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断腕与回归


  华不石支唔着尚未说完,却有人大声说道:“不过是一条手臂而已,华少爷何须为难!”
  说话的人正是熊百龄,他不知何时已经醒转了过来,此时满脸豪气,全无惧意。
  司马如兰惊道:“什么!要砍断手臂才能解毒么?那怎么可以!”
  要知熊百龄修炼的是外门掌力“惊熊掌”,一身本事全都在一双手掌上,断去一臂就等于是废掉了一大半的武功。但此时他却“哈哈”一笑,说道:“老夫背叛门派,该当有此报应,这等下场本就是罪有应得!华少爷,把那柄匕首给我,老夫自行切去此臂也就是了!”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将把柄黑色的短匕递了过去。熊百龄左手一把抓过匕首,寒光过处,右臂齐肘而断,掉落在了地上!
  蝮蛇螯手,壮士解腕!
  熊百龄实是心志极为坚忍之人,挥刀自断手臂,竟没有丝毫的犹豫。而手臂一断,鲜血喷涌而出,华不石立时拿过司马如兰递过来的金创药,给熊百龄敷药止血。
  众人身边并无包扎伤口之物,司马如兰撕下自己的裙摆,用力扯成了条状,当作崩带给熊百龄裹伤。
  熊百龄脸色苍白,额头之上尽是虚汗,口中说道:“多谢华少爷和兰儿侄女,老夫实在愧不敢当!”
  司马如兰眼里的泪水却已流了下来,说道:“熊叔叔为了救兰儿才被毒蛇咬伤,让熊叔叔断了一只手臂,都是兰儿不好……”
  司马如兰心地善良,此时见熊百龄残去了一条手臂,心里极是难过,全然忘记了他之前图谋夺取大仓城,又投靠“黑龙宫”海盗,出卖吞鲸岛的秘密等种种的不是。
  金创药甚是有效,华不石用手指按压住熊百龄上臂的血脉位置,过了一盏茶工夫,断臂之处的流血渐渐地止住,他再用布条裹紧,很快就包扎停当。
  处理完伤口,华不石说道:“我们还是在这里休息半日时间,再行出洞吧。”
  梁五德虽然死了,钱八斗和钱九空以及数十名海盗却还守在山顶的洞口外,此地并不安全,当然是越早离开越好。只是熊百龄的手臂刚断,熊天南又昏迷不醒,当下实是无法行动,所以这位大少爷才提议歇息半日再动身。
  他目光望向熊百龄,问道:“如今梁五德死了,熊先生已回不得‘黑龙宫’,却不知从秘窟里出去有何打算呢?”
  熊百龄道:“还能有甚么打算?老夫从这洞窟出去,就带着南儿和门下家眷弟子,到中土大陆上去找个偏僻所在安生度日,了却余生,不再参予江湖上的纷争了!”
  华不石道:“这一次‘黑龙宫’折损了梁五德,想必不会放过熊家,熊先生今后还须得多加小心才是。”
  任何江湖势力都不会轻易饶恕叛徒,象“黑龙宫”这等以凶残狠辣著称的海盗就更加如此。熊百龄断去一臂武功大损,就算想要带着家小到中土大陆上隐居遁世,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熊百龄心里当然知道华不石所言是实,但事到如今却也无可奈何,长叹了一口气却不言语。
  司马如兰忽然说道:“熊叔叔如果没有地方去,不如回大仓城如何?只要留在大仓城里,‘黑龙宫’也不敢前来侵犯的!”
  熊百龄面露惭愧之色,说道:“老夫做过了太多对不住‘万金堂’和贤侄女的事情,如今又哪里还有颜面回大仓城去!”
  司马如兰道:“不管熊叔叔以前做过任何事,刚才在蛇穴里救下了兰儿的性命,兰儿也都不会再怪你啦!其实我一直都把熊叔叔当做长辈,也不曾当真记恨过熊叔叔的。”
  熊百龄道:“兰儿侄女当真不怪我以前犯下的过错么?”
  司马如兰道:“其实我和爹爹一样,向来没有把熊叔叔看成外人,如今爹爹已去世了,‘万金堂’人单势孤,连保护大仓城也难做得到,兰儿实是很希望熊叔叔可以回来。”
  熊百龄凝望着司马如兰的脸,却见她满脸皆是真诚之色,忽然之间热泪盈眶,从眼角直淌了下来。
  先前他挥刀断臂,不仅没有流下一滴眼泪,连眼睛都未曾眨上一下,可如今面对着司马如兰这位不满二十岁的少女的恳求,这位须发斑白的彪壮老人却在倏然之间老泪纵横!
  熊百龄自翊武功智谋都不比司马逐风差,是以并不甘心长久屈居于人下,掌控大仓城,坐上“万金堂”堂主之位一直是他的心愿。他甚至想要做得比司马逐风更好,打算在取得大仓城以后,再进一步扩充势力,以称霸整个南海。
  为了达成此事,熊百龄数年以来处心积虑,不惜动用阴谋手段,最终还投靠了“黑龙宫”。
  然而如今断去一条右臂,一身武功失掉大半,所有的雄心壮志也就随之已烟消云散,熊百龄才忽然想起了司马逐风以往对他的好,当年两人八拜结交时的兄弟义气。
  司马如兰说得没有错,司马逐风父女都没有把他当成外人,每一次逢年过节,两家人都在一起摆宴吃酒,其乐融融。而司马如兰小时候,他也时常抱着她在大仓城中到处玩耍,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
  如今那个小女孩并没有改变,可是这个“熊叔叔”却变了。
  人性之中的善恶区分,往往就是在一念之间,在许多时候,对权势和金钱的贪欲会使人迷失,利令智晕,可一旦心中的贪欲消退,亲情和道义便会抬头,让人回复到善良的本性。
  到了此时,熊百龄才意识到他以往做错的实在太多,也实在太对不起司马逐风了!
  他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来,又双膝一屈跪在了地上,大声道:“司马大哥在天有灵,熊百龄今日立下重誓,在有生之年定会用这一条残命,帮兰儿侄女守护好大仓城,就算万箭穿心,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求大哥能原谅我的罪过,给小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熊百龄说完一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却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司马如兰也连忙在他身边跪倒,伸手相扶道:“熊叔叔有伤在身,快不要这样,我爹爹天上有灵,一定也和兰儿一般,不会责怪熊叔叔的!”
  华不石站在一旁,望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却在痴痴出神,心中颇不平静。
  当今乱世人心险恶,仁慈并不是什么优点,反而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对敌人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是大多数江湖人惯常所为,出生于黑道世家的华不石对此当然十分清楚,也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当日茗香斋一战以后,如果他是司马如兰,定会毫不手软地把熊家斩尽杀绝,不可能给他们出城逃生的机会。这么做也不能说是不对,如若当初除掉了熊家,就不会有熊百龄投靠“黑龙岛”之事,也不至于有今日的凶险。
  可是今天华不石亲眼所见,正因为司马如兰的仁慈,使得熊百龄撤底折服发誓效忠,而他相信这位老人就算再次面临生死的抉择也不会背叛。
  华不石到此时才发现,其实一直深深地吸引着他的,也正是司马如兰身上这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这使得华不石一直不由自主地关切她,不能忍受她陷入凶险,且竭尽全力地帮她守卫和管理大仓城。这种善良和仁慈所具的力量,决非利益诱惑或武力威胁所能比拟的。
  司马如兰虽有不俗的习武天赋,却缺乏江湖经验,武功还未能达到顶尖之境,更没有运筹处事之能,咋一看来,她好象并不具备成为大仓城主的必要素质。然而,仁慈善良却会让她得到民心,也会获取到许多支持和帮助,而这种能力即便是华不石也不具备。这位兰儿小姐,实是大仓城主最为适合的人选!
  这种感觉华不石以前也曾经有过,却并没有今天这般强烈。
  此时司马如兰已扶起了熊百龄,把他搀到围栏旁边坐下休息,她自己则走到了华不石的面前,说道:“我们出洞时要炸开那边的岩壁,这个秘窟以后就不能再用啦!斩龙船的详图先前梁五德已拿了出来,兰儿还想进到那边石屋中再去寻找一些应当带走的东西,华先生可愿意一起来么?”
  华不石道:“石屋里的物事,皆是司马城主所留下的遗物,华不石只是一介外人,就不进去了,兰儿小姐还是自己去吧!”
  先前搬来佛经制作火把时,他倒也走进过了大门后面的各间石室,但那时为了下岩洞去救人,自是顾不上这些小节,此刻他却自觉得不便再进去了。
  司马如兰显然有些失望,但仍是说道:“好吧,那兰儿自去便是。”
  看着司马如兰转身走了,华不石则走到一旁盘膝坐下。祭台之上火把的光忽明忽暗,熊百龄斜倚在石栏边休息,熊天南则依然昏迷不醒,一时之间四下皆是静默无声。
  过了许久,司马如兰才从石门里出来,手里所拿的除了一个油纸小包之外别无它物。


第五百零一章 借经
  过了许久,司马如兰才从石门里出来,手里所拿除了一个油纸小包之外别无它物。华不石原本以为她进去了这么久,定会找到不少要带走的东西,大箱大捆地搬出来,却没想到这位兰儿小姐只拿了这么一件小东西。
  司马如兰走回到石台上,华不石不禁开口问道:“兰儿小姐要带出这秘窟的,难道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包么?”
  司马如兰与华不石并肩坐下,说道:“是啊。那石室里面有许多东西都是我爹我娘的,兰儿本来是都要带走,不过又想了一想还是算了,只拿这一本爹爹亲手抄写的‘易筋经’留作纪念也就是了。”
  华不石闻言脸色倏然一变,道:“你说的‘易筋经’,可就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最强的内功心法么?”
  司马如兰道:“是啊,这本‘易筋经’的抄本,是当年爹爹从少林艺成下山时,专门到寺内藏经阁里抄录的。相传修炼这门心法能使人易筋洗髓,脱胎换骨,只不过近百年来少林弟子里没有一人能够参悟练成,就连爹爹也不行。”
  先前司马如兰对梁五德说,在秘窟中收藏了司马逐风的武功密籍之时,华不石就已料定那只是她为使梁五德不致立刻杀人的缓兵之计,想必并非实情。而后来梁五德和熊百龄进到石室内搜找了许久,也果然是一无所获。
  却没想到石室中虽然没有其他武功密籍,却有着“少林派”最强的内功心法“易筋经”!
  华不石此次远行千里参加“万易大会”,本就是为了购买一门佛家内功心法,以弥补杨绛衣所修习剑法的缺陷,可是事出有变,不仅未能达成,还几乎丢掉了性命,漂流到这座大仓岛上。如今传说中的“易筋经”就在他的面前,这位大少爷不由得两眼发光,口水都快要流了下来。
  司马如兰瞧见了他神情的变化,问道:“你还好么?可是身上有哪儿不舒服?”
  华不石连忙收起了贪婪之色,说道:“在下很好,身上并无不适,只是有一件事情相求,不知道兰儿小姐能不能答应。”
  司马如兰轻轻一笑道:“你竟也会有事情求我么,那说来听听吧?”
