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一拍两散


  “呲呲呲……”
  回旋劲气先至,与寒晗身周的气网相互切割,弓弦崩断声密如雨落,连绵不绝。
  下一瞬,石之轩的凝聚的高密度大金刚拳劲气柱重重击在寒晗双掌叠加的那团气茧上。
  “蓬!”
  本是以柔制刚,切割化解气柱的天罗气茧却因火候不足,在抵消大半拳劲气柱后破散开来,残余的部分大金刚拳劲狠狠击中他的双掌。
  叠在后面的左掌左臂还只酥麻酸软,然而直撄其锋的右掌可就霎时一阵剧痛,半条手臂经脉抽搐,更有一股如铁似冰的冷硬劲气攻向内腑。
  而身在半空的石之轩亦给反震之力阻得扑击之势缓了缓,却仍双拳连环猛击,大金刚拳劲化作重重淡淡白金拳影,滚石般砸落。
  “哇!”
  寒晗口喷血雾,借此化去敌劲,同时竭力催发身周天罗气网似幕布般斜向上掀,左掌如快刀般连连疾劈,发出重重凌厉掌劲。
  “刺啦……蓬蓬啪啪……”
  先至的一部分金刚拳影冲散了天罗气网,可自身亦给气网柔劲消解化去,而后到一部分的金刚拳影则与寒晗的掌劲混乱交击,爆响不绝,劲风四溢。
  倏地,寒晗哈哈一笑,身形出人意料的霎时脱出劲风范围,如箭矢般疾射七八丈外,“哇!”的再咯出一口血雾,继续亡命奔逃。
  看其初时速度远胜之后,分明是拼着受伤勉强借得了石之轩的拳劲。
  连续交锋中石之轩一直身形凌空,无处借力,此时不得不旋身飘落,再欲提气追击已是不及。
  当即不再行动,只双手合十,淡淡的柔声道:“阿弥陀佛,想是这魔头作恶不多,气运未绝……罢了,只愿你能早日幡然悔悟,弃暗投明!”
  后面三十丈外,岳山及陆鲨见此,不由面面相觑——若是之前石之轩如此装模作样,他们肯定会鄙视其假惺惺,然而目睹了石之轩刚刚那动如脱兔,发似雷霆的迅猛攻势,二人对石之轩唯有深深忌惮。
  石之轩当然没用全力,否则纵使两三个寒晗,也难逃他的禅功佛掌。
  由始至终,石之轩都没想将寒晗杀死,只施展霹雳手段,击伤寒晗,立威便罢。
  原因很复杂,最根本一点在于,寒晗固然武功不差,可却籍籍无名,不够格做“大德圣僧”破戒杀生的一血,若是换了闻名南北,有可能身居如今灭情道宗主的韩子高,则又另算。
  更何况,留着寒晗广邀灭情道的亲朋好友,给岳山上上课也好——寒晗此次伤得越重,就越恨岳山。
  江湖上的资深势力,都知道佛门与魔门斗得很厉害,可却没注意到,核心的佛门高手与魔门高手之间,罕有真正的生死搏杀。
  或许颇有默契,两者争斗,往往各有顾忌,一触即退,而实际上大多数卖力死斗及身亡的高手,乃是夹在两者之间第三方势力,或是江湖上正义感爆棚的某些人,或是权利倾轧的朝廷派系,或是利益攸关的地方霸主等等。
  就比如身旁的岳山与陆鲨,前者是魔门之外的邪道高手,很不受正、魔两道待见,后者乃是巴陵帮之主,其手中千里洞庭湖的权柄,亦受正、魔两道觊觎……
  此间微妙,石之轩心中有数,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转过身来,石之轩走到岳山及陆鲨侧方三丈外,向着陆鲨劝道:“陆施主,为身家性命即,还请与魔门妖人划清界限!”
  最钟爱的炮友竟是居心叵测的魔门中人,陆鲨心情很是郁结,闻言更增腻歪,不冷不热的道:“在下自有分寸。”
  石之轩不以为意,终于转向岳山,神色肃然道:“岳施主屡次污蔑贫僧,还自罢了,如今更辱及佛门,与魔门妖人纠缠不清……贫僧不才,倒要向岳施主讨个说法!”
  岳山向来吃软不吃硬,不客气的道:“和尚想要如何讨说法,本人一概奉陪!”
  石之轩低眉合十,轻声道:“善哉善哉……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岳施主既小觑我佛正法,只消接得了贫僧三记金刚掌力,此事便罢!”
  “啊哈哈哈……”
  岳山仰天长笑,声震四野,倏而止住,戟指怒目,冷冷道:“别说三掌,便是三百掌又如何?”
  陆鲨饶有兴致的看着,起哄道:“岳山,光说不练假把式,可别丢了天下刀手的脸啊!”
  “阿弥陀佛……”佛号声中,石之轩浑身衣袂无风自动,肌肤隐现莹白玉泽,当胸合十的双手更趋晶莹剔透,犹如水晶。
  整个人霎时清净圣洁,一尘不染,直欲飘飘乎羽化而登仙,全无丝毫霸烈杀戮之气。
  然而直面石之轩的岳山及旁观的陆鲨,却是齐齐面色凝重,但觉石之轩此时透着一股“众生皆浊,唯我独清”、“终生皆醉,唯我独醒”的高深莫测的意味。
  看似仅是卓尔不群的长身独立,实则比任何霸道蛮横气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种奇异气势的影响下,所有心有尘埃的凡夫俗子都会感觉,不论自己对这当世“圣僧”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污浊且痴愚的,反不如虔诚叩首,祈求圣僧以大智慧点醒自己……
  岳山暴喝一声,眼神绽放刀刃般的锐利精芒,浑身杀气如沸,一阵阵向着石之轩涌去,犹如惊涛拍岸。
  陆鲨轻轻摇头,知晓岳山在精神意境上已然落入绝对下风,故不得不率先爆发刀势杀气,振作士气,抵挡石之轩运转禅功时自然而然散发的意境攻击。
  尚未摆开架势,岳山已先失一着……石之轩竟高明得超乎他与岳山的想象!
  事实上,这种清净至乎圣洁,隐含着“唯我独尊”的霸道韵味儿的禅心意境,不光岳山横行南北十数载未曾见过,就连他陆鲨也从未听闻过,此时不由对岳山的下场暗觉不妙。
  “得罪了……”
  轻呼一声,石之轩脚不离地,身形毫无征兆的直直向前疾速滑行,所至之处岳山涌来的刀气杀机犹如梦幻泡影般消泯无踪,唯余石之轩身后迟迟逝去的道道月白残影。
  尚未出掌就有如此威势,岳山再无侥幸之心,爆吼一声,闪电般拔刀出鞘。
  “锵!”
  寒光乍现,虎啸龙吟,霎时聚拢无穷霸烈冷酷的刀气。
  逼近岳山身前丈许,石之轩身形骤然从极快变至极慢,右掌徐徐拍出,口中一字一顿,淡淡轻吟道:“一拍两散!”
  掌力含而不吐,掌势已隐隐如怒涛般汹涌澎湃,向岳山当胸沉沉压至。
  岳山蓄势至巅峰的一刀本已即将劈下,却因石之轩的骤然变速而进退失据,仅是片刻迟滞,已然跌下巅峰状态。
  若等石之轩这慢吞吞而又死死笼罩着他的一掌击至,恐怕他的气势已衰减两三成。无奈之下,岳山只得由静变动,跨步出击,双手挥刀猛劈石之轩探出的手掌。
  虽然双方均将劲气紧紧凝聚在掌心、刀刃,未曾交击之前难分胜负,但旁观的陆鲨却暗叹一声,知晓岳山再失先机,局势不妙之极!
  石之轩在一乘寺潜修十年,修真练气之余,就是苦苦参研禅宗佛法及各类武功。
  早已将上一世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与此世的禅宗功夫融会贯通,再以“大德圣僧”的身份出手时,一招一式、一拳一掌,信手拈来即是法度精深的禅武合一之顶级妙招。
  且此时双方有了三掌之约,各自尽情蓄势聚力,石之轩自然选择了最擅蓄力猛击的升级版【一拍两散】。
  既然自诩为未来圣僧,石之轩又怎能斤斤计较,因而说是三掌,实际上只准备出一掌。
  可此一掌,实是石之轩毕生功力所聚——“一拍两散”,所谓“两散”,是指拍在石上,石屑湮灭四“散”、拍在人身,魂飞魄“散”。
  这路掌法本就只这么一招,只因聚气良久,掌力太过雄浑,临敌时用不着使第二招,敌人便已毙命,而这一掌以如此排山倒海般的内劲为根基,要想变招换式,亦非人力之所能。
  所以纵以石之轩之能,亦得凭着【浮光掠影】的精奇轻功,临时变速,逼得岳山错判时机,唯有出刀硬撼一途。
  须知天龙中,武功远不及乔峰的玄寂和尚,就曾以这蓄力一掌,与降龙十八掌硬撼,而将乔峰拍得全身乏力!
  明明是主动蹿出,闪电般一刀劈下,瞬息可至,偏偏岳山竟觉这一瞬如此之长,犹如法场待斩的死囚,每等一刻,就受一刻生死大恐惧的煎熬,反不如立时当头一刀。
  且离石之轩的手掌每临近一分,岳山愈觉气息不畅,胸闷欲呕,始知石之轩掌上所聚劲力着实超乎想象,已能隐隐隔空抑制他体内先天真气的运转,然而此时又绝无退缩之可能!
  在刀刃离着右掌尚有三寸之时,石之轩本是慢吞吞的动作骤然加快,竟是用上了寸劲之法,右掌如残影般于千分之一个刹那倏地拍在岳山的刀刃上。
  第三次失了先机……旁观的陆鲨心头呻吟,不由生出阖闭双目,不忍直视老对手岳山凄惨败场,兔死狐悲的难言感受。


第三百零一章 指点迷津
  然而如此精彩之战,对于江湖上九成九的高手来说,都比任何美女财宝更要引人入胜,陆鲨实际上不仅未曾舍得闭眼,反而死死盯着这最关键、最精彩的瞬间交击。
  “镗!”
  掌、刀交击,巨响震耳欲聋,二人身形如触电般齐齐一颤,时间犹如顿止。
  劲风似浪潮般四散奔涌,吹得二人须发后扬,衣袂哗哗,石之轩身如轻羽,浑不着力的顺着劲风向后飘退。
  岳山只觉自家苦苦积蓄的刀气一触即溃,刚柔并济的劲气从刀身浩浩荡荡的侵入身躯。
  “噗!”
  尚还来不及恐惧变色,他便口喷血雾,连人带刀向后抛跌翻飞,半空中再次咯血,宝刀终是脱手,飞轮般旋转抛向远处。
  “砰!”
  死鱼般僵硬着跌落在三丈开外,滚了几滚,岳山再次咯血,终是借此卸除了绝大部分侵入浑身经脉,冲击肆虐的刚柔并济的敌劲,然而奇经八脉、五脏六腑已是一团乱麻,抽搐剧痛。
  所有力气如潮水般流逝,他没有死撑着爬起,只因深知,此次重伤,已是损及脏腑及元气,甚至会对他的身体根本造成永不能弥补的伤害!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石之轩口宣佛号,无悲无喜,“岳施主罪不至死,后两掌不发也罢!此番就此揭过,岳施主今后需修口德,免招灾祸!”
  言罢大袖一摆,转向着仍自目瞪口呆的船主行去,招呼道:“施主,走罢!”
  瞧着石之轩和船主渐行渐远的身影,陆鲨喉咙涌动,咽了口吐沫,走到岳山旁边,见其面色死灰,口、耳、鼻尽皆溢出血线,不由暗暗咋舌。
  “清秀和尚惹不得啊!”
