
  片刻后,宫女已将几案擦拭干净,一丝不挂的冯小怜怡然自若的伏身躺在了几案上,摆出一个诱人之极的姿势。
  “咕咚……咕咚……”
  霎时间,殿内吞口水声此起彼伏!
  俄尔,冯小怜又展臂摆腿,换了个姿势……
  等到冯小怜摆出第五个姿势之后,高纬终于勉强腾出一丝心神,一边继续一眨不眨的盯着爱妃,喉咙涌动,一边向殿中臣子招手,呼道:“诸位爱卿还不快过来!”
  不管是否当真急不可耐,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众人迅速围了过去。
  但闻高纬在人群中激动的呼喝道:“快给朕交钱,一人一千金!”
  靠近殿门处,视线被阻,绯袍文官倏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现,不禁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羞愧难当,喃喃自语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紫袍文官不理会老友的迂腐念叨,一边从怀中掏出几锭金子,一边笑嘻嘻嘀咕道:“皇帝在其它方面没什么建树,唯独在‘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一点,让微臣自愧不如啊!”
  言毕拿着金子冲过去,挤进人群……
  殿角处,墙纸上破了一个小洞,一只眼珠从那处离开。
  石之轩一边缓步绕离此处,前往后宫,一边摇头低骂一声,“真他妈开放!”
  尽管早就听闻市井传言,高纬曾大明其白道:“像冯小怜这样可爱的人,只有朕一个人来独享她的美艳风情,未免暴殄天物,如能让天下的男人都能欣赏到她的玉体,岂非大大的美事?”,并付诸行动。而且“玉体横陈”这典故和成语,可是流传千古,引得无数骚人臆想。
  但是真正亲眼目睹到这一幕,石之轩仍不免震惊了一把,这得多么强悍的心脏,才能大方到跟数十上百男人一齐共享自家老婆的赤裸裸美态?
  更别提当事人还是皇帝及皇妃!
  “啧啧……果然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嘴上感慨万端,石之轩眼神微眯,回想到冯小怜的表现,还是给她打了九十九分,人漂亮不说,于天魔媚术上的造诣,在阴癸派之中也是“艳压群芳”。
  当然,石之轩也能清晰感觉到,冯小怜乃是专精媚术,除此之外,武功实在不咋地,估计从没与人动过手,因而她浑无武者气势。
  很明显,她是阴癸派大力培养,专门用来迷惑和控制皇帝的大杀器,但又顾虑到她傍上皇帝之后,很可能生出异心,不再受控制,所以阴癸派在传她内功保养容颜,增强媚术之余,故意不传授她搏杀之术!
  在宫内七绕八绕,石之轩迈入太后所居的宫殿。
  一身火红貂裘的胡绮韵,正在摆弄着红泥小火炉煮酒自娱,见他进来,娇笑道:“怎么样,我的徒儿还入得了你的法眼吧?”
  石之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君臣荒淫,亡国之兆啊!”
  胡绮韵不以为然道:“别弄这些虚头巴脑的……只要你帮我对付师姐,我就将小怜送给你!”


第四百零四章 香饽饽
  尽管入宫这两日来,石之轩已接到娄昭君、胡绮韵、陆令萱的先后示好和拉拢,对阴癸派内部的龌龊早有体会,但此刻仍不免暗自鄙夷,乃至恨铁不成钢:都是同门师姐妹,就不能团结一心,少点儿“魔门尿性”?
  好在他向来对魔门没什么归属感,此来掺和阴癸派的事,本就不怀好意,也没心气对阴癸派愈发白热化的内讧痛心疾首……
  因而听到胡绮韵许诺将冯小怜送给自己,石之轩故作眼神一亮,却强自不为所动,淡淡道:“师叔说笑了。”
  胡绮韵自诩深悉男人心思,见此暗道有门儿,饶有深意道:“是不是说笑,你可以先试试嘛……高纬因酒色过度,身虚体乏,极其嗜睡,每日将将日落时分,便会折腾就寝,呼呼大睡到第二日天明,只要你在这个时间段去找小怜,包保她有空闲。”
  一听此言,石之轩面上露出一丝跃跃欲试之色,心里却腻歪的不行:尼玛……冯小怜这“公交车”还兼职“钟点工”?还当宝送给我?
  亏你说得出口?
  当然,石之轩也知道这是魔门常态,如今这时代,汉胡混杂,连主流风气都不太在乎什么贞节之类,而似魔门这种极端和激进之人,下限就更低了,基本上明码标价的依据也只看姿色,不论其它。
  除了少数几个体面人物,绝大多数魔门中人的私生活相当混乱。
  特别是真传道,传授独门功法的方式那叫一个嗨皮,往往父女、男师女徒、女师男徒之间关起门来,“手把手”亲身实践的教导,绝对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管怎么说,石之轩现在都是在跟魔门中人打交道,也不想表现得过于“非魔门”,只能暂且“忍辱负重”了。
  不过,也不能表现得太急色,太没内涵,否则就与身兼补天、花间传承的气度名不副实,反而容易惹起胡绮韵的怀疑。
  因此石之轩面上恰到好处的显露出对冯小怜的垂涎,嘴上却又故作冷淡道:“师叔不必试探了,我既然来了北齐,就是决意与阴癸派同进同退,阴癸派由谁说了算,我便与谁合作。其余的话,多说无益!”
  胡绮韵柳眉微蹙,暗自冷笑:语气冠冕堂皇,言下之意还不是模棱两可?
  若是真心与阴癸派联合,就该直言凡事与宗主娄昭君商量着办,而不是“阴癸派由谁说了算,我便与谁合作”这种不怀好意的话了。
  这小子,莫不是还真想挑拨本派彻底分裂,实力大损后,再反过来来个蛇吞象?
  胡绮韵不无怀疑的想到,旋又抛开这念头,不怕他对阴癸派有想法,就怕他对阴癸派没想法!
  唯有他有所求,自己才有可能把握住他的心思脉络,才能乘隙借助他的力量,乃至干脆利用他。
  否则,若是他无所求,或是阴癸派上下一心,犹如铁桶,令他插不进手,那他才会彻底放弃与自己勾结串联,一心一意的与宗主娄昭君合作。
  尽管从很早开始,她与娄昭君、陆令萱三人便分别掌管了阴癸派的一部分势力,并各自培养弟子,形成派系,但因娄昭君武功最强,又有宗主名分,且她与陆令萱之间颇有龌龊,不能合力抵御娄昭君的压制,因而二人终究只能屈居娄昭君之下。
  而娄昭君也顾虑若是逼得太紧,她与陆令萱联合反抗,因而尽管相互忌惮,明面上却又能多年相安无事,合作愉快。
  但近两年来,祝玉妍武功渐渐大成,已不逊于她与陆令萱,兼又与娄昭君师徒齐心,以致宗主一脉声威大振,似有彻底统合阴癸派上下,使之成为娄昭君一言堂的趋势,更令她与陆令萱这两脉压力倍增。
  见势不妙,她与陆令萱没有过多犹豫,便尽弃前嫌,联合一气,或许在娄昭君师徒面前仍稍处劣势,但也能让师徒二人不敢随意动手。
  再之后,双方的明争暗斗便一发不可收拾,又各自克制着不曾相互残杀,便不知不觉中转移到了对于北齐君主的控制权的争夺上。
  自高洋遇刺身亡后,高殷、高演、高湛一连三个皇帝,都成了阴癸派与高氏皇族,或是阴癸派内部两派,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以致原本与阴癸派紧密合作的魔相道长老刘桃枝大为不满,渐渐疏远了阴癸派。
  胡绮韵更曾隐约打探到,数年前,刘桃枝就将他的师侄,魔相道这一代最出色的传人,悄悄派去北周发展,分明预备着一脚踹开北齐这条破船,不掺和阴癸派这些破事了!
