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借刀杀人


  合肥城郊,近百丐帮弟子在丐帮副帮主张金鳌的带领下,疾奔任盈盈等人栖身的庄园。
  砰……
  张金鳌运足内劲,一脚踢飞了紧闭的庄园大门,带着十余个乞丐直扑后院而去。
  同时,庄园四面都有乞丐翻上围墙,各个身手敏捷,沿墙密布分守,更有十余个轻功不俗者,齐齐跃起飞身至各处房顶,居高临下的监控整个庄园。
  为防人多目标大,被东方不败的鹰犬发现行踪,向问天与任盈盈并未在庄园安排太多好手,只留了两个忠心精干的属下打杂罢了。
  忽然听得破门声,任盈盈当即脸色一变,心知来者不善。
  而且,对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父亲和向问天刚走,对方立时欺上门来,分明清楚己方诸人的行踪,早有预谋,这更让她心生不妙……
  顾不得召集那两个属下,任盈盈提起宝剑就疾速冲出房间,从走廊往后门溜去。
  忽然,一个壮硕身影闪进月门,一眼就看见了任盈盈还未完全绕过转角处的衣衫尾襟,当下面现冷笑,飞身跃上走廊梁顶……
  嗷……
  龙吟声起,阳刚劲风从后上方凌空扑下,吹得任盈盈满头青丝前飘,脖颈汗毛直立。
  降龙十八掌?……
  心头一惊,任盈盈毫不犹豫的玉足发力,身形诡异飘忽的侧闪。
  一招“飞龙在天”未能建功,张金鳌并不意外,落地疾追两步,顺势一招“双龙取水”,双掌轰然前推,劲风沛然难御,直取任盈盈胸口和小腹。
  仅凭刚刚的第一掌声势,任盈盈就知自己的功力差了对方一大截,而且降龙十八掌乃是天下有数的绝学,威力自然不必多言……
  但任盈盈自小在黑木崖长大,心性狠辣之处,比之许多积年老魔犹有胜之,绝非甘于束手就擒之辈。
  眼见第二掌实在避之不过,任盈盈当即身形旋转,宝剑回手一个迅猛反刺,丝毫不顾即将临身的凶猛掌力,剑尖直冲张金鳌下腹而去,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搏命势头。
  哼……张金鳌冷哼一声,双掌招式一变,左掌微晃,探向任盈盈肩头,而右掌却倏地下沉,拍向任盈盈刺来的剑身,正是一招“或跃在渊”。
  以他的老辣身手,当然不怕任盈盈这种搏命打法,若要取任盈盈的性命,更无需变招,只消内劲一吐,“双龙取水”的凶猛掌力即可喷薄而出,隔空击中任盈盈。
  但是,他此来是奉命抓捕任盈盈,而非击杀!
  若被“双龙取水”的掌力击实,即使任盈盈没死,恐怕也去了半条命,与他初衷不符!
  任盈盈也隐约猜到对方的心思,但二人的武功差距实在太大,张金鳌降龙十八掌全力出手的隆隆威势,比之少林方生也不差什么,而在五霸岗上,方生分明已经手下留情,却还是十余招就击伤了她。
  此时就算她招招搏命,逼得张金鳌投鼠忌器,也最多能够撑个十余招而已……
  果然,无论她怎么拼命,手中宝剑都从未逼近过张金鳌身体半尺之内,反之张金鳌的蓬勃掌力却越逼越近,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啪……
  张金鳌一掌拍实在剑身之上,任盈盈手腕一震,气血翻腾,短剑嗖的脱手而非,呲的一下钉入侧方的墙壁。
  还不待她调匀气血,恢复行动,张金鳌一指点在她肩头,继而手掌运气,在她身上连拍十多下,封死她的丹田真气。
  任盈盈脸色冰冷,看着张金鳌的目光中毫不掩饰怨毒杀机,心里却又暗暗侥幸,还好易筋经在爹爹身上,否则可就便宜这些欺软怕硬的卑鄙小人……
  此时,十多个乞丐也押着任盈盈的两个属下过来,二人一身狼狈伤痕,显然也是经过一番反抗争斗。
  张金鳌看着二人,皱了皱眉头,吩咐丐帮弟子道:“魔教爪牙作恶多端,杀了……让兄弟们一起动手,尽快将庄园搜查一遍,看看是否有大魔头的蛛丝马迹……”
  布置了收拾残局的命令,张金鳌不管任盈盈更加冰寒的目光,亲自押着任盈盈出了庄园,送上一辆朴素马车。
  一路向着河南郑州方向疾赶,张金鳌面上正气盎然,心里却是百转千结。
  别看刚刚他干净利落的收拾了任盈盈,可他也清楚,任我行同样能够干净利落的收拾他!
  若说他不害怕任我行,那是假的,可他别无选择!
  如今任我行重出江湖,必然会兴风作浪,祸乱武林局势,首当其冲者必是魔教和东方不败,但东方不败高居天下第一高手十多年,任我行未必敢打上门去……
  如此一来,任我行想要恢复权势,占据地盘,便只能强行收服现成的各家势力,积少成多,因而没有绝顶高手坐镇的各大帮派尽皆难以幸免……
  丐帮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
  张金鳌本以为自己在全真教的支持下,定能剪除解风,登上丐帮帮主之位,威震江湖,但现在,丐帮整个基业都不一定能够安稳,更何况帮主的宝座?
  所以,此次一得到岳教主的指令,要他抓捕任盈盈,送去嵩山少林寺,并通知方正大师,任我行已经重出江湖之事……张金鳌毫不犹豫就尊令而行!
  他隐隐明白,此次行动不光是借刀杀人,引起任我行与少林寺方正、丐帮现任帮主解风的狠斗,乃至借任我行的手除去解风,打击少林寺的声势,还关乎着他张金鳌的政治站队!
  只要他做下抓捕任盈盈之事……
  那么,任我行一日不死,他就得一直托庇于岳不群的羽翼之下,乃至丐帮也得正式成为全真教的附庸!
  否则,不仅他张金鳌性命难保,就连丐帮也难逃任我行的魔爪!
  当然,他心底其实并不认为彻底投靠全真教是坏事,毕竟如今的江湖看似是少林、武当、全真、魔教、嵩山五霸争锋,但因东方不败和岳不群超绝于世的武功,魔教、全真的威势其实隐隐更胜其余三霸一筹!
  更何况,少林方正垂垂老矣,目下后继无人;武当及冲虚一副避世静修的清高姿态固然让门派少了许多麻烦,却也给人予威势不足,信心怯弱的形象;嵩山左冷禅,无论武功还是势力,都逊了全真教岳不群一筹,更有五岳联盟的掣肘,最终难免为全真教吞并;魔教东方不败武功虽高,却不思进取,魔教势力渐趋于守成……
  唯有全真教主岳不群武功既高,野心亦大,尽展一代雄主之资!
  长远看来,全真教极可能压制少林、武当而领袖正道,江湖终会形成全真教和魔教的正邪对峙局面!
  既如此,丐帮何妨化被动臣服为主动投靠?
  若是丐帮早一步踏上全真教的大船,不仅能够在由任我行掀起的争斗漩涡中保存实力,更能融入全真教的核心,在未来全真教领袖正道的大时代分一杯羹!


第二百零一章 遁入空门
  湖底黑牢。
  令狐冲再次收功醒来,只觉一身纯阳真气浩浩荡荡,奔腾不息。
  虽未达到神照经心法中打通任督之隔,融贯阴阳气机的上乘功果,但他自觉如今一身内劲强横无比,四肢百骸精力沛然,比之打通任督也分毫不差!
  更让他窃喜的是,他曾尝试过依照吸星大法的口诀,再次将所有纯阳内息散入任督诸脉,使得丹田常如空箱,恒似深谷。
  初时感觉散入任督诸脉内纯阳真气御使起来稍有滞涩,不甚舒畅,但一聚一散,一散一聚,反反复复多试几次之后,纯阳真气也就自行适应了聚于丹田或散于经脉的双重状态,切换或御使尽皆顺畅无碍。
  到得后来,只要他念头一动,即可在数个呼吸之内,将分散在任督诸脉的纯阳真气尽数汇入丹田,或是将丹田内的所有纯阳真气尽数散入经脉。
  当真灵动无比,神奇非常!
  梅庄之外,两百多个青袍负剑的全真弟子汹涌而至。
  封不平目露寒光,大手一挥,弟子们立时分出四队包抄向梅庄的所有出口关卡,各个步履轻盈,神完气足,显是全真教的真正精锐。
  成不忧上前几步,连叫门都省了,直接拔剑闪电般挥斩,交叉成十字形的两道剑气啸然撞上梅庄大门……
  砰……
  富贵逼人的大门立时碎成六块,跌飞进院。
  成不忧身形一闪,立在门口,运足真气大喝道:“魔教妖人听着……速速交出我全真弟子,否则休怪道爷心狠,将你梅庄夷为平地!”
  喝声不见有多高亢,话语亦字正腔圆,清清楚楚,但庄园前院竟给震得屋瓦俱响,草木抖擞,其背后的众弟子更不由自主的心头怦怦而跳。
  片刻间,黄钟公、黑白子、秃笔翁、丹青生携丁坚、施令威肃然而至,封不平也率众弟子上前,逼进前院。
  梅庄诸人一见全真教咄咄逼人的阵势,立感不妙。
  纵使丁坚、施令威二人再不识天高地厚,平日里自吹自擂,连五岳盟主也不放在眼中,但此时当真见到全真教长老级高手,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岳峙渊渟、横行霸道的威势,也是心下惴惴。
  黄钟公向着全真诸人抱拳一礼,然后看向封不平道:“封道兄……在下四兄弟早已归隐多年,不再参与江湖正邪之争,全真教又何必……”
  封不平把手一扬,冷喝道:“黄道兄此言不实吧!”
  如此无礼之举,黄钟公、黑白子尚还沉得住气,但秃笔翁、丹青生可就怒色上面。
  成不忧哼哼道:“什么归隐……不就是奉东方不败之命,在此看守任我行么?”
  此言一出,梅庄四人登时色变,还不待他们从巨大震惊中恢复过来,成不忧又不屑道:“四个玩物丧志的老糊涂!两个多月之前,向问天已将任我行救了出去,你们竟还一无所知,简直愚蠢之极!”
  梅庄六人神色更惊,丹青生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黄钟公却眼角一缩,心头一震,似是想通了什么事,身子不禁晃了晃,脸色发白,拱手道:“不知成道兄何出此言!”
  成不忧道:“哼哼……两月之前,我教弟子令狐冲受向问天所骗,一齐来了梅庄,但之后我教人手偶然在安徽、南直隶左近发现任我行、向问天的行踪,可我教令狐冲却踪影全无……据我等一路追查,令狐冲失踪前,最后一次出现,就是进了你梅庄!”
  秃笔翁、丹青生、丁坚、施令威四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但黄钟公、黑白子已是心知不妙,面色变幻,额现冷汗。
  成不忧长剑斜指,冷声道:“快将令狐冲交出来,否则教你四个魔崽子死无全尸!”
