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归去来
作者:楚阳冬|发布时间:2024-06-29 04:56:41|字数:88219
通臂猿猴道:“岂有此理,我哪里有这般想法,只不过见这洞天福地遭野兽践踏,若不齐心协力御敌,恐怕无处安身了!”
赤尻马猴又要驳斥,只听山下嘈杂声起,其中狼虫虎豹嘶吼声不断。他大惊道:“那群走兽又来,御敌为先!”
四只老猴指挥群猴,龟缩于山腰以上,将备好的石块滚木从山腰放了下去,“轰隆隆”几阵巨响过后,下面传来一阵惨叫声。
赤尻马猴嘿嘿笑了两声:“毕竟不如我族伶俐,只知使些蛮力。”
不过片刻,他却再也笑不出来,听负责打探的小猴来报,那些走兽已然撤到了山下。适才那些惨叫声,只是寥寥一些老弱病残,上来试探的。
奇怪,这些走兽何时聪明起来了。
便在这时,只听山下传来一阵吼声,声若金铁,震得山上群猴耳朵嗡嗡作响:“我家新任虎王说了,只要你这花果山,不愿臣服者,且逃命去,否则杀无赦!”
赤尻马猴一语不发,只教小猴准备好守山物事,看住山前这条必经之路。后山虽也有路,但险峻异常,除猴类外的其他畜类难以攀援,又有两只通臂猿猴带领两千猴子在那里看管,应是稳妥的很。
等了半晌,走兽见山上无动静,知道这群猴子固守不屈,便开始了阵阵攻势。
走兽群当中为首,有一虎头人身高逾丈,形态威猛,两遍尽是些成了精的兽族。这虎精修炼千年有余,变了人身,通了人性,他云游至傲来国,竟发现花果山这块宝地。更让他惊奇的是,这方宝地竟被一群猴子所占,简直暴殄天物。他于是在周围群山中收服飞禽、网罗走兽,短短半年之间,便成了气候。
半载绸缪,只为此一击。
在此之前,偶尔也有走兽成帮结伙侵扰,但都势单力薄,威胁有限。此番走兽云集山下,黑压压似蚁聚糖蜜,飞禽于山顶盘旋,乌蓬蓬若阴云压顶,单这阵势,便不是群猴所能抵挡,若不是占了地利,花果山恐早已易主了。
虎精一声令下,只见那:丫丫杈叉带角鹿,泥泥痴痴看人獐;盘盘曲曲红鳞蟒,耍耍顽顽白面魈。贪狼饿虎般扑上,山中飞禽,扑轳轳起;林中走兽,掬律律行。只将山上群猴惊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哪里还顾得投那滚木礌石,只撇下一切,向后逃命去也。
赤尻马猴心急如焚,然群猴退势如潮,怎能阻拦得住,欲杀几只为首者立威,却犹豫再三,毕竟同族难以自戕。
两只赤尻马猴泪眼互望,心道大势已去,本还念着石猴大王能取个长生之术来,自己一干族类在这山清水秀福地逍遥一生,如今一切皆为泡影。
便在此时,只见两只通臂猿猴自后山匆匆疾行而来,身后跟着一众狼狈不堪的小猴。“后山已守不住了,飞禽自天空投石,我儿孙伤者众多。”
赤尻马猴道:“既如此,且尽退回水帘洞!再作打算……”
赤尻马猴这一决断实乃明智之举,水帘洞进出仅有一条路,且洞门隐蔽,湿滑难行,一个立足不住便万劫不复。但进去容易,再出来便难了。
于是他两个教旗下小猴母猴先入水帘洞中,精壮有力的便仍在洞外御敌,如若水帘洞也被走兽占据,那可真的再无安身之所了。赤尻马猴见同族被追赶得漫山奔逃,不禁暗叫道:“大王,我等只怕等不到你回来了。”
※ ※ ※
悟空彻底了却了一桩大事,如今一身本领,大有天下尽可去得的豪气,但此时此际,他自然要先回花果山去。那里有他的同族,有传道之地水帘洞,更重要的是,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千万年的孕育,这条根,比血脉之情更浓。
悟空施展开筋斗云,只一个跟头翻上去,便进入了那奇妙的境界中。筋斗云虽名似腾云之术,但悟空看来,这招更像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完全就是瞬移。因为他完全没有在天上飞行的过程,而是心到身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到了傲来国地界,悟空放缓速度,使个隐身术,在国都上空飞行一圈,他耳聪目明,此时便将那武器库的位置记在心里。空暇时要再来一趟,取些兵器给我的猴子猴孙使用,悟空心道。
离了傲来国,即便不用筋斗云,到花果山也只是片刻工夫,飞到花果山上空,悟空按落云头,向下一望,这一下可活活气煞了美猴王。
于是他不自主地喊出了后人耳熟能详的那句话:“妖怪,哪里走!”
悟空记忆中的花果山,实乃奇花瑞草丛生、鲜桃艳李常熟,山青青水潺潺的一块人间福地。而现在,漫山遍野的狼虫虎豹,空中怪禽恶鸟层层叠叠,将这清净之地弄得一片狼藉。偶有几只小猴躲在岩缝间瑟瑟发抖,而外面便是熊豺的利爪獠牙。
“何方孽畜,敢欺我花果山无人!”悟空使出法术,一声断喝,便比那佛家的“金刚狮吼”也不遑多让。
只见满山走兽皆骇得难以站立,飞禽扑棱棱跌落下来,想再飞起却发觉浑身瘫软,早已没了气力。
走卒皆伏首,唯有一虎精还站立原地,手指悟空道:“你……道友来此,有何贵干!”
悟空落下地来,笑骂道:“一头成精的大虫,也敢妄自言道?可是你带这群畜生来此作乱?”
虎精方才被悟空的怒吼吓了一跳,此时镇定心神,仔细见悟空不过是一个身高四尺,貌不惊人的普通猴子,说话语气即变:“你这毛猴,这山中想必是你的同类,我只要你这花果山,其余——”
悟空哈哈大笑:“好个不知死的,看打!”说罢上前便是一拳。
虎精抬起双臂抵挡,哪知悟空此时神力惊人,又兼道行深厚,这一拳将虎精击得骨断筋折,倒飞出几十丈远,直接拍成了肉饼。
悟空眼尖,早见到一缕白光自虎精窍孔游出,急急远遁。他一个愣神:这虎精也恁不经打,再看那缕白光,已游上了天。
悟空心道:似这等把式来上千百个也不济事,就敢占我花果山?他腾云追了上去,发一个掌心雷,电光一闪,便将那白光披散。可怜虎精修行千年,一念之差,便堕入万劫不复之地。适才悟空击破的那道白光,乃是虎精元神。
修道之人皆有元神,非到迫不得已时,元神不敢出窍,这虎精肉身既亡,元神无奈之下只得遁出。寻常元神遁出极快,同阶仙人若不依靠法宝,那是绝对追不上的。但悟空身形何其迅捷,只普通腾云术也强似这元神许多。
悟空击杀了虎精,再回转来,满山飞禽走兽尽皆拜服,高呼“大王饶命。”
悟空也不理他们,只叫道:“孩儿们,都出来!”
自那水帘洞中、岩缝里、藤蔓间、树丫上跃出大大小小猴儿,何止上千。见悟空威风凛凛站在当中,周围皆是拜倒的禽兽,猴儿心中欣悦,一个个上蹿下跳,喜不自胜。
早有通臂猿猴、赤尻马猴上前禀告,此战猴儿伤损多少,尚余多少。悟空听了,连连咂舌。他两年不在,猴儿数量竟少了许多,不由得一阵心疼。
“孩儿们休得悲戚,而今我神通大成,这花果山从此后毫发难伤,哪个敢再来,管教他有去无回。”
群猴拜倒:“恭贺大王修成仙术!恭贺大王得了长生!”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廿零章 相见欢
悟空于是指挥群猴收拾残局,来了这许多飞禽走兽,也不必回去了,从此便为花果山杂役,专听群猴驱使。
大家一齐动手,悟空施了几个如意仙术,管教万木回春,不过个把时辰,将这花果山拾掇得树翠草青,花艳欲滴,反而更胜从前。
悟空跃到一处高石之上,大喝一声:“我出游海外,得仙人传授神通,赐名孙悟空,凡我族类,今后便全都姓孙了吧。”
群猴又是一阵雀跃,区区山间野猴,何曾想会有过姓名。
“通臂猿猴,赤尻马猴,你四位护山有功,分封为马流崩芭四大元帅,分管内务外战、征粮操备一干事宜。”
四只老猴顿首谢过悟空,那通臂猿猴哪里还敢再提重新立花果山之王一事,不时用讨好的眼神看着赤尻马猴,唯恐他去大王面前告状。
“其余飞禽走兽,由芭元帅分管,做些筑路扎营、摘果巡山的勾当也罢,敢有不服管的,直接丢到深涧中便是。”
此语一出,直吓得飞禽走兽阵阵打寒战。
悟空环顾望去,只见漫山猴儿禽兽,个个赤条条,唯有自己穿着严严实实,不由得一阵好笑。他又道:“尔等各安其事,我去去就来。”
说罢手一招,一朵祥云飞来,载着悟空直上云天去了,留下瞠目结舌一群禽兽。
悟空驾着云朵,飞到傲来国上空,纵目望去,仍是方才那座城池。此时正当午前,街上行人熙攘,悟空念动咒语,使个呼风术,好一阵大风吹起,将些个买卖商旅皆惊得急忙回避,顷刻间三街六市关门闭市,无人再敢出来。
悟空这才按落云头,径直到了武器库,门上有锁,又岂能拦得住悟空,打开库门,只见刀枪剑戟,斧钺勾叉,镗镰槊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有盾牌、有云梯、有那绊马的索,有那捆人的绳,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备,军旅物事一应俱全。
悟空也不挑选,只将自己道袍直缀扯下半边,使一个大小如意术,将一库兵器裹入其中。
出了兵器库,悟空又使个隐身术,进银库抓了几十把银锭,然后他将城中几家布坊洗劫一空,临走时扔下银锭,权当购物之资了。
回山时,群猴天真烂漫,正于洞门外玩耍,只见天空中祥云飘来,正是大王从空中跃下。衣襟一抖,兵器如山堆在眼前。
悟空叫道:“孩儿们莫抢,且教崩元帅按气力分发,免得耍弄不动,反伤了自己。”
悟空又叫马元帅将布匹入库,心里惦念着去何处掳些裁缝,来给猴子猴孙做衣服。
自这日起,悟空整日在山中排营练兵,指挥群猴听从号令、布阵练武。
时日已久,周围山中怪兽纷纷来投,悟空这下算是开了眼界,许多走兽前世只是听说过名字,今日方才见到真容。狻猊、熊罴、山牛、青兕、狡儿、神獒……个个威武,样样神俊。
悟空将这些走兽划归七十二洞管辖,自此年年献贡,岁岁来朝,不在话下。
悟空见盔甲兵器略有不足,又去人间国度洗劫了几遭,不出二三载,花果山麾下精兵三四万有余,齐齐整整,直将把一座花果山造得似铁桶金城。
这一日,悟空于水帘洞中习练神通,许久方歇,脸上有说不出的快意表情。原来这三年来,他日夜不辍,已将天罡之数三十六变中除“天类”神通外的三十种修炼得炉火纯青,只心意一转,各类法术信手拈来。
悟空自信满满,脸上却现出迷茫表情,他苦苦思索,此时是该当扬名出世,还是避世苦修,落得个逍遥自在。
若按《西游记》的故事发展,此时自当龙宫取宝、天庭受封、自封齐天而后大闹天宫。但一想起那如来的手掌心,悟空便打了退堂鼓。五百年哪,活活被囚于五行山下,这一番苦难岂不闷煞个人?自己虽经历了灵台方寸山,大胆猜想如来手掌心也是一界,但毕竟只是猜想而已,万一猜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而即使猜对了,自己此时也无半点破解之法,哪里敢和如来对阵?
悟空考虑了一会,然后做出了决断,无论如何,这如意金箍棒还是要去拿来的,对于读透《西游记》的他来说,这如意金箍棒就该是孙悟空的宝贝,天经地义,不取来耍耍实在心里过不去。至于龙王会不会上告玉帝,天庭是否会来围剿,那都是后话,毕竟中间还有一个太白金星下凡招安的缓冲。悟空知道,自己和真实的美猴王性格差异不小,毕竟来自文明社会,没那么多野性与冲动,凭着自己的智商与见识,见招拆招便是。
这时,通臂猿马元帅进来禀告,前几月自凡世中掳来的几十名裁缝日夜赶工,已将群猴的衣服制好,各自两套,这些裁缝是杀是放,还请悟空裁夺。
悟空道:“给些金银封口,叫洞外的妖王送他们回去吧。”马元帅一愣,大王心地慈软,丝毫不像为妖者的风范。这些日子他与那七十二洞妖王接触甚多,个个都是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久而久之已习惯了见人便起敌意。他哪里知道,悟空本就是人类穿越而来,又如何能平白无故滥杀人命。
悟空看着马元帅的背影离去,心道:无支祁所说的通臂神猿,料想并非我洞中这两只,否则近身时怎么没有半点异常。想到无支祁,悟空心中又是一紧,在这个世上,无支祁给他亲近感最浓,他也为无支祁的遭遇感到无比同情与痛心。
莫急,迟早我会救你出来的,悟空暗暗道。
悟空行出洞外,诸猴正于山中操练,见悟空出来,山呼:“大王!”更引得百兽来拜。悟空摆摆手,笑道:“尔等刀棒娴熟、弓弩齐备,我却无一件趁手兵器,该当如何?”
早有通臂猿猴流元帅道:“大王岂不知龙宫多宝,水帘洞深涧下溪流,便直通东海,算算也是近邻,大王水火不惧,何不去借件宝贝来,定能称心如意。”
此番对话与原文大体相仿,然悟空此时却多了心思,这四只老猴见识颇多,谈吐亦高出其他猴子不少,难不成真是什么异种?
悟空于是问道:“流元帅,你怎知道龙宫多宝?”
流元帅道:“禀大王,我幼时便在花果山成长,常去海滨玩耍,实不相瞒,在这海中,也有些小鱼小虾为友,便是他们与我说的。”
悟空点点头,道:“好,既然是海中人所说,此时当无虚假,我去也!”说罢自那深涧跃下,一头扎进涧水当中,顺流而下,直奔汪洋大海。
因那无支祁将御水神通传给悟空,悟空此刻连避水诀也不必念,只心意到时,水波左右分开,闪出一条清明道路。
果然海内好景色,更与陆地不同。悟空见那水草斑斓、贝壳多彩、游鱼活泼、珊瑚艳丽,他一生也未见过此等胜景,于是兴致大发,暂且抛却取宝之事,在这海中游玩起来。
……
天庭之上,紫霄宫中,真武大帝闭目闲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果然不出所料。他当即传唤龟将,自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道:“将此物送与敖广。”
龟将领命告辞,他神通非凡,又兼水性娴熟,入海如履平地般顺畅,不一刻便返回复命。真武道:“他处可有异常?”
龟将道:“敖广欣然受命,并无异常。”
真武点头,叫龟将退下。
其实他想问的是“他处可有客人?”换一种问法,更显真武心思缜密。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廿一章 东海行
悟空在海中骑龟耍鲸,玩得不亦乐乎,便在此时,自斜刺里游出一个夜叉,手持三股钢叉叱喝道:“哪里来的外人,敢在此作怪?”悟空一愣,见这夜叉黑面犬牙,长得奇丑无比。他下了龟背,笑道:“你个畜生也恁丑了些,偌大一个海面,成了你家的不成?”
夜叉怒道:“我奉龙王之命巡海,你竟敢骂我畜生?”说完挺叉便刺。
悟空方要格挡,心中一个激灵,这一幕似乎在哪里发生过,他稍一回忆,不由得哈哈大笑,这岂不是哪吒闹海的桥段。俺老孙是来取宝的,哪有工夫与你闲缠。他使个隐身法,便遁得无影无踪。
夜叉一腔怒火无从发泄,使那叉杆便狠敲悟空骑过的老龟壳:“你个废物,旁人骑你亦不言语!”
老龟心道:你不是废物,不也叫人家走了。只是心中想想,敢怒不敢言尔。
悟空使出遁水法,一溜烟去了,只见前方水族渐多,个个盔甲鲜明,行伍整齐,他料想应是近了龙宫。悟空见龙宫防范森严,他心知自己若要硬闯进去,便要逐个兵器试过来,自己其实只为金箍棒而来,又何须费那许多事。
此时他心思一转,那定海神针便在海中,我何不偷偷取来,何苦与那龙王枉费口舌,又落得强取之名。即便龙王不得已送我,那也欠他一个人情,还不如妙手空空,神不知鬼不觉才好。
妙,妙,妙!悟空便要如此,只是这时又犯了难,这偌大一个东海,去哪里寻这定海神针?
悟空行至僻静处,略一思虑,便有了主意。
此时恰有一只梭子蟹自石缝中游过,悟空露出身形,上去一把按住。
虾蟹均外刚内柔,最是胆小,悟空这一下突兀,这蟹子竟晕了过去,悟空顿时无语。他等了许久,这蟹儿也不醒,悟空暗道,可莫要一下子吓死了他,岂不罪过?他在原地等了一会,见远处又慢腾腾游过来一只大腹便便的海马。悟空灵机一动,亦变作一只海马在原地逡巡。待那海马游近,他凑上去搭话:“大姐哪儿去?”
那海马慢声细语道:“人家是公的。”
“咳……老兄哪里去?”
“回家。”
“……听说这海中有一定海神针,一起去见识一下如何?”
“算了,我赶着回家生孩子呢。”
悟空立马从原地消失,游出老远才停下,自顾自地笑了半晌,自己怎么忘了,海马竟是雄性繁殖。这桩糗事可莫要传出去,人丢大了。
便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清澈透亮的声音:“上仙既然到此,为何不来龙宫坐坐?”
悟空心道,得,既然被人识破身形,干脆直截了当,大不了霸王硬上弓,反正这如意金箍棒抢也得抢到手。
他顺着声音行去,不多时,见水族兵将分列两行,便如迎接贵宾的阵势,队伍尽头,便是晶莹透彻一座偌大的宫殿,珠光宝气、璀璨夺目,可不正是水晶宫。
宫门前台阶上站立一高大身形,头上双角金光闪闪,见悟空自远方游来,笑容可掬迎上前道:“上仙到此,小龙未曾远迎,勿怪勿怪。”
悟空心道,这便是东海龙王敖广了,他心道,以后打交道还多着呢,于是亦以礼相还:“敢问可是东海龙王,龙王亲迎,真是受宠若惊啊。”
东海龙王听悟空说话也有礼数,啧啧称奇,道:“上仙神通广大,自须我来相迎才可。”悟空看了看龙宫,赞道:“果然不愧是四海之首,这宫殿实在是世上难寻。”
二人一路寒暄客套,来在宫内落座献茶,对坐叙话。敖广道:“上仙来我这东海不知有何贵干?”
悟空开门见山道:“休提什么上仙,我乃是花果山上天生地长的灵猴,得道之后,苦无兵器可用,素闻龙宫多宝,便来求几件,俗语道远亲不如近邻,若有多余不要的玩意,送我几件可好?”
敖广笑吟吟道:“我当何事,我这厢旁的没有,若要兵器也攒了百十库。此事再容易不过,来人呐!”
两头黑鱼将上前一步。“将那趁手的兵器取几件来,让上仙挑选。”敖广道。
领命下去后,不多时,几十名海族气喘吁吁,抬上来一杆方天画戟、一杆三股钢叉、两只磨盘大的油锤。悟空奋起神力,将两杆长兵刃舞得虎虎生风,骇得龙宫一干人等目瞪口呆。再看悟空兴致不减,一脚一个将那重锤挑起,弃长取短,仍是驾轻就熟。
操练过后,悟空大气不喘,笑道:“样式不错,只是太轻。”
敖广亦吃惊不小:“上仙神通广大,我龙宫兵器虽多,太重的委实没有,这方天画戟足足七千两百斤,乃是最重的了。”
悟空道:“若说海龙王无宝,传出去岂不笑煞人。”
敖广苦着脸道:“这……真是没有了,上仙有所不知,龙宫虽称多宝,却只是珍珠珊瑚之类居多,水中不好打铁,这些兵刃也都是外面得来的。”
悟空道:“什么兵器不兵器,我也不在意,只要分量够了就好。”悟空这边循循善诱,心道龙王你若识趣,便主动些将定海神针拿出来最好。
果然敖广想了许久,忽地眼前一亮,迟疑一下道:“倒是有件宝贝,上古以来无人能拿得动,只不知能否做兵器用?”
悟空笑道:“只重些便好,不妨试试。”
敖广道:“此物甚为巨大,上仙请随我来。”
敖广引悟空来至海藏,原来这海藏便是深深一道海沟,两旁高高的山脊,便如海底被谁劈了一斧,现出一道深涧。
便在这深涧当中,霞光闪耀、瑞气高升,敖广惊道:“此物多年沉寂于此,怎的放起光来。”心中却暗暗惊奇,果然祖龙本事超凡入圣,想这定海神针遇到了正主,才显异象。
悟空早已按捺不住,腾起身来跃入深涧,只见好一段神铁直腾腾立在这水中,两头灿灿金箍包着一段黑铁,与那书中一般无二。
悟空只将手一招,那神铁径直飞了过来,悟空托在手中,连念几声“小小小”,立时变作齐眉哨棒般大小,他心中狂喜,此番龙宫之行,得了金箍棒便再无憾事,至于那几件盔甲,不要又何妨?
他手持如意金箍棒来到海藏口出,敖广一众海族尚在原地等候,见悟空将金箍棒使得大小如意,连声道贺:“恭贺上仙得此异宝!”
悟空哈哈大笑:“此铁正合我用,多谢贵邻了!”说罢便要离去。
敖广急忙拦住,道:“上仙只这件兵器,出去了也不好看,我再为上仙攒套盔甲可好?”
悟空一怔,我还没开口要,他便主动送上门,这是何意?
他面不改色道:“有此兵器已经知足,莫敢妄求其他。”
敖广道:“不妨事不妨事,我与那三个兄弟分管四海,这点小事还不在话下。”说罢秘传另三个龙王,自己引悟空回宫饮茶去了。
须臾,三海龙王皆到齐,敖广将缘由道明,三海龙王面上堆笑,分别取出宝贝。悟空定睛一看,一双藕丝步云履、一副锁子黄金甲、一顶凤翅紫金冠皆宝光四射。
他穿戴整齐,更显威武无俦,四海龙王齐赞:“好一个神猴!”
悟空抱拳拱手谢过龙王,便自龙宫告辞,这一番龙宫之行,虽得了宝贝却令人生疑。敖广虽扭扭捏捏,但无丝毫不情愿之意,如此殷勤,真叫人心中难以落底。
悟空心道,横竖不过一场打斗,多想亦无益,于是他劈开水波,循原路回到花果山来。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廿二章 虎添翼
须臾,悟空沿原路返回到花果山中。流元帅第一个看见,悟空身着锁子黄金甲、头顶凤翅紫金冠,威风凛凛神武非凡,大喜道:“大王得宝回来了!”
这一群小妖众星捧月般将悟空围在中间,哥哥纷纷攘攘来看悟空这身行头,悟空喝道:“孩儿们站远些!”
群猴退后,悟空笑道:“身上穿的不算宝贝,真正的宝贝在这里呢!”他自耳中取出如意金箍棒,凭空一抛,这金箍棒便立在地上。
流元帅道:“这根小铁棍算什么宝贝?”悟空道:“小铁棍?你拿起来看看!”
流元帅伸手去拿,这定海神针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他便是一丝也撼不动。悟空哈哈大笑,道:“这乃是龙宫第一宝贝,你怎能拿得动?”他得了金箍棒,心中大为欢喜,自然少不得炫耀一番。
只见那如意金箍棒立在当地,见风则长,直直升到百十来丈,悟空方收了神通,将金箍棒收入耳中。此番若直长到天庭,唯恐生出变故。饶是如此,见那七十二洞妖王,都唬得磕头拜礼,战兢兢似要魄散魂飞。
悟空完成了一件大事,心下畅快,回到洞中,偶然见案几之上的灯座之下还压着两本书,正是他自须菩提祖师处得来的,他不识得上面的文字,便将其放置起来,始终未动。
这一日他起了念头,怀揣着这两本书,腾云驾雾,直奔傲来国而去。
到了近处,他收了神通,摇身一变成一个老者模样,向城中走去。进了城来,见路边牌匾上的文字与书中文字颇为相似,悟空心中暗喜。
他寻得一件书铺,取出这本《齐天棍法》问道:“掌柜,老朽不识字,可能帮我看看,这是本什么书?”
掌柜接过书来,啧啧赞叹:“好一本古书!”他翻了几页,心中生疑道:“老丈,此书自何处得来?”
悟空心道,难不成这掌柜的并非凡人?他顺嘴胡诌道:“我那儿子好舞枪弄棒,不知自哪里淘换来这么本旧书,却不识字,只叫我进城问问。”
掌柜笑道:“原来如此,我还纳闷老丈看这棍法有何用处,如此是我多嘴了。”
悟空暗笑道,你一个凡人能吓我一跳,也算你造化了。
“什么?你说这书是,棍法?”
掌柜道:“这封皮上写得明白,《齐天棍法》!虽然无图,但都是些运气行功之道,怎会有错。”说完将书递回悟空,道:“回去寻个识字的,教给你那孩儿,否则如何练习?”
也是悟空心思伶俐,他道:“掌柜,你寻个识字的伙计,将这书给我念上一遍,我看若是太厉害,便与他丢了,免得他学会了枪棒,又出去斗狠生事。”
掌柜稍一迟疑,悟空自怀中取出亮堂堂两锭大银:“这便为读书之资,可否?”
掌柜心中一动,却推阻回来:“这可使不得,只读本书,哪要得了这许多银子。”
悟空暗笑,想要便直说,何必扭捏,他将银子扔在柜台上,道:“掌柜的是爽快人,老朽家资丰厚,还不在意这点银两,只收下便是。”
掌柜急急用袍袖将银两盖住,满脸掬笑道:“老丈里面看茶。”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日,悟空便坐在内堂,听一个口齿伶俐的小伙计与他念书,这《齐天棍法》只百十来页,古时书籍字大行疏,天黑之前,悟空教那伙计慢慢读了两遍,自己将这本《齐天棍法》尽数记下,便告辞回山去了。
一路上,悟空心中暗喜,这套《齐天棍法》竟是上古之神大禹的贴身秘籍,全书共三卷。
第一卷讲的是制铁熔炼之术,浩浩洋洋讲了几万字,却不知有何用处。第二卷亦是几万字,专讲行功运气之法,正与这定海神针匹配。第三卷方讲到招式,仍是一幅也无,只讲棍法之道与御棍之精髓,却是无招胜有招的打法。
悟空到了水帘洞,如痴入魔般钻研起来。也是天赐的慧根,又有莫大的机缘造化,竟将这两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宝贝凑到了一起。
果然悟空按照那功法使这定海神针,立时觉出不同,手中兵器如同自己手臂般通灵,竟有人兵合一的威能。
他勤修苦练,这一番打熬耗了四个月,方才炉火纯青。此时再观自己的武艺,何止涨了一倍!便是出棍的气力亦远胜从前。
这一日,悟空揣着另一本厚书又来到书铺,掌柜见是四月前那老者,心中狂喜。他这书铺本小利薄,上次所得胜过半年的收益,怎能不笑。
掌柜远远地便迎了上去,悟空照样画葫芦,又叫伙计将那厚书慢慢念来听。原来此书名为《器典》,专讲上古以来天地异宝,仙人法器,不知是何年间流传下来的。
小伙计一介凡夫俗子,对此法门自然一窍不通,念着念着便有了困意,悟空又摸出一锭银两,才叫他生龙活虎起来。
这本书倒是念了两天,悟空听得暗暗心惊。
甚么紫金红葫芦、羊脂玉净瓶、金刚琢、芭蕉扇、黄金宝塔……都列在其中,排在第一的却是那盘古斧,西游书中并未提到,料想应是湮没于世。
令悟空大失所望的是,如意金箍棒仅仅排在了八十一位,尚在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和红孩儿的火尖枪之后。
而更难以理解的是,观音送给唐僧的九环锡杖竟然排在了十几位,这物事从头到尾也不见有何用处,真是怪哉。
悟空耐着性子听了两天,将书中法宝尽数记下,便仍回花果山去。
次日清晨,悟空点起四大元帅并七十二洞妖王,告知自己将要云游四海,遍访豪杰,花果山还须好生看管。
悟空施展神通,传给四大元帅一个秘术,如有厉害人物来袭,只使出此术,他顷刻间便可赶回。
四大元帅得了悟空撑腰,心气甚足,带领一干手下纷纷应诺,发誓要保得花果山寸土不失。
悟空见了无牵挂,纵声长啸,便驾起祥云,逍遥遨游世界去也。
西牛贺洲之内一处地界,莽莽群山,苍翠林间,有一男一女狼狈不堪,遍身血迹藏匿于灌木茂密处。
这二人生得都极其俊美,一看便知非寻常人。
只听那男子道:“玉儿,若如此,你我今日无幸,还是我出去将天兵引开。”
女子花容憔悴,焦急道:“不可!你我千年相处,你还不知我心?”
男子决然道:“万事皆可从你,但为了你腹中孩儿着想,此事必须依我!”
女子听到“孩儿”二字,顿时泪水潺潺,但仍揪住男子的衣襟不放。
男子道:“若有来世,我们仍在一起,绝不修妖。”
女子点点头:“便是做只普通狐狸,活个一二十载,平安度日亦满足了。”
此时,只听空中炸雷声响,凭空现出十余名天兵,为首那人狂笑道:“妖孽,还有心思谈情说爱!纳命吧!”