  阴癸派对此暗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唯一让胡绮韵和陆令萱得意的是,祝玉妍因专注于【天魔大法】,期望突破至历代传人从未达到过的第十八层,不能破身,无法下水魅惑皇帝,闻采婷之前年纪太小,媚术又逊了冯小怜一大筹,以致娄昭君师徒在迷惑高纬,操控后宫这方面,全面落在下风。
  甚至于,在她与陆令萱的合力操作下,娄昭君这“太皇太后”的马甲顺利“病逝了”,再不能公然行走于宫廷,干扰皇帝!
  不过,娄昭君魔功深湛,祝玉妍的武功亦进步飞快,如今已不输于胡绮韵和陆令萱,不出三五年更会全面超过二女,终究让二女心有戚戚,急需借助外力,扳回局势。
  同样,娄昭君师徒若想短时间内彻底压倒胡绮韵和陆令萱,借助外力亦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此间利害关系,胡绮韵如何不清楚,甚至也曾试图间接勾结佛门,借助佛门顶级高手打击娄昭君。
  但却给娄昭君反戈一击,设局让皇帝高纬误会她这太后蓄养僧人为面首,大怒之下将她迁至北宫幽禁了一段时间,令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每次一想到这事,胡绮韵都恨得牙痒痒!
  此刻盯着面前英俊儒雅中隐隐透着凛冽气势的石之轩,胡绮韵美目流转,暗暗寻思:好在,补天阁这小子的武功比刘桃枝有过之而无不及,兼且其年轻气盛,有隙可乘,不像刘桃枝那老骨头,心恢气短,对本派最擅长的美人计早无动于衷……
  不过,看起来,似乎这小子心气颇高,单单冯小怜还不足以让他完全动心!
  暗暗咬了咬牙,胡绮韵巧笑嫣然道:“若是贤侄喜欢嫩的,小怜之下还有三个师妹,大的十六,小的十二,一并送与贤侄暖床!”
  十二?就算你愿意当老母鸡,我也不能做禽兽啊……石之轩暗暗撇嘴,表面上却目光闪烁,很有些言不由衷的道:“师叔好意,小侄心领了!近来小侄正处于练功的关键时刻,须得日日斋戒净心,不便与诸位师妹过多接触。”
  胡绮韵同样暗暗撇嘴,骗谁啊?我阴癸派虽说未曾见过【种魔大法】的细微秘诀,可也有不止一代人接触过向雨田,再以魔门武功的路数推测,已可确定,身具魔种之人,不仅不避讳这种事,反而与身负魔功的各色美女多多接触,对魔种大有裨益!
  正当她准备再接再厉的拉皮条之时,殿门外脚步声临近,玉容泛红的冯小怜盈盈转入,打量了石之轩一眼,美目一亮,掩唇娇笑道:“师尊好眼光,哪里寻来的俏郎君,怎么您老躲起来独自享用,也不让弟子分润分润?”
  石之轩微笑不语。
  胡绮韵见他如此反应,不由心头一跳,一边没好气的对冯小怜呵斥道:“别胡说,还不快快向补天阁的师兄见礼?”一边眼波流转,似乎对冯小怜的提议颇为意动,更暗暗疑惑:难道他真对我有几丝非分之想?
  见这风韵犹存的老妖婆瞧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石之轩不由嘴角抽搐一下,拱手道:“师叔、小怜师妹,我练功的时间快到了,暂且告退……”
  言毕落荒而逃,惹得胡绮韵师徒咯咯娇笑。
  然而没等他走多远,迎面走来一面貌阴柔的中年男子,笑脸逢迎道:“见过阁主,在下穆提婆,家母有请阁主过府一叙。”
  又来一个……石之轩眉头一挑,并不意外,淡淡道:“带路吧!”暗忖:这小子城府颇深,可惜武功一般,似乎不是陆令萱亲生的?
  穆提婆早从陆令萱口中得知面前这补天阁主武功高强,当下不以为忤,反而愈发热情,延臂虚引道:“阁主这边请!”
  他很清楚,如今论及对北齐皇帝的影响力、对皇宫的掌控力,当属有冯小怜相助的胡绮韵居首,母亲陆令萱次之,“病逝”的娄昭君已处于半出局状态。
  然而论及武功及在阴癸派内的实力,则属娄昭君师徒居首,胡绮韵次之,母亲陆令萱居末。
  陆令萱两头不占优,综合实力无可置疑的屈居末座,对于补天阁主这等强援,只能不计代价的拉拢。
  殿门处,胡绮韵看着二人转向陆令萱宫殿方向而去的背影,不禁银牙暗咬,脸色忿忿。
  而另一边的走廊转角,面覆重纱的祝玉妍掩着身形,见此同样眼神凝重,隐现忧色,今日才是他入宫以来的第三日,胡师叔、陆师叔就如此急不可耐着手拉拢,威胁师尊的地位尚属小事,将阴癸派内部的矛盾如此毫不掩饰的暴露在外人面前,才是真正的取祸之道!
  两位师叔竟已利令智昏到这种地步?
  凭着阳神感应,石之轩将这一切尽收心底,暗暗得意:做香饽饽的感觉还真不错,看你们这殷勤劲儿,貌似本少爷什么都不做,就能占尽便宜……嘿嘿!
  也罢,若你们伺候得本少爷满意,本少爷不介意怜香惜玉一次,尽量不对你们动武……


第四百零五章 破而未立
  时光似箭,恍惚间已是冬去春来,大地复苏。
  建康城,绮春楼后园。
  张僧繇眯眼卧在躺椅上,沐浴着春日暖辉,一副懒洋洋极其享受的表情。
  可惜眉宇间皱纹加深,鬓角白霜愈发延后,令他的气色看起来一日不如一日,脖颈下隐秘处,更悄然浮现零零星星的老人斑。
  张丽华则坐在花圃间的石桌旁,浑身无精打采的模样,一边持着一枝粉色花朵,将花瓣一瓣瓣扯下丢掉,一边忿忿的低声念叨:“让你冬天不回来……让你过年不回来……”
  张僧繇表面上对她这小儿女情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里却失笑不已,暗暗感慨:年轻人呐……
  张丽芳盈盈走近,身为过来人,怎会不深悉女儿闷闷不乐的缘由,无奈劝道:“行了,念叨得姥爷耳朵都起茧子了……优秀的男人,年轻时候既容易在外面招惹狂蜂浪蝶,本身又忍不住拈花惹草,可只要你在默默守候,由始至终留给他一个温暖的家,他总会回到你的身边……”
  “真的……?”张丽华半信半疑,忽而眼珠一转,追问道:“娘,这么说来,当年爹出去拈花惹草,你就是这样做的?那爹他最后回到你身边没有?”
  张丽芳双手叉腰,凛然不屑道:“你爹他生前,倒是想去拈花惹草,可他有那个胆儿么?哼……”
  张丽华目瞪口呆,一时无语。
  张丽芳忽然反应过来,暗道失言,娇笑掩饰道:“开玩笑,不用当真……”
  张丽华充耳不闻,渐渐黛眉蹙起,美眸闪过回忆之色。
  张丽芳暗道不好,却见张丽华忽的一拍手掌,恍然惊呼道:“我想起来了!娘,以前有些臭男人来绮春楼寻欢作乐,给家里的母老虎追来,闹得不可开交,你就拿刚刚那些话忽悠那母老虎!”