  丹青生犹不相信,颤声问道:“全真教可有一位‘清’字辈的风二中兄弟,乃是风清扬前辈独门剑法的唯一传人?”
  秃笔翁紧跟着问道:“还有嵩山派左盟主师叔辈的童化金老兄?”
  成不忧嗤笑道:“放你娘的屁……几个傻缺,白吃了几十年江湖饭!我全真上代长辈,仅有风师叔一人存世,哪有什么风二中?嵩山派左师兄的直系长辈早几十年就死绝了,倒是嵩山旁支的‘秃鹰’和‘白头仙翁’辈分稍高,可去岁也已死在福建,何来什么童化金?”
  闻听此言,梅庄六人立时脸色惨白,心头惊惧。
  “呵……”封不平冷笑一声,直直盯着梅庄诸人,抚须沉吟道:“‘童化金’,‘铜化金’?……以铜化金,自然是假货!风二中,‘二’‘中’俩字一合,不就是‘冲’字,定是冲儿无疑!”
  梅庄诸人的身形齐齐一颤,再无侥幸之心,脸色死灰,如丧考妣。
  成不忧喝道:“还不快去关押任我行的牢狱看看……要是冲儿少了一根毫毛,定教你六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黄钟公四人对视一眼,秃笔翁和丹青生立时转身向着后院而去……
  须臾之后,二人就引着满身污秽的令狐冲到来。
  令狐冲一见封不平和成不忧,不禁稍稍一愣,继而热泪盈眶,呜咽呼道:“封师伯,成师叔……”激动的迈步扑向封不平、成不忧。
  封不平立时上前迎住,不顾令狐冲肮脏污臭,一把扣住他的脉搏,沉心探查起来……
  秃笔翁、丹青生、黄钟公、秃笔翁四人聚在一起,却是相视惨笑,终是黄钟公沉稳淡薄,迅速收敛情绪,平复下来。而黑白子心思奸诈,望了望封不平等全真教诸人,眼神闪了闪。
  片刻,封不平放开令狐冲的手腕,呵呵笑道:“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你内伤尽愈,还功力大增,实乃上苍庇佑……咱们回山吧!”
  令狐冲连连点头,忽又向着江南四友喝道:“你们把向大哥、任老先生怎么了?”
  黄钟公等人无奈苦笑。
  成不忧实在看不过令狐冲的傻缺样儿,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吼道:“蠢才……你给向问天利用了还不自知?”
  令狐冲心头一震,却又一脸茫然懵懂。
  成不忧一见他这模样,火气更大,将向问天、任盈盈、田伯光、桃谷六仙等人施计将他劫下华山,谋夺曲谱,甚至利用他的内伤从黑木崖东方不败手中骗取易筋经,向问天故意与他相遇,一齐前来梅庄,向问天带着任我行溜出梅庄逃往西湖等等事件和盘托出,详细的有如亲眼所见。
  一听之下,令狐冲脑袋立时懵逼了,心头千滋百味,难以置信,江南四友更是心惊胆战……
  向问天等人的计策固然精妙诡诈之至,可全真教的眼线却更“神通广大”——连续数月,令狐冲与田伯光、向问天等人的一举一动,竟从未脱出全真教眼睛!
  难怪全真教可以轻而易举的寻到梅庄来要令狐冲!
  随即,江南四友更觉得,全真教在此事中任由令狐冲被人骗得团团转,除了锻炼令狐冲之余,恐怕同样居心叵测,阴谋重重……
  黑白子略一思忖,随即神情一定,向着黄钟公使了个眼色,黄钟公转头看了看秃笔翁、丹青生的死灰脸色,一时间犹豫不定……
  好一会儿,令狐冲喃喃道:“田兄……向大哥……你们都……”声音颤抖,悲伤愤怒,又茫然不敢接受,复杂之极……
  见此,封不平、成不忧齐齐叹了口气,心有不忍,但又清楚,若不用如此重锤敲醒他,今后仍会给人利用,到时不仅他自己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还会连累全真教名声受损!
  如今他固然伤心难受,一时萎靡不振,可就算最后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心灰意冷,消极避世,全真教自身也有出家茹素的道士,仍旧容得下他,或是让他去思过崖跟风清扬作伴也行……
  总好过被人利用到死,还对人死心塌地……实在傻得丢人!
  黑白子忽然一咬牙,走到封不平面前,抱拳道:“我兄弟四人想要遁入空门,出家潜修,还望全真教收纳,为我等受戒!”
  封不平和成不忧对视一眼,意味莫名,而黄钟公、秃笔翁、丹青生更是脸色复杂,欲言又止。
  他们四人玩物丧志,以致被人巧计谋算,救走了任我行……如此大罪,不仅黑木崖上那位不会轻饶他们,就连任我行记挂着十二年来的“大恩大德”,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最终黄钟公重重叹了口气,也走到封不平面前,“我四兄弟心灰意懒,厌恶江湖争斗……此生愿在终南山做一小道足矣!全真教山门广大,尚岂海纳!”


第二百零二章 真豪杰大丈夫
  踏踏踏……
  令狐冲信马由缰,双目无神的望着四野山林,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封不平、成不忧带着江南四友及两百余全真弟子骑马随在后面,为防尘土弥漫,一行人在官道上拉出数十丈长的队伍,缓马慢行。
  江南四友均对令狐冲印象极好,又得知了大家都被向问天所欺,颇有同病相怜之感。此时看到令狐冲这副颓废模样,实在心有不忍……
  黄钟公叹道:“封道兄……你们以此种方式磨砺令狐兄弟,实在过于……恐有矫枉过正之虞!”
  封不平苦笑:“黄道兄有所不知,冲儿受我们师兄弟教导二十余年,算是我等最早最贴心的后辈,名虽师徒,情同父子……可是,跟他一同开始学艺、甚至晚上两三年的师兄弟们,皆已出师,下山行道,更有不少如今已开始独当一面,唯独冲儿顶着一个首席弟子的身份,却是二十年如一日的不知长进!”
  成不忧跟着道:“黄道兄,冒昧问一句,你们从前年轻气盛、壮志凌云之时,可曾似冲儿这般糊里糊涂?”
  黄钟公一时语塞,自己等人是近些年来远离江湖纷争,遗世避居,玩物丧志,警惕心尽去,才会落入向问天的算计。
  否则,自己等人当年能从无数旁门左道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神教高层之一,也是一路挣扎拼搏,斗智斗力,踩着人头爬上去的,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
  又怎会如此轻易就中了向问天之计?
  但令狐冲而今年纪轻轻,正是武林俊杰精明强干的黄金时期,竟如此表现……说好听些,是赤子心性,仁慈良善,说难听些,那就是幼稚浅薄,不堪造就!
  成不忧又道:“你们十余年不涉江湖纷争,不知我全真教如今的形势如火如荼,正值龙飞九天的关键时刻……如此大好时节,众弟子无不斗志昂扬,奋发上进,以求成就一番事业!唯有冲儿浮躁浪荡,不成气候,不说我等长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是一些干练弟子,对他不修品行、不知自律之举也是颇有微词!若非他习武资质绝佳,我等也一直对他心怀期望,这全真教首席弟子的头衔,其实在几年前他初入江湖,表现不堪之时,就该给他撸了,又怎会等到去岁?”
  恰在此时,封不平眸中紫气隐现,耳朵一动,挥手止住一众人马,冲着里侧的斜坡密林喝道:“任教主、向右使……既然来了,就请现身一见!”
  众人一愕,随即尽皆顺着他的目光仰头看去,江南四友摄于任我行的威势,心中惴惴。
  而本在呆滞愣然的令狐冲被封不平的喝声惊醒,也看向山坡上的树林,既想见到向问天,当面问个清楚,又害怕事情真如师叔伯们所说,相见不如不见,一时间心情复杂之极。
  “啊哈哈……”
  只闻一声雄浑霸气的朗笑,震得树叶哗啦,群马不安,全真众弟子气血浮动。
  如此先声夺人之后,任我行和向问天才迈步走出树林,站在高坡上,居高临下的扫视着马背上的全真诸人。
  眼神在令狐冲身上停留一瞬,任我行才看向封不平,好整以暇道:“十多年不见,你倒长进不少,竟能先一步察觉任某的行迹!”
  封不平不卑不亢,徐徐道:“任教主谬赞了……封某并未察觉你的行迹,只是察觉了向兄的行迹,再稍加猜测罢了!”
  出师不利,任我行眼神一敛,向问天恰到好处插言,“封兄当真机智过人,向某武艺不精,让封兄见笑了!”
  说着扫了令狐冲一眼,目光和善,神情诚恳道:“令狐兄弟与我家教主实有大恩,可否容我等亲近一番,聊表谢意?”
  成不忧冷冷一笑,不屑道:“向问天,这等鬼魅计俩就不必献丑了……你等欺冲儿涉世未深,不识人心险恶,屡次利用他也就罢了!如今还想当着我师兄弟的面玩儿离间计,你当我等白吃了数十年干饭,白混了数十年江湖?”
  向问天固然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但当日在华山脚下吃了成不忧的好大一个暗亏,着实心中不忿,也就懒得给成不忧好脸色,只冷冷道:“向某只愿跟令狐兄弟这般真豪杰、大丈夫亲近……至于你成不忧这等虚伪小人,让向某多看一眼,多说一句,都觉膈应!”
  成不忧毫不生气,反击道:“听闻当年任教主陷于东方不败手中之时,向兄独自潜逃,仅以身免……着实机智过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不过,此举可与真豪杰、大丈夫不怎么搭边儿吧?既如此,你又有何面目与咱家冲儿这般真豪杰、大丈夫亲近,不知自惭形愧么?”
  任我行和向问天立时嘴角抽搐,面色难看,而黄钟公等人则暗叹成不忧的离间计玩得比对方更溜耍。
  令狐冲听着双方的唇枪舌剑,尽管先入为主,不再信任向问天看似真诚豪爽的漂亮话,但对于双方言语中的勾心斗角,更是心中烦躁,穆然思念起独自一人待在思过崖的清静日子。
  任我行见令狐冲一言不发,立时神情一动,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哈哈笑道:“令狐小兄弟……是否封不平、成不忧以师长身份相迫,不容你说话?你且放心,有任我行在此,谁也不能强迫你分毫,有话尽管直说!”
  成不忧冷哼道:“老匹夫坐了十二年黑牢,癞蛤蟆口气倒是见长!”
  任我行、向问天齐齐一怒,面现杀机……
  令狐冲实在不想与向问天动手,终于开口道:“任先生,向大哥……你们走吧!令狐冲无名小卒,不配与二位英雄相交,何必勉强?”
  任我行正要再说,向问天冲他轻轻摇头,然后对令狐冲道:“令狐兄弟想是对向某有所误会……哎,令狐兄弟为人正直,无甚城府,此次助任教主脱困之事,算计颇多,向某为防被江南四友瞧出破绽,未曾直言相告,已是有失义气……之后又害你困于西湖牢底,受尽委屈,做哥哥的给你赔不是了!”