  华不石道:“我想求兰儿小姐把这本‘易筋经’借给华不石抄录,我保证绝不损坏,一抄完就立时归还。”
  司马如兰皱眉道:“你要求我的,就是这件事?”
  华不石道:“是啊,只要兰儿小姐肯借,有甚么条件尽可以提出,要多少银两华不石都可以去筹集,绝对没有二话!”
  司马如兰想了想,说道:“兰儿知道华先生的体质练不得武功,想要这‘易筋经’定不是为了自己,却不知华先生要把它拿给谁去修习?”
  华不石道:“实不相瞒,我抄这‘易筋经’是想让姐姐修炼。她本是‘华山派’的弟子,所习的‘大力伏魔剑法’若没有佛家内功匹配,便发挥不出十成威力,在下这一次从湘境远行海外,便是为寻购一门内功心法,如若能够得到,不论任何代价,华不石都是愿意付出的。”
  司马如兰却忽然嘟起了小嘴,说道:“为了给绛衣姐姐求一门内功心法,你远行数千里,还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华先生对绛衣姐姐可真好,让兰儿好生羡慕。”
  华不石说出愿意付任何代价,本是希望司马如兰能明白他对内功心法志在必得的诚意,也好开出条件来达成交易,却没有想到她会有这般反应,这位大少爷一时之间愣在当地,却不知应当如何应对。
  司马如兰又道:“华先生这些日子费心费力,帮助‘万金堂’守城,对兰儿的恩惠甚多,如若是其它的事情,兰儿必会答应,只是这‘易筋经’是本门的内功绝学,如若传给外人便是有违少林门规,实非兰儿所能承担的。所以借经之事恕我不能应允,还请华先生见谅!”
  几乎任何门派,都会有本门武功不得外传的门规,“少林派”这等在江湖上顶尖的名门大派当然更是如此。而“易筋经”号称“七十二绝技”之首,当然就更是“少林派”要绝对保秘的独门武功。
  以此而言,司马如兰拒绝把“易筋经”借给华不石抄录的理由,实在十分充分坚强。
  不过华不石亦是知道,所谓门规只是各家门派的前辈掌门人订出的冠冕堂皇的死条文,是否真有约束之力,却只在于门下弟子愿不愿意遵守。而任何东西均有代价,武功秘籍亦是如此,只要能换得足够的利益,也并非就不能出售,这也是各家门派默许之事。
  如若各门各派的门人弟子全都死守门规,又哪里会有当年在“万易大会”上许多种武功典籍争相交易之事?
  这位大少爷低头沉吟,却有些犹豫不决。
  假若对面持有“易筋经”的是“少林派”的掌门圆通大师,或是之前在“万易岛”上所见的圆光和尚,华不石自是可以提出用银两高价收购,可是面对着司马如兰,华不石却深知许诺再多的银两,想来也难以打动得了她。
  这不仅因为“万金堂”一向资财颇多,而且前些日子为了救助逃难到大仓城里的土著峇峇,司马如兰也毫不吝惜出拿出了数十万银两,显然钱财对她来说并不是重要之物。
  华不石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兰儿小姐可想知道,我为何如此想要得到‘易筋经’,拿去给姐姐修习么?”
  司马如兰俏脸一红,道:“你喜欢绛衣姐姐,那一日在金玉号上兰儿就已经瞧出来啦,你想拿‘易筋经’给她,还是不为此么。”
  华不石却摇头道:“我喜欢姐姐不假,但这并非是华不石远行千里,不惜代价非要得到禅门内功的原因。”
  司马如兰道:“那你又是为了甚么原因呢?”
  华不石道:“司马城主当年耗尽万金,在海外修筑起大仓城,乃是为了建起一方世外桃源,理想之地,让百姓能在此安居乐业,这是在下一向都万分钦佩的。不过这却不是华不石的理想所在,所以我不能一直留在大仓城中,也不得不辜负兰儿小姐的一番情意。”
  先前他一直在谈论借录内功心法之事,此时却忽然说到了大仓城,司马如兰脸上的红晕更增加了几分,说道:“却不知华先生的理想是什么,能对兰儿说吗?”
  华不石道:“在当今乱世之中,各地豪强并起,到处皆是弱肉强食,每日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死于非命,华不石的梦想,便是要在这大明之境,建立一个没有杀戮的江湖。”
  “我要立下一门江湖上的律法,让黑道白道,所有的门派势力都必须遵守,这门律法会禁止峙强凌弱,强取豪夺,所有人都只能用公平交易的手段获取利益,大明境内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大门派亦或小帮会,都能够过上平安的日子。”
  “为达此目的,就必须把‘恶狗门’变为势力遍及大明十三境的大门派才行,还须拥有足够强大的战力,方能监督这门律法的施行,让人人都不能违背。其实我都已计划好啦,准备先从湘境起步……”
  华不石的想想在他的心里已经思量过了无数遍,此时面对司马如兰,这位大少爷滔滔不绝,将心中考虑了许多年的计划和设想一一道出,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之久还没有讲完。
  华不石说出这些,自是希望司马如兰能够明白,他想要得到“易筋经”交予杨绛衣修习,并不是因为儿女私情,而是要成就大事之故。而让这位大位大少爷如此坦诚的另一个原因,却是在大仓城中与司马如兰相处了这许多时日,他们两人已变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他亦是深知这位少女的善良。
  这些话若说给别人听,或许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只是华不石的痴心妄想,当成是天大的笑话,但是他却相信司马如兰定是会理解他的用心,亦是明白实现这个梦想的意义所在。
  当初司马逐风建立大仓城,何尝就不是从一个理想开始。乱世之中的世外桃源,在许多人想来亦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但司马逐风却在南海汪洋中的大仓岛上建成了,而且将大仓城传给了女儿。
  从某种角度而言,华不石的梦想与建立大仓城亦是颇有相似之处,有所不同的是大仓城只是建立起一方净土,远遁于世外,而华不石的野心却是更大,他想要改变的是整个乱世中的江湖!
  司马如兰静静聆听华不石所言,直到他全部说完,也并未答话。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是懂得变通之人,也应当知晓要成就大事,不应拘泥陈规的道理,只求小姐能把‘易筋经’借予抄录,华不石感激不尽,无论任何条件,我无有不从!”
  其实听了先前的一番言语,对这位大少爷的志向,司马如兰也颇为感动,她凝视着华不石的眼睛,说道:“华先生的理想,可还对别人说起过么?”
  华不石道:“除了姐姐之外,兰儿小姐是这世上第二个知晓华不石梦想的人。”


第五百零二章 不疑
  听到了这句话,司马如兰的芳心又是一动,如果华不石所言是实,她至少是这位大少爷最能交心亲近的人之一,否则他又怎会把心中最大的理想坦诚相告。
  沉默了良久,司马如兰才道:“好吧,我可以答应将此经借给华先生抄录,不过却有一个交换条件,你必须要答应。”
  华不石道:“在下已经说过,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司马如兰忽然嫣然一笑,说道:“华先生说任何条件都答应,如果兰儿要你去杀人放火,或是要你的性命,你也答应么?”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心地善良,对华不石更是极好,定然不会提出那些让我为难的条件,是不是?”
  司马如兰却又嘟起了小嘴,说道:“华先生这是故意欺负兰儿,才会如此说,哼!我偏要提出让你为难的条件,看你肯不肯答应!”
  华不石苦着脸道:“兰儿小姐若真的想要华不石的性命,我既然说过了答应,也是不会反悔的。”
  瞧看着华不石愁眉苦脸的神情,司马如兰瞬时就想起了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当初这位大少爷为了求她帮助吠天楼应对“明月会”的敲诈,不仅当街搂抱她,被一大群见义勇为的“好汉”满街追杀,后来又装成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商人向她诉苦,脸上神情简直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她与华不石相识其实仅有半年多的时间,但当时的情形却好象就在昨天,又似乎已经历过了许多年一般。
  司马如兰思绪纷乱,痴痴地发呆,直过了许久才恍然回过神来,把手中的油纸包递到了华不石的面前。
  华不石又惊又喜,双手接过纸包,说道:“兰儿小姐愿意把‘易筋经’相借在下了!不知道所要条件是什么?”
  司马如兰道:“经书暂时借你。至于条件嘛,兰儿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以后再告诉你吧,反正你说过任何事情都得答应,以后也不准反悔,对不对?”