这对男女脸色惨白,已是万念俱灰。
男子张口吐出一颗金灿灿的内丹,坚定道:“玉儿,听我一次,丹爆时你便土遁而走,好生照顾……照顾孩儿。”
玉儿哭得几乎晕厥,恍惚中点了点头。
只见那男子飞身而起,喝道:“我等清净修行,又与你何干,何苦死死追杀不放?”
为首天兵冷笑道:“妖孽岂能存于世间,你这等山精野鬼,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惨笑道:“好好,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廿三章 奈何妖
男子惨笑道:“好好,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他纵身上去,手臂一挥,便将那内丹抛入十余名天兵中间。
“不好,他要自爆金丹!”喊声未绝,轰的一声震天巨响,断肢残躯到处乱飞,十余名天兵,倒有七八个受了重创。这自爆金丹,乃是最狠毒的法术,威力极大。不过无论修仙还是修妖,若是爆了金丹,一身修为便尽付流水,与平常人毫无二样。
便在金丹爆炸的那一瞬,这玉树临风的男子已变成一只小狐,自空中惨惨跌落下来。地上那叫玉儿的女子见丈夫自爆金丹,哪里还顾得上土遁,自灌木丛中跃出,将男子接在怀里。
“你这傻瓜,怎的还不走!”小狐微弱的声音道。
“我若走了,谁来抱你?死就死在一起,又有何妨?”女子语气恬淡无比,如同在与男子聊着世上最亲密的情话,“孩儿若知道了,不会怪我们的,是吧。”
小狐勉力点了点头:“嗯,不会……不会的。”
那几个天兵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他们虽名为天兵,但经历阵仗甚少,哪里像这两只狐精,终日在惴惴不安中度过,出手狠绝不留后路,是以认为胜券在握,才猝不及防,遭了金丹暗算。
“哇呀呀,气煞我也。”为首的天兵本领略胜一筹,毫发未伤,但手下七八人负伤,又要损耗不少丹药医治。最可气的是,这两只狐妖竟敢如此桀骜,自己面子何在?
他手中灵符一现,便要使出杀招,眼看这两只狐妖便要葬身于此,这是一个洪钟般的声音传来:“是谁在此打斗,扰了你爷爷清梦!”
天兵首领虽听到有人说话,但手中施法未停,法力到处,灵符上一道紫光闪过,而后便化为灰烬,而后,一道碗口粗的紫色雷柱自空中落下,无声无息,却速度极快,落点正是地上的两只狐妖。天兵首领怒极,竟将天将给他的“玄雷符”使出,“玄雷符”乃是五行符中攻击最强的,虽然他手中的这枚灵符品级不高,但用在这两只狐妖身上,也是大材小用了。
两只狐妖自知无幸,眼睛已经闭上,但面容恬静,似乎不是去赴死,而是沉醉于春风花香中。天兵首领心道,管你是谁,先灭了这两个妖孽再说。
只听“哼”的一声,夹杂着些许怒意,一个如山的巨大身影,出现在这群天兵的面前,将那两只狐妖遮在身下。
间不容发,这道紫色雷光“噗”地一声轻响,落在了这个巨大的躯体上。这人昂起头,嘿嘿笑道:“什么玩意,还挺有劲儿。”
此时细看此人,身高不下四丈,牛头人身,白玉色的双角如两柄弯刀,锋芒四射,他身穿一身道袍,却已破烂不堪,那一记紫雷劈在他身上,却连丝毫痕迹都未留下。
一群天兵早已吓坏,这但场面还是要撑:“你是何人,敢阻挡天庭办事!”
这牛头人道:“天庭是什么东西?”
“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天兵首领一见对方这气势,便知自己这几个人上去也是白搭,遂道:“且不要走,待我禀报天将,唯你是问!”
“走?你扰了老子睡觉,还没找你算账,且吃我一拳。”说完上前一步,一拳轰出,十几名天兵连声惨叫,都倒飞了出去。本以为小命葬送于此,没想到身上虽剧痛,却都稳稳落地,连根毫毛都不损。
这牛头人哈哈大笑:“吓唬吓唬你们,两清了,滚吧!”
天兵首领再不敢言语,这一番下界,本想捉几个妖怪赚些造化,没想到损兵折将,又遇到强敌。回去定要禀告此事,即便受重责,也不能任妖孽横行。
见那天兵一众腾云而去,狐妖玉儿盈盈拜倒:“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牛头人适才威风凛凛,一见美女跪倒在自己面前,反而略有些拘谨,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好闪在一边,恢复成常人大小,道:“甚么狗屁上仙,妖就是妖,又不丢人!”
玉儿仍跪在地上,道:“不知上……大人能否再施援手,救我夫君,小狐感恩不尽。”
牛头人道:“你先起来说话!”他俯身看了看这公狐,只见这小狐卧在玉儿怀里,已是奄奄一息,即使这条命能保住,一身修为也尽付东流了。牛头人皱眉道:“他内丹已失,这却如何是好,老牛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啊!”
玉儿见他行事豪爽,言语坦诚,自知非是敷衍之词,眼帘一垂,目光也暗淡下来。
便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救人吗,我倒是会!”
三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从一棵难以环抱的树干上,慢慢现出一个瘦小的身形,非是旁人,正是孙悟空。
悟空离开花果山已有半月,终日在云海中穿梭、山岳间浪迹逍遥,好一阵闲散游玩,当真快哉。一路上也曾遇不平事,都略施手段惩恶扬善,自己神通广大,不知不觉倒尝到了裁决生死、断人休咎的滋味,心中甚是欣慰。
更令他好此不疲的另一个原因是,每行一善事,一种莫名的能量便会在身体内增加,或多或少不等。悟空想,大概这便是造化了,原来行善便可积累造化,而造化又能增加道行,道行再化为法力,如此说来,积善功行好事,原来是有根由的。
这一日,悟空行至此处,早见一群天兵围攻两只狐妖,他不愿过早与天兵起冲突,便隐匿身形,只静观事态。
见两只狐妖走投无路,悟空心生恻隐之心,也欲出手相助,但就在此时,他发现不远处的一方巨石,竟起了法力波动。
须臾,这巨石化作牛头人,将天兵尽数赶走。
悟空暗暗心惊,如此匿形术,当不下于我的三十六变了。他再看这牛头人行事作风颇合心意,一时心痒,便忍不住现身出来相见。
他哪里知,这牛头人也是颇为诧异,这么近的距离居然没能发现悟空藏匿,却不知他的法术与悟空的三十六变亦有同源之妙处。
那叫玉儿的女子见悟空自言能救得夫君性命,又见悟空法术惊人,毫不迟疑又拜倒在悟空面前,百般央告,花容带雨。
悟空故作高深道:“我见你夫妻情深意重,均不愿抛下对方独活,此情可鉴天地,故传你个活命的法。”
玉儿道:“还请仙人赐教。”
悟空一皱眉,道:“我也不是仙,凡我兽类即便得道,最多是个妖仙。依我看来,妖便是妖,并不比那仙人稍逊,有何不好?”悟空心思伶俐,此语却是刻意迎合那牛头人去的,果然那牛头人听了悟空与他论调相同,露出些许笑意。
悟空又道:“我在东胜神洲地界有一座花果山,乃是百川汇处,势镇汪洋,堪称洞天福地。花果山中有我等妖类四五万人众,皆受我所辖,你若愿意,我可将你二人送去,终日食鲜果、饮灵泉,靠尔等资质,不出百年,即可恢复人身,你看如何?”
玉儿听了此言,心下大动,却仍看了看地上那公狐,以目相询。公狐张口道:“可能护得我二人周全?”
悟空笑道:“吾类虽为妖,亦懂得兄弟情义,姐妹相惜,放心便是。”
他二人一听,心中大安,遂又拜谢悟空。悟空道:“既如此,我带你二人即刻启程,免得那天兵又来搅扰。”他说了这许多,却无一句与那牛头人相关,果然那牛头人听到有如此宝地,心中意动,本欲张口又碍不开面子。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廿四章 战星宿
悟空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位老兄若无事,一同前往如何?”
果然牛头人欣然应诺,咧开大嘴呵呵笑道:“若有这等宝地,还真想见识一番。”
悟空问道:“在下孙悟空,不知这位道兄高姓大名?”
牛头人道:“哪有什么大名,师父总叫我憨牛儿。”
那两只狐妖自报家门,男子名叫胡志,女子名叫胡玉。悟空道:“既如此,我带这二位驾云而行,牛兄该能跟得上吧。”
憨牛儿眼睛一瞪:“你莫非小瞧我,你若能落的下我,我尊你为兄,如何?”
悟空哈哈一笑道:“好,既如此,我们便比试比试。”
四人方欲腾云而起,只听空中有人喝道:“妖孽且住!”只见空中两朵彩云飘来落定,自上面跃下十人,皆盔甲鲜明,刀锋枪利。为首却有两人形容生的颇为奇怪,一人身着黑盔黑甲,手持一杆黑杆乌金枪,就连一只尖喙亦如刷过黑漆一般,除了眼白之外,简直浑身上下如炭堆里滚出来一般。另一人却穿得七彩斑斓,绿靴白裤,蓝氅红衣,头上两根翎毛颤颤巍巍足有半丈余长,身后有尾艳丽异常,手持一柄七彩羽扇。
悟空笑道:“买卖来了。”
憨牛儿道:“什么买卖?”
悟空道:“这一身好毛,若开个成衣铺,必定好卖。”
憨牛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胡志和胡玉见悟空有恃无恐的样子,也心里安定许多。
只见那黑盔甲的天将道:“妖孽大胆,我二人乃西方七宿之毕月乌、胃土雉,听闻尔等庇护妖狐,特奉上意前来擒你。”
悟空一听二十八星宿,立时提起了精神,奎木狼、井木轩、亢金龙……在原来的西游故事中,这些都是和美猴王打过交道的,奎木狼武艺高强,八戒和沙僧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亢金龙一支独角坚硬无比,连弥勒佛的金钹都能撬开,井木轩更是在收服犀牛精时居功至伟。二十八星宿看似在天庭中职位不高,实则个个有真本事,总之给悟空的印象是:很强。
这毕月乌、胃土雉虽未打过交道,但看其尖喙都是鸟类。想到这里,悟空不经打了个哆嗦,整本西游中,凡是这个模样的,都非同小可。那吞了如来的孔雀大明王不算也罢,就连他的弟弟金翅大鹏悟空也斗不过,那只昴日星官大公鸡,眼睛里炼出的一根针,便将那害悟空不浅的蜈蚣精制服。悟空在这里尚自打着算盘,那边憨牛已沉不住气:“我把你两个鸟人,上了天庭便忘了本身,张口妖闭口妖,老牛我折了你的嘴,看尔等还敢饶舌?”
那毕月乌冷笑一声道:“这妖牛成了人身,便妄自尊大,你须知道,无论天上地下,都应有个规矩才是!”
憨牛儿喝道:“狗屁规矩,你爷爷我最恨的便是规矩!什么规矩也没有拳头大!”
毕月乌皱了皱眉,他仔细查探这牛头人修为,却也看不出深浅来,道:“你是何人,可敢报上姓名?”
毕月乌与胃土雉同为西方七宿,原来天庭二十八星宿分管四方,每个方向有七人,此处为西牛贺洲所在,恰处于毕月乌与胃土雉管辖边界。至于再往西去,便是佛祖脚下地盘了。
方才那天兵首领却是毕月乌手下一个天将的亲兵,这首领受挫后回去禀报,天将听说下界竟有人能硬抗“玄雷符”而不伤,自知对付不了,便上报给毕月乌。毕月乌为人颇为谨慎,于是叫上胃土雉一同前往,的确如悟空所料,二十八星宿个个本领非凡,毕月乌此举倒不是怕了,而是久居天庭,行事瞻前顾后,唯恐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此事既然发生在二人管辖的边界,那还是打声招呼的好。
胃土雉却不这么想,毕月乌虽给了他面子,他却认为毕月乌遇事便拉上自己,颇为不爽。此时见这牛头人口出不逊,更加恼火,举起羽扇便是一扇,这一扇,有风有火有烟有雷,当真厉害的紧。
悟空见威势甚大,拉着胡志胡玉便退在一旁,那憨牛却躲也不躲,扯起道袍一个旋身,便将那风火雷烟挡了回去,原来这破破烂烂的道袍看着不起眼,竟是一件防护利器。
憨牛见道袍被熏黑了一块,颇为心疼道:“你这死鸟,搞得甚么名堂!”胃土雉虽一扇无功,却面不改色,举起扇子又是一扇,这一扇无声无息,似是没了气力。老牛脸色一变,怒骂道:“好阴风!”却不敢硬挡,他张口一吐,一道黄光射出,反将那阴风激了回去。胃土雉脸色阴沉,又扇出了第三扇,此扇一出,兼有前两扇的威能,同时百十根扇骨激射而出,直奔憨牛而来,憨牛见难以硬挡,只得闪避,堪堪慢了一分,便被那一根扇骨蹭到了左肋,这扇骨不知是何物所制,沾到肉皮便直接入肉,如钢钉一般钉了进去。
憨牛“哇呀”一声怒吼:“好个阴毒的鸟人!”左手一探,硬生生将那扇骨拽了出来,连带出一大块血肉。原来这扇骨内有机关,竟生出无数倒钩,这下疼得憨牛哇哇大叫,怒吼道:“只你有扇子,我却没有?”
说完手掌一翻,一个巴掌大的碧玉小扇现在手中,只轻轻对着胃土雉一扇,胃土雉如同断了线的纸鹞,一个后折便飞了出去,须臾不见踪影,只余两根翎毛,轻飘飘落了下来。
悟空大惊,这是……芭蕉扇?除了芭蕉扇,哪里还有别的宝贝能将人一下扇飞了?难道这憨牛竟是牛魔王不成?悟空看这憨牛儿性情模样,心中愈加肯定,他定是哪个敢自封为“平天大圣”的牛魔王!只是牛魔王是妖,在这里怎么穿上了道袍?
书中曾云,悟空云游四海,结识六个兄弟,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没想到才出行半月,便遇到了老大牛魔王,看来还真是命中注定,难以更改啊。
牛魔王见扇走了胃土雉,举起那小扇对着毕月乌等九人嘿嘿笑道:“你们猜他去哪了?”
毕月乌一张黑脸,看不出阴晴变化,道:“借助法宝,算何本事?”他见牛魔王长相粗犷,料想无甚心机,便想用激将之法,胃土雉阴招迭出时他却不发一言。
果然牛魔王收起扇子道:“似你这般体格,老牛我一只拳头便结果了你。”毕月乌见牛魔王中计,果然收起手中那杆黑枪,放低身形欺身而上。
二人拳脚相交,战在一处,毕月乌拳脚功夫颇为不堪,出处破绽,气力更是与牛魔王有着天壤之别,不过三个回合,牛魔王一拳将毕月乌击倒在地,嘴角沁出血丝,毕月乌起身恨恨看了牛魔王一眼,一言不发便带着八个天将驾云而去。
牛魔王嘿嘿一笑,此时再见他肋下,伤势不知何时已然愈合。
悟空见牛魔王只身退敌,却是神通广大,便上前道贺。牛魔王道:“这毕月乌倒是个人物,诈败也有模有样。”
悟空一怔,原来这老牛竟是粗中有细。适才他也看得出来,毕月乌十成力气还使了不到三成,想是怕全身而退,于胃土雉之处难以交代,若果真如此,这毕月乌的心机还真够深。
悟空道:“素闻天庭势大,料想他们必不能善罢甘休,还是提防些好。”
牛魔王笑道:“手痒许多日子了,越热闹越合我意。”悟空心道,原来这老牛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廿五章 牛魔王
一切了当,二人赌约继续。悟空带着胡志胡玉二人腾云而起,牛魔王紧随其后。
腾云之术不比其他,多带一个人影响甚大,悟空上了云朵才发现,自己带着两个人,竟无法施展起筋斗云术,这下可失策了。
眼见着牛魔王的云彩在前面渐行渐远,悟空一阵苦笑,不过也无妨,若能将牛魔王拉拢过来,花果山再也不是自己独力支撑,认这么个大哥也算是不屈了。
他正想着此事,哪知前面的牛魔王居然驾着云朵回来了。悟空诧异问道:“牛兄怎的回来了?”牛魔王一脸沮丧道:“不认路!”
悟空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就委屈牛兄在后面跟随吧。”
牛魔王小心翼翼问道:“那……刚才的赌约还算不算?”
悟空笑道:“自然不算,有机会你我兄弟再比试一场,如何?”
牛魔王一听此语,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下次可要找个路熟的地方!”
他二人腾云之术高超,不过个把时辰,便到了东胜神洲地界,远远地,悟空便望见花果山容貌,心中欢喜,手指花果山道:“兄长可见那座灵山,便是我家乡也。”
距离越来越近,牛魔王手指下方道:“果然好山,便连守山的小妖也如此威猛!”
悟空仔细一看,怒道:“哪里是什么守山小妖,分明是外人来袭!”
牛魔王哈哈一笑:“好差事又来了。”偌大一个身躯乳燕投林般坠了下去。悟空担心牛魔王误伤自己人,紧跟着腾云而落。
花果山前喧喧嚷嚷闹成一团,只见一人身高三丈只多不少,腰粗背阔,一身亮黑铁甲,头戴乌金盔,手持一口长柄大刀,澄明瓦亮,身后领着数百名小妖,正在那里叫嚣。
此处地势甚陡,却是上山的最佳路径,四大元帅在此处安营扎寨,修了几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隘。若无飞越的神通,难以逾过。
悟空一见这人模样,便知底细,此乃原著中悟空下山第一个阵前的对手,号称“混世魔王”是也。彼时悟空尚无兵刃,单赤手空拳便夺刀杀人,如今他神功大成如意金箍棒在手,便来十个混世魔王也不够他一手捏的。
牛魔王见混世魔王模样威武,心中大喜,他自恃大力,总要寻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方觉得畅快。只听混世魔王道:“某家乃是傲来国北混世魔王,你这山头建了许久,何以不见贡品进献?”悟空近前笑道:“你这厮失心疯了,来这里纳贡,不知你孙外公只有拿人家的,岂有向外送的道理?”
混世魔王见悟空瘦小干瘪,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只猢狲,看来花果山果然无人了。”
悟空还未答话,牛魔王早忍不住,他迎风便长,瞬时高过六丈,低头俯视混世魔王道:“你要大,便给你一个大的。”
悟空见了他变化神通,心下亦按捺不住,他取出金箍棒,迎风一晃,便成尺余粗一根钢柱,他只轻轻一推,这金箍棒朝着混世魔王倒去。
混世魔王忙扔了手中钢刀,双手去撑这柱子,哪知这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重量,他却承受不住,只顷刻间,一个耀武扬威的妖魔大王化作血肉一滩,身后数百小妖一哄而散。
牛魔王见悟空一根棒子压倒了混世魔王,叹口气道:“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枉我空欢喜一场。”
悟空面上带笑,心中却生出疑窦。适才混世魔王的眼神,他看的一清二楚,这魔王看似模样吓人,凶狠霸道,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掩盖不住的恐惧与无奈。而当金箍棒压在他身上时,他流露出的表情竟像是解脱了一般。
有一种感觉难以言传,悟空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看混世魔王的本事,起码也修炼了五六百载,但凡稍有自知之明,便知这点本领在修道界根本不够看。但奇怪的是,就这么一个本事平庸的小妖,就敢自称混世魔王,来到花果山挑衅。
悟空清清楚楚记得,前几日他自花果山出发时,在这傲来国兜了一个圈子,也曾见得那傲来国北有几处崇山峻岭,妖气弥漫,黑云终日不散,混世魔王若是那里起家,充其量能做个守山看门的。他是怎么来到花果山的?又为何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个中道理,暂时还想不透。悟空将此节暂且放下,心里惦念着空暇时再去那处转转。
他收了金箍棒,引着牛魔王与胡志胡玉,将这花果山上美景尽数游玩,果然三人啧啧赞叹,悟空心下大悦。他将胡志胡玉交付芭元帅安置,又领着牛魔王东临汪洋,去观那潮头。
二人落在一处高崖之上,观天边浮云卷舒,看崖下潮起潮落,一时间似乎天地万物寂静无声,唯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形伫立不动。
良久,悟空唏嘘道:“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岸,日日送潮归。”
牛魔王道:“兄弟何苦如此,潮来潮去,白云还在。”
悟空听牛魔王竟能道出如此妙语,心中大为惊诧,见牛魔王嘿嘿一笑,一脸憨态中露出一丝狡黠的表情。悟空赞道:“牛兄果然大智若愚,佩服佩服!”
牛魔王脸色却渐渐黯淡,道:“又有何用?”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这时见崖下,一个大浪奔涌而来,势如奔马,撞击在岸边巨岩之上,然后碎成万朵白玉屑,落入海中消失不见,而不过片刻,又有一浪自远处奔来,结局依然如故。
牛魔王道:“有形无质,终究无用。”
悟空道:“水质圆滑,牛兄只见其善变,未见其无孔不入。”他略微施展法力,将水边岩石捞起一块,仔细观瞧,这岩石看似坚硬,内中却有了无数的细孔。悟空轻轻一握,便成碎粉。
牛魔王颇有深意缓缓道:“好一个无孔不入。”
悟空道:“这岩石看似千年不损,万年不移,而浪潮亦如是,长久下去,终还是不动者败,而善动者胜。”这一番道理却是悟空前世听一个哲学老师说过的,此番用在这里,自觉合适不过,便信口道来。
果然牛魔王看向悟空的眼神多了一层诧异,他依样画葫芦拈起一块岩石,果然如此!
“人如潮,世如石,来往间沧海桑田,孰胜孰败,谁能道清说明?”牛魔王道。
悟空凝重道:“胜败虽未明,然一颗争胜之心当如这潮水,纵摔得粉身碎骨,亦能重聚神形,从头来过。”
牛魔王沉思半晌,眼望那前仆后继却永不退缩的潮水,心中又有明悟,悟空也不打扰他,只与他在此静静观浪。
许久,牛魔王对悟空郑重施了一礼道:“承蒙指点,老牛受教了。”
悟空忙道:“你我二人闲谈论道,何来指点之说。”
牛魔王道:“难得你我投缘,若不嫌弃,你我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悟空大喜道:“正有此意!”
二人于是回到水帘洞,悟空教小猴设下香案,二人举酒焚香,义结金兰。细论年岁,牛魔王已修行几千年的老妖,远比悟空大得多,自然为兄长。
悟空结拜时思绪万千:难不成七大圣又要在此聚首不成?彼时悟空大闹天宫,其余六个大圣尽隔岸观火,无一插手。这兄弟情义从何谈起?看来这修道者与俗世之人一般无二,唯有利益最重。不过既然我能来此世界,这一切便绝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大闹天宫那一天,即使生拉硬拽,也得拖你们下水。
牛魔王满饮杯中酒,见悟空脸上露出些许奇怪的笑意,问道:“老弟为何发笑?”
悟空故作高深道:“想起那混世魔王,故而发笑。”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廿六章 遇强敌
牛魔王一怔,也哈哈大笑道:“老弟,你想必长久不出门了,这天下不自量力者如恒河沙数,我早已见怪不怪,只徒增笑料耳。”
悟空对牛魔王表面憨直,内心缜密的性格已有些许了解,但这么文绉绉的话自一头老牛口中说出,他还是觉得有种滑稽感。
牛魔王又道:“我观老弟那铁棒倒是不俗,可否借来一观。”
悟空道:“些许小事,如何不可?”他自耳中取出那金箍棒,迎风便长逾四尺,递给牛魔王。牛魔王取过金箍棒,仔细查看其上文字,然后便嘿嘿一笑,还给了悟空。
悟空见牛魔王似是颇为相熟,便问:“如何?”
牛魔王道:“此物是东海海藏中的定海神针,我当年游历东海时也曾见过,不过这宝贝不听我话,只好作罢。现下我才明白,原来它竟是在等命中之主出现,果然如此。”
悟空有些纳闷,他一直对命中注定之类东西半信半疑,道:“我看哥哥拿起他也毫不费力,又有什么不听话之说?”
牛魔王道:“这金箍棒无论如何变化,都上下一般粗,我气力大些,偏爱使那头沉的棍棒。”
悟空道:“原来如此。”
二人叙了一会话,各饮了几坛山中美酒,悟空方才进入正题:“哥哥可曾到过傲来国北?”牛魔王一怔,道:“已是百年前的事了,那处山清水秀,亦与海洋相连,美景甚多,不过比起花果山却差上一些,除此外无甚特别之处。”
悟空道:“前几日我观那里妖氛甚浓,与哥哥所言大不相同,想是有了主人。”
牛魔王眉毛一挑,来了兴致,道:“果真如此,我老牛最喜交友切磋,一同去看看如何?”
悟空道:“便这么去了?却不知是敌是友。”
牛魔王哈哈一笑道:“老弟胆小了,岂不闻天下妖魔是一家,哈哈。”
悟空亦笑道:“哥哥果然豁达,既如此,咱便走他一遭,又有何妨?”
二人说走便走,到这傲来国,也只片刻工夫,还未到山前,远远便见黑雾弥漫,将几座山头笼得严严实实。
牛魔王喜道:“这神通不小。”抢前一步,便钻入那黑雾当中,悟空唯恐中了埋伏,急忙赶上。
黑雾虽浓,又怎能阻住这二人,只见好一座山景:青烟堆里,时闻得谷口猿啼;乱翠阴中,每听得松间鹤唳。泉水飞流,寒气透人毛发冷;巅峰屹崒,清风射眼梦魂惊。时听大虫哮吼,每闻山鸟时鸣。
牛魔王又笑道:“好妖气,比我老牛不差。”悟空见山中无人,使出法术大吼一声:“铎!”直惊得山中飞禽扑扑而落,林里走兽屁滚尿流。
只见前方浓雾渐散,从两山之间走出一个庞然大物,若不细看,仿若又一座山峰在高高移动。悟空定睛看去,这怪物看不清面容,四肢俱全,腰细臂长,双脚悬空,再仔细看时,竟用双臂在两座山峰上悬着,似在荡秋千一般。
牛魔王喝道:“兀那老兄,玩够了便下来吧!”
那怪物终于说话:“你两个不知死活的,来我傲来峰何干?”
悟空笑道:“天大地大,何时成了你家?”
那怪物冷笑道:“伶牙俐齿,不知经不经打?”他双手松开,身形渐小,朦胧间无影无踪,悟空只觉一阵强烈的危机感,立马使个移形换影术,闪到十丈开外,只见自己适才立身之地,掠过一道利刃的光芒,悟空若不早早躲开,这一下势必劈在身上。
悟空心有余悸,这怪物好歹毒的手段,立时心头火起,喝道:“哥哥闪开一旁,看我斗他!”
牛魔王笑道:“好,我便让你半个时辰!”
只听那怪物桀桀怪笑:“便你二人齐来,又能怎样?”
悟空细辨笑声,竟来自四面八方,此时雾气渐浓,虽不致阻碍神识,对悟空来说仍颇有些不习惯。他使个“正立无影”法术,凭空消失,再使个“隔垣洞见”,环视一圈,终于发现了这怪物的行踪。
这怪物正伏在一棵参天古树之上,只见他身着软甲,脚蹬一双束紧软靴,靴前镂空,露出尖利如刃的十根厉爪。再观面目,他尖嘴猴腮,竟与猴儿有几分相似,只一双大大的眼睛凶光四射,一看便是野性难驯之辈。
悟空隐匿形欺身而上,挥起金箍棒便砸了下去,这怪物行动极其敏捷,见劲风袭来,抬起双臂便硬架了上去。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悟空只觉双臂发麻,这怪物疼得哇哇怪叫,显然吃了大亏。原来他双臂上套着一对臂箍,所以才敢硬接。悟空这一下吃惊不小,这怪物居然敢使胳膊硬接金箍棒,金箍棒这重量带着自己的力道砸下来,足有千钧之重。自己这一下偷袭,却也没占到多大便宜。
悟空嘿嘿笑道:“这下如何?”
怪物不答,伸出一双利爪,揉身而上,与悟空打斗起来,悟空见怪物虽无兵刃,但身体灵活无比,手足利爪皆锋利异常,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好对手。
悟空颇为自负,收起金箍棒,便与这怪物拳对拳,脚对脚拆起招来。他自修了那齐天棍法,拳脚功夫亦有长进,正好拿这怪物拆招。二人斗得飞沙走石,山崩树折,也没分出个胜负。一旁早急坏了牛魔王,他见这怪物攻势凌厉,悟空闪躲巧妙,心里如百爪挠心,只想上前一试。
悟空打得性起,怎会轻易让人,二人又斗了一刻钟功夫,这怪物叫道:“今日暂歇,明日再战!”
牛魔王急道:“休走!俺老牛还未过瘾!”那怪物一个遁地术,便踪影全无。
牛魔王急得跺脚道:“你这猴子,这许久也未擒住他,何苦来哉!”悟空道:“好对手难得,岂不要多练练?”
牛魔王道:“哼,你也忒不仗义,就你一人练了,明日可定要让给我才行!”
悟空见牛魔王如此好战,笑道:“那是自然,明日你若不胜他,后日还由我来。”
那怪物匆匆离去,悟空与牛魔王在山中仔细逡巡一周,察觉这山内竟然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毫无法力的飞禽走兽,其余妖怪便连一只都不见。
悟空吃惊道:“这妖怪威能不小,独自造起偌大声势,倒不能小觑了。”
牛魔王道:“那是自然,老牛我修行这许多年,居然能见到此兽,还算是运气了。”
悟空听牛魔王似乎认得这怪物,便忙问道:“哥哥认识此怪物,那他姓甚名谁,有何本领?”
牛魔王道:“老牛我资质愚钝,所幸遇得名师,传我武艺,教我识辨天下万物,惭愧我惰性难除,只还记得小半。所幸这怪物神通广大,倒不曾忘却。”
悟空见牛魔王废话甚多,耐着性子道:“他只下手狠辣,身子灵活些而已,我也未见他有何神通。”
牛魔王道:“老弟可曾听过禺狨一物?”