  思及刚刚自己也得罪过这和尚,陆鲨不由眼珠乱转,斟酌弥补之道。
  比之脾气死臭,仇人比朋友多出十倍以上的岳山,陆鲨能够稳坐巴陵帮主之位,自然不是表面上这般粗豪,反而是个八面玲珑之辈。
  不仅仅是陆鲨,就连随在石之轩身边,前往武陵城的船主,亦在寻思改变对石之轩的态度,原本他是将石之轩当作佛法深湛的禅师,而将岳山当作未来的宗师级高手。
  前者需要付诸尊重,时时聆听佛法教诲,后者则需要尽力拉拢,为家族争取一位未来宗师的交情,甚至获得其尽忠效力。
  可刚刚那颠覆常规的一掌,却让船主恍然大悟——时时张牙舞爪者,未必是真虎狼,而平日温文尔雅者,反而可能是锋芒内敛的真人……
  不过,岳山好歹是个潜力颇大的高手,此时落难,正是拉拢之良机!
  船主再三犹豫,还是充满担忧道:“禅师,岳兄会否就此伤重不治?就这么丢下他,不太好吧……”
  石之轩温和道:“施主放心,岳山固然伤势不轻,可只要未曾昏迷,凭着先天气功活血通气,一个时辰后即可勉强恢复行动。若要养好伤势,恢复元气,倒是需要十天半月!”
  船主试探道:“咱们进武陵城下榻之后,是否要派人将岳兄送来?”
  石之轩饶有深意的道:“不必了,依岳山的性子,终会咬牙追上来,在未曾击败贫僧,或找回场子之前,绝不会善罢甘休!”
  船主愣了愣,旋即想到岳山的性格还真是这样,不由放下心来。
  夜幕笼罩,清风习习。
  武陵城内一家客栈,石之轩静静盘坐屋顶,仰望着皎皎明月,看似颇有闲情逸致,实则正在凝神参悟今日为羊接生时所得的种种灵感,为【元始真法】更上层楼做准备。
  “呼……”
  衣袂翻飞声传来,石之轩眉头微皱,终是停止了参修,转向声音来处看去。
  岳山从院里飞身跃上屋顶,这在平日乃举腿之劳,此时却受内伤影响,踩在瓦面时身形颤了颤,嘴角抽了抽。
  石之轩一如既往的温声道:“岳施主有伤在身,理该卧床静养,若是寻贫僧有事,在院中呼唤一声即可,又何苦上下颠簸?”
  沐浴在清冷月辉之中,石之轩面含拈花微笑,眼神灵慧温润,犹如岳山的伤势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岳山眼神缩了缩,浑身未感觉到半点寒气,可心头却不由自主的寒意直冒。
  从未有如此一刻,他感觉面前这个清秀和尚,在温文尔雅的外表下,隐藏着清净剔透几如冰山般的冷漠性情。
  直至此刻,他方才明白自己数日来的挑衅之举是多么愚蠢和可笑。
  非是害怕对方高深莫测的武功,而是为对方幽暗深邃如无底深渊,又清冷漠然如九天明月,令任何正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秘心性感到恐惧!
  毕竟武功不如,可以再练,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必没有风水轮流转的一天,可这种心境造诣上,犹如天人与凡夫之隔的天堑差距,才真正让岳山感到无所适从,更不知如何追赶!
  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十多载,经过诸多血的教训,岳山早已深深明白某些定理——在未曾看清一个高手的底细之前,最好不要轻易招惹;
  而在惹了一个远胜于自己的强敌之后,更要看穿对方的深浅,方能有致胜之机。否则,不过是送去做对方垫脚的枯骨罢了!
  甚至很多时候,对方还嫌自己的太“矮”,枯骨连用来垫脚都不够格,磨刀石更不消提……
  然而,反复思量之后,岳山才骇然醒悟,自己当初遇见这和尚之时,明明未曾看出对方丝毫底细,心底没由来的将对方归入人畜无害之列,更糊里糊涂的上去挑衅,屡屡纠缠。
  竟似有一股神秘而无形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时时刻刻干扰着自己的心神与思维……
  此间诡异之处,令他不禁头皮发麻,直欲远远逃开,再不出现在这和尚面前!
  沉默许久,在石之轩饶有兴致的眼神中,岳山犹豫着道:“和尚……我有事要问……不知你是否愿意竭诚作答?”
  开口时颇为艰难,然而之后豁出去了,岳山却觉越来越顺,还暗暗思忖:这是个不能以常理揣度的诡异和尚,老子就不按常理出牌,看你如何反应……
  “阿弥陀佛……”石之轩眸中灵慧闪闪,含笑合十,“贫僧佛法疏浅,却也愿意稍尽绵薄之力,为施主指点迷津!”
  岳山狠狠咬牙,直勾勾盯着他道:“我要如何才能得到上乘气功秘诀,修复内伤,武功更上层楼?”
  石之轩微微一笑,稍一沉吟便道:“贫僧有上中下三策,希望能够帮到施主!”
  岳山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若是让本人拜你为师,入你沙门,和尚就不必浪费吐沫了,本人不吃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若不是,还请一一道来,本人洗耳恭听!”
  石之轩毫不介怀,反而笑容可掬,“依你的心性,我的真功夫你学不会,也悟不了,学了亦如没学,本就不必多费吐沫!”
  岳山一怒,“你……”
  石之轩幽幽道:“你年纪已大,道路定型,中土道、佛、魔等各大宗派,不论哪家,都不会要你这么桀骜不驯,且资质堪忧的弟子!即使当真大开方便之门,收你为徒,也多半是居心叵测,不足取信,更不会传你真正的上乘秘典!正是基于此点,贫僧才有了这上中下三策!”
  岳山徐徐点头恭听。
  其实,他亦明白,自己在刀法上的天赋及造诣无需多言,然而在内功心法上,他虽然未曾接触过高深的魔门心法,可却查阅过些许道经佛典,知道自己对道、佛两家玄之又玄或空之有空的调调儿很是不明就里,难以入门。
  石之轩好整以暇道:“先说下策——所谓人法天地,道法自然,你若是自忖有大智慧、大毅力,不妨观摩天地,师法自然,一旦豁然开悟,立成上乘功果,何愁内伤不愈,功力不盛?”
  岳山深吸口气,就要开口狂喷。
  石之轩抢先道:“当然,贫僧亦知,你毅力尚可,惜乎悟性欠佳,能够成功法天象地的概率太过渺茫,因而此策只能算下下之策!”
  岳山一口气憋在胸中,给呛得不轻。
  石之轩继续道:“中策就是师夷长技以制夷——继续你这十多年的老路,在与各种各样的敌手交战中,学习对方武功之中的优点及长处,凭你先天高手的根底,终会自己总结出一门上乘功法!至于这门功法能否根除内伤,弥补本源,则要看你所选的对手,是否大多是擅长生机勃勃、疗伤神效此类内功的高手!”
  岳山缓缓点头,“此乃中肯之见,简单却又费时费力,成败几率一半对一半……可我终究善学刀法及技击之术,而不善学内功及疗养之术!快说上策吧!”
  石之轩嘴角微微翘起,“上策么……简单易行,却又吃苦耐劳,见效神速,却又危机重重!
  须知,无论中土亦或域外,均有一些居心叵测之人或是势力,他们行踪隐秘却各个武功高强,更身具许多高深莫测的传承!
  例如,百多年前曾在南方横行一时的天师道,其派内所传之【黄天大法】直通天人,远胜世上九成九的武学。
  亦如同样百多年前在北方兴盛一时的弥勒教,其派内至高武功【十柱大乘功】兼得佛门正宗与邪魔左道之精髓,颇善日精月华,正合你这般邪派高手的脾胃!
  当然,还有一些独来独往,却又见不得光的神秘人物,也身具上乘宝典!
  而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向全江湖宣扬你得了不治之伤,这些神秘势力及人物听闻之后,若是看中了你,有心吸纳你,自会前来寻你,开出条件……
  至于听闻这个消息后,你的仇家如何反应,及你为了换得宝典,而付出何等代价,可就是正常风险及危机了!”


第三百零二章
  “锵!”
  刀刃交击,劲气四散。
  岳山稍稍退后两步,手臂酸软,而对面持着斩马刀的麻脸大汉则蹬蹬连退五步,哇的咯出一口血,内气潮水般退去,再无挥刀拼斗之力。
  感受着自身好似比一月前更胜一筹的武功,岳山心里并无丝毫喜悦,只因这种程度的内外功比之那诡异和尚,仍旧差得远,且还身负极其恶劣的隐患——精元亏损,根基虚浮。
  若不能获得弥补根基的上乘秘诀,最多十年,他的身体就会开始走下坡路,终会落得五劳七伤,武功不废而废……
  心中有事,岳山也懒得与手下败将纠缠,只冷冷道:“马老三……今次本人心情好,暂且饶你一命,滚吧!”言罢收刀归鞘,转身一跃而起,穿窗入了酒楼二层。
  见他在桌对面落座,陆鲨适时的倒了一杯酒推过去,打趣道:“这个马老三武功很不错!算起来,自从月前你放出根基受损的消息后,这已经是来寻你的第十七个仇家了。差不多天天都有高手陪你练手,难怪刀法进步神速!”
  岳山举杯一饮而尽,自嘲道:“可惜都不是我在等的人呐!”
  陆鲨不以为意,“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若说这些前后两次败在你手中的家伙是你要等的人,你信么?”
  岳山叹气道:“本事比我还差得不止一筹,又如何可能有治我根源的上乘秘诀?”
  陆鲨眉头一挑,“你这是舍近求远,月前大德禅师在时,你直接拜他为师,向他求取上乘秘诀就行!”
  岳山无动于衷,“那和尚虽然高深莫测,可终究是佛门中人,我根本学不来那些色色空空的佛门心法!”
  陆鲨嗤笑道:“你既然知道禅师高深莫测,又怎知他不会其他流派的心法哩?我可听说,禅宗四祖道信圣僧就兼得道、佛之长,大德禅师身为圣僧的嫡传弟子,当然不会不差。况且,按理说佛门与魔门是死对头,肯定会相互研究对方的武学绝技,这么一来,指不定大德禅师还精通魔门秘术哩!你岳霸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闻言岳山不由心思浮动,可转念一想大德在一个月前就离开武陵,前往蜀中去了,不由苦笑道:“现在和尚人都不知道在哪,说什么都晚了!”
  陆鲨道:“人家是外出云游的禅师,当然会在各地寺庙挂单落脚,你只消去通往蜀中沿路上的寺庙打听一番,即可获知禅师的行踪了!”
  岳山稍一迟疑,终是不甘就此吃回头草,摇了摇头,“再等等吧……”复又盯着陆鲨道:“倒是你个龌龊鬼,明明不信佛,还一口一个禅师长禅师短,真是引人发噱!”
  陆鲨鄙视的看着他,“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傻瓜脑袋,要不是我机灵,以实际行动向禅师表明歉意,如今哪还有命坐在这里?真当和尚都是善男信女啊?”
  岳山苦笑道:“你这是借花献佛,惠而不费,将和尚一掌击败我的事宣扬的满江湖都知道,用我十多年积累的名声铸就和尚的声望,拍和尚的马屁,让和尚原谅你……你俩倒是皆大欢喜,唯一损失的是我!”
  陆鲨胡乱摇头,“这本来就是事实嘛!谁让你自己找打,偏偏还打输了,不仅输了,还输得这么惨……一招,一招啊!”