  华不石站起身来,对司马如兰恭恭敬敬地一揖,说道:“多谢兰儿小姐借经之恩!所欠的条件华不石决不敢反悔,兰儿小姐日后何时想好了都可以提出,华不石都定当遵从。”
  ※※※
  在岩洞里歇息了半日,熊百龄断臂的伤势已然稳定不再流血。司马如兰找到了岩壁上的火药机关,点燃引信炸出了一条通道,四人终于脱出了秘窟。
  其间熊天南也苏醒了过来,果然并没有大碍。
  先前众人逃出了蛇穴,他不慎从石阶滑下,跌到了湖边的乱石丛里。
  这位熊大公子的运气不错,跌落下来的位置正那卡在了几支天然石笋和石柱之间,那条巨蛇的头身都太过粗大,无法伸进石丛中咬他。而这岛上的岩石又极为坚硬,巨蛇既便力大无穷,一时间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只不过熊天南的胆量实在不大,那条巨蛇蹿到近前,吐出血红的蛇信舔向他的头脸,他就吓得立时晕厥了过去。
  熊天南苏醒以后,听熊百龄述说了三人入洞救他的经过,又见到父亲失了一臂,这位熊大公子嚎啕大哭,内疚不已。
  熊百龄向儿子言明,今后熊家誓死为“万金堂”尽忠,以赎清先前背叛门派的罪过,熊天南也信誓旦旦,表示定会追随着父亲一起报效“万金堂”,对司马如兰再也不敢存非份之想。
  从炸开的岩壁出来,正是吞鲸岛石山下面的海边。
  在山顶上还有钱氏双妖和数十名“黑龙宫”海盗,岩壁炸开,他们也定会听到动静。如今熊百龄身受重伤,不会武功的华不石也需要保护,实不宜与海盗们动手,所以四人出得洞来不做停留,立刻沿着海岸奔行,向大鲸鱼的尾部而去。
  司马如兰携着华不石,熊天南则搀扶着父亲熊百龄,俱是施展轻功全力疾奔,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鲸尾石山下。司马如兰找到先前上岛时乘的舢板,四个人坐上舢板,离岛而去。
  司马如兰划桨驾船,很快就穿越了岛屿周围的礁石群,回到了“金燕号”上。
  从司马如兰和华不石驾船上岛,已经过了大半日的时间,“金燕号”上的福傲已是等得焦急万分,后来又听到了从岛上传来了爆炸声响,就更加担心二人出了意外,正准备要带人上岛去找寻。此时见小舢板从岛上归来,城主大小姐安然无恙,福傲自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当下“金燕号”拔锚启航,返回大仓岛。
  这一次龙宫部众图谋吞鲸岛,是由马五德主事,亦是派了两艘大型的海鳅船前来,为了不至打草惊蛇,都停泊在距离岛屿较远的海面上。马五德愿本以为在岛上伏击司马如兰万无一失,却没想到结果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他自己也死于非命。
  熊百龄知道那两艘大船的位置,让“金燕号”避开它们所在方位,绕行离开。虽然岛上的钱氏兄弟发出了烟火信号下令海鳅船拦阻追击,但是以“金燕号”比寻常帆船快得多的航行速度,摆脱海盗船自是轻松之极。
  第二天的清晨时分,“金燕号”就已回到了大仓岛。
  进到城里,司马如兰把熊家父子回归之事与柴林和姚元孝一说,“万金堂”的这两位长老却全都心存疑虑,尤其是听说熊家还曾经一度投降“黑龙宫”,出卖了吞鲸岛的秘密,他们就更加认为熊百龄此人不可以再用。
  而熊百龄进城以后,只养了三日的伤,就向司马如兰提出,要带儿子熊天南再驾船出海一趟。
  原来熊百龄虽然投靠了“黑龙宫”,但是熊家的家眷庄丁和大罴部数百人却并没有前去黑龙岛,而是落脚在距离大仓岛百里之外的一个名为“赤沙屿”的小岛之上。这固然是因为早先大仓岛外的战事紧张,无暇顾及,也是因为“黑龙宫”对熊百龄并不十分信任的缘故。
  事实上熊百龄投靠“黑龙宫”数月有余,连黑龙王的面也没有见过,所见到的龙宫部众之中,地位最高的主事者也只有乔双愁而已。
  所以如今熊百龄急着要去“赤沙屿”,把熊家的家眷和手下庄丁弟子接回来,若是迟了唯恐被“黑龙宫”加害。
  熊百龄父子才刚刚进城便又要走,柴林和姚元孝认为他定是想找借口再逃回“黑龙宫”,主张把熊百龄父子扣押起来,按照“万金堂”的门规以背叛门派之罪论处。司马如兰却坚决不肯,不仅传令让他们离开,还把“金燕号”和船上的数十名水手都调给了熊百龄使用。
  如今执掌“万金堂”的是这位兰儿大小姐,柴林和姚元孝即便心中存疑,却也不能违背她的意志。
  事实证明,司马如兰并未错信“熊叔叔”。十日之后,熊百龄驾着“金燕号”回到了大仓港,还带回了三艘大船和数百名熊家弟子。
  经过了数月的围城之战,“万金堂”船舰和人手的损失均是不小,如今熊百龄和原本城中最精锐的战部大罴部的回归,却令得门派的元气恢复了不少,至少暂时不用再担心“黑龙宫”卷土重来会全卫防卫之力。
  当司马如兰提出要让要熊百龄复任“万金堂”副堂主时,熊百龄却是执意不肯。他只说先前已犯下了背叛门派的大罪,本是无颜再面见门中的弟兄,幸而得到大小姐的宽恕,待罪之身不能够再任门中要职,所以他只求当一名普通的帮众,只要能为“万金堂”报效死力即可。
  司马如兰虽一再请求,熊百龄不肯复任之意却甚是坚决,她也只好作罢。
  ※※※
  从吞鲸岛回到大仓城,华不石却无暇去理会“万金堂”门派内的事情,而是一头扎到了吠天楼的书房里,五六日也没有出来。
  抄录“易筋经”对这位大少爷来说,自是首要之事。而花费了两日时间抄录完内功心法之后,他又开始研究斩龙舰的造船详图。
  斩龙舰的造船并不是一张图,而是大大小小的数百张图,以及三十多本记载着如何造船的文本说明。难怪先前马五德从石屋里拿出来的,会是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袱。当年司马逐风花费重金,到西方国度请多名最顶尖的造船师设计此舰,用了足足五年的时间,这几百张图纸和说明文字之中,便凝结着那些大师们的心血和智慧。
  华不石对于航海造船之术所懂的并不算多,他用了三天的时间,研究完了所有这些图纸资料以后,却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想要造出斩龙舰,比原先他所预想的要困难得多。
  当初在城主府的后花园,华不石听司马如兰讲述起斩龙舰时,曾以为造出此船最大的难处只不过是精铁材料。“恶狗门”在舞阳城拥有精铁矿脉和冶炼工坊,只要把数万斤精铁运来,造船之事大概就可以水到渠成。
  然而看过了详图之后,他才知道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也完全明白了为何斩龙舰设计出来已有好几年之久,司马逐风却还迟迟没有动手开始造船的原因。


第四三卷 犬王之争


第五百零三章 甩包袱
  首当其冲的难处,便是船坞。
  所谓船坞,是修筑于港口岸边,用于停船和修造船只的所在。大仓港内就有不下二十座船坞。与中土大陆上沿海的各个港口相比,大仓城的船坞已属十分先进,象“金玉号”那种远洋帆船便是在其中修造而成,只不过这些船坞对于造斩龙舰来说,却全都太小了。
  按照设计详图,斩龙舰有四十六丈长,九丈宽,满载之后船舷吃水三丈,甲板将高出水面四丈七尺,设有四层木舱,船上将有九根桅杆,可挂二十三面船帆。而如此的一艘庞然大物,在海面上的航行速度仍可达到五更以上,也就是说,其航速并不在小型快船之下。
  仅就斩龙舰的尺寸大小而言,就超出了大仓港所有的船坞,所以若想建造此船,就必须要修筑更大的船坞才行。
  要修建大船坞,费工费时不论,银两也是少不了的,至少须花费数万两。
  如果说船坞之事只要有足够银两终是能够修得起来,有些难处却是连银两也难以解决的,例如造船师的缺乏。
  远洋大船在造船工坊里修造,往往是以一名造船师为首,协领工坊中的匠人及小工完成。其中造船师统领船只修造的进度,并安排坊中各人的工作,乃是最为重要;工匠则包括有木匠、铁匠、漆匠、布匠等,亦是须得有不错的手艺;小工则只要做些气力活,要求倒是不高。
  普通的远洋帆船,往往需要一名有经验的造船师,带领数十名各种匠人和上百小工,耗时数月方能建成。然而要建造象斩龙舰这等巨型舰船,对造船师和匠人的要求则更高得多。
  此舰的详图是由西方国度中十数名顶尖的造船师共同设计而成,其中包含当今世上最先进的造船技术,大仓城里现有的造船师都无法将其实施出来。能够造出此舰的造船师,在中土大陆上想必也找不到,非得到西方国度去聘请才行。
  而根据华不石对造船详图的研究所做出的判断,即便请来一名西方顶尖的造船师,想要造出此船也甚是不易,最为可行的办法,是至少聘请到六到七名造船大师,共同协作方能有更大把握。
  若是如此,所需工匠人数亦是成倍的增加。根本没有一家造船工坊能有这么多的匠人,这也就意味着要实此事,必须幅数家工坊合作,这也就完全不能按照以往一家工坊修造船只的办法进行运作。而事实上,采用钢铁龙骨的斩龙舰乃是当今世上最为先进的船舰,若要把它造出来,本身便是当今造船行业的一大创革。
  之前司马逐风聘请造船师设计斩龙舰,乃是在西方国度中完成,并未把那些造船师请来大仓城,而如今要修造此船,却必须要把造船师直接请来才行。顶尖的造船师在西方几个航海大国中亦是不可多得,想把他们请到远隔重洋之外的大仓岛来又谈何容易,若没有特殊的门路,就算花费银两只怕也不易做得到。
  用银两不易解决的另一个难题,却是火炮。
  斩龙舰乃是战舰,要想用它来对抗“黑龙宫”的巨鲛舰,就必须在船上装配比巨鲛舰更加先进的火炮。以火器技术而言,中土大明亦是比不上西方国度,事实上当今大明朝军队中所用的佛朗机和红夷炮,皆是仿造西欧国家的火炮而来。
  固然有不少来自西洋的商人在大仓城出售武器赚钱,但是真正最先进的船炮和火器,在众多西方国家之中亦只有大不列颠、西班牙、荷兰等数国的军队才拥有,且明令禁止向外国售卖,普通商人根本不可能得到。
  对于当今大航海时代要在大洋上以武力争霸的西欧列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有这许多难处,却并没有让华不石失去要建造斩龙舰的决心。经过几天对造船详图的细致研究,他把其的难处分为了两类,一是造船师和火炮这等不能用银两简单解决之事,而另一类则是建造船坞,雇请普通工匠,购买材料等只须花钱做可办成的事情。
  而根据他的粗略估算,要想把斩龙舰造出来,各种事宜所需花费的银两竟高达一百万两之多。要筹集到这些银两,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把所有的计算出来的结果一一罗列,誊写在纸笺上,华不石才出了书房,吩咐伙计备马。
  这是数日以来他头一次出走吠天楼,而一刻钟以后,这位大少爷已坐在了城主府的议事厅内,那张纸笺则摆在了屋子中央的圆桌上,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的面前。
  在大厅之内的圆桌前,柴林和姚元孝亦是在座。
  司马如兰把纸笺看一遍,就交给了一旁的姚元孝。
  她美眸流转,望向华不石,说道:“华先生的脸色不好,一定是这几天太过劳累啦,该当注意休息才是。兰儿让小红去炖一碗参汤,好给华先生补一补身子。”
  经过了吞鲸岛之行,她对华不石的态度似乎又亲近了许多,此时看着对方,眼神之中满是关切之意。
  华不石连忙作揖道:“多谢兰儿小姐关心,参汤却是不用炖了,在下先天的体质不佳,脸色时常都不太好,服食大补的药物并无好处。”
  司马如兰嫣然一笑道:“你说不用那就不用吧!等一下兰儿亲手做几个家常的小菜请你尝一尝,华先生总不会推辞吧?”
  华不石道:“那就多谢兰儿小姐了。”
  二人说话之间,姚元孝却已将那纸笺看过了一遍。
  这位“万金堂”长老却没有司马如兰那般淡定,眉头早已经拧成了一团,说道:“按照华少爷的计算,要造这斩龙舰也实是太困难了!不要说造船师和火器购买之事难以实现,仅这银两花费我们就无法承担得起,以姚某之见,此事还是暂且搁置,待日后有了条件再做打算吧!”
  司马如兰道:“姚长老,我们‘万金堂’现今还能拿得出多少银两来?”
  姚元孝道:“前些日子海盗围岛时安置那些土著峇峇,便花了三四十万两,这些天购买粮食又用掉了二十多万两,我们‘万金堂’多年积蓄的银两已用去了大半,如今最多也只能再拿出二十万两之数了。”
  司马如兰又转向柴林道:“如今我们造船缺少银两,柴叔叔能否资助一些?”
  南澳柴园是富甲一方的乡绅世家,其实亦可以算是“万金堂”的中土大陆上的分舵。
  见司马如兰相询,柴林道:“这几年大明各境天灾不断,且又兵荒马乱,生意十分难做,南澳柴园名下几家商号的赢利实是少得可怜,如今能够拿出的银两,大约也只有二十万两之数,实是惭愧得很!”