  令狐冲只觉向问天语气赤城,发自肺腑,立时受到感染,脸上木然之色松动……
  封不平、成不忧、江南四友见此,齐齐摇头,暗叹其糊涂若斯……
  成不忧连忙提醒道:“冲儿,莫要再信他的花言巧语……若非他们知你学会了风师叔的独孤九剑,武功突飞猛进,未来不可限量,又怎会低声下气的拉拢你?须知,当年黑木崖上多少人对任我行、向问天视如父兄,为二人死心塌地,流血卖命数十载……但最后情势不妙,向问天却是孤身逃离黑木崖,任由他们被东方不败屠戮一空!此事只要有点儿江湖阅历之人都知晓,江南四友更是亲眼所见!足见向问天心性凉薄,无情无义!”
  令狐冲闻言看向黄钟公等人,见他们默默点头,立时心下哇凉,难受之极。低下头来,再不看向问天一眼。
  任我行与向问天对视一眼,皆知再也难以挽回令狐冲的心思,不由暗自心生杀意,但面上仍旧毫无异常。
  向问天苦笑道:“人力时有穷尽……世事无奈,向某只求问心无愧,怎管得了别人如何看我?如今向某不敢奢求令狐兄弟谅解,只盼令狐兄弟心中永远记着向问天这个名字,也不枉你我二人相交一场!”
  任我行却转看向江南四友,喝道:“四个狗杂种……这十二年来的旧账,可是该算算了!”
  封不平肃然道:“任教主……黄钟公四兄弟已是我全真教门下清修之士,有什么旧账,一并算在我全真教头上即可!”
  任我行眼神森寒,紧紧盯着封不平。
  封不平眸中紫气隐隐,毫不避让的与任我行对视,二人之间渐渐气氛凝重。
  令狐冲就欲开口劝阻,却被成不忧狠狠瞪了一眼,便即作罢。
  成不忧知他糊里糊涂,还不知任我行此举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解释道:“傻小子……任我行重出江湖,必要拿人立威,现下可是挑中了咱们全真教,想把你封师伯与我留在此地呢!”
  令狐冲心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蠢笨如猪,根本不识机关算计,冒然插言,不是给人利用,便是给人嗤笑……
  当下令狐冲闭紧嘴巴,牢牢注视着似要交手的二人,却又深知任我行的内力奇高,暗暗为封不平担忧。
  成不忧刚刚虽在教育令狐冲,但双目一直未曾离开任我行、向问天二人,似在防备二人暴起发难。


第二百零三章 以巧破巧
  “嘿……”
  任我行一声冷喝,身形冲天而起,凌空倒转,双掌齐出,以泰山压顶之势狠狠拍向封不平头顶。
  气机牵引之下,封不平亦同时跃离马背,面上紫气朦胧,双掌似缓实疾,轻飘飘迎向任我行的掌势。
  双方掌力一刚一柔,内劲皆是含而不吐,四掌相交,只砰的轻响,二人各自旋身飘落一旁的官道,继而再次疾进对攻,拳来掌去,呼呼有声。
  第一掌硬碰硬的试探,让二人都大致知晓了对方的根底。
  任我行固然内力更胜一筹,掌法亦高深至大巧若拙,而封不平精修玄门正宗内功数十载,如今任督二脉贯通,内功已达后天巅峰,离着先天妙境仅有一线之隔,纵然内力在深厚程度上不如任我行,但在精纯程度上,比之任我行以吸星大法狂吸海喝的内力反而强出一筹,更兼紫霞神功和出神入化的绵掌功夫,短时间内绝不惧与任我行硬碰硬。
  不过十多招,任我行心头就稍稍一沉,当年五岳与魔教会战之时,封不平只在一流高手中占据一席之地,还入不得他的眼。
  然而如今近二十年过去,玄门内功厚积薄发、后劲绵绵的优势彻底呈现,封不平的功力竟已跻身绝顶之列,更兼其内外兼修,浑无明显弱点……
  恰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论谁想伤他杀他,既觉难以得手,又恐即使得手,也会惹得一身骚臭……
  这也是道门正宗在江湖武林屹立千百年而不倒的关键所在——别看初时修为进境稍慢,但积累深厚,在四十岁后,渐渐爆发出来,即可成就斐然,功力更一日比一日深厚,乃至七八十岁,还老而弥坚,强韧不减……
  若凭真功夫,任我行或有信心胜过封不平,却也需数百招开外,甚至还可能被其拼死反扑击伤!
  但他任我行重出江湖的第一战,对手只是全真教的长老,就胜得如此拖拖拉拉,不干不净,岂非惹人嗤笑?
  绝不合他立威之意!
  当即任我行深吸一口气,胸腹微微隆起,全身衣袍猎猎,双掌一上一下,缓缓推出,招式质朴,掌力却凝而不散,雄浑之极。
  封不平眼神一闪,已猜到任我行的心思,立时掌势一变,化柔为刚,依“三花聚顶掌”精要凝神聚气敛力,将精气神催发至自身极限,相辅相成,尽数汇于双掌,才悍然迎上任我行的掌力。
  砰……
  爆响震耳,劲风鼓荡,二人身形不由自主的一顿。
  封不平面上浓郁紫气一滞,似是将散未散。
  任我行的脸上同样闪过一丝潮红,却又强行压下气血翻腾的难受之感,双手五指猛地扣住封不平的手掌,狂催吸星大法。
  封不平只觉自身内气从双掌疯狂泄出,但却毫不惊惶,显是早有所料。
  当即不再运转紫霞神功,而是深吸一口气,收敛混元内息,外泄之势立时大减,继而沉腰坐马,呼吸微弱,犹如蹲马站桩,同时意沉丹田,抱元守一,无思无念,不执不着……
  顷刻间,封不平即晋入某种内功玄妙状态,体内混元真气似散似聚,似动似静,混混沌沌……
  不知不觉间,肉身松松柔柔,经脉若有若无,一身精气神融融恰恰,团团圆圆,浑如一体……
  除了最开始的一瞬,任我行本就只艰难的从封不平双掌吸到极细小的一股内气,此时封不平甫一施展这种玄妙内功,任我行忽觉再也吸不到他一丝一毫内气,不禁心头一惊。
  随即任我行再三催发吸星大法,仍旧吸之不动,只觉封不平所有的精纯真气似是结成紧密一团,体内如抱沉重圆球……
  一吸之下,圆球受力,体型一涨,继而一缩,犹如有生命般一呼一吸,便即吐故纳新,卸开吸星大法的拉扯吸力……再吸之下,依然如此……
  任我行何等聪敏,立知此间颇有蹊跷……
  世间一切内功心诀,或是运转周天,增长功力,锻炼筋骨,为内修之法;或是运劲使力,催发内劲,防身杀敌,为外用之术。
  但封不平此刻所运转的这种玄妙内功法门,既非内修之法,也非外用之术,而是一种涵括精气神三者的高深内用之术。
  此术类似道门桩功,亦有龟息术的影子,一经运用,既不能增强自身内息,也不能加强手足劲力,只能将自己体内的磅礴精纯内息,由周行运转的流动状态化为团团圆圆的沉静状态。
  就似由奔流不息的江河之水,蓄在下游化为一方汪洋湖泊;亦如零零散散的无数矿石,熔化结成一颗硕大无朋的固态石球……
  外力可以巧妙之法挖开沟渠,因势利导,引走上游的江河之水,却无法引动下游的汪洋湖泊;能以传送带一颗一颗运走小矿石,却不能撼动硕大无朋的固态石球!
  任我行沉浸吸星大法近二十年,深知吸星大法吸人内气之法固然诡异玄奇,但吸力再强,终究有其极限!
  甚至,只要武学造诣高深者,皆可依照武学道理,自行揣摩出此点!
  若依力是相互作用之理来说,练成吸星大法之人,催动吸星大法发出的最大吸力,应当与全力催发内功产生的最大攻击力相当,这一进一出,皆已达到自身经脉的负载极限!
  而在运转吸星大法吸取敌方的内力之时,所发出的吸引拉扯之力,也并不是针对敌方体内的所有内力,而是先针对敌方与自己接触部位的那一小部分内力!
  如此以大力吸引拉扯小力,就似双方以内力拔河一般,小力立时会不由自主的被大力拉过来,而敌方内力丝丝相连、环环相扣,只消拉来开头,后面的内力就会源源不断的继续被拉来……
  就跟扯线团、线圈一般,只要扯到线头,就能呼啦呼啦的将一整根线条全部扯过来!
  而且,一旦敌方运使内力攻来,更像是主动将线头送进手里,自己只消顺势再加一把力,拉扯的速度就更快了!
  但是,一旦敌方的内功极其深厚凝聚,对于每一丝一毫内力的控制都极其强大而精微,那么拉扯较量的一开始就没拉赢,自然拉不来丝毫内力……就像对方的线头又韧又滑,根本抓不住线头,或是抓到了捏不住一样!
  当然,世间内力磅礴深厚者多,而内力精纯凝聚之极、控制精微之极的却少,所以罕有能够抗衡吸星大法之人!
  不过,这其实是堂堂正正、以力胜巧来抵抗吸星大法的粗糙方法,最没有技术含量,门槛也最高。
  而吸星大法既然是一种诡异精妙之极的技巧,自然可以被针对性的技巧给破解……
  比如说,对方将自身内力的线团、线圈以巧妙方法打成死结,即使被拉走线头,也扯不动后续丝线,无法抽丝剥茧的吸光内力,最多只能扯断一小截线条……
  或者,对方想办法将自身内力线团隐藏起来,让别人寻不到线条,拉不住线头……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万物有性,分属阴阳,相生相克。
  既有大智慧者创出北冥神功、吸星大法这等吸人内力的奇妙技巧,自然不免被同样大智慧者创出相应的破解克制之技巧。
  有道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可敌只因为不了解,无知才是恐惧的源头!
  毫无疑问,只要对吸星大法的原理有所了解,继而对症下药,针对性的破解克制之法甚至绝对不止一个!
  事实上,封不平的内力无论深厚、精纯,还是控制力,都极为出众,若是令狐冲以吸星大法吸他内力,自然一丝半点也吸不到。
  可任我行参悟吸星大法近二十年,更解析完善了吸星大法的缺陷,所发的吸功之力比之令狐冲这种初学乍练者倍加强横诡异!
  封不平性格沉稳,不骄不躁,自然不会小觑曾今纵横江湖的任我行,因而毫不犹豫的施展出“抱圆无极桩法”。
  此乃多年前岳不群内功大成之后,针对吸星大法的吸功之力,所研发的一门内外相合的敛气聚气之术!
  正宗内功有成者,一旦施展此术,即可在数息之内将自身内力抱圆归一,浑若一体,除非吸功之力远超自身功力总和,否则任由吸功之力肆虐,便似清风拂山冈、明月照大江,难耐我何!