  残阳如血,红霞漫天。
  成都城外,石之轩手持松木禅杖,漫步在古柏叁天,竹树葱笼之中,忽见前方红墙环绕,佛塔凌空,寺楼巍然高大,便知到了地方。
  一个月来,他从武陵至成都的路上,每遇大型寺庙,都会入寺观赏一番,若是寺内有精通禅理的高僧,还会挂单小住两天,与之论禅。
  然而他真正的目的地,终是这成都城外的已有一百四五十年历史的古寺——“大石寺”。
  好在但凡大型寺庙,大多财资充裕,不拒云游僧人白吃白住,在石之轩递上度牒,按资排辈之后,便顺利在寺中挂单,安住下来。
  除了藏经重地,寺中其余殿堂皆可任他参观。
  大石寺由山门殿起,接着是天王殿、七佛殿、大雄宝殿、藏经楼等,殿堂重重,虽及不上三论宗栖霞寺、禅宗定山寺的结构复杂,造型优美,但亦是宏伟壮丽。
  在主殿群成行成阵之旁,万千竹树中耸起一座高塔,份外具有气势。
  当然,这些宗教建筑扫一眼便罢,石之轩在殿堂长廊穿行许久,终于来到此行最终目标所在——罗汉堂。
  大殿塑像罗列,分作两组,中央是数十尊佛和菩萨,以居于殿心的千手观音最为瞩目,不但宝相庄严,且因每只手的形状和所持法器无有相同,令人生出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感觉。
  五百罗汉分列四周,朝向中央的塑像,形成纵横相通的巷道。任何人在此,都仿似置身另一个有别于现实的神佛世界。
  身旁的塑像在透进来的夕阳黄辉掩映中,造型细致精巧,色泽艳丽,无论立倚坐卧,均姿态各异,仿若真人,神态生动,疑幻似真。
  当来到千手观音座前,四周尽是重重列列的罗汉佛像,有若陷身由塑像布下的迷阵中,那感觉实非任何言语可以形容万一。
  石之轩非是徐子陵那种什么都不明就里的野路子,自然知道依照鸠摩罗什亲绘手本所制的这五百罗汉塑像究竟代表了什么。
  如今的中土佛门诸宗,越是传承悠久,受中土道门影响就越重,乃至宗内所传承的武功,名虽佛法禅功,实则道门玄功。
  对于石之轩这等深研过佛法的道门教主级的人物来说,这些经过移花接木的功夫,并没有太大借鉴意义,反而是原汁原味儿的天竺武学,更能让他真正体悟佛门正宗武学的精髓。
  然而两三百年,来中土传法的天竺高僧,唯有三人可称为窥得了天竺武学的正宗妙谛,即鸠摩罗什、达摩、真谛。
  此三位圣僧之中,达摩乃禅宗武学之源,石之轩已两世承袭其遗泽,收益良多,自不必多做赘言。
  而真谛大师,石之轩怀疑很可能就是那位传徐子陵【九字真言手印】的真言大师,如今正在广东、福建一带传法译经,还未周游中外所有名寺古刹及创出【九字真言手印】。
  至于近两百年前的这位鸠摩罗什圣僧,年少精进,曾游学天竺诸国,遍访名师大德,深究妙义,又博闻强记,既通梵语,又娴汉文,佛学造诣极深。博通大乘小乘,精通经藏、律藏、论藏三藏,并能熟练运用,掌控自如。
  此天竺圣僧在中土传法译经十七年,总计翻译经书上百部、四五百卷,乃是中国佛教八宗之祖。
  其中,石之轩所熟悉的三论宗、天台宗、净土宗的佛法精义均是由此天竺圣僧所译的经书为基础,发展演化而成。
  可惜的是,此圣僧在中土只传佛法,译经书,而从不传武功。
  就连身为嫡传的三论宗,也只能从此圣僧亲书的经书注解及边边角角之处,收集些许残羹剩饭,否则嘉祥大师也不消借助和氏璧练功了。
  可这大石寺的五百罗汉,却是唯一例外,只因要绘画五百个姿势各异且暗涵不同佛法韵味的塑像,一般的僧人殚精竭虑也弄不出来,唯有鸠摩罗什这等武学通达天人而精通肢体动作艺术的瑜伽圣僧才有可能完成。
  也正因如此,五百罗汉的肢体动作也反过来容纳了鸠摩罗什的至高瑜伽造诣。
  此间道理,与花间派视武道为一种与人直接有关的最高艺术的理念如出一辙。
  似鸠摩罗什这等大智慧的圣者,佛法、武学与平日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早已融为一体,无论是翻译经书,还是绘画雕塑,都即蕴涵佛法,也蕴含武功。
  后人从他翻译的无数经书中找出武学道理或许难之又难,可从他屈指可数的绘画、雕塑中悟出武学精髓却是颇有可能。
  依据石之轩这些年深入接触的佛门辛密来看,这大石寺五百罗汉姿势中所蕴含的武学真谛,很可能已是中土最为原汁原味儿且博大精深的天竺武学。
  天色渐暗,夜幕朦胧,月色掩映,明暗交辉。
  寺内众僧皆已回房参禅,唯余石之轩盘膝千手观音座下,微妙灵觉舒展开来,将五百罗汉的奇姿妙态、繁杂手印一齐映入脑海,无一遗漏,无分先后,亦无分主次。
  然而一开始,石之轩却并未开始参悟这五百罗汉中蕴含的瑜伽姿势及印诀,反倒是重新回忆参悟天竺武学基础,于有意无意间沉浸入天竺武学的纯粹世界,而尽量避免中土武学干扰。
  天竺的内功修练体系,有为法基础在于“气、脉、轮”,即为五气、三脉、七轮。
  五气是命根、上行、平、遍行和下行五气,指的是内气外气行经三脉七轮的途径。
  三脉是中、左、右三脉,中脉由海底至头顶,以脊髓连接,等若中土的督脉。
  左、右二脉均起自睾丸宫,与中脉平行,贯通七轮。
  七轮等若中土的窍穴,由上而下是顶轮、眉间轮、喉轮、心轮、脐轮、生殖轮和海底轮,最后的海底轮即中土的会阴穴。
  此间说来繁复,实则与中原武林的奇经八脉异曲同功,亦迥然有别。
  天竺正宗内功,便是循序渐进的通过修炼“气、脉、轮”,而把生命的潜力发挥出来,梵我合一,夺天地之造化,秘不可测。
  当然,此间激发生命潜力的说法比较靠谱,而所谓梵我合一、夺天地之造化,则是各具缘法,个凭悟性及造化,对于天竺绝大多数修炼此法的僧众亦是水中捞月,雾里看花,可望而不可即!
  与中土道家罕有人臻至天人合一妙境乃是同一道理。
  至于如何修炼“气、脉、轮”,激发生命潜力,主流正宗便是瑜伽术,心法则是“梵我合一”,亦或“佛即是心”。
  所谓“梵”,万物有一个最高的本体——梵,其实跟道家的“天道”一个概念,梵我合一即天人合一。
  当然,这是天竺的原始体系,之后在密宗发展,细分为“身、口、意”三密修法,手印为“身印”的重中之重,通过双手十指与内外的贯连为经,修练体内的“气、脉、轮”为纬。
  所谓三密,众说纷纭,可在瑜伽修行上,旨在有相、无相二种。
  有相三密,佛与众生互融,入于瑜伽境界,众生身结印(身密)、口诵真言(口密)、意观本尊(意密),此即有相三密。
  而无相三密,众生所有身、语之行为、内心所思考者皆为三密,此即无相三密。
  基于有相三密,佛之三密加护摄持在众生之三业上,称为三密加持。佛之三密与众生之三密相应融合,称为三密相应(三密瑜伽)。另如修者与本尊一体化,当身即可成佛,称为即身成佛。
  这里的“佛与众生互融”、“意观本尊”、“与本尊一体化”,其中“佛”与“本尊”非是具体某个信仰佛陀,而是精神象征,其实就是“真如”与“本心”。
  臻至“本性真如”,成无上正觉,便是即身成佛。
  这与中土的“天心”与“我心”,天人合一并无二致。
  当然,无论是天竺还是密宗的修行体系,都跟中土道教一样,在真正的修行方法里可劲儿灌水,灌的正是招揽信徒的宗教思想。
  就如道家的修行可用追寻“天人合一”来概括一样,佛门的修行也可用追求“即身成佛”来标志,舍此之外,其余的什么信仰往生、磕头烧香都只是建立宗教势力的手段,不足取信。
  此间差别,便是修道与信道、修佛与信佛,一字之差,实则天壤之别。
  修道、修佛,只是认同道、佛文化流派的宇宙观、人生观,并借此踏入修行之路,追寻宇宙生命的真谛,窥测永恒。
  任何既定的道法、佛法终究只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师门”,在初始时颇具借鉴意义,而在更深修行之时,个凭造化,各依本心。
  而信道拜神、信佛许愿,则是凡夫俗子的空虚迷茫时的精神寄托,往往遭人愚弄、丧失思想而不自知。
  所谓宗教,说到底是一帮既愚人又愚己的弄权者组成的势力,凭借特意灌水、篡改的道法、佛法经典来宣传教义,吸引信众,聚众成事……
  此间种种,修行者犹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否则只是进入宗教为道奴、佛奴,而非修真者。
  这是石之轩早已有所明悟的事,当然,其实世上大多修行有成者皆明此理,只是为了宗教发展计,而口不应心罢了。


第三百零三章 集道、佛之长
  在石之轩看来,剔除宗教灌水的弯弯绕之后,所谓佛家三密,也就是为身、口、意,实践与思维并重,身体与心灵相辅相成。
  身等于口,口等于意,意等于身,名虽分三,实为一如。
  此间身、口、意三而一,一而三,切不可得其身而失其口,取其意而弃其身。
  总而言之,人的肉身乃渡世的宝筏,内中蕴含天地之秘,佛家诸多瑜伽心法、真言手印,正是通过三密,借由人体瑜伽境界,明心见性,激发生命潜能与智慧,而与宇宙沟通,达致天人合一之境,即身成佛。
  当然,依三密瑜伽修行者众,而真正能够与宇宙沟通乃至天人合一者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只能止步于明心见性,开启生命潜能与智慧罢了!
  也就是如此世的四大圣僧一般,心神意境深湛如渊的佛门圣者,比之世间最顶级的大宗师或许稍有不如,可对于大宗师以下的任何高手来说,他们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谓比下绰绰有余。
  即使如此,也没人可以否认佛法是人类探索生命存在之意义,追求天道永恒的康庄大道之一,足可与道、魔两宗并列为人类最高智慧结晶。
  石之轩自己在道门金丹大道上的造诣,已不输于此世任何大宗师,纵然【长生诀】、【黄天大法】当面,也只是稍作借鉴罢了。
  魔门【天魔策】的精华尽在【道心种魔大法】、【天魔大法】,前者最擅魔种炼神,后者最擅修炼魔气,可惜石之轩现在一个都得不到。
  唯有这大石寺五百罗汉蕴藏的佛门无上瑜伽,才是石之轩唾手可得,又最能与他的【元始真法】及拳术相辅相成,恰合无间之法。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是石之轩谋划了十多年的,自从听闻“宁道奇”之名,判断出这个世界的具体时间段后,石之轩就将这五百罗汉所蕴的无上瑜伽奥秘列入必得之物。
  而他之所以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才来,并非是受限于身外牵绊,而是取决自身的修为进度——据他猜测,这五百罗汉所蕴的无上瑜伽,并非是在“五气三脉七轮”体系上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的修炼法门,而是类似【太玄经】一般,高屋建瓴,直抒“内则贯身心,外则通宇宙”的无上瑜伽奥秘。
  所以,即使他十多年前就来,可也只能参阅,不能运用,徒自乱心。
  而十多年后的今天,石之轩已将【元始真法】第二层“炼精化气”圆满大成,一身先天真气磅礴浩荡,自然而然,周天运转,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如今他正在第三层“炼气化神”,在修炼元神的同时,也在拳术化境,肉身浑圆不坏的基础上,进行更深层次的“脱胎换骨”,向着道体金身迈进。
  最关键之处,凭着他上一世的积累,在这个阶段,已可初步窥视“道胎”。
  而为了凝结出的道胎最为尽善尽美,他才想要借鉴此世最为上乘的佛门瑜伽,争取所结道胎兼具道、佛之长,无以复加。
  原本就算参悟了这五百尊罗汉所蕴的无上瑜伽,他也要深入精修,静待灵机,才可顺其自然的凝结道胎,然而一月前那次给羊接生时的偶然妙悟,使得他有把握随时结成道胎雏形……
  月色倾斜,洗涤身心。
  有意无意间,石之轩进入天人交感的妙境,思维念头霎时成几何倍增,在精神感应将五百罗汉的奇形异状纳入脑海的第一时间,便将其中所蕴含的奥秘剥离存储下来。
  这五百尊罗汉,因其中有十多个是多手罗汉,瑜伽姿势及印结达五六百种之多,无一相同,繁杂无比。
  对石之轩来说,瑜伽术中,精简神奇如【易筋经】者,或许更易入口消化,却又远不如这五百尊罗汉塑像的包罗万象有嚼劲,更能触发灵感。
  不知不觉间,石之轩深深沉入无上瑜伽的世界,身心归一,天人恍惚。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已是夜尽天明,朝阳暖辉洋洋洒洒。
  透窗斜射的金芒游走到脸上的那一瞬,石之轩倏地醒来,但觉精气神愈发温润混沌,灵机隐隐,似静还动,当即起身迈出罗汉堂。
  半日后,石之轩离开大石寺,提着松木禅杖,饶往荒野密林,运起【浮光掠影】轻功,在无数绿荫荫的参天古木之上如履平地,深入青城山。
  比之上一世的青城山,此世的青城山更为荒凉与原始,山幽林深,罕有人迹,可也正适合石之轩放开一切伪装,尽情闭关精修所用。
  在最为清幽的后山悬崖上寻得一个干枯石洞,以树藤遮住洞口,石之轩恢复元始真气,开始了此世修行以来的最长、最重要的一次凝神静气,入定致虚……
  虽然吸纳了佛门瑜伽这另类修炼身心之法,可石之轩所创之【元始真法】的修炼核心仍在【精气神】三者,法门则为全真道三教合一的路子。
  且时至今日,石之轩的全真之道,早已超越创始者王重阳不止一筹,乃将全真之金丹大道推演到一个新的高度。
  全真者,全其本真也。全精、全气、全神,谓之全真。
  三全的前提是身定、心清、意真。精气神为三元药物,身心意为三元至要。炼精之要在乎身,炼气之要在乎心,炼神之要在乎意。
  炼精化气,所以先保其身;炼气化神,所以先保其心。身定则形固,形固则了命。心定则神全,神全则了性。身心合,性命全,形神妙,谓之丹基成也。
  若要如同百多年前的燕飞一般凝结内丹,石之轩只消胎息白日,吸纳足够的天地精气,即可做到。
  然而转世重修,石之轩如何会浪费机缘,就此草草结成这般鸡肋的旁门内丹。
  不错,燕飞的内丹在石之轩三世为人所知所悟的丹道之中,仅止于旁门内丹的成色!