  司马如兰道:“柴叔叔莫要如此说,在如今的年景下能拿出二十万两已是十分难得,兰儿岂会嫌少。”
  她顿了顿,目光却转向了华不石,说道:“华先生可都听到了,我们‘万金堂’如今只有如此财力,要怎样修造斩龙舰,就请华先生拿主意吧!”
  听了司马如兰此话,华不石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今日这位大少爷前来城主府,本是把修造斩龙舰的各种困难罗列了出来,拿给“万金堂”以商量对策,却没想到这位城主大小姐居然只用了一句话,就把所有的问题又抛了回来,仿佛他才是“万金堂”的主事者一般。
  华不石苦笑道:“四十万两银子,与造斩龙舰所需还差了一大半,就算把华不石卖了,也卖不出这许多银两,兰儿小姐又叫我如何拿得动主意?”
  司马如兰却小嘴一嘟,说道:“如果连你都拿不动主意,兰儿就更加束手无策了。不过我知道华先生定然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司马如兰虽然没有多少处世的经验,却也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此时脸上露出调皮的微笑,仿佛已经认准了华不石定会有主意一般。
  坐在一旁的柴林也开口说道:“华少爷足智多谋,定会有办法解决此事,何不说来出让我们也听一听?”
  华不石叹了一口气,道:“那好吧,既柴家主也如此说,华不石就献上一条拙计,不过此计颇有些风险,是否敢做却还要兰儿小姐和两位长老定夺。”
  司马如兰却道:“只要是华先生定的计策,兰儿就一定敢去做,华先生只管说出来便是!”
  华不石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如今我们想要造出斩龙舰,还差了一多半银两,你们说一个人若是急需银两,手上的现钱却不够,该当要如何解决?”
  姚元孝道:“自是找亲朋好友去拆借。”
  华不石道:“万八千两银子倒也罢了,如今又有谁有六七十万两银子能够借给我们?为今之计,借钱一途定是不可行的。”
  姚元孝道:“拆借不行,难不成去偷去抢么?”
  华不石摇头道:“我们又非‘黑龙宫’的海盗,自是不能去干那种事情。”
  柴林忽然神色一动,说道:“华少爷之意,莫非是去赌?”


第五百零四章 登门拜访
  柴林神色一动,说道:“华少爷之意,莫非是去赌?”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正是去赌。”
  赌博,当然是这世上来钱最快的办法之一,有时甚至会比偷抢更快。
  柴林道:“却不知华少爷想要怎样去赌?”
  华不石道:“先前因为海盗围岛,‘紫霄大会’的犬王对决被迫延期,如今海盗已经退去,就应当选定好时日,举行这最后的一场斗犬之战了。”
  柴林道:“华少爷莫非是想用犬王之争来赌胜赢钱么?”
  华不石道:“不错。这一场犬王之战,我想大仓城里的绝大多数赌徒都定会看好呷罗狸,我们把现有的全都银两都押在公主的身上,如若赢了便可解决造船的缺钱之困了!”
  姚元孝摇头道:“这般做的风险实是不小,况且‘紫霄大会’有斗犬的东主不准参与赌钱的规矩。”
  华不石道:“既然是赌,就肯定会有风险,至于‘紫霄大会’的规矩倒是无碍,只要你们信得过在下,吠天楼可以宣布退出‘紫霄大会’,就可以参与赌钱啦。”
  公主本是代表“万金堂”参加“紫霄大会”的斗犬,吠天楼和华不石只不过是受雇佣的训狗者,只要退出大会,自是可以不受“东主不得参与赌钱”的规矩所限。但是吠天楼的斗犬宝亮也已闯入了大会前四名之内,虽然输给了呷罗狸,但若退出便是于放弃了前四的紫霄排名,这个代价亦是不小。
  柴林道:“华少爷若肯放弃紫霄排名,自是不受大会规矩的约束,但却不知道公主获胜可有多大的把握?”
  华不石道:“实不相瞒,那头西班牙的斗犬呷罗狸,不仅有顶级的天赋血统,其年龄和体能也俱在巅峰,而且所受训练极是得当,更拥有许多拼斗经验,要说它是天下最强的斗犬亦不为过。现在的公主与它相斗,即便用上药物辅助,也至多不过两三成的获胜可能。”
  姚元孝道:“只有两三成的可能,就把我们所有的银两都押上去,实是太过冒险了,我看此事切不可行!”
  华不石却道:“姚长老莫要着急,且听我把话说完。华不石说的两三成的希望,乃是现下的情形,只要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对公主加以训练,应该能将获胜的可能提升到五成。”
  姚元孝道:“即便有五成,也只不过是对半之数而已,而且仅用一个月时间,华少爷真能把公主的实力提升许多么?”
  华不石道:“在下既已说出,自是能够做得到。不过此事的风险也确是存在,要如何定夺,还在于你们。”
  姚元孝沉着脸默不作声,虽然“万金堂”的码头生意和“紫霄大会”一向都由他主管,但姚元教行事向来保守,对这般去赌博冒险显然不甚赞成。不过此事的决定之权,却还在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的身上。
  只见司马如兰一拍桌案,说道:“兰儿已经决定,就拿我们所有的银两去赌好了!兰儿相信华先生和公主都很有本事,定是能够取胜的!”
  这位兰儿大小姐的胆子倒大得很,对华不石更是信任有加,不过把他和大白狗公主相提并论,却是令得这位大少爷甚是尴尬。
  柴林道:“兰儿侄女所言不借,如果造不出斩龙舰,我们大仓城就摆脱不了‘黑龙宫’的威胁,朝不保昔,最终仍是难免被海盗攻破,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奋力一搏,以求得一条生路。”
  这位柴家主是颇有远见的人,亦是知道造出斩龙舰对于如今大仓城的重要。而姚元孝心中反对,但是眼见司马如兰和柴林全都支持,他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华不石说道:“既然兰儿小姐和两位长老全都同意,我们便将‘紫霄大会’犬王之争定在一个月之后举行,并把此事告知贡戈拉先生,再发出告示贴到大仓城中各处,好让那些赌场堂口和城里的赌徒们都有所准备,我们便可以与他们好好地赌这一场。”
  司马如兰道:“好啊!请姚长老这两日就去办理此事吧,再把门派里所有可用的银两都交给华先生。”
  姚元孝躬身道:“属下遵命。”
  华不石目光闪动,望着司马如兰,忽然道:“兰儿小姐当真对我这般相信么?”
  司马如兰道:“‘万金堂’这些日子能维持下来,全就是依仗着华先生的相助,如今兰儿若不相信华先生还能信谁呢?”
  华不石微笑道:“兰儿小姐太过抬爱了。不过你们若真的相信华不石的本事,我们不妨把赌注再下得更大一些!”
  ※※※
  在大仓港的西侧,有一座并不算太高的山坡。此时正值仲夏,正是草木最为繁盛的季节,山坡上绿树荫荫,青草遍地。从坡顶向海湾的方向望去,是一片碧海蓝天的美丽海景,而整个大仓港也全都能够尽收眼底。
  大仓城的地形甚是平坦,这座小山坡便是城中唯一的高地,尽管不在城市的中央,却也位于港口旁边,且坐山观海,地势可谓是得天独厚。
  山坡顶上有一片白色房屋,乃是一座豪华宅邸。与寻常的前厅后园的中式院落有所不同,这座宅邸的正前方是一个雕花铸铁的大门,一进了门就是颇为开阔的草坪花园,在花园的正中央却有一座四五丈高的雄伟建筑。
  这建筑由白石修砌而成,也完全是西欧的建筑式样,在屋前也没有中土富贵人家常见的石狮子,而是一座胯骑着战马,手提着长枪的骑士雕像。而在大门内外和院中,则散布着多名手持着火枪的守卫,在来回巡视。
  这种地方,当然不是普通平民百姓能够居住的。山顶上的白色的建筑,便是大仓城里来自西方国度最大的船货商人,西班牙贵族贡戈拉的私家宅邸。
  当管家跑来向贡戈拉禀报,城主大小姐和吠天楼的华少爷来访时,这位船主大人正在建筑后面的花园里瞧看着呷罗狸的训练,而黑人驯兽师萨克就站在他的身边。
  在贡戈拉面前的围栏内,除了银灰色的西班牙斗牛梗之外,还有另外三头斗犬。这些斗犬的体型壮硕,显然也都不是弱者,但此刻却全都被呷罗狸扑咬得狼狈不堪,四散奔逃,全无还击之力。
  “把客人带到会客厅里去,告诉他们我马上就过来!”贡戈拉对管家吩咐道,一双眼睛却并没有从围栏内的斗犬身上移开。
  这时却听到有人大声说道:“贡戈拉先生不用客气,我们就在这里谈话不也很好么?”
  贡戈拉扭头看去,却只见华不石正从房屋一侧的小路上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的白衣少女,正是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
  贡戈拉连忙抱拳道:“司马小姐,华先生,大驾光临寒舍没有出去迎接,真是对不起!”
  这位西班牙商人与中国商人做生意的时日不短,不仅已学会了汉语,对于中土通用的礼节也学得有模有样,只不过他一头银灰色的头发,留着两撇卷起的胡须,又穿着一身西洋人的装束,施起中土的抱拳礼来却令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华不石和司马如兰各自还礼。贡戈拉道:“这里没有地方可坐,我们还是到大厅里去谈话吧!”
  华不石道:“刚才在下从大门进来时,就听到了犬吠声音,便猜想贡戈拉先生定是在后面训狗,这才绕行而来。这花园里的景色优美,空气清新,又有训狗可以观看,我们何必到厅里去呢?”
  贡戈拉哈哈一笑,说道:“好吧,只要你们不介意,当然可以留在这里。本人训狗是从来不怕外人观看的,即便是华先生这样的驯兽专家也没有关系。”
  华不石亦笑道:“在下不久前还对别人说过,贡戈拉先生的斗犬呷罗狸,乃是全世界最强的斗犬。做为强者,当然没有畏首畏尾的必要。”
  听了这位大少爷所言,贡戈拉眉开眼笑,显是十分高兴,说道:“谢谢华先生的夸赞,本人会记在心里的!”
  他朗笑了几声,才问道:“两位今日来到这里,不是只为了夸奖我训练的斗犬吧?”
  司马如兰道:“我们今日前来,是为通知贡戈拉先生,‘紫霄大会’的最后一场犬王之争,拟在八月初八举行,亦即一个月之后,贡戈拉先生若无异议的话,就请际时做好准备。”
  贡戈拉道:“本人当然没有异议,其实我们早就做好了比赛的准备,都怪那帮令人讨厌的海盗,要不然呷罗狸现在已经是‘紫霄大会’的犬王了!”
  他目光一转,忽然又问道:“两位今天来,不会只有这一件事情吧?”