悟空惊道:“禺狨?”他岂止听过,那西游记中明明晃晃写着,禺狨王乃是七大圣中一员,但猴王闹天宫之后便不知所终。悟空对此事始终生疑,为何七大圣中的其他六个,在猴王闹天宫时都无影无踪,若说是寡情薄意未免太过牵强,其他人他尚且不知,但至少这牛魔王,那鹏魔王都不是安分守己的魔头,此事内中必有缘由。如狮驼王、禺狨王、蛟魔王几个,只在七大圣中出现过一个名字,之后再也不见踪影。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廿七章 禺狨王
牛魔王见悟空神情异常,道:“老弟果然见多识广,居然也听过禺狨一物。”
悟空笑道:“也只是听过而已,却不知为何物。”
牛魔王道:“这便对了,我师父曾道,天下认得禺狨之人不多,见过禺狨的更是凤毛麟角。”
悟空道:“我观他容貌奇特,尖嘴猴腮,倒与我猴属一族有相似之处。”
牛魔王道:“确是如此,禺狨乃是金线猴的一个分支,数量极少,我观此怪高达五尺有余,极有可能便是禺狨中的王者,禺狨王。”
悟空虽有了猜测,但也略微吃惊,心道,果然他便是禺狨王。悟空这时有了算计,既然《西游记》中美猴王能够聚齐七大圣在花果山举事,想必自己也能遇见。自己既然来在了西游世界,这等热闹事怎可错过?看来定要想个法子,将这禺狨王拉拢过来,唯有如此,才能知道七大圣到底因为何事而各奔东西。
悟空打定主意,又问道:“哥哥适才道这怪物神通广大,不知有何特殊?”
牛魔王嘿嘿一笑道:“这怪物神通古怪的很,于我等妖类却是无妨,唯有遇到神仙时才显厉害。”
“咦?竟有这等神通?”悟空疑道。
“我也只是听说,他这神通惯收人法宝,你要知道仙人身体羸弱,若失了法宝岂不任人宰割,而我等妖类肉身强大,依赖法宝者甚少,故此这禺狨王堪称神仙的克星,一点也不为过。”牛魔王解释道。
悟空“唔”了一声,又接着问道:“方才他若使出这神通,岂不亦可将我这金箍棒收去。”
牛魔王道:“老弟是当真不知还是捉弄于我?你这金箍棒早已炼成本命法宝,以你太乙金仙之身,即便三清到此,恐怕也收不去你这金箍棒了。”
悟空此番对话又是收获颇多,怪不得自己耍弄金箍棒的威力比之前大了许多,原来那《齐天棍法》极有可能便是一门功法,而这门功法恰能将金箍棒炼成本命法宝。悟空心中大为欣慰,如此看来,自己的确福缘深厚,能将这两样绝世之物凑在一起。
“本命法宝一事我实在不知,还请哥哥勿怪。”悟空解释道。
牛魔王道:“我倒说呢,想你也不会蒙骗于我。你既不知,我便多说一些。这本命法宝炼至极限,乃是与元神相连的法宝,一个元神只能修炼一件本命法宝,二者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元神受伤,驱使本命法宝的威力便小了许多,若是本命法宝受损,元神也将受创,你可明白?”
悟空道:“至此方知,原来本命法宝却有此妙用,多谢哥哥指点了。”
听过牛魔王对本命法宝解释了许久,悟空才知,本命法宝因其与元神相关,施展出来的威力自然非比寻常,若是如此,看来《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很可能没得到《齐天棍法》,也就未将金箍棒修炼成本命法宝,仅是当一件普通法宝使唤而已。
想到这里,悟空惊问道:“适才我用这金箍棒硬击禺狨王,他仅用双臂便格挡住,如此看来,他的本事当真非比寻常。”
牛魔王呵呵笑道:“你身在战局看的不清,我闻那金铁之声便知,他那对护臂也是难得的一件法宝,否则即便我老牛,也不敢硬抗老弟的金箍棒啊。”语气颇为自负,似是对自己的肉身强度极为自信。
悟空试探问道:“不知哥哥使什么法宝,不如拿出来看看,也叫我开开眼界,如何?”
牛魔王道:“实不相瞒,我老牛法宝虽有几件,却都是不屑一用,那日使出芭蕉扇,也是为了泄愤,本命法宝,至今还未炼成,老弟若是想看,老牛我也不藏私,给你看看又有何妨?”
悟空退开几步,道:“哥哥修道几千年,仍未炼成这一法宝,想来必定惊世骇俗,如此便请哥哥显个神通吧。”
牛魔王笑道:“却不是现在,等明日我与那禺狨王打斗时,十有八九是要施展出来的,是何法宝,你一见便知。”牛魔王如此一说,更激起了悟空的好奇心,听这话头,这法宝似乎有些稀奇之处。
当夜二人寻一处好风水地,静坐无话。
第二日一早,朝日初生时,牛魔王缓缓站起,道:“来了!”
只见一片黑云从地底冉冉腾起,转瞬化作禺狨王模样,手指二人道:“你二人扰我清净,此罪不轻,纳命来吧。”
牛魔王哈哈大笑道:“我命在此,哪个敢收?”
二人立时斗在一处。
悟空在旁看得真切,这禺狨王的招式精妙,攻防兼备,招招直奔要害,不知胜出自己几多。昨日那禺狨王极有可能被自己伤了手臂,尚与自己斗得旗鼓相当,若是他完好状态时,自己纵不受伤,也要招招受制。
而那牛魔王却浑不在意,任禺狨王攻他十招,最多抵挡个一两招,只听禺狨王的拳头击打在牛魔王身上,如同炒豆般啪啪爆响,却皆被牛魔王强悍的肉身抗住。牛魔王一改往日憨厚的面容,目光变得凝重异常,虽然禺狨王速度胜过他许多,但他始终在寻找空隙,每次出手都攻在禺狨王必救之处,而禺狨王每次与牛魔王拳脚相交,便被震退好远。
“你这牛头怪好大的气力!”禺狨王道。
牛魔王嘿嘿笑道:“爷爷还没使劲呢。”
禺狨王阴阴道:“大言不惭。”说罢他跃后数丈,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他正后方的一座山峰微微晃动起来,而后,自这峰顶跃出一个形状怪异的法宝,冲天而起,宝光四射。这法宝在空中转了三个圈,然后自远方飞来,落在禺狨王手中。
悟空定睛一看,这法宝却是一个径达二尺的圆圈,材质不明,在这圈子当中无数利刃飞转,散射出瘆人的光芒。随着禺狨王施展法力,圆圈暴涨伸展,似有夺人心魄的效用。
牛魔王眯缝着眼睛,仔细查看这宝贝,也自怀中取出一物,不是芭蕉扇,却是一个介于浑铁棒与狼牙棒之间的兵器,迎风一晃,这兵器长达丈余,碗口粗细。牛魔王道:“且看你那圈圈厉害,还是我这棍棍能耐,哈哈!”
禺狨王恨恨道:“死到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
他将这圈子祭出,这圈子顿时笼罩方圆数里,自那中心发出一道白光,直射在牛魔王头顶心。“收!”
禺狨王一声断喝,牛魔王手中的铁棒竟脱手而出,如离弦之箭射入那白色圈子当中,不见踪影。
悟空大吃一惊,这圈子怎么和自老君处逃出那青牛的圈子如此相似,一声令下便能收人兵器,但见牛魔王气定神闲,似是还有后招。他想起牛魔王所说的,禺狨王专能收人法宝,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牛魔王哈哈一笑道:“果然如此!不过你这本事对我老牛倒是无甚用处!”只见他再不取其他法宝,真身一晃,立时现出本体:只见顶天立地一只大白牛,头如峻岭,眼若闪光,两只角似两座铁塔,牙排利刃。连头至尾,有千余丈长短,自蹄至背,有八百丈高下。
这头白牛仰天一声长哞,缓缓道:“猴子,这便是我的本命法宝,你见如何?”
悟空惊叹之余不由得暗赞一声,果然好一个牛魔王,原来他竟将自己肉身当作法宝炼制,那头坚若精钢、两只尖角似一对宝塔熠熠放光,四只黑蹄落下,震得地动山摇,就连那根牛尾,亦不下于钢丝般凌厉。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廿八章 顺水情
禺狨王瞠目结舌许久,无奈收下那圆圈法宝,这宝贝虽能收各类法宝,却对牛魔王这具真身无可奈何,祭出亦无用处。
牛魔王道:“你可还要比试。”
禺狨王心知,凭自己本事,对牛魔王这具真身极难造成伤害,于是黯然道:“你两个欺负一个,还有何话说?不过我要走,凭你二人却拦不住。”
悟空见禺狨王语气缓和,忙上前道:“老兄莫要误会,我二人也是路过此处,见这黑云异常,才过来查看。而老兄本领高强,便一时手痒,切磋而已,又不是生死大仇,何必要走?”
禺狨王见悟空并非作伪,于是冷笑道:“嘿嘿,你一时手痒,却坏了我好事。我正在这傲来峰下炼制法宝,一旦功成,你二人都不是我对手,如今被你们如此一搅,半途而废,你拿什么还我?”
牛魔王早已收了真身,道:“休要讹人,不服再来打过!”
悟空以目制止牛魔王,问道:“不知你那宝贝有何特殊,非要在峰下炼制。”
禺狨王一脸孤傲神色,道:“岂不闻灵山秀岭,下有地火无穷,这傲来峰如此秀峻,地底自然有强横地火支撑,我借此炼宝,却是我门中不传之秘,不足为外人道。”
悟空笑道:“老兄莫要误会,道法万千,各有所长,你门中虽有秘法,我却也不放在眼里。”他见禺狨王并无怒意,便接着道:“我观这傲来峰也平常的很,想那地火也好不到哪里去。”
禺狨王定定看着悟空,叹了一口气道:“的确如此,正南方便有一座好山,但那山中妖魔万千,我又不喜麻烦,故退而求其次选了此峰。”
悟空忖道,正南方除了我那花果山,哪里又有什么好山,他心思一转,计上心来。遂道:“若老兄信得过我,我便助你到那好山中炼宝,如何?”
禺狨王冷笑道:“即便信不过,你又能将我怎样?不过我观那山势,非大神通者难以驾驭,你若除了霉头,可莫怪我。”
悟空笑道:“自然不怪。不过若是成功,你拿什么谢我?”
禺狨王道:“你若能夺来此峰,再为我护法,助我将此法宝炼成,我愿尊你为兄,如何?”
悟空哈哈大笑:“一言为定!”
牛魔王背过身去,偷笑了几声,好猴子,之前明明说要赔人家损失,现下却加了条件,够精明。
事不宜迟,说走便走,三朵祥云招来,三人各踏云头,向南方飞去。禺狨王虽答应随悟空前去,但他行事谨慎,只跟在二人身后,若即若离。
牛魔王空中传音道:“今日得了造化,你可知道?”
悟空道:“有何造化?”
牛魔王道:“传说中禺狨王现,万里血溅,这难道还不是造化?”
悟空一个激灵,答道:“你说这话是好还是坏,我见这禺狨王虽性情乖张,却喜静不喜闹,绝非好杀之人,莫要听了讹传。”
牛魔王嘿嘿笑道:“但愿是真,少不得我老牛也沾光。”
这一番回得急些,只刹那功夫,三人便到了花果山地界。
云头之上,禺狨王手指花果山道:“便是此处,这一片山峰灵气浓郁,实乃洞天福地,却不知哪家魔头占据了此山,真叫人羡煞。”
悟空暗笑,却道:“打了两日,还不知老兄姓名,也好有个称呼。”
禺狨王迟疑一下,道:“我没有名字,你只叫我王禺便好。”
悟空心道,这名字倒也贴切,正是禺狨之王,不过照此叫法,那牛魔王岂不改叫王牛?
悟空与牛魔王依次报了名字,王禺听到牛魔王时道:“你便是那千年前踏平狮驼国的大力牛魔王?”牛魔王哈哈笑道:“那处妖孽乱行,悖逆天伦,若不重整一番,迟早也遭天谴,怎么,难不成与你有瓜葛?”
王禺看都不看牛魔王,道:“他们也配,我不过去晚了一步,被你抢了先。”
悟空听这二人说起狮驼国,心中一动,原来狮驼国还有这样的历史。但不过几百年间,那里又被青狮白象大鹏占领,又成了大气候,却是他二人难以料及的了。
悟空对王禺道:“王禺兄弟,不知你相中了哪座山头,我与你取来便是。”
王禺听悟空口气如此之大,手指花果山主峰侧后方三里处那座高峰,道:“也不为难你,这座便足矣了。”
悟空点点头,道:“随我来。”
他这厢降下云头,直落在那高峰之上,那边早有妖王出来相迎,这座峰头正属七十二洞妖王中的白犀王掌管,他见悟空居然屈尊驾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悟空将来意道明,这白犀王怎敢不答应,于是点头哈腰请三人入洞叙谈。
王禺却微微摇头,听得白犀王答应之后,一个土遁便无影无踪,悟空苦笑一声,这王禺本事大得出奇,性格却也怪僻的很。
王禺已与他讲过,这地火炼制法宝并非涸泽而渔,仅是借用而已,因此对这方风水灵气的影响微乎其微,悟空相当于未付出丝毫代价便送了一个顺水人情,其实他知道,这一切可能还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作怪。
来到西游世界至今,除了自己将学艺的时间提前了一些,遇见了无支祁和学得《齐天棍法》之外,一切仍按照原来的轨迹行走,自己现在无力、也无头绪去改变什么,只能顺着大势寻找契机,改变自己被压五行山、抑郁成佛的结果。
至少,自己还有时间。
正想着,悟空耳边传来声音,正是那王禺:“多则十载,少则七载,便可成功。”悟空一听,颇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这些许岁月对动辄长达千载的修道岁月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接下来几日,悟空聚集花果山群妖,会同牛魔王摆下酒宴,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这一日,牛魔王对悟空道:“老弟,你这里岁月虽逍遥,却不是长久之计,老牛我得寻个地界,淬我这真身去了。”
悟空愕然,牛魔王身体强横,自己要闯世界,本可将他倚为一大助力,如今却要离去,这便如何是好?
悟空不好挽留,这里绞尽脑汁,忽地问出一句:“哥哥家中还有何人?”
牛魔王一愣:“唯有你嫂嫂一人在家,兄弟问这作甚。”
悟空道:“无甚,若不嫌弃,可将嫂嫂接到花果山来,我可再辟洞府,多植些灵芝秀草,这里热闹一些,也好有个照应。”
牛魔王一听,露出感动之色,道:“兄弟之情,我老牛感念了,只是你嫂嫂久居……不知这边住不住得惯。”
悟空笑道:“这有何难?你我兄弟一同将嫂嫂请过来看看,便见分晓了。”
牛魔王面露为难之色:“这……”
悟空心中暗笑,这牛魔王定是与那铁扇公主不十分和睦,否则怎么放下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媳妇放在家中不理,自己邀她来此,却又推三阻四。
牛魔王此时心里颇为为难,他受师父重托来与悟空结为兄弟,今后势必要常来常往。他哪里会知道悟空早知罗刹女的名号,甚至知道他将来会有个名叫玉面狐狸的小三,若真教罗刹女来此,自己岂不要经常面对这个招惹不起的婆娘?
他见悟空一片诚挚,委实不好退却,当下心一横,道:“也罢,难得兄弟厚谊,我这边去将拙荆带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快哉快哉!”
悟空大喜道:“如此甚好,我这便命人给嫂嫂收拾洞府,叫嫂嫂也见识见识我花果山的仙家景象。”
悟空这边厢安置人手不提,却说那牛魔王离了花果山,却一路直上,奔向三十三天而来。
三十三天,兜率宫中,老君于殿内捻指闭目,忽然睁开眼睛道:“让牛儿进来。”
童子出门一看,果见牛魔王自远处腾云而来。“师父传你入内。”童子冷言冷语道。
牛魔王踏步入殿,心中正在盘算说辞,怎么和师傅讨个法儿,教自己离那婆娘远些。哪知进了殿来,却见老君端坐榻上,面前跪立一女子,束发劲装、英姿飒爽,却正是自己的妻子罗刹女。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廿九章 莫名杀
悟空做了这事,心中惬意,哪知给牛魔王带来莫大困扰。他反正无事,化作一个寻常汉子模样,便飞入凡尘中去了。
云海穿梭,劲风袭面,悟空游弋在仙境般的世界中,说不出的唏嘘感慨。
这时,忽闻地上阵阵喧闹,他便落在一座矮峰上,远远观望。
悟空目力奇佳,只见两支军队在一处平原上厮杀,狼奔豕突,卷起沙尘漫天。
再仔细看去,却不是军队,分明是两伙平民,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中拿着的武器多是锄头、棍棒之类,已穷得不能再穷。
穷到这个份儿上,还有力气争斗?
只见这两伙人不知有何深仇大恨,虽然气力不逮又都不懂武艺,但却目露凶光,面目涨红,似是喝醉了酒一般。真是招招奔要害,不死不休。
这两伙人加起来不下于两千人,经过一阵厮杀,渐渐变成一千、八百、四百……最后,只有五六十人站在当地,如同血人一般,按道理应是其中一伙胜了。
悟空以为这场战事就此结束,哪知道这五六十人不知中了什么邪,同时一声嘶吼,举起手中的物事杀向刚才还并肩作战的同伴。
又一阵血腥野蛮的厮杀之后,偌大一片空地只剩下两个站立的人,这二人遍体鳞伤,鲜血顺着他们褴褛的破衣滴下,落在积满黏稠鲜血的地上。
无声。
这二人早已疲惫不堪,但不知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们,举起了手中的锄头,缓慢地刨向对方,你一下,我一下,你一下,我一下……仿佛在玩一个枯燥的游戏。
悟空虽距离几里之外,却看得汗毛根根立起,仿佛天底下没有比这再恐怖的事情了。这两人或许是同乡,或许是兄弟,或许是父子……
终于,其中一人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虽然对方的锄头软弱无力,但仍将他击倒在地。“扑”的一声,溅起血花无数。
而另一人,却丝毫不见胜利的喜悦,他慢慢转身,环顾一周,又看了看自己,如同黄泉穴中走出的恶鬼一般。他扔下锄头,仰天一阵惨笑,又嚎啕大哭起来。
他在尸体中踯躅,寻觅,终于,他扑倒在一具尸体上喊道:“爹!”然后便晕了过去,很久,也没有再站起来。
悟空蹲在矮峰上,被眼前这一幕刺激的浑浑噩噩,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骨肉至亲自相残杀,两千多条人命,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这么从世界上消失了?
想到这里,悟空突然想起一件事,此处距离花果山不到万里,应属东胜神洲地界。那如来曾经说过:“我观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东胜神洲者,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好一个心爽气平!便是阿鼻地狱,怕也不过如此吧。
悟空便这么静坐着,观那遍地死尸,突然,他隐约察觉到,自这尸体上竟然飘出一缕白丝,若有若无,细若蛛丝而又坚韧不断。
任凭野风吹过,这白丝丝毫不改变方向,只一直向上,几千缕白丝汇在一起慢慢升腾,诡异至极。
悟空大为好奇,使个隐身法,附在这白丝之上,想要探个究竟。这些白丝冉冉升起,似乎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向上,一直向上,穿过云层,再向上。
悟空心中暗道,我还从未到过如此高处,不知这上面会有何物?
他正胡思乱想,只觉眼前越来越暗,瞬间便伸手不见五指。然后“咔嚓”一声炸雷响,一道雷光闪过,悟空借着这雷光看见,周围乌云密布,雾气翻腾,不知到了何处。而这道闪电,竟直奔自己而来,躲闪已来不及,这闪电穿过他的身躯,悟空只觉神识微痛,并无其他异样,那些白丝也丝毫不受这闪电影响。
稍后,又是一道闪电劈来,一道又一道,一道比一道凌厉,一道比一道粗壮。雷光连劈了九次,终于作罢。
然后便是眼前一亮,自己竟到了一处神仙地界。只见:白玉为阶,黄金为阙,异宝奇花,遍布是处,九色玄龙,十绝羽盖,麟舞凤唱,啸歌邕邕。灵妃散花,金童扬烟,华章仙乐,浮空而来。
面前一片金光熠熠的宫殿,富贵堂皇,雍容大方,有说不出的威严宝相。
悟空随着这几千缕白丝一路游走,路上遇见不少往来仙女仙童,均对悟空与这白丝视若不见。这白丝穿房过厦,不受任何阻拦,竟来到了那堂皇殿宇的后殿。
此后殿中有一静修之地,用不知名的帷幔拦起,悟空惊讶地发现,方圆数里一块地界内,满天漂浮的尽是同样的白丝,密密麻麻足有数十万条。而在这地界正中,四位修士围着一个黝黑色的炉子运功行气,四个人施法在炉子正上方形成一个气旋,这些白丝便被这气旋吸引而来,一丝一丝钻入到那炉子当中。
悟空眼中露出了杀机,如所料不错,这每一缕白丝,便是尘世中一个凡人的性命,他虽不知这炉子有什么用处,但这四个人草菅人命的罪过却是确凿无疑了!
这时,他附身的那条白丝开始渐渐向炉子上方移动。
透过这千万条白丝,悟空离那四人越来越近,将那四人的面目也看得清清楚楚。
东首这人,面容洁白胜雪,两只眼睛红彤彤,耳轮垂肩;南方这人,一对细眼如眉,嘴巴尖尖,虽是男子,却生就一副媚态;西首端坐这位,威风凛凛,颇有王者之风;北方这位,细腰巨首,身形修长,脖颈微微前探,似要与人争食一般。
悟空想了半天,也没记起西游记中有这四号人物。
这时,眼见自己附身这条白丝已将飘到那气旋当中,随后便将入炉。此时情景诡异,人生地不熟,悟空可不敢以身犯险,天知道那炉子里是什么东西,万一是类似阴阳二气瓶一类的宝贝,将自己炼化了岂不一了百了。
电光火石之间,悟空使个移形换影,闪到这帷幕边缘处,他已查看过,这四人修为不弱,若动起手来,自己需费一番手脚,况此处并不隐秘,若动静大了招来强敌,实为不智之举,且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悟空见这四人许久不动,便出了帷幕,在这宫殿内游走了一圈。
宫内众人皆忙忙碌碌,似是在筹办一件大事,诸类喜庆物事一应俱全。奇怪的是,悟空走了个把时辰,竟无一人说话,料是这里规矩森严,无人敢造次逾越。
他一无所获又回到那帷幔中,只见内中白丝数量未见多少变化,那四人已停了手,坐在那里闲聊。
东首这人道:“我等费了好大心机,不知帝君会有何赏赐?”
南首这人语声甚尖,阴阳怪气道:“此番功德不小,我只要万里封地便罢。”
北首男子嘿嘿笑道:“帝君御前那四名女官若能赏赐于我,才叫功德呢。”
南首这人啐了一口,道:“做你的清秋梦,那女官乃是玉帝下旨亲封,哪个敢动?”
北首男子不以为然道:“广寒宫主亦为玉帝亲封,不也被人动了?”
西首男子惊道:“竟有此事?”
北首男子一脸怪异笑容,道:“此事还能有错,我亲眼见到天蓬自广寒宫出来,二人分别时,那嫦娥依依不舍泪眼涟涟,真叫人好生心疼。”
西首男子沉吟道:“此事万万不可说了,当心祸从口出!”
北首男子一脸傲慢道:“天蓬本事稀松平常,哪里管得到我东面来。”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卅零章 风雷翅
南首这人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天庭水深难测,谁没有几个耳目,当心些总没坏处。”
西首男子道:“且说些正题,我等日夜赶工,也不知炼了多少造化,不知这法子有没用处。”
东首男子微怒道:“这炼造化的法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乃是我用一粒老君仙丹自南极老儿处得来,你敢不信?”
西首男子解释道:“并非不信,只是这造化看不见摸不着,便有些犹疑了。”
东首男子道:“闲话少叙罢,且趁早练就这几十万造化,我等好献礼去了。”
四人顿时噤声不语,各施法力,依旧撑起那气旋来收这些白丝。
悟空暗呼侥幸,他若迟来一会,怕是听不到这许多秘辛。听这四人谈话,他们积攒起这许多白丝,是为了送给某个帝君,而这些白丝,竟然就是造化!凡人身上,能提炼出造化来,一条人命便是一丝,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另有一点稀奇的是,这四人摆下偌大一个阵势,竟然看不见这些造化?为何自己却能清楚看见这一道道白丝?
悟空心道,若这便是造化,都说这造化于修行好处多多,自己为何不收一些?他只心意一动,只见漫天白丝蜂拥而至,如同乳燕投林一般争先恐后,自七窍九孔钻入体内,这速度与那四人撑起的气旋相比,何止快了千倍。
悟空未觉丝毫不适,便任由这些白丝进入,只些许功夫,他便觉体内金丹流转,真元充沛,本来自己施展隐身术的时限将到,吸取了这许多造化之后,他能清晰感觉到,至少还可支撑一个时辰。
约有半个时辰,这帷幕内的造化尽被悟空吸光。悟空不知,这数十万造化若寻常修士修炼,起码也要数载之功。
见这四人还在那里煞有介事地炼造化入炉,悟空反觉滑稽得很,没想到皇帝的新装一幕,竟在会在天庭重演。
吸完造化,悟空道行更深,他本欲奋起千钧棒,与这四个滥杀无辜的天将大斗一场,但转念一想,斗未必占了便宜,而不斗,却留了个现成的圈套。
这数十万造化已被自己吸得干干净净,这四人既然看不见造化,自然不知炉内造化数变化,而此造化是为献礼而用,他们自然亦不敢试探吸取。
待那未知名的帝君收了这造化炉,发现这炉中造化数量与四人所说差异甚大,定会龙颜大怒。听这四人语气,似是对帝君甚有畏惧,到时,还愁没有好果子吃?悟空想通了这节,不由得对自己的阴险暗暗得意。
但转瞬间,他心中便怒意滔天。
修道求长生,本是无可厚非,但无辜的凡人身上抢夺微不足道的一点造化,这做法实在为人不齿。听那人说,细究始作俑者竟是那南极老儿。南极老儿是何人?除了那大头人南极仙翁还能是谁!没想到这号称仙翁的神仙道貌岸然,其实竟欠下了无数血债,他的道行造化,尽都是在无数枯骨之上炼成的,这个账,迟早要与他算上一算。
悟空离去之时,又恨恨看了这四人一眼,将他们容貌气息记在心中,暗暗发狠道:今日且留你四个狗贼性命,尔等若能活到下次相见,我再杀不迟。
他循着原路返回,下界之时,仍有那九道天雷轰顶,但悟空浑不在意,这天雷想来是阻人上天的,不过威力也恁小了些。
落到凡世,仍是那座矮峰,昨日战场已灰飞烟灭,悟空近前查看,数千尸首竟尽变成了枯骨,秋风萧瑟,夜幕降临,原来一片风景宜人之地竟成了乱葬岗。
悟空大吃一惊,这才几个时辰功夫,怎么竟是如此,难不成这尸体血肉亦被妖鬼一流携去,炼什么害人之术不成?
这时一片落叶随风吹来,落在他面前,他才记起,这两千人交战时乃是春天,此时却已是深秋时节。悟空叹了一口气,心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果然不虚。
这时,他忽地想起,自己邀牛魔王携罗刹女到花果山来住,眼下已过了半年,岂不是自己失信。
他匆匆忙忙一个纵身,招来云彩,回山而去。
须臾,只见花果山顶旌旗招展,喧闹声此起彼伏,悟空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见胡玉也在人群中仰天观看,他仔细相询,才知牛魔王当日即携罗刹女返回花果山,因悟空迟迟未归,便一直在此等候,那罗刹女的洞府与胡玉住地相距不远,二女倒是经常来往。
悟空道:“众人为何在此喧闹?”
胡玉道:“昨日来了一人,素闻花果山威名,特地来此造访,谁知与牛大哥几句言语不合便打斗起来,牛大嫂有些担心,便上去观看了。”
竟然叫起牛哥牛嫂了,悟空稍有些诧异,胡玉腼腆道:“是牛大嫂让我这么叫的。”
悟空笑笑不语,这罗刹女颇有些手段,还懂得迂回之术。
他飞纵上天,心里亦在琢磨,何人如此大的神通,竟能与牛魔王斗上一天一夜?
他跃上重霄,使出筋斗云功夫兜了一个大圈,也没寻到二人,远远望到一位女子,英姿飒爽亦在天空盘桓,他近前低首抱拳道:“小弟孙悟空,请问这位可是大嫂?”
这女子一听“大嫂”二字,顿时笑颜如花,但也难掩内心焦急神色,道:“孙叔叔,我家大牛与那人不知打到哪里去了,方才还在呢。”
悟空道:“嫂嫂莫急,凭哥哥的本事,天下哪里不可去得?我且将嫂嫂送回花果山,再去寻他。”
“如此有劳叔叔了。”罗刹女道。
悟空将罗刹女送回山中,自己又上来寻牛魔王。
良久,见远处风雷滚滚两道人影呼啸而来,前面那人鹰鼻小耳,长身短发,一脸孤傲神色。身后牛魔王哇哇大叫道:“是爷们的别跑!”
悟空正站在必经之路,手中金箍棒一晃,喝道:“哪里走!”
这人见悟空拦在路中,滴溜溜一个转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悟空大为惊奇,这人身法快得不可思议,适才风驰电掣,却旋即停身施展遁术,这点悟空自问难以做到。
且看牛魔王自后面匆匆忙忙驾云而来,口中不停骂道:“好个畜生,跑的恁快!”