  此刻吸星大法如此莫名其妙的无功而返,当属生平未见,任我行立即心生不妙。
  不自觉就想到,有一就有二,有二亦有三,若是还有其余敌手也有奇奇怪怪的方法抗衡吸功之力,那吸星大法岂非?……
  一念至此,任我行心头倒吸一口凉气,穆然化吸为推,双掌运劲击出。
  而封不平原本圆润内敛的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逼人,体内凝结如球的内劲骤然膨胀爆散,顺势化作一股远超寻常运功所能御使的凝实内劲,浩浩荡荡,汹涌澎湃的灌入双臂。
  强忍着双臂经脉的强烈胀痛,封不平御使这股凝聚而蓬勃之极的内劲冲出双掌,迎上任我行的手掌。
  砰……
  巨响震耳欲聋,劲风哗然四散,二人蹬蹬蹬各自跌退六步,身形晃了一晃,才勉强站定。
  封不平只觉胸中气血沸腾,而且双臂酸软,经脉抽搐,怕是短时间内难以恢复,无法出招,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异色,反而渐渐涌起丝丝紫气,似乎正在催发紫霞神功,就要再次出手。
  任我行面色凝重,眼中寒光闪烁,忽然哈哈一笑,“封不平……十多年不见,你倒是教任某人刮目相看呐!哼,这次就给你全真教一个面子,后会有期……”


第二百零四章 终窥吸星
  林木葱葱,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树梢上纵跃如飞,矫健轻盈。
  好一会儿,感觉已经远离官道,任我行忽的飘身而落,哇的吐出一口血渍。
  “教主……”紧随其后的向问天大惊失色,待看到血色暗红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凡内家高手负伤吐血,若是血色浓暗紫黑,仅止一两口,则是伤势稍轻,五脏六腑大致无恙,只需运功调理,数日即好;若是血色鲜艳赤红,狂喷而出,却是脏腑已遭重创,非数月之功,难以痊愈!
  任我行深吸一口气,行功一周,稳住伤势,摇头叹道:“武学一道,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壮年时犹要勇猛精进,朝夕必争!老夫当年贪功冒进,误入吸星大法这旁门捷径,以致遗祸无穷,足足耗费十余年,才勉强化解缺憾,却也错过了突飞猛进的大好时机……呵呵……”
  说着苦笑一声,“要是搁在十多年前,老夫杀封不平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而今,他竟能与老夫拼个两败俱伤……十二年,当真物是人非呐!”
  向问天亦是颇为感慨,未料到封不平的武功精进如斯,竟能与任我行平分秋色!
  生平第一次,向问天对于任我行的绝对信心稍有动摇,旋又强自恢复平定——无论如何,任我行都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绝顶高手,跻身武林之巅的那一小撮儿!
  唯有绝顶高手坐镇的势力,才有底气成为屈指可数的超级势力之一,而在江湖权利中分得最高档的一杯羹!
  他很有自知之明,若是不依附任教主,单凭他向问天,顶多是江湖上一头丧家之犬,只能在正邪各大势力的夹缝里挣扎求存而已!
  官道上,全真教一行人再次开始赶路。
  封不平骑在马上,看似悠然,实则信马由缰,暗暗分出大半心神运转真气,疗养手臂经脉的伤势,成不忧则驱马紧随其旁,似在就近护法。
  令狐冲这次没犯傻,总算瞧出了封不平有伤在身,却又不能随意暴露,便默默驱马到了封不平另一边,与成不忧一左一右,将封不平夹在中间,用心警戒……
  江南四友见此,识趣的稍稍远离封不平,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黄钟公神情凝重,黑白子目光黯淡,二人脸上兀自残留着些许惊疑不定之色,刚刚任我行明明对封不平使出了吸星大法。
  双方四掌相交,对持数息,但封不平似乎施展了一门玄妙绝技,吸星大法竟似无功而返,任我行还被封不平趁机蓄势反击……
  对此,若说内心震动最大者,非黑白子莫属!
  十二年来,他曾多次私自进地牢去寻任我行,想学任我行赖以纵横江湖的吸星大法,而今吸星大法的神话一朝破灭,黑白子心头的失落,比之任我行这个当事人犹胜数分。
  在有心推动之下,不过数日,江湖上各个势力尽皆知晓,任我行重出江湖,与全真教长老封不平交手百招,双方未分胜负,而任我行主动退却……
  消息传到黑木崖,东方不败摇头叹息:“任我行啊任我行……
  你向来桀骜自负,又持吸星大法之技横行霸道,却忘了‘善战者死于兵,善泳者溺于水’……
  古往今来,唯有武学修为超凡脱俗的绝代宗师,才可堂堂正正屹立武林之巅,开宗立派,名流后世!
  而区区吸星大法之偏门技俩,倚之横行一时已属侥幸,又怎可当作决胜依赖,称霸一世?
  如此本末倒置,怎能登顶武学之巅?
  早在十多年前,你就该知道,似岳不群、左冷禅等人才智过人之士,既吃过吸星大法的亏,又怎会不想方设法克制吸功之技……
  如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数十年英名尽付流水还自罢了!
  呵呵……今后你再也非我东方不败之敌啦!
  白瞎了我的易筋经……”
  随后东方不败便下令,撤销任盈盈的圣姑身份,将她与任我行、向问天、绿竹翁等人一同打入叛教逆贼之列,一旦踏入神教各分坛境内,当立追杀不殆!
  又数日,江湖传言,任我行正式招了令狐冲做女婿,并将压箱底的吸星大法传予令狐冲……
  “教主……弟子的内功没什么后患吧?”
  令狐冲小心翼翼的问道,教主很少严辞训斥他,他也不是害怕自己的身体出问题,而是害怕再气坏了封师伯……
  岳不群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闭目感应他体内的真气,闻言并未答复。
  令狐冲不由心下惴惴。
  地牢里岁月黯淡,闲极无聊之时,他将神照经、吸星大法这一正一邪两门绝顶神功交叉习练,还不觉得有甚大不了。
  但如今回想起来,内功关乎人体性命根本,绝不容丝毫大意,他胡乱将两门绝顶内功交叉切换,其中可能出现的诸多凶险莫测之处,自己也不免后怕不已。
  好一会儿,岳不群才睁开眼来,笑了笑道:“无甚大碍……”
  令狐冲刚刚松了口气,却听岳不群又道:“不过……你将封师兄、不戒和尚及桃谷六怪的八股真气尽数融入自身的纯阳真气,看似功力暴涨,直逼绝顶高手的层次,但纯阳真气也因此驳杂不堪,不复疗伤神效。当然,机缘天成,有一失必有一得,吸星大法仍可运用无碍!”
  令狐冲已从封不平口中得知了吸星大法的最擅吸人内力之功效,闻言当即义正言辞道:“弟子绝不敢用这妖法害人!”
  岳不群摇头,“说话须得用脑,切莫人云亦云!如今你也算半个绝顶高手,当世罕有,怎可仍旧拘泥于凡夫俗子之见?你封师伯也没说吸星大法是什么妖法吧?”
  令狐冲糊涂了,一时木纳无言。
  岳不群徐徐道:“妖是妖,人是人,人又怎么会什么妖法?任我行练了近二十年吸星大法,可他连你封师伯都打不过,又怎么会是妖?有这么弱的妖怪么?咱们习武之人,碰上打不过的敌手,应付不了的武功,那是自己技艺不精,武学道理不明,而非敌人如妖似魔,更不是敌人的高明武功都属什么妖法、魔法!这点须得谨记,否则眼界狭隘,语言偏颇,平白让其他门派笑话咱们全真弟子没见识!”
  令狐冲尴尬之余,又回忆起从前十多年,岳不群也是这么谆谆教导,可惜自己不知珍惜,没能一一融汇于心,以致这两年吃了这么多苦头。
  岳不群见他虚心倾听,也不吝于给他普及一番上乘武学常识,便接着道:“说起来,吸星大法的前身北冥神功,也是我道门分支——逍遥派的正宗神功!只是后人不肖,神功精髓失传大半,又被人加入许多邪门歪道,才糅合成了吸星大法,虽然威力极强,可后患更大……细细数来,吸星大法只在吸人功力一项上卓有建树,在打通经穴、脱胎换骨、延年益寿、护体、疗伤、解毒等方面,可就比正宗内功差了老远,难脱旁门武功的共同缺陷!而且,当今武林的真正高手,似少林方正、武当冲虚、嵩山左冷禅等人,皆有制衡吸星大法之术。不管他们嘴上如何说,但心里肯定既不小觑吸星大法之威力,也不会将吸星大法当作妖魔之术,只以平常心视之即可!”
  见令狐冲听得连连点头,岳不群打趣道:“当然,你那豪气冲天的向大哥,心思细腻,算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他武功虽然及不上方正、冲虚、左冷禅等人,但却跟了任我行近四十年,对任我行的武功最是知根知底,多半还见过吸星大法的部分心诀……他肯定也悟出些许制衡吸星大法的心得,只是心机深沉,秘而不宣罢了!”
  令狐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言未发,心中隐隐觉得,教主的此言很可能是真!
  岳不群拍了拍他的肩头,叮嘱道:“现下你真气驳杂,于今后的内功进益极为不利,须得每日勤修纯阳内功,淬炼真气,天长日久,总能打通任督二脉,更进一步……嗯,你把吸星大法的口诀背诵一遍,让我瞧瞧这门神功的精妙所在!”
  令狐冲并未多想,依言逐字逐句的背诵吸星大法的心法口诀。
  岳不群细听之下,一边牢记于心,一边运转元神,分析其中所含的内功妙理。每每听到某些生平未见的高深奥义,不由目光闪动,异彩连连。
  洛阳绿竹巷。
  任我行与任我行面对而坐,却又相顾无言,面色沉重。
  好一会儿,绿竹翁和田伯光连珏而至,行礼之后,绿竹翁道:“大小姐被拘于少林后山禅居静室,看守严密,难以靠近……不过,据暗桩所报,因教主并未露面,方正老和尚投鼠忌器,不敢对大小姐无礼,一应供奉,丝毫不缺!”
  向问天道:“教主,盈盈被抓一事颇为蹊跷,疑点重重……一着不慎,少林寺就是咱们的葬身之地!”
  任我行颔首赞同,“咱们势单力孤,若要光明正大的营救盈盈,怕是力有未逮……若是老夫一人进出少林,自是无人可挡,可要将盈盈安然无恙的带出来,那就难了!”
  向问天道:“原本盈盈仗着东方不败的威势,还能号令一众旁门左道,我在江西白莲教也有许多亲信,该是不缺人手……但如今,东方不败明令追杀盈盈,那些旁门左道多半不会再为咱们卖命,而我在江西白莲教的亲信,拿得出的高手太少,对付朝廷官军尚可,对付少林武僧可就不顶用了!”
  任我行道:“令狐冲那小子剑法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兼又练了我的吸星大法,内力之强,当世少有,本是个绝好的帮手!只消我二人联手,足以硬闯少林,救出盈盈,可惜啊……”
  向问天看了田伯光一眼,忽而抚须一笑,“教主……属下有一法,不仅能让令狐冲为我们出力,还可假借全真教及岳不群的威名,号令众多旁门左道为我们所用……只是,须得教主舍得易筋经……”
  任我行眼神一凝,毫不犹豫的道:“盈盈是老夫唯一的血脉,别说区区易筋经,就是要老夫的命亦无不可……向兄弟既有妙计,但说无妨!”
  向问天略一思忖,向任我行点点头,转而对着田伯光招招手,让他走上前来,才沉声道:“此事还需咱们俩去华山走一趟……”
  田伯光一想起待在华山地牢的那些苦逼日子,就不寒而栗,但当着任我行的面,又不敢拒绝,只能委婉道:“向右使,全真教的水太深,岳不群又心狠手辣,咱们去华山,岂非上门送死?”