  如果只是为了通知斗犬大会的举行时日,“万金堂”只须派一名帮众前来便可,完全用不着司马如兰和华不石亲自登门,贡戈拉不愧是精明老练的商人,立时就想到了面前两位客人来访,肯定还有着其它的目的。


第五百零五章 诱赌
  司马如兰道:“贡戈拉先生猜对啦,我们前来确实另有事情,需要得到先生的帮助。”
  贡戈拉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事?”
  司马如兰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笺,递到了贡戈拉的面前,说道:“为了与‘黑龙宫’的海盗交战,我们‘万金堂’近期决定修造一种大型战舰,名为斩龙舰。在这张纸笺上,写了我们急需要得到帮助的几项事宜。今日兰儿和华先生前来,就是想请贡戈拉先生仗义援手。”
  贡戈拉接过纸笺,放在眼前看了一遍,先前堆在脸上的笑意却立刻就消失了,他就把纸笺递回到司马如兰的面前,说道:“对不起,这几件事情,本人全都爱莫能助。”
  作为有经验的商人,若是遇到了肯定无法答应的条件时,直接拒绝不留下余地是最好的办法。贡戈拉显然是深谙此道,所以这个“不”字说得比谁都快。
  司马如兰并非商人,当然不知其中的决窍,对贡戈拉的态度如此迅速地转变颇感错愕,华不石却微微一笑,伸手接回了纸笺,说道:“贡戈拉先生不能答应,可是认为我们无法付出足够的代价么?”
  要造出斩龙舰,光有银两还不够,尚有无法用银两解决的诸多问题,在这张纸笺上,写的正是聘请顶尖的造船师、购买最先进的西洋火炮那几项最令人头疼的难题。
  贡戈拉道:“这几件事情,并不仅是代价的问题,我只是一个商人,一向都只做船货的买卖,而不会参于战争,如果帮助你们建造成这种战舰,就违反了鄙人做生意的一惯原则,所以不能答应。”
  司马如兰道:“如果造不出斩龙舰,我们就无法对抗海盗的巨鲛战舰,大仓城也就难以平安,贡戈拉先生难道不认为应当把‘黑龙宫’的海盗消灭么?”
  贡戈拉道:“那一伙海盗确实应该被消灭,可是这件事并不是本人的责任。造船技师和制造火炮的技术,都关系到我们西班牙王国的海上利益,希望你们能够明白,不要强我所难。”
  贡戈拉这么一说,显然已全然没有了答应的可能,司马如兰的脸上不免露出了失望之色。然而站在她身边的华不石却正好相反,神情兴致勃勃,一丝气馁之意也没有。
  华不石最为担心的并非贡戈拉不肯答应,而是这位西班牙船主没有达成这些事情的能力。要知顶尖的造船技师和最为先进的火器,即便在西班牙这等西方王国中,也只会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里,即便贡戈拉是贵族,又与现今的西班牙国王菲狸三世有血缘关系,却也未必就一定能够得到。
  然而从贡戈拉刚才的言语中,华不石却已听出对方并非不能,只是不愿答应,这便令得这位大少爷安心了许多。
  华不石微微一笑,说道:“贡戈拉先生的意思在下当然明白,我们也并无强人所难之意,既然做生意便要讲求你情我愿,大仓城本就是自由贸易之地,此节贡戈拉先生用不着担心。”
  他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我们已下定了决心要与‘黑龙宫’决战,斩龙舰是一定要造,造船技师与火器制造之术我们都志在必得,也希望贡戈拉先生能明白!”
  贡戈拉先前听到华不石说不会强人所难,心中本是一松,没想到一转眼这位大少爷又讲得十分强硬,令得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大仓城毕竟是在“万金堂”的掌控之中,贡戈拉的后台再硬,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华先生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华不石道:“在下的言中之意,便是要解决此事,非得要找一个你我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才行,我看咱们不如来赌上一场如何?”
  贡戈拉却连连摇头道:“对不起,本人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依照教规是不能和别人赌博的。”
  华不石道:“难道贡戈拉先生对呷罗狸这般没有信心,竟不敢和本少爷赌一赌犬王之战的胜负么?”
  贡戈拉神色一动,说道:“华先生是想用呷罗狸和公主的犬王决战,来赌输赢?”
  华不石道:“正是。如若贡戈拉先生一点儿机会也不肯给,我们得不到想要之物,不仅在下和兰儿小姐不会甘心,便是城里‘万金堂’上千帮众弟子也都不能答应!可如果是赌局输了,我们也就再没有话说,以后也绝不向贡戈拉先生再提此事!”
  他说出此话乃是软硬兼施,尽管没有明言,却暗示贡戈拉如果不肯赌,“万金堂”定是不肯善罢干休。
  贡戈拉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答应。虽然本人对呷罗狸赢得犬王称号有一百分的信心,不过你们想要的造船术和制造火器的技术并不是能拿来当赌注的东西。如果你们想要用强迫手段,我们西班牙海军的无敌舰队,也是不能答应的!”
  华不石的脸上却又露出了笑容,说道:“这可是言重啦!赌博也是两厢情愿的事,在下又岂会强迫呢?贡戈拉先生所言不错,我们要的东西的确价值不菲,难用银两来衡量,所以我们所下的赌注,当然也非同寻常。”
  他看了一眼身边司马如兰,说道:“在下本已和兰儿小姐商量好了,要押的赌注就是大仓港的独家贸易之权,如果我们输掉赌局,从今往后在大仓港的中国商人,都只能和西班牙的商船贸易,不得再与其他国家的船队做生意了。”
  听到此话,贡戈拉的眼睛终于开始发光。
  如今的大仓城中,汇集了大明各境中大部分的巨商大贾,每年在港口交易的各种货品的价值何止上千万银两,而来自西方各国商人之间的竞争也愈发激烈。事实上贡戈拉与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以及大不列颠、法兰西等各国的商人皆是冤家对头,如果能得到在大仓港的独家贸易权,那就意味着城中所有中国商行都只能从贡戈拉手里购买货品,这其中的价值之大,简直是难以估量!
  此时只听到华不石道:“不过既贡戈拉先生执意不赌,此事也只好作罢了。兰儿小姐,我看咱们还是先行告辞吧,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柯安总督那儿去拜访一趟,说不定他会稍微通情达礼些!”
  “等一等!”贡戈拉的嗓音已有些嘶哑,显是因为过于紧张和兴奋之故,“华先生刚才所说的独家贸易权的事情,可是认真的?”
  华不石道:“自是当真,难道我象是在开玩笑么?”
  贡戈拉道:“那如果呷罗狸在斗犬场上赢了公主,夺下犬王,你们岂不是既得不到造船术和火炮,又要把大仓港的独家贸易权输掉?”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所谓认赌服输,若公主真的输了,自应如此。”
  贡戈拉道:“‘大仓城’在‘万金堂’的掌控之下,如果你们输了,谁又能保证你们不会后悔呢?”
  若没有足够的代价,这位西班牙贵族当然不肯去打无谓的赌,可如今华不石开出的条件诱惑十足,贡戈拉又开始担心对方会不守赌约而反悔。毕竟呷罗狸的实力确是比公主要强上数筹,犬王之争基本可以稳操胜券,贡戈拉身为训狗的大行家,对此是一清二楚的。
  华不石道:“‘万金堂’在大仓城中这么多年,一向都极重信义,何尝做过违约反悔之事?若贡戈拉先生信不过,我们可以立下契约凭据,双方签字画押,并将此事公诸于众,让大仓城中所有商人都知晓,你看如何?”
  声誉对于做船货贸易的商人来说十分重要,如果把双方的赌约公开,“万金堂”输掉以后又毁约不遵的话,立时就会在大仓城里名誉扫地。而“万金堂”不仅是此城之主,也是江湖上的白道门派,这等公然背信之事应该是不会轻易去做的。
  此时的贡戈拉已被说动了一大半,又转向司马如兰问道:“华先生所说的这些,司马小姐可都认可,不会后悔吗?”
  司马如兰道:“贡戈拉先生尽可以放心,华先生的决定便是兰儿的决定,绝对不会后悔的!”
  她说出此话时,一双美目望向华不石,却充满了温柔之意。
  ※※※
  半个时辰之后,华不石与司马如兰从贡戈拉的宅邸出来,口袋里已经多一张双方都签字画押的赌约。
  在赌约上写明,双方以“紫霄大会”的犬王之争分胜负,“万金堂”一方所下的赌注是大仓港的独家贸易权,而贡戈拉所下的赌注,则是帮助对方从西班牙国内聘请二十名顶尖的造船技师,以及三百门最新式的船载火炮和三百支滑膛燧发火枪。
  燧发火枪的条件原本并不在那张纸笺上,却是华不石后来又添加上的。


第五百零六章 博览群经
  燧发火枪的条件原本并不在那张纸笺上,却是华不石后来又添加上的。
  贡戈拉的火枪队在前些日子的守城之战中曾经大发神威,他们所装备的滑膛燧发火枪比起大明军队所用的火铳先进得多,不仅发射的铅弹命中更加精准,而且装填弹药也更快,早就令得华不石垂涎三尺了。
  对此条件贡戈拉倒也没有多加反对,在他看来犬王之战呷罗狸取胜公主是必然之事,而大仓港独家贸易权的价值,也远远超出了他所开出的这几项条件,在赌约上他已是占得了大便宜,也就不再计较赌注再多加上几百条火枪了。
  二人骑着马并肩而行,从小山坡上下来。
  华不石道:“如今我们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公主的身上,如若一个月之后的犬王大会公主败了,不仅会赔掉所有的银两,就连大仓港的贸易权都要输掉,兰儿小姐难道就不担心么?”
  司马如兰道:“我刚才已对贡戈拉说过啦,华先生的决定便是兰儿的决定,就算你要把整个‘万金堂’都押上,兰儿也不会犹豫的。”
  华不石望向司马如兰,果然见她神色轻松,脸上没有一点儿担忧之色,苦笑道:“兰儿小姐虽不担心,在下倒是有些担心了。贡戈拉是一个极精明的商人,呷罗狸的实力也确比公主要强,一个月之后我们能否取胜,实是还在未定之天。”
  司马如兰道:“你可知道兰儿为什么不担心么?”
  华不石道:“是为什么?”
  司马如兰微笑道:“兰儿不担心,是因为知道华先生的智计高明,天下无双,行事又严谨得很。你既然认为能赌,就肯定有把握会赢,我又何必担心呢?”
  华不石道:“兰儿小姐可是太过高估华不石啦,在下只是一介凡人,肯定也会有犯错之时,再说用斗犬赌胜,谁又能有十成的把握会赢?”
  司马如兰却小嘴一嘟,嗔道:“那我不管!反正如果赌局输了,华先生就要把‘万金堂’所有的损失都赔来才行,不然兰儿就不准你离开大仓城!”