  张丽芳一脸尴尬,唯有掩唇娇笑两声,油然散发着成熟风韵。
  另一边,张僧繇亦是忍不禁扑哧一笑,旋即咳嗽不止,气息急促,张丽芳连忙过去将他扶起来,给他轻拍背心,眼神不经意间浮现丝丝担忧。
  似张僧繇这等内功深湛之士,若非寿元将尽,精气神渐渐干涸萎缩,绝不会显现这般如同一般年老体衰之人的模样。
  张丽华并未注意这些,兀自在自言自语,“好啊,我说你怎么一冬一春,过年都不回来,原来是陷在哪家楼子里,流连忘返了!”
  念及于此,张丽华霎时柳眉倒竖,咬牙切齿,“哼,你给姑奶奶等着!”有意无意间,将手中那花朵硬生生揉成了渣渣。
  ……
  “啊欠……谁想我?”
  石之轩掩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鼻子,又扭了扭腰杆,颇觉神清气爽。
  经过“一夜”酣睡,剧烈运动后,腰酸腿软的后遗症,在肉身宝体超凡入圣的精元底蕴及超强恢复力下,已然尽数消泯。
  仰头一看,日头正高悬中天。
  “吆,日上三竿啦……都怪北齐上下的风气不好,把我带坏了,否则本少爷英明神武,怎会陷入了传说中的‘英雄冢’……”
  嘟囔一句,石之轩右手一抖,折扇“噗”的展开,轻轻摇曳着,配合一身宝蓝绣纹的蜀锦长衫,士族公子派头十足,施施然出了陆令萱寝宫的大门,折往宫城之外而去。
  远远地,穆提婆似有要事,急匆匆赶往陆令萱寝宫,不经意间瞥见石之轩,忍不禁嘴角抽搐一下,表情颇为尴尬,再无去岁冬日初见时的热切。
  石之轩对他如此反应的原因心知肚明,怡然自若的招呼道:“早啊,阳城郡王……”
  穆提婆抬头打量一眼日头,皮笑肉不笑的回应道:“阁主早!”
  石之轩洒然一笑,自顾自离去。
  穆提婆脸色霎时阴沉下来,任谁突然多了个比自己还年轻十余岁的“后爹”,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更别提什么好脸色。
  特别是,他一次又一次看见这毛头小子“后爹”留宿在母亲房间,直至第二日正午才出来,那感觉……真真酸爽到无以言表!
  尽管穆提婆并非陆令萱的亲生儿子,但却是陆令萱将他从襁褓婴儿一直抚养长大,母子间感情之深,犹胜亲生。
  即使后来他也曾隐隐猜出,陆令萱之所以全心全意的养育他,似乎是为了尝试将她自己培养成一个最佳奶妈,为抚育高纬这“儿皇帝”积累经验,以此为进身之阶。
  但穆提婆并未因此对陆令萱有什么心结,不论陆令萱初衷如何,都对他尽到了一个合格母亲的责任,甚或犹有胜之。
  反倒是陆令萱因连续抚育两个孩子,不知不觉中渐渐洗去了身上阴毒诡秘的魔门妖氛,洁身自好起来,隐隐打破自身魔功的桎楛,功力突破至宗师层次。
  就连她一身出神入化的媚术,亦尽数转化为犹如浓郁母爱的独特气质,予人一种“妈妈的味道”,令穆提婆深深陶醉,而甘愿为她出生入死,无怨无悔。
  然而让穆提婆始料未及的是,陆令萱为了拉拢去岁冬天新来的这个补天阁主,时常约其密谈,数十年来对男人不假辞色的她,不知怎么就沦陷了……
  若是陆令萱仅仅寻个年轻俊美的普通面首,还自罢了!
  最多穆提婆自认晦气,平白多个干爹,日常见面尴尬一下。
  但真正令他担忧的是,这补天阁主分明是个花丛老手,且对阴癸派有所图谋,很可能借此欺骗和利用陆令萱……
  一念至此,穆提婆心中隐隐作痛,无可奈何之余,唯有暗暗发誓:若是母亲真的给你祸害出个好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
  午饭时分,石之轩准时出现在刘桃枝家中,并毫不客气与主人家隔桌对坐。
  从古至今,皇位更替,无不伴随着血腥杀戮,乃有一朝天子一朝臣之说。
  而在北齐,唯有刘桃枝是例外,其接连伺候过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高纬这历代君主,竟一直荣宠不衰,堪称朝堂常青树。
  但与绝大多数北齐权贵想象中截然不同,甚或与绝大多数生活考究的魔门元老迥然有异的是,刘桃枝并不骄奢淫逸。
  此刻,红木几案上仅仅依雪花状摆着七个精致菜肴,除了常见的三荤三素,唯有中间的甲鱼汤稍显名贵,外加一壶花蜜果酿。
  这般规制,在寻常百姓家自是颇为奢侈,然而放在刘桃枝这等权贵身份,以及北齐君臣穷奢极欲的大环境下,尽管厨子做得很是用心,也只能算作简陋朴实。
  不过,石之轩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刘桃枝如此饮食简单而富于营养,正是为了养生长寿。
  毕竟,按照年纪和辈分来算,刘桃枝至今年逾八旬,在魔门中乃是仅次于向雨田的老古董了,比娄昭君、张僧繇等人还要高出半辈。
  可惜的是,不论刘桃枝年轻时如何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但经历了岁月这把杀猪刀的剥皮削骨,终归渐入迟暮,雄心泯灭。
  凭着宗师高段的深湛功力,若是他持之以恒的这般平淡养生,尚可再活十余年,寿过百岁,否则,若是如同北齐皇帝、权贵一般沉溺酒色,恐怕他难过九十大关!
  不过,一想起自己近日来的荒唐生活,石之轩自忖没资格鄙视北齐君臣……嗯,年轻人,火气大嘛,咳咳!
  当然,他之所以看重刘桃枝,正因刘桃枝接连效力于过高欢、高澄、高洋、高演、高湛、高纬这历代君主,从头到尾见证了北齐如何由弱到强,再由繁盛到腐朽,乃至如今国之将亡。
  可谓看尽权势名利,繁华浮世!
  自然而然地,刘桃枝的心性早已潜移默化的产生了巨大的转变,不知不觉间竟有由魔入道之兆。
  亦因此,旁人单看刘桃枝外表,总觉得他相貌英俊,但却胡子拉碴,眼神沧桑莫名,整一个颓废大叔,兼且性格淡漠,处事清冷。
  殊不知,他已是半个世外之人!
  不过,刘桃枝毕竟出身魔门,又助高欢开辟北齐基业,此间尚有诸多因缘牵绊,未曾放下,且缺乏一个道、佛高人引导,他这“由魔入道”的过程终究磕磕绊绊,懵懵懂懂不说,还稍显不伦不类,不干不脆。
  从修行的专业角度解说,也就是刘桃枝的心境学养,已经初步脱离固有的魔门那狭隘,极端,乃至阴暗杂乱的观念和信仰之桎楛,破灭魔念,却又没能转而形成完整严密、中正渊深的高大上道心亦或禅心,处于破而未立的迷茫、颓靡时期。
  正是道、佛高人最爱度化,亦最适合度化的“痴儿”,亦称“迷途的羔羊”……
  一旦他经过高人“点化”,彻底破而后立,道心稳固,可就……
  实际上,这些并不是石之轩一拍脑袋,想当然的结论。
  而是自从去岁秋日在北周伐齐之中,他与刘桃枝两次交手、接触,对其有了初步了解之后,暂留齐都邺城,这冬去春来的两三个月里,又一直自来熟的与刘桃枝密切往来,反复观察得出的精准判断!