悟空急忙询问,这一日夜倒去了哪里。
牛魔王满腹愤懑,将经过讲了一遍。这人亦是妖族,久闻东胜神洲花果山人杰地灵,乃是洞天福地,特来拜访。
谁知悟空不在家,牛魔王身为结拜兄弟,便做得主,二人叙了几句话,这人道了句:“花果山无非如此而已,倒也省了我力气抢夺。”牛魔王自然不干,三言两语便打了起来。
这人武艺非凡,陆上功夫却也不是牛魔王对手,牛魔王现出真身,将他打得落荒而逃。
本以为此事就此罢了,哪知这人死死纠缠不放,牛魔王退,他便进,牛魔王追,他便跑。牛魔王又偏偏追他不上,二人将天下四大洲逛了一个遍,也算不分胜负了。
悟空哈哈大笑,听牛魔王这么一说,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他天生一对风雷翅,一动便是九万里之遥,你如何追得上他?”悟空笑道。
牛魔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必是西牛贺洲那只大鹏,我踏平狮驼国时,曾听过他的名号。”说完垂头丧气道,“早知是他,我何必去追。”
然后又摇了摇头:“呸,我不追他,他反来骚扰,死缠烂打,哪有高手风范?”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卅一章 欲捕蝉
却说那金翅大鹏于下方云层中隐身,心中抑郁至极。他来历非凡,乃是西天孔雀大明王菩萨的亲弟弟,天生一对风雷翅,化为真身时,左翅挟风、右翅裹雷,端的厉害无比,每扇一翅,便是九万里远近。
他自出生之后,除了那西天如来佛祖之外尚未逢敌手,今番一时好奇,来至东胜神洲游玩,偶听花果山之名,便慕名前来。
在他眼中,花果山景致虽奇,却仍难比西天之妙,金翅大鹏性情孤傲不羁,心有所想口中便说了出来,哪知惹怒了那只蛮牛,和他一番狠斗。
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凭借自己的本事,竟然难以占得上风,只有游走而斗,这一番折了面子,当真是千年来的耻辱。
眼见上方那猴子亦非庸手,看来自己此番难讨公道了。
悟空与牛魔王敷衍着对话,心里却暗暗提防,他自后世而来,知道那金翅大鹏乃是谋略深远的狠人,绝不会吃了亏便善罢甘休的。
果然,两人没说几句话,悟空便觉下方冷气森森,自那云层中露出一只巨大的尖喙,带着冲天之势直向二人刺来,悟空挥棒便砸。
这时牛魔王高叫一声:“让我老牛来!”牛魔王在这金翅大鹏身上也憋了一肚子气,他低头俯冲下去,两只牛角闪闪发光,迎向那大鹏的尖喙。
悟空大惊失色,头部乃是要害,这若是失了准头,岂不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果然那金翅大鹏见牛魔王落下,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匆忙扭头闪开,这下去得匆忙,牛魔王一只右角正挂在了金翅大鹏的右翅上。
“咔嚓”一声巨雷震天响,二人同时哇哇大叫,牛魔王右半边脸被雷翅击得焦黑,那金翅大鹏更惨了些,半边翅膀耷拉下来,眼见是不能再飞了。
“好蛮牛!今日不将你挫骨扬灰,我不返西天!”金翅大鹏恨恨道。
牛魔王暗运玄功疗伤,呵呵笑道:“折了膀子,你这鸟人还往哪里逃?”
悟空见这等交战威势,确是惊心动魄,反观自己,只是插科打诨,从未在恶战中熬炼,而牛魔王是天生的以战入道,对手越厉害,他受益便越多,不由得暗叫了一声惭愧。
金翅大鹏受了重创,却浑不在意,似这等伤势,只稍费些功夫便可痊愈,只是这老牛身体强横,自己委实没有办法伤他。金翅大鹏漠然不语,其实内心在盘算着如何讨些便宜,果然,他灵机一动,不能强攻,只有智取,想起年前那场遭遇,金翅大鹏暗道,如今就用个分崩离析的计策,教他二人不能相顾,自己才有机会下手。
却不知,此时悟空见这金翅大鹏真身,也是暗暗吃惊。
这一偌大身躯,足有五百丈长短,双翅展开便逾千丈,尖喙利爪黝黑发亮,不亚于生铁造就,头顶一颗宝珠闪闪发光,一双金色圆眼,左目映朝日光辉,右目闪月华颜色,片片翎毛如同金色利刃,令人惊魂丧胆。
金翅大鹏张开巨口道:“算你是个对手,今日我便与你二人赌斗一场,你可敢接下?”
牛魔王哈哈道:“有何不敢?”
金翅大鹏道:“离此不远处有一处庄园,称作五庄观,观后有一人参果树,上有人参果若干枚,我三人同去取此果,如何?”
牛魔王刚要说话,悟空抢道:“且住!”
金翅大鹏道:“难道你怕了不成?”
悟空嘿嘿一笑,心里盘算道,好个金翅大鹏,当真坏透了腔,那五庄观别人不知,我却知道那乃是地仙之祖镇元子的住地,他若没有本事,怎护得住此树,想是金翅大鹏在那里受了挫,使出个这个借刀杀人的法子。
这时牛魔王传音道:“弟弟莫答应,那五庄观主人颇为厉害,我也奈何不得他。”悟空回道:“无妨,一切有我。”
悟空对金翅大鹏道:“你只说取果,却语焉不详,不知要取几颗,先取的又怎样,那输了的又要怎样?”
金翅大鹏见悟空似是答应了下来,便道:“先取的便赢,你若输了,将这花果山给我,虽不太称心,亦可建座行宫。”
牛魔王道:“大话少说,你若输了又当如何?”
金翅大鹏傲然道:“我若输了,任杀任剐,如何?”
悟空道:“果然好大口气,依你所说,倒要取几百颗?”
牛魔王尴尬道:“老弟你有所不知,那人参果乃天地之灵根,树上最多只有三十颗,哪里去弄几百颗?”
金翅大鹏道:“你这老牛却有些见识。”
牛魔王道:“我老牛修道也有几千年,这些许小事,岂能不知?”
金翅大鹏斜睨道:“几千年亦来卖弄,我成道亦有万年之久。”
悟空笑道:“据此推论,牛大哥天赋倒要强似你许多了。”一句话呛得金翅大鹏再不说话。
悟空接着道:“无论谁先得,便取四颗人参果,我三人与我嫂嫂各自一颗,如何?”
金翅大鹏道:“一言为定!”
悟空又道:“这赌注虽事关重大,我却也不占你便宜,待你疗好伤后,再去哪五庄观,如何?”
金翅大鹏微微诧异,便恢复人身,坐下疗伤。
悟空与牛魔王传音道:“哥哥,这大鹏必要你我为前阵,他好从中取利,你看此事如何为好?”
牛魔王思索一阵,道:“此事容易,我们跟在他后面不就行了。”
悟空道:“那岂不是有怯战之嫌,损了大哥的威名?”
牛魔王道:“那倒怎样是好?”
悟空嘿嘿笑道:“你且静观其变,便宜行事便好。”
不过半个时辰,金翅大鹏疗伤完毕,羽翼挺拔,仍是原来金灿灿模样。他站起身来,对悟空道:“走罢!”
悟空道:“慢着!”
金翅大鹏诧异道:“怎么,怕了?”
悟空笑道:“那五庄观在何方向,距此多远,你若不说,岂不是占了便宜?”
金翅大鹏道:“便在此西北六千里处,我只慢慢腾云,绝不占你便宜。”
悟空道:“好,头前带路罢!”
金翅大鹏驾云慢慢前行,悟空与牛魔王在后跟随,牛魔王不知悟空是何心思,一路追问,悟空亦不答,只教他莫要出手便是。
一路上,悟空瞧见这金翅大鹏脚下所踏祥云被他弄做一条蛟龙模样,煞是威武。他不由记起一个传说,古老相传,大鹏自幼便以龙为食,到不知是真是假。但见他脚下蛟龙变幻莫测,忽而昂首向天,忽而云雨化形,玩得不亦乐乎。
而牛魔王脚下永远是一只大牛模样,这老牛不知怎么想,自己骑自己有何意思。悟空坏笑,然后心意一动,将自己脚下这片云朵变作一只大鹏模样,然后赶在金翅大鹏前面。
他刚刚超过,金翅大鹏道:“到了,下去吧!”看都不看悟空一眼。
悟空白白表情,慢慢降下云头。
只见脚下这座,真是好山:高山峻极,大势峥嵘。日映晴林,迭迭千条红雾绕;风生阴壑,飘飘万道彩云飞。涧水有情,曲曲弯弯多绕顾;峰峦不断,重重叠叠自周回。又见些花开花谢山头景,云去云来岭上峰。乃是仙山真福地,蓬莱阆苑只如然。
三人在山中行走,不一时,便见见那松篁一簇,楼阁数层。到了门首观看,见那松坡冷淡,竹径清幽。往来白鹤送浮云,上下猿猴时献果。看不尽那巍巍道德之风,果然漠漠神仙之宅。又见山门左边有一通碑,碑上有十个大字,乃是“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
悟空心中有些莫名的激动,镇元大仙,这可是高手中的高手,《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在他面前丝毫本领也使不出来,只能仗着皮粗肉厚禁打而已。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卅二章 镇元子
但见金翅大鹏彬彬有礼上前叩门,门环一响,出来两个道童,左首这道童朗声道:“有客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金翅大鹏道:“无他,找你家镇元子要几颗人参果。”
悟空偷笑,这金翅大鹏倒是够直接,似这般又与强取有何区别。
果然,两道童脸色大变,道:“此事我等难以做主,待我问过家师,再来定夺。”说完匆匆就往门里走。
金翅大鹏道:“也不请我三人入内,可是待客的手段?”说完大踏步走进观中,悟空与牛魔王自然跟随。
这是只听一个晴朗的声音道:“好个无礼之客,这五庄观岂是你说来便来的。”三人只觉一股无形之力自面前袭来,阻得三人竟走不动路。悟空内心惊讶,还未见人影,便有如此神通,这倒如何是好?
他偷眼看了看牛魔王与金翅大鹏,那二人脸上亦露出些许尴尬。牛魔王苦笑道:“还是这招。”似是之前尝过滋味。
金翅大鹏腾空而起,大叫道:“你二人抵挡住这老儿,我去后院摘果!”
悟空幡然醒悟,大叫一声:“哥哥快走!”哪知这时已来不及了,一个席卷天地的袍袖落下,将牛魔王与悟空罩在当中,那金翅大鹏已腾云而起,却早早地逃了,唯余天际间一阵怪笑。悟空落在袍袖当中,心道,没想到今世仍是尝到了镇元子这袖里乾坤,不同的是,此番连人参果的面目还未见到,真是冤枉得紧。
好个金翅大鹏,当真好算计,他带悟空与牛魔王齐至五庄观,镇元子定认为他三人便是一伙,岂有不出手制住的道理,悟空本待金翅大鹏与那镇元大仙争斗时从中得利,哪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我叫镇元子,生年两万零贰佰六十七岁,现居西牛贺洲万寿山五庄观。
茫茫四大部洲,纵观亿万修道之人,没有一个比我更幸运了,同样,恐怕也没有人比我郁闷。
彼时不知天地间真有神仙,浑浑噩噩苟活半百,直到那一日,自天上落下一颗奇异的种子,正好落在我怀里。便是这颗种子,造就了我超凡入圣的修道之路。
怀揣着这颗令我身轻体健的种子,我就算再笨,也知道这必定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居于市井之间,实在危险至极。于是我带着干粮,偷偷离开了家,就连我的妻儿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我尽挑着偏僻无人的地方行走,这种子给了我无穷的力量,一路上,狼虫虎豹难近我身,便遇到一群山精野怪,也被我捡几块石头赶走了。
但是,我却越走越害怕,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越宝贝的东西越有人抢,价值越大,对手也就越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终于,我走到了万寿山,这座传说中的山峰离我家足有万里之遥,这里风景秀丽,山势险峻,正是我理想中的安家之所。
虽然已经过去了贰万两百多年,我仍清清楚楚记得那天的情景:
精挑细选了一方土地,我挖了一个深坑,便将这粒种子投了进去。它刚一入地,便生出翠绿的嫩芽,不过一个时辰,一株参天大树便长了起来。
我不喜反忧,天空艳阳高照,我却冷汗淋淋。这棵大树枝如翡翠棒,叶似玉芭蕉,在阳光照耀下更显夺目。
自我得了这种子,我便隐约能猜测到仙人的本事,实在是大得超乎于想像。这颗宝树如此夺目,迟早会被人发现的,我若仍留在此地,极有可能因宝而亡。但若要我放弃这颗宝树,那还真不如杀了我。
于是我横下一条心,便在此地建屋造舍,守候此树。冥冥中我能感觉得到,如无变故,这棵树将会给我带来更大的好处。
大树每一天都有变化,它慢慢的生长,我也渐渐变得年轻起来。没错,就是年轻,没过几天,我便恢复到了三十多岁的模样。我留起了三绺长髯,扎起一个发髻,打扮成道士模样,无他,只觉这样才似仙风道骨。
我在这里守了足足两百多年,心知家里的亲人早已入了下一轮回。甚么亲人,甚么骨肉,都只是过眼浮云,和追求长生之道比起来,甚么都不值一提。
我经常坐在山顶向下俯瞰,这个世界上,不知有多少人和我一样,也在这条追求长生的道路上跋涉。有的半途而废,有的半路横死,有的初窥门径……不管怎样,只要心中存有希望,就是好的。这股力量,便是道。道不能使人永生,但却是修行的根基,能使人明悟,催人上进,最终使人脱去俗世之气,跨入神仙之流。
是的,在思考了五百多年的时候,我明悟了,我的体内多了一股强横的力量。但我知道,凡人寿命至多百年,他们也有明悟的机会,但他们活不到那么久,我则不同,我得了一件能延寿的宝贝,这便是天赐的幸运。
从此后,我便把自己当作上天的宠儿,自认为命该如此,心中也得意起来,直到那一天,那个人的出现……
那天,和风丽日,万里无云,我的心却遍布阴霾。
我如往日一样,坐在山顶的大石上闭目思道,闭目是为了让心更静,其实,我早已通了天眼,方圆几里内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心。
突然,我的心一紧,一种难以道明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我用神识仔细探查,一无所获。但当我回过头时,我看见,一个和尚便站在我的宝树下,仔细打量着。
这个和尚长得俊秀无比,面目和善,唇角带笑,但是,我从他的目光中看见一种特殊的表情。这种表情,在我得到那粒种子时也曾有过,那便是——贪婪。
这和尚根本当我不存在一样,他的眼中只有那棵树,仿佛这树天生便是属于他的,他便是这树天经地义的主人,我很不喜欢。
我冲了过去,使出我刚刚学会的飞石术打他,他连躲都不躲,指头都不动一下,只一个眼神,这世界便停了。
我瞠目结舌站在那里,看着漫天静止不动的飞石,心里恐惧到了极点。他是拥有大神通的仙人啊,他一个念头,便可以让我灰飞烟灭。
这和尚仍然是那伪善的表情,他说了一句话,我知道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这句话是:“放在你这里,倒比放在我那里更妥当。”
和尚收了神通,详细问了我这棵树的来历,我不敢撒谎,都据实以告。和尚微微点头,说我还算老实。
他于是帮我修屋建瓴,造了好大一座庄院,我说这庄院好大,他说这不是庄院,是道观。你以后仍做道士吧,帮我在此地看着这棵树。我心里极不舒服,明明是我的树,转瞬便成了他的。他说:你和此树有缘,我自然不会抢夺,但树上的果子,是我的!
他的语气坚定,不容更改,仿佛天地间根本没有他瞧得起之人。
后来,他又布下了许多阵法,将这道观护得严严实实。他留下了许多修道的书籍,教我快点学会,我的本事越大,他就少一份担心。
我欲哭无泪,我觉得自己成了一条看门狗。
和尚又给我取了名字:镇元子。
镇,是镇守的意思,元子便是指这棵树的种子了,我不知道元子二字的来历,和尚说不知道是你的造化,你若早知道,恐怕早就死了。我给你的书中便有答案,自己去找吧。
做完这一切,和尚走了,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如来。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卅三章 人参果
和尚走了,又只剩下我和这棵宝树,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因为,与我朝夕相处的宝树不再属于我了。
和尚的本事大得出奇,他留下的阵法只有我自己能平安出入,我虽心里委屈,但先前那日日思危的念头却没有了,在这观内,我可以心无旁骛的修炼。
和尚留下的那些书,让我如获至宝。这些古藏典籍,似乎专为我量身定制,我像疯了一样投入到修炼当中,不为别的,只为有一天能打败这和尚,夺回属于我的东西,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从这些书中,我得知这棵树原来叫做人参果树,乃是开天辟地时的一颗灵根,内蕴造化无穷。这灵根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又三千年才得成熟,其上之果,闻上一闻,便增三百六十岁,吃上一颗,能活四万七千年。
四万七千年,我的天,怪不得那和尚要这果子,只是,我终其一生守候这颗人参果树,到头来却要将果子拱手献与他人,我心如何能甘?
得知人参果的好处之后,我花了足足一千年,才将这股恨意压了下去。我不能恨,恨会有碍我的道心,面对这一切,我选择了遗忘。
果然,三千年时,人参果树开花了。这花开只是一瞬,我漫步在树下,见一场落英缤纷以凄美的姿态飘飘坠地,白色花瓣铺在树下,层层叠叠。我还没来得及看见他的盛放,他们已经开始衰败。不过这样也好,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归自然,便是下一轮回。
这花瓣落到泥里土里,这土地形质便发生了变化,原本松软的地面坚硬如铁,我从那书中得知,这是人参果树“缘我而生,补我之根”的成长方式。从中,我悟出了抱元守一养气存真的道理,我不知道自己的修行属于那一种,但我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像个道士了。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转眼间花开叶落,春去秋来,万寿山的色彩深深浅浅,淡浓相宜。那山间的轻瀑浅溪,在云起处,在雾霭下潺潺流淌,流去了岁月,洗尽了铅华,山高水长,一晃又是三千年岁月。
人参果树结果了,看着那三十个宛若孩童的果子,我压抑了五千年的恨又从心中升腾了起来,其实我再清楚不过,我想要遗忘的一切,其实只是自欺欺人。这三十个果子,便如同我的亲生孩儿,我守候了足足六千年,为何他们不属于我?
面对着这棵人参果树,我甚至有一种想把他毁去的冲动。令我恐惧的是,我这念头刚刚一生出来,那和尚又来了。
和尚依旧那副模样,恬静淡泊,浅笑静谧,在我看来,这其实是将冷漠掩藏在内心深处的表现。
这次,和尚不是一个人,他带来了一个道童,名叫阿难,和尚说见我一人在此寂寞,今后便教这道童来服侍我。
我冷笑不语,明明是监视,偏要安上个服侍的名堂,但我无话可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活得越久,我越不想死。
阿难在此住下,他一言不发,但我能看得出来,他的本事比我厉害得多。我俩个一个前院,一个后院,三千年无话。阿难虽是道士模样,手中却经常捻着一串佛珠,据我猜测,他也是个和尚,只不过为了避嫌,才做这样打扮。
一边修炼,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能活得这么久?和尚没有告诉过我,我猜测一定是这棵人参果树的功劳。
人参果一年年长大,颜色亦从先前的青绿逐渐变成粉红,眼望着逐渐成熟的人参果,我的心一天天受着煎熬,终有一日,这些宛若亲生骨肉的宝贝就将随人而去,入人之腹。
终于,三千年到了,我也修成了太乙散仙。从那书中得知,太乙散仙与太乙金仙之间,唯隔着一层天地感悟,这天地感悟,我又去哪里寻呢?
这一日,人参果树熠熠放光,宝光直冲上天,我知道,人参果成熟了。
果然,那和尚又来了,他与阿难二人携金击子,白玉盘,将三十颗果子收入囊中,然后才与我说:“你能看守这人参果树,才是莫大造化,近了天地灵根,天地不灭,你便不死,还有何求?”
我顿时愕然,原来长生如此容易,只因了运气得了一粒种子,便可得到无数修道求仙之人梦寐以求的结果了,只是,为何我丝毫不觉得快乐呢?
和尚又道:“这人参果,我只取这一次,只为验证那混元道果。漫山阵法我与你留下,此阵威力无边,你若不允,即便太乙金仙亦难入内。我取你人参果,还你个地仙之祖的威名,亦是缘分。”
果然,那和尚从此后再没来过,而地仙之祖镇元大仙的名号渐渐传扬天下。
又过了九千年,我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人参果,我迫不及待摘了一颗吃下,我明白了,这人参果中便有天地感悟,我花费了一万八千年,终于成就太乙金仙之身,从此有资格闯荡天下了。
原本认为,凭借我太乙金仙的修为与地仙之祖的名号,天地之大,何处不可去得。但是,现实将我打击得头破血流,原来,这天地如此之大,势力如此之多,其错综复杂令人望而生畏。
天上有天庭,西方有世界,地中有地府,神仙无数、佛祖无数、菩萨无数,他们见我彬彬有礼却又敬而远之,初时我不明原因,后来才渐渐明白,无论我是否修炼到了太乙金仙,我都和他们有着本质的不同,那就是——我只是一介散仙。
天下仙佛,强于我者委实不多,以我太乙金仙的身份,坐拥天地灵根的福分,玉帝自然降旨加封,然区区一个看门守殿的灵官,叫我如何降下身份?
可恨玉帝有眼无珠,身边又有小人谗言,既如此,我便宁肯逍遥自在,也不做什么劳什子仙官了。
无论天上地下,任你什么仙丹妙药,怎能胜过我的人参果?拥此宝树,便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一座宝库,一颗果子能活四万七千年,我此生与天地长存,不必为那三灾担忧,不必费心思求什么仙丹,拜什么蟠桃。
不过这几年颇为不清净,总有那鸡鸣狗盗之徒来此骚扰。那只蛮牛端的身体强横,我诸多法术竟然奈何不得他,还有那金翅大鹏,双翅一展,快若雷电,袖里乾坤竟也拿不住他。
这两个贼人竟串通一气,又多了一只贼眼睛滴溜溜乱转的猢狲,如今被我神通拿住,少不得惩戒一番。
悟空与牛魔王被笼在袍袖当中,一时无法脱身,悟空倒早知道这袍袖厉害,只优哉游哉等候处置,那牛魔王却不知道,那厢使起了三味真火,他却不知这“袖里乾坤”非是真用袍袖装人,其实乃是一种类似于芥纳须弥的神通。莫说用三味真火,便是将老君炉搬来也是无奈。
进了院中,镇元子袍袖一抖,将悟空与牛魔王扔在地上,二人知道镇元子捉他二人易如反掌。也不挣扎逃走。
镇元子道:“尔等屡次三番扰我道观,该当何罪?”
悟空冷笑道:“好个不讲理的道人,我初次拜访,料想此仙山中必有得道之士,想来论道一番,没想到一言未发,便被你捉了,哪来屡次三番之说?”
镇元子笑道:“你是初次,这蛮牛可不是初次了吧?”
牛魔王脖子一梗,道:“上次是要找你切磋,这次却是受了别人撺掇,即被捉住,自然无话说,任凭处置。”
镇元子道:“也算你敢作敢当,既如此,你且走吧,我再与这猴子算账。”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卅四章 韩非子
牛魔王一怔,这便让自己走了,这镇元子也忒好说话。其实镇元子上次与牛魔王动手时便知,这牛魔王武艺精湛,道术非凡,显然受了名师指点,他未受任何损失,怎敢轻易为难于他?
岂知牛魔王却不领情,道:“若放我走,也须放我兄弟走。”
镇元子摇头道:“你这兄弟一脸狡黠,一见便知非良善之辈,放了便是祸害。”
悟空道:“那你还能怎样?”
镇元子道:“封了你的法力,叫你为我做上百年杂役,如何?”
二人面不变色,悟空哈哈大笑道:“吹得好大牛皮,你纵有这个本事,恐怕你也没这个胆量。”悟空缘何出此狂言,只因他知道,在《西游记》中,他将那人参果树断了根,镇元子亦未出杀手,反而曲意逢迎,刻意结交。
虽不知是何缘故,但此人性情淡泊,最不喜争斗,他与牛魔王神通不小,镇元子必定考虑后事,哪个修道之人没有后台?所以悟空故意张扬声势,吓吓这镇元子。
镇元子嘿嘿一声道:“你这猢狲还有什么来历不成?”
悟空心道,果然他心虚,且看我吓他一下。于是悟空道:“西天佛老、三清四帝都是我老友,五方五老、诸天星宿皆与我兄弟相称,你到如何?”
镇元子叱了一声道:“好大口气,今日我便试上一试,看看孰能奈我何?”
说完镇元子两手捻决,悟空见镇元子这手法颇为奇怪,倒似是前世见过的一副佛家大手印图,心中颇为奇怪。
这手印使出,一朵虚空莲花轻飘飘向悟空飘了过来,悟空凝神看去,这朵莲花虽似无形,但内中玄机无限,孕育无限法力。
他不敢硬接,只使了个移形换影并胎化易形,这朵莲花自他虚影中穿过,悟空早已闪出战圈,立在墙头之上。
镇元子暗暗吃了一惊,他这莲花乃是封人法力的绝招,看似速度不快,其实早已锁定对方元神,一经发出,极难脱身。他怎知悟空的天罡三十六变乃是最正统的变化之术,他这法术虽厉害,却不知转了几手,早已失了本源神通,空具其形而已。若是对上法力低微的神仙还可奏效,却丝毫奈何不得悟空。
镇元子暗自思忖,自己这一身法力雄厚,却唯有一个“袖里乾坤”是最厉害的神通,这神通只能困人,却不能伤人。那和尚留下的那些古籍当中,增添法力道行的方法不少,打斗制人的神通却极少,不由得暗恨自己没有修炼之法。
悟空见镇元子愣愣站在当地,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稍停,镇元子微怒道:“你们都走!快走!”
牛魔王见悟空站在墙头上不动,赶紧过去拉着悟空出了院子,牛魔王道:“这老道今儿怎么了,上次我来时,他用那阵法将我困了许久,今日却如此好说话。”
悟空笑道:“想是被我吓住了吧。”
二人出了五庄观,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镇元子将自己关进房间,心中郁闷之极。他本是太乙金仙的修为,施展起法术来却只有那么干巴巴的几式神通,如同茶壶煮饺子——有货倒不出来。
镇元子回想起他见过的诸多天将罗汉与菩萨,哪个不是战法万千,神通多变。难道自己真的要依附于人?
传说中,三十个人参果便可炼成一颗混元道果,可恨如来当日不说清楚,否则自己岂会糟蹋了两颗?此番又得再等上九千年方有机会了。
那蛮牛与那猢狲本领均不小,我若无“袖里乾坤”这神通和这漫山阵法,还真不是他们对手,若与他们攀些交情……哼,我堂堂太乙金仙,怎能自损身份与妖为伍!
镇元子在屋子里左思右想,寻不到出路,便恨恨来到后园,看他那一树人参果去了。
悟空与牛魔王离了五庄观,悟空暗道,总有一日我必再回来,摘你两颗人参果吃。
腾云中,牛魔王道:“此番被那金翅大鹏摆了一道,此仇不报,难消我心中之气。”
悟空道:“哥哥莫急,嫂嫂始终担心,还是先回花果山报个平安,再寻仇不迟。”二人一路径往花果山而来。
不一时到了山中,果然罗刹女满脸焦急,站在山顶遥望,见牛魔王与悟空平安无恙,立现欢颜。
牛魔王落在地上,罗刹女上前牵住牛魔王双手,只顾着嘘寒问暖,弄得牛魔王一脸尴尬之色。悟空笑道:“嫂嫂当真体贴大哥,真不知几生修来的福分。”牛魔王道:“女人家婆妈絮叨,倒教兄弟见笑。”
悟空道:“哪里哪里,唯有见羡而已。”
兄弟二人回到水帘洞中,又是一番欢饮不提。当夜,牛魔王回自己洞府歇息,悟空独自在这水帘洞中闲坐,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道者、万物之始,是非之纪也……”
悟空心里一阵激动,这不是自己刚刚入水帘洞时的那位神秘传道之人吗?悟空凝神听这篇文章,自己竟不知为何文,且听道“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虚静无事,以闇见疵。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知其言以往,勿变勿更,以参合阅焉。”
悟空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韩非子》中的一段文字,别的他没有印象,唯独这一句“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自己有所耳闻。
悟空不明所以,为何这神秘人物一再向自己传道,他仔细听去,自己冥冥中觉得,这人绝非是须菩提祖师!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一种内心的感觉。
这一篇《韩非子》与往常不同,念得极慢,足足讲了六个时辰才完,最后,这神秘人留下一句话:“一卷《韩非子》,平添造化三万六千,可叹,可怜,可悲!”说完再无音信。
悟空犹自沉浸在道中,听到这句话猛地一下从中惊醒,心中大为诧异,为何要“可叹,可怜,可悲”呢?这句话究竟意指何处?
这人每次都是给自己送造化的,应该非有恶意,他琢磨良久,终不得其解。
这一次,悟空真实地感觉到了造化入心的感觉。这造化与他上次入天庭取得的数十万造化大为不同,乃是由内至外的熨帖滋补,内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与丰盈。相比之下,自外人身上夺来的造化便如同渣滓一般。
得了这三万六千造化,悟空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造化分成了几个阵营,这一边是《道德经》的造化,这一边是《逍遥游》的造化,这一边是《过现因果经》的造化,这一边是《韩非子》的造化,还有两块,一边是自己修行以来积累的全部造化,其内驳杂不齐,良莠混杂,另一边……奇怪,这一团混混沌沌,自己却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如同一颗鸡子,散发着初萌的气息。
悟空隐隐觉得,这些造化亦有高低之分,传道人传给自己的造化都是至真至纯,凌驾于其他之上,唯有那一团混沌,自己看不透。
他试着将这些造化合而为一,却终不得其法,无从下手,只得放弃。
静坐在石床上呆了一会,听得洞外牛魔王的声音传来:“弟弟,快出来!”悟空不知何事,出洞一看,只见牛魔王灰头土脸一脸沮丧,不知受了什么委屈。
悟空笑问道:“哥哥在哪里吃了灰,怎的还未洗净?”
牛魔王道:“兄弟勿要取笑,你我还是遨游四海,这清静日子,我一天也做不下去了。”
悟空一听便知,自然是与罗刹女有了芥蒂,他怎好再问。只听牛魔王又道:“我修的是以战养道,若纠结于儿女情长,煞气都被那温柔乡熬得一干二净,如何还能潜心修炼?”