  如果说之前司马如兰与华不石是好朋友,经过了吞鲸岛藏宝秘窟中的一番冒险,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又更进了一层,这位兰儿小姐对华不石的亲近和依赖又增加了不少。而这到底算是何种情感,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听了此话,华不石也只有苦笑,说道:“看来这场赌搏,我算是逃不脱干系啦,要是输了,也只好把我自己赔给兰儿小姐了。”
  司马如兰巧笑嫣然,道:“那是当然!到时兰儿输掉了银两和港口的贸易权,把华先生赢过来也总算是不无小补。”
  二人骑马一同下得山来,在大仓城的大街上分手,司马如兰回去城主府,华不石则回到了吠天楼。
  进了大门,华不石立时到后院去找莫问天,请他回转大陆舞阳城一趟。
  要铸造斩龙舰的龙骨,需要数万斤的精铁以及数百铸铁匠人。以现今舞阳城外精铁矿脉的开采的速度,每月大约可产出万斤左右的铁锭,这些铁锭依照协议由“湘西三大恶”平分。要凑足斩龙舰所需的精铁,算上现有的存量,大约也还要用上数月时间,这还须得和“铁剑门”和“神猴帮”交涉,把他们两家分得的精铁买下来才行。
  购买数万斤精铁并运输到大仓岛来,必须要有得力之人回舞阳城才能办成,擅长生意买卖的狗头师爷莫问天自是最适合的人选。
  华不石又修书一封,让莫问天带给当下都在长沙府的俞千里,厉虎和西门瞳。尽管“恶狗门”的一大半力量都来了大仓岛,不过以三小的武功,加上杨绛衣留下的四十九名青云卫,按理说守住长沙城里的地盘应当是没有问题。
  但当下中原武林中“崆峒派”与“蜀中唐门”正剑拔弩张,各境白道上的大小门派都纷纷拉帮结盟,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华不石修书传信的目的,便是嘱咐俞千里等三小要小心谨慎,遇到事情以隐忍为上,不可以招惹是非,以免无端陷入到两派的战事中去。
  在后院见过莫问天以后,华不石又去见楚依依,却是让她带着孟欢,与莫师爷一道返回中土大陆。如今江湖上风起云涌,正是需要打探情报以做应对之时,楚依依留在大仓岛上起不了什么作用,自是回大陆上去主持“千花坊”更为重要。
  又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才安排完各项事情,华不石踱到了东厢的一处小跨院,这里正是杨绛衣的住处。
  三日之前,华不石就把抄录完的“易筋经”交给了杨绛衣,而他刚走到小院的门口时,便已隔着窗户瞧见杨绛衣坐在桌前,手里正拿着那本经书在低头瞧看。华不石也不敲门,而是径直走进了院子,又跨过门槛来到屋内。
  杨绛衣全神贯注于经书之上,直到华不石走到了桌前,她才觉察了这位大少爷的到来,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公子来啦,快请坐吧!我去给你沏茶。”
  华不石忙伸手拦住,说道:“不用啦,我只是顺道过来看望一下姐姐。”
  他低头瞧见桌上除了那本“易筋经”的抄本之外,还摆着许多书册,仔细看去,却是“金刚经”、“楞严经”、“法华经”、“大般涅磐经”等各种各样的佛经,竟然有几十本之多。
  “怎么姐姐对于佛经竟也这般有兴趣了么?”华不石问道。
  杨绛衣道:“公子拿来的这本‘易筋经’绛衣看了许久,只觉得十分艰涩难懂,有许多地方都不明所以。绛衣想着这是禅门的内功心法,若对照着佛经或许能参悟得透澈一些,便到街上去买了各种佛经来研看。”
  “易筋经”号称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首,可近百年来,“少林派”中却没有一人能够练成,这门内功心法的艰深难练可想而知。尽管杨绛衣的天赋极高,但是要想练成这一门内功心法,却也绝非易事。
  华不石虽曾把整本“易筋经”抄录过一遍,当时却并未深研其中的内容,听杨绛衣如此说,便道:“不知道姐姐对这本‘易筋经’何处参悟不透,可否说上一说,让小弟也帮姐姐想想。”
  杨绛衣道:“这‘易筋经’分为九层,前面的三层的习练之法,与寻常的内功心法的练气筑基之术没有太多不同,倒是并不太难。不过从第三层往上,不仅真气运行之法迥异于前,经中又提及到,修炼者须参悟‘佛性’方能有成,这‘佛性’是什么密籍之中全无所载,绛衣翻看了这许多买来的佛经,仍是没有找到一点儿端倪。”
  华不石想了想,说道:“小弟倒是知道有一些独门武功,须得要修习者培练某种心性方有大成,不过小弟从未听闻过‘佛性’一说,或许是‘少林派’的内功中的某种心性也未可知。”
  他心念一动,又道:“兰儿小姐自小就跟随司马城主习练佛门武功,这‘佛性’是何物说不定她会知晓,待我去城主府问她一下,再回来告诉姐姐。”
  杨绛衣美目如星,望着这位在大少爷,忽然道:“这些日子,公子可是时常都到城主府去,和兰儿妹妹在一起么?”
  她说得轻松随意,华不石闻言脸色却是一变,连连摇手道:“没有没有,哪有此事?我这几日都在研看斩龙舰的详图,只有今天才见过她一面,也是为了造船之事,姐姐可千万不要误会。”
  瞧见这位大少爷的紧张模样,杨绛衣扑哧一笑道:“我本就没有误会,只是好几日未见到你,今日看你又消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好看,想劝你不可太过奔走操劳了,要多休息些才是。”
  她略一停顿,又道:“至于绛衣修成内功之事,倒也不用急在一时,过几日若我仍然参悟不透,再去问兰儿妹妹也不迟。”
  听到此话华不石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姐姐的关心,便依姐姐之言,小弟今日就留在吠天楼里不出门啦!”
  二人聊了一会儿,杨绛衣又从桌上拿起经书来阅读,华不石则在她身边的椅上坐下,一双眼睛凝望着面前的佳人,却在呆呆地出神。
  杨绛衣勉强读了几行经文,却发觉这位大少爷目不转瞬地看着自己,实在无法集中精神,只得把书放下,说道:“你还有事情要对我说么?”
  华不石摇头道:“没有。”
  杨绛衣嗔怪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回房去歇息吧,象现在这般看着绛衣,让人家怎么读得下去!”
  华不石的目光却依然不肯离开杨绛衣,嘴里痴痴说道:“其实只要时时能瞧看着姐姐,小弟的心里便觉得无比喜乐满足,什么事情也不愿多想,一点儿也不觉疲累,也用不着回房去歇息啦!”
  他说得甚是动情,杨绛衣玉面之上早已飞起了红霞,啐道:“你就知道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哄人,我才不会相信呢!”
  华不石却不再说话,双眼依然盯着杨绛衣,目光之中带着炽热的火焰,仿佛要把她融化一般,杨绛衣终于抵受不住,嘤咛了一声,一头扑进了这位大少爷的怀中。


第五百零七章 单挑全城
  爱情有时确能让人不知疲累,感到无比喜乐和满足,只不过对于华不石来说,爱情却并非是头等重要之事,他也不可能一直在温柔乡里缠绵不返。
  第二天一大早,华不石就来到朱洪练功的小院,将华地虎所创的“鹤行转轮刀”刀谱授予他,并吩咐朱洪到大仓城里招募百名习武资质尚可的年轻人,让他们习练这门刀法。
  “黑龙宫”的海盗中不仅高手众多,其喽啰的数量更是多达数千人,在海上交战固然斩龙舰十分重要,然而一旦攻上了黑龙岛,双方仍是免不了要做短兵相搏。
  大仓城里现有熊百龄的“大罴部”和“万金堂”的一众弟子,无论是实力还是人数,都远远及不上龙宫部众,而曹暮云虽能调动粤境水师的大队人马参战,但普通官军的战力毕竟有限,真要与凶悍的海盗厮杀起来仍是难以敌得过。
  如今“恶狗门”里最强的战部青云卫远在长沙城,若能够再训练出一支具有实力的精锐,对当下与“黑龙宫”的这一战,以及今后“恶狗门”的发展都大有好处。而自从得到了“鹤行转轮刀”的刀谱之后,华不石早就迫不急待,想要试一试二叔所创的这一门刀法和阵法到底能有多大威力。
  朱洪领命而去以后,华不石又写了三封信函,派人分别送往城中的三家商行,这三封信的目的都是一样,乃是为了借狗。
  “紫霄大会”的犬王决战就在一个月之后举行,在这三十天内,把公主训练成为能够战胜呷罗狸的斗犬,看上去象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是华不石必须达成的目标。
  对公主的训练计划,华不石早就已经订好,在这个计划中,必须有四头实力不弱的斗犬辅助才行,如今吠天楼里只有一头宝亮,另外的三头,这位大少爷只能去借。别人要想借来斗犬自是不易,但华不石派人上门借狗却并不困难,只因为这三家商行全都是吠天楼的老主顾。
  没过多久,三头斗犬已用大车运至了吠天楼,正是“易通行”的虎牙,“广源斋”的肥肥和“飞亚船行”的大猛。三犬一到,就立刻被抬进了后花园,而院门也“咣当”一声关上。
  华不石早已来到了吠天楼的后花园里,命人从狗屋里把大白狗公主抬出来。木笼中的公主望着面前面带着诡异笑容的华不石,一双大圆眼中露出了畏惧的光。
  “黑龙宫”的舰船围岛的这一段时日,大仓城里所有居民都提心吊胆,唯恐城池被海盗攻破,公主却是舒舒服服地过了一个多月的好日子,每天吃了就睡,也用不着卖命训练。可是如今从华不石不怀好意的眼神中,大白狗已预感到这等好日子已经到头了,等待它的肯定是比先前更加痛苦的折磨。
  这一次的训狗,华不石却下令不准许任何外人观看。吠天楼后花园的院门紧闭,门口和院墙之外均有“恶狗门”的弟子守卫,除了帮助训狗的白奕灵和海红珠,就连吠天楼的伙计都不准靠近院门,更别说进院查探了。
  看来这位大少爷已是打定了主意要保守机密,绝不让对手了解到他训练公主的详情,准备到一个月之后的犬王之战上,再给贡戈拉一个惊喜。
  此后华不石几乎每日都是太阳升起时就进到后花园里,直到天黑方才出来,在外面只能隐约听到从墙内传出来的犬类的吠叫哀嚎声,却无法知道其中训练的具体情形。
  事实上,想要打探公主是如何训练的确是大有人在,那些人倒并非是受贡戈拉的指使而来,而是大仓城里的赌徒们。
  犬王之战的日期一经公布,大仓城里各家赌场堂口就纷纷开出了赔率。作为“紫霄大会”的最后一场决战,这场斗犬自是大受关注,不过刚一开始拿钱出来赌的人却并不多,其中的原因,便是赌场所开出的赔率太低了。
  大部分赌场定出的赔率都是买十赔一,还有些赌当还开出了十五赔一或二十赔一,这也就是说花了十五两或二十两银子买呷罗狸获胜,最终也只能赢到手一两银子。
  此等赔率在赌场看来自是合理的,因为这场斗犬也强弱之势本就是一边倒,去年的犬王呷罗狸对上大吃货宠物狗的公主,双方实力太过悬殊,结果全无悬念可言。
  这么低的赔率自是难以激起人们下注的兴趣,赌徒们谁都想一夜暴富,押出十几两银子等上一个月以后才赢到手一两,还不如直接到赌场里去押骰子赌牌九来得爽快。
  当然,如果敢押公主获胜,自也有一夜暴富的可能,不过谁也不会那么做,因为这已不是胆子是否够大的问题,简直就是头脑是否愚蠢了。