  原本服用丹劫之法,是无法结成内丹,只能如丹劫的原主人风道人一般被阳火焚成劫灰,也就证明此法并不能自然而然的成丹,实属自误性命的旁门邪法,不足以成道。
  然而盖不住燕飞的猪脚光环,硬生生机缘巧合成了内丹,可此种依仗外力丹火阳气及异种阴寒真气来阴阳相合,胡乱凑成的内丹,实则质地堪忧,比之正宗内丹差了不可以道理计。
  且燕飞内丹初成之时,之所以会将修行御使之法取名为【金丹大法】,实则不明就里,正因其不知内丹有真与伪、正宗与旁门之别。
  然而即使如此,燕飞也能凭借这旁门内丹跻身一世绝顶高手之列,可见内丹之难得——旁门内丹也是内丹,足可与所有未成内丹者拉开巨大鸿沟,仍是质的变化!
  不过,比之孙恩自创【黄天大法】,自行凝结的正宗中品内丹,燕飞的旁门内丹当然稍逊一筹。
  所谓正宗中品内丹,乃是循序渐进之道。
  初成,是以身心为鼎炉,精气为药物,心肾为水火,五藏为五行,肝肺为龙虎,精为真种子,以年月日时行火候,咽津灌溉为沐浴,耳目口为三要,肾前脐后为玄关,五行混合为丹成。
  中成,乃是以乾坤为鼎器,坎离为水火,乌兔为药物,精神魂魄意为五行,身心为龙虎,气为真种子。一年寒暑为火候,法水灌溉为沐浴,内境不出、外境不入为固济,太渊、绛宫、精房为三要,泥丸为玄关,精神混合为丹成。
  唯一可惜的是,孙恩的【黄天大法】失之至阳至刚,中品内丹未能阴阳圆润,反倒跟燕飞的旁门内丹半斤八两。
  当然,不管上中下品内丹还是旁门内丹,有内丹总比没有好。
  就像石之轩上一世,因为天地元气的低沉和惰性,纵然精气神混成圆顿,形神具妙,却一直未能结成内丹,否则也不需放弃肉身了。
  不过,石之轩上一世与孙恩相似之处,在于二人都以大毅力、大智慧持之以恒的修心炼性,硬生生成就了返虚境界,使得元神可以攫取宇宙元力,才可有把握压制机缘巧合下阴阳既济、内丹大成的燕飞。
  而据石之轩猜想,真正内丹圆满,顺利成就金丹者,唯有广成子与令东来,因能白日飞升。
  可惜石之轩目前受身体发育所限,精气神均未大成,过早成丹,可就成了先天不足的“早产儿”。
  最好是精满、气足、神完,精气神圆满混凝,自然而然成就内丹。
  这正是石之轩十年前的计划,而据他推测,转生为女儿身的她,若无意料之外的机缘,也应该有类似的打算。
  不过,二人的道路并不完全相同,若从转世成女身只为她【太阴化形】的必经一关的话,那她这一世的女身本就是初成的独属于她的天然“道胎灵体”。
  从这方面看,石之轩其实是落后了些许,可他的金丹大道终归乃是循序渐进的通天之道,无有捷径,比不得她彻底舍男化女,一失自有一得。
  但是,自从发现此世的天地元气竟罕见之极的极富灵性之后,石之轩也曾屡屡思虑过一些借此天地元气的灵性而扬长避短的使【元始真经】小成之法。
  终在上月意外给羊接生时有所感悟,让他确定了其中最可行的“道胎雏形”之法,此次参阅了大石寺五百罗汉塑像所蕴的无上瑜伽之后,更是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道胎者,非有形有像而别物可以成之,实则道者之神气,即先以神入乎其气,后气来包乎其神,神气相结,而意则寂然不动所谓胎。
  圆满大成的道胎其实与金丹无异,可比之精气神圆满无漏,返虚无极的金丹,道胎的入门较低,只消一部分先天之元神、元气相结,即可成先天道胎。
  神愈完,气愈足,则道胎愈成熟,最终圆满大成,即可成就类似金丹的境界。
  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先天之元神、元气结合极其不易,若要强求,难免落入后天识神与先天元气混杂的状态,反而画虎不成反类犬。
  可石之轩曾经步入返虚的心境还在,在元神、元气上的超凡造诣,此世难有人能比,于寂然不动的冥冥中元神、元气相合,身内成胎,未必有多难。
  而真正让他萌生此念头的,还是那次道信传他达摩手时,二人搭手切磋,当时他在道信的山寨版【一指头禅】上吃了暗亏,浑身气脉受到刺激,玄妙无极的【元始真法】险些就要自行运转,化解异力。若非他主动运转【摩柯无量慧经】的清净真气,及时化开反震异力,理顺气脉,恐怕早就“原形毕露”了!
  正因如此,当时他大致琢磨此点,觉得【元始真法】作为他的本源功法,可谓深入身体骨髓,根植于道心灵性,与精气神浑合为一。
  一旦有外力侵入体内,想要破坏他的精气神,【元始真法】都会难以容忍的炸毛,蠢蠢欲动,准备自行运转,消磨祛除这些异力。
  从这方面来看,【元始真法】可谓霸道无比,颇有些唯我独尊的微妙灵性!
  可事后他反复思量,才觉得此间关窍不仅仅只在【元始真法】太过霸道玄妙之上,而是因为他再世重修,精气神乍看不算强大,却精纯灵秀之极。
  且他一开始练气便练就了精纯的先天之气,一开始炼神又练就最灵妙的先天之神,或许二者均为到达圆满,却已开始暗暗相合,几有成就先天道胎的趋势。
  这才会使得当他身体受外力所侵之时,神与气会蠢蠢欲动,准备自行运转玄功,消磨祛除这些异力。
  犹如他身体内另有一个唯我独尊的微弱意识!
  这种远胜于任何先天气功的神异灵性,实际上已经算是无限接近初成的先天道胎了,甚或可以说,离着道胎只差临门一脚了。
  不过,石之轩也深知,无论内丹或道胎、魔种,都有真伪、优劣之分,稍不注意,行差踏错,得了个伪劣产品,恐有贻误终生之虞。
  就如孙恩,内丹有了,返虚境界有了,单论攫取天地元力化成至阳至刚的雷霆一击,更是强猛到爆棚,可偏偏就是难以再进一步,更不能顺利窥测到更高级的世界……呜呼哀哉!
  正是因为孙恩修炼先天之气及结成内丹之时,选择了以威力最强的阳中之阳为主,结果积重难返,无法臻至阴阳既济、水火交融之境。
  所以,石之轩才会一直忍住成就道胎之举,直到融汇了大石寺的无上瑜伽之法,准备集道、佛两家至高奥秘之长,于天人交感,冥冥浑合之中,成就最为优质的先天道胎。


第三百零四章 兵法家兼毒妇
  夜色如幕,笼罩苍穹。
  北周乃如今的中原第一强国,国都长安城亦为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固然比之南都建康城稍逊一筹,可也是灯火通明。
  若非宵禁之令,恐怕此时大街上仍可人山人海。
  当然,宵禁只能针对普通人,对于权贵来说,不过是或有或无的查问罢了,而对于高来高去的神秘高手,更是纯属多余。
  最起码,在半刻钟之内,石之轩就在屋顶、街角、小巷等处遇见了数个爱走夜路的朋友,不由暗暗感慨:不愧是第一强国的国都,飞檐走壁的强人都比南方多了不止一倍!
  此时的他一身白底绣黑纹的宽袍广袖,作士族公子打扮,潇洒雅致,然而在屋顶街角纵掠腾飞之时,身形步伐竟毫无优雅柔弱之气,反而迅猛如狂雷乍现,蜿蜒似游龙摆尾。
  更重要的是,他此时的面孔既非石之轩本相,亦非“禅宗大德”,而是一张陌生的儒雅俊秀相貌。
  不,说是陌生也不对,最起码十多年前,与这张脸有至少五六分相似的人还有五个,而今亦还有三个——裴诹之、裴谋之、裴谳之。
  这张脸,正是石之轩根据此世生身之父裴纳之的脸孔为样板,略加修改而成,仍与英年早逝的裴纳之有七八分相似。
  如此刻意施为,为的就是让裴氏的亲友及熟识裴纳之的人,一眼就可以认出,他是裴纳之的儿子——裴矩。
  时隔十年,他又再次拾回了这个裴氏门阀贵公子的身份,尽管只是暂时借用……
  若是按照血统及基因遗传,石之轩本该长得与生父裴纳之有五分相像。
  然而所谓相由心生,凭他强大如斯的心神,在十多年自然而然的潜移默化,再加上修炼【元始真法】的侵润之下,相貌成长早已脱离了单纯的基因遗传所限,向着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清秀灵妙方向发育。
  相对而言,他长得与裴纳之几乎没什么相像之处,倒是莫名的与上一世的容貌仍有三四分相像。
  所以,此次变幻相貌之举,不仅仅是因为多开一个马甲,还为了更好的取信于裴氏亲属及族人。
  否则,顶着石之轩这个本相去认亲,铁定被裴氏怀疑为假冒伪劣子孙……
  如今的长安城远不及隋唐扩建的规模,凭着石之轩的脚力,尽管刻意绕过一些灯火通明、护卫严密的高门大宅,亦不多时就临近一家灯火稀疏的官邸。
  正是他二伯父裴诹之的宅邸,且看情形其家中人丁稀疏,在旁边诸多高门大宅的对比下,更显其政治生涯并不如意。
  事实上,石之轩原本也猜得到,自己这位二伯父自从舍弃北齐,跟随独孤信来到西魏,也就是如今的北周,且一直都被视作独孤信的嫡系部属。
  若是换到杨坚掌权及至隋立国之后,恐怕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跟独孤信拉上关系,只因独孤信的嫡女独孤伽罗就是杨坚的发妻——跟杨坚同甘共苦,一同开创大统一帝国的超级贤内助。
  然而在如今,卫国公独孤信在与宇文护的政斗中一败涂地,前些年才被逼自尽,独孤阀遭受重创,势力流散。
  身为独孤信的嫡系,号称“洛阳遗彦”的裴诹之自然处境不妙,没被贬为庶民就已经是走大运了。
  即使如此,裴诹之也被贬为了仓管,开始了冷板凳生涯,离传说中的门可罗雀也只一线之差而已……
  悄无声息的绕至后院围墙外,石之轩正要跃墙而过,忽觉背后一丝凉意一闪而逝,恍如错觉。
  毫无异样的跃身过墙,“潜”入院内,石之轩才面色凝重起来,刚刚那一瞬凉意,分明是被某个高手极隐晦的瞟了一眼。
  目光的来源,正是侧后方八十余丈外巷角的一株百年古树上……
  然而这正是石之轩让惊异之处——自从数日前一部分先天神气交汇混溶,成就“道胎雏形”之后,他的灵觉感应更上层楼,已然无需凝神聚念便时时刻刻保持在较为浅层的天人交感状态。
  核心原理即为保持着先天元神辖制后天识神的微妙状态,道心因能存神明性,如如不动,使得先天真气充满灵性,御使入微。
  即使石之轩如今的元神仍未大成,所能发挥的先天灵性有所极限,可这道胎雏形亦是一种不输于魔种小成的上乘功果。
  任何未至宗师级的高手,即使全力收摄气息,潜伏逼近,亦会在百丈外给他的道胎清晰察觉。
  换句话说,刚刚竟有一位宗师级高手藏身在那百年古树的树冠里……
  之所以说“刚刚”,是因为此时石之轩也不能确定那人是否还在树上!