  刘桃枝并不知晓自家老底都给面前这圣门的“后辈俊杰”摸得一清二楚,更借此暗自算计,此时见石之轩在对面坐下,如往日般一言不发的举起酒壶,意欲给他倒酒。
  石之轩忙不迭拿起酒杯,凑到酒壶下方三寸处,稳稳接住从壶嘴倾下的澄澈蜜色果酿。
  馥郁的花香、密香,以及菠萝、桔子等水果的果香,融汇为奇异迷人的甘甜香氛扑鼻而来。


第四百零六章 别有滋味
  “叮咚咚……”
  平稳而连绵流畅的清音中,杯中澄黄酒液渐渐满溢,而壶嘴吐下的筷子粗细的酒泉仍在继续。
  刘桃枝对此视而不见,竟似毫无收手之意,一向冷漠的眼神,还罕见的露出一丝欢愉笑意。
  石之轩神色一凝,潜运【不死印法】,操控入微的纯灵真气由手入杯,无声无息间混入杯中澄黄酒水之中,卷起同样筷子粗细的一股酒液,犹如蚯蚓般灵动的挨着壶嘴吐下的酒泉逆流而上,似要重新注回壶嘴之内。
  杯里酒液霎时下降数分,暂时免去满溢之厄。
  然而此情此景,恰似两股酒泉并流,若不细看,几乎分不出谁顺谁逆。
  忽然间,壶嘴多出一股无形的阻力,死死拦住逆流而上的酒泉顶端,使之难以注入壶嘴。
  眼看着杯中酒水再次满溢,就要流出,刘桃枝脸上的笑意盈盈,眼中挑衅意味儿已不加掩饰。
  石之轩眉头微挑,持杯的手上再增数分真气,一边在逆流而上的酒液顶端不住消磨化解刘桃枝挡在壶嘴的真气,一边以真气再接住顺流而下的酒泉,并沿着酒泉逆袭而上,似欲将之强行凝止。
  刘桃枝对此立生感应,眼神一闪,再运一股真气,注入顺流而下的酒泉,欲要消磨其中石之轩所注的真气,使之顺利流淌。
  在他的预料之中,凭着水往低处流的自然特性,他的真气顺流向下,就是占了“大势”,乃是顺势而行。
  反之,石之轩的真气则是逆流向上,更要强行改变酒水下流的自然特性,便是逆势而行。
  如此顺逆之间,优劣之势一目了然!
  除非石之轩不顾双方真气激烈碰撞,酒泉崩散,洒得满头满脸之厄,以真气强行蛮干,否则石之轩毫无疑问的落入绝对下风,最终杯中酒水满溢,唯有认输一途。
  但下一瞬,刘桃枝但觉自己在顺流而下的酒泉中所注入的真气顺势一泻而下,竟似毫无阻碍,脸上笑意立时凝滞,眼神惊疑不定,怎么回事,对方为何不运气阻拦?
  直到注入酒杯内的真气失去感应和控制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真气给对方源源不断的吸纳而走。
  再下一瞬,他忽觉逆流而上的酒泉顶端,对方的真气中多了另一股无比熟悉的真气,两者叠加,合力冲击在他拦在壶嘴的那真气上,瞬间攻破他的防御,使逆流而上的酒泉顺利注入壶嘴中。
  如此一下一上,壶嘴的酒泉往返犹如循环,而下方酒杯再无满溢之厄!
  尤为精妙的是,除了初时借力加料,攻破壶嘴防御的一下之外,之后逆流而上那酒泉的“动力”源头,竟完全是刘桃枝在顺流而下那酒泉中注入的真气。
  而石之轩的所作所为,仅仅是将刘桃枝顺流而下的真气尽数吸纳,并以巧妙法门调转方向,返还在逆流而上酒泉中,其实他自身所耗真气寥寥无几。
  乍看起来,更像是刘桃枝在自娱自乐!
  “呵呵……”
  摇头失笑一声,刘桃枝将倾斜的酒壶扶正,并将多余的酒液纳回壶中,似乎洒然承认失败。
  但俄尔,他眼中闪过恍然之色,赞叹道:“这吸劲、卸劲、借劲之法,该是源自【天魔大法】,却又似是而非,比【天魔大法】更胜一筹!”
  顿了顿,又瞧着石之轩似笑非笑道:“难为你这段时间牺牲色相,在阴癸派一众莺莺燕燕、老少魔女之间左右逢源,殚精竭虑,终于将【天魔大法】全卷哄骗到手了!”
  尽管石之轩自忖在厚黑学上的造诣,尚需再接再厉,但对于这种分流韵事,丝毫不觉得有害羞的必要,当下供认不讳的涩涩一笑,继而摇头晃脑,大言不惭道:“刘兄你这就不懂了……小魔女有小魔女的滋味,大魔女有大魔女的滋味,青春永驻的老魔女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反正又不是娶回家生儿育女,就不必苛求她们是否多么端庄贤淑了!”
  说着不禁想起阴癸派一众大小妖女,确实各有风味,特别是胡绮韵、陆令萱这两个成熟美妇,给予他的截然不同的深刻感觉。
  他脸上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又叹惋道:“可惜宗主和玉妍软硬不吃,宁愿夜夜独守空闺,也不给我一亲芳泽的机会,否则师徒花可是仅次于……嘿,嘿嘿!”
  刘桃枝愕然失笑,“你还真敢想!”
  复又无奈摇头,啧啧感慨道:“亏得阴癸派向来以美人计洋洋自得,骗得不知多少江湖俊杰死去活来,更誓要与慈航静斋一决雌雄,此次竟栽在你这美男计上,连镇派的【天魔策】都尽泄无余。真真一报还一报……”
  石之轩饶有深意道:“若刘兄当真如此认为,那实在太小觑娄宗主和玉妍师徒的智慧了。指不定,我的所作所为,甚至尽得【天魔大法】秘诀,亦是她们师徒算计中的一部分呢!”
  不知不觉间,刘桃枝又恢复了平日的淡漠神情,徐徐道:“不论如何,我都不觉得你会吃亏,况且还是明知故犯的情况下!”
  石之轩不可置否的摇头,举杯饮下果酿,品味着果酿的甘醇,忽又油然一笑。
  刘桃枝沉吟道:“你这几日就要走了么?”
  石之轩稍稍惊讶,似乎真的给说中了打算。
  刘桃枝淡淡道:“不必否认。你这段时日,在阴癸派内三大派系之间左右逢源,煽风点火,令三方嫌隙更深,愈发势不相容,又拿到了全卷【天魔大法】,该是达到目的了。更何况,似你这等貌似风流多情,实则骨子里自私无情之人,绝非英雄气短之辈,亦非池中之物,就算再好的‘温柔乡’,终归会有令你腻味的一日,再束缚不了你的身心。而阴癸派的这一日,应该不远了吧?”
  石之轩忍不禁欣然鼓掌,赞叹道:“知我者,刘兄也!”
  顿了顿,又一本正经道:“若是娄宗主和玉妍师徒愿意屈就,我不介意被多束缚十天半月……”
  刘桃枝再维持不住淡漠表情,哑然失笑,“你呀……”
  石之轩一边提起酒壶,为双方斟满,一边貌似玩笑道:“若是刘兄愿意给我打打下手,我不吝与刘兄共享圣门至高无上的【道心种魔大法】!”