  向问天哈哈一笑,胸有成竹的肯定道:“咱们不仅要去华山,还得带着易筋经光明正大的去,最好闹得沸沸扬扬,让全江湖都知道……”
  任我行面现恍然,油然点头……


第二百零五章 提亲
  “啊哈哈……十多年不见,岳教主仙颜依旧,足见功参造化,得道在即,当真可喜可贺啊!”
  甫一踏入剑气冲霄堂,向问天就笑容满面的拱手寒暄,身后的田伯光抬头悄悄看了眼岳不群的容貌,果真与近二十年前初次相见之时无甚变化,不由暗暗吃惊。
  “向兄谬赞了……”岳不群微微一笑,伸手请向问天就坐,叹声道:“岳某人生平无甚大志,唯独对武道通神、长生飞仙念念不忘……可惜终是心有执着,落了下乘,迟迟不能如愿,反教向兄见笑了!”
  向问天脸上肌肉微微抖了抖,却又笑道:“岳教主鸿鹄之志,实非我等燕雀所能妄自揣度……”
  田伯光可没向问天的城府,给岳不群的“牛皮”震得张大嘴巴,一副难以置信之色。
  岳不群洒然一笑,忽又道:“岳某有幸与黑木崖东方道兄志同道合,引为知己……若是任先生和向兄愿意退隐江湖,远离纷争,岳某倒是可以给东方道兄去信一封,请他撤销对二位的通缉追杀令,让二位青山秀水,安度晚年……”
  在田伯光看来,岳不群表情真挚,语出赤诚,似乎颇为可信。
  但向问天却是面色变了变,知道岳不群看穿了自己等人的把戏,不由打个哈哈道:“岳教主慈悲为怀,任教主与向某感激不尽!不过,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纵然东方教主胸襟广阔,愿意放过任教主与向某,可他手下那些幸进之辈,却未必容得下任教主与向某安然存世……哎……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向某从不敢奢望得享天年!”
  叹了口气,向问天又道:“任教主和向某年事不小,逍遥大半生,死亦无憾!唯独任教主的千金独女,盈盈小姐,婷婷少女,风华正茂,而今陷于少林,不得自由,若果终生困于佛寺,空耗青春,受尽煎熬,实乃人间惨事……任教主思女甚切,身心憔悴,现下已卧病在床,形销骨立!还请岳教主看在昔日与任教主相交一场的份上,稍加援手,助盈盈脱离苦海。向某与任教主必当铭感五内,终生不忘……”
  砰……
  岳不群一拍茶几,满脸怒色,“岂有此理?
  亏得岳某一直以为少林方正大师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料想活佛在世亦不过如此!
  未曾想,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老秃驴竟如此狠毒心肠,禽兽不如!
  盈盈正当妙龄,天真无邪,涉世未深,与人何怨?
  老秃驴竟要困她一生一世,令她父女天各一方,不得相见?
  真真大违天道,悖逆人伦,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到此处,岳不群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怒火,抬手道:“向兄放心,此事岳某定会为盈盈讨回公道……岳某这就手书一封,让成不忧师弟亲自送去少林,代天下正道斥责方正老秃驴的卑劣行径,定让他礼送盈盈出寺……”
  向问天连忙站起,劝阻道:“还请岳教主息怒,息怒……盈盈到底受制于少林,若是方正拉不下面皮,为难盈盈,我等于心何忍?”
  岳不群略一沉吟,郁气道:“是岳某有失考量……哎……任兄与岳某惺惺相惜,相交莫逆,任兄之女,就是岳某之女……儿女深陷牢狱,为人父母者无计可施,吾心不安呐!”
  说着岳不群手捂心口,一副既难受又惭愧的样子。
  如此演技,不说田伯光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就连向问天也暗暗咂舌。
  想了想,向问天道:“田兄……你不是要寻令狐兄弟么……”
  田伯光连忙站出来道:“岳教主,可否容田某见见令狐兄弟?”
  岳不群抬手客气道:“田兄见外了……到了华山,就跟田兄自己家无甚不同,田兄想见谁,只消跟下面的弟子吩咐一声,他们自会为田兄引路!”
  田伯光一喜,“多谢岳教主……”说着迫不及待的施礼退到堂门外。
  既然得了允许,他自不会多费功夫,就近向着堂门外听值的道童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们令狐师兄在哪?……可否带田某去见他?”
  道童直接手指南方,脆声道:“令狐师兄在南峰顶上思过崖闭关静修……兄台自去即可!”
  田伯光抱拳道谢,当即迈步前往南峰,忽听堂内传来岳不群哈哈大笑:“……任兄此意深合吾心……盈盈侄女花容月貌,冰雪聪明,冲儿亦是年轻俊杰……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乍听此言,田伯光心头一松,未曾想岳教主如此通情达理,复又为令狐冲高兴不已。
  一边运起轻功赶往朝阳峰,一边暗暗寻思:从前任小姐命我欺骗令狐兄弟,实在叫我既难受又惭愧,今后他们俩成了夫妻,夫唱妇随,勠力同心,任小姐再不需我对令狐兄弟扯谎,免了我的为难……
  哗啦……嗖嗖……
  令狐冲在悬崖峭壁上纵跃飞跳,如履平地,手中长剑挥洒,抖出千百剑花,银芒烁烁,无穷剑影,破空呼啸……
  足尖轻点崖壁,令狐冲身形随意而动,跃至侧上方的一株松木,儿臂粗的细树干随风摇曳,他却有种稳如泰山之感,手腕轻动,剑尖化作无数寒星,嗤嗤不绝的刺入树冠……
  片刻之后,小松满头翠丝一根不剩,而令狐冲的长剑却粘满千百松针,化作粗大的翠绿狼牙棒……
  “嘶……”
  长长呼出一口气,令狐冲忽觉兴趣索然,手腕略抖,无数松针嗤嗤激射无踪……
  纵身连续几个飞跃,令狐冲腾空回到思过崖边,凝望着湛蓝晴空,天际云卷云舒,只觉一生武功从未如此刻之高,却从未如此刻这般寂寞无聊……
  他天生爱好热闹,喜友好酒,数月前跟一众旁门左道混在一起,畅饮开怀之下,就连那些人在酒楼欺行霸市、强买强卖,欺负弱善的店小二,也都视若无睹……
  此时想来,令狐冲固然觉得那时节自己得意忘形,大大有违侠义之心,实属不该,而且那时只觉得那些人各个义气为重,潇洒豪迈……
  此时也知,那些人或是畏惧日月神教及东方不败的威慑,或是受了任盈盈的“三尸脑神丹”控制……义气是虚,潇洒更假,反倒有些自暴自弃,歇斯底里!
  但是,如今回到华山,令狐冲才发现,经历了这么多,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混迹在一众师兄弟之中,每日习武练剑,逍遥快乐……
  忽然,山下传来熟悉的呼喊,“令狐兄弟……令狐兄弟……”
  令狐冲不由自主的一喜,低头俯视,只见田伯光提着两坛酒,在山道上飞掠上来。
  “田兄”二字就要脱口而出,令狐冲才徒然想起,田伯光受任盈盈和向问天指使,骗得自己好苦……
  当即冷哼一声,拔剑斜指,喝道:“田伯光……华山清静之地,不欢迎你……快滚吧!”
  田伯光哈哈道:“令狐兄……先别动气,老田这次可是得了岳教主的准许,在华山想见谁就见谁,你可没权赶我……”
  口中不停,田伯光三步并作两步,疾速飞掠上崖边,将两坛酒随手放下……
  令狐冲站在另一侧,冷冷看着田伯光的动作,哼道:“田伯光,不管你怎么花言巧语,骗得教主任你上山乱逛……但我令狐冲,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田伯光苦笑,“令狐兄太高看老田了……岳教主能够将三五个人的华山,壮大到如今弟子数千、教众数十万、信众数百万的全真教,你以为他会被我骗到?”
  令狐冲其实也很纳闷,三个月前,田伯光还是全真教的阶下囚,如今竟然被教主允许,在思过崖重地随意走动,实在不合常理!
  田伯光道:“这次我是跟着向大哥一起来的……他正在跟岳教主商议你和任大小姐的婚约!”
  令狐冲脑袋一懵,怎么会?……
  田伯光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倏地扔过去,令狐冲下意识的探手接住,皱眉道:“这是什么?”
  田伯光沉声道:“这是任大小姐之前托我们转交给你的易筋经秘籍!”
  即使脑袋不甚清醒,令狐冲仍然不禁失声道:“这就是盈盈从东方不败手里得来的少林易筋经?”
  田伯光道:“不错……任大小姐本想在你跟向大哥救出任老先生之后,就让任老先生主婚,与你结成夫妻!而这易筋经,就是她给自己选定的嫁妆!”
  令狐冲身形颤了颤,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这话是真是假,该不该相信。
  似是看出他的顾虑和犹豫,田伯光叹道:“任大小姐其实更想在新婚之夜,亲手将易筋经交给你……但现在看来,恐怕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也没想,令狐冲就脱口道:“盈盈怎么了?”
  田伯光神情凝重,“任大小姐被丐帮抓了,送到少林寺关押起来……”
  令狐冲心头一滞,面色变了变,隐隐有种心痛之感……
  田伯光又道:“这次向大哥前来华山,就是希望定下你与任大小姐的婚事,然后岳教主好与任老先生合力迫少林方正大师放人!”
  “这这……这可……”令狐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心里对教主愿意营救任盈盈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岳不群、封不平及成不忧三人站在山腰,目送令狐冲、向问天、田伯光下山。
  封不平担忧道:“冲儿这孩子思虑不清晰,这次去营救任盈盈,就怕他一时糊涂,又被任我行、向问天……”
  岳不群将手中令狐冲上缴的易筋经颠了颠,内劲一吐,折子即可化作飞灰,才微笑道:“冲儿本性不坏,就算一时鲁莽,犯下过错,咱们全真教纵横天下,难道还保不住他区区一条小命?”
  忽而从袖中掏出两封信,递给成不忧道:“成师弟……劳你去恒山走一趟!这两封信,一封是给恒山三定,代我为冲儿向恒山提亲,择日迎娶仪琳……”
  成不忧为难道:“师兄……仪琳是定逸那老尼姑的弟子,她绝不会同意此事!”
  岳不群似笑非笑,“放心……他不同意,你大可跟她吵闹动手,别打伤她就行……另一封信,则是给不戒和尚,他是仪琳的父亲,让他帮你跟定逸吵架!”