  “看来,这趟认亲还能遇上什么有趣的事……”
  念头闪动间,石之轩一抖衣衫,大摇大摆的踱步向着有可能是裴诹之居所的后院正房而去,便如在自家院子闲逛一般。
  “嚓嚓嚓……”
  耳朵微微抖动,两串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先后传入耳鼓,一远一近,然而近者竟比远者稍后才露出声息,分明近者武功更高……
  长廊转角处,石之轩毫无征兆的探手向右,伸指一弹,黑暗中恰恰击中由转角另一侧无声无息间迂回袭来的一节尖细鞭稍。
  “啪!”
  劲气交击,寂静中暴起一声好听的脆响。
  仅只半个小指粗的黑棕细鞭一震,旋又灵蛇般一个缭绕回缩,鞭稍再次倏地袭向石之轩脖颈。
  “哼!”
  鼻音一晒,石之轩化指为掌,蓄足浩然劲气,一记迅快掌刀精准的切在鞭稍后的劲气薄弱点。
  “蓬!”
  劲气交击,细鞭巨震,犹如毒蛇垂危的无力挣扎。
  同时转角外两丈的贴墙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娇柔闷哼,似是在这一下劲气交锋中吃了不少暗亏,正在急切化解反震之力。
  若是其余高手,自会以为机不可失,此时就该拨开身前垂落的细鞭,倏地绕过转角,直击使鞭者,即使一击无功,也能与使鞭者拉近,使其长鞭丧失距离优势。
  然而立身黑暗中,石之轩无声冷笑,在道胎感应之中,转角外两丈的贴墙处不仅没人,还借助墙壁悄无声息的盘旋着三个环环相扣的精巧鞭圈,柔劲隐隐。
  世上九成高手一头撞入这个陷阱,都会闹个灰头土脸,手段稍逊者立遭殒命之厄。
  更绝的是,石之轩清楚的感应到,面前看似凌空震颤,失去章法的细鞭暗暗积蓄了极强的阴柔气劲,隐忍待发,而偷袭自己的罪魁祸首竟悄然潜至正上方的长廊屋顶,随时都可能破开瓦片木棱,居高临下的发出迅雷一击。
  这般陷阱暗陈,以音攻秘术转移娇哼之声的位置,诱敌上钩,而又蓄劲枕鞭在前,真身潜隐在上,可谓三管齐下。
  已将长廊转角的地势及鞭索细长的优势完美结合,配合音波秘术及幽灵般的身法,竟一瞬间施展出犹如数人合击般的精彩攻势……
  若敌人上钩,立时陷入三面受击的窘境,即使不上钩,同样会落入两面夹击之中!
  如此出神入化的综合武技,固然让石之轩讶异,然而更让他吃惊不已的,却是使鞭者的心术城府……真兵法家兼毒妇耳!
  感应到头顶瓦面上这女子手足间的劲气愈积愈强,就要破瓦击下,石之轩毫无征兆的双拳上击,刚烈拳劲脱手而出,同时身形从长廊中电射至院内空地。
  劲风呼啸,栲栳大的两团朦胧拳影分别袭向女子头颅、腰腹要害所在的瓦面。
  “砰、砰!……哗啦……”
  两声巨大闷响紧如一声,长廊瓦顶纸片般爆成粉碎,瓦片泥灰混乱激射,几无衰减的朦胧拳影闪电般继续击向女子。
  拳影未至,炽烈劲气场已牢牢罩定了她。
  猝不及防之下,女子只能咬牙双掌下拍,以原本蓄在双手,准备突袭的内劲迎击拳影,再也顾不得分心御使盘旋环绕的细长软鞭。
  “蓬!”
  劲气交击,女子闷哼一声,身形似断线风筝般不由自主的翻飞跌开。
  这般毫无转圜的硬拼,显然非是女子所长,被刚烈劲气侵入经脉,身在半空的她胸腔燥闷几欲呕血,唯有全心化解敌劲,再无力调整跌落的身形。
  一道矫健挺拔的黑影斜刺里箭矢般跃起,从背后搂住女子玲珑凸凹的娇躯,身体接触间立时渡过一股暖洋洋的精纯真气,助她迅速驱逐体内的刚烈敌劲,同时一齐悠然飘落。
  犹如心有灵犀般的配合,足见男、女二人本就亲密无间。
  “呼呼……”
  衣袂翻飞声中,长廊上方露出石之轩斜斜冲天而起的身形,在升至五丈高空时一个盘旋,似雄鹰般疾速俯冲扑击而至,双拳裹着刚烈炙热的劲气分袭男女二人。
  此时二人离地仅余数寸,正是将落未落,一口真气耗尽,且心思舒缓之际,骤然遭袭,无论是躲避还是迎击都无处借力。即使身为敌人,二人也不由对石之轩所掐时机之妙暗暗惊异。
  不过,二人心意相通,犹如一体,此刻互相借力旋身,变成挺拔男子直面石之轩双拳,而女子的窈窕双臂则搂着男子腰间,反输过去一股阴柔真气。
  男子双拳疾出,自身温醇真气与女子的阴柔真气霎时紧密纠缠,涌至双臂拳头,于间不容发之际接住石之轩的双拳。
  “蓬!”
  拳劲炸散,气浪四溢。
  男女二人齐齐一颤,向后飘落。
  石之轩凌空扑下的身形却倒翻三丈,落地后蹬蹬连退两步,才完全卸尽对方阴阳混杂,无序中暗含有序的奇妙劲气。
  不由赞道:“好一着珠联璧合!”


第三百零五章 鲜花插牛粪上
  通过道胎感应气息,石之轩已认出,这挺拔男子就是之前隐身古树上,隐蔽的窥视了他一眼的那个宗师级高手。
  若非刚刚他给女子过气疗伤,完全不必二人合力,亦可单独在石之轩的双拳下全身而退。
  双方隔着五丈对峙,挺拔男子打量着石之轩潇洒雅致、闲庭信步的风姿,不由稍稍一愕:这装扮可不像是夜半贼人啊……当即沉声道:“阁下何人?为何趁夜擅闯私宅?”
  石之轩怡然无愧道:“擅闯私宅?……恐怕未必!这宅邸之主可并非二位吧!”
  同时他亦在反复打量对面这对男女,女子面覆红纱,看不清脸蛋儿,但凭其绯色紧身劲装下的高挑长腿,玲珑身段,典雅气质来看,应是汉胡混血的绝顶美女无疑。
  且最让石之轩暗暗惊异的是,凭他敏感远超寻常武者的灵鼻,竟可闻到女子身上隐隐带着一股类似珍稀奇楠沉香的馥郁自然而又颇具典雅的奇异体香,着实罕见之极。
  男子则天庭饱满,二三十许的白皙透红面庞蓄着一圈黑须,俊朗中不失方正,双眸炯炯有神,予人以绝非池中之物的第一印象,此时一身普通黑色劲装,在威武挺拔之外,亦不经意间透着三分文雅贵气。
  看二人毫无掩饰的亲密无间,若非情侣,便是夫妻……
  听得石之轩话中有话,男女二人对视一眼,不敢妄动——尽管刚刚的交手极为短暂,二人已知对面这人的武功一反其清逸儒雅的身姿气质,竟处处透着浩然博大之意,不可小觑。
  “呼……”
  轻微的衣袂翻飞声临近,三人微微侧头看去,只见一位年过四十的儒雅清瘦文士疾掠而至,正是此宅之主——裴诹之。
  三人原本面色如常,均未有丝毫做贼心虚之意,可男女二人将目光从裴诹之身上转回石之轩身上之时,不由齐齐面色未变,似是发现什么……
  果然,裴诹之的视线从男女二人身上一掠而过,毫无异样,显然乃是熟识,可在看清石之轩此时的面容之时,不禁眼角骤缩,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石之轩向裴诹之躬身行礼,肃声拜道:“侄儿裴矩拜见二伯父!”顿了顿,又柔声道:“一别多年,二伯父可消瘦多了!”
  裴诹之神情巨震,再三打量石之轩的面容之后,不禁泪眼婆娑道:“像……真像啊!”
  照葫芦画瓢,当然像了……石之轩暗暗腹诽,面上却适时的露出一丝疑惑,明知故问道:“伯父,什么真像?”
  裴诹之拭泪含笑道:“你跟你父亲长得真像,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着迈步走近,左手拉向石之轩的胳膊,似要仔细打量。
  那一对男女面面相觑之后,男子颔首微笑道:“这位小兄弟跟诹之兄亦有五六分相像哩!”
  裴诹之连连点头,口中不住道:“不错不错……”在左手搭上石之轩胳膊的一瞬间,缓缓送过去一缕纯正真气。
  石之轩目光闪烁,同样运起自己以【春秋简易】为基础,融汇两世所学的诸多儒家精义而成的【浩然乾坤】心法,提聚一股浩然纯正的先天真气,毫不避讳的与裴诹之输来的真气轻轻相触,坦然接受试探。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转向男女二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道:“二位是?”
  虽已面目全非,但仍透着【春秋简易】的些许影子,错不了……裴诹之稍一沉吟,便已确定了石之轩的内功心法,更为那心法隐隐比【春秋简易】更为高深而暗暗惊喜:大兄当年果是高瞻远瞩,矩儿天资之高,实是匪夷所思,不过区区十年,竟已创出如此精妙的先天气功……
  心里感慨着,裴诹之不忘向石之轩引见男女二人,“此乃隋公世子,普六茹坚……此为世子夫人,乃已故卫公千金……”
  石之轩眉头一挑,拱手道:“在下裴矩,刚刚失礼得罪之处,尚岂海涵!”他当然知道,普六茹坚就是大隋开国皇帝杨坚,其父即如今的北周隋国公普六茹忠,本姓杨,因屡立战功,被西魏(鲜卑政权)赐予鲜卑姓氏——普六茹,代表对汉人重臣的荣耀及信任。
  李渊他们家如今也有个鲜卑赐姓——大野,初时李渊官面上也不叫李渊,而叫大野渊,在隋初才改回李姓。
  当然,此类溜添胡人君主之事屡见不鲜,这些鲜卑化的大族私下里固然有许多族人鄙夷鲜卑姓氏,仍自称汉家本姓,可更多的族人已经以鲜卑贵族自居了——也算是一种表忠心的政治态度。
  回想到刚刚石之轩所展露的武功,普六茹坚目光微闪,客气道:“哪里……是我夫妇不知裴兄前来寻亲,冒然出手,裴兄弟不见怪就好!裴兄弟既非外人,唤在下杨坚即可!”