  刘桃枝神色变幻一下,好一会儿,再次恢复淡漠表情,直言拒绝道:“承蒙看重,不过刘某福薄,此生恐怕与【道心种魔大法】无缘喽!”
  石之轩貌似安慰道:“无妨无妨……你或许与【道心种魔大法】无缘,不是还与我有缘嘛!”
  刘桃枝微微皱眉,对这说辞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石之轩高深莫测的一笑,“总有那么一天的,不急,不急……”
  刘桃枝不明所以,漠然思索着,举杯一饮而尽。
  本来气氛愉悦的一餐饭,蓦然清冷下来,偏偏石之轩似乎亳无所觉,兀自吃得津津有味。
  末时恰有仆人来报,“冯淑妃欲往城郊踏青,特邀阁主同去!”
  “去郊外走走也好……”石之轩微笑应允,心底暗暗冷哼:“冯小怜这‘色迷心窍’的蠢女人,活该被我轻易种下暗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四百零七章 五颜六色
  邺城皇宫,北宫花苑。
  朦胧夜幕下,一道曼妙身影仿若素云般掠过宫墙,轻飘飘落在池塘边。
  祝玉妍露在面纱外的剪水双瞳泛起奇光,瞳孔隐现紫芒,环视周遭,似在感察是否有人跟踪。
  入目处,花苑内的一切细微动静无不呈几何倍数的放大,久未修缮的宫墙满布青苔,水渠淤积的池塘死水沉沉……
  常人很难想象,处处富丽堂皇、华贵万方的皇宫内,还有这种宽阔而又荒芜,寂寥阴森的宫殿、花苑。
  但祝玉妍并不意外,只因这北宫本就是北齐皇宫内幽禁废妃、罪妇之处,也即传说中的“冷宫”!
  自娄昭君那“太皇太后”的身份给胡绮韵、陆令萱联手“病逝”之后,就不方便再光明正大的行走在皇宫里。
  但娄昭君又担心,一旦她出宫居住,在胡绮韵、陆令萱的阻拦下,恐怕她再难有效掌控北齐皇帝,以致在北齐主导权的争夺中最终率先出局。
  因此她不得不在宫内寻个偏僻幽谧之处隐居,而宫内又有何处比得上冷宫清幽静谧、人迹罕至?
  至于冷宫原本关押的废妃、罪妇,自然会很识趣的先后“病逝”或“自尽”……
  确定四周并无人影之后,祝玉妍倏地贴着池塘内初露尖角的荷叶上空飞掠而过,归巢的燕儿般投入池塘对面那假山间的幽洞阴暗里。
  片刻后,假山侧面的宫墙头悄然探出一颗头颅,面孔头发都给黑巾裹得严严实实,唯余一对精光灼灼的眸子从黑巾破洞处露出。
  视线在假山附近一掠而过,却并不停留在那处洞口,反而收敛眸光,再次缩身隐在宫墙之外,仅是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好笑之意……
  漆黑的山洞左转右折,使得外界的目光难以直通洞内深处,似乎建造时别具匠心,略带潮湿的台阶斜斜向下延伸。
  转角处,祝玉妍曼妙的身形尽量收摄,背贴洞壁,屏息静气,双眸微眯,浸入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潜伏状态,一切生命体征均降至最低极限。
  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恢复生命体征,离开洞壁,缓缓睁开的双眸闪过一抹儿疑色,莫非是我多心了,还是跟踪之人如此沉得住气?
  黛眉微蹙,她转身向着洞内深处疾掠而去。
  不怪她如此小心谨慎,实在是今日天刚黑,她从城外跃墙归来时,就隐隐有种给高手辍上的感觉。
  尽管只是若有若无的一丝模糊感觉!
  任其何等高手,在跟踪她之时,不露行藏容易,但若要彻底瞒过她这宗师级高手颇具神奇的灵觉,却是不大可能!
  除非那人是向雨田,可向雨田何等人物,怎会屈尊降贵,跟踪她这年龄仅是他一个零头的晚辈?
  片刻后,转角处迎来一个浑身裹在夜行衣里的模糊人影。
  ……
  祝玉妍再次绕过一个转角,眼前豁然明亮。
  地道倏地变为平坦,两侧洞壁上每隔丈许便架着一盏昏黄油灯,直到前方二十丈外的石室大门。
  那石门看着严丝合缝,然而祝玉妍知道,石门后留有隐秘孔洞,可将这长达二十丈的笔直通道一览无余,任何动静都无所遁形。
  每次踏入这处构造奇特的地道,见到这唯有深谙人心诡诈者,方能设计的各种简单有效的布置,祝玉妍都不禁生出些许感慨。
  尽管这里是她师尊娄昭君的暂居之所,但却非是娄昭君所建,而是既定北齐帝业的高洋亲自督造,为自己及子孙后代所留的危急关头的退路——石室之后,另有密道直通宫外。
  可惜的是,高洋出宫寻花问柳,街头遇刺,自己没用上不说,而将来很可能用上此处密道的高纬,却根本不知道此处密道的存在!
  袅袅走近石门,祝玉妍一边回身,警惕的看着来时的通道,一边伸手在门上敲出约好的暗号,“咚咚……咚咚咚……”
  “嗤……”石门开启一条不大的缝隙,祝玉妍立时闪身而入,石门复又阖闭。
  通道霎时恢复一片昏黄冷寂。
  片刻后,身着夜行衣的石之轩来到通道外的转角处,感应着通道的光暗情况及石室里隐隐约约数个熟悉气息,立时知晓基本没可能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潜近石门,亦偷听不到石室里的谈话。
  唯有忿忿的暗骂一声:晦气,白白跟了一路……
  眼珠转了转,石之轩沿着原路疾速掠出地洞,在花苑旁寻了处斑驳宫殿,藏在屋檐下,悄然窥视着假山洞口。
  好半晌,又等到娄昭、穆提婆等数个阴癸派核心人物陆续前来,进入地洞,却不见冯小怜、闻采婷、边不负等尚未成气候的弟子。
  应该是阴癸派三巨头及核心人物的秘密聚会没错了……石之轩暗暗肯定道,旋又摇了摇头。
  暗叹:罢了,不管是不是秘密聚会,干完这一票,本少爷就暂离北齐,跟这帮腐女你侬我侬固然乐在其中,但老是勾心斗角就实在敬谢不敏了……身累心也累!
  幸好本少爷身体和心灵的修为都超凡入圣,尚能游刃有余,否则换了别的男人,纵然铁打的肾,铜铸的心,也给这温柔乡“融化”得渣都不剩了!