  封不平神情一震,似是猜到岳不群的几分心思,面现忧色,而成不忧可不管那么多,对于欺上恒山之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第二百零六章 刷新认知
  阴雨绵绵,湿气润人。
  东方不败举着杨莲亭进贡的西洋镜,镜子里的脸蛋儿妩媚而清冷,肌肤白里透红,犹如羊脂白玉。
  手指轻轻抚过下颌,丁点儿胡茬也无,俏美而滑嫩……
  “果然还是雨天对皮肤最好……”
  忽然,脚步声远远传来,东方不败眉头一蹙,放下镜子,看向珠帘之外。
  不一会儿,守门近卫过来禀报道:“教主,齐长老求见……”
  “宣他进来……”说着,东方不败轻移玉趾,到了窗前,坐下接着绣花。
  齐丛急匆匆进来,行礼后迫不及待道:“教主,大事不妙……江湖传闻,令狐冲继承了任我行手中的吸星大法和易筋经,即将迎娶任盈盈!若此事是真,可就预示着岳不群要与任我行联合对付教主……”
  东方不败无动于衷,兀自不紧不慢的绣花,似是未曾听懂齐丛话语中的担忧。
  好一会儿,他才不屑道:“任我行是越活越回去了,竟想利用全真教及岳不群的名望狐假虎威,祸乱人心,招揽部属!也不想想,岳不群的便宜岂会如此好占?”
  在全江湖,包括日月神教内部,绝大多数人看来,若是岳不群与任我行联手,将有很大的几率杀死他。
  可唯有东方不败与岳不群自己清楚,他们二人的武功,与方正、任我行等人已然不在同一层次,绝非靠人多就能杀死……
  既然杀不死他东方不败,那岳不群与任我行联手又有何用?岳不群向来无利不起早,又怎会浪费精力做无用功,白白给任我行拉声望?
  任我行的心机不差,眼界却差了岳不群老远,恐怕任我行堕入岳不群瓮里仍不自知……
  齐丛迟疑道:“可是教主,若是任由任我行搅风搅雨,恐怕神教会人心惶惶啊!”
  东方不败冷哼道:“哪个愿意去给任我行卖命,那就让他去好了……”
  齐丛劝道:“教主,这……”
  东方不败不耐烦道:“好了,你退下吧!”
  齐丛只得行礼告退。
  东方不败忽而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啧啧……先是宁夏军镇叛乱,祸乱西北,将明廷数万精锐大军陷入泥淖……
  再是东瀛大军侵略朝鲜,迫使明廷出动十万大军援助朝鲜……
  估计今年年底,西南杨应龙也会起兵造反……
  若是任我行得了一部分神教精锐,再召集足够的旁门左道高手,夺了白莲教的基业,从江西起兵,攻略东南……
  啧啧……好好一个太平天下,竟给你弄得东西南北尽是兵灾战火,明廷一个应付不好,必有倾覆之厄!
  而你全真教占据关中,辖制蜀中,即可效法唐高祖开国旧例,于乱世中乘势而起,开国建制……
  乖乖习武练功不好么,你就那么想做皇帝?
  莫不是,你还有更深一层的算计,而我没有看透?”
  一念至此,东方不败绣花的动作不由一顿,蹙眉凝思起来,“难道坐拥天下,还能让你武功大进不成?不应该啊,我可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很清楚,依他与岳不群的境界,离着“天人合一”、“神而明之”仅差一线,精神意念之强大敏感,任何对自己有利或不利的事情,无需全须全尾的细细分析,只需凭着心灵感觉,就可大致判断出来,而且绝不会有决定性的错误!
  稍一沉吟,东方不败继续绣花,“看来,这是因为我们俩的道路不同……倒也不必强求!”
  洛阳绿竹巷。
  任我行、向问天、令狐冲对饮闲谈,任我行言语间再三试探拉拢,但令狐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他们戒备很深,除了营救盈盈之事,其余一概顾左右而言他。
  向问天见任我行屡屡碰壁,渐渐面露不耐,便对令狐冲道:“兄弟,教主适才解说吸星大法之时言道,他这吸星大法之中,含有重大缺陷隐患……原本教主虽在黑牢中被囚了十二年,已然悟出一路化解之法,或是修炼易筋经亦可化解……但你已将易筋经献给岳教主,若是今后岳教主不传你易筋经,那你可就……”
  任我行哈哈一笑,沉声道:“冲儿,你深深吸一口气,是否觉得玉枕穴中和膻中穴中有真气鼓荡,猛然窜动?”
  令狐冲依言吸了口气,只觉全身真气周行如意,醇和温暖,丝毫没有任我行所说的后患,但忽而脑筋中灵光一闪,猜出他二人好言利诱拉拢自己不成,就要换做严辞威逼,便配合着二人的话,脸色变了变。
  任我行见此满意一笑,再接再厉道:“你不过初学乍练,还不怎么觉得,可是当年我尚未解破这秘奥之时,这两处穴道中真气鼓荡,当真是天翻地覆,实难忍受。外面虽静悄悄地一无声息,我耳中却满是万马奔腾之声,有时又似一个个焦雷连续击打,轰轰发发,一个响似一个……”
  耳中听着任我行详细叙述吸星大法的隐患,间接威吓自己,令狐冲不由暗笑:任先生和向大哥不知教主给自己检查过内功,做了诊断,直言自己无甚大碍,仅是真气不纯而已……
  任先生武功虽高,见识亦广,可比起咱们岳教主却是大大不如,任先生吹得天下无双的吸星大法,咱们岳教主解说起来,可更为言简意赅,优势缺陷一语中的,分毫不差……
  可怜任先生和向大哥不知我已用神照经的纯阳内功化解了吸星大法的隐患,还在这里装腔作势,着实利欲熏心,可悲可叹……
  若是我真与盈盈结成夫妇,那可定要带她回华山居住,否则任先生和向大哥不仅亲自拉拢自己,还会逼迫盈盈天天劝说自己,那可有的烦!
  不过,易筋经和神照经,这一佛一道两门内功,皆可化解吸星大法隐患,可见二者的高深程度差不多。
  当年教主传我神照经纯阳内功时,就曾说过神照经博大精深,乃是绝顶神功……
  如今看来,确是所言非虚,我这么多年竟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一会儿,任我行就发现,令狐冲举着酒杯,居然神思渺渺。自己废了半天唾沫,恐怕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当下重重一拍桌子。
  令狐冲登时惊醒,脸色尴尬。
  任我行怒哼道:“数百年来,我日月神教和正教诸派为仇,向来势不两立。你如固执己见,不入我教,自己隐患爆发,性命不保,固不必说,只怕盈盈,也未必愿意跟你在华山受气……”
  令狐冲听明白了,任先生这是威胁,要是自己不跟他混,他就不将盈盈嫁给自己……
  原本令狐冲就对任我行居心叵测的功利之言颇为反感,此时胸口热血上涌,朗声说道:“任先生,令狐冲身为全真弟子,性命、婚事自由岳教主决定,无需任先生过于关切……”
  向问天道:“令狐兄弟,教主并非此意,咱们上少林营救盈盈是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令狐冲道:“劝我入你魔教的话,以后也不必再说……我看,咱们还是暂时分开的好,各自召集人手,在少室山下回合即可!”
  任我行哼道:“岳不群不愿全真教跟少林正面杠上,你哪来的人手?”
  令狐冲气势盎然,拱手道:“多说无益……告辞!”当即转身便走。
  向问天还带再说,却见令狐冲头也不回的出了绿竹巷,心下寻思:令狐兄弟无甚城府,既如此信心十足,怕是岳不群有所安排,给他准备了不少人手……
  事实上,令狐冲临行前确是得了于不明的嘱咐,说“全真与少林同属正道,不适合为了任盈盈而与少林为难。但是,这些年下山行道的全真弟子足有数千,遍布南北各地,结交的闲散江湖人士数不胜数,当初你被那些旁门左道起哄邀至五霸岗之时,就有不少混迹其中,给你捧场……任我行等人的外围部属多在北方,而你就去东南方走一趟,多联络联络各位师兄弟,他们自会安排那些闲散江湖人士助你一臂之力……”
  令狐冲隐隐明白,所谓的“闲散江湖人士”其实也是旁门左道,与当初五霸岗的“老头子”、“祖千秋”等人无甚不同,最多是旁门左道之中名声稍好的那一部分……
  转而又想到,盈盈能够仗着魔教及东方不败的威势,号令一众附属魔教的旁门左道,自家的全真教也不差,自然也能号令众多附属全真教的旁门左道!
  同理,少林、武当亦可号令一部分亲近的旁门左道,甚至少林、武当之所以建设少林分支和培养诸多俗家弟子,正是暗涵此意。
  毕竟出家的少林和尚与武当道士的人数终归有限,高手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唯有借助各地分支和俗家弟子控制和影响江湖局势,才可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屹立千百年而不倒……
  一念至此,令狐冲若有所悟,什么武林“泰山北斗”,德高望重,背后还不是江湖权柄……
  难怪教主的武功足可媲美天下第一,仍致力于派遣弟子到发展各地分支道观,扩张势力!
  刷新了对江湖武林的认知,令狐冲便怀着莫名心情,乘马向着东南方向疾赶。
  得益于任我行的大力宣传,江湖人皆知他学了吸星妖法,武功强横,倒也再没人来抢什么辟邪剑谱了。
  这日到了南京左近,令狐冲骑马疾驰在平坦官道上,忽见侧方岔路口有一行十多骑冲来,马皆高大神骏,骑士也各个身着武官服,不是校尉,就是将军。
  在经过令狐冲身旁时,那些军官齐齐盯了他一眼,看得他莫名其妙。
  忽然,其中一人措口吹了下尖锐口哨,咻……
  令狐冲胯下马儿应声人立而起,猛地将他一抖。猝不及防之下,令狐冲身子跌离了马背,只得提气轻身,落在一旁,踉跄站定。
  那些军官勒马停在前面,一齐哈哈大笑。
  令狐冲气往上冲,呼的跃身而起,半空一个鹞子翻身,扑向十多个军官,手中剑鞘连点,嗤嗤嗤……
  咕咚咕咚……眨眼间十多个军官尽数跌落马下,摔得七荤八素,哀呼不绝,“哎呦……哎呦……”
  令狐冲落在其中一匹神骏的军马上,居高临下的喝问道:“你们这些鸟儿军官,就知道欺压良善……老子跟你们无仇无怨,干什么捉弄老子?”
  “误会,误会……”其中一个军官大呼着站了起来。
  此人四十来岁年纪,满腮虬髯,身形壮硕魁梧,双目炯炯,颇有几分疆场宿将的煞气。
  他抱拳向着令狐冲道:“在下吴天德,祖籍河北沧州,这两年在西北边疆混日子,认识不少出自全真教的袍泽兄弟……刚刚见小兄弟身着全真教道袍,当成自家兄弟,一时兴起,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令狐冲将信将疑,不过全真教许多学成下山的师兄弟在边疆参军之事,他倒是有所耳闻。
  吴天德又道:“吴某等人侥幸在边疆立了功,调往福建任职……小兄弟要是与我们同路,不妨一起走……”


第二百零七章 明枪暗箭
  恒山主峰奇高,依成不忧和不戒和尚的轻功,也花了半个时辰,才到了见性峰顶。
  恒山派主庵无色庵是座小小庵堂,庵旁有三十余间瓦屋,分由众弟子居住。
  这还是成不忧第一次来恒山派驻地,见无色庵只前后两进,和构筑宏伟的少林寺、武当紫霄宫、全真黄极宫、嵩山禅院相较,直如蝼蚁之比大象。
  在不戒和尚的引导下,成不忧径直来到庵中,见堂上供奉一尊白衣观音,四下里一尘不染,陈设简陋。恒山派威震江湖,主庵竟然质朴若斯,倒教成不忧颇为惊讶。
  女尼们禀报之后,不一会儿定闲、定静、定逸就连珏而来,“未知成师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成不忧拱手道:“小弟来的鲁莽,尚岂三位师姐见谅!”