  语气温和而诚恳,令人不自觉就心生好感。
  不愧是一代雄主,很会拉拢人嘛!可惜这调调儿对本人没什么用……石之轩暗暗腹诽,面上却目光一炯,沉声道:“多谢杨兄信任!”
  那女子一双妙目紧盯着石之轩,娇声道:“妾身独孤伽罗……裴兄弟好精湛的武功,妾身心服口服!”
  顿了顿,又扫视着石之轩身前雪白衣衫上的黑色绣文,轻声念道:“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裴兄弟好文采,好志向!”
  此诗乍看似是写景,然而在任何有心人眼中,都是裴矩这等书香门第的才子以诗言志,直抒胸臆,瞩望在政坛青云直上,顾盼间心载东西南北的锦绣山河,宰辅一国,牧育万民……
  这也正是石之轩将此诗当作广告词绣在衣衫上的用意所在。
  然而此时得她直言赞赏,石之轩毫无得色,谦逊道:“不敢当……”
  暗暗嘀咕:伽罗乃梵语音译,意为沉香木、奇楠木……难道她身上这类似奇楠木的馥郁香气真是天生的?……乖乖,这可是罕见的极品女人啊!……只可惜相见恨晚,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指不定花籽儿都生了不止一个了!
  杨坚夫妇自是不知他的龌龊心思,反而见他年纪轻轻,就已养成一副不卑不亢的沉稳气度,不由对视一眼,相互会意,决心凭着与裴诹之的渊源大力拉拢他。
  不过,此事并不急于一时,且如今北周朝内乃是宇文护的一言堂,位高权重且不肯主动归附的杨家极受其忌惮,处境微妙,不宜大肆张罗爪牙,以免授人以柄。
  独孤伽罗适时道:“裴公伯侄相聚,伽罗暂且告辞!”相互行礼过后,夫妇二人也从后院跃墙而出,潜入黑暗中。
  前后联想,石之轩不难猜出,此次是独孤伽罗前来寻找裴诹之密谈,而杨坚仅是暗中在外护卫,谨防万一。
  至于所为何事……不外乎值此独孤阀树倒猢狲散之际,杨家想借助独孤伽罗乃是独孤信嫡女的身份,暗中拉拢遭受宇文护排挤贬斥的独孤信旧部,以图将来罢了!
  稍一沉吟,石之轩便对裴诹之低声道:“伯父是看好杨坚么?”言下之意,是问裴诹之是否已在杨坚身上下注。
  裴诹之先摇头,又点头,“宇文护三年内连杀西魏、北周三位皇帝,且其中两位北周皇帝还是其亲堂弟,看似其权倾朝野,横行无忌,却又不够格废主自立,实乃自陷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绝境,绝难长久。反而杨家隐忍不发,谋而后动,颇有成大事之象!”


第三百零六章 半个屁股
  北齐国都邺城,官署东面正是贵族聚居的戚里。
  傍晚过后,随着天边最后一线亮光逝去,昏昏沉沉的夜幕彻底覆落。
  高逾九丈的浮屠佛塔巍然屹立,静静俯视着齐都内密密麻麻的灯火彩光。岳山怀抱宝刀,独自窝在佛塔第九层的窗户内,视线斜向下投向佛塔百余丈外的一栋华贵大宅——元府。
  单论视界,此处或可将元府九成九的建筑收入眼底,然而若是用来监视元府的动静,此处确实离得有些远,纵然岳山这般一流高手佼佼者,目力不凡,也难以尽窥元府的人来人往。
  可为了不打草惊蛇,岳山根本不敢太过靠近。
  这并非因为元府内有什么了不得的高手,恰恰相反,自从元府的主人,东魏安乐王元昂,被北齐皇帝高洋用弓箭射成刺猬,活活虐死之后,元府除了普通侍卫,就连个二三流好手也拿不出来了。
  可止不住元府的女主人李祖猗乃是天下顶尖绝色,更吸引了一个天下顶尖的狂蜂浪蝶——北齐开国皇帝高洋,曾今威震天下的英武雄主,如今举世皆知的残暴昏君。
  尽管高洋是暴君,失尽人心,可毕竟领袖一国,但凡出宫寻幽探秘,随行侍卫的大批高手各个不可小觑。
  若给这些高手察觉乃至缠上,岳山自忖没把握全身而退!
  李祖猗乃是高洋的正宫皇后李祖娥的亲姐姐,即高洋的大姨子,而时人茶前饭后谈及这桩皇室风流韵事,猜测高洋当初之所以虐杀元昂,未必没有争风吃醋,霸占这美貌大姨子的龌龊倾向……
  传闻当初元昂的葬礼上,高洋亲往拜祭,却在灵堂前强迫大姨子就范,之后还带大姨子回宫准备正式封为妃子,却遭皇后李祖娥及皇太后娄昭君极力阻止,无奈作罢。
  当然,之后高洋免不了每隔一段时间来元府享受大姨子的别样禁忌温柔……
  盯梢许久,岳山揉了揉酸涩的双眼,低声嘀咕着:“都说小姨子是姐夫的半个屁股,到了高洋这狗皇帝身上得颠倒过来,大姨子反而是妹夫的半个屁股……”
  “咕咕……”
  腹中传来异响,岳山拍了拍肚皮,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取出纸包内的油饼,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显然准备充分。
  然而啃着啃着,岳山不由思及今晚的约会,还有那令自己甘愿风餐露宿,来此盯梢的那门秘术——【青阳气藏】。
  其中记述着一门调和五脏精气,壮大及提聚生机勃勃的肝木青气与男子肾脏一阳来复之精交汇化合,成就功可润养身骨之青阳气的高明内功秘术。
  这功法完整无缺,精简而渊深,凭他的先天境界,亦可轻易入门,并很快修炼至较深境界,理论上足以让他修复旧患,弥补根源,兼且内功大进。
  然而让他忿忿的是,这功法只适合身具阳和内功根基之人修炼,可他的内功根基偏偏是阴寒酷烈的路子,若是强行修炼这【青阳气藏】,顷刻间走火入魔,肝枯肾萎而亡。
  秘籍是半月前他在长安一家客栈投宿之时,被人悄然送至房中的,随秘籍一起的还有一封书信,信中命他日夜监控及打听北齐皇帝高洋的行踪,若是办事得力,可于十月初一,也就是今晚在城西竹林一会,给他功可“转化阴阳二气”的上乘先天气功——【寒冰真气】……
  忽然,岳山神色一凝,忙不迭转开视线,旋身躲在塔墙后。
  元府前的街道上,举着火把的数百禁卫骑兵奔驰而至,却并不进入元府,反是从元府门前散开阵列,分别沿着府苑围墙开进,似要在围墙外列岗值守,团团围住元府。
  骑兵阵尾的三个身着统领甲胄之人施施然迈向元府门槛,其中一人在进门前更回过头来,鹰眼似的锐利目光警惕的再三扫视着周围的所有高大建筑,包括岳山藏身的佛塔。
  或是没发现什么异常,这禁卫统领才稍稍放心,转身进府。
  岳山再次将头探出窗户,望向热闹起来的元府,啧啧叹道:“好家伙,真机警……幸好老子反应快,及时收回目光,否则只消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两息,铁定被他……”
  话未说完,岳山忽又再次缩回墙壁后。
  街道上火把闪烁,又奔来大批骑兵,紧紧簇拥着一辆华贵堂皇的马车,这次却是径直进了元府。
  片刻之后,岳山才再次探身小心翼翼的窥视元府,口中喃喃道:“果真是高洋驾临……算起来,仅这六日就来了两次,看来李祖猗确是倾城倾国的尤物……”
  话落转身从另一面潜下佛塔,向着城西而去。
  今日天色阴沉,夜空不见星光,竹林凝聚着化不开的黑暗,犹如爬伏地面,张开空洞大口,静待猎物闯入的吞噬巨兽。
  石之轩一身黑不折光的夜行衣,头戴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手提九韶定音剑,长身静立在竹林中央,更添诡秘气氛。
  忽然,他面具下的嘴角微微翘起,猎物来了……
  “嗤!……哗哗……”
  凛冽刀气从天而降,迫开茂密竹枝丛,紧紧锁定石之轩,寒光乍现,一道矫健身影人刀合一,直袭石之轩头颅。
  “呵呵……岳山,你这是恩将仇报么?”
  阴测测的沙哑嗓音掩不住一声清越剑吟,唯独不见宝剑寒光。
  下一瞬,犹如风吹竹林,枝叶哗啦的声音直灌双耳,岳山立觉耳鼓生疼,连带着脑仁儿都直抽抽,烦躁之感油然而生。
  本是居高临下,雷霆乍现般的一击霎时不复一往无前的气势。
  由不得岳山不满心惊骇——他固然心知自己心境素养一般般,可自武功有成以来,尚是首次有人仅以出手的声势就破掉他的精神气势。
  斜斜地,与夜色融入一体的细碎劲气轰然席卷,岳山更觉浑身肌肤犹如刀割,原本为了夜里视物而聚足功力,精光炯炯的双眸亦如遭重压,酸楚几欲流泪,视觉立时不在。
  无声无息间,一缕凝实之极的尖锐剑气袭向岳山小腹。


第三百零七章 讨价还价
  连失听觉、视觉,岳山心知已陷绝境,且自己身形凌空,毫无逃脱之机,若非身经百战,几乎就要彻底被绝望淹没。
  值此性命攸关之时,岳山唯有咬牙挥刀在身前疾速一轮。
  “叮!”
  刀刃在小腹前斩中敌剑,岳山暗道:果然是从前方袭来……
  然而还不待他惊喜,一股远比他的内劲寒冷得多的阴森劲气,从刀上侵入他体内,烂疮腐痛后隐带麻痹的怪异感觉霎时从手臂蔓延至右半身。
  遭了……暗呼之中,岳山急忙运气化解敌劲,忽觉胸口一震,剧痛袭来,整个人已经倒飞出去,直到撞断三根竹干,才砰然堕地。
  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细碎劲气消逝一空,却未出现任何突兀,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九韶定音剑亦早已收归鞘内。
  石之轩身如魅影,倏忽间出现在岳山旁边,冰刃般的目光凝在他脸上,冷哼道:“岳山,不要拿你的狗屁霸刀出来丢人现眼了……本人耐心有限,没空替你爹教训你!若你还想得到【寒冰真气】,就乖乖听命办事!”
  “一招,又是一招……嘿!”岳山红着眼,喘了几口粗气,忽然抬头迎着石之轩的目光狠狠的盯着他的面具,冷声道:“【寒冰真气】究竟能否转化阴阳二气,可不能只凭你一面之词!”
  石之轩冷笑数声,幽然念道:“阴阳候列,夏冬流转,子午相交……”一连串内功口诀洋洋洒洒,正是升级版的【寒冰真气】。
  纵然处于一招败北的失意之中,岳山仍不免一下子听得入迷,眸中异彩连连。
  十多句后,石之轩忽的住口不念,惹得渐入佳境的岳山不满的看着他。
  石之轩用自以为循循善诱的语气道:“只要你加入我补天阁,本阁主何吝于区区一本上乘气功?若你表现出众,让你做副阁主亦无不可!”
  岳山皱眉道:“补天阁,为何我在江湖上从未听过这门派?”
  石之轩道:“我补天阁乃圣门中最神秘的一脉,你孤陋寡闻,未曾听闻亦属正常!”
  “是么?”岳山将信将疑,转而问道:“你是补天阁主?……那补天阁有多少人,都是干什么的?”
  石之轩冷冷道:“本宗专职补天之不足,杀尽天下该杀之人……至于有多少人,在你尚未加入本宗且荣升副阁主之前,无权过问!”
  岳山一滞,旋又不屑道:“鬼鬼祟祟的门派,想来也没几个愿意加入,莫非就你这光杆儿阁主一人?否则,你又何须用上乘秘籍招揽我这外人效力,岂非恰恰证明你无人可用?”
  心知他在诈自己,只要自己心虚之下稍漏异样,立时给他摸准脉搏,因而石之轩不为所动道:“此中关窍,涉及宗门秘密,本阁主无需向你多做赘言!况且,就算本阁主愿意说,恐怕你也未必敢听……嘿嘿!”