  念头急转间,他从怀中掏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开始挑挑拣拣,间或凑到鼻间嗅一嗅,似在借此分辨其主人是谁。
  指缝间垂下的各色丝绦迎风轻舞,香艳无比,各种各样的女儿香,隐隐弥漫开来,引人遐思。
  这颜色,这味道,该是胡绮韵的没错了……暗呼一声,石之轩从中扯出一条状似女子抹胸,红底绣金纹的华丽小衣,又将剩下的一捧与抹胸大同小异的小衣重新塞回怀里。
  手持着胡绮韵的抹胸,石之轩掩在面巾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声邪笑,旋又运集精神。
  抹胸上逸散开来,不住钻入他鼻孔的女子幽香,刺激得他隐隐生出异样绮念,却又给他以无上毅力强行排除。
  霎时间摒情去妄,浸入无思无念的道心禅境,并将心灵凝聚在抹胸上。
  静如止水的眸子,忽地闪过一缕精芒。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涌上精莹通透的灵智,那便像一个人,到了某个一生以来首次踏足的异地,却觉得每样事物都是那样熟悉。
  与此同时,烛火昏黄的地下石室内,斜倚在坐榻上的胡绮韵,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个非常鲜明的形象:一张英俊无暇的脸庞,嘴角流露着坏坏的微笑,晶莹剔透的眸子射出奇光,正深深凝视着自己,手上还握着自己的火红抹胸……
  转瞬间,这形象又似梦幻泡影般消逝不现。
  胡绮韵初时一愣,随即俏脸微微泛红,心底轻呸一声,暗骂自己不争气,都这时候了,怎么还念着那负心薄情的小冤家?
  不就是两三个月的露水姻缘嘛,老娘这辈子风里雨里,什么男人没见过,怎生偏偏对这个年岁只够当自己孙儿的毛头小子恋恋不舍?
  石室内颇为宽敞,四下墙角都贴墙竖着红木书架,帷幕飘飘,桌椅齐备,布置得颇为精致。除了娄昭君、陆令萱、胡绮韵、祝玉妍四位首脑,围着坐榻上的小木桌或坐,或倚之外,其余的穆提婆、娄昭等八九个中老年男女高层,在石室中央分三桌就坐。
  似乎各自所属的派系,一目了然。
  石室侧面,一个雅间门口给一排屏风隔住,该是娄昭君平日寝居的闺房所在。
  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尽皆聚集在娄昭君身上,一动不动,宁谧的石室内,仅有她悦耳迷人的嗓音徐徐荡漾。
  忽然间,娄昭君瞥见胡绮韵神情异样,似乎有些走神了,不由微微蹙眉,略带不满的提醒道:“师妹……你可得约束一下小怜,别让她老怂恿高纬在军政要务上乱来,弄得乌烟瘴气。我可听说,上个月她让高纬将领军增加到二十人,人员庞杂、职权不明,以致宫中下达的诏令、文书,二十个领军都是在文书上照葫芦画瓢写个‘依’字便扔到一边,没人执行……领军乃是统帅禁军,拱卫宫掖的要职,怎可如此乱弹琴?”
  胡绮韵反应过来,脸上红润立时散去,神情冷淡的轻哼一声。
  娄昭君眼神一闪,暗忖:这可奇哉怪也,师妹平日里不管有理没理,总爱与我顶嘴,今日怎么转了性子?
  但胡绮韵不说话,她也不为己甚,继续娓娓道来:“去岁宇文邕兵逼洛阳,在金墉城下铩羽而归,却并不甘心,仍在不住囤积粮草、军械,整训兵马,大肆备战。预计其今年秋冬必会再次率军来犯,届时兵势更胜去岁甚多,恐非易于……”
  ……
  外面花苑的屋檐下,石之轩双眸微阖,手中紧握胡绮韵的抹胸,按贴眉心印堂处,一动不动,凝如雕塑。
  抹胸的纤细束带自然垂落,在春风里轻轻摇曳,不时掠过他的鼻尖嘴唇……


第四百零八章 精神奇功
  此情此景固然猥亵非常,引人发噱,然而实际上,石之轩此刻早已万念俱灭,浑无一丝一毫遐思,正于有意无意间运聚融合了道、佛、魔三宗奥秘的精神奇功,默察胡绮韵的心灵。
  说来惭愧,无论前世今生,石之轩均非常注重心灵及精神境界的修行,但在实际运用中,终究主要在武道、剑道上辅助和增强灵觉以及天人感应,仅仅是修真正道,堂堂正正之法而已。
  如此自然而然,或可算作“神通自足”,然而究其根本,终归在心灵及精神运用上无甚机变,平平无奇。
  恰如坐拥宝山,而不知如何“挥金如土”,呜呼哀哉!
  唯有【移魂大法】勉强浅尝辄止,却仍未发挥出他心灵及精神修为的深湛潜力。
  不说比不上【道心种魔大法】大成,精神造诣臻至匪夷所思之境的向雨田,就算比之遇上传鹰之前的八师巴,亦颇为不及,尽管不论境界还是战力,石之轩都不逊于八师巴分毫。
  直到从向雨田手中得到【道心种魔大法】上卷,石之轩方能一改自己在精神秘法上的窘境,通晓如何将自身强横的精神异力运用得奇诡万端,犹如天魔万化。
  由此举一反三,一通百通,他方才窥得道、佛两宗堂堂正正的精神诀窍如何出奇制胜,乃至正奇相合。
  从而将道、佛、魔三宗精神秘诀融会贯通,一跃而成为当世不输于向雨田的精擅精神奇功行家!
  便如此刻般,凭着某一实物为媒介,单方面施以精神奇功,即可遥遥与它的物主建立一种心灵上的感应,并借此桥梁,或是窥视物主的感官见闻,或是透析物主的元神辛密。
  尽管石之轩亦是首次如此施为,却丝毫不觉吃力,凭着无与伦比的心灵及精神境界为坚实后盾,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仿若练习过千百遍一般。
  兼且此种秘术,须得触及天人之道的精神强者才有资格施展自如,因而对方若无同样强大的禅定修为及精神造诣,根本难以有效抵御此种精神侵袭。
  甚至,世上绝大多数人根本难以察觉到此种诡异秘术的链接痕迹,浑然不知自己心灵深处的秘密给人掏了个一干二净。
  如此种种,真真可畏可怖,匪夷所思!
  因而,八师巴凭着【变天击地大法】,为蒙元上至皇帝公卿,下至牧民奴仆视作人间神魔、在世活佛,也就并不奇怪了。
  原本石之轩收藏了阴癸派诸多魔女妖妇的贴身之物,而之所以选中胡绮韵,一者,是她在阴癸派内的地位够高,可以接触到足够多的辛密;
  二者,与她地位相当的娄昭君、祝玉妍、陆令萱三女之中,陆令萱心境修养最高,有很大几率察觉到他的精神窥探,而娄昭君、祝玉妍师徒又精修【天魔大法】,同样不可小觑。
  唯有胡绮韵心境修养稍逊,又与他本就发生过超友谊关系,而他亦成功在她心灵核心留下深刻的烙印。
  如此一来,在石之轩单方面链接了胡绮韵的心灵之后,毫无疑问的对她精气神的感知无限放大,且清晰细腻。
  不仅能够接收胡绮韵此刻五感六识的所见所闻,将此刻石室内的密会情况尽数获知,犹如亲见亲闻,更深入透彻其灵神,隐约间窥见她元神中的千百世烙印。
  可惜他与她的缘分仅是从此世开始,双方元神的因果牵绊终究太浅,不足以让他窥视她前生的千百世记忆。
  ……
  地道石室内,娄昭君仍在侃侃而谈。
  “……为防万一,我派该当早日未雨绸缪,其一,加紧接触、拉拢、收买北周权贵及实权大臣,最好莫过于野心勃勃之辈;其二,利用吾等掌控高纬所拥有的皇权便利,尽量多交好及串联大齐朝野这些名声斐然、才能卓著之士,例如河东裴氏诸人、已故名将斛律光所在的斛律氏……若是将来事不可为,大齐为大周吞灭,这些人十有八九会为宇文邕重用,吾等即可借由这些人,在大周朝野重新积蓄势力;其三,加快在大周皇宫、南陈皇宫之内布置人手……胡师妹、陆师妹,你二人门下调教好的佳徒不是还有三五个未曾破身么?此次便一并放出去罢!不过,大周皇帝宇文邕不好女色,等闲难以得逞,不妨从他的太子宇文赟下手。同理,南陈皇帝陈顼精明狡诈,水泼不入,不妨从他的太子陈叔宝开始……”
  娄昭君浑然忘我的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言简意赅而又条理清晰,精明强干的女强人风范油然满溢,无时无刻不在深深感染众人。
  即使一向将她视为竞争对手,对她占据宗主之位很不服气的胡绮韵、陆令萱,亦不禁暗暗钦佩,自叹弗如。
  ……
  “咕咚……”
  花苑内,正在隔着数十丈厚土遥遥“偷窥”的石之轩喉咙涌动,缓缓睁开双目,惊奇之色一闪而逝。
  娄昭君远比他想象的要狡猾多智,眼光长远,若是他此生有意于成就一番旷古烁今的事业,娄昭君可谓是贤内助的上佳人选。
  可惜他并无此红尘俗念,而且娄昭君光大阴癸派,女主天下的信仰根深蒂固,恐怕不等事业有成,就会着手“谋杀亲夫”,世上亦根本无人有福消受她这种“贤过头”的贤内助!