悟空问道:“既如此,哥哥当初又为何成亲?”
牛魔王涨红了脸,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悟空也不再追问。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卅五章 你未醒
牛魔王道:“年前我去那南瞻部洲临海地界,遇见一奇异妖魔,行踪飘忽,神通怪异,我与他缠斗半年,最后不了了之,如今你我闲暇,再去会会他如何?”
悟空道:“甚好甚好,反正闲得无事。”
牛魔王大喜:“事不宜迟,说走便走!”
二人也不与山中一众道别,驾云万里如闲庭信步,便来在了南瞻部洲。
牛魔王仔细辨认,走走停停,只寻当初那地界。悟空笑问道:“哥哥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如何不记路了?”
牛魔王道:“贤弟有所不知,那怪物极善变化,每每移山填海,将住地湮灭无形,我与他争斗,大半时间都用来找他。”
这时来到一座乱石峰前,牛魔王眼睛一亮,道:“便是这里!”于是大喝一声:“呔!”双脚一震,面前千峰土崩瓦解,不一时夷为平地。
只见自那乱石中跃起一个身影,悟空一见,大吃一惊!
悟空缘何大吃一惊,只因对面这妖怪与他生得一模一样,除了这一身衣服与手中的金箍棒,没有半点分别。
那怪物看见悟空,嘿嘿一笑,便又消失不见。悟空耳边传来一个似乎从远古而来的声音:“随我来!”然后,自内心深处便传来一种召唤与指引,令悟空有极大的冲动要随他而去。
牛魔王见悟空失神,喝了一声:“弟弟且静心,这妖怪蛊惑人心,厉害得紧!”悟空醒过神来,暗叫一声惭愧,他修为虽高,但修行时间极短,对敌经验与牛魔王相比有着天壤之别,一颗道心亦不够沉稳。
这时只听那妖怪神秘的声音又道:“你不知我是谁,我却知你便是灵明神猿,且瞒过那老牛,你我同族怎能自戕?”
悟空心中一震,他既然提到灵明神猿,又说与自己同族,难不成他是那七大神猿中的一个?无论真假,自己总要试上一试,自从见了无支祁,悟空无时无刻不在念着这七大神猿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见了一个,他怎能错过良机?
他自信一身艺业不俗,便是遇到强敌,亦有脱身之策,只是该如何瞒过那牛魔王呢?
且看悟空对牛魔王道:“多谢哥哥提醒,此地身为辽阔,你我分头行事,若寻到那妖怪,便示警求援,你看可好?”
牛魔王沉思一阵,道:“也好,只是弟弟你要一切小心!”
悟空道:“哥哥放心便是,纵使打不过,那妖怪一时三刻也拿不下我。”
牛魔王点点头,便纵身远去,寻那妖怪去了。
这时那声音又道:“西北五百里有一山坳,内有一幻阵,你且如此如此行走,我在里面等你。”说完再无音信。
悟空依言而行,果然见五百里外森谷幽然,巨木横生,烟雾缭绕,透着一股诡秘的气息。他进了山坳,按那妖怪指点,只走坤地艮山方位,转了几个弯,便见眼前通亮,翠柏苍松,小桥流水,美不胜收。
那妖怪便坐在小桥之上,微笑着与悟空对视。
悟空心中谨慎,尚不敢近前。那妖怪抖了抖身子,换做另一番模样,只见其身长四尺左右,额上长有一撮白毛,身无寸缕,却一副凝重庄严本相。
只见他道:“我名通风,你可知道?”
悟空心中自有揣测,但一听通风四字,心中也是惊异万分。果然如此,之前听那牛魔王描述,此妖行踪飘忽,难寻其形,便与无支祁所说的通风神猿有几分相似。只是,为何自己没有见到无支祁时那种神秘的亲近感觉?
悟空沉吟良久,缓缓道:“口说无凭。”
通风重重叹了口气道:“你灵智未开,我自然怪不得你。七大神猿分崩离析,每每阴阳相隔,其错,在我!”
悟空虽听无支祁详解过七大神猿,但终究不知几万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想了想,问道:“你若不错,又能如何?”
通风一怔,思绪万千回转,目光深邃飘忽,似是又忆起了当年种种,而后,他以头望天,恸哭流涕,叫道:“我若不错,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悟空见他真情流露,心中已信了八九分,他走过去,手抚其背,道:“白驹过隙,一梦千年,你我既为不灭之体,又何必沉溺过往,何不放眼现下,共谋一个出路?”
通风立时止住哭声,站起身大惊失色道:“你……你还记得此语?”
悟空也颇为诧异:“还记得……记得什么?”
通风道:“当年七大神猿被漫天仙妖围剿,或擒或杀,唯余你我二人,你说的便是这句话,一字也不差的,你记得了,你居然醒了!哈哈,天可怜见,我族复兴有望啊!”
悟空心道,我只随口一说,怎的便成了前世的言语?他一字一句解释道:“适才乃是应景而说,并非记起了什么,你我既为手足,我又怎能骗你?”
通风愕然,但又不得不信,只口中喃喃道:“原来,你仍未醒……仍未醒……”
悟空问道:“何为醒?”
通风道:“造化够了,自然便醒。”
悟空道:“醒了又如何?”
通风道:“醒了便是我现在模样,什么都知晓了。”
悟空笑道:“便整日悔当初,恨过往,堕心志,消魂形,若如此,不如不醒。仍可活个骄阳似我,豪气干云天!”
这番言语自然流露,一旦说出,悟空竟觉体内那一团混沌造化涌动起来,似是转了一个圈,便又不见动静。
通风陷入沉思,悟空也不扰他,两人便这么久久坐着。
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几个月,甚至几年,悟空忽觉一股暖流自心中流过,便是那日与无支祁相处时的情景,此番在这里重现。到了这一刻,悟空才踏踏实实地知道,身边这位,的确便是通风神猿了。这种感觉超越灵肉,凌驾于万物众生,是绝对不能作伪的。
通风神猿道:“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皆因我未睡,你未醒。适才这感觉,便是造化相通了。”
悟空点点头,道:“我已见过兴水神猿了,只是此刻才知,原来这叫做造化相通。”
通风神猿腾地一下跳起数十丈高,便在空中就喜悦大叫道:“无支祁!他居然没死!哈哈,哈哈哈哈……”
想起无支祁,悟空内心忧伤莫名升腾起来,见那通风神猿在空中打了几个滚,欣喜异常,悟空冷冷道:“他虽没死,却困于牢笼之中,终日不得自由,如此倒是生不如死。”
通风神猿的动作戛然而止,恶狠狠道:“竟有此事?我族神通生于天地之前,杀之容易,若想困住却是难上加难!”
悟空道:“我遇见他时,尚未修道,无法救他出来。只知锁住他的那条锁链,乃是大禹所制。若要救他,一次成功便罢,若不成功,必被提防,想再施救却难了。”
通风神猿镇静了下来,喃喃道:“大禹锁链,大禹锁链……他死便死了,如何又留下一条锁链?”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道:“我想起来了,确有这么一条锁链,称为‘如意锁妖练’,如意变化,能大能小,专能封人神通法力,不过此事却也不难,只要寻到大禹后人,以其精血为引,便可将其熔断。”
悟空听说有法解开,亦大喜,不过转念又道:“那大圣国师王菩萨即是大禹后人,难道要取他的精血?”
通风神猿嘿嘿笑道:“管他是谁,不取他的,还取你的不成?你说得不错,想必那无支祁也曾对你说过,‘如意锁妖练’唯有大禹后人方能驾驭,囚禁无支祁的,自然便是大禹后人了。”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卅六章 分神术
悟空“啊”了一声,通风神猿道:“怎么,怕了不成?”
悟空道:“怕倒不怕,只是要杀菩萨,心里有些忐忑。”
通风神猿“呸”了一口道:“菩萨也是人,仙佛亦有妖。天道公义,凡生灵皆可得道,彼等却反来看低天下妖魔精怪,乃是世间最无耻的勾当!”
悟空道:“凭你我本事,击败那大圣国师王菩萨绰绰有余,何不趁早动身?”
通风神猿道:“这倒不急,几万年岁月已俱成云烟,又何必急在一时。倒是外面那蛮牛,你倒想想如何帮我瞒个身份。”
悟空笑道:“我当何事,那牛魔王乃是我结义兄弟,又有何须要欺瞒。”
通风神猿凝重道:“且住!此事关系我族存亡,切莫半点大意,天下间,唯有七神猿间毫无芥蒂,无需提防,其余众生,哪有一个可信。须知天下熙熙,皆为名利而往。为何不防?”
悟空将此话记在心里,他虽与通风神猿接触时间尚短,但彼此的信任感竟远胜他人,并非做作,此乃天性使然。况且自无支祁口中,虽未直说此意,但内心愤懑不必言表,亦将天下众生看作仇敌了。
悟空想了想道:“便说你我缠斗多时,未分胜负,不觉同落入此迷阵中,你我惺惺相惜,同力破阵,化敌为友,如何?”
通风神猿道:“尚可,虽略有牵强,但也说得通顺。那牛魔王于阵法之道只懂皮毛,确是看不透我这布置。”
悟空与通风神猿出了阵,通风将此阵法毁去,便去寻那牛魔王。正如所料,牛魔王本性豁达,半点疑心未起,三人欢喜回花果山去了。
到了花果山,牛魔王神秘兮兮道:“我且寻一处修炼去,莫要被你嫂嫂知道我回来。”悟空忍着笑连连称是。
送了牛魔王,悟空与通风进水帘洞叙话,通风将前尘过往一并到来,听得悟空唏嘘不已。
通风所言与无支祁与悟空所讲大同小异,但最令通风痛心疾首的便是:当初出谋划策、劝七大神猿放弃天下基业的,便是通风自己。
从某种角度来说,说是通风将七大神猿陷入如今这等生不生、死不死的境地也不为过。
通风道:“可恨我听信小人谗言,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悟空安慰道:“非也,彼等若有图谋,一计不成,必再出一计。神猿不懂机谋诡谲,又无防人之心,如何算计过他们。又与你何干?”
通风道:“那时我有两个下属,伶俐聪明,极善揣摩人心意,我对这两人也是信任倍加。他二人并不明说,只每日与我道那天高海阔,万里逍遥,我亦是鬼迷心窍,再加上野性难除,久而久之,便与六兄弟提议,重归自在世界去了。”
悟空随口问道:“那两人是谁?”
通风恨恨道:“一直无名,只是两个独角鬼王。他二人修行低微,早已被我杀了,如今不知渡了多少个轮回,是人是畜。”
悟空心中一惊,独角鬼王!这个名字亦在西游记中出现过。
悟空辞了弼马温一职回花果山之后,便是这两个独角鬼王献上一件赭黄袍,又建言悟空自封“齐天大圣”称号的。
这两个独角鬼王,与通风所说究竟有何关系,此事甚是蹊跷,自己留意下便是了。悟空暗道:这两个独角鬼王,难不成是谗鬼转世,专门坑害七神猿的?
悟空划出一隅安静偏僻之地,留下通风在花果山一隅居住,通风在住地周围布下阵法,寻常人等难以入内,悟空无事便来与他叙话,倒也懂得了许多历代仙妖轶闻。
通风于万年前转世复活,于四千年前忆起前事,始终潜心修炼,又逢名师指点,反而炼成了一身怪异神通,隐匿之术登峰造极。
悟空亦向通风演练自己的天罡变化之数,通风凝神观看,不由得大为赞叹:“此天罡变数委实难得,倒有半数是我不会的。”
悟空问道:“你的变化数却是谁教的?”
通风道:“须知这些相比神猿的天赋神通,都是粗浅本领,不过我天赋神通尚未记起,你也一样,待到造化来时,自然功成。天下道法神通,皆以造化为基,七神猿拥有的是天地间最本源的造化,无论修炼任何神通,成就功业都远胜他人。”
悟空道:“怪不得我仅一年半载,便炼成太乙散仙的修为。”
通风道:“也不知你得了何方高人眷顾,如今你已是太乙金仙,确实造化不浅。”
悟空问道:“散仙与金仙,有何不同?”
通风道:“道也者,至精也,不可为形,不可为名,强为之名,谓之太一,即太乙也。必本于太乙者,谓天地未分混沌之元气也,修炼至此,已渐窥得万物之本源。若跨不出自散仙到金仙这一步,终当功亏一篑,为三灾所伤。”
悟空“唔”了一声,原来成了太乙金仙,便可避免三灾了。他又问道:“我便连自己如何成仙都一片混沌模糊,自散仙至金仙这一步,该当如何迈出?”
通风道:“亦可修行,此举甚是耗时,且未必成功;亦可服天地之灵物,然这等宝贝甚是稀少,机缘造化未逮又当如何;亦可服用造化灵丹,虽后天炼制,却功比先天。我也不知你是哪种?”
悟空忆起须菩提祖师给他服过的那颗金丹,料想定是那丹药之功了。
通风又道:“我族与天地同生,这天地间的三灾利害,却不妨事,怕只怕遇到那造界之主,入了他的天地,便任人宰割了。”
悟空又问:“何为造界之主?”
通风道:“自创一界,自定规则,便是他的本事了。”
悟空暗道:那须菩提老祖便算一个了。于是便道:“传我神通的师父,或许便是造界之主。”他将在斜月三星洞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
通风点头道:“你所言不差,这的确是造界的本领。”
悟空忽地想起自己与如来的赌斗,问道:“若遇这等对手,该当如何?”
通风道:“若遇到那初学的,需谨小慎微,不入他世界;但若遇到强者……”他苦笑一声道,“唯有束手就擒而已。”
悟空追问:“莫非一点办法也无?”
通风想了许久,道:“我是无能为力,当初七神猿被追杀时,我亦曾入过他人之界。造界之术到得登峰造极时,将彼之世界与此片天地融为一体,不知不觉便入了牢笼,便逃跑也来不及。”
悟空暗暗思忖,不知那如来炼到何种地步,如果只是单独成界,达不到两界相融的地步,自己小心些,不入他那掌心便是。料想如来循循善诱,费尽心机与自己赌斗,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步步为营丝丝入扣,应是没有达到至高的境界,悟空于是放心了许多。不过此时他又想起须菩提老祖,心中为之一惊。
自己当日自山中不知不觉便寻到了斜月三星洞,这岂不是两界相融的本事,若真如此,没想到须菩提老祖比那如来还要更胜一筹,西游中会有如此人物,他到底是谁呢?
只听通风道:“你那导出元神的本领,确是非常了得,若与那胎化易形一起使用,胜似普通隐匿化形术甚多,纵使太乙金仙亦可瞒过,可要勤加练习了。”
悟空初学天罡三十六变时,须菩提祖师便曾详解过导出元神这一神通,悟空也颇为上心,只是如通风这般说法,却还未试过。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卅七章 喜讯传
他依言而行,使了个“导出元神”,一个目不可见的小悟空便腾在空中,看着地上的悟空傻愣愣站着不动。他暗念口诀,又使个“胎化易形”,地上那悟空变作通风模样,只是不能行走言语,仍是呆立在那厢。
通风道:“不是这样,你元神尽皆遁出,这肉身无了主心骨,如何能动?你须用分神术,再试一次!”
悟空愕然:“何为分神术?”
通天亦愣住:“你不会分神术?”
悟空摇摇头:“师父从未教过。”
通天哈哈大笑:“你这师父当真有趣,传了你这许多高深手段,这最浅显的分神术竟不教你。”
悟空羞赧道:“想是太过简单了,师父不屑于教授。”
通天将分神术口诀传于悟空,道:“天下神通,十之有九乃是以口诀驱使,这口诀究竟源自何处,由何人始创,还未可知,不过应用于天下生灵,皆无往不利,你且试试。”
悟空再试一次,果然那悟空能言能行,能使神通,便与自己一般无二,只是神通本领稍逊而已。
通天又道:“你若将此三者应用纯熟,再辅以法力,这分身亦可代你修行去了。”
悟空试了几次,这神通果然有趣,一个自己看着另一个自己,二者面面相觑,这种怪异的感觉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这时,悟空心思一动,捻了一把毫毛,呼一声“变”,一口气吹出,只见百十只小猴跃至地上,上蹿下跳,活灵活现。
通风眼睛一亮,赞道:“好一个融会贯通法。”
悟空心道,你没读过西游自然不知,这乃是美猴王的看家本领。忽地他便想起,《西游记》中悟空大闹天宫时便会撒出毫毛,变出群猴,他那时和谁学的分神术呢?再仔细想想,或许这分神术七十二变中有,三十六变中却没有也未可知。
悟空欣喜道:“有了这本领,现下去救那无支祁倒是可行了。”
哪知通风立即摇头,道:“不急不急。”
悟空心怀疑窦,通风听见无支祁尚活着时颇为欢喜,为何又不去救他?
通风看了看悟空,道:“你当我真的不急,须知要毁了那‘如意锁妖练’,单有大禹后人精血却不行,还须有熔炼那铁链的手段才行。我这几日苦苦思索,也无头绪。”
悟空问道:“天下万金皆以火炼制,这又有何难?”他手掌伸出,一团蓝色火焰腾地蹿起,“三味真火难道还炼不断那条破链?”
通风摇摇头道:“你尚未解‘如意’二字涵义,这三味真火虽厉害,恐怕亦仅能将这如意练烧细烧软,但有一丝相连,它瞬时便恢复原状,此乃如意也。”
悟空搔搔脑袋:“这大禹也忒坑人,怎么偏造了条如意——”悟空忽地警醒,自己这条金箍棒亦为大禹所造,也称作如意金箍棒,难道这二者竟是同一手段制成?
他旋即取出如意金箍棒,迎风一晃便过丈长短,通风一见这金箍棒,立时挪不动眼球,他手指着金箍棒,问悟空道:“这是……这是大禹那探海神针,又作如意金箍棒的,可是真的?”
悟空道:“那日你不是见过了,怎的还问?”
通风道:“那日没看真切,想来只是一条普通棒子,这金箍棒你自何处得来?”
悟空将前因后果述说清楚,通风唏嘘道:“也不知你何处修来的福分,你当四海龙王真是怕了你吗?龙王统管四海,手下能兵强将数不胜数,他若真的不愿,莫说是你,便是你我与牛魔王联手,恐怕也抢不来这棒子。”
悟空颇为惊奇,咦了一声道:“龙王家底如此之厚,为何行事低调懦弱,是何缘故?”
通风道:“内中缘由我却不知了,只是休要小觑了他们。”
悟空道:“那是那是,你看这金箍棒,和那如意锁妖练可是同一材质。”
通风道:“是便是了,但亦只是一奇珍而已,没有那熔炼的法子,仍是化不开那锁妖练,你若有这金箍棒的锻炼之法,才算成功。”
悟空哈哈大笑:“谁说我没有锻炼之法?”
他自怀中取出那《齐天棍法》,道:“你若认得字,且看看这书如何?”
通风接过这书一看,大喜过望,道:“此字虽古,自然难不住我,这第一篇讲的便是如意铁的熔炼之法,真是天助你我,无支祁有救了!”
悟空亦喜道:“既然如此,你我速速前往,如何?”
通风道:“那是自然,不过若只二人,唯恐那菩萨有甚么杀招,只是此事隐秘,万万不可讲与他人,却如何是好?”
悟空问道:“却要几人方可稳妥?”
通风道:“若你我这般修为,再有一人足矣。”
悟空微微一笑,道:“人选倒是有一个,只不过此刻不行,再等个六七年方可。”
通风不解道:“这人倒是蹊跷,可是你的亲信?”
悟空笑道:“那倒不是,他乃是我族金线猴一科,料想应比那牛魔王亲近些,你可曾听过禺狨王?”
通风一听“禺狨王”三字,激动得浑身抖了起来,口齿也不甚伶俐,便连额上那撮白毛亦立了起来:“你……你说什么?禺狨,禺狨王!”
悟空亦觉蹊跷,禺狨王乃是七大圣中人物,这通风怎的如此模样。忽地,他心如明镜,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猜想。
“便是禺狨王,怎了?”
通风问道:“你可知禺狨王号称万年难遇?”悟空点了点头。
通风又道:“其实何止万年,实则三万年前,才有了第一只禺狨王,自此之后,天下只有禺狨,并无禺狨王。”
悟空问道:“这是为何,难不成是绝种了?”
通风终于恢复了常态,道:“三万年前那只禺狨王,便是——驱神圣猿!”
悟空大惊失色:“驱神圣猿?”
通风点点头:“不错,当年驱神圣猿以禺狨之身现世,创禺狨一科,后来在大战中被打得形神俱散,再无音信。没想到今世仍以禺狨王之身再现,真是可敬。”
悟空道:“据说驱神圣猿本领超凡,究竟缘何被称为驱神圣猿?”
通风道:“他天赋神通便是收人法宝,练到极致,便连本命法宝亦难逃他手,你说厉害不厉害?”
悟空吐了吐舌头道:“这乃是逆天的神通,当真厉害!”
通风道:“他若真是驱神圣猿,此次势必成功。哈哈,我神猿一族复兴有望了。”
悟空疑道:“有一事不解,若我族势力壮大,岂不又引来仙妖围剿,这却奈何?”
通风道:“我观此际仙界势力众多,同床异梦,且我七神猿已今非昔比,他日单打独斗,此际各有势力依附,想要再如之前那般剿杀,恐怕天下便乱了。”
悟空不解道:“各有势力依附,此言何意?”
通风看了看悟空道:“不说别人,单说你那师父,岂是寻常神仙,他传你武艺,你若有难,他岂会袖手旁观?”
悟空嘿嘿一笑不语,心道:还真叫你说对了,当年我压在五行山下,也不见他出来救我。我这师父与旁人不同,只教我武艺,任我闯祸,却是管杀不管埋的主。
悟空揶揄了自己师父一阵,只觉这通风话里有话,什么叫“我七神猿此际各有势力依附”?难道他自己也有了不得的靠山吗?
悟空试探问了一句:“你怎知七神猿皆有靠山,难道这许多年,未断了音信?”
通风道:“旁的不知,只知聪明神猿尚未出师,而阴阳神猿与通臂神猿,据我师所言,他二人各有际遇,究竟内里如何,我却不知了。”
悟空大为惊异,通风师父为何等神人,居然能对四大神猿的行踪去向了如指掌,如若这人对神猿不利,岂不是心腹大敌?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卅八章 荡层云
通风似是知道悟空心中所想,笑道:“我师乃是仙界顶尖的人物,他亦觉神猿一族既为造化所生,不生不灭,强行灭之必遭天谴。那聪明神猿,亦为我师搭救,然后引荐与另一高人。凭我师修为与威名,自道成未逢敌手,更无一句虚言。”
悟空点点头,道:“仙界有如此开明之人,真乃众生幸事。”
通风提起师尊时甚为恭敬,又道:“若无我师,恐怕今日我仍未醒,还不知在何处颠沛流离,苟且偷生呢。”
悟空道:“如你所言为实,我等行事却可少些顾忌。”
通风点点头,道:“但即便如此,解救无支祁一事事关重大,切不可掉以轻心。”他伸手取过桌上碟中一颗鲜桃,塞入口中,道:“那禺狨王有何事情耽搁,要等他六七年才行。”
悟空道:“他便在花果山底,借那地火炼制法宝,需要六七年光景便好。”悟空见那通风饕餮吃相,心里禁不住暗笑。
通风不以为然,道:“六七年倒也不长。”他甩手将桃核扔出老远,又道,“试想,这禺狨王若无高人指点,怎能知道炼制法宝的办法,以我等太乙金仙的修为辅以我族强悍肉身,寻常法宝根本不值得炼制,这一法宝若炼成,必将惊天地泣鬼神。哈哈,我族复兴指日可待。”
悟空道:“既然如此,那便等候禺狨王法宝炼成,你我兄弟三人一齐去救无支祁,这一天,我可是期盼已久了。”
通风哈哈笑道:“万年时光只如白云苍狗,转眼即逝,你才生几年,便称得上期盼已久?”
悟空细细算来,自己到这世界仅有几年而已,因转生灵明神猿的缘故,竟混了个太乙金仙的身份,真是称得上空前绝后了。
通风道:“既然闲来无事,我且闭关修炼了,须知变化之术深不可测,多学一种,没准便是多了条性命。”
悟空暗想,自己修道以来,还从未潜心修炼,前段时间与牛魔王历经多场打斗,亦积累了不少心得,此际无事,正好总结心得举一反三,今后将有大用。
他回到水帘洞中,吩咐手下人等自己将闭关修炼,且看顾好山门,不得轻易打扰。
所谓闭关,乃是修道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精进修持之法。
人于大千世界行走,每每生无常心,灵台染污而有损修为。闭关便是要摒弃散乱昏深之心,出离出世,将精气神凝聚于修道正途,方能成就长生功业。
悟空也不知闭关有诸多法门,如风喘气息四大关口、如白关、红关、黑关这些借助光线的辅助手段,如挑选护持、请人护法等必备条件等等。
他只道闭关便是一个人静静修炼,将自身神通提高到更高的境界,哪知却误打误撞,以其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应了道法自然的天道法则。
悟空与通风一席话,解开心中疑惑众多,之前自己使用起天罡三十六变时总是单调粗糙,失却了内中精微细致的奥妙。自己满以为将口诀记牢便大功告成,须知这三十六变本为同源,其环环相扣奥妙无穷,若能应用得当,实在是对敌妙法。
他将三十六变中自己能使出来的变化逐个探究,一时间痴迷其中,竟忘了岁月几何。
原来,这花开顷刻竟是时光流转的仙术,只是威力不够,所控范围极小。若控制范围大些,岂不是能颠倒岁月,追溯前尘了?
原来,这点石成金乃是改变物质内在的一种本领,能将石化为金,能将木化为铁。这不是幻术,乃是实实在在的改变。如此一来,五行之间任由变化,应用得当,用处极大。只是耗费法力甚多,若非如此,天地万物尽岂不归我所用?
这胎化易形,是改变容貌法术的不二之选,这法术应用起来,在乎心意之间。若教我变作一只普通猴子,那是任你谁来甄别都辨不出真假,若是变作石头树木,也可糊弄一阵,但若变作陌生人物,恐怕瞒不过许多人。施用此法术,还得仔细留意那人物的衣着打扮、言语举止,种种细枝末节才是关键。
这回风返火,岂止能控风火,各类有形无质的法术皆可用它反噬对手,不过法力仍是关键,若是法力低于对手,却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 ※ ※
悟空将各类法术细细钻研,当真有洞开一扇真知之门的感觉,他能隐隐感觉到,这天罡三十六变的神通,其实仍不止于此,自己若法力雄厚,许多神通真有逆天的作为。
法力,法力,如何提高自己的法力呢?
造化即道行,道行化修为,修为奠法力,归根结底,还要在造化上下功夫。
悟空停止了对天罡变数的探究,将一颗心用在造化之上。自己体内那几处造化,他自然了解的清清楚楚,但造化便如一团看不清的迷雾,只如浮云一般静静悬浮于丹田中,便是元神在其中游走,亦查不出究竟。
悟空想了又想,此事还须再问通风,毕竟他较自己渊博广知。
他出了水帘洞,来至通风的洞府,也不管是不是扰了通风修行,跨足便入。
进了洞来,通风正坐在石椅上细细品嘬那山间清泉,旁边石桌上各类山珍美果一应俱全,见悟空来到,笑道:“熬不住性子了,只五年便出来了?”
悟空一惊,怎么稍一闭关,便是五年光景。他却忘记了,自己在水帘洞中,将那三十六般变化依次各施展了不下上万遍,法力将尽时便静坐思索,如此埋头苦学,时间过得飞快亦心中不觉。
悟空道:“非是熬不住,只是关于造化一事有诸多不明,特来求教。”
通风一听“造化”二字,立时正襟危坐,丢了手中石盏,抛了狼藉鲜桃,正色道:“若论起造化,若揭日月而行千载,其博大精深之旨,非吾辈所能及,你但问无妨,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悟空张口便问:“我欲提高法力,该当如何?”
通风道:“凡修道之人,皆有此问。若法力浅薄,纵有大神通亦如空手驾巨舟,难以御使;若法力雄厚,即便只一招‘五雷术’,亦可纵横往来,无人能敌,这其中道理,你可知晓?”
悟空回想起镇元子,只一招“袖里乾坤”,自己便无法破解,于是点点头。
通风又道:“法力之积累,不难,难在道行的提高。你若有一碗钵的道行,便只能容一碗钵的水,你若有一湖一海的道行,便能容一湖一海的水,因此,你问如何提高法力,其实还是如何提高道行,才为根本。”
悟空点了点头,道:“这其中道理,我也知晓。”
通风又道:“错,你不知晓。”
悟空看了看通风,却不解他何出此言。
通风道:“寻常修行之士修道时,得了造化,欣喜异常,必战战兢兢打坐熬磨,呼吸吐纳施会元功法,引造化入丹田,方可化为己用。即便再好的功法,再高的修为,中间亦有损耗。但我神猿一族,本身即为造化中生,在修炼一途上,却占了天大的便宜。”
悟空急问:“什么便宜?”
通风道:“造化入我身,即为道行,你说这便宜大不大?”
悟空仔细琢磨,天哪,这真是天大的便宜。若真如此,不仅少了许多损耗,最重要的是免去了打坐之功,如此一来,修炼速度势必强人许多。
通风道:“此乃我族最大的秘密,切要谨记。”
悟空点头,他想了想又问道:“不对,按你所说,造化入体便为道行,那无支祁被大圣国师王菩萨拘禁起来,每隔数年便自他体内索取造化,却是何缘故。”
通风诧异道:“竟有此事?这我却不知了,想必是那如意锁妖练之功,能阻造化入体也未可知。”
悟空“嗯”了一声,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了。
通风又道:“还有一个神通,亦为我族独享。那便是,能看得见造化!”