  然而过了几日,城中众多赌场却纷纷改变了赔率,由买十赔一变为了买五赔一,然后又变为了买三赔一,最终直到买二赔一。这其中的原因,便是这世上果真有愚蠢之人,竟然拿出大把银子买公主获胜,把赌场的赔率硬生生地提了上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大笨蛋的名字很快就被人传了出来,正是吠天楼的老板华不石。据称这位华少爷一日之间在各家赌场里共下了五万银两的赌注,全都是买公主获胜。
  买二赔一的赔率虽不算太高,却已能激起不少赌徒下注的兴趣。在不少人看来,押呷罗狸本就是稳赢不输的事,于是大家纷纷拿钱下注,数日之内,各家赌场的赔率又从买二赔一变为了买五赔一。
  不过这等赔率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因为华不石再度出手,这一次他投下了十万银两,又将赔率强行提升为二赔一。在上一次赔率变化时没有及时抢到机会的赌徒们此时都纷纷押注,几天后赔率重新变为了五赔一。
  关于赌场赔率的拉锯战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上演,当华不石第四次出手押注时,竟然一次拿出了二十万银两,一度将赔率提升到了买一赔一的程度,这使得大仓城里的赌徒们几乎疯狂了,许多不愿错过发财机会的赌徒掏空了口袋里的最后一两银子,更有胆大一些的甚至到处借钱押注。
  就在这一个月之内,华不石总共在公主的身上押上的银两达到了五十万两之多,几乎是以一个人之力,与整个大仓城里的所有赌徒进行一场豪赌。对于这位“恶狗公子”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城里的人们有着各种猜测,而最终被大家所接受的结论,便是这位华少爷定然是发疯了。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尤其是“万金堂”与西班牙船主贡戈拉以犬王之战赌胜,押上的大仓港的独家贸易权的消息被各家商行知晓以后,又有了另一种传说,这华少爷懂得驱仙弄鬼之术,能让公主犬神附体,实力大增。
  毕竟用正常的训犬之法,要让公主战胜呷罗狸几不可能,而“华神仙”和“白兰圣女”之名虽是在岛上的土著峇峇中传扬开的,但大仓城里的居民也大多听说过。
  于是便有不少人企图来探看这位大少爷在吠天楼的后花园里到底是如何训狗,是不是象传言中的那般正在摆坛做法,招唤神鬼。只不过他们自是全都徒劳而返,华不石对后花园严密封锁,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偷窥得到。
  而时光飞逝,转眼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去,这一场豪赌的结果,也即将要揭晓了。
  ※※※
  八月初八,是一个吉利的好日子,天气也相当不错,艳阳高照,在碧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
  以往紫霄台从来没有象今天这般热闹,台上台下皆是人山人海,而周围的几条大街上也全都张灯结彩,彩旗飘舞,犹如过年一般。
  “紫霄斗犬大会”虽是城中的大事,但是在以往来说,只与城中各家做远洋贸易的商人相关,与寻常的居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然而这一次的犬王之争,却似乎变成了所有大仓城居民百姓的事情。
  与“黑龙宫”海盗的大战大获全胜,围城之危解除以后,大仓城中紧接着又面临粮食短缺等诸多困难,一直就未曾举行过任何大型活动。如今派往大陆的运粮船只已陆续回港,大仓岛的海运交通已然恢复了起来,所有困难都已解除,商铺的生意也重新开张做了起来,城里的人们早就憋着劲想要大肆庆祝一番,斗犬大会也就成了最好的一个由头。
  于是许多老百姓都上到大街上,聚集到了紫霄台周围,即便是犬王之争对他们来说事不关已,也至少可以凑个热闹。
  而众多狂热的赌徒,也是今天的紫霄台能够如此热闹的重要原因。这一次犬王之战参与赌博的人数之多,押注银两之巨,远远超过了以往历届,会造成这等境况,华不石的大手笔下注功不可没。经过这一场单挑大仓全城赌徒的豪赌,“恶狗公子”继贪财、好色和心狠手辣等诸多恶名以后,“大赌鬼”的名声大概也是免不了了。


第五百零八章 时运不济
  经过这一场单挑大仓全城赌徒的豪赌,“恶狗公子”继贪财、好色和心狠手辣等诸多恶名以后,“大赌鬼”的名声大概也是免不了了。
  如今这位“大赌鬼”就在斗犬场地围栏之外,站在驯兽师专属的位置上,尽管四周围全都是狂热喧嚣的人群,他却面沉似水,至少外表显得十分平静。
  此处位于紫霄台的正中央,是十八块斗犬场地中最大的一块,今天却依然人满为患,不仅场地周围的座椅上无一虚席,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挤在外围的人即使踮起脚来,尽力伸长脖子,想要瞧看到场中的情形也不容易。
  “万金堂”的几名主事人物都已到场,柴林和姚元孝端坐在椅上,神色之间均带着些许紧张,毕竟这一次犬王之争,押上的是数十万银两和大仓港的独家贸易权,对于门派来说可谓至关重要。
  倒是司马如兰神情甚为轻松,与海红珠并肩坐在一起,二人有说有笑,似乎早就对这一场赌赛充满了信心,全不担心会输一般。
  华不石却并没有司马如兰那么信心十足,他虽看上去很是镇定,内心其实颇为担忧。对于“大赌鬼”来说,最重要的只有一样,便是运气,可是一个月以来,这位大少爷却事事不顺,一点儿运气也没有,简直就是倒霉极了。
  首先是莫问天从舞阳城里写信来,告知购买精铁之事受阻。“恶狗门”要购下矿脉所产的全部精铁,“神猴沈家”倒无异议,“铁剑门”却不肯答允,只因当下朝廷官兵与义军正在豫陕两境大战,对军器的需求极大,“铁剑门”已经与官府订立了协议,必须按时供给大量兵器甲胄,是以他们的精铁就不能卖给“恶狗门”。
  随后楚依依又传来了消息,中原武林中的白道门派之争,竟然波及到了长沙府。
  白道之争源起于万易岛上“崆峒”长老被杀一事,随后发展为川境的“唐门”、“峨眉”与陕鄂两境的“崆峒”、“武当”之间的争斗,双方都纠集了众多中小门派结盟对峙。按理说长沙城位于湘境,既非这些门派的地盘,城中的各家帮派也并未参与任何一方联盟,本是应当与他们的争斗毫无关系才是。
  只不过结盟的双方,对彼此势力都有所忌惮,不敢轻易进入对方的地盘,于是就选定了鄂境和川境之间的湘境长沙府,作为了火拼交锋的战场。如今长沙城内外已聚集了数十家门派的几百名高手,分属于两大同盟,随时都准备要大干一场。
  而据楚依依传来的信息,长沙城日前已有过了数次冲突,不但毁坏了不少产业,也大大影响了城中店铺的生意,“恶狗门”也免不了受到了损失,这可真是王八打架,池鱼也跟着遭殃!
  这两家联盟为何偏偏选在长沙城火拼,其中的原因不得而知,不过看起来无论是唐门峨眉,还是武当崆峒,显然都并没有把占据长沙城的地头蛇“洞庭帮”和“三大恶”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而在别人的地盘上火拼争斗,比在自己家里打架更加不用顾虑,至少打坏了东西都是别人的而不会心疼。
  如今在长沙城“恶狗门分舵”的只有俞千里、厉虎和西门瞳,加上四十九名青云卫,即便实力不弱,但要与两大联盟数十家门派相抗却还差得远。更令华不石担心的,是这三小都缺乏主事的经验,一旦出了意外状况恐怕难以应对,被卷入到争斗之中定是得不偿失。
  不得已之下,华不石只得去找父亲华天雄和二叔华地虎,请他们即日从大仓岛返回湘境,到长沙城去主持大局。尽管与“黑龙宫”的一战也缺乏人手,但湘境是“恶狗门”的根基,更是容不得有失。华天雄处事老辣,而且凶名在外,有他去到长沙城里,至少能使两大联盟都有所忌惮,火拼争斗时不至于全然不顾“恶狗门”的利益,华不石也就能略为放宽心一些。
  对这位大少爷来说极不顺利的,还有在大仓城里招募弟子习练“鹤行转轮刀法”的事。随着长沙城中的情势危急,华不石须得两头兼顾,门派中人手的缺乏已到捉襟见肘的地步,如果能尽快把新的战部训练出来,至少可缓一缓燃眉之急。只可惜朱洪在大仓城里挂着“恶狗门”的招牌征募弟子一个多月,也有过一些人前来应征,居然没有一人合乎条件。
  沮丧之余,华不石倒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大仓城里居民虽是不少,却都是拖家带口从大陆上迁居而来,这些人大多都从商为业,而城中十分富庶,所有人的日子都过得很不错,并不象中土大陆上各境有许多贫苦的人家。在衣食无忧的条件之下,本就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投入到江湖门派卖命。
  即便有少数喜好练武的年轻人,要么是资质实在太差,要么便是因家境富裕缺乏吃苦耐劳的意志,依然是招募不得。“鹤行转轮刀法”乃是近身搏命的凶狠武功,对身体资质的要求虽不高,习练者却必须要有极为坚强的心志和不怕死的胆量才行,这些正是大仓城中出身富家的年轻人最为缺乏的。
  看起来想要收到适合修习这门刀法的弟子,还是须得去中土大陆上招募才行,只不过华不石一时间却无法离开大仓岛,此事也只好暂且搁置下来。
  一个月以来,各种事情皆不顺利,也使得华不石对今日“紫霄台”上的犬王之争满怀忧虑。一个月中数次重金下注,华不石已在这场斗犬赌赛上共押下了五十万两银子,而这些赌注押在不同的赌场,平均的赔率约为一赔三,如果公主取胜,便能瞬时赢来一百五十万两银子,而若是输了,则是血本无归。
  而这一个月来,这位大少爷虽已尽力训练公主,但今日大白狗能否取胜,他却并没有十足把握。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可惜如今缺乏运气华不石,老天似乎事事都在与他为难。
  “华先生,你好!”忽听有人呼喊,华不石扭头看去,正瞧见了此战的对手贡戈拉。
  这位一头银灰色头发的西班牙贵族,此时满脸红光,印堂发亮,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也比平常翘得更高一些。若以面相之学来说,贡戈拉的运势显然比一脸倒霉模样的华不石要强盛得多。
  “贡戈拉先生久违了!”华不石抱拳回礼道。
  贡戈拉满脸堆笑,说道:“华先生,虽然我们两家的斗犬是第二次交锋,上一次你训练的宝亮输给了呷罗狸,不过我依然认为华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驯兽师。所以今天,鄙人决定亲自指挥呷罗狸来赢下这一场斗犬比赛,也希望华先生和‘万金堂’能遵守之前订下的赌约,把大仓港的独家贸易权交给我们西班牙。”
  如今斗犬还尚未开始,贡戈拉说话的语气就仿佛是呷罗狸已经赢下了比赛一般。
  华不石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我们一定会遵守约定,却也希望贡戈拉先生若是输了,也莫要忘了覆行所答应过的事情才好。”
  贡戈拉“哈哈”笑道:“那是当然,本人一定不会忘记,虽然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就象太阳不可能从西方升起一样。”
  此时只听得场边的狗童叫道:“双方驯兽师就位,斗犬进场!”