  一通寒暄后,成不忧呈上岳不群的书信,双方分宾主坐定。
  定闲看完信,眼神莫名的瞅了瞅不戒和尚,只换来不戒和尚心虚的讪笑,便又把信递给定逸。
  没看几眼,定逸就脸色愠怒,一拍椅子扶手,暴喝道:“岂有此理……岳师兄难道不知仪琳是出家人么,怎会为令狐冲提亲?”
  成不忧道:“什么出家不出家?仪琳师侄做不做尼姑,还不是定闲师姐一句话的事?”说着给了不戒和尚一个眼色。
  不戒和尚连忙道:“正是、正是……我家仪琳要还俗嫁人……”
  定逸怒道:“你闭嘴……这么多年,你将仪琳放在恒山不管不顾,这事轮不到你说话!我是仪琳的师父,我不许她还俗,她就不能还俗!”
  不戒和尚嘀咕道:“仪琳不还俗也行,叫令狐冲出家当和尚或是当道士,一样也能跟仪琳生个小尼姑……当年仪琳他娘也是尼姑,我就是当了和尚,才跟她好上,有了仪琳……”
  定逸更怒:“不戒,你要是再疯言疯语,就给我滚下山去!”
  不戒和尚只跟一个尼姑吵,那就是自己老婆,自以为越吵越恩爱……当下不愿跟定逸吵。
  成不忧道:“定逸师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千古不易之理。仪琳只是自小在尼姑庵长大而已,可不是她勘破世情,自己要出家做尼姑的,算不得出家人!”
  定逸道:“仪琳既在庵里长大,那就是与菩萨有缘!他心性纯净,离了庵堂,怕是处处受人欺凌……”
  成不忧道:“仪琳嫁给冲儿,自然待在华山,谁会欺凌她?”说着看向闭目默念经文的定闲,“师姐身为恒山掌门,怎么也该说句话吧?”
  定闲睁开眼睛,似有苦涩一闪而逝,对定逸道:“师妹,你带不戒大师去客房吧……”
  定逸断喝道:“师姐……”
  定静劝道:“师妹,就按掌门师姐的吩咐……”
  定逸怒哼一声,带着不戒和尚出去了。
  定闲道:“贫尼听说令狐师侄品行不端,且与魔教妖女牵扯不清,这……”
  成不忧道:“纯属谣传……师姐当知魔教妖人对付咱们正道中人的卑劣手段,威逼利诱,拉拢陷害,那是无所不用其极!冲儿年轻识浅,偶然被陷害、迷惑一两次,实属正常。师姐不必介怀!”
  定闲道:“可仪琳太过单纯善良,恐怕不太适合相夫教子!”
  成不忧道:“正因仪琳单纯善良,让任何人都不忍伤害,才能定住冲儿的心性……”
  傍晚时分,定逸来到定闲的静修斗室,“师姐,你怎么能答应将仪琳嫁给令狐冲呢?”
  定闲盘坐在蒲团上,合十念经,好半晌才叹道:“嵩山左师兄和全真岳师兄已在商议五岳并派大会的日期,不是今秋,便是明春。如今泰山派‘玉’字辈支持左师兄为五岳派掌门,衡山派莫大支持岳师兄为五岳派掌门……唯独咱们恒山一派还未表露心迹!”
  定逸不信道:“衡山莫师兄怎么会?……”
  定闲道:“跟咱们一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定逸不忿道:“岳不群怎可如此?”
  定闲道:“岳师兄还是借求亲之事,明着和和气气的来,可左师兄已经派遣白板煞星、青海一枭师徒及一众嵩山太保,暗地里杀气腾腾的来……我要是拒绝了岳师兄,不需全真教动手,只消在嵩山派动手时见死不救,我恒山一派怕是要血流成河,死伤殆尽了!”
  定逸满脸的怒气一滞,想起了刘正风金盆洗手时,嵩山派也是一声不吭就杀气腾腾的到了,险些将刘正风灭门,当下郁结着说不出话。
  星夜之下,两道身影乍分乍合,拳来脚往,间或有砰啪爆响传出,分明交手正酣。
  好一会儿,二人才相互奈何不得对方,才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道:“成道兄……五六年没见,你的拳脚功夫见长啊!”
  此人面色惨白,平平如板,没有鼻子,正是纵横青海数十年的黑道霸主白板煞星,当年与东方不败约战,被一剑削掉了鼻子,败北遁去。
  前些年全真教攻略青海,成不忧随封不平与白板煞星照过面。
  如今他受左冷禅之邀,与徒弟青海一枭加入嵩山,填补丁勉、陆柏、费彬的空缺。
  成不忧哈哈一笑,“白板道兄谬赞了……”
  白板煞星道:“咱们都是明白人,成道兄应当知道在下去恒山做什么……此事不仅是左盟主的意思,想来岳教主也会乐见其成吧?”
  成不忧道:“白板道兄切勿误会,成某什么也不知道!成某此次是来恒山提亲的,我全真弟子令狐冲已与恒山仪琳侄女定下婚约……”
  白板煞星哼哼道:“成道兄好手段,竟能让定闲那老尼姑开窍!也罢,在下生平杀人无算,多三个老尼姑不多,少三个老尼姑不少……看在成道兄面上,此次就饶了她们三个!”
  成不忧拱手道:“那就多谢白板道兄了!”
  白板煞星道:“好说好说……”话音未落,身形一闪,已然没入旁边的树林,没了踪影。
  成不忧暗暗松了口气,这老魔头功力之高,比之向问天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不好打发。若非山西被全真教渗透的厉害,成不忧随时可以聚齐数百人马,让老魔头心有顾忌,还真不一定能够逼退他。
  半月时间眨眼而过,令狐冲联络福建、湖南、江浙、安徽等地的全真教师兄弟,召集了千余旁门左道的英豪。
  其中不乏一些在五霸岗聚过的如计无施等老熟人,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人亦正亦邪,既有朋友混迹魔教,也有朋友混迹正道,不管那边儿的人招呼,他们都会“酌情”凑个热闹……
  千余人浩浩荡荡的出福建,过江西,欲要途径湖北往河南而去。
  这一日,从武当山东面绕行,却被三个挑柴担菜的老汉拦住去路。
  令狐冲如今已非吴下阿蒙,自然察觉三人身份可疑,但顾虑到此地毕竟是武当派的地盘,多少得给“地主”留些面子,也就未曾立时拆穿。
  未曾想三人装模作样一番,最后竟要跟他比剑,还两人夹攻他一人……
  动手没几招,令狐冲已认出他们使的是武当派的“两仪剑法”,肯定二人乃是武当派的一流高手。
  而随后那干瘦老者出手的太极剑法,更让令狐冲心头一震——他早些年就听岳不群提过,武当派仅止冲虚道长一人练成了太极剑法,此老身份已是无须多疑!
  虽然不知冲虚道长为何隐瞒身份,以大欺小的与他比剑,但令狐冲对太极剑法心仪已久,而今太极剑法的正统传人在此亲自喂招,他可不会客气……
  自十二年前败于东方不败之手,冲虚本也知耻而后勇,沉心钻研武当武学,尤其是太极剑法,不求无敌天下,只求不再堕了武当绝学的威名。
  岂知此次与令狐冲交手没几招,就给迫得用出太极剑法,化出无数剑光圈,以守为攻。
  初时令狐冲未曾见过如此别具一格的剑法,无奈步步后退,固然猜测冲虚老道的破绽很可能就在剑光圈的中心,但如今他既知冲虚身份,求胜之心不切,亦无为任盈盈牺牲之心,也就没有决心舍臂冒险一刺。
  当即选择了迁延游斗,伺机窥探……
  若非太极剑法,冲虚的剑术造诣实际上还要稍逊于任我行一线,因而太极剑法以守为攻,无数剑光圈固然势不可当,但剑光圈的推进速度却是硬伤,面对令狐冲如今的内功及身法,短时间根本奈何不得。
  近百招试探之后,令狐冲终于肯定,冲虚老道的破绽就在剑光圈中心,当即凝聚全部纯阳真气,挺剑一击……
  没两日,武当山下令狐冲与冲虚道长比剑,并战而胜之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反常的哄传天下,使得令狐冲与全真教声威大震,反之武当声名受损,亦不知冲虚老道是否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得闻此事,正道诸多门派,都不禁猜测,全真教是否要由此开始,正式打压少林、武当,争夺正道领袖之位。
  思量之下,似丐帮、昆仑等正道名门的掌舵人皆动身赶往少林,欲要一窥究竟……


第二百零八章 卓尔不群
  “方正大师、冲虚道兄、左师兄……多年不见,真真想煞岳某!”
  岳不群满面春风的大踏步上前,与站在少林寺门前台阶下相迎的方正、冲虚、左冷禅亲切寒暄,甚至轻轻抱了抱左冷禅,拉着他的手叹道:“回想二十年前,与左师兄煮酒对弈,印证武学,其乐融融,恍如昨日……一转眼,咱们可都老了!左师兄日理万机,劳心劳力,气色大不如前……小弟看在眼里,甚为心痛!”
  见此一幕,方正与冲虚对视一眼,惊疑不定。
  左冷禅却是暗呼厉害,全真教声势强大如斯,岳不群竟仍能不骄不躁,今次与少林、武当笑里藏刀的博弈,即使全真教独自抗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岳不群却一如往昔,暗示要与自己统一战线……
  当下,左冷禅微笑道:“岳兄容颜依旧,风仪如昔,真教左某好生心折……哈哈!”
  “依旧”、“如昔”一出,岳不群暗暗会意,微笑道:“左兄谬赞了……”转而对冲虚、方正抱拳道:“惭愧,惭愧……劣徒胡作非为,误信妖魔,竟敢冒犯冲虚道兄,还要率领一干旁门左道扰乱少林清静……岳某教徒不严,无颜面对二位!”
  “岳教主言重了……”方正合十回礼,微笑道:“老衲听方生师弟说过,令狐贤侄品行善良,惜乎受魔教妖女所惑,才稍有小过,岳教主无须自责!”
  说着伸手虚引,“请……”一行人拾级而上,步进寺门。
  冲虚摇头笑道:“少年人溺于美色,脂粉陷阱,原是难以自拔……等下见到令狐贤侄,岳教主若能劝他悬崖勒马,方正大师海量汪涵,岂会与小辈较真?”
  岳不群叹道:“冲儿自幼浪荡无行,岳某的话,恐怕他未必听得进去……不过,方正大师放心,不论如何,岳某绝不容他损害少林寺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左冷禅适时道:“据闻令狐贤侄学了那害人的吸星妖法,体内隐患无穷……若能留住寺中,得方正大师以佛法化解,亦不失为一件幸事!”