原来如此,悟空想起那日自尸体上溢出的白丝,天庭那四员天将视若无睹,自己心中纳闷,原来他们却看不见。
通风道:“天地之间,造化无穷,这山间的一草一木,凡有生命气息之处,皆有造化存在,你若细细留意,自然可见。”
通风拉悟空出洞,伸手拔起一根细草,对悟空道:“你仔细看。”
只见通风不知使了个什么法术,这根嫩绿的细草转瞬枯干,然后,自那草根处旋即游走出一缕极细的白丝,既细又短,几不可见。
通风伸手一招,那白丝便飘了过来,他道:“你可看清楚,这便是造化。”他又将手一挥,这白丝渐渐飘远,不见踪影,已融于天地间去了。
悟空惊得瞠目结舌,如此一来,积累造化如此简单,那七神猿的修为岂不突飞猛进?
通风罕见地脸上露出了一丝哀伤神色,道:“我本造化,这草芥亦为造化,然我却伤他,他又何错之有?”
这忧伤的情绪立刻感染到了悟空,果不其然,万物生于天地间,怎有高低贵贱。然力强者以强欺人,力弱者以弱受欺,如若这便是天道,那么,天地,不仁!
不仁之天,非天,我既为造化所授神猿,便是要荡去这层阴霾乌云,还一个清亮亮的天。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卅九章 法宝成
读《道经》,造化生,悟空心里颇为欢喜,这《道德经》的造化精纯有序,生得越多,用处越大,既然读经能使造化生,那自己无事便读这经文,又有何妨?
将读下卷《德经》时,悟空忽然想起,若用分身来齐诵这经文,不知效果如何,他神通一展,左右各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悟空,元神一分为三,一齐诵这三十八篇《德经》。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不一时,三十八篇德经读完,悟空查探三个分身体内造化,汇总起来,仍是多了六百。原来这《道德经》上下两卷造化相同,三个分身亦不能带来更多造化。
悟空想了想,不由得暗自发笑,无论是丹田还是元神,都不会因为分身出去而变得更加强大,不过是分作几份罢了,读经获取造化这个手段,完全是通过元神获得,自己一分为三,仍是一般模样。自己这样做,与那朝三暮四的猴子一般无二,真是幼稚得可笑了。
通风所说用分身代替修行的手段,应是自己强大到一定程度,使用一半力量战斗亦无危险时,方可分身出去,静心修炼,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七大圣尚未完全露面,自己很可能随时面临危险与考验,暂时是不行了。
但此时禺狨王尚未出关,自己总得做点什么才好。悟空灵机一动,使那三个分身,一个专诵经文,第二个仍旧修炼三十六变神通,第三个却只演练齐天棍法,如此虽差强人意,但也算齐头并进了。
又是三年过去,那《道德经》不知被悟空的分身念诵了多少个来回,天罡变数与那齐天棍法亦更上一层楼,自身修为大有长进,悟空颇为欣慰。
这一日,悟空心中似有感应一般,喜道:“禺狨王终于再现,想是那法宝炼成了。”他跃出水帘洞,到白犀牛的山底来寻禺狨王。
果然,禺狨王便在山间站着,目光中透着喜悦之色,手中擎着那白色的圈子。悟空暗暗咋舌,在这西游中,凡是圈子类的法宝都不容小视,从头上金箍到老君的金刚琢,哪一个不是厉害到无人能解?想必这禺狨王的圈子亦非凡品。
悟空上前道:“恭喜兄弟,竟将这宝贝炼成了。”
禺狨王道:“这花果山脉果然胜过傲来峰许多,此宝品质卓绝,竟高出我期望许多。”他将手中圈子拿起,此圈似是亮银制就,伸缩吐焰,大小自如。“此圈名为斩神圈,家师赠予器胚并教我炼制之法。功能斩断对手与法宝间的神识关联,而后将法宝收为己用,你看如何?”
悟空道:“那一日你与牛大哥对阵时,已收了他的铁棒,如今又炼制了八年,又有何进境?”禺狨王嘿嘿笑道:“无甚更大用处。”
悟空诧异道:“既无用处,为何还要炼制?”
禺狨王道:“此次炼制仅为初铸,还需刻符与画阵两次精雕细磨,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斩神圈’!到那时,只怕太乙金仙亦望风而逃了。”
悟空骇然,这圈子居然如此厉害,怪不得名字如此霸道。禺狨王毫不隐瞒,竟将法宝功效细解给悟空听,也令他颇为欢喜。
此时,远远的一座峰上,通风立在峰顶感受着禺狨王的气息,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没想到时隔万年,居然能与两兄弟在此相逢,再过几日,救出无支祁后,七神猿竟到了大半,这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禺狨王此时亦觉出异常,他眉头一皱,问悟空道:“那山顶立着的,可是自己人?”
悟空笑道:“自然是自己人,乃是再亲密不过的至交,来来,我为你引荐一番。”
二人来到峰顶,通风看了禺狨王一眼,淡淡道:“禺狨王,你将醒了。”
禺狨王王禺身躯一震,自然是感受到了通风带给他的奇异感觉,而后,他双目呆滞,盘膝坐地,似是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
悟空颇有些担心,通风道:“无妨,他只是醒了而已,一时间许多前尘往事涌上心头,自然要呆上一阵子。”
三只猴子在这山峰之上,身躯单薄弱小,仿佛一阵大风便能吹走,但他们如同雕塑一般或坐或立,便如天地初生以来他们便存在一般,无人可以改变。
三天之后,禺狨王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对悟空与通风微微一笑,道:“我回来了!”
悟空与通风相视一笑,禺狨王回来了,那个仙佛皆惧的驱神圣猿回来了。他与通风不同,他得知自己神猿的身份后信心仍在,且淡然处之,强大的自信支撑着他,有这份信心存在,他就仍是那个顶天立地的仙佛克星。
悟空见通风似是有话要与王禺说,自己便悄悄退下了山顶,坐在山下享用白犀王献上的珍馐美味。两个时辰之后,通风与王禺携手飘落下来,通风早将悟空的谋划讲给王禺听,王禺望向悟空的眼神中亦多了一丝尊重。三人回到水帘洞,自是痛饮一番,席间,三人笑语盈盈,尽捡些趣事乐事来说,均知前路坎坷,多劫多难是无可避免,谈笑间直有风萧萧易水寒的韵味。
三人商议一番,决定明日便启程,去救无支祁。
第二日清晨,三人自花果山腾云而起,欲往北俱芦洲而去,刚行出十数里路,悟空偶然回望一眼,忽见六朵祥云,上载数百盔甲鲜明之士,便停在花果山的上空。
悟空笑道:“此番走不成了。”三人于是拨转云头,又返了回来。
三人还未到地,远远便听见一人喝道:“天兵到此,妖猴妖牛快出来束手就擒,饶尔等不死!”六朵祥云上站立六员天将,各携一百天兵,听这语调,自然是前来捉拿悟空与牛魔王的了。悟空到了近前一看,前面两朵云上,果然是二十八星宿中的毕月乌与胃土雉。而后面那四个云朵上,赫然立着自己于天庭吸取造化的那四员天将。
悟空暗“嘿”了一声,来得好!我不去寻你,你倒来寻我了。
悟空此时却是想错了,那毕月乌与胃土雉是西方七宿中的人物,而这四人却是东方七宿中的人物。这四人耗尽心机,害了数十万凡人性命,大多数造化却被悟空平白无故吸纳干净,他四个献空壶于帝君,反惹来雷霆大怒,至今不知内情。
此番毕月乌与胃土雉率众寻悟空与牛魔王,帝君见他四个碍眼,便遣下界来,教他们将功赎罪。
其中白面红眼,耳轮垂肩者为房心兔;细眼尖嘴,一副媚态者为心月狐;威风凛凛,王者之风者为尾火虎;细腰巨首,身形修长,脖颈微微前探者乃是箕火豹。这四人好端端地天庭逍遥日子难过,已是一腹恼火。
且看花果山下,已是乱作一团,群猴纷纷挠挠,七十二洞妖怪狼奔豕突。悟空暗自摇了摇头,妖终究是妖,虽有体制却无章法,见了天兵先自乱了阵脚,回头定要好生整顿一番。
这时,自老远处的一座荒山蹿起一个偌大身影,哈哈大笑道:“好啊,来试试我老牛新练成的神通。”
山下群妖见有了主心骨,遂安顿下来,定睛观看上空争斗。
悟空与通风和王禺暗暗说了几句话,教他们隐在远处云层中,专搜捕些漏网之鱼便可。悟空此举谨慎,通风与王禺修为不俗,旁人一眼便可看出与其他小妖不同,若走漏了风声,唯恐惹来大人物,还是教他们先莫要在人前张扬为好。
只见牛魔王以七丈之身,手持径尺粗的铁棍,一个横扫千军,砸向毕月乌。毕月乌见来势凶猛,哪敢硬接,只变换身法躲开,只是苦了身后的一百天兵。有那机灵的早有防备,先自闪开了,至少也有三四十人,被这一棍扫中,只见七零八落的断肢残臂漫天飞扬,惨不忍睹。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卌零章 仓皇事
牛魔王见这一棍竟偌大威力,颇有些尴尬道:“老牛没想杀人呢。”
毕月乌见天兵受损,大喝一声道:“妖牛好大胆,竟敢诛杀天兵!”
牛魔王居高临下看着毕月乌,不怒反笑道:“难道你们来捉我,我就该束手就擒不成,哈哈,什么天兵,尔等自认高高在上,我视尔等却如爬虫虾米,怎样?”
悟空这边暗自惊奇,牛魔王八年闭关,气势修为皆有精进,好一个以战养道的牛魔王。
这边尾火虎与箕火豹早怒不可遏,一左一右朝牛魔王袭来。尾火虎使一条钢骨软鞭,神出鬼没,那箕火豹手拿两柄套腕钢爪,上面爪尖闪耀着黑紫色光泽,一看便知淬了剧毒。
他二人相交多年,配合极为默契,尾火虎自正面强攻,箕火豹则从侧方伺机偷袭。尾火虎这条鞭上着实下了不少工夫,他力大身壮,竟能和牛魔王硬碰硬接上几招。
牛魔王大嘴一咧,心下颇为欢喜,他最喜与人较力,于是贯注神力与这尾火虎认真起来,他被称为大力牛魔王,那是何等强悍,果然不下两个回合,尾火虎的钢鞭便被牛魔王的铁棍磕飞,两只臂膀酸麻得抬不起来。至于箕火豹,根本无法从牛魔王密不透风的棍法中寻得空隙,转了几十个圈子也没觅到机会。
尾火虎大怒,喝道:“还看着做什么?”
心月狐与房心兔一持粉色丝带,一持黑玉药杵,也攻了上来,那毕月乌与胃土雉见良机难得,亦挥舞兵器,六人将牛魔王团团围住。
牛魔王毫无惧色,反起了性子,一条铁棍挥得密不透风,六人哪里敢接,只期耗尽老牛气力,再施杀招。
悟空远远见了,对这六人的心思了如指掌,他如何能让牛魔王陷入困境,于是悄无声掩了身形,金箍棒早擎在手中,他对箕火豹甚是厌恶,便来在他的身后,对着后脑便是一棒。
箕火豹心中一凛,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但悟空早早算计,他如何躲得过去?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红的白的四处溅射,二十八星宿中的箕火豹,便如此殒命了。
一缕元神自尸身中遁出,直接钻入了尾火虎的怀中。
其余五人见箕火豹肉身被毁,大惊失色,虽然元神未亡,仍可借具肉身回天庭,但此番至少也损了他千年修为。
悟空现身出来,大笑道:“牛大哥,这一棍比你如何?”
牛魔王笑骂道:“你这猴子,适才躲哪里去了,倒吓了我一跳!”
房心兔一张白面涨得血红,显是怒极,他机谋颇深,与其他五人传音一番,而后他与心月狐、尾火虎、毕月乌四人上来与悟空和牛魔王缠斗起来,而胃土雉却带领那五六百天兵向花果山杀了下去,惊得那些小妖四散奔逃。只有马流崩芭四元帅与七十二洞妖王,带些胆大的小妖敢与天兵交手。
悟空暗叹一口气,虽平日里四大元帅悉心操练,排阵布兵倒也有模有样,但天兵天将的威慑实在太大,令寻常妖类难起违拗之心。悟空暗骂一句,所谓积威甚重,便是如此了,看来有必要给这些妖类洗洗脑袋了。
一处临海的断岩边,胡玉捧着一碟鲜果与胡志坐在石上静静观海,胡玉始终觉得,在花果山这些年,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作为一只小狐,她自幼年时便终日藏躲流离,终日不得安宁,即使是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睛。她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一只已成妖兽的飞鹰捉走,又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一只妖狼撕成两半,她还清楚记得,那只妖狼不屑一顾瞥了自己一眼,连杀都懒得杀她。
父母双亡,胡玉一只小狐在深山野岭中苟且求生,她还没有觅食的本领,只能捡些腐烂的尸体勉强活了过来。
渐渐地,她长大了,自己能够捉些小兽来吃,身子渐渐肥硕起来,皮毛也油滑光亮。她也渐渐感觉到,自己再不是那只其他野兽视若无睹的小兽了,行走在林中,许多饥饿贪婪的眼睛都盯上了她。
她逃,她躲,她奔走呼号欲哭无泪,山野之中处处危机与陷阱,那些体型庞大的狮虎狼彪,天上神出鬼没的飞鹰巨鹞,还有阴险诡诈的猎人挖坑设洞……自己一只母狐当如何生存?
她生就一副好模样,亦有许多公狐向她示好,但她从未应承下来,一个人是苟延残喘,两个人一样朝不保夕,有何意义?
那一天,两只妖豹盯上了她,一前一后将她围困在山间甬路,两侧岩壁光滑如镜,难以攀爬,她知道,自己和父母的命运终将一样,成为强者的口中餐,这一刻,她甚至闭上了眼睛,她已无力挣扎,亦厌倦了这恐惧慌乱的生命。
便在这时,他来了,他出现了,他玉树临风、神采奕奕,他就是自己命中的救主。他不费吹灰之力赶走了那两头妖豹,将自己救下。
更让自己惊喜万分的是,他,也是一只狐狸。
他叫胡志,是一只修为不俗的妖狐,他说,第一眼,我便喜欢上你,再看第二眼,我便永不要和你分开。
胡志啊胡志,你知不知道,你只一个眼神,我便抵挡不住了。
胡志带我回洞府,给我取名胡玉,他说:玉儿你太美了,你若能炼成人身,定是肌肤如玉,欺霜赛雪。
这一夜,是我这辈子睡得最香甜的一夜。
从此后,胡志教我修炼之法,他希望我尽早炼成人身,他要看我最美的样子。
是的,人的样子的确很美,但他们比我们狐类还要狡诈。
我发了疯似的苦练,我不是为了炼成人身,我只想让自己更强大,好能安稳地活下去。
胡志说,你真聪明,我修炼了五百年才到现在的修为,你只怕二三百年就可以了。他终日在外采药炼丹,助我修炼,我也没有让他失望,在第二百零六年的时候,我终于炼成了人身。
那一夜,我们结为夫妇。
从胡志痴迷的眼神中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爱我,当然,我一样爱他。
陷入爱情中的女人是最幸福的,我们终日缱绻缠绵,忘却人间几何。
这样的好日子没过上多久,有一天,胡志外出采药回来,我发现他身上有几道深深的伤痕。胡志说他被几名天兵追杀,费了一番气力才逃了回来。
胡志居然受伤了,我一直以为他是很强大的,他在我心中就是一座山,怎么会败给别人呢?突然,忘却已久的危机感又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明白了,虽然我比曾经那只小狐强大了无数倍,但还是不能安稳的活着,活着,真的这么难吗?
当夜,我们换了山头,换了洞府。住了二百余年的洞府就这样被迫舍弃,那一夜,仍旧难忘。
又过了三四年平静的日子,我有了身孕。
胡志说,我们两个都是妖狐,孩子生下来也就是妖狐,胜过普通狐狸百倍。
妖狐的胚胎需要大量灵气供养,这样一来,我所需的灵药就越来越多了,胡志每天都要出去采药。
他每天跨出洞门时,我便开始担心,担心他遇到强敌,再也回不来……
半年后,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胡志在外面用我们独有的方式传讯给我,他说自己受了伤,正在被人追杀,教我千万莫要出去,等避过风头,再换一处住地吧。
他还说,如果他没回来,就不用等了……
我怎么能放弃胡志,没有了他,我生之意义何在?
我疯了似的跑出去找他,我知道,一个人逃的滋味很孤独,那就让我来陪你吧。
这一次的对手太强大了,我们藏躲了一天一夜,还是被他们找到。胡志拼了命,他不惜将自己的内丹自爆,认为这样便能换来我的生路,我心中苦涩至极,面对强大的力量,这一切都是无用的,即便你有一万个想活下去的理由,人家只需一个不同意就可以了。
果然,胡志虽重创了对手,我们仍难逃魔爪。
这时,那头老牛出现了,天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妖兽,我只看他一眼,心灵便觉得受了极大的震撼。
他,是强者中的强者,他只一个念头,我和胡志便得救了,只是,胡志失了内丹,又变回了狐狸的原状。
我才发现,狐狸,真的不如人漂亮。
我们被带到了花果山,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漫山遍野都是妖怪,却又从不彼此争斗,他们下山用法术捉人吃,好好玩啊。
现在,我和胡志的角色换过来了,我每天都要采药给他吃,好在这花果山灵药遍地都是,我也不需费许多力气。嗯,这里的灵药品质也好,我肚里的宝宝一天天长大,怕是就快要生了。
在这里住了八九年,还没有外人来侵扰过,那头老牛和那只猴子非常强大,连天将都斗他们不过,他们是怎么修炼的呢?如果我也能练到这么强大,该有多好啊。
今天怎么有人敢来花果山打架了,几百名天兵天将,若是在往常,我们一定怕得要死,但现在,我们只坐在这里看热闹就可以了。
果然,那头老牛好厉害,以一敌六也不落下风。哟,好坏的猴子,居然背后偷袭,那天将……死了!他居然杀了那天将?!
不好,一员天将带着几百天兵冲下来了,胡志,我带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吧。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卌一章 落妖丹
悟空见四员天将攻向牛魔王,他料想牛魔王也抵挡得住,便落下来寻那胃土雉。胃土雉落在地上群妖中间,如虎入羊群一般,左右突杀,几个法术施出,群妖哪里能敌?纷纷远离战圈。
这时,胃土雉不经意瞥见一绝色女子怀抱一只小狐,正战战兢兢站在石崖下,不知所措,他知此必为妖,于是手掷飞石,直击向胡玉胸口,这一下显是要一石二命的。
胡玉已吓得呆了,她虽有些修为,临敌经验却极为欠缺,见那飞石过来,竟不会躲了,在此电光火石之间,胡志自她怀中一下子窜了出来,正用脑门迎上了那块飞石,“咔嚓”一声轻响,胡志被击得粉身碎骨,软瘫瘫落在地上,那飞石去势稍弱,失了准头,击中了胡玉左臂。
胡玉顾不得疼痛,上前抱起胡志,见胡志已是没了气息,她心里悲痛至极,疯了一样扑向胃土雉:“还我夫君命来!”
胃土雉冷冷一笑,便要再施杀招,此时悟空已经杀到,胃土雉急忙远遁,去追杀别的小妖去了。
悟空见得清清楚楚,胡志头颅被飞石击得粉碎,纵天仙也救不得他性命了,他心里暗叹一声,胡志胡玉夫妇跟随自己到此,却在花果山中被人取了性命,心中大恨。他顾不上安慰胡玉,奋起金箍棒,便去追杀那些天兵去了。
悟空一落地,众小妖心神方定,四大元帅鞭挞呼喝,才算有了反攻的势头,天兵虽勇,但寡难敌众,不过片刻,便杀的杀,擒的擒,一场战事偃旗息鼓。
胃土雉见势不妙,早逃到了半天空,却加入上方战团,去围攻牛魔王去了。
悟空旋即跟上,他与牛魔王以二敌五,牢牢占据了上风。悟空此时已然暴怒,齐天棍法展开,招招精妙,棍棍出奇,便是牛魔王亦不敢近前,不过十几个回合,他手起棍落,一棍将心月狐击落天际,尸身如断线风筝,落在地上,一缕元神亦狼狈逃出,遁往天边去了。
悟空这一棍正击在心月狐腰间,一个好端端的身躯几被打成两段,待落下时已是悠悠荡荡,半空中,丹田处那颗妖丹迸出,无巧不巧,偏偏落在胡玉面前。
胡玉正当恸哭,只见一枚金灿灿的妖丹落下,顿时失了心神。这妖丹对她诱惑极大,她伸出手,将这妖丹紧紧握住,此时天上忙着争斗,地下群妖在拾掇战场,无一人注意。这妖丹虽自尸身中滚出,却半点血污也不沾,胡玉握在手里,便觉一股温热的暖流传来,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熨帖到了极点。
她毫不迟疑,将这颗妖丹直接纳入口中,便吞了下去……
心月狐殒命,其余四天将见此番败亡之事已不可扭转,相互对视一眼,便分四个方向各自逃离,牛魔王杀得兴起,却见两个天将均为悟空所杀,他丝毫未建功,心下不忿,将铁棒扛在肩上便追了出去。
悟空见地上元帅妖王已将天兵尽数制住,亦驾起筋斗云,朝着胃土雉追去。
尾火虎见牛魔王与悟空一追毕月乌,一追胃土雉,心中暗呼侥幸,适才与牛魔王那几下硬抗至今还心有余悸,他得道之前便为百兽之王,一身巨力难逢对手,得道之后更是将肉身练得强悍无比,哪曾想遇见这一牛一猴均远胜自己,哼,打不过,我总还逃得了,回天庭后禀告帝君,必率天兵压境,平了你这弹丸之地。
他正念着如何报仇,忽觉眼前一花,一只瘦小猢狲拦在路前,却不是刚才持铁棒那猴子。尾火虎此时已是惊弓之鸟,折下云头便要土遁。
眼看便要入地时,那瘦小猢狲竟如鬼魅一般后发先至,猿臂轻舒,一把拽住尾火虎的长尾,直直地轮向地面,“轰”,坚硬的青石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虎形凹痕。一下、两下、三下……尾火虎被砸的头昏脑涨。
他一声怒吼,自后门处喷出一道无名之火,直射向那瘦小猢狲面门。这才是尾火虎压箱底的本事,此火先天而来,能焚万物,锐不可当。
那猢狲冷笑一声,轻松避过,仍是一下一下地轮着虎锤,也不知砸了多少下,不一时,方圆百丈的青石地面尽成齑粉,那尾火虎已是奄奄一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猢狲放下尾火虎,缓步行至他面前,轻声道:“初登天仙的修为,便敢来撒野。”掌刀斩下,正中尾火虎脖颈,尾火虎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而后目光渐渐暗淡,亦殒命于此了。
这猢狲伸手将尾火虎元神收了,轻咦一声道:“还有一个?”又伸手探向尾火虎怀中,将箕水豹的元神擒住。
房心兔驾云速度极快,行不出十数里路,忽觉身后劲风袭来,想回头已来不及,只觉脖颈一轻,而后便是天旋地转。天!那身着白甲,立在云层之上的天将岂不正是自己?只是脖颈处鲜血汩汩流出,我的头……
悟空与牛魔王费了一番手脚,将毕月乌与胃土雉击毙,回到花果山时,通风与禺狨王已等候多时。牛魔王见到尾火虎与房心兔的尸身,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果然布得好局,一网打尽,果然痛快!”悟空亦为通风与禺狨王二人的战力所震撼,看神态,他们已返回多时了。他却不知牛魔王亦暗暗心惊,一旦入了天仙的修为,腾云与遁法俱不可等闲视之,败之容易,杀之却难,此番二十八宿折了六员天将,由此可见花果山实力已成气候了。
悟空不做少许停歇,他吩咐小妖将山顶拾掇干净,唤来七十二洞妖王并四大元帅,着实训斥了一顿。他深知在这世界,实力才是硬道理,此番事情惹大了,他日与天庭必有一战,若手下兵将遇战便退失了士气,必败无疑。
他将前世了解的练兵之法随意选了几则,教妖王与元帅严加操练。
悟空站在高处,大声喝道:“天庭视吾等妖类如刍狗一般,随意杀戮欺压,而今我既为花果山之主,便当护得我族周全,同族之情可比兄弟手足,你若闪了过去,面对敌人的便是你的兄弟,尔等知否?自今日起,若有怯战者,杀无赦!若有操练不严者,杀无赦!若有违反军令者,杀无赦!若有……”
悟空一通胡说,公布了七禁十三斩,将漫山群妖吓得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他们自到花果山上来,过得便是神仙般的日子,终日无所事事,哪里有半点危机感。
悟空又道:“莫怪我无情,若要活下去,便照我说的去做吧!”悟空见许多小妖懵懵懂懂,一副神智未开的样子,他也懒得解释,只照令执行便是了。有时候,温和的提点与警醒,永远只对聪明人才有用。
在花果山督导了半月有余,悟空见此间事情了当,遂与牛魔王叮嘱一番,教他勿要出外走动,只坐山镇守。
牛魔王呵呵笑道:“老弟多虑了,岂不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当日并无一个活口留下,天庭等上一阵,再派人打探消息,至少也要二三年方有回音,你只管去,我保你两年之内无事。”
悟空听了放下心来,两年之内,怎么也能回来。
牛魔王并不追问悟空要去何处,悟空看着他憨厚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内疚,但想起通风所言天下无人可信,便也不再多说,与通风和王禺驾云去了。
三人心急如焚,多耽搁一分,无支祁便要多受一分苦楚,这一遭驾云,不过半日便到了北俱芦洲土地。
悟空行至一处,忽然停住,见地上一座山峰塌了半边,此处便是自己当年藏身之处,遥想小张太子白枪抵胸,自己跃下悬崖之际,恍如隔世。
悟空只愣了一下,便继续前行。当年他在小张太子袍袖之中,并不认路,此时有了腾云功夫,转了几圈便远远见到大圣禅寺,悟空于云上道:“此番事关重大,还是莫闹出太大动静为好。可有计策?”
通风道:“无非调虎离山。且让王禺将那菩萨引出,你我二人进洞去救无支祁,可否?”悟空点点头:“暂且如此,若有变故,凭你我本事,脱身甚是容易。”
王禺纵身便下,悟空急忙叫道:“如此不妥,你若这样去了,那大圣国师王菩萨一见你模样,势必想到无支祁,还是变换容貌,教他摸不着底细为好。”
王禺想了想,摇身一变,却变成了一头偌大白犀。悟空惊道:“为何变作他?”王禺道:“也未见过别人,如不妥,我再变作牛魔王模样如何?”
悟空忍着笑摆手,道:“不必了,去罢去罢。”悟空想了想,自己还是惯变作人形,只因自己前世为人,这是骨子里的倾向,恐怕难改了。而通风与王禺则不然,在他们眼中,变作禽兽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众生平等,谈何容易啊。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卌二章 绮念生
见王禺已到禅寺门前,悟空与通风亦兜了一个大圈,绕到后山去了。
后山无人,悟空寻到那无底深渊,示意通风便是这里。通风早已迫不及待,一头便扎了下去,悟空却稍停了一会,此时听前山禅寺已闹做一团,叫嚷声、叱喝声不绝,想是王禺已使出了手段。
悟空这才下去,第二次进了这无底深渊。说是无底,其实就千百丈深,悟空轻轻落下,见无支祁正注目通风,两只大大的眼睛泪光朦胧,却始终滴不下来。他怎知无支祁体内几已无一滴水了。
通风早已泪如雨下,定定看着无支祁,此刻无声胜有声,自是一个字也不必说的。悟空叹了一口气,道:“该欢喜之日,何必落泪。”
无支祁颤声道:“莫要费力,我这链锁是解不开的,见此一面,已是上天不薄。”
通风怒道:“甚么上天,天若不公,我便捅个窟窿出来!地若不平,我便凿了它的根脉!”悟空止住通风,道:“事不宜迟,还是先解锁为善。”
悟空照着那《齐天棍法》中熔炼如意铁的手法,手中真火腾出,以两味真火慢慢淬炼,这真火何等威力,无支祁遇水则兴,却是最怕火,只见他皮肉顿时焦煳,脸上却露出喜色。
待到那铁链变作微红,悟空又变化手法,加了一味真火,如此每隔半刻钟,便加减火焰,自一味加到三味,再自三味转到一味,如此反复,四五个时辰后,只见那铁链果真逐渐变细。
悟空也未尝试过此法,见果然奏效,心中大喜。
悟空耐着性子,到第三日时,铁链已变为原来一半粗细,他始终凝神施法,却不知通风已消失了许久。
第四日时,身后忽然传来说话声,正是那大圣国师王菩萨的怒斥声:“何人来此,扰我修行清净!”悟空心中一凛,想来王禺调虎离山计已被识破。他并不知这大圣国师王菩萨是何修为,心里于是忐忑起来。无支祁亦脸色悲戚,他受这菩萨折磨多年,心中已有了畏惧感,当然,更深的是强烈的憎恶与痛恨!
此时悟空耳边传来通风的声音:“不必理会,此处我已布下数个大阵,任他本事再大,也休想入内。”通风语气极为自负,悟空不由得暗道,不知通风师承何人?
那大圣国师王菩萨见进不得洞,任他再笨也知道必是有人来救无支祁了。他使了无数法子,也无法破阵,心中大怒,扯开嗓子骂将起来,淫声秽语伴着他浑厚的禅家功夫,倒也稀奇,只是骂的甚是难听,比那市井泼妇还恶毒几倍。
通风道:“他欲乱你心神,莫要理他。”
悟空身具三十六天罡变数,岂能受他干扰,只专心致志心无旁骛,那铁链到了细处,炼化速度更快,眼见只有筷子粗细了。
大圣国师王菩萨忽地停住,却敲起木鱼,念起梵文经书来了。
这梵文经书悟空一字也听不懂,哪管他说些什么。
通风听了几段,脸色一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悟空仍一心一意炼那如意练,便闭口不言。无支祁亦通梵文,也与通风一样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那如意练到了极细时,只如发丝一般,却久久不断。悟空耐着性子又将三味真火反复几个来回,仍是未见效果,直有功亏一篑的感觉。
通风忽然警醒,传音于悟空道:“莫急,等我回来!”然后便一个旋身,于此地消失。
少顷,只听大圣国师王菩萨一声痛呼,似是受了重创,那梵文经书也戛然而止,而后,通风又出现在悟空面前,满手鲜血。
他凑了上来,将这鲜血滴在那细细的如意练上,“滋”地一声轻响,如快刀斩麻一般,如意练应声而断!