  岳山不屑一晒,“天下还没有我岳山不敢听的秘密!”
  石之轩好整以暇道:“是嘛?……可按照门规及本阁主的规矩,但凡听到这些秘密之人,都将由本阁主亲自处决,你认为你能接我几剑?”
  说话之时,剑刃般的锋锐眸光在岳山身上扫来扫去,令其生出满身芒刺的难受感觉。
  僵持数息,岳山坚定道:“你先将秘籍给我,我可助你杀高洋,事后两不相欠,各奔东西!”
  “不行!”石之轩毫不犹豫的否决,斩钉截铁道:“本阁主信不过你,你也不必指天发誓,本阁主不吃那套!若想得到秘籍,你必须加入本宗,为本阁主办事!这次干掉高洋,就当是你的投名状。”
  “休想!”岳山亦寸步不让道:“老子可没兴趣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要么杀了高洋,你就给我秘籍,要么大家一拍两散,最多我不去向高洋揭发你!”
  石之轩寒声道:“揭发本阁主?……恐怕你没这个命,哼哼!算了,本阁主大人有大量,只要你为本阁主做成十件事,本阁主就赐你秘籍!”
  岳山暗忖:你当我是傻子么?……杀皇帝这么危险的事,一次就够呛,还要十次?早晚给护驾高手剁成肉酱!
  当即讨价还价道:“十件事太多,只能两件,且这次杀高洋之后,你就得将秘籍给我,待我练成之后,再为你办下一件事!”
  好家伙,是怕我这次之后赖账,就许诺下一件事,来个钓鱼法……石之轩一眼就看穿了岳山的算计,同样讨价还价道:“两件事太少……至少八件!”
  “八件太多,最多三件!”
  “三件太少,最少六件!”
  “六件太多,最多四件!”
  “四件不吉利,就五件吧!”
  “成交!”岳山拍板,“可这次之后,你就得将秘籍给我!”
  石之轩故作傲然道:“本阁主一言九鼎,杀了高洋之后,说给你,就给你!可你也得先立下誓言!”
  “你不是不信这套么?”岳山讥笑着,但却毫不迟疑的举手指天,郑重道:“本人岳山对天发誓,只要这位补天阁主将完整的【寒冰真气】给我,我就为他做五件事。但有违誓,教我死无葬身之地!”
  心头暗忖:既然教我发誓,就证明此人确实有心拉拢我,否则仅是随随便便的口头约定,肯定是准备利用我一次便罢!
  石之轩貌似满意道:“很好!……说说你监视高洋的收获及打听的消息。”
  其实他自己这些天除了做些准备工作外,也曾屡屡暗中监视这喜爱出宫祸害妇女的北齐昏君,甚至多次窥探到岳山的踪影,所知情报并不比岳山少一丁点儿。
  以他的心性,又怎会将如此性命攸关之事的前期情报交给外人去做?
  而之所以给郑重其事的岳山布置这个任务,且允许岳山参与之后的刺杀事宜,除了判断岳山的执行能力之外,还另有算计……
  因刺杀高洋之事非比寻常,一旦有失,只会让二人送了性命,岳山不敢怠慢,当即将近十天来搜集的各种有关高洋本人及身旁护卫的大致消息及监察成果一一道来。
  好半晌,石之轩皱眉道:“这么说,高洋身旁时时刻刻都有八位第一流以上的高手严密护卫,周围三十丈内更永远保持着百余精锐禁卫?”
  “我再三确定过,错不了!”岳山面色沉重,“准确的说,高洋因这些年杀戮过甚,仇人太多,所以每次出行,都会挑选八位高手贴身保护,前后各随百战余生的精锐甲士数百。每到一地,都会先派其中三位高手率人打前站,清除任何可疑因素!”
  石之轩追问道:“就连跟他大姨子行房时,也要这八个高手守在门外?”
  岳山脸色古怪,“也不是都守在门外,是其中四个高手跟着进房守在床帏外,另四个才带着近百禁卫守在房门外。”
  暗暗为高洋的开放程度咂舌,石之轩故意沉默须臾,才低声对岳山道:“明日上午高洋离开元府,行至……你先发烟雾弹,并出手袭击,我发动机关后,再给高洋致命一击……”
  当下石之轩将早就拟好的计划娓娓道来,见岳山听得连连点头,不由暗忖:若非此事不宜让裴氏之人牵扯进来,哪用这么辛苦的拉拢你……


第三百零八章 岳山的表演
  “骨碌碌……踏踏踏……”
  初冬暖阳高悬,金丝楠木所制的华贵马车驶出元府大门,在前后左右共百余精锐骑士的簇拥下,从大街向着专供皇帝出入皇宫的御街方向而去。
  侍中兼宿卫中领军张亮骑着一匹汗血宝马,行在御驾左侧,顾盼间虎目精光闪闪,气势森严。
  侍奉过高欢、高澄乃至如今的高洋,张亮可谓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乃高氏最信任、最精干的家将。
  没人比他更清楚,高洋近些年或许暴虐嗜杀,但其到底是北齐开国皇帝,文武过人,且曾南征北战,百战不殆,若论英明神武,可谓世间顶尖,每次出宫撒野,看似轻浮张狂,实则总会由高洋亲自随机召唤六位以上的一流高手随行护卫。
  再加上中领军张亮及另一中领军,皇太后娄昭君的亲弟娄昭,均为成名数十年的资深一流高手,合计共八位高手的贴身护卫,足可应付当世任何高手的刺杀。
  更有甚者,比之前方百余步外当先开路的两百骑兵及后方十步外紧随后卫的两百骑兵,他身后紧挨着御驾的这百余精锐骑士各个气势沉着,目露精光,显非一般禁卫。
  事实上,这百余精锐正是高洋称帝后,为了挑选出一支常胜劲旅,便想出了一个办法,让一个鲜卑人和一百个人进行决斗,任其临阵必死,然后一个一个的挑选出能够以一当百的鲜卑武士组成宿卫军,称之为“百保鲜卑”。
  幸赖这百保鲜卑的竭力护卫,前些年高洋以天子之尊驰骋沙场,百战百胜,亲冒箭矢而仍能安然无恙。
  青砖铺就的宽逾十丈的大街上,马车粼粼,蹄声隆隆,沿路的闲杂人等早给前方开路的骑兵赶走。
  街道两旁尽是楼阁林立的高门大宅,前方数十步外豁然开朗,正是遍布朱门的戚里尽头,紧接着御街。
  按理来说,皇帝出巡经过,这些高门大宅的主人正该争相前来拜会巴结,可此时竟家家户户朱门紧闭,毫无人气。
  然而张亮并不惊奇,只因深知此乃高洋酷爱欺凌臣僚的漂亮妻女,且一时兴起,便会挥刀砍杀臣子,就连丞相杨愔也有一次险些被杀,致令百官及眷属唯恐避之不及,哪还会眼巴巴凑来受虐?
  眼看再行五六丈就要进入空荡荡而使任何刺客无所藏身的御街,本是暗自警惕的众护卫都不由自主的稍稍松懈下来。
  唯有张亮、娄昭等深谙兵法虚虚实实之道的精明高手,才明白只要御驾未曾真正进入御街,就仍可能随时会发生意外,因而一如既往的全神戒备。
  “呜呜呜……”
  密集的破空异响声中,一连串二十余个拖着黑烟的罐子从街旁一处宅院中飞上半空,划过长长弧线,精准的落向御驾周围十步之内。
  “敌袭!”张亮、娄昭齐声呼喊,令百保鲜卑即刻护着御驾就地结阵,准备御敌,同时与其余六个护驾高手一齐隔空发出拳劲掌风,击向这些正在下落的明显是烟雾弹的罐子。
  当然,众高手皆是经验丰富之辈,绝不会傻到将罐子凌空击碎,使得黑烟扩散,而是均以巧劲拍向罐子,勿要将之遣返掷来的方向。
  前方开路及后方尾随的共四百骑兵亦急忙催马冲向御驾四周。
  恰在此时,“铮铮铮……”的崩弦声隐隐入耳,张亮脸色一变,大喝道:“小心箭矢!”
  下一瞬,街道旁一家阁楼的窗纸齐齐撕裂,上百支劲箭破空呼啸,直奔御驾而至,使众高手再无机会顾及剩余的疑似烟雾弹的罐子。
  “啪啪啪……”
  漏网之鱼的十余陶罐陆续坠地破碎,黑沉沉的烟雾迅速腾起,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一阵霸烈冷酷的刀气穆然降临,沉沉罩定御驾旁的众高手,而一道矫健身影从阁楼跃出,人刀合一的紧随箭矢之后,雷霆万钧般凌空扑下。
  正在挥舞兵器拨打箭矢的张亮等护驾高手及百保鲜卑不由齐齐色变,但心里却暗暗定了下来。
  未知的敌人或许是神秘而危险的,可任何露了面的敌人,不复神秘,不论多强大,都反而是他们有信心可以击败的!
  然而护驾者中武功最高的张亮及娄昭并未鲁莽的飞身迎敌——对于久经战阵的他们来说,调虎离山不过是小把戏,护卫皇帝才是二人的根本职责,而捉拿刺客则是其余护驾高手、百保鲜卑及禁卫们的立功途径。
  随在御驾侧面的两个高手自发跃离马背,一者挥刀,一者出拳,凌空夹击这挑中自己防守范围的刺客刀手。
  然而岳山蓄势扑击又岂是他们仓促跃起所能阻挡?
  手臂微转,岳山的厚背砍刀变招侧移,以刀身拍向右前方出拳击来者,同时身形侧倒,一脚蹬向左前方那护驾高手劈来的刀刃。
  地面弥漫的黑沉沉烟雾已淹没马腹,继续向着马背上的众禁卫骑士吞噬而去。
  “砰、砰!”
  两声劲气交击声先后响起,半空三人齐齐闷哼。
  两护驾高手各向两旁抛退,可岳山竟身形打横,凌空翻转着甩舞宝刀继续劈向御驾马车。
  首当其冲的马背上的十余百保鲜卑大喝一声,丈二长枪齐出如电,红缨如火,寒芒似冰,狠狠攒刺岳山胸腹要害,后方的两个护驾高手亦急忙腾空阻击。
  可惜御驾马车实在太大,且此刻四面团团围着骑士,反倒无人可以驱马前行,百保鲜卑只能静候马上,待敌临近再迅猛迎击,而分散四围的护驾高手更只能腾空阻击,无处借力之下,根本发挥不出人数优势。
  “叮叮叮……!”
  岳山挥刀劈开袭来的十余支长枪,反震之力涌至,凌空的身形无奈借力抛退数丈。
  如此一来,固然他恰恰避开了腾空扑来的两个护驾高手,可此次还未靠近马车就给护卫迫退,岳山不由心头沉重,终是知晓低估了刺杀任务的难度……
  “捉拿刺客……杀啊!”
  还不等岳山落地,护在马车外围的精锐骑士已催马冲杀过来,枪芒如雨,刀光如林,更有之前抛落两侧的护驾高手再次扑击而来。
  此时黑沉沉烟雾已彻底笼罩马车附近,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油烟味儿,还能隐约听到一个中年男子颐指气使的声音,“张亮,这是什么味儿,这么难闻!快快解决刺客,朕赶着回宫哩!”
  “嗤嗤嗤……”
  破空厉啸骤然响起,一片寒星从骑士们的头顶越过,竟是十多支标枪划弧劲射,后发先至,隐隐罩定岳山周身。
  仅是一退就陷入骑士、护驾高手、标枪这三重犀利绞杀,岳山立时头皮发麻,挥刀格挡的同时竭力旋身侧移闪避。
  “叮叮叮!”
  一连劈飞三支标枪,岳山手腕发麻,幸好投掷者需要避开杀过来的骑士们,采取弧线抛射,力道及准头一般般,剩余的十支都给他勉强躲了过去。
  然而岳山不仅丝毫未曾松一口气,反而心头直往下沉:怎么回事,那补天阁主怎么还不出手?……莫不是事情有变,还是那王八蛋见事不可为,临时改变主意,放弃刺杀了?