  不过,若是阴癸派历代宗主都像她这般见风使舵的功夫炉火纯青,倒是可以解释为何屡战屡败之后,阴癸派在魔门一众地老鼠中,犹自蹦跳的欢实无比。
  要散会了?……石之轩眼神一闪,将贴在眉心的火红抹胸握在掌心,缩入袖中,一边动身向着宫外潜去。
  一边仍自维持着与胡绮韵之间变得模糊的感应,不使其彻底断掉,准备随时重新接通,恢复优良“信号”。
  ……
  地下石室内,娄昭、穆提婆等人鱼贯退出,返回地表,唯余娄昭君、祝玉妍、陆令萱、胡绮韵这“最高四人组”。
  娄昭君姿态优雅的举杯,轻轻啜了口茶水,润了润喉,瞧着陆令萱、胡绮韵均有些神情萎靡,嘴角泛起讥笑,“怎么,数日不见那小子,二位师妹就这般失魂落魄,相思成疾?”
  陆令萱无动于衷,仅是妙目闪过若有所思之色,旋即收敛精神,恢复以往的恬静心态,而胡绮韵则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冷哼一声,心虚之下,亦并不多说。
  娄昭君幽幽道:“那小子来本派本就是虚应故事,又得到了觊觎已久的【天魔策】,当然不会久留。他此番不辞而别,并未出乎本座预料……”
  胡绮韵忿忿道:“跑得了小的,跑不了老的……姑奶奶改日就去建康城造访张僧繇,看那窝囊老鬼如何交代?”
  祝玉妍美目流转,打趣道:“师叔此去,岂非丑媳妇见公婆?还能让张师叔如何交代,难不成他三媒六聘,为徒儿张罗着娶你进门?”
  胡绮韵勃然作色,就要反唇相讥,忽又笑意盈盈道:“如此也好……花间派不是也有两卷【天魔策】么?就让张老鬼以之做聘礼,我也不算吃亏!”
  祝玉妍愕然无语。
  “你倒是想得美……”娄昭君摇头失笑,转而道:“其实吾等早该想到,本派既然在北齐下注,先占先得,容不得圣门的其他宗派争夺主导权……如此一来,花间派也好,补天阁也罢,若不想屈居本派之下,唯有另起炉灶一途。恐怕那小子早就在北周下注了,只是遮掩得好,又对本派虚与委蛇,令本派一直误以为他沉迷武道,仍未在各国下注!”
  胡绮韵冷笑道:“不管他藏得多严实,最终还不是得露出狼尾巴,到时候姑奶奶定要让他好看!”
  陆令萱却美目一亮,微笑道:“何必打草惊蛇?吾等都是圣门子弟,理该互帮互助,真到了那时候,向张僧繇讨些金面,他的不就是我们的?大不了将玉妍嫁过去,两家合为一家就是……”
  言下之意,不点自明。
  祝玉妍霎时神色阴沉,而娄昭君、胡绮韵则各自目光闪烁,颇为意动。
  ……
  “呼呼……”
  劲风拂面,石之轩大鸟般冲上半空,从宫城隐蔽处越过,落向街道旁的小巷。
  出乎他预料的是,刚刚首次施展这等奇诡莫测的精神异术,令他感悟颇多,不知不觉间放弃了与胡绮韵之间的感应,专心沉浸入对心灵和精神力量之奥秘的思索。
  尽管他前世曾臻至返虚妙境,然而在运用心灵和精神力量之时,终归无法避免肉身限制,更遑论无视空间的障碍,时间的延误?
  其实秘诀正在道家奉为无上圣旨的【物极必反,道穷则变】之中!
  当他感觉到肉身成为心灵的枷锁时,唯一的方法,就是由有身变无身,而达至这境界的法门,就是把【心】这堵定内外的围墙拿走,让人这【太极】重归于宇宙的【太极】,既无人身,何来困境?
  要把心拿开,先要守心,当守至心的尽极,物穷则变,始能进军无心的境界。
  从而刹那间抛开一切念头,精神自然而然贯注灵台之间,任得光阴流转,万物变幻,总之不存一念,不作一想。
  浑浑沌沌,无外无内,无人无我,没有空间,没有时间。
  尽去诸般相。
  灵神不断提升,众念化作一念,一念化作无念,虚虚灵灵,空而不空。肉身的感觉虽然还存在,但似乎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时间似若停顿,没有前一刹那,也没有后一刹那……
  石之轩知晓,这该是当世道、佛修心炼性,追求成仙成佛的必经关卡,亦是康庄大道。
  而魔门高手大多不修道心禅境,难以稳定增强精神灵慧,却要驾驭一身极端霸道或阴损的浑厚真气,并使之随心所欲,控制入微。
  因而强横的精神力更加不可或缺,唯有借助苦行的法门。
  修魔功者或自残体肢,或做出种种令自己心灵煎熬、感情崩溃的残虐身心之行径,硬生生淌过走火入魔的鬼门关,直至意志完全驾驭肉体之上,以精神战胜物质,自然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肉身及真气。
  可惜此法终究有其极限,佛门亦曾热衷,后又果断舍弃!
  例如石之轩最熟悉的禅宗,达摩、慧可就玩儿过这个,慧可的一条手臂就是他自己挥刀斩断的,而之后的僧璨、道信则对此法敬谢不敏,绝口不提了。
  不仅仅因为此法过于狭隘,过程往往惨不忍睹,难以在广阔大众中普及不说,亦不为中土文明道德中,根深蒂固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一观念所接受。
  更因为,此法其实远远比不得纯以守心的功夫达至无心的境际,自然而然精神超越肉体和物质的无上境界。


第四百零九章 再临栖霞
  春风清新,月色如水。
  栖霞寺殿阁起伏,阴影斑斓,在夜月下少了些雄浑古拙之意,多了点阴森幽谧之气。
  宛如在深海的至低处,智慧大师的意识慢慢从无限的深度,浮上水面来。
  水面上就是所谓的现实世界。
  毫无征兆的灵觉天机,使得智慧大师从深沉的禅定中,不由自主的醒转过来。
  他的感官立时展开迅速的活动,由近及远,将斗室、禅院,乃至近乎整个栖霞寺的一切动静,霎时间犹如清晰倒影,尽数纳入明镜般的定慧禅心。
  而仅次于禅心感应的听觉亦告诉他,周围是出奇的平静,和入夜时分他进入这深沉的禅定前,那寺僧往来,嘈吵热闹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切,似乎毫无异常!