通风扯住一头,叫了声:“忍住!”手腕一抖,便将这如意练自无支祁身体内抽了出来。无支祁肩膀早已焦煳一片,此时又被通风将那植入万年之久的如意练抽出,真有抽筋挖髓之痛。但他满面喜悦之情,似是连这疼痛都忘了。
如意练一经抽出,通风喝道:“速走!”扯起无支祁便向上方跃了出去,悟空不明白通风何故如此匆忙,旋即跟上。
出了这无底深渊,腾云行出千里之外,通风才道:“那菩萨念的乃是《无量寿经》中的‘彻照十方愿’,若教他念完,你我纵使逃到天边,他亦能寻得到。”
悟空救出无支祁心中狂喜,笑道:“如此叫他吃个哑巴亏,甚好甚好!”
通风一脸惭愧,道:“你我心急如焚,只顾炼这铁链,却忘了取那大圣国师王菩萨的精血,幸亏他入了我阵法之中,否则不知要费多少手脚。”
悟空恍然大悟,回头想来不由得一阵后怕,若是大圣国师王菩萨不在禅寺中,此番怕是白来了一趟,教他有了防备,以后再救无支祁却难了。
无支祁被困数万年,终得自由,他与悟空和通风皆心意相通,谢字自然是不必说了,只是多年失水,体虚气弱,便站在云层上亦被高天罡风吹得摇摇欲坠。
悟空担心道:“可有事?”
无支祁笑道:“既已脱困,自然无事。”
通风道:“北海之水,天下至纯,你我兄弟去嬉玩一番如何?”
无支祁大喜,道:“此亦我所愿也。”
此时身后又一朵祥云赶上:“算我一个!”非是别人,正是禺狨王王禺来了。
无支祁见了王禺,心中大惊,似是不敢相信一般,通风对他微微点头,道:“驱神圣猿,神佛皆惧,莫非你忘记了不成?”
无支祁摇摇头道:“哪里会忘,只是七神猿分崩离析,今日竟有四兄弟聚首,真恍如梦境一般。”
悟空大笑道:“有何稀奇,莫急莫急,你若思念得紧,过些日子,我便与你凑齐。”
其余三人见悟空放浪形骸,心中皆道:这灵明神猿果真好造化,他甫一出世,七神猿便有复兴之兆,难道我神猿一族,便要落在他身上了不成?
他三个见悟空豪气干云,自也不甘落后,齐声长吼,自天空呼啸而过,直奔北海而去。
……
花果山中,月前一场恶斗早已被人忘却,此刻却是一派翻天覆地景象。山上山下,行伍整齐,人人皆兵,牛魔王在各山逡巡一番,见各元帅妖王操练严谨,令行禁止,便回洞府去了。刚一进洞,便见妻子罗刹女满面喜色,却又情不由衷模样。
牛魔王问道:“有何喜事?”
罗刹女羞声道:“妾身……有喜了。”
牛魔王张大嘴巴:“啊!”那日他大战天将,斗得酣畅淋漓,当夜兴致勃勃便与罗刹女同房,未曾想竟一招中的。
罗刹女见牛魔王半晌不语,嗔道:“憨牛,不高兴怎的?”
牛魔王哈哈大笑,道;“喜从天降,却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
罗刹女目光立转哀怨之情:“只是,我要走了。”
牛魔王一怔:“哪里去?”
罗刹女狠狠剜了牛魔王一眼:“忘了师父曾说,我一旦有喜,便立回兜率宫居住,如此对孩儿大有裨益。”
牛魔王如梦初醒,挠挠脑袋道:“整日修炼,却将此事忘记了。”
罗刹女道:“既如此,将芭蕉扇还我,路上防身。”
牛魔王取出芭蕉扇递给罗刹女,道:“夫人有孕在身,我送你回去便可。”
罗刹女道:“孙叔叔将花果山托付于你,还是好生照看,莫出差错为好。”
牛魔王讷讷点头,罗刹女见牛魔王一副傻愣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气,眼见夫妻临别在即,天上一日,地上便是一年,他难道竟一点不挂念自己?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卌三章 北海蛟
罗刹女冷冷道:“无事我便走了。”说完转身便向洞外走去。将到洞口时,牛魔王叫他道:“夫人且慢。”
牛魔王自怀中取出一物,塞入罗刹女,罗刹女只觉暖洋洋的一热。牛魔王道:“此乃那日妖豹的内丹,你留在身上暖怀,于母子俱有好处。”
罗刹女心里一亮,这呆牛亦懂得疼人了,她心中大生暖意,又叮嘱了牛魔王许多知己话,方才恋恋不舍离去。
牛魔王望着罗刹女的身影,亦有一阵空落落的感觉,他与罗刹女相识已久,同门修行,素来不喜罗刹女性刚语直,近日二人缠绵,竟是几十年没有过的光景。他心中道:没想到这男女情趣,还颇有些意思。
此时,自对面矮山的洞中缓步行出一位绝美佳人,牛魔王仔细辨认,竟是胡玉,他心中一荡,道:之前从未细看过,这小狐狸竟生得如此妖媚动人。
……
悟空四兄弟一路欢笑,无支祁虽初脱牢笼,但他凭着几万年积累下来的心性,一会功夫便脱去心中羁绊,只是身子虚弱不爱说话,脸上却始终露着笑意。
天高风劲,层云遮眼,救出无支祁,悟空满腹豪情,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正在日渐壮大,总有一天,自己能挖掘出埋藏在西游世界最深层的秘密。
烟波浩渺,浪猛潮急,茫茫水域,无边无际。
四人已到了北海之上,无支祁一见到海水,心中大悦,直接便从云中跃了下去,一头扎入海中。
奇怪的是,无支祁竟久久不见动静,悟空疑道:“他……不会有事吧?”
通风笑道:“你却忘了无支祁是遇水则兴,他久居干旱之地,体内早已干枯,这茫茫水域,于他正是大补呢。”
王禺道:“正是如此,他若怒了,这北海怕是便要翻天。”
通风道:“我们且去看看海中有何奇珍,若是等他,怕是要几个月才成。”
三人亦入了北海,悟空施展起御水之术,将通风与王禺远远落在后面。
悟空渐行渐深,只觉此处海水颇为滞重,施展起御水之术较刚才吃力许多。他心道,莫非这里有什么宝贝。他灵机一动,收了御水之术,展开“避水诀”。无支祁虽传他神通,但其中奥妙领会甚少,有时间还需向无支祁请教才是。
果然,“避水诀”所耗法力比御水之术小了许多,悟空不知下了多深,海水颜色由浅绿变成深蓝,又渐渐变作深黑色,几难视物,唯有神识能察觉到海中许多怪物在远处游弋,想要靠近悟空却又不敢。
悟空心中亦有些忐忑,在这西游世界能困住他的人虽着实不多,但水中不比他处,凭着自己半吊子的御水之术,在这深海之中还真难成气候。
这时,终于一头怪兽按捺不住,向悟空靠了过来,展开满口锯齿獠牙,一口便咬了过来。悟空见此怪物法力低微,心中觉得诧异,他只心念一动,金箍棒长出数丈,将那怪物捣了一个碗大窟窿,已是毙命了。
无数游鱼蜂拥而至,抢夺那怪物的尸体咬噬,悟空也不理会,只继续潜游。
忽然,霍地一声,便如冲破一道水帘,悟空竟从已成墨黑的海水中冲了出来,眼前一面通亮,他定睛一看,原来已到了海底。不由得暗暗咋舌,这北海可比东海深了数倍不止。
面前一座龙宫,气势磅礴,虽无珠宝装饰,只由巨石建成,却更添几分古朴之意。
面前一座石门紧闭,上面却一字皆无,不知是何地方。这地方静心修炼倒是不错,实在是再隐秘不过了。
悟空想了想,转身便欲离去,在他印象中,北海一地并未有过什么人物出现,自己也不必在此耗费功夫了。管他谁在里面清修,只莫打扰人家便是。
这时,只听背后那扇石门“轰”地一声洞开,悟空回头一看,自门中走出八只海怪,为首的他认得,乃是一头巨大的章鱼,八只手臂各持兵刃,后面有一只硕大无朋巨蟹,剩下的海怪奇形怪状,却一个也不认识。
这章鱼张开大口,声音有若铁石相磨,极为难听:“何人敢闯我北海禁地?”
悟空暗想:北海自然归那北海龙王管,怎的成了禁地?便笑道:“你这怪物,长得丑不说,便声音也难听的紧,快快闭嘴!”
章鱼大怒,再不说话,执兵刃便攻将上来,悟空见这章鱼修为不弱,但比那二十八星宿却差了许多,他怎会在意,挽了一个棒花,将那八件兵刃磕飞,钻入穹顶水幕,已是寻不见了。章鱼大惊,喝道:“你究竟何人?”
悟空道:“我本无意打扰,但你既说是禁地,那便偏得闯一闯了。”
这时,自殿内传来一个声音,道:“你吹得好大口气。”
悟空不自觉目光移至石门处,见自门中游出一条巨大蛟龙,称其为蛟,亦不甚妥。因龙生双角,蛟则无角。而此怪头生独角,遍身白鳞闪闪放光,更奇特的是,他腹部竟生了五只龙爪。
悟空料定此蛟必为此处主人,他见这蛟龙形容奇特,便起了切磋之心,便笑道:“大小要试试才知。”
这蛟龙语气甚为傲慢,道:“我见你瘦骨伶仃,也不欺负你。”说完摇身一变,成了人形,却是一白衣男子,面容冷峻,双目如刀锋凌厉,散出奇异的光芒。
悟空心中微怒,他知凡妖类皆以本体战力为最强,若变成人身,多少也要打些折扣。便嘲笑道:“莫猖狂,少不得将你打回原形。”
那蛟龙嘴角轻抿,脸上不屑之意丝毫不加掩饰,他自出师以来从未逢敌手,便在这北海之中亦是称王称霸,纵连北海龙王亦敬之有加,一只小小猢狲,便敢在我面前猖狂?
他手指悟空道:“上去打过,莫牵连我洞府。”
悟空哪里会听他的,和一只深海中长大的蛟龙水战,岂不是自讨苦吃。便哈哈大笑道:“这点破烂家当还上心了,真叫人笑掉大牙!”
这蛟龙性情孤傲,不肯与悟空斗嘴,只自腰中抽出一条银色长鞭来,刷地一鞭向悟空抽来,周围八只海怪见二人动起了手,纷纷钻入水幕中不敢露头,想来自是惧怕他二人神通,唯恐殃及池鱼。
《齐天棍法》中曾道,若与软兵刃交手时,只堪击其头,不可断其腰。如流星锤九节鞭之类的兵器,你若自中间拦住,那头部去势不减,伤的仍是自己。
悟空却不如此,他艺高人胆大,身法迅疾,欺身而上,教那蛟龙鞭长莫及近处,此亦为步战之道。
那蛟龙见悟空欺近,不慌不忙,左拳击出,夹着满臂银光,如流星锤一般。悟空叫一声:“来得好!”同样左拳迎上。
双拳相交,一声巨响,二人皆退出数十丈远。
这蛟龙微微诧异,叫道:“你这猢狲,果真好大的气力!”
悟空道:“彼此彼此。”他这一拳震得手臂生疼,心道,四海龙王也没有如此嚣张跋扈,这蛟龙何等来历,怎的会如此霸道。
二人斗了一时,悟空发起了性子,使个大小如意术,身子暴涨成十丈余长,抡起金箍棒,哪管甚么蛟龙洞府,顿时砸了个房倒屋塌。
蛟龙见宫殿被毁了小半,不怒反喜,大笑道:“好好,既如此,便全不要了罢。”他手中银色长鞭连挥三下,尽击在天穹水幕之上。
悟空见情况异常,抬头一望,心底骇然,口中叫道:“原来这便是天塌了。”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卌四章 战恶蛟
原来那水幕被这长鞭一击,顿时如开了闸门一般,一海之水自那裂缝中倾泻而出,裂缝眨眼间消失不见,整座水幕裹挟着万钧之力落下,可不正如整座天穹压了下来一般无二。
悟空知道这水中压力必定奇大无比,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强运法力,施出了御水神通。果然是水猿大圣的绝技,无数海水落下,悟空身上竟不沾一个水珠。
悟空不敢在此地久留,奋力向上游去。那蛟龙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又是惊怒,又是忿恨。惊得是,这猢狲竟然有御水类的神通,须知普通避水诀绝难承受这海水倾覆的重压,轻则肉身重创,重则元神湮灭,此乃他屡试不爽的神通。忿恨的是,自己耗费许多心血建起的宫殿却毁于一旦。
他见悟空正向上逃去,也不顾他宫殿内诸多水族同胞生死,挥起银鞭便追了上去。悟空速度虽快,怎比得上水生水长的这条异种蛟龙。不过片刻,便被追上,悟空又要施展御水神通,又要回身迎敌,自然二者不能兼顾。
交手不过十合,身上便挨了两鞭,虽未重创,却是入骨的疼痛。悟空自来此世界,从未在正面对敌中落于下风,此时又惊又惧,也不管其他,只顾向上蹿逃,但求到了水面之上,再与这恶蛟算总账。
这一番逃跑煞是辛苦,那蛟龙亦不着急,只一鞭鞭击在悟空身上,幸是悟空肉身强悍,又有天罡变数辅佐,能闪躲开大半,才不致重创。
终于,海水渐渐变得清亮起来,悟空知道即将出水,奋起余勇使个飞身脱迹,自海水中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是落在了水面之上。
悟空破口大骂道:“你这孽龙,是汉子的,快快出来吃你孙爷爷一棍。”
那蛟龙不疾不徐,满脸笑意跃出水面,随海浪一沉一浮,嘲讽道:“适才那几鞭如何?哼,我不愿占你便宜,孰知你竟敢毁我宫殿,此罪怎能轻饶?便在水面上,我便惧你不成?”
悟空道:“好好好,哪个先走的,便是龟孙,如何?”
蛟龙道:“那你便当定了!”
二人各挥兵刃,又战在了一处。若论本事,两人本是势均力敌,奈何悟空怒火攻心,招招狠手,这蛟龙又有轻敌怠慢之心,不一时便落了下风。果然不出三十个照面,悟空一棍击在这蛟龙左脚之上。
这蛟龙“嗷”地一声长吼,显是动了真怒,只见他化出真身,足有三十丈长,那银色长鞭便钻入体内,宛如龙筋一般在身体内扭曲游走,形状可辨。
悟空嘿嘿一笑,心道:即便你再强悍,还能胜过牛魔王不成?他亦捻个决,使个手段,身子弓一弓,晃上一晃,便是三十丈长短,二人便在这海面之上施法大战起来。
悟空齐天棍法愈发熟练,加上那金箍棒长短如意,这蛟龙仍是难占到上风,只见他将身子盘起,张口一吐,一道烈焰喷出直奔悟空而来。
悟空见这烈焰红中带黑,料想不是好火,急急闪躲开来,哪知蛟龙早料到悟空必然闪开,他尾巴一晃,竟现出一个分身,此分身比本体小了许多,速度却奇快无比,头上那只独角直直撞向悟空。
悟空奋起千钧棒砸向这分身,一棒正中这蛟龙独角之上,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蛟龙看似攻势极猛,竟然只是一个虚影。悟空若是气定神闲,仔细查看,自可辨认出来,但战斗之中匆忙之际,哪能反应过来,这一棒击空,所有气力都用到了虚空处,身子一个前倾,便倒着栽入了海水之中。
恶蛟见悟空倾入水中,他机关算尽,怎会错过这样的良机,于是手中银鞭一挥,立时卷起万顷海水,覆于悟空落入之地。在空中战斗,他未能占到便宜,于是设计将悟空诳入海中。
悟空身子前倾时已知自己中计,在海中战斗,他自知斗不过这蛟龙,于是使个移形换影,真身早已上了云上,他见这蛟龙又入海中去寻自己,半晌不见出来,不由得心中烦闷。自己几时吃过这样的亏?
他心念一转,腾云而上,在空中飞出老远,又换了一处下海。
游不多时,遇见一只鲶鱼,悟空打探了北海龙宫去处,便施展避水诀直奔那里而去。
到了龙宫,北海龙王敖顺见是悟空,慌忙出来迎接。悟空也不客气,直接将来意说明,打探这恶蛟来历。
敖顺道:“上仙且息怒,此恶蛟并非我北海内的物种,他只居于北海之北极深之处,平日里从不出来,亦不骚扰我水族。”
悟空道:“好你个老龙,莫非你们串通一气不成?”
敖顺忙道:“小龙不敢,这恶蛟心高气傲,我虽与他见过一次,却是亦不正眼看我的。只是他素来独行,不见有结党之举,小龙也不好干涉。”
悟空又问:“那北海之北极深之处,却是有何特殊?”
敖顺道:“那里已近北海海眼,寻常水族到了那里,经不住海眼的漩涡吸力,便粉身碎骨了。”
悟空又道:“你可知他有何本领?”
敖顺苦笑道:“上仙却高看小龙了,小龙虽为北海之主,却只仗着祖荫,法力低微,如何能看出那恶蛟的本事。”
悟空料想敖顺也不会撒谎,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悟空白跑一趟,心头一口恶气却是咽不下,他出了海,胸中抑郁,禁不住一声长啸,连那天上飞鸟亦被他震落。
啸声过后,远处飞来两个身影,却是王禺与通风二人,他们本在海中享乐,听悟空啸声有异,忙出海来看。
悟空道出打斗始末,通风与王禺亦无办法,他二人还不如悟空,只懂些避水诀和水遁术等粗浅神通,所谓上山捉虎,入水擒蛟,指的乃是寻常物种,似覆海蛟这类极为罕见的蛟龙,他们自然不敢去。
通风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无支祁伤势尽复,管教他将那恶蛟擒来,教你出一顿气。”悟空亦是半信半疑,无支祁虽称兴水神猿,却也未必有这蛟龙厉害。
通风道:“莫要不信,想那无支祁成名于几万年前,穿江入海,天下龙族无不俯首帖耳,这小蛟即便再厉害,在水里也斗不过无支祁。”
悟空急道:“却不知无支祁伤势多久能好?”
通风犹豫道:“这却说不好,此处水质至纯,补足体内原水之力倒也不需几日,只是他伤势颇重,心神受损,怕要年把光景。”
悟空搔搔脑袋,心里急不可耐,他有许多事要做,哪里熬得了这一年。若自己没猜错,这恶蛟极有可能便是七大圣中的“覆海大圣”——蛟魔王。
按本理来说,这蛟魔王该与自己结为兄弟的,只是二人稀里糊涂打了一架,自己又毁了他的宫殿,此时却结下了仇怨,又当如何是好?在《西游记》中,七大圣一节只是一笔带过,自己也不知这七人缘何结为兄弟,料想与今日情况必大有不同,这变数,便在于无支祁。
无支祁在西游记中仅以水母娘娘身份出现过一次,彼时仍在大圣国师王菩萨处被镇压,如今无支祁已被救出,事态发展已经出现了分支。此时若是无支祁出手降服那蛟魔王,或可重归正传,为以后七大圣聚首做好铺垫,但无支祁又有伤在身,若拖个一年半载,不知又有何变故。悟空再想起那鹏魔王,亦是一场架打跑了,心里更加烦闷,便叹了口气。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卌五章 兴水猿
通风见悟空心情不佳,也跟着叹了口气,道:“你我兄弟皆是一穷二白,若有那恢复伤势的灵丹,何必教无支祁费这个功夫。”
悟空一听说“灵丹”,心中大喜,当日须菩提祖师赠予他那三枚灵丹,还一粒未用,用在这当口岂不正好。
他跃起大叫一声道:“我有灵丹,我有灵丹,你不说我倒忘了!快快去寻那无支祁去!”
通风欣喜道:“你有灵丹,为何不早说?”
悟空一脸尴尬:“我修道日短,却忘了这灵丹。”
通风苦笑道:“这是救命的东西,怎能忘却?”须知修道之人不知何时便将处于险地,身上有什么报名的法宝丹药,那是一定要一清二楚的,以悟空此际修为,居然将这也忘却,实在是不该之事。
通风给悟空讲了一番道理,悟空顿觉受益匪浅,自己只道这个世界是玩闹场所,哪里会想到时刻便要性命相搏。通风在前面带路,凭着对无支祁的神识感应,深入海中寻了去。
无支祁此时恢复了五丈身躯,便在海水之中静坐,周边碧绿色的海水围绕在他身周,若即若离,循环游动,水源之精丝丝渗入身体当中,那被三味真火灼伤之处早已痊愈,唯肩头两个孔洞还有痕迹。
悟空取出金丹,在无支祁面前一晃,无支祁一双眼睛立时死死盯住,惊道:“这是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你自何处得来?”
悟空亦是心惊肉跳,奇的是,这无支祁竟然知道太上老君之名,更奇的是,他居然识得太上老君的丹药。最让他忐忑的是,难道那须菩提祖师竟是太上老君所变化,他传授自己武艺,又是为何缘故?
悟空心思百转,却不作答,只道:“也是机缘巧合,你且服了丹药,医得好便罢,医不好我却也无能为力了。”
无支祁哈哈笑道:“这一颗熟丹服下,保我修为更盛从前!”他接过丹药,直接塞入口中,双目闭起,便连出入气息都毫无踪迹了。
悟空看了半晌,也不见无支祁动弹,通风拉拉悟空袖袍,道:“莫急,这丹丸力大无比,至少要三五日方能消化干净。”
三人却也无处可去,只坐在原地等候无支祁醒来。
到了第四日,无支祁睁开双目,金光射出,如有形有质一般,在海底仍照出数十丈远,将许多鱼虾照的四处窜逃。
他大声狂笑站起,吼道:“果然好丹,畅快至极!”
悟空见无支祁生龙活虎一般,当即问道:“你伤势可还有碍?”无支祁抬起两只臂膀挥了几下,道:“已好得不能再好!”
悟空便将与那恶蛟大战的前因后果讲个清楚,无支祁还未听完,心头无名火起,怒道:“竟有如此狂徒,待我将他擒来,与兄弟你谢罪!”说完一个闪身,竟从海水中消失不见。
悟空一愣,水中不比空中,唯有避水诀可用,纵使出御水神通,也没如此快的速度。通风道:“无支祁遇水则兴,其实他在水中如空中一般无二,这瞬移的本事是谁也学不去的。”
悟空“啊”的一声,在水中居然可以瞬移,那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了,纵使那蛟龙也只是因势利导,并无这般本事。
通风道:“且静静等候,不出三日,无支祁定将那蛟龙擒来。”王禺久久未说话,此时迫不及待插上一句:“两日。”
悟空半信半疑,便在此耐心等候。
第二日头里,只觉海底暗流涌动,自远处传来无支祁的叱喝声。三人皆目力超群,循声望去,果然无支祁耀武扬威过来,前面用巨手擒住那人,可不正是与悟空争斗的恶蛟。
悟空只觉一阵眩晕,这无支祁的战力实在恐怖之极,不过一日,便将这恶蛟擒下。那恶蛟垂头丧气过来,见了悟空,目光中却是露出了不屑之意。
悟空也不理他,只细问无支祁经过。无支祁呵呵道:“也无甚么稀奇,我只与他打了个赌,谁若败了,甘愿为奴为仆。”
悟空无语,这无支祁倒也精明,竟懂得毕其功于一役的道理,似自己那般打来打去,纵胜了也难除后患。
再问起战斗经过,那蛟龙仍有些不服,道:“你使什么古怪法术,叫我在水中难行,若不是在水中,我赢定你!”
悟空鄙夷道:“天生为蛟龙,水生水长,竟斗不过陆上的猿猴,还有何脸面辩驳?”
这蛟龙仔细一想,的确如此,便愤愤看了悟空一眼,不再说话。
悟空道:“既然你已落败,我便要你离开此地,改去东海居住,如何?”
蛟龙一脸诧异:“我败的是他,并不是你,为何要听你话?”
悟空摊摊手,无奈看着无支祁。
无支祁笑道:“好吧,自今日起,你便去那东海居住!”
悟空撇撇嘴,道:“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你又何苦多此一举?”
这蛟龙冷笑道:“你当我是何人,要杀要剐随你心意,只是我败给这怪物,便只听他一人号令,其余人等,无此资格!若随意吆喝,干脆一刀结果了我性命。”
悟空笑道:“看不出,你倒有几分骨气,好好好,我便遂你心愿,伸头过来,让我杀了吧。”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悟空看了看众人,凝色道:“你我兄弟非比寻常修道之人,如我所料不错,前路坎坷,说是仇敌遍天下也不为过。便是现在,已与天庭结下不解的仇怨,他日若与强敌对抗,必将戮力同心,众志成城,这恶蛟虽有些本事,但若不能听从驱使,留它何用?”
众人听悟空娓娓道来,神情皆变得凝重起来,若按悟空的思路发展,将来的确如此,这恶蛟如今虽被降服,却敌友不明,若与天庭有什么瓜葛,岂不是心腹大患?
哪知恶蛟一听到天庭二字,惊问道:“你与天庭有何仇怨?”
悟空冷冷道:“无非杀了几员天将,你倒奇怪,死到临头还问这作甚?”
恶蛟狠狠道:“实不相瞒,我与天庭亦有血海深仇,你我乃是同仇敌忾。如此说话非为求生,乃是实情也。”
悟空心中一喜,血海深仇,听起来这恶蛟对天庭怨念颇深。他于是道:“咦,竟有此事?不知你与天庭结下了何等仇怨?”
此时,恶蛟高傲的目光早已不复存在,眼神飘渺,似是回到了那场不堪回首的记忆中,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了……”
恶蛟注视悟空几人,问道:“尔等皆知我是所属龙族,只是可知道我是何种龙族?”
悟空摇摇头,通风似是想起了什么,道:“螭龙无角,蟠龙不飞,虬龙有翼,蛟龙有鳞,你当为蛟龙之属。但无论是蛟还是龙,都是四只爪,你为何生出五只?”
恶蛟颇为通风的广博所诧异,但随后露出惨淡一笑,道:“便是因为这第五只爪,才惹来一场横祸,以致家族衰败,父母双亡。”
悟空不解问道:“人亦有六指七趾,也是平常之事,你只是多了一只爪,也算不了什么?”
恶蛟撇撇嘴道:“你哪知其中缘故,岂不闻‘龙生五爪为真,蛟生五爪为祸’。我这第五爪若是生在龙身上,此生必定大富大贵,纵将来统御四海亦不足为奇,奈何我天生为蛟,却生出了第五爪,却是天大的祸事了。”
悟空暗道,原来五爪真龙还有这个典故,难怪皇帝的龙袍上都绣着五爪金龙,乃是定自己为真命天子的含义。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卌六章 覆海蛟
恶蛟继续道:
“我出生当日,便能言语,族内皆以为奇事。二三岁时,我便能兴风作浪,父母皆以我为能。不过十余年,北海之内皆知有我,人称我为蛟中之龙,那是何等风光。”
悟空忍不住笑道:“好大口气,皆知有你,那龙王何在?”
恶蛟不屑道:“那时四海之内并无龙王,乃是逍遥自在时光。”
悟空半信半疑,通风亦问道:“四海龙王虽非自古便有,却也统御了万年之久,你倒有多大年岁,敢如此说话。”
恶蛟道:“仔细数来,也有一万余岁了。”
悟空细推前因后果,道:“你族内遭祸,可与四海龙王有莫大关系?”
恶蛟颇有深意看了悟空一眼道:“你还算伶俐,不过这次你却猜错了。四海之龙皆为同族,须知龙族数量本就稀少,怎能自戕?”他舒了一口长气,道:“此次祸端却是缘自天庭王母。”
悟空更是不解,王母久居天上,怎能与深海中的蛟龙结下不解深仇?
恶蛟道:“那一年,玉帝册封四海龙王,自此四海亦有了管辖,吾等虽心中不忿,但好在四海主人仍是海中族类,便也不生事端。”
“一日,我正于海中刷风弄浪,玩得不亦乐乎,自海上袅袅婷婷飞过一朵祥云,上面为首一美貌女子端坐于玉辇之上,伸手站立众多神仙天将,我亦不在意,她过她的路,与我何干?哪知便有天将上来吆喝,叫我让开道路。天地之宽,何处不能行路,偏要我让开道路,是何道理?我自然不肯让,还要骂上几句。那几个天将为虎作伥,这一架自然是免不了了。哪知这天将甚是脓包,三下五除二便被我结果了,那些神仙自然过来帮忙。我又和那些神仙打了起来,杀了几人之后,他们便逃了,我也没再追赶。”
悟空笑道:“可曾后悔当日没有赶尽杀绝?”
恶蛟道:“现下想起,真有些悔意,不过那其中有几人甚是厉害,恐怕杀不掉。”
“这一架打得酣畅淋漓,回到海中,我便隐隐有了突破境界的迹象,现出本体,发现自己腹底竟又生出了一只龙爪,于是心中忐忑不安。五爪蛟为大祸之起,这在我们族中早有传言,无奈之下,我只得变成人身,如此一来,却于修炼有碍了。”
“而不过三日,天庭便派兵遣将,布下天罗地网来到北海,叫蛟龙一族将我交出,此时我才知道,那美貌少女竟是王母娘娘微服下界,前来畅游海上风光。”
“我族向来秉性刚直,拒不交人。于是一场大战便打了起来,蛟龙一族虽战力不弱,但人数太少,无法与千万天兵精锐相提并论,一番厮杀下来,竟所剩无几。我盛怒之下,现出真身与他们大战,却被领头那叫李靖的天将看见了第五爪。”
“那李靖立即回报天庭,天庭中人听闻五爪蛟现世,又增兵无数,将北海堵得严严实实。我父见情势危急,将我引入海底痛骂,说我既然生了第五爪为何不早与他说。”
悟空心中诧异,问道:“都这当口,怎还有闲心骂你?”