  岳不群连连颔首,“是极、是极……若是冲儿胆敢放肆,大师与道兄不必留手,让他与任我行父女永驻寺中,青灯古卷,得享清静,实乃他们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方正、冲虚、左冷禅三人齐齐心中一动,令狐冲武功超拔,年青一代无人能及,若能将之拘于少林,可谓断了全真教未来之一臂……
  不多时,丐帮帮主解风、昆仑派掌门乾坤一剑震山子、衡山掌门莫大、泰山掌门天门、恒山掌门定闲、青城掌门余沧海等人先后来到寺中。
  一通寒暄之后,方正招呼众人在偏厅品茗。
  岳不群微笑道:“方正大师……十多年前,岳某曾与任我行狠斗数次,胜负难分,多少有些交情……听闻任小姐如今正在寺中清修,不妨请出来,也让岳某瞧瞧故人之女是何模样?”
  方正道:“就依岳教主所言……”说着对方生点了点头。
  方生应命而去,众人继续聊些江湖上的奇闻趣事。
  须臾之后,方生引着一身缁衣的任盈盈进来。
  “盈盈拜见诸位前辈……”
  不得不说,任盈盈容貌绝佳,复又极有心机,此时一副亭亭玉立、清纯静淑的姿仪,当真我见犹怜……
  即使在场众人皆是老江湖,明知她手段狠辣,乃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却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
  岳不群微笑着招招手,温声道:“盈盈,过来坐……”
  “嗯……”任盈盈答应一声,乖巧的来到岳不群旁边的空位坐下。
  其实,刚刚她一进来,就在暗暗留意岳不群。
  毕竟,不说岳不群与东方不败齐名,各为正邪两道的第一高手,足以吸引任何武林人士的好奇注视,就说他一身华贵雍容的紫袍,不满双十的俊逸面容,晶莹空灵的眸子,却在一群枯槁老头子面前位居上游……风仪气度,犹如鹤立鸡群,无人可比!
  即使任盈盈向来自负,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自家父亲固然霸气盎然,但与岳不群比起来,更似武夫与皇帝的差距。
  若说天下还有何人能在姿容气度上与岳不群媲美,任盈盈只能不自觉的回忆起黑木崖上那个赤红如火的身影。
  侧面凝目之下,任盈盈更觉奇妙,岳不群脸颊、脖颈的肌肤竟时时刻刻流转着温玉般的毫光,浑身隐隐透着一股莫名的淡泊馨香,犹如山泉竹风的清新自然味道,绝非世间任何香料可比。
  而岳不群嘴唇开合,妙音连珠之际,目光停留在他脸颊的任盈盈忽然娇躯一震,似是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大秘密,眸中透出难以置信之色……
  正与方正等人说话的岳不群似有所觉,转过头来看着她,柔声问道:“怎么了……是否有什么不舒服么?”
  任盈盈不自然的笑了笑,垂首轻声道:“没有……”
  众人并未过多留意此种小节,仍旧谈笑奕奕,丝毫不知任盈盈心中卷起了惊涛骇浪——心细如她,刚刚那一眼,可看得清晰,岳不群的牙齿细密润滑,平满如雪,美轮美奂不说,最重要的是,上下左右对称算来,数量竟有四十颗!
  若非她曾阅览并粗略参悟过易筋经中的易筋洗髓、脱胎换骨之术,也不会如此震惊。
  须知,寻常人总共三十二颗牙齿,且形状、位置总有些许缺憾,唯有修真练气之士,修为达到登峰造极,脱胎换骨大圆满,即将蜕凡为仙之境,肉身才会愈发趋于完美,金刚不坏,乃至有体生檀香,牙满四十,肌肤如玉等等异象。
  据易筋经所载,达摩老祖就是瑜伽功行圆满,脱变生出四十颗牙齿……
  任盈盈从未想过,此生竟能见到活生生的某人长着四十颗牙,由此推之,岳不群的内功该当臻至神秘莫测之极!
  任盈盈只觉自家父亲与岳不群的差距从未这般巨大,更有种劝父亲对岳不群、东方不败敬而远之的冲动……
  日近正午,少室山脚。
  任我行、令狐冲各率一两千人马,热热闹闹的会师一路,共计约四千左道豪杰。一番洽谈分配之后,浩浩荡荡奔至少林寺门之前。
  见到堂皇大开的寺门,任我行提一口气,朗声道:“任某久闻方正大师威名,今日特来拜会,缘何吝于一见……”话音以沛然内力送出,洪亮之极,足以声闻数里。
  令狐冲站在他身边,只觉耳膜如常,不见巨震,但浑身气血却沸然鼓动,当下明白任我行的内力之强,比之自己犹胜倍许。
  “阿弥陀佛……”佛号声自门内响起,方正、冲虚、岳不群、左冷禅等人连珏而出,任盈盈紧随在岳不群身旁。


第二百零九章 女婿
  任我行见到女儿无恙,立时放下心来,向着方正道:“原本十多年前,任某就想会会大和尚的少林绝学,不料教内变生肘腋,任某深陷囫囵,未能如愿,甚为可惜!当然,今日再会也不算迟……”
  说着扭头扫视了一眼诸派掌门,接着道:“岳教主、左掌门都是任某的老朋友了,多年不见,甚为想念……不过,这几位小朋友可面生的紧!”
  方正合十道:“待老衲替任先生引见,这一位是武当派掌门道长,道号上冲下虚……”当下一一介绍诸掌门。
  任我行傲气发作,正要一一讥讽几句,却见令狐冲巴巴跑到岳不群身边行礼问好,对任盈盈含情脉脉的眼神避而不见,不由想起令狐冲一直油盐不进,拒不加入神教之事,立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当即打断方正的介绍,喝问道:“大和尚请了这么多帮手,看来是不想释放我的宝贝女儿喽?”
  方正道:“任小姐在五霸岗上杀死各派多名弟子,魔孽深重,还是在敝寺静修佛法,化除戾气的好……”
  丐帮帮主解风道:“论及杀人之多,魔孽之重,任先生和向右使可超出任小姐千万倍,二位还是一齐留下来,听方正大师讲经说法,化解……”
  “放屁……”任我行一声断喝,“解风龟孙子……你丐帮无故抓我女儿,老夫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现下老夫与方正大师说话,你算哪根葱,竟敢多嘴?”
  丐帮属下抓了任盈盈送至少林之事,实属先斩后奏,其间颇有蹊跷,解风本就极为被动,怕任我行去寻他麻烦,自然巴不得任我行永生离不得此地,以绝后患。
  左冷禅嘿然道:“在下倒觉得解帮主此意甚佳,任兄受困多年,年老体衰,何必再去江湖上兴风作浪?在少林清静之地,岂非绝好的养老之所?”
  任我行冷冷道:“左掌门这么说,莫不是近年来你的‘大嵩阳神掌’又精进不少了罢?改天有空,任某倒要领教领教,也好让你知晓,任某是否年老体衰?”
  左冷禅道:“自当奉陪!”
  任我行转向方正道:“大和尚,今天任某与小婿令狐冲,誓要带走盈盈……你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吧!任某接着就是!”
  方正看了看岳不群问道:“岳教主,令狐贤侄竟已成了任先生的女婿?”
  岳不群道:“绝无此事!哎,此间冤孽一言难尽……说出来怕是有辱诸位尊听!不过,我家冲儿欠了任小姐的情分确无虚假,之所以襄助任先生来寻任小姐,为的就是还上人情,之后便两不相欠……至于冲儿的婚事……岳某已向恒山定闲师姐提亲,议定将仪琳侄女许配给冲儿为妻……此事左兄也是知情人……”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定闲和左冷禅,却见定闲合十点头,左冷禅轻嗯一声。
  当即不仅任我行脸色难看,就算当事人令狐冲也摸不着头脑,任盈盈之前对岳不群的些微好感更立时不翼而飞,看着令狐冲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心念一闪,任我行立知,岳不群早就算准自己既然来了少林,为了女儿的性命,不得不跟方正杠上,他便抢先一步过河拆桥,跟自己撸清关系。
  岳不群又道:“此事冲儿深陷其中,合该由他自行解决……岳某身为师长,理当避嫌,不宜出手,请恕岳某作壁上观了!”
  任我行道:“慢来……若是令狐冲不幸丧命或失手被擒,岳兄也不干涉么?”
  岳不群叹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冲儿既惹下孽缘,就该自行斩断因果,此次他会为任小姐全力出手一次,若是剑法不精,失手被擒,自该同任小姐一齐在少林隐居,以赎罪孽!”
  任我行冷笑道:“什么叫做全力出手一次?你方十大掌门,去了岳兄,尚有九人,而我方只有任某、向兄弟、令狐冲三人,若是平分下来,我方每人要打三个!却不知,岳兄准备让令狐冲接下哪三位?可别专挑软柿子,平白让人笑话你全真教的气度!”
  岳不群沉吟道:“任兄,此处乃是少林寺,如何打该由方正大师决定,岳某怎敢越俎代庖?”
  任我行转向方正道:“大和尚,你怎么说,莫不是真想倚多为胜?”
  方正迟疑一下,劝道:“任先生,你们三位便在少室山上隐居,大家化敌为友。只须你们三位不下少室山一步,老衲担保无人敢来向三位招惹是非。从此乐享清净,岂不是皆大欢喜?何必非要兵戎相见?”
  任我行哼哼道:“大和尚此言差矣!东方不败视老夫为眼中钉、肉中刺,若知老夫隐居少林,势必亲自率人前来袭杀……到时不仅少林毫无清静,大和尚只怕也自身难保罢?为少林千年基业计,还是让老夫离得远远的最好!”
  方正脸色一滞,左冷禅插言道:“这也不尽然……不说我等十大掌门,单只少林派一等一的高手,便有二三十位,方正大师一声号令,将任兄格杀当场,该是十拿九稳!左某可不信,东方不败还会来少林寻死人晦气!”
  任我行道:“令狐冲可是要出手一次,是否连他一起格杀?恐怕岳教主不会同意吧?”
  冲虚道:“任先生既然来了少林,若是不露上一手惊世绝艺,就可大摇大摆的下山,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等无胆讨教?”
  方正建议道:“这么着,老衲等人也不倚多为胜,既然你方加上令狐贤侄仅止三人,我方便也出三人,大家一对一,三战两胜……若是你方胜了两场,自可带任小姐下山,若是你方输了两场,任先生须得自废武功,在少林出家为僧……如此一来,贵教东方教主宽宏大量,必不会对任兄赶尽杀绝!”
  “好……”任我行忽然一声大喝,震得屋瓦俱响,“此意甚妥,任某应下了!大和尚身居少林方丈,却不自傲,败于东方不败手中,亦不自卑,更兼慈悲心肠,为人谦退,不像老夫这样嚣张,真教老夫佩服……老夫于当世高人之中,心中佩服的没有几个,数来数去只有三个半,大和尚算得是一位。还有三个半,是老夫不佩服的……”
  说着转向岳不群,道:“岳兄,你素来才智出众,不妨猜一猜我佩服的是谁,不佩服的又是谁?”
  岳不群笑了笑,沉吟道:“任兄昔日纵横天下,罕有抗手,唯独想杀东方不败、左兄及岳某而至今未能如愿!看来,我三人尽在任兄不佩服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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