  智慧大师依然保持跌迦盘坐的姿势,缓缓睁开双眼,充盈祥和的目光灿然生辉,浑身气势平静如昔,但却开始进行迎敌前的自我检查的工作。
  稍稍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并非他以前禅定后他会有久睡后那种昏沉,亦或气血淤塞,腰酸腿疼。
  事实上,修行法华精义,【摩诃止观】禅法到了他这种层次,止是定,观是慧,摄(散)心入止为定,静明观照为慧,止中有观,观中有止。
  无需刻意保持,亦时时刻刻都沉浸在大澄净、大欢喜、大智慧的无我无相状态,不论跌迦禅坐,亦或沉眠多久,绝无“不舒畅”之理。
  然而这半晚的禅定,他的禅心竟在不知不觉中,偶然遁入可遇而不可求的无限寂灭境地,灵觉无限敏锐,乃至于不可能中生出犹如“预知”的模糊感应,隐隐明晓有不速之客即将到来。
  此时此刻,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念头转动灵快,功力更见精进,此番获益之大,几不输于初次借助和氏璧修炼的成果!
  毫无疑问地,他又向着【摩诃止观】禅法最高层次的“一念三千”之境前进了一小步。
  一股淡淡的喜悦,涌上心头,转瞬间又似流光般逝去,未曾给他定慧澄澈的禅心染上丝毫尘埃。
  目下虽是置身于一间简陋朴实的禅房斗室之内,在他的眼里,却是胜比皇宫别院。
  每样东西都出奇地美丽。
  在窗外透进的月光下,一切事物都净辉闪闪。
  墙角新增的蜘蛛网,地板上的陈旧蒲团,其存在本身,已隐含至理,带有某一种超越物质的深义。
  智慧大师环顾四周,看到了平时完全忽略了的事物。
  仅仅是堪比顿悟的半夜潜修,他的意识和感官,起了惊人的变化,就好像一条长住深海之下的小鱼,第一次浮上水面,接触到水而上那奇异美丽和动人的世界。
  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在步声之中,还夹杂着一种极轾微的声音,都逃不出智慧大师听觉的警戒网。
  在这临敌前的一刹那,一种至静至极的灵觉从他的脑海深处升了上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静和快乐。
  在这静谧空旷的斗室内,他首先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血脉流动的声音、地洞里老鼠移动的声音、木梁内的虫声。
  灵台清明晶透,四周环境内每一个声音,由呼吸的风声,以至微不可闻虫蚁爬行的响声,他均在同一时间内感到和听到。
  通常一般人的感觉,一时间内只可集中在一个目标上。例如在集中精神去听流水声时,自然忽略了风声,反之亦然。
  但像智慧大师此刻这样同一时间内,同时听到种种不同性质的声响,已是一种超越平常感官的超感觉。
  他不止听到声音,同时更感到各种不同类形的生命和他们的活力。
  便在这前所未有的空灵一刻,他感触到一股庞大无匹的精神力量。
  假设嘉祥大师是一棵隐含勃勃生机的枯木,帝心尊者是一尊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像,道信大师是山林间一阵清风、一溪清泉。
  那么这不请自来之客,就像一团巨大的森森黑暗,乍看似高悬九天、绽放无穷邪光的漆黑大日,却潜藏着吞噬一切光与热的深渊黑洞。
  然而不知为何,智慧大师又隐隐觉得,对方呈现的精神“本相”,总有种雾里看花、水中观月的朦胧感,如真似幻,更添几分诡秘……
  他生平所见,或许仅次于向雨田的邪人,正逐渐接近。
  智慧大师左手一如既往的匀速拨动着檀木佛珠,右手徐徐抬起,当胸竖立,似乎仅仅是平平常常的单掌合十行礼的前兆而已。
  但熟悉他的嘉祥等其余三大圣僧无不知晓,他臻至化境的【心佛掌】,正蓄势待发,或许下一瞬就会击出生平最为强横的一击,偏偏浑身气势却内敛之极,近乎无形无相。
  唯有他双目亮起的平静而圣神的光采,证明其精神已然凝聚到巅峰状态。
  恰在此时,龙吟长啸从夜空穆然降临,铺天盖地的笼罩整个寺院、山峰,雄浑浩然的大圆满意境充塞天地。
  “镗!”的劲气交击声突兀炸响,令人气血震荡。
  下一瞬,“轰!”然一声震天巨响,一件物事硬生生撞破墙壁,迸发满室碎石尘土,却又在智慧大师三尺外戛然而止,跌落弥散,令他油然无奈:帝心总是戒不掉心急的毛病!
  扫了一眼透墙而出的小半截禅杖,智慧大师不疾不徐的起身迈步,推门而出。
  对面殿顶,帝心尊者孤峰耸峙,肃然俯瞰。院中左侧,一黑衣蒙面人腰悬长剑,负手而立,气度卓然。
  两人眼中锋芒毕露,犹如神兵宝刃,在虚空中交锋,丝毫不因智慧大师的出现而有所转移,而智慧大师在迈出房门后,并未逼向五丈外的黑衣人,仅是止住步伐,静立在屋檐下。
  长空黑云疾走,顷刻间遮住皎月,地暗天昏。
  一阵凉意弥漫的狂风袭来,刮起院内满天尘土,可是一上一下对峙的两人,衣衫寂然不动,有如两尊石制的神人。
  帝心尊者一生中,从未见过任何人的眼神,及得上这黑衣人一半的锐利,尽管这已是两人第二次交手,但在上一次,对方尚未有如此超拔成就。
  惊人的地方,更在于其眼光形如实质,像一个千斤重,从自己的眼中透入,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敲在帝心尊者心灵的深处。
  他突然呼吸不畅,心内惊悸,全身似欲软化。
  一种软弱绝望的感觉蔓延全身,觉得面对的这敌手,是个全无办法击倒的巨人,哦不,是魔神!
  天空骤然一亮,是黑云走过,皎月净辉重新洒下,充斥天地。
  帝心尊者受此自然界的感召,禅心倏震,霎时恢复正大光明的大圆满意境,妄尽心澄,万象齐观。
  脑中不知何时急转不休的念头毅然顿止,胜还是败,败亦是胜,两者浑成一体,无分彼此。
  整个人的精神,与万化冥合,重归自然,刚才被黑衣人击开那丝心灵空隙,转瞬间缝合无间,再次浸入真如不动的境界。
  “阿弥陀佛!”
  帝心尊者口宣佛号,压下心头余悸,沉声慨叹道:“一别数载,未想阁主的修为已至如斯境地,贫僧佩服!不过,阁主刚刚所施展的手段,似乎并不是补天阁的武功路数?”
  语气坦然,既自叹弗如,亦毫不掩饰惊讶之意。
  黑衣黑巾裹得严严实实的石之轩,同样心下稍稍讶异,刚才他借由阳神之力模拟魔种异能,于目光交接中施以精神转化的力量,令帝心尊者心灵深受重压,在其脑海内种下必败的种子。
  本已濒临成功,但对方却忽然灵机觉醒,谨守本性真如,竟使自己功亏一篑。
  其中固然有运气使然,有着黑云过月,天色交替的自然因素为助益,然而若非帝心尊者本就意志坚定,禅心灵敏,亦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抵御住这无限接近于返虚境界的精神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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