恶蛟一声惨笑,道:“你有所不知,原来蛟龙一族有个极为隐秘的藏身之处,便是为这五爪蛟龙准备的。那北海之眼,纵是太乙金仙进去亦难活命,唯有五爪蛟龙才能在内藏身。”
悟空道:“这又是为何?”
恶蛟道:“北海之眼之由来,乃因距北海较近,其实,这海眼应该成为四海之口,东西南北四海的海水尽都从这海眼中流出,不知流向了何处。此地压力巨大无比,唯有我才能在其内存活。”
悟空道:“这第五爪竟有如此威力?”
恶蛟道:“非是威力,只因生了第五爪,这蛟便被称作——覆海蛟。第五爪多出的这神通,便称作覆海术了,这门神通可将海水倒转,所以能在海眼之中腾出一方天地来。”
悟空暗道,果然是他。那日自己进入天穹水幕当中,那便是这覆海蛟在深海中腾出的一片天地了。
覆海蛟又接着道:“我父与我说,这五爪蛟出世之日,必为我族覆灭之日,但亦是我族复兴之始。若论起先后,蛟之一族乃是如今龙族之祖,然我族行事放荡不羁,蛟性至淫,致使血脉流失,才导致人丁凋敝。如今只盼我忍辱负重,待到天运降临,自然便有出头之日了。”
悟空惊道:“如此说来,天下蛟族只余你一只了?”
覆海蛟道:“亦非如此,天下之蛟数不胜数,但如今或居于江河之中,或藏匿深渊之底,哪敢再入海了?但论起血脉至纯,那自然非我莫属。”
悟空点了点头,叹气道:“如此遭遇,可见天庭行事着实嚣张跋扈,真叫天下人心寒。既然如此,凭你一人势单力薄,如何能与天庭抗衡,今日之事乃是误会一场,你我既然同仇敌忾,便结为盟友如何,他日若再遇天庭,彼此照应,岂不更好?”
覆海蛟面露喜色,结为盟友,可比方才为人奴仆地位高了许多,不过他想了想,看了无支祁一眼,低声道:“既然落败,便任凭处置,甚么盟友不盟友的。”
无支祁笑道:“小赌一场,何必当真,我四兄弟乃是根脉相连的,任谁说话都是一样。”
覆海蛟神情暗淡,道:“若我父母兄弟能再复生,我是说甚么也不会惹那滔天大祸的。”
悟空哈哈笑道:“痴心妄想!你不去惹别人,别人便不惹你吗?道途凶险,若无本事,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此时此际,不想报仇,心中犹存悔意,怎是男儿所为?”
覆海蛟身躯一震,他向来性情孤僻,这万年来说的话怕也没今天说得多,平日里那些弱小水族唯有恭敬惧怕,便是近他身前也战战兢兢,哪有人为他解开心结,此时听悟空义正词严,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暖意,于是沉声道:“说得好!我也不婆婆妈妈,若能帮我复仇,我任凭驱使!”
悟空道:“蛟兄言重了,在一起的,便是兄弟,如此不离不弃,齐心合力,方为长久之道,对否?”
覆海蛟见悟空语气真诚,心中激荡,道:“好,既如此,你我几个便结为兄弟,自今日起,同生共死,如何?”
“好好好!”悟空抚掌大笑,“我观这北海荒凉,便即刻启程,我为你寻一处仙家宝地,如何?”
覆海蛟自然无不从之理,他在此地基业甚薄,一身家业除了那条覆海鞭,再无难舍之物,于是五人重开碧波,直冲云霄,转回花果山去了。
到了花果山上,悟空唤出牛魔王,将前因后果说明,牛魔王亦为豪爽之性,当下欣然应承,于是六人摆开酒宴,焚香设案,便在洞天福地拜了兄弟。一场欢饮,自不必说。
第二日,悟空在花果山就近东海里为覆海蛟选了一处海藏之地,虽比不得那海眼附近,但覆海蛟既然来此,自然不必东躲西逃,隐身藏匿了。料那东海龙王敖广即便知道,也敢怒而不敢言。
悟空又添一大助力,心中自然欢喜得紧,这几日接连大摆筵席,着实逍遥自在了几天。
这一日,晨光初现,悟空一夜坐关,神清气爽,出了水帘洞,见远处一颗水蜜桃树已堪成熟,偌大的桃子粉红诱人,便跃过去摘食,这时,树下一只小猴,道:“大王,这棵树的桃不算大。”
悟空低头一看,这小猴他竟然认识,便是他乍从仙石中迸出时,大呼他“石猴”的阿飞。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卌七章 一席话
“阿飞?”悟空叫他道。
阿飞又惊又喜,高兴地跳了起来,四肢盘在树上,大叫起来:“大王还记得我的名字,大王记得我哦!”
悟空被阿飞弄得哭笑不得,下了树道:“为何如此模样,我见过你,自然记得你了。”
阿飞见悟空稍一纵身便自数丈高的桃树枝上跃下,眼中毫不掩饰钦羡之色,嘴里喃喃道:“何时我也能学成这般本领?”
悟空耳尖,自然听得到,顿时心中冒出一个奇妙的想法,不知这些山精野怪资质如何,若有一通用法门,能叫他们修真炼气,他日大战时,不止增强战力,亦多了些保命的手段。想到这里,他便不理阿飞,滴溜溜旋身而起,去寻牛魔王去了。
牛魔王正在洞府中无所事事,见悟空前来,自知有事,悟空迫不及待将来意说明,牛魔王瞪大了眼睛,便似听到了什么稀奇事。
悟空说完,见牛魔王一声不吭,只愣愣看着他,诧异道:“怎么,我说错了不成?”
牛魔王道:“你这猴子当真奇怪,旁人修道唯恐自己落后,你还有闲心管起他人来。”
悟空问道:“如此乃是为花果山基业着想,何错之有?”
牛魔王一愣:“基业?”他眼神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悟空正色道:“不错!我花果山已与天庭结仇,不过年内便唯恐天兵来剿,我方才所言乃是为诸多兄弟们着想,多一分本事,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牛魔王表情更加怪异,迟疑许久,方道:“今日兄弟所言,我却从未听闻。须知天下妖精,在修炼上素来只是独来独往,若非父子兄弟,哪会有修炼法门传于他人的道理,自生自灭,方为天道。何况,何况……”
悟空见牛魔王欲言又止,心中奇怪,牛魔王素来不是这个脾气,今日怎的吞吞吐吐,便道:“大哥若是为难,不说也罢。”
牛魔王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见悟空坦荡荡,自己怎好隐瞒,便道:“这也是我在天庭偶然听到的,据我推测,至少八成是真。”
悟空也不说话,只笑吟吟等着牛魔王,牛魔王叹了一口气,道:“你可还记得混世魔王?”
悟空颇为奇怪,此时提那混世魔王作甚?他细细回忆当日情景,那混世魔王耀武扬威来在花果山,明知山中凶险,却不惜命退却,反而一副视死如归模样,自己当日便已生疑,奈何无从问起,此时渐渐便要忘去了。今日牛魔王忽又提起,悟空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惊道:“难道那混世魔王竟是来送死的?”
牛魔王亦是吃惊不小:“你,你怎知道?”
悟空嘿嘿一笑道:“胡乱猜的,不然哥哥提他作甚?”
牛魔王半信半疑,看了悟空几眼,嘟哝道:“你若不是猜的,我可要防备着你这伶俐精明的猴子了。”
悟空装腔作势:“什么,难道他真是来送死的?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傻瓜?”
牛魔王道:“诚然不假,就是送死,还要送得心甘情愿。”他笑着看悟空,又接着道,“你若聪明,再猜猜是为何?”
悟空苦思冥想,也理不出个头绪来,笑道:“哥哥莫非要憋死我不成?”
牛魔王道:“非也,此事稀奇古怪,便是我听到时也不信,只是那日见了混世魔王,才信了八分。”
“你可曾知道造化?”牛魔王问悟空。
悟空道:“自然知道。”
牛魔王道:“你我修道之人,若离了造化,道行修为便将止步不前,你道这造化的作用有多大。”悟空点了点头,这些道理他自然清楚。
“造化生于天地间,万物之内,凡能变化者,均内蕴造化。”
悟空听到此处,顿时生出了疑问,通风曾道。凡有生命气息者,皆藏造化。牛魔王怎么却说凡能变化者均有造化,二者间差别极大,到底谁说的对?
生命气息,均存在于植物动物中,除此之外并无他物。而凡能变化这涵盖极大,如云形海浪,如滴水之岩,这些都是无生命之物,难道竟还有造化在其中不成?此时且记在心里,待日后还须与通风请教一番。
只听牛魔王又道:“造化既然存于万物,自然有高有低,亦有品质之分。暂且不谈这些,今日只说存于人身妖体内的造化。”
悟空一听说人身,便想起那无辜战死的两千多凡人,这些造化存于他们体内,自己尚不自知,反而因之丢了性命,真是死的稀里糊涂。
牛魔王问悟空道:“你可听说过攒造化?”
悟空道:“何为攒造化?”
牛魔王道:“将人身妖体内的造化吸为己用,那便是攒造化了。”
悟空道:“若失了造化,想必这人性命也没了。”
牛魔王点点头:“正是如此,不仅性命没了,便再轮回时,亦只能为牲畜爬虫,无法再入人种。”
“此举岂不有伤天和?”悟空愤然道。他早在通风处听过此事,但此时激愤之情溢于言表,仍是按捺不住。
牛魔王道:“吸取造化的方法千变万化,难道真要亲手杀人吗?”悟空一怔,那一日几千凡人不知中了何等厉害邪术,确是自相残杀而死,乍看还真怪不得别人。
悟空想了想,道:“这天,也是个糊涂天。”
牛魔王听悟空居然对天发起了牢骚,心中一凛,他虽性情豪放,粗犷不羁,却也不敢如此诅咒谩骂,于是道:“兄弟且住,你我只论造化,莫论这天。”
悟空轻蔑一笑,道:“有何不可,天若有仁心,自然能辨黑白对错。”
牛魔王亦笑道:“你于天又懂得多少,哪门子规定这天一定要存仁心?”
悟空听了这话却怔住了,牛魔王虽漫不经心一语,却是实情,天要如何,岂容他来定夺,想通了这节,他释然一笑,道:“倒是我多嘴了,大哥接着讲。”
牛魔王道:“攒造化亦不在今日之话题,又有一门,称作养造化,你可听过?”
悟空摇了摇头,想必天上神仙于造化十分看重,否则岂能生出如此多的手段,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
牛魔王道:“造化之玄妙,纵修行至极处,也未必能明其理,这养造化,便是将造化种子种入人体或妖精的肉身中,慢慢培育,待到种子成熟时,再去收割,便和种庄稼无异。”
悟空心中大奇,这倒是闻所未闻,造化本无形质,除了七神猿无人可见,怎的竟出了造化种子?
牛魔王道:“那日的混世魔王,据我猜测,便是旁人用来养这造化种子的一块田地。”
悟空禁不住问:“若收割了造化,那混世魔王该去何处?”
牛魔王道:“这便与那攒造化大有不同。养造化者,乃是将身外种子种入妖体中,于本身造化丝毫没有妨碍,所以那混世魔王即便身殒,亦是造化种子结成的果实被收割,他仍能轮回为妖。只是那混世魔王亦仿佛知道自己命运,那一日虽悲愤无奈,却仍慨然赴死。”
悟空心中骇然,又问道:“他若再轮回,又当如何?”
牛魔王道:“养造化的田地并不易寻,这混世魔王在轮回时,无论为人为妖,仍是人家施种的对象,生生世世,循环往复。”
悟空呆了许久,恨道:“当真可恨之极,若教我擒到这人,管教将他剥皮抽筋,永世不得安宁。”
牛魔王道:“你却莫怒,混世魔王自知,若不将造化献出,势必有更残酷十倍的惩罚折磨等着他,如此也算是明智选择了。”
悟空道:“生死不能自主,活在世上一刻不得安稳,这样滋味岂是容易熬受的?”
牛魔王道:“兄弟切莫莽撞,这养造化的手段非是普通神仙能使将出来,每每收获颇丰,至少也是太乙金仙的修为,又费尽心机得了其中奥妙,又得寻到无数好田地,才能施展。再说,他自种他的造化,又与你何干?”
悟空道:“但见不公事,我便想管上一管,如此方为英雄本色。”
牛魔王竖起拇指,道:“兄弟之豪气,当真天下少见,不过天庭神仙根基深厚,枝节丛生,打了一个便会惹出一窝来,可莫要轻易便着了人家的道。”
悟空笑道:“已经惹了,如今后悔却也来不及。”牛魔王道:“杀了几个星宿,于天庭来说算的什么,星宿自有星君管理,过不几日,这六个空缺便有人补上了。”
悟空又是一惊,今日与牛魔王一席话当真受益匪浅,他始终认为这二十八星宿乃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哪知仅仅是天庭的普通天将,随意便能找人替补上,这其中不知又有何奥妙了。
这牛魔王所知甚多,不知他在天庭住了多久,方能打探到这样的秘密,此时若问,他必然不会轻易说出,待寻得时机,定刨根问底问出来。
牛魔王见悟空闭口不言,不知悟空在想些什么,叮嘱一句道:“今日所言,法不传六耳,弟弟可要记住了。”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卌八章 大计成
造化居然也有种子,二十八星宿竟然与天将无关,悟空与牛魔王谈了一席话,收获甚多。但他隐隐感觉到,牛魔王虽貌似坦白,其实语焉不详,其中真正的秘密还要他自己去探究。
而牛魔王说到最后那句“法不传六耳”,悟空心中暗笑。他前世也曾读过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凡是别人对你说出什么秘密之后,加上一句“可不要告诉别人”的时候,肯定有所隐瞒,这秘密绝非全部。不过悟空并未对牛魔王有丝毫成见,从牛魔王的一举一动中,他隐约能察觉到,牛魔王对天庭颇为熟悉,但又不是站在一路。他只能靠自己的行动一点点去感染牛魔王,力求将他争取到自己的阵营中来。
回到水帘洞,悟空还是觉得此行不虚,虽然自己的想法牛魔王并不支持,但他仅是习惯上的否定,并未说此法不行。悟空独自想了许久,还是下定决心,要将一些适用的修行功法传给众小妖。
只是,自己到哪里去弄些功法来呢?他想了想,叫进来一只小猴,教他们请通风、无支祁与王禺过来议事。
三人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个个表情凝重走入洞中。听悟空将传授众猴与小妖功法的想法一说,均与牛魔王一般无二的表情。
无支祁笑道:“悟空,虽不知你修了什么法术,服了什么仙丹,但此际你已是不折不扣的太乙金仙,理当潜心修行,力求再进一步,又何必为这等小事劳心。”
悟空问道:“再进一步?又是何境界?”
通风对悟空的无知已见怪不怪,便解释道:“无论仙妖,境界由高至低均按照天、地、神、人、鬼排序。天仙最高,地仙次之,神仙再次,至于人仙与鬼仙,那是未至大乘的水准,不值一提了。”
悟空道:“似你我本事,当是天仙无疑,只是天仙中又如何细分呢?”
通风道:“天仙之中,区分之法众多,通常自低到高乃是按照品级分列,一品最低,九品最高。九品之后,便是太乙散仙了,而太乙散仙若悟透了天地感悟,便是太乙金仙。”
悟空道:“太乙金仙之上,又当怎样?”
通风道:“于普通神仙而言,太乙金仙之上,乃是混元金仙,混元意指窥得天地初始之元力,天地万物之力,皆能为之所用。再往上,自然是圣人的级别了,到了那时,可与天地并列,你道那本事有多大。”
悟空“唔”了一身,不置可否。想了想却道:“若自太乙金仙修至混元金仙,还要多少年月?”
通风道:“这怎么好算年月,普通神仙起码几万年总是要的,你我七只神猿纵使早早觉醒了天赋神通,也要七八千年方可。”
悟空笑道:“既然如此,教授众小妖窥得道学门径,倒要多少日子?”
三人愕然,隔了一会,无支祁答道:“若开坛设讲,三五年内便可初见成效,若选些有根基的伶俐妖精,分开来讲,当更快一筹。”
悟空双掌一合,道:“三五年,与七八千年相比,算得了什么?况我花果山与天庭大战在即,势必是一场大劫。纵使胜了,恐怕这些凡胎肉体也躲不开那天罗地网,若是败了,又能存活几人?即便你我之流能逃了性命,但那时孤家寡人,又如何再与天庭抗衡。到了那时,岂不又回到了人人喊打的年头?”
王禺向来惜字如金,沉默不语,此时听悟空解释之后,道出了两个字:“甚善!”
无支祁追问道:“为何甚善?”
王禺道:“试想当年七神猿被众仙围剿,缘何?皆因彼时你我性情散漫,心机全无,放眼一望,天下皆为仇敌,就连通风报信的心腹亦无一个,何其惨淡孤零?悟空所言,便是为你我兄弟谋个根基,他日纵使有难,亦不会重蹈覆辙,如何不善?”
通风沉吟道:“只是仅仅教授儿孙们入门,又能有何大用?难道凭着几万人仙境界的小妖,便能扭转战局不成?”
悟空道:“非也!我之谋划并非一时,若仅为应付眼前这场大战,那是自然仓促得很,但若能与天庭僵持几十几百载,到了那时,这几万小妖中难保没有那福缘深厚、灵智非凡者出现,或许能有奇效也未可知。”
无支祁急道:“若是一战尽殁,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悟空笑道:“这倒不必担心,我心中已有万全之策,到时来个釜底抽薪,保管天下太平。”
三人心中其实早被悟空的构想打动,此时见悟空神秘兮兮,却又胜券在握的模样,立时有了决断,无支祁喝道:“好,那便即刻行事!”通风亦点点头表示赞许。
悟空道:“说来惭愧,我之所学尽是高屋建瓴,却没有那扎根基领进门的仙道典籍,不知你三位可有?”
三人一摊手,道:“彼此彼此。”
通风笑道:“些许小事,何必发愁,天下之大,灵山秀岭无数,只出去寻那妖精洞府抢些合用的便是。”
悟空心头一亮,这计策看似鲁莽,其实颇为实用。
花果山中尽是妖怪,便给他们人间法术也未必适合,只去妖精洞府抢夺些,回来按族种分发,各自修习本族修行之术,再好不过。
悟空想了想道,露出了一丝怪异笑容,道:“凭你我本事,只抢些典籍倒是大材小用了,何不来个一窝端,为我花果山添枝加叶,如何?”
无支祁一愣,随后抚掌大笑,道:“好个一窝端,如此下去,将天下群妖汇集于此,哪还畏惧什么天庭宵小?”
悟空道:“正有此意!”
通风道:“既已决意而行,那便越早越好,咱们这便行动,如何?”
悟空道:“那是自然,不过现在你三人还不宜在世界太多行走,且让无支祁与王禺留下看守花果山,此亦为当前要务,我与通风,再叫上牛魔王大哥,三人足以纵横天下了。若天庭提前大举进攻,千万莫叫小妖与天将对抗,到时只寻那覆海蛟,将我意转达,他自会想出对策。”
无支祁与王禺应诺下来,管保花果山平安无事,悟空便与通风来寻牛魔王。牛魔王正闲得无聊,此时一听悟空将要遍访天下群妖,顿时喜笑颜开,欣然跟随。
三人当即启程,最先在这东胜神洲内搜寻,费时良久,只有些不上数的山精野怪,成了精得了道的妖怪却一个也不见,悟空心下生疑,这妖精却都藏到哪里去了,怎连一个也不见。不知不觉来至一处海滨,悟空站在云端向下一望,心中大喜。
只见脚下这片好山:看不尽峰岩重叠,涧壑湾环。虎狼成阵走,麂鹿作群行。无数獐彪钻簇簇,满山狐兔聚丛丛。千尺大蟒,万丈长蛇。大蟒喷愁雾,长蛇吐怪风。道旁荆棘牵漫,岭上松楠秀丽。薜萝满目,芳草连天。影落沧溟北,云开斗柄南。万古常含元气老,千峰巍列日光寒。
悟空不知是何去处,便问牛魔王道:“此处应是东海海滨,在向东入海便是蓬莱仙地,怎竟会有如此妖氛?”
牛魔王细细一看,苦笑道:“倒也真是你的造化,此处有个麻烦人物,你我还是暂且避让为好。”
悟空难以置信,牛魔王口中竟能说出这等话来,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悟空再问:“到底何处,哥哥莫要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牛魔王道:“此地名叫灌江口……”
牛魔王后面再说了什么悟空都没听清,脑袋里一阵激荡。悟空岂会不知,灌江口!二郎神!哮天犬!三尖两刃刀!这些名字,任哪一个都是如雷贯耳!
且听通天道:“二郎神,他却有何本事,难道牛大哥也惧他不成?”
牛魔王眉毛一立:“哪个说怕他来着,只不过他有个做玉帝的舅舅,我若打了他,岂不是麻烦得紧。”
悟空望着脚下群山,灰雾弥漫,层林朦胧,疑道:“二郎神是人是妖,为何聚起这般狠煞之气?”
牛魔王脸上表情甚是古怪,似是在心中琢磨着如何措辞解释,悟空心中生疑,看了他一眼,牛魔王忙道:“弟弟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养造化,这二郎神十有八九便是其中之一。”
悟空一听说养造化,心中大怒,道:“我正欲寻这人神共愤之人,没想到就在眼前,岂能饶他?”悟空此一怒其实乃是借题发挥,《西游记》中悟空与二郎神大战良久,最后却被老君的金刚琢击落,自此后无论何人论起《西游记》中人物战力,均将二郎神排在悟空之前。今日既无天兵干扰,又无老君偏帮,正好试探试探这二郎神,究竟谁能强过谁!
牛魔王见悟空动了真怒,道:“实不相瞒,我与那二郎神倒也相识,你二人若打将起来,我却不好相帮。”
悟空道:“哥哥不必介怀,今日之战你二人且为我掠阵即可,我只单枪匹马闯龙潭,不将这杨戬小儿打服,我誓不回山!”
牛魔王大惊:“你怎知他叫杨戬,莫非你与他早有过节?”
悟空暗道,早有过节,今世我与他尚未见过面,不过这过节却刻骨铭心,乃是我的一道心障,若不除去这心障,我如何能笑傲天庭!
第一卷 不可说 第卌九章 探杨戬
悟空在这厢踌躇满志,要与二郎神大战一番,却见牛魔王表情极不自在,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他只道牛魔王不好帮自己心中过意不去,又道:“哥哥与那二郎神有旧,可暂且避开些,以免尴尬。”
牛魔王对悟空的提议不理不睬,却道:“听闻那杨戬性情高傲的很,你若如此去叫阵,只怕那杨戬不会理你。”
通风亦道:“牛兄言之有理,你若如此没来由便去叫阵,倒是不占理了。”
悟空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我三人分头行事,看看这山中众妖聚集在此,究竟有何勾当?”
三人于是各自变化,悄无声息落在了这片高山之中。
悟空化作一只黑鸦,飞在一座山洞前,落在枝上,“喳喳”叫了几声。他心中得意,往常只是用那隐身术,颇费法力,如今变作飞鸟,一时间觉得自己对变化之术感悟又有了进境。原来这变化术,最难的却是与环境相谐,教人视若不见。
比方说,你若于森林中变作一棵树,那是很难被人看穿的了,但若有心之人对此地极为熟悉,却有可能觉出异常;但若变作一片枝头绿叶,这却又高出了一筹,如今悟空化作飞鸟,除非那二郎神也有一颗火眼金睛,否则是再也寻不出破绽的。
悟空细细回想,《西游记》中二人以变化数比拼时,他最后化作一座庙宇,而二郎神并未看出这庙宇便是悟空所变,而是自那旗杆处看出了破绽,因此他敢断言,二郎神并无火眼金睛的本事,亦是凭着猜测而已。而今的二郎神,自然不知有人来犯,更不知花果山这几年出了一个太乙金仙孙悟空,怎会对一只老鸦仔细勘察。
悟空正想着,见自那洞中走出一队小妖,为首那只趾高气扬,边走边吆喝道:“快着点,误了康元帅的宴席,你我都要挨棒子的。”后面十几只小妖肩担羊酒,手提鲜果,个个形容古怪狰狞,表情痴茫,不知所从。
悟空在花果山也曾见过如此情景,群猴还好些,个个伶俐聪明,但那七十二洞中,倒有半数小妖只知饿了便吃,困了便睡,有人领着便走,无人号令便呆坐一天。他也曾问过牛魔王,牛魔王只草草解释为灵智未开,他便也未放在心上。此时又见这梅山妖怪亦是如此,他细细思索,以后若是寻得修道的法门,料想也该是这领头的小妖学得快些,后面那些形容痴呆的,便是入门恐怕也是难题。灵智未开……如何能教灵智开了呢?
这一队小妖走得甚慢,前面那小妖两手空空,见哪个偷懒懈怠便上去踢上几脚,那些小妖只知任劳任怨,只木讷答应,眼神中却连惧怕的神色都不见。悟空看着这情景,暗中摇头,生若如此,悲莫大矣。
悟空跟着他们行出了好远,倒要看看是那个康元帅办得什么酒宴。他心中猜想,这康元帅大概便是梅山七兄弟中康张李姚中的康太尉,不知此处为何要以元帅相称。
又翻过了一座山坳,突然生变,队伍最后的一只猫妖在被排头小妖踢了几脚之后,“嗷”地一声厉嚎,回手一爪便挥在排头小妖的脸上,排头的是一只豺妖,被猫爪抓得鲜血淋漓,他却不上前反击,亦仰天长嚎,这声音曲折,似是在传递讯号。
片刻,自远处那洞中飞出一只白首苍鹰,须臾便至,到了队前化作人形。这豺妖上前施礼道:“禀告洞主,这狸猫抓了小的一爪。”
悟空暗笑,这豺妖倒也有趣,区区小事还要找洞主告状。
这洞主行至猫妖前,仔细查看一番,对那豺妖道:“确是兽心萌醒,你报告有功,待回来再奖赏于你。”豺妖忙鞠躬称谢。
洞主随后又变作苍鹰模样,一爪捞起那猫妖,飞了回去。
悟空观罢事情始末,原来并未如他所想那么简单,看着情景,普通小妖是不知反抗的,如那洞主所说,有了反抗之意便是兽心萌醒,恐怕这便是开了灵智的迹象。
少了一只猫妖,队伍仍继续前行,此番再无波折,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处山脚下。这座山与附近其他山峰颇有不同,青石台阶自山根修起,一直向上隐于云雾之间,半山腰有一块巨大无字石牌。
山脚下石阶两旁站立六人,皆明盔亮甲,手持兵刃。豺妖上前恭敬施礼道:“苍鹰洞洞主差我前来,为康元帅大寿献礼,请神将劳烦代收。”这几句话说的中规中矩,颇有礼数,想是洞主事前教授的。
六人中站出一人,将十余个小妖手中的担子用个法术收了,道:“回去禀告你家洞主,就说康元帅知道了。”这些小妖便毕恭毕敬告退。
悟空见这六人颇有些道行,而身上妖气却不甚浓郁,不知是何来历。方才那一手,显露的是自然是须弥纳芥的粗浅手段。
悟空又在旁边的枝桠上候了一会,不到半个时辰,又有两队小妖前来贺礼,料想这康元帅颇有威望,能降服得住这周围洞府。
悟空见此处无甚稀奇,便顺着石阶飞了上去,这石阶足有千丈之高,在这山峰至高处,出现一处齐齐整整的偌大平地,显然不是天生造就,而是人力所为。平地正中,是一座规模颇大的殿堂,虽无天庭龙宫之华丽,亦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皆有。
悟空刚飞至殿前场地上,只听地上一人叫道:“怪哉,此处居然有老鸦飞上,好大胆子!”又一人道:“不知是哪家管教不严,看我射他下来。”只听“崩”地一声,弓弦声响,悟空灵机一动,装作匆忙躲过,却使了个法术,落两片黑羽下来,“嘎嘎”急叫了两声,装作被那弹弓射中,扑扑楞楞折到山下去了。
此处戒备森严,看来颇有章法,再变作飞鸟是不成了,悟空捻个法决,又化作一羽飞蚋,微不可见,又朝那大殿飞去,果然一路畅通。
进了大殿,正是觥筹交错,笙歌艳舞的场面,当中端坐一员大将,气势威严,容貌却丑陋无比。悟空看不出这是什么怪物所变化,只能暗恨自己还未学会那火眼金睛。
阶下各类妖魔频频举盏遥祝,言语间皆是“康元帅万寿无疆”之类的贺词,看来当中这人便是康元帅了。悟空飞到梁上,细细数来,这殿中共有七人,包括康元帅在内,倒有五人生得奇形怪状,唯有客席上首这人,仪表堂堂威风赫赫,最奇特的是,他眉心居然生了一只竖立着的眼睛,更显庄严神姿。
悟空心里一阵激动,如没料错,此人当是二郎神杨戬无疑。他暗呼侥幸,自己随意一走,竟赶上康元帅做寿,杨戬亦在席中。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微醺之意,只见康元帅举杯站起,行至杨戬面前,“扑通”一声跪倒!杨戬一惊,急忙站起搀扶:“康兄弟,你这是何意?”
康元帅再站起时,已是满脸泪痕,慨然道:“我康安裕虽为兽类,亦有感恩之心。若无杨兄当年豁达,当年早已化为齑粉,如今忝坐于此,心中实在有愧,请杨兄满饮此杯,当知我康安裕心中所想。”
杨戬却将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顿,道:“康兄弟,你将我杨戬当作何等人,今日这席中七兄弟,皆为我杨戬敬重之人,当年你舍去己身,为救万民,我杨戬看在眼中,心中敬仰万分。莫论什么人妖殊途,此事换做漫天仙佛,又有几人能为?”
第一卷 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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