  “踏踏踏……呼呼……”
  列成十余纵队紧密阵型的两三百骑兵洪流迎面冲杀而至,两侧亦各有两个护驾高手带着近百骑兵疾速包抄。
  纵然岳山一向自负,可也没信心在这等阵势下坚持一个照面,更何谈刺杀皇帝?当即他毫不犹豫的转身掠向一家大宅的朱漆大门,浑身蓄足真气,直直的撞过去。
  “砰!”
  门闩应声而断,大门轰开,岳山嗖的窜过院落,飞跃上屋顶,向着屋脊奔去。
  冬风习习,烟雾弹腾起的黑烟渐渐淡去。
  “呼……”
  劲风拂过,一个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马车前,一手抬袖掩鼻,另一手挥出袖风,驱散面前的黑烟,恰恰见到岳山从屋脊上翻越逃走的背影。
  他连忙向着身旁的护驾高手喝令道:“快追,把他给朕抓回来……哪里来的贱民,竟敢刺杀朕,朕要亲手一刀刀活剐了他!”
  即使大袖掩住了口鼻,也可看到他突兀的额头,歪斜的眉眼,颇为难看不说,眼窝还带着酒色过度的苍白,可眼神却尽是冷漠与凶残,正是北齐皇帝高洋。
  包括张亮、娄昭在内的剩余四个护驾高手对视一眼,终是不敢违逆高洋的命令,另两人飞身而出,加入追捕刺客的队伍,而张亮及娄昭则仍谨慎的守在高洋身旁。
  此时此刻,护驾的五百骑士除了绕路奔驰去拦截岳山的近两百骑,剩余的包括百保鲜卑在内仍有三百余骑,将高洋的车驾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且紧张戒备。
  高洋背后正对着街道另一旁的一家朱门大宅,此刻门楼瓦棱下紧附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持着九韶定音剑的右手食中二指竟分别勾着一根透明丝线,竟是坚韧之极的天蚕丝。
  还剩两个一流顶尖的高手,岳山蛮给力的嘛!是时候了……


第三百零九章 黑天魔尊
  黑衣人暗道一声,食指拉动,其上本就绷紧的透明丝线一颤,随即反而松了下来。
  街上三百余骑兵,却无一人发现,这根天蚕丝从屋檐下穿过,绕经一株七八丈高的大树根部,探入街面的青砖缝隙里,而另一根天蚕丝更是从树干五六丈处伸向街对面的阁楼之中。
  “嗤嗤嗤……”
  轻微的异响从下方的青砖缝隙里传出,骑在马上的张亮低头一瞥,即使以他的眼力,也仅瞧见若有若无的一缕青烟从砖缝里逸出。
  不好……张亮心头一震,疾呼道:“陛下小心!”
  高洋一愣。
  “砰、砰、砰!”
  惊天动地的异响声中,车驾前后及刺客逃走方向三丈外的街面青砖齐齐冲天而起,尘土激射。大地震颤,所有马儿立时惊慌嘶鸣,全不顾骑士驱策的乱冲乱撞。
  场中霎时一片人仰马翻,嘈杂混乱。
  还不等高洋及张亮、娄昭反应过来,又是瞬间三声“砰、砰、砰!”
  这次爆炸更近,已在离着车驾只余两丈的人马群中,首当其冲的骑士及马匹跌翻成片跌翻。
  崩飞的无数青砖及尘土似幕布般扫至,张亮、娄昭连连出手格挡,自顾不暇之下,再护不住高洋。
  久疏战阵的高洋后知后觉的自行出手抵挡,却仍给青砖、尘土兜身砸得闷哼不已。
  张亮、娄昭惊呼道:“陛下……”
  “砰、砰、砰!”
  爆炸再起,此次离着车驾仅止一丈,崩飞的青砖虽少,可密集的骑兵阵却是身不由己的齐齐歪倒。
  高洋从未想过自己千挑万选、百战百胜的百保鲜卑如此脆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可张亮、娄昭眼看着三息之间接连三次爆炸,越来越近,毫不犹豫的飞身而起,一左一右的夹着高洋往后飞退。
  与此同时,藏身门楼屋檐下的黑衣人才拉动中指上的天蚕丝,街对面之前射出箭矢的阁楼里立时机括声、弓弦声接连崩响。
  “嗖嗖嗖……”
  窗纸撕裂,再次洒出百余只劲箭。
  飞身飘退的张亮、娄昭、高洋三人,眼睁睁看着迎面疾射而来的大蓬箭矢,不由头皮发麻。
  特别是被张亮、娄昭夹在中间的高洋,既没处躲,双臂还被左右夹住,不能灵活抵挡,更是心胆俱裂。
  “砰、砰、砰!”
  又是三声惊天爆响,停在街道中央的马车霎时化作无数木板木片,迸射四溅,拉扯的马儿身上更炸开一阵血雾……又是一波青砖、尘土冲天而起。
  将这一幕收入眼中,高洋整个后背霎时冷汗滢滢。
  原本凭他第一流的功力护身,绝不会丧生于此种程度的爆炸之中,可他近些年酒色过度,身手及功力都退步的厉害,此时能发挥出几分威力还不得而知,难保……
  “蓬、蓬、蓬……”
  张亮、娄昭二人一边竭力格挡拨开箭矢,一边夹着高洋再次飘退。
  一连串的机关算计,终教三人失却了骑兵的团团守卫,且慌慌张张,穷于应付,再无暇多想爆炸及箭矢背后隐藏的目的。
  幸好这些箭矢似是以弩弓及机括激发,劲道算不得很强,否则二人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护住自己与高洋。
  箭矢甫尽,青砖又至,这次再没能护得周全,三人都挨了不少转头,不知不觉间已飘退到了门楼下。
  一柄黑不反光的长剑无声无息的刺下,剑气隐而不发,直袭高洋头顶。
  无形的危机感瞬间塞满心田,高洋不可抑制的身形一僵,浑身汗毛直立,瞳孔放大,却又呼喊不出来。
  通过手臂接触,张亮、娄昭立时感觉到高洋的异样,齐齐暴喝的同时,张亮拉着高洋向右侧闪去。
  而左侧的娄昭则空出双手,左手闪电般一拳截向黑漆漆的剑锋,右拳则隔空发劲,击向黑衣人的肩头。
  “蓬!”
  拳、剑交击,娄昭固然身形一颤,向一侧跌退,右拳的隔空劲气则不可避免的偏离方向,白白耗了不少真气。
  然而头下脚上滞在半空的石之轩更是心中叫娘,非是因为娄昭数十年的浑厚内劲,而是因为娄昭的内功路数在花间派的传承记载中曾被前辈们大书特书。
  正是阴癸派【天魔策】独有的诡异魔气!
  怎么回事?莫非……心中闪过某些不可思议的想法,石之轩一咬牙,此刻箭在弦上,先发了再说,当即抛开杂念,左手一拳隔空击出,淡黑的阴森拳影闪电般直袭娄昭胸前。
  娄昭毫不犹豫的运劲出拳抵挡。
  “蓬!”
  劲气交击,娄昭再退一步。
  而身形凌空的石之轩则借着反震之力倏地射向疾退之中高洋及张亮,左手成爪虚抓,透出一股回旋劲气场,牢牢罩定二人身形。
  同时他右手腕微震,九韶定音剑霎时幻出无数剑影,漏斗般倒扣向张亮。
  飘掠中感觉身形被敌劲锁定,如陷泥淖,速度骤减,张亮无奈止住步伐,聚气一拳击向无数剑影的中心。
  竟是凭着征战一生的丰富经验瞬间断定该处乃是此一剑招的最强点所在,准备以硬碰硬,强行击退刺客。
  嗯?……石之轩心中稍稍惊异,右手剑招不变,左手虚张的五指狠狠一捏。
  张亮只觉笼罩周身的敌劲气场霎时一凝,如冰刀霜剑般割肤欲裂,眼皮如遭重压,酸痛欲阖,可原本汗毛直立的危机感反而骤然消逝,不由暗呼不好,知晓刺客的剑锋稍稍一偏,竟舍自己而去攻击身旁的陛下了!
  然而敌方的阴森劲气场依旧存在,张亮没了视觉,只能凭着感觉及上一瞬敌方身形所处来大致判断对方的位置,并毫不犹豫的双拳隔空轰然击向那处,劲气狂吐。
  麻烦……石之轩感觉对方拳劲凶猛无俦,非是易与,即便接了下来,亦会被震退开去。
  当即真气一转,用出类似升级版【千斤坠】的技法,石之轩横空的身形骤然下沉,使得对方的两记隔空拳劲险之又险的从他后背上方击空。
  然而经此一耽搁,高洋竟脱离张亮,自己奔行了两步,再次拉开了与刺客剑锋的距离。
  石之轩脚尖一戳地面,身形离地三寸,平平直追向高洋,一剑向着他背心疾刺。
  “贼子尔敢!”
  本是慢了一拍的娄昭终于趁着石之轩躲闪之机赶了上来,喝声中双拳猛击,蕴含阴柔魔气的拳劲喷吐,无声无息间袭至贴地疾滑的石之轩后腰。
  “啊哈哈……”
  音调忽高忽低,忽而尖锐忽而沉顿,重重叠叠,变幻莫测的古怪笑声之中,石之轩身形微微一扭,在地面上的窜行轨迹忽如灵蛇般诡异的左右曲折,恰恰避开两记魔气拳劲。
  然而高洋、娄昭、张亮三人闻得古怪笑声,却觉耳鼓巨震,诡异魔音直透脑髓,心神不可抑制的恍惚了一瞬。
  娄昭、张亮固然暗呼糟糕,忙不迭凝神聚意,而近些年来沉迷酒色、心志腐朽的高洋更是不堪,但觉头脑天旋地转,幻影重重,本在奔逃的身形立时摇摇欲坠,给石之轩瞬间追至身后。
  身形仍旧贴地飘掠,石之轩右手的九韶定音剑横扫高洋双足,左手成拳隔空猛击高洋背心,阴森劲气狂吐。
  “嗤……蓬!”
  刚刚从魔音中回过神来的娄昭及张亮目眦欲裂的眼神中,高洋双足部位绽开血雾,“啊……”的惨呼刚刚出口,其背心衣衫又是一震。
  惨呼戛然而止,高洋整个人破布般向前跌飞,仰头口喷血箭。
  道胎清楚的感应到高洋的生命气息迅速枯萎,石之轩毫不犹豫的一掌拍在地面,身形徒然窜上半空,诡异的一个转折,化作淡黑魅影,没入一家高宅围墙内。
  “杀昏君高洋者,补天圣道黑天魔尊是也!……啊哈哈……”
  穿颅透脑的魔音响彻数里,张亮如丧考妣的愣在原地,面如死灰,身为高氏家将,护主不利,他本人固然难逃一死,家人亦不免受到殃及。
  而娄昭固然脸色难看,却并未如张亮般绝望,甚或对获罪的忧虑也没有多少,反而迅速掠至高洋身旁,探向他脖子的动脉。
  感觉他还有气,娄昭眼珠一转,便即一掌按在高洋头顶,输入精纯真气,另一手在高洋的两只小腿上并指连点,为其双足的断口封穴止血后,也贴在高洋胸口,透入真气,为其续命。
  暂且吊住了高洋的性命,娄昭这才抬头看向躺了一地人马尸首,仍有受惊马匹在来回乱奔,侥幸未死的百多士卒茫然无措的街道,厉喝道:“没死的快快过来,将陛下送进宫去……”
  岳山本在绕着大街小巷,翻墙越屋的亡命逃逸,心里将那补天阁主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不知多少遍。
  忽闻那处街道巨响不断,片刻后还有“杀昏君高洋者,补天圣道黑天魔尊是也!……”的魔音响彻。
  岳山心头一咯噔,旋又反应过来,不由再骂道:“龟孙子,原来是拿老子做诱饵……”
  然而其身后六个棘手的追兵听闻爆炸声及传音,竟齐齐舍了岳山,掉头疾返御驾所在。


血沃天涯说:

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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