  贡戈拉退回到围栏另外一侧,站在了与华不石相对的位置上,这位西班牙贵族果然要亲自出手指挥这一场斗犬之争,而那位黑人驯兽师萨克,则站在了他的身边充当助手。
  八名大汉抬着两只大木笼,从专用的通道走进场来。木笼分别摆放在围栏的两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盖在笼上的黑布被掀去,参加犬王之争的两头斗犬终于正式亮相了。
  呷罗狸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宽大而匀称的身躯极是健硕,银灰色的皮毛闪着油光,从肩背直垂到了地上,目光冷静而威严,尽显犬中王者的气质。
  当盖在公主木笼上的黑布掀开时,却令得场边所有的观众都吃了一惊。
  近一个多月来由于华不石的严格保密,外人完全不知道在吠天楼的后花园中所进行的是何种训练,大白狗也从来没有当众露过面,而此时的公主却已与先前大有不同。虽然扁形脑袋上的宽吻大眼以及一身雪白的长毛依旧,但是它的身躯却明显已经苗条了许多,四条腿也不如原先那么粗壮,整个腰背全都瘦了一大圈。
  现在公主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肥壮浑圆的“大吃货”模样,站在笼中,看来倒颇有些窈窕淑女的优雅之态。
  斗犬并不是选美,肥壮也并非是坏事,因为只有更大更壮的斗犬,方能拥有更强的力量,而瘦小的犬只则是不适合拼斗的。可是这一个月以来,不知这华少爷是如何训练,居然把原本甚是壮硕的公主,练成了这般纤细瘦弱的模样。


第五百零九章 胡旋舞
  斗犬并不是选美,肥壮也并非是坏事,因为只有更大更壮的斗犬,方能拥有更强的力量,而瘦小的犬只则是不适合拼斗的。可是这一个月以来,不知这华少爷是如何训练,居然把原本甚是壮硕的公主,练成了这般纤细瘦弱的模样。
  现在公主,至少比起从前又轻了二十斤,仅有五十斤左右,仅体重与呷罗狸相差,就达到了三十斤以上。在场边的观众中,不乏有懂得斗犬的行家,此时一见公主亮相的模样,都发出一声唏嘘,认定这场犬王之战根本就不用再比,胜负之数已全无悬念了。
  这对于押注在呷罗狸身上的赌徒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使得他们更加确信必胜无疑。而这些赌徒的数量,已占到场边看客的绝大多数,一时间只听得四下欢呼叫好之声大起。
  双方斗犬才刚一亮相还未开始拼斗,就已经有如此多人连连鼓掌叫好,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奇事。直到狗童高声喝令不准喧哗,场边众人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执掌这场斗犬的狗童名叫薛成,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长着一张同字脸,颌下留着短须已稍有些花白。这薛成在大仓城里声望不低,裁决斗狗亦有多年,极有经验,然而今日的犬王之争乃是“紫霄大会”最为重要的决战,又有先前宋二肉骨头事件的前车之鉴,这位薛狗童也就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一点疏忽。
  他先来到两边的木笼边,依次检查双方斗犬的牙套和爪套都已戴好,又看清楚笼中并无肉骨头之类的杂物,然后才走到场地中央,开始宣读比赛的规则。这本是“紫霄大会”每场斗犬之前的必经程序,众人也就耐着性子听他逐条念完。
  薛成读完规则,确认一切都没有出疏漏,向场边的鸣锣手作出一个手势。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锣响,这一场万众瞩目的犬王决战终于正式开始!
  木笼拉开,两头斗犬全都跳进了场中。就在木笼打开的瞬间,对面的贡戈拉便大声发出了指令,呷罗狸已飞蹿而起,朝着公主猛扑而来。
  以住这头西班牙斗牛梗在拼斗时,一开始总是有所保留而不会用上全力,不把对方的斗犬放在眼里。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或许是因为贡戈拉亲自在场边指挥,呷罗狸急于在主人的面前有所表现,一出笼就全力扑击,一点余地也不留!
  呷罗狸是世界上最强的斗犬,竭尽全力的扑击犹如一道银灰色的闪电压顶而至,刚刚走出木笼的公主被对方的气势所慑,一个呆愣之下竟没有做出反应。
  “嘭”地一声闷响,公主被呷罗狸扑了一个正着,整个身体象一捆稻草般被撞出了七八尺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又在沙地上滑行了两三尺,一时间已爬不起来。呷罗狸则扬着脖子仰天狂吠,显得得意非常。
  就这么结束了吗?这一场最终的犬王之争,竟还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就分出了胜负!
  尽管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场实力悬殊的斗犬最后的结果必定是呷罗狸获胜,可是就这样结束也未免太快了!狗童薛成把手中的黄旗举到了空中,却有些犹豫要不要挥下,毕竟这场赌赛关系重大,轰动了全城,受到大仓城里所有人的关注,如若是就这般草草结束,也实在太对不起观众了。
  “公主,起来!”发出指令的正是华不石,眼下这种情势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呷罗狸的扑击的确是很快,但是公主原本也不致于毫无闪避就被扑中,大概是大白狗刚来到场地之中,还懵懵懂懂未及准备,才会出现这等发呆走神的状况。
  公主会发生这等状况也极是少见,看起来这位大少爷这一个月来糟糕之极的运气仍在继续,好象全没有好转起来的迹象。
  大白狗显然是被刚才的那一次扑击弄得头脑昏沉,瞪着一双大圆眼却目光焕散,在地上挣动了两下,仍是没能够爬起来。
  眼看着薛成手里的黄旗就要挥了下来,场边却传来了司马如兰的大叫:“公主宝贝!快起来呀!等下给你肉骨头吃!”
  不知是因为听到了主人的呼唤,或是听到肉骨头的刺激,公主忽然脖子一场,大脑袋晃了两晃,耳朵倏然竖起,竟一个轱辘翻身爬了起来,“汪汪”地吠叫了两声,却是向司马如兰做出回应。
  一时之间,场边的上千看客全都哄笑了起来。这头大白狗虽然模样变了少,体型比先前苗条纤细得多,但“大吃货”的本性却一点也没有改变,一听到有肉骨头吃就精神焕发,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狗童薛成见公主站了起来,也就垂下了手中的黄旗,让斗犬继续下去。
  到此时华不石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薛成差一点挥旗结束比赛,这位大少爷看在眼里,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一场犬王之争,他所押上的赌注太大,要是这般失败的话,实在是输不起。幸好公主终于及时爬了起来,而看情形只在肩胛上被呷罗狸划出了一道爪印,伤得不算重,应该不至于影响拼斗。
  经过了这一惊一咋,浑身上下冷汗一出,倒也令得华不石的心情真正平定下了下来。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赌注已经下定,反正也没有了退路,不管当下的运道有多差,都只有奋力一搏了!
  他大声喝道:“公主!胡旋舞!”
  此时在贡戈拉的指示之下,呷罗狸已再次猛扑而上。看来这位西班牙贵族是打定了主意,准备一鼓作气,尽快赢下这场犬王之争。
  这一次呷罗狸扑击的速度并不比上一次慢,但是这一次的大白狗公主却已经集中的精神,不再象上次那般发呆,忽然之间四腿蹬出,身体在原地疾速地旋转了一圈,竟在瞬间就让过了扑到身前的利爪。
  呷罗狸扑了个空,却由于用力过猛,险些撞在了一旁的白石围栏之上,踉跄几步才刹住去势站住。它并不停顿,转身再次扑来,公主竟又是在原地一转,再次闪躲开了西班牙斗牛梗的扑击。
  贡戈拉连声喝令斗犬进攻,呷罗狸连扑了五次,公主也连转了五圈,居然将快若闪电的扑击一一闪过,未被伤到半点皮毛!
  五次徒劳无功的全力猛扑,西班牙斗牛梗啮牙裂嘴,眼中却闪出异样的光芒。不仅是呷罗狸,场边的贡戈拉脸上的神情也惊疑不定,只因为他弄不清公主是如何闪避开自家斗犬扑击的。
  两犬相斗,闪避对方的扑咬本属寻常之事,但犬类的闪躲,无非是向一旁蹿跳开来,象公主这种在原地旋转的闪避方式,却是贡戈拉从来未曾见过的。这绝对不会是犬类天生具有的本事,而定是经过后天的训练才学会的。
  公主的这几下旋转如此轻盈巧妙,四足蹬地犹如在冰面上滑行一般,纤细苗条的腰身伴随着雪白色的长毛飘舞,姿态动作十分优雅漂亮,令得贡戈拉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时下在西方国度的皇室宫廷中最受人喜爱的一种舞蹈——巴雷。
  难道那位华少爷这一个月对公主进行的神秘训练,竟是教会了它这种巴雷的舞步么?
  贡戈拉果然没有猜错,这三十多天在吠天楼的后花园里,华不石的大部分精力,都用于训练公主闪避扑击之上。他当然并不知道“巴雷”这个名字,公主的这种原地旋转的闪躲之术,被这位大少爷起名为“胡旋舞”。
  “胡旋舞”乃是古时的舞蹈,起源于西域,唐朝时传入长安而盛行一时,相传四大美人之一的杨贵妃便极擅此舞。白居易长诗中有云:“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所描述的便是这种舞蹈。
  公主的“胡旋舞”当然并不是那种真正的古代名舞,而是出于这头大白狗的自创。
  早在数月之前,宝亮在斗犬大会上被呷罗狸打败的时候,华不石就已真切地认识到了西班牙斗牛梗的强大实力,亦知道这它是贡戈拉精心选种和培育出来的顶级犬只,以先天的血统而言,公主虽优于宝亮,也仍和呷罗狸有不小差距,即便服用“生猛丸”能够提升一些实力,也不会有多少胜算。
  这场犬王之争若在数月前如期举行,公主即便是不敌呷罗狸,得到“紫霄排名”第二位也可算虽败犹荣,然而到数月之后的这一次赌赛,双方却都押上了重注,结果将直接关系到能否造出斩龙舰的大事,华不石无论如何也要想出办法,使公主有机会取胜才行。
  先前华不石曾指挥公主和宝亮取胜过的波尔多、黑蟒等多头斗犬,虽然也都十分强悍,却均存在着一些弱点,比如波尔多性格暴燥,耐力不足,而黑蟒则是过于依赖先天体型条件的防御优势,进攻的手段不多。然而呷罗狸却与它们不同,它并没有